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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你我夫妻

    “纸神蔡伦是宦官,七次出使的郑和也是宦官,盛唐之时玄宗身边的高力士更是得称千古第一贤宦。福安公公,你跟在齐大人身边尽心竭力,又有谁敢低看你一眼?你更不可妄自菲薄。”

    菀橙一双眼睛盯着他,并没有敷衍安慰的意思,反倒认真得紧。

    福安脸上因她这一番话而有了亮色,但那一抹光亮转瞬即逝,笑着摇了摇头。

    他说的,似乎和她说的,并不相通呢。

    “主子要水,我去看看。”

    然而房中添水沐浴之事自有下等的丫鬟侍奉,哪里需要他亲自过问。

    看着几乎落荒而逃的福安,菀橙咬唇,倏地直起身子叫住他。

    “公公!即便是闺阁床帏、儿女之福,也跟是否是阉人没有关系,说到底还是要看爱与不爱的。”

    福安没有回头,后背却陡然一僵。

    夕阳落在他肩头慢慢化作一抹金红,菀橙望着他的背影,知道自己的话并没有白说。

    只是那人什么时候开窍,倒是不得而知了。

    遮上帘子昏昏暗暗的卧房内,齐珩昱的心情并没有比外头的福安平静多少。

    床榻上是刚刚沐浴过、相依相偎的两人。

    而床下,被草草替换扔下的那条床

    单上,已经干涸的暗红血迹卷在一处,落到齐珩昱眼里,令人欢喜而又心疼。

    欢喜的是他本以为她在那山上遭受凌辱、已失了处子之身,总怕说出来伤着她,但如今看来是全然没有的事儿,她原就不会因这莫须有的事而受伤。

    可心疼的是这样的事儿,她一个姑娘家无从开口、在他的误会下也无法解释,竟在今天用这样的法子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清儿,对不起。”

    堂堂锦衣亲军指挥使此刻埋头在她的颈窝里,闷声道歉,柳砚清虽身上酸疼,但还是觉着心里涌上了一层黏黏糊糊的暖意来。

    正要开口笑他几句,她却猛然惊觉锁骨处一片湿润的凉意。

    齐珩昱……哭了?

    柳砚清霎时间心跳不已,柔柔地伸手推了推他,略有些暗哑的嗓音唤他的名字时带着一丝缠绵的蜜意。

    齐珩昱抱着她的手紧了紧,不知过了多久,才抬起头来。

    果不其然,连眼圈都是红的。

    “在你之前,我无比排斥亲昵。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若是过于亲近,那便一定是怀了不轨之心的。所以我也从来都不去关心任何人,更没有体味过被人放在手心里的感觉。

    永宁城里

    人人敬我皆是因为怕我,却唯有你是在乎我的感情。甚至……甚至如此证明。”

    他闭着眼慢慢说出这些话,心里被细密的柔情填满。

    他知道她是想借此来说明自己和耿燕州的关系绝非他肖想的那样,但这种方式令他诧异,更存了一种被信任的温暖。

    她似乎……是忽视了自己的痛苦而来安抚他的。

    在往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齐珩昱总是想方设法地希望柳砚清也像别人一样害怕他、畏惧他。

    他希望她把自己当成一尊神佛马首是瞻,他想,只要她听话,任她要什么他都会给。

    如若不然,他便让她知道什么是一夕之间、云泥之别。

    但现在,这个肯把他放在手心里呵护、用她的方式来慰藉他的患得患失的姑娘,他一刻也不愿意再放手。

    “当日是皇帝要置我于死地。飞龙寨里,恰是耿大哥侠肝义胆,为送我下山不被皇帝有所察觉,才想出那么一个法子来,让我谎称被他欺凌。

    珩昱,放过他们吧。只当是你我夫妻二人还他一个人情,也谢过他让我能有机会回到你身边来。”

    柳砚清轻轻抚着齐珩昱的脊背,他后背上或深或浅的伤痕让她心中微

    颤。

    这个在永宁城中翻云覆雨的男人,会因她的亲昵而落泪的男人,一路走到今天,也是不容易的吧。

    坊间说他杀人如麻,但柳砚清今日才真正明白,并非你他不善良,而是他长大成人的这一路太过凶险,如何能学会良善?

    现在她到了他身边,哪怕日后他仍做尽杀伐之事,只要这城中有一隅是他们的家、存有一丝柔软,也就够了。

    齐珩昱感受着她手指的温度,没有接她的话,却也并未反驳。

    实际上那“你我夫妻二人”几个字就已经让他十分受用,他也并不是非得要了耿燕州的命。

    只是从前对柳砚清和耿燕州的关系有颇多微词,又因柳砚清出口替他求情而对此人没什么好感。

    总归此事在齐珩昱心里几乎全都是“私怨”作祟,今日明明白白窥见了她的心意,旁人如何,便与他没有多大的干系了。

    三日后,柳砚清的书信平安送抵江南两处。

    凤儿拿了药材自不必说,耿燕州见着她的信后先是摸不着头脑,拿给祁孝一瞧,知悉其中深意后当机立断,带着弟兄们以走镖的名义再次南下。

    而祁孝思虑之下,坚持没有跟他们一起走。

    一来耿

    燕州只是为了暂避风头,要想不做土匪而于世间立足,白家镖局是不能舍弃的。

    留下一个人,回头也好打探清楚,到底什么时候能安稳回来。

    二来柳砚清已经能与镖局通信了,祁孝这辈子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义女。

    他还有几天可活,他自个儿心里清楚。

    这为数不多的寿命中,若是全都浪费在舟车劳顿上,每换一个地方就得隔上十天半个月才能得知柳砚清的消息,祁孝觉着不值。

    北镇抚司那边,齐珩昱听暗卫来报,耿燕州一行人已经离开镖局南下。

    那人问他是否出兵围堵时,他只是微微摆了摆手:

    “不过山贼土匪,还不值当让本座劳心费力出兵收拾。随他们去吧。”

    暗卫不知他为何会转变得这样快,领命之后忽又想起来,接着与他说,镖局留下了那个老者。

    齐珩昱半晌没有波澜的眼中这才闪过一丝未明的情绪。

    他凝眉纠结片刻,抬头看见外头福安领着人来送喜服的影子,神色恍然松动,终也是摇头叫他下去。

    左右人已年迈,他若想带回来,不会是什么难事。

    在此之前,倒不如且试一试,前尘往事一笔勾销究竟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