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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原来父亲一直都在眼前

    不知静默了多久,直到菀橙进来把灯都熄灭了,柳砚清才轻握住身前人的手,鼓起勇气小声问了一句:“你当真没有办法原谅你父亲吗?”

    半晌不见回音,她只听到齐珩昱均匀的呼吸声和沉稳的心跳。

    他竟就那么靠着睡着了。

    想来这几日接连劳累,他在赵陵澈面前又逼迫着自己去回忆起幼年那并不美好的时光,是许久不曾睡过一个好觉了。

    柳砚清不无心疼地抚了抚他的掌心,重新靠回他的胸膛上,自个儿也闭上了眼。

    殊不知她沉沉睡去之后,齐珩昱的眼睛缓缓睁开,眸光在暗夜中璀璨如星辰,静默着落在她身上,久久不舍得离开。

    柳砚清的演技一向拙劣。

    就像她初次见他,明明说着自荐枕席,却在亲密接触的时候仍旧红着脸下意识躲开。

    而今她几次三番试探他对父亲的心意,想来是与齐珩昱一开始的猜测并不相悖,她与他父亲之间的联系慢慢清晰。

    但他突然想不明白她在这中间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倘若她就是当年那个小公主,被祁孝抚养长大,那便是出于孝道、很在意他们父子是否能够重归于好的。

    那么今日在宫中听罢赵陵澈那一番诉说,又已知道了自己就是祁孝的儿

    子,她为何不能坦诚与他相认?

    难道她是怕他得知祁孝的下落之后因恨弑父?

    所以自己在她心里,始终都是一个不问青红皂白、半点人情味都没有的凉薄之人吗。

    齐珩昱的神色暗下几分,他从前总觉得旁人对自己这样的评价是十分贴切的,甚至觉得凉薄二字是对他的夸赞。

    可如今怎么一想到他的夫人也是这样看他,心下就觉得有些不甚舒坦呢。

    只是新皇登基一事尚需齐珩昱一手料理,所以那夜心中的不快也只能暂且放下。

    皇帝崩逝,按理应是举国同悲,更有朝代国丧三年不得娶妻生子、勾栏瓦舍一应关门。

    但赵陵澈之死却好像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

    仅仅是崩逝当日有宫女妃嫔守灵,连头七都没过,便被齐珩昱以与新皇相冲的由头、将其棺椁与他母亲陶氏的一道送往了皇陵。

    三日之后,新皇登基,城中商铺并未受一天的耽搁便都如往常一样开门迎客。

    甚至永宁城中最大的花满楼,门上的红灯笼都没撤下,说书听戏的人也是一个都没少。

    百姓们都说齐珩昱这是恨毒了大行皇帝,但又个个儿都仗着他没发话,便大着胆子做这些国丧期间不被允许的事儿。

    国君崩逝、新主年幼

    之时,从前人人畏惧的齐小太岁,不知怎么的一时间竟成了人人说出口便觉得踏实的靠山。

    登基大典当日,柳砚清为齐珩昱备好了衣裳送他出门。

    他那朝服依旧是按照相国仪制做的。

    眼下虽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头,但镇抚司和锦衣亲军已然都回到了他手上,幼主又从小就与他亲近,还称他为干爹。

    明眼人一瞧便知,未来的齐珩昱即便不封个摄政、丞相之类的虚名,身上那蟒袍也是脱不下来的。

    柳砚清倚在门前看他身上那压纹的线,特意用了从前君主才能用的明黄,并正红的压襟,浅浅露出一丝笑来,嘱咐他大典过后便早些回来。

    齐珩昱原已经走出了大门,听见她的话,又折了回去,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

    柳砚清摇了摇头。

    她内心的柔软让她无法对赵珏也产生恨意,但他的血脉决定了她无法心平气和地去参加他的登基大典。

    尤其是仪式上还要听着礼官奉承赵氏千秋万代,柳砚清就觉着讽刺。

    况且……大典过后她就该好好琢磨琢磨该怎么开口跟齐珩昱说自己的事了,这会儿哪里还有心思去观什么礼。

    齐珩昱瞧着她心不在焉的样子,只得无奈松了手、吩

    咐后头的菀橙照顾好夫人,转而应着晨光走出了齐府。

    柳砚清目送他离开长街,只觉他翻身上马的样子好看极了,而自己立在门前送他,又好似多年的夫妻一般平和静好。

    若是一般官宦人家的夫妇,如此便可称得上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了吧。

    只可惜她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最多不过半日便会被她亲手打碎。

    她自诩算是个私心极重的人。

    但思来想去,她的岁月静好与义父一生的遗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倘若祁孝真的抱憾而终,她却在明明知道真相、知道祁珩还活着的情况下、为了自己的感情守着不肯说出来,这样偷来的幸福,柳砚清没有办法心安理得地享受。

    她轻轻抚了抚小腹,默然向那个尚未成型的孩子道歉。

    即便这样的举动会让它自一出生就被父亲厌弃,即便这样可能让它连出生的机会都没有,她也决意让这恩恩怨怨消逝在他们这一辈人。

    宫中礼炮响起的时候,柳砚清写给江南的急书刚刚送出。

    她不再给自己留后路,在给义父的信中直言祁珩活着的消息,并许诺近日便将人带去与他见面。

    只是她没说名动京城的小太岁齐珩昱就是祁珩,更没有说她那名声不太好、令

    祁孝担忧多次的夫君齐珩昱,正是他的儿子。

    而另一边,宫中大典结束后,齐珩昱一赵珏之名设宴款待朝中臣子,自个儿却拉着福安先回了镇抚司。

    福安派去的人已经调查清楚,柳砚清的确是孤儿不假,但她却有一个义父。

    那老者姓名不详,但父女二人一直居住在北雁山,直至近日才跟着飞龙寨一行人等定居江南。

    “而且他的身体似乎不大好,主子吩咐了不许打草惊蛇,但又想要画像,可那人一直深居简出,只有飞龙寨留下来的一个少年照顾。

    衣食住行一应都由少年经管,咱们的人并没有什么机会同他接触。”

    福安缓缓展开暗卫送来的密信,一五一十同齐珩昱说了。

    齐珩昱怔怔地看着那上头的字,原来他父亲一直就在眼前么?

    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他都一直在找的父亲,这么多年就一直住在他的附近、却从来都没有下山来找过他的踪迹吗?

    哪怕是认定了他已经死在叛军枪下,可唯一的儿子连尸骨都不曾留下,祁孝难道一丁点儿都不觉得痛心、不愿查问、让他入土为安吗?

    一滴泪自齐珩昱眼中滚落,他几乎是失措地背过身抹去那湿意,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