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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5章 碧落黄泉,再不相见

    耳边有刀刃带起的风呼啸而过。

    脑海里,是从初见到大婚,一幕一幕,半点不曾忘怀。

    或许正如齐珩昱所说,他们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那么今日就由她来结束这个错误。

    柳砚清紧紧闭着眼睛,一颗心在胸膛里跳动得却异常沉静。

    唯一对不住的只是她这未出世的孩子,因为她错误的爱恋和罪孽的出身,它连来这世上看一看的机会都不再有了。

    甚至还没有出生,就被它的父亲所痛恨、以“恩怨相对”来形容。

    但片刻之后,想象中的疼痛和鲜血却并没有出现。

    齐珩昱的刀锋向上,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挑开了她的发髻、将黑发从一半处削落。

    发丝飘摇着落在地上,连带着发髻上那枚金玉簪子也落了地,薄薄的玉质香囊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碎裂在了青砖上。

    那是他送她的第一样礼物。

    随着他的真心一起,碎在了地上。

    柳砚清愕然睁眼,盯着地上的那枚簪子,半晌没有缓过劲儿来。

    “碧落黄泉,天上地下,你我,再不相见。”

    齐珩昱回首将刀扔给一直候在后头的福安,唤他们二人随自己回京。

    菀橙愣在原地

    许久,在福安忍不住催促她先行离开时,她赶忙跪地,隔着车帘叩首道:

    “国公既已与夫人恩断义绝,奴婢作为夫人的女使,自当与她一同离开齐府,还请国公成全。”

    齐珩昱无力地靠在车壁上,沉默片刻,凉凉回应:

    “本座只给你这一次机会选择,回京,与福安成婚,从此夫君宠爱、荣华富贵享不尽。或是在这穷乡僻壤,与一些无情无义之人了此残生。”

    他并没有纠正“夫人”的称呼,是让菀橙心中有所动容的。

    但那一句无情无义,她生怕不远处的柳砚清听到难过,便忙着高声回话:

    “奴婢想清楚了,夫人对奴婢有知遇之恩,奴婢不能把她一个人扔下独享富贵。”

    “福安!走!”

    齐珩昱再没有犹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给两人留下,似乎是怕自己心中有所不忍一般,掀开帘子喝令一旁欲言又止的福安驾车离开。

    马车绝尘而去,匍匐在地上的菀橙慌忙起身,朝着院内的人跑去。

    柳砚清挽着义父的手站在原地,神色木然地盯着她看了片刻,听到她说齐珩昱和福安已经离开时,眸中才闪过一丝诧异的光:

    “菀橙,你为

    了我……”

    “夫人信奴婢,只有奴婢留下,您才有回京的指望。”

    一向胆小的菀橙在大是大非面前从不畏惧,这一点柳砚清已经体会过数次了。

    只是这回的事情并非小可,菀橙却还能义无反顾选择她,着实令人惊诧。

    方才一院子的喧嚣此刻骤然静下来,祁孝看着面前双手交握的两个姑娘,叹了口气正要说什么,却猛然一咳,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落在了地下那几缕发丝上。

    柳砚清大惊失色,忙唤阿虎来把人扶回房中,一日之间,几乎流干了她一辈子的泪。

    祁孝躺在床榻上,抬起手,缓缓抚上她的手背:

    “清儿别哭,你身边那姑娘说得没错。珩儿心里有恨,但也是有你的。只是义父怕是……怕是这辈子都得不到他的原谅了。但能知道他还活着、知道那江山在他手中,也算是无憾。

    你定要护好你和腹中的孩子,来日回京,你们二人定还能重修旧好。

    说起来,你是他的夫人,又怀了他的孩子,便也是义父的孙儿。你,你该唤我一声父亲了。”

    如愿以偿听到那声十数年都没有听过的“父亲”之后,祁孝脸上现出笑意来,而后缓

    缓放开了手,在那日的第一抹夕阳攀上窗棂的时候沉沉睡去,再也没有醒来。

    柳砚清赫然大悲,失声痛哭,伏在床前久久不能平息。

    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她从未想过,自己怕义父抱憾而终才急着将齐珩昱带回,却换来了这样的结果。

    她一心以为孤儿再见活着的父母,会是惊喜、欣然。

    但柳砚清忘了一件事,她即便失去父母,这十二年来也是在义父的爱护下成长的。

    可齐珩昱呢,自小拼命生存,他对父亲的恨早已超过了对父爱的渴望。

    更何况这一切的背后,还有爱人的欺骗和隐瞒。

    而此刻去往京城的路上,齐珩昱只觉心头愈发窒息一般难耐,忍不住屡次轻咳。

    福安闻声掀开车帘,小声问他需不需要停下歇息一会儿,在他摇头之后无奈地递了水壶进去,又把车帘挂在一旁,想着令里头透透气。

    齐珩昱有些愤懑地接过福安递进来的水,想闭上眼睛歇歇,可脑海中却尽是柳砚清眼泪涟涟的模样,索性睁了眼去看福安拉着缰绳的背影。

    半晌,他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今日就那么把她放下了,你怨我吗?”

    福安

    怔了怔,忽地想起前些日子主子同他说,原本计划新帝登基之后就为他和菀橙操办婚事。

    可现在,他和菀橙,主子和夫人,一切皆物是人非。

    菀橙想报知遇之恩,心疼有孕在身的夫人,自请留下照顾。

    他又何尝不感念主子的恩情、见不得他这般糟践自己的模样。

    做奴才的都是各为其主,自个儿的事情总是放在后一位的。

    更何况——

    福安拉缰绳的手顿了顿,终于摇了摇头,却没回首去看齐珩昱,只佯作看路的样子,抬头不让自己的眼泪落下来:

    “她留在那儿也好,说不定过段时间就忘了奴才,在江南找一户好人家嫁了。虽比不得京城富庶,但好歹人是齐全的、来日也能儿女绕膝,总比跟着奴才,老来两人相依为命要强吧。”

    “你倒是活得通透。”

    齐珩昱闷哼一声,向后靠了靠,听着福安嘴硬,心中忽地空下去一块儿。

    他有些后悔,后悔今日不该心一软放过她的。

    他明明那么恨,恨她的欺骗和背叛,恨不能永远将她遗忘。

    可怎么一听福安说什么在江南找一户好人家嫁了,他第一个想到的不是菀橙,而又是柳砚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