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砚清被他这一句问得脸红,不知道该怎么接应,忙岔开话题,又缩着脖子想离他远些:
“你……你不是说还有田产、铺面么,那就一并带我去看看。”
齐珩昱乐得见她这样羞怯的表情,于是愈加恶劣地逗她。
他手上的动作并未放松半分,只是腾出一只来指了指窗外,让她看看天色:
“要看也是明儿的事情了,谁让你睡得叫都叫不醒。不如我们今天就先安歇了,那田产和铺面又没长腿,跑不了的。”
柳砚清本就没什么心思去看他的家产,可听他说完今日安歇之后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心里再一次开始慌乱了起来。
她踌躇着低头,心知如果就这么撵他走的话,这人必定不会听她的话乖乖离开。
但就这么一个姿势坐在床上,两人之间没有半点距离,也太奇怪了。
说起来她前些日子还在跟他闹别扭,心心念念要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剔除、又想方设法地让他离开自己。
怎么才半天的工夫,就睡到一张床上来了?
柳砚清有个毛病,心里一想什么事儿的时候,手指头就闲不住。
这会儿有一只手被齐珩昱握在掌心里,便
不自觉地勾起手指一圈一圈地磨蹭起他的手来。
齐珩昱微微低头,掌心的温度和微微发痒的触感让他连带着新来也痒痒的。
他猛地用力一握、拦截了她继续作乱的手指尖,低声警告:
“夫人,你再这样下去,我就真的考虑今夜歇在这里了。”
一声“夫人”叫得柳砚清面红耳赤、口不择言:
“你原本没打算住在这儿么?”
话一出口,转头瞧见他奸计得逞的暧昧笑容,她恨不得将自己胡乱说话的舌头咬下来。
齐珩昱只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没注意身前的人带着怨气和羞涩仰头撞过来的动作。
她的脑袋撞上他的胸膛,引得人一声闷哼,但很快又笑作一团。
送晚饭的福安在门口听到动静,一瞬间有些恍惚。
但他很快放下了正要敲门的手,缓缓对着端了饭菜的丫鬟作了个噤声的手势,拽着人快步离开。
兜兜转转,好在一切都没晚。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砚清借口自己饿了,齐珩昱才想起来早就吩咐了福安去小厨房安顿,便终于将她放开,慢慢下了床。
只是怀中的温存令他有些不舍,穿好长靴后,转头看见柳砚清仍
半靠在床上、一双含水的眸子追着他的动作看过来。
齐珩昱心里霎时间就有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突然再次俯下身,修长的手按向她的额头,冰凉的唇轻轻碰了碰她的,很快便离开了。
他像是对待一件极易破碎的珍品,难得的温柔动作让柳砚清愣了愣,旋即不自在地舔了舔唇,抬手要撵他出去、说想换件衣裳。
齐珩昱闻言笑了笑,转身出去之前拉开衣柜指给她看,让她喜欢哪件就换上哪件,都是铺子里新做的。
他的目光在她那件衣襟已经破损的旧衣上一扫,很快便掠过,退出房门不再多言。
真的不在乎吗?
倒也未必。
只是因为那是柳砚清。
他从前一直都以为自己的物品上沾染了其他人的气味就该扔了。
但柳砚清是第一个让他清楚地知道,人和物是不能画等号的。
人和人之间,总有什么是以一种无法看见的东西连结着,似乎不能单纯地用谁属于谁来界定。
齐珩昱的唇角微微上扬,见福安已经候在外头多时的样子,忙招手叫他过来,把小厨房的饭菜热一热。
就在福安正要转身时,他又哎了一声把人叫住:
“今早我让人下山崖时,那个劝说我不要拿命去赌的千户,现在何处啊?”
福安微微怔住,想起那个已经被费了一只手的千户,有些不忍地答道:
“回主子,您没吩咐,但奴才自作主张让府医去给他止血上药了。因为今儿早晨听他说的是家中还有老母亲要照顾,所以主子……”
他想趁着主子心情好,为那个没什么运气的千户求个恩典。
但话说到一半便自觉僭越,生生顿住。
没想到齐珩昱缓缓活动了一下手腕,继续笑着让他今天就着人去传话,把那千户放归原籍:
“就说本座念他良孝,他是个好儿子,或许也能是个好夫君,但不适合做锦衣卫。去告诉军中众人,下不为例。”
这四个字从来没有从他嘴里蹦出来过,所以说得没什么底气,却仍是让福安替那千户觉着喜出望外。
饭菜摆上桌,柳砚清也重新梳妆完毕。
齐珩昱进门落座的一瞬间瞥了一眼对面,见她静静坐在灯光下,伸出纤长的手指去拿筷子,散了一半的头发从肩颈一侧垂落。
有人间烟火的真实,却又恬静美好得像一幅画。
他向来认为传言中那些诸
如“暴戾”、“冷血”的词是一种夸奖。
但在她身边时,总能做出一些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奇怪决定来。
可齐珩昱又不讨厌这样的自己,反倒觉得新鲜,若是没有她,他还真不知道自己身上竟有这么纯良的心思。
这样纯良的齐珩昱,不如暂且留上一晚,明儿去接了赵珏,也省得平日的自己吓着孩子。
而悬日宫那边,赵陵澈只是听说齐珩昱要亲自把儿子接了送来,便整夜都没睡着觉。
他心里总有种感觉,杀了他、扶赵珏登基,亲手将小皇帝送上皇位的事儿,齐珩昱是做得出来的。
翌日清晨,齐珩昱起了个大早,专程赶到外宅去接了柳砚清。
柳砚清还以为他是真的要带自己去看什么田产铺面,没有犹疑就跟着出了门。
但当马车停在宫中那条无比熟悉的长巷中时,她还是不由得怔了怔。
“你……”
“别紧张,有我在,皇帝动不了你。与其等着你一个人偷偷摸摸去见他,倒不如我带着你去,买自个儿一个安心。”
齐珩昱瞥了她一眼,似乎洞穿了她的内心似的,说得她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尴尬地低下头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