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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夫人有喜了

    按照赵氏开国时定下的传统,大行皇帝殡天三月内,各皇子不准议太子位,即便已立太子也不得即位、行登基大典。

    太子须为先帝披麻戴孝,以监国之名理政上朝,三月之后经宗室观礼,方可继位为帝。

    然而赵陵澈才刚刚咽气不过一个时辰,齐珩昱便接连以先帝遗诏为由将皇子赵珏立为太子、并定于三日后举行登基大典。

    他活着的时候,齐珩昱不曾让赵珏对他有过半分亲近。

    如今他死了,没让赵珏亲手结果了他,已是齐珩昱动了恻隐之心,哪里还能再让他享受如寻常体面帝王那般的规矩。

    不过说到底,规矩是给活人看的,已死之人就算是再不体面也无从痛诉了。

    赵陵澈没有别的兄弟,膝下也只有赵珏一子。

    说起宗亲,便只剩下了几个旁支的堂叔伯并其子侄。

    赵陵澈在时,那些人本就不受重用,凡事也插不上嘴。

    如今一应丧仪,他们在齐珩昱面前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

    即便觉得此事不合规矩,也并没有人敢站出来反驳一句。

    当夜,赵陵澈的灵堂里只有几个嫔妃和宫女太监素衣相伴。

    赵珏被齐珩昱夫妇带回齐府,

    便是连发髻上的一根麻绳都没有系。

    柳砚清瞧着那孩子从宫中回来之后、听说自己马上就要当皇帝了,那种木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忽然觉得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堵塞感。

    她许是高估了自己的狠毒,总说与赵氏血脉不共戴天,可真正与这孩子相处下来,她还是觉得他的际遇可怜。

    不过也幸亏是他与生父之间并没有多深的感情,两人面对面的日子都没有带他的乳母与他生活得长,这会儿赵珏除了紧张和无措,倒是没有像其他失去父母的孩子那般难过。

    柳砚清自个儿心里的事还没捋清楚,在逢春楼陪了他片刻,便借口说今日乏了,唤女使来照看赵珏,转而出了门。

    借着月光在府中信步一阵,知道齐珩昱此刻正在书房处理登基大典所需事务,她想了想,没回主屋,反去了成婚后便被她收拾作藏书阁的灵均堂,想写封信叫人送去给城中客栈暂住的阿虎。

    因惦记着义父,却又放心不下京城中的种种,柳砚清思前想后,决意叫阿虎先回去照料义父。

    等到三日后,登基大典结束,一切尘埃落定,她自会向齐珩昱说明一切,请他和自己同去

    江南。

    祁孝这一辈子都在为了儿子的事情自责。

    自古忠孝两难全,他想做一个慈父,却因家国放弃了自己的儿子,十二年来忧思难忘,柳砚清跟在他身边,亦是因自己无法为义父分担而痛苦。

    如今她知道了她的珩哥哥还活着,哪怕说了真相之后他会恨她,哪怕现在的一切恩爱都会化作泡影,她也该圆了祁孝此生父子相见的梦。

    幼年的柳砚清无从选择,但现在,她理应为救过她的人做些什么。

    可手上的笔墨还未落下,她抬手之间却猛然一窒,只觉得眼前一片昏花,险些摔倒在地。

    迷迷糊糊抓着桌子的边沿站了许久,柳砚清才缓过劲儿来,颤颤巍巍摸到椅子坐下,仍是一阵心悸。

    恰巧此时胃里也拧着似的难受,她想着许是没吃晚饭的缘故,从桌上的果盘里拣了一样点心往嘴里送,又因那浓郁的牛乳味儿觉得恶心反胃。

    捂着口鼻把点心放回去之后,柳砚清皱眉重新提笔,可这会儿连墨汁的味道都被无限放大了一般,呛得她一阵又一阵干呕。

    半晌没见着她、问了府里的下人才知道她朝灵均堂来了的菀橙刚刚进门唤了一句“夫

    人”,便瞧见柳砚清脸色苍白地坐在椅子上。

    紧接着又是一面干呕、一面用帕子擦拭着唇角并不存在的污渍、一副眼泪汪汪就差把心肝儿呕出来的样子。

    菀橙霎时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替她抚着后背,仔仔细细问她方才吃了什么。

    “也还没吃,只是那桌上的点心不知道是不是坏了,我闻着味道不太好,不像是平常吃的那些。”

    柳砚清一边说一边朝果盘的方向指了指,而后又回忆起刚才的味道似的,忍不住干咳了两声。

    站在她背后的人愣了愣,蹙眉想了半晌,只摇头道:

    “定不会的,那果盘都是国公吩咐下头日日换新备着,就怕夫人来读书写字时饿了没东西吃。而且那牛乳软糕是夫人上次尝了说好吃的,奴婢才又使人重做了。”

    “罢了罢了,你只叫他们撤下去吧。许是有些东西吃一回好吃、再做就不是那个味道了。”

    柳砚清摆了摆手,叹了一声,又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菀橙:

    “不过嘴里还是觉着没味儿,难受得很。我记着厨下前儿做的那道蜜渍樱桃很是稀罕,酸酸甜甜的,你去看看还有没有,给我拿些来。”

    菀橙应了一声,正要出门去,忽地一转眼瞧见她缓缓揉着心口的样子,心里有个念头蓦然一恍,忙停下脚步转回去。

    不等柳砚清开口询问,菀橙便将手指搭上了她的腕,片刻后,险些叫出声来。

    柳砚清看着她满脸笑意却什么也说不出来的表情,这才有些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

    “你……我……是不是……”

    她的话还没说完,菀橙便也会意,点头如捣蒜:

    “夫人,是有喜了!夫人有喜了!您在此坐着,奴婢这就去书房请国公过来。哦对,先吩咐厨下给您做些清爽的吃食,这晚饭也还没吃,该饿坏了。”

    瞧着菀橙欢欢喜喜出了门去,柳砚清这才回过神来,手掌有些难以置信地覆上自己的小腹。

    身子有了不适,腹中这孩子想来也该有月余了。

    许是这些天来因为忧心大事,所以柳砚清自个儿也并未注意到是否有孕,身为医者,倒也真是糊涂。

    她脑子里仍有些懵,又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腹中真的有了孩子一般,缓缓抚摩着,半晌,独自长叹了一声。

    这个孩子,这个跳动着的,她与齐珩昱所共有的小生命。

    似乎来得并不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