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珩昱微微阖眸,听见身后窸窸窣窣的交谈声,虽一向喜静,却并未因此而觉着耳乱。
马车停在外宅门前时,他下车瞧了一眼并排走着的福安和菀橙,竟也对着他们轻轻一笑,看到福安躲闪的神情,心中浮上一丝了然。
是啊,两个人在一起,只需考虑爱与不爱,是何等幸运的事情。
他齐珩昱没有这份幸运,但能实现一半,也是此生难得了。
小厨房外,柳砚清早已经瞧见了齐珩昱的身影。
待他即将进门之时,她赶忙朝着里头唤了一声,叫丫鬟们把先前准备好的菜都一一摆了出去。
“今儿天气好,我也不觉着冷,咱们就在这园子里吃吧。”
柳砚清上前接过齐珩昱脱下来的外衣,一面交给里头的人,一面叫住他,指了指外头已经摆好了茶盏的桌子。
齐珩昱没接应她的话,饶有兴味地歪头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脚下的步子却已经挪动了。
明显地感到身侧的人松了一口气之后,他径直伸手揽过她的肩:
“你们行医的不都说春捂秋冻么?即便不冷,也该多穿些的。”
柳砚清抿唇低头浅笑,乖巧地点了点头,并没像往常一
样借口院子里有人而躲开他的亲昵。
齐珩昱有些意外,正要开口再逗她几句,却被人拉至了桌边坐下,一一介绍起了今日的菜色:
“厨下生滚的鱼片,只落了盐调味,除了鲜美就是鲜美。咱们这儿原是吃不上这么新鲜的黑鱼,能遇见刚送来的也是难得。
还有这道龙井酥,本是她们做给我当茶点的,我昨儿吃了觉得好,你晚饭时候却没来,这才忙让又做了留着给你。
金丝燕盏还在后头炖着,等软烂黏糯出胶了,口感才能最好。”
瞧着她喋喋不休的样子,齐珩昱轻笑着拽她也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刚滚出来的鱼片:
“嗯,确实不错。不过么,我只觉得花多不艳。”
柳砚清当他是说这桌上菜色太多、抢了她特意说给他的金丝燕盏的风头,忙摆手道:
“这些菜色都是我亲自吩咐厨房定下的,虽多,但并无辛辣呛口的,夺不了燕盏的口味。不过么……也是怨你,你若是天天来吃饭,我也不至于急着攒下这些都要让你尝尝,谁知道你明儿还来不来。”
齐珩昱想反驳她自己不过才几顿饭没来,她便急成了这样,看来是得尽快把
她娶回去了。
但见人娇嗔的表情,他忍不住地搁下筷子牵住她的手,轻轻摩挲着,软声伏在她耳边:
“我说的花多不艳,不是菜色多,而是你这朵花儿坐在这儿,那什么金丝燕盏都失了颜色。只本座的夫人,秀色可餐。”
耳边是喷薄而出的热气,柳砚清被他攥住的手指微微一颤,耳根子都红了。
可她心中仍有思虑,硬生生压下了自己想要躲开的羞怯,硬着头皮迎住了丫鬟们想看又不敢看的探寻目光。
齐珩昱对她的反应似乎很是满意,笑着松开了她,重新拈起一块儿龙井酥,喂至她嘴边。
清甜的蜜意夹杂着茶香在口中弥漫开来,柳砚清缓缓咀嚼着,一仰头正巧对上他缠绵着瞧过来的眼神,心里登时比嘴里还要甜。
两人之间的亲密似乎比任何解释都要有用。
肌肤相贴的时候,任它什么话都化作了柔情,令两颗心也紧紧相贴。
这顿饭草草吃过,金丝燕盏都没尝出什么味儿来,柳砚清便被齐珩昱打横抱回了屋内。
二人对之后的一切都心照不宣,但床幔放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地轻唤了他一声:
“珩昱,现在是白日
……”
“白日如何?”
齐珩昱气息不匀,轻轻撩拨着她的衣襟,以为她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身子一僵,随后柔声安抚道:
“你放心,我与夫人午后小憩,没有人敢多言。”
白日如何,黑天又如何。
来日方长是这世上最难耐的词,齐珩昱手上的动作没停,他不要来日方长,他今日只要此时此刻。
柳砚清闻言轻笑,只道他还从来都没有这样温柔过,心中的骇然渐渐落下,随即闭上眼,任他采撷。
外宅的院子里,当天下午几乎炸开了锅。
虽说柳砚清是齐珩昱还未过门的夫人,便是住进齐府也无可厚非。
但既然安顿进了外宅,齐珩昱白日过来与她同睡,还是激起了不小的波澜。
旁人存的是看热闹的八卦心思,菀橙和福安在院儿里,直至日暮,眼瞧着屋内一下午要了三回水,脸上的喜色掩都掩不住。
福安一向恭顺,对主子二人的事儿虽然关心却不敢多问,尤其是这样私密的事情,他在外头瞧着更是面红耳赤。
看到菀橙那副样子、兴奋地与他分享里屋又要了水,他终于没忍住,低头皱眉拿手肘怼她:
“菀橙姑
娘年纪轻轻尚未出阁,还是不要多关注主子们的闺阁床帏之事!”
“公公此言差矣。”
菀橙笑着躲开,低头去直视他的眼眸。
她这些日子已然与他混熟了,自打镇抚司一事之后,又对这个闷闷的、总是一脸正经、却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救下自己的公公有些好感,对他并不像对待其他太监那样、或是畏惧或是躲避。
没有主子在身边的时候,她也还是敢与他讲驳几句的。
尤其是现在这个境况下,瞧着脸色微微有些发红的福安,菀橙竟还觉得他正经得有些可爱。
“不管是年纪轻轻尚未出阁的姑娘,还是已经穿上嫁衣的新妇,哪个女人不得经那闺阁床帏之事、盼享儿女之福?
我瞧着主子们高兴,自个儿便也高兴。一想到姑娘和大人经历了这么多事,终于修成正果,难道公公心里不觉着欣慰么?”
福安愣愣地瞧着她的眼睛,半晌才憋出一句来:
“高兴是高兴,主子开心,做奴才的也自然开心。可我……我一个阉人……”
他一个阉人,如何还能肖想儿女之福。
但下一刻,菀橙的话便如同一束光亮,照进了他晦暗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