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清在暗卫领命出门之前回神,端着汤水的手一颤,而后迅速低头折返。
白家镖局……
那是耿燕州走时与她提过的地方,说到时若安置妥当,便可与她通信。
看来他们已经到了落脚之地,但不幸的是齐珩昱也已经知晓了那地方。
她没法要求齐珩昱不去处置流寇。
即便她表面上句句在理,但也经不住他一再细问。
如此便只好从偷听得来的这几句话中想想办法提醒一下耿燕州那边了。
手段虽不入流,但为了义父的安危,也只能如此。
一路回到卧房之后,柳砚清只觉手中已然浸了一层薄汗,愣愣地坐回桌边,踅摸着接下来该如何把消息传递出去。
倒是齐珩昱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只这一会儿的工夫,送走了那来禀告的暗卫,便叫人将菀橙从宫中接了出来。
现下城中瘟疫未曾断绝,菀橙作为太医院的女使本是最忙的时候,但齐珩昱的面子没人敢驳,连带着人写给宫里的身契都被要了出来。
自打柳砚清从太医院离开之后,这还是主仆俩头一回见面。
“姑娘!您杳无音讯好些日子,可吓坏奴婢了!”
菀橙才一进门,便忍不住落下泪来
,把正在冥思苦想的柳砚清吓了一跳,忙着过去把人扶起:
“大人刚才跟我说要把你送来,我当还得等两天呢,没想到这就来了。
快别哭哭啼啼的,咱们能再见是好事儿,往后日子长着呢。况且我前段日子也常与你写信,哪里就杳无音讯了?”
她一面逗人笑,一面张望着门外。
见齐珩昱或是福安都没有跟着进来,柳砚清心下有一丝失落,胡思乱想着他是不是真因为刚才的事儿生了气,下一刻便因菀橙带着哭腔的反问而僵住了。
“信?什么信啊,奴婢日日都等着,可从未见姑娘来找,哪怕传句话都没有。”
柳砚清耳边忽地浮现起还在尚药局的时候,阿萝同她说过的话。
彩袖是个嘴甜心狠的,跟她接触得多了,迟早被哄得连肚兜儿都不剩。
她霎时间倒吸一口凉气。
与菀橙反复确认她真的从未收到过书信或是传话后,柳砚清缓缓坐定,开始重新捋顺自己进了尚药局之后的一桩桩一件件。
那些书信若是没到菀橙手里,齐珩昱必定也没看到过。
可它们能被送到哪儿去呢……
经手过的人不多,最后便只能是彩袖所谓的主子了。
柳砚清
从前不解阿萝说的那些话,什么彩袖替自己主子下药不成、东窗事发才被贬黜,毕竟从未听过宫里哪位被下了药,便只当是以讹传讹。
但今天细细想来,宫中传言所说被下药之人,恐怕就是她自己。
姑娘家被下了那脏污的药,还与男子同处过一室,说出去必定有损名节。
所以那事儿之后,齐珩昱将一切都瞒得极好,更不许什么人嚼柳砚清的舌根子,因而宫中传言也是偷偷摸摸有头没尾的,人们这才肖想是后宫争风吃醋的密辛。
彩袖的主子其实是华亭长公主,柳砚清也是刚刚才琢磨明白的。
她摩挲着茶盏,只道今天菀橙的到来也算是意外之喜。
如果她没有说这些,柳砚清仍被蒙在鼓里,这次便是往江南送了书信去,也难保不会被那藏在暗处算计她的赵蕊涵半路拦截。
此刻有了前车之鉴,也是时候把身边的尾巴处理干净了。
星粹宫里,赵蕊涵与彩袖主仆相对,却不若柳砚清这般沉着冷静。
接二连三的意外发生,她从未想过,要取一个医女的性命是这么难的事儿。
如今柳砚清和齐珩昱婚期已定,悬日宫那边甚至传出了指挥使大人已带
夫人觐见圣上的说法。
赵蕊涵死死捏着一条帕子,骨节近乎发白,半晌之后却骤然松开。
“你办事不力,本公主也不怪你。只是这事儿总该做成,倘若现在半途而废,来日珩昱哥哥琢磨清楚了,便不光是我要倒霉,你们这些做奴婢的,才是要丢了命。”
彩袖战战兢兢听着她的话,转而连连点头。
齐珩昱的手段是出了名的狠厉,现今也不知是不是忙于大婚之事未曾调查旁的。
可一旦他要着手去查柳砚清当日为何会出现在北雁山,又是怎样被土匪山贼掳走,难保不会查到她们头上来。
她费力地吞了吞口水,仰头望着赵蕊涵:
“长、长公主,奴婢倒是有一个想法。
指挥使大人如果要查,无非是想替那柳砚清讨回一个公道。但……要是柳砚清令他失望至极,两人相看生厌,别说讨回公道,就是这大婚之事,也得作废。”
这男女之间的事,无非就是爱与不爱、是真心或是欺瞒。
哪怕是叱咤皇城的指挥使齐珩昱也不能免俗。
赵蕊涵缓缓眯了眼,想起当日在长巷时,柳砚清听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替身时那般绝望痛苦。
虽说她不知道那两人又
是如何重归于好的,但此事便足以证明,他们之间并非没有裂痕。
已经碎裂过的关系,即便再修补,想要完整如初也难。
这次不妨……让她再推他们一把。
“尚药局近来仍要每日出宫去给百姓分发汤药吧?明儿你去一趟城中的回春堂,本公主可听说,现下回春堂的东家是柳砚清,一片善心、要帮扶百姓呢。”
赵蕊涵说罢起身,走至彩袖身边,亲手将她扶起,而后又低低与她耳语了几句,这才放心地颔首叫她离开。
却说齐珩昱与柳砚清因飞龙寨一事闹了不愉快后,当夜连晚饭都没在外宅用,翌日清晨更是直接去了镇抚司,新的嫁衣花样全是吩咐福安送过去的。
柳砚清心里着急,急的却不是他这气到底要生至什么时候,而是如果两人就这么僵持下去,他迟早会对飞龙寨众人出手。
到时候义父安危难全,倘若被他误伤,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焦灼之下,柳砚清灵光一现,唤了菀橙为自己梳洗,特意说与她道:
“我今儿要去一趟回春堂,现下连皇城根儿下都有了瘟疫,也不知江南如何。那日瞧见有些药材是得用的,便想着捎些去给凤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