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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死而无憾

    柳砚清盯着那把差一点就刺进自己胸膛的利刃,哭着求他不要伤害他的父亲:

    “当年如果不是我在玩闹中将皇子印信系于你腰间,即便是叛军将你带走,他们也不会那么快认定你就是程氏的皇子。

    一切都怪我,你当年是替我受难,也是我一手毁了你的安稳人生。

    珩哥哥,珩昱,义父他已身患绝症,今天如果非要死一个人你才能解气,那便由我这个罪魁祸首来赎净我的罪孽!”

    她字字泣血,齐珩昱却犹如遭受晴天霹雳,半晌愣怔,压着嗓子里的颤抖反问她说的是什么“当年”。

    而后,从柳砚清的口中,从他恩爱无比的夫人口中,他听到了一个自己从前想都没敢想过的答案。

    从来就没有什么小公主,没有什么孪生的兄妹。

    齐珩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从来都只是一个错误,是一场弥天的骗局。

    “那我现在,是该叫你夫人?还是该叫你公主?

    还是你想听我同从前一样唤你一声小皇子,然后对你五体投地,告诉你,臣甘愿替您受苦?”

    他收回手中的刀,不怒反笑,神情恍然地看向柳砚清。

    真相铺开在面前后,他从她眼中已经看

    不到缠绵悱恻的爱了。

    他看到的,只有欺骗、算计,也许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愧疚吧。

    “柳砚清,你不配!你不配本座的真心!”

    或许她从一开始接近他就是为了今日,她想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瞒天过海,想把他的真心拿出来,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这个女人,是不是还在期待他告诉她,爱可以包容一切呢?

    齐珩昱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却不带一丝温柔,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她不配。

    他冰凉的指尖令人发怵,但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此刻裹满了寒意,比任何人都要痛苦。

    第一次心动,是幼年懵懂时在那压抑的皇宫里,偶然瞟见一个灵动的光影。

    第二次心动,是那高处不胜寒的宝座上,他原本已经决意孑然一身,她却横冲直撞地跑进了他的世界里。

    齐珩昱最初猜测她们是同一个人时,只觉柳砚清的出现是天赐洪福,是老天可怜他这一路孤独,又将她送到了他的面前来,想给他一个家。

    可今日偏偏证实了她们是同一个人,连着那自幼相处的“小皇子”也是她,他却希望这只是一个玩笑。

    他挺直脊背,目光扫过满脸泪水的

    柳砚清,径自越过她,重新看向祁孝:

    “你说得对,儿子永远斗不过老子。你这盘棋下得太大,我陪伴不起了,我今日认输。这十二年间过往种种,我不再追究,我依她的话来见你,只当是我报你十二年前生养之恩。

    只是从此往后,我不会再与你有任何交集。你我二人的父子情分,早在那时就走到尽头了,你日后也不必肖想我会为你披麻戴孝。”

    祁孝双腿颤抖着令阿虎将他扶起,伸手想要摸一摸齐珩昱,却发觉自己早就已经够不到儿子的眉眼。

    他佝偻着身子,转而将柳砚清的手握在掌心,安抚着泣不成声的人,而后缓缓抬眼看着齐珩昱:

    “珩儿!我当年是逼不得已,皇后娘娘待祁家有恩,她又只剩了那么一个孩子,危急关头,我不能负她所托啊。

    千般万般,都是父亲对不起你,今日见你仍好好儿的,我便放心了。只是清儿她腹中既然已经有了你的孩子,你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该……”

    “该将她迎回京城、继续做齐府的主母。该让她生下我的孩子,让我一见到那孩子便想起你们的欺骗和算计,让我和我的孩子也同你我一般,

    一辈子恩怨相对吗!”

    齐珩昱冷笑一声,目光自那父女二人身上扫过,愈发觉得自己只是个多余的人。

    “如果结局一定是这样的话,我宁愿那个孩子不要降生于世。”

    十二年前祁孝能将自己舍弃,十二年后的今天,他一样可以为了义女的幸福而睁着眼睛说瞎话、逼迫他的亲生儿子原谅这一桩桩一件件。

    只可惜,齐珩昱已经不是彼时瘦弱年幼的祁珩了。

    “她,不管她是柳砚清还是程晏清,都不会再是我的妻子。我不会允许我的妻子是一个满口谎言的女人,我更不会将她带回去,日日夜夜都提醒着自己,从前那些柔情全都是假的,是圈套。”

    柳砚清听他一句句说出来,心里残存的那点温情也慢慢消失殆尽。

    她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弥补他心中所受的伤害,但他所言的“圈套”,是从来都没有过的。

    “珩昱,你该恨我的,我不会辩解。但我对你的真心并无半点虚假,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欺骗你、算计你。我可以用我和孩子的性命起誓,关于你我之间的情分,我从来都没有过半句虚言。

    甚至当初你说你已有所爱之人,我也不曾在乎

    过,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共度余生的!”

    “本座说过,你不配提本座所爱之人。”

    齐珩昱倏地掐上她的衣领,一双眸子透着悲戚与怒火。

    她不配提。

    他所爱之人彻彻底底地死了,死在今日的真相下,死在她亲手编织的那一个个谎言里。

    柳砚清却不明其中深意,只当他恨她恨到如此地步,更是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令他再度想起了记忆中无瑕的爱人。

    或许与那个早逝的姑娘比起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连做替身都不合格的废物吧。

    但她已经没有脸面再因他的粗暴而生气了。

    今日所有,都是她咎由自取。

    柳砚清的思绪飘零之时,齐珩昱已经从她身上收回了手,眸中寒意彻骨:

    “你说你可以用性命起誓,那本座今日就成全你,你最好是还存着那么一丁点儿的真心。”

    他的绣春刀使得飞快,在身后福安和菀橙一齐惊诧出声的时候就已经又朝着柳砚清刺去了。

    柳砚清笑着抚上小腹,沉声唤阿虎将义父带回去,而后缓缓闭上眼,似乎在静静等待着自己就这样死在爱人的刀下。

    无论是以这样的方式示爱还是赎罪,她都死而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