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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我不会记恨任何人

    柳砚清抬眼,微微颤抖着手接过那个小盒子,心中虽已经有了猜测,但打开瞧见里头的东西时,仍是不免红了眼眶。

    盒底垫着的杏黄丝缎上,静静躺着一枚羊脂白玉的印信。

    那是幼年二人在宫中一起读的时候,柳砚清送给他的。

    她当时是怎么说的?

    “珩哥哥,你拿着这个,往后在宫中,你想去哪儿都没有人敢拦你。别人见了你手中的印信,便如同是见了我。”

    可后来,也正是这一方印信,带给了他滔天的祸事,令他十余年不得安宁。

    “清儿,从前你我为知己,两小无猜忌。往后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齐珩昱握着她的手,把那枚已经被攥得温热的印信裹在掌心里,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

    翌日清晨,终于睡了一个踏实好觉的柳砚清醒来,第一时间便是去了前院儿的书房里。

    瞧见刚刚才洗漱完毕、更衣出来的赵锁欢之后,她下意识地松了口气,这才迎上去,小心翼翼道:

    “德亲王一案今日就要了结,我想着,县主无论如何,应该去一趟镇抚司,再见一见他。”

    “柳姐姐不必担心我,见自然是

    要见的,但我已经想开了。”

    赵锁欢尽力笑着回应她的话,但红肿的双目仍是出卖了她昨夜听到消息之后的哭泣。

    她微微偏了偏头,掩饰着自己的神色,再次看向柳砚清的时候,语气更多了几分坚定:

    “我不怨恨谁,现在的结果,已经比我设想的要好很多了。单是他一个人为此承担罪责,没有迁怒到旁人头上,我也仍能这般好端端站在你面前,想必你和摄政王是出了力的。

    说到底这结果也好,免得让他活下来,心有不甘、贪婪丛生,到了连最后的体面也保不住的地步,又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的。”

    柳砚清不知道一个女儿究竟是在如何失望悲恸的心境下,才能对自己的父亲作出如此的评价。

    但她打心底里怜惜赵锁欢,直至将她送进诏狱去与德亲王见那最后一面的时候,都不忍心开口安慰、打碎她好不容易伪装起来的坚强。

    “县主进去吧,我已经吩咐了里头的人,他们很快也会出来,就在门口等你。”

    目送着赵锁欢进入诏狱的大门,柳砚清仰头深深望了一眼天空,心中的酸涩半分都不曾消散。

    赵锁欢缓缓走下

    台阶,被那潮湿的气味呛得轻咳一声,很快将目光锁定在那间特意多点了几盏灯的牢房里。

    典狱瞧见她,果然上前行了一礼后打开了牢房的门锁,而后带着自己身边的人上了台阶、走出门外。

    发髻早已散乱的德亲王听见动静,木然地转过头来,瞧见女儿面无表情站在那儿的身影,不由得浑身一僵。

    他愣怔几秒,旋即发了疯似的跑上前来,拽着她熨烫笔挺的衣袖哈哈大笑:

    “本王一生精明,却没想到生了你这么一个吃里扒外的女儿啊!一个妾室尚且为我奔波,你便守着你摄政王府的那泼天富贵不肯认我这个父亲了吗?

    欢欢,你糊涂!你忘了父亲有多宠爱你,你忘了咱们父女二人是如何相依为命。你以为我死了,那齐珩昱还能娶你过门吗?从前是你不肯嫁,往后,就该是人家瞧不上你了!”

    赵锁欢在这一声声的质问中,终于泪流满面地甩开了他的手:

    “父亲,我现在唯一觉得自己糊涂的事,就是投胎到了王府。你从来都不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你所谓的相依为命、极尽宠爱,不过是打着爱女儿的旗号,去满足自己

    的贪婪吧?

    我从未向父亲要过富贵,也从不屑于做所谓的宗室子弟、更没想过嫁给齐珩昱。我甚至劝过父亲,回西北老家去,过安稳的日子。

    这么多机会摆在你面前,你却偏偏选择了最为卑劣的一条路。父亲,这难道也要怪到别人的头上去吗?

    你口口声声说一个妾室尚能为你奔波,但你又是如何对待她的!我一直觉得邹姨娘出身不好,小家子气。可如今你在我心里,甚至比不上那个市井精明的邹姨娘。”

    她看着被自己甩到了地上的父亲,说这些话的时候,眼泪止不住地流。

    她从前觉得他花白的头发都是为自己而生,却没想到直至今日,这位父亲满心满眼依旧是利弊、权衡。

    “父亲,你若伏法,我不会记恨任何一个人。只盼着来生,你我如果再有父女缘分,只做寻常人家,种田也好,商贾也罢,不要再沾染皇家纷争。

    待你死后,我会将你的尸身与邹姨娘合葬。你与母亲生前不曾长久同衾,死后也不必百年同穴了。反倒是她,再相见时,你该好好儿弥补报答。”

    赵锁欢说罢转过身,不愿再让德亲王瞧见自己那

    为他而流的泪水。

    静默半晌后,该说的话也都已经说完,实在没有什么父女情深可言,终究是她先耐不住这戳人心肺的死寂,抬腿走上石阶,唤典狱前来关门。

    就在牢房的门被人关上,应声落锁时,赵锁欢迈出大门的前一刻,竟听见了父亲仿佛带着悔意的呼喊:

    “清欢锁旧梦,是你母亲亲手为你写下的名字。我这一生太过于肮脏,此后便如你所愿,不再掺和你们母女的欢愉好梦。身后之事由你处置,只盼我儿不恨我!”

    最后一滴泪落下,赵锁欢毫不犹豫迈出大门。

    待门被沉沉关上,她才哑着嗓子,自言自语道:

    “我说过,我不会记恨任何人。”

    随着柳砚清快步追过来、喊着“县主”的声音落下,她眸中噙着笑意,昏倒在了诏狱门前。

    朱雀大街前的刑场热闹了三日,三日之后德亲王与其妾室邹莲下葬。

    赵锁欢再醒来的时候,德亲王府的牌匾也随着墓门的关闭,被封在了黄土之下。

    而与此同时,江南城里,白家镖局内,耿燕州听阿虎说完永宁城里这些日子的一场场闹剧,气得横眉竖眼,一起身就要进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