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这样的想法吓了一跳的齐珩昱骤然缓过神来,从她脸颊边收回手,未等柳砚清回答他刚才那话,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这些事你不必再操心了,我自有我的打算。你这几日就待在这儿别乱跑,晚些时候我叫人把菀橙送过来,大婚之日总该有个送亲的人。”
也罢,既说了一笔勾销,那就不问。
齐珩昱心里憋着一口气,但鲜少像现在这样,着急忙慌地给自己找理由,似乎生怕再待下去,就会把脾气发到她身上似的。
柳砚清觉察出了他的不悦,但一时间没想明白是为什么。
明明她还没有解释什么,他怎么就这样一副不愿再与她相对的神情?
从前只道他阴晴不定,但最近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脱离了过去那样相互猜忌的相处,怎会突然又变成这个样子。
她直觉自己不能就这么把齐珩昱放出去。
在人即将拉开房门出去见那镇抚司的暗卫时,柳砚清搁下手里的花样子,快步上前将他拦下:
“珩昱!耿燕州救过我的命。当日大火是赵陵澈所为,如果不是耿燕州派人送我下山时发现了火情,我现在怕是已经死在大火中了。”
谁承想齐珩昱在听完她这解释后并没有宽心。
他反而冷笑了一声,转过头去看着她,语气里不带一丁点儿温度地反问道:
“是吗?原是他救了你的命啊,那你怎么不想着以身相许?”
不,是不是已经“以身相许”了?
齐珩昱强忍着没把后半句说出来,胸膛起伏着,好像在竭力平复自己的心情,以免说出什么更加难听的话来。
这一句话把柳砚清噎得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诧异地看向他,眉头紧蹙,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但飞龙寨里其实全部都是前朝遗孤,这又如何能说得出口?
虽然知道齐珩昱和她一样恨赵氏,但她不知缘由,更不敢确信他对前朝遗孤究竟会是什么态度。
他们二人之间的纠缠或许是因为有那么些感情在,但面对旁人的时候,焉知他不会在军功利益之下选择将那群可怜的孩子一网打尽。
但耿燕州是带着义父走的,如果柳砚清现在不阻止齐珩昱彻查,那祁孝的行踪必然暴露无遗。
当朝寻了那么多年的离国神医,即便齐珩昱看在他是她义父的份儿上放过了他,那宫里那几位又如何能真的让祁孝安享晚年。
唯有除了赵陵澈等人,她义父才能平平安安重回永宁城。
越这么想下去,柳砚清就越觉着心里没底,更不敢对齐珩昱把这些事全盘托出。
尤其是齐珩昱方才没头没尾的那么一句,更让她觉着心里堵得慌。
拽着他的衣袖踌躇半晌后,柳砚清尽力沉下心来,与他和声和气道:
“你若是有什么误会的,大可以说出来。这样夹枪带棒地质问我又是为何?你我婚期已定,再说什么我要许给别人的话,你自个儿难道不觉着奇怪么?”
说出来?
那样的事,无论是顾及她的心情还是面子,总归都不能摊开在明面儿上说吧。
齐珩昱蹙眉瞪了她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丢下一句“你才该自个儿好好儿想想”,便将她的手从衣袖上撵下去,径自开门走了出去。
书房里,暗卫呈上来的那封书简里,已是明明白白写着“江南白家镖局”几个大字。
“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当日飞龙寨众人出城之后,是顺水路而下,直奔江南去的。
那些人似乎早就有准备,不光在短短两天之内清点了人数、重新编纂了身份,更是迅速接手了白家镖局。现在白家
镖局名义上的掌门人是江南白氏父子,但实际上,早就已经是耿燕州名下的产业了。”
“早就是?”
齐珩昱冷冷抬眼,反问一句。
那暗卫微微低头:
“是,大人曾说不必特意盯着飞龙寨,属下们便多年不曾注意过耿燕州的动向。但现在看来,他的确是早有准备、下山从商。”
好一个下山从商。
那赵陵澈这回还算是给了耿燕州一个下山的由头,推了他一把。
若是搁在以前,一个土匪是要继续打家劫舍还是要下山从商,齐珩昱才没那个心思去管。
但如今不一样了。
一想到柳砚清刚才提起耿燕州时那副含糊的态度,他就有种必除之而后快的感觉。
那个土匪出身的人,即便是从商了又能改变几分。
万一来日重新出现在永宁城,难免要与他夫人“旧友重叙”,这有救命之恩的不一样,同宿过的更不一样。
他并非不信任柳砚清的为人,只是难免疑心耿燕州对她仍存非分之想。
齐珩昱黑眸一闪,愈发觉得耿燕州不能再留。
但这次倒不是为了大局着想。
私怨,反倒更加令人抓心挠肝。
“对了大人,还有一事。弟兄们查
探之时发现跟随耿燕州下山的除了飞龙寨里的人,还另有一老者,似乎与大人先前找寻过的一人很是相符,不知道是不是……”
暗卫试探着将查到的情况与齐珩昱交代。
印象中他从没有让他们查过什么老幼妇孺,唯有一位老者,这些年来不光找了,还遍寻未果。
这次终于得了这么一点线索,他们便巴巴儿地送来,兴许瞎猫撞上死耗子也不一定。
齐珩昱眸光一闪,在听到“老者”二字的时候,心沉了沉。
难道他父亲一直以来就在北雁山上、飞龙寨里?
飞龙寨是前朝之人所建,这点齐珩昱一直都是知道的。
他甚至对耿燕州父子了解很深,但唯独没有想到过,祁孝也是前朝之人,是否就蛰居在飞龙寨中。
“传令下去,密切关注白家镖局,但不许轻举妄动,更不能在没有本座允许的情况下打着清查流寇的旗号打草惊蛇。尤其……不许消息传到宫里去。”
端着汤水前来的柳砚清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传来这么一句。
她本是想着冷静冷静、主动示好,别在大婚的节骨眼儿上伤了两人的感情。
可恰恰是无意偷听,却总能有些消息入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