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本姓为齐,也做行医的行当。”
齐珩昱险些说漏了嘴,在柳砚清慌忙拿手肘怼他之后急急刹住了车,很是别扭地朝众人露出一个笑容来。
“姓齐?他们是从京城来的啊。”
柳砚清耳朵尖,听见周围有人疑惑地低声重复了一句,这才想起来“齐”在赵国并非大姓。
要算起来,相当出名的也只有永宁城里这位人人生畏的齐小太岁了。
难怪人家一听他姓齐,又联想到他们是从京城永宁来的,便露出那样一副惊诧的表情来。
她脑子里的想法一闪而过,便脱口接话道:
“是,他姓祁,不是治国齐家的齐,是盛暑祁寒的祁。
我从前在京城开的也是医馆,我们夫妇都是给人瞧病的大夫,大伙儿也叫他祁大夫就成。”
周围的人一听,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
可到底是因为祁姓与他们所畏惧的那人谐音,众人再开口叫,却都觉着哪里有些不对。
琢磨了片刻后,还是张家小娘子率先开口笑言:
“什么大夫不大夫的,越叫越生疏了。我早就瞧着你应当和我年岁相当,那就称你一声柳姐姐。如此,你的妹妹便是我们大伙儿的妹妹,你的夫君
,自是我们姐夫了!”
其余人等一听纷纷附和,像是终于定下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举杯饮了一圈儿的酒。
福安是头一次被当作齐全人对待,不仅心爱之人在侧,周围也并无异样的目光。
甚至还有人唤了一声“妹夫”与他同饮,他便更是受宠若惊似的,几乎沉溺在这淳朴的乡间。
没有人注意到,酒过三巡之后,齐珩昱那双仍旧清明的眸子里盛满的是何种情绪。
他幼时被父亲带进皇宫,初见皇后、成为皇子伴读时,小小的胸脯一挺,对那小皇子说的就是一句:
“你就是晏清吧?我是太医院祁孝的儿子祁珩,盛暑祁寒的祁,君子如珩的珩。”
君子如珩,羽衣昱耀。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将这两句记在心里,更名换姓也没舍得扔掉,只觉得人这一辈子,总该有什么地方是如玉一般温润纯净的。
如果做不到,那就在名字里给自己一个慰藉。
但“盛暑祁寒”一词,也不知是他刻意压在心底不愿提起,还是真就慢慢淡忘了。
齐珩昱已经十数年不曾想起来过,自己那个“祁”字是如何写的了。
当夜耳鬓厮磨之间,他伏在柳砚清枕边,漫不经
心地低低笑道:
“夫人的反应比我都要快,否则今日,我这京城小太岁的声名怕是瞒不住了。”
柳砚清被他撩拨得心神荡漾,自是没太在意他这一句,关于今日以姓氏解围一事,也只是一笑而过。
他们的日子过得算是舒坦,永宁城里,赵陵澈却是日日不得好眠。
数日之前他就下令彻查齐珩昱夫妇的下落,并将小皇子赵珏带回皇宫。
可这么些天过去,齐珩昱未曾找到不说,就连那孩子是死是活都没人带回去给他。
赵陵澈早已急火攻心,只觉自己好不容易拿回的皇权正在被人践踏、再次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但当初揽下这活儿的到底是他的亲妹妹,他能对底下的人发火,却是不好对她有什么微词。
毕竟拿回兵权时,是赵蕊涵出了最大的力。
所以现今赵陵澈也只能将人叫到面前来,几乎是恨铁不成钢般问她:
“不过是一个齐府,那帮人便进不去么?好,就算他们害怕,不敢去,那先到外头去找到齐珩昱,杀了他,还有哪儿是进不去的!
涵儿,妇人之仁是办不成大事的。现在赵氏的荣光、这江山的千秋万代,就系在你我兄妹二人的身
上。”
“皇兄,我并非妇人之仁。”
赵蕊涵微微蹙眉抬头,看着赵陵澈的眼眸,并未有半分躲闪。
“齐珩昱夫妇二人,大抵就在当日交手的密林不远处,一个叫青鸾镇的地方。”
这是底下的人两日之前就已经告诉她的。
她之所以藏着掖着,的确是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将此事拿到她皇兄面前去。
没有更好的法子之前,一旦他再想办法对齐珩昱动手,赵蕊涵只怕又是当天的情况,节节败退罢了。
既然他这样不信任她,笃定她是因为心中情爱才不愿意识大体、为大局,赵蕊涵便赌气似的将一切都说出来,把这难缠的情况踢给他。
不出所料的是,赵陵澈只听到“青鸾镇”三个字,眉心便同样微皱起来。
“你拿到的这消息是否属实?”
“说实话,我并没有前去求证过。但既然探子如此说了,那便是有九成的把握,齐珩昱就在青鸾镇。而且皇兄要的是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无非就是多费些气力罢了。”
赵蕊涵微微颔首,将自己心中所想一股脑儿地倒了出来。
那青鸾镇是什么地方?
传说中神鸟成仙之地,别说他们兄妹二人
,就算是先皇那般靠烧杀抢夺开国之人,对待那样的清净圣地也是存了十二分的敬意的。
所以古镇才能完完整整保留至今,其乡民之悠闲淳朴,也与朝廷年年拨款修缮、为青鸾重塑金身有分不开的关系。
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
倘若赵陵澈为了找一个齐珩昱就把这样的清净古镇闹个底儿朝天,来日万一家国有个不顺,他这个皇帝可就非罪己诏不能得黎民谅解了。
思虑至此,他的神色也不免变得纠结起来。
“所以涵儿,依你之见,要是齐珩昱一辈子躲在青鸾镇,朕还一辈子不能进去搜查了?”
赵蕊涵向兄长投去怪异的眼神。
如果齐珩昱一辈子就躲在青鸾镇,那岂不是正顺了他的心思,甚至兵不血刃就能把江山握在手里?
可惜腹诽归腹诽,她也知道,骄傲如齐珩昱,不是一个甘愿躲躲藏藏过完一生的人。
否则他就不会扬言要带赵珏离开永宁前往清河,更不会给皇宫死士下这么大一个套,令其死伤无数。
但下一刻,她就猛然因此反应过来,他躲进青鸾镇,是否同样是这套中的一环,为的就是引赵氏出兵圣地、被百姓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