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珏是赵陵澈还做太子时,当年还是良娣的惠妃生下的儿子。
彼时齐珩昱还未曾给他用过什么损伤生育的药方,两人明面儿上还是同窗,好得跟什么似的。
可赵珏出生之后,齐珩昱对待赵陵澈的态度就开始慢慢转变了。
同年,先皇殡天,赵陵澈即位,他接过锦衣卫使那把绣春刀之后,二人的关系更是一日日大不如前。
而赵珏周岁宴上,当时已经声名在外的齐珩昱亲自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玉满为环,玉缺为珏。
赵陵澈不悦,惠妃不喜,却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
带着柳砚清才从北雁山上下来的齐珩昱路过镇抚司下车安顿这几日的公务,恰听宫里传话来说赵陵澈想让赵珏一同移居悬日宫时,禁不住勾唇浅笑。
原来除了他的父亲,还真的有人会置自己儿子的性命于不顾啊。
不,也许所谓的虎毒不食子,从来都是世人编纂出来欺哄无知孩童的。
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血浓于水,没有脉搏相依,有的只是利益和权衡。
赵陵澈想必已经猜到了,那一院子的锦衣亲军不是为了护佑他的周全。
此时宫中最危险的地方,应该是悬日
宫才对。
可他明明心里清楚,却还是要摆出那副慈父的样子来,拉着那个不足五岁的幼儿给自己垫背。
无非是因为知道如果他死在了悬日宫里,他唯一的儿子赵珏必定会被人很快扶上皇位。
到时候臣强主幼,这天下恐怕再难姓赵。
齐珩昱的手指摩挲着案上的一卷经书,半晌低笑着扔给底下等着回话的人一个“好”字,算作应答。
他现在还不想杀赵陵澈。
他要赵陵澈日日活在恐惧和未知中,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不过赵陵澈还是要比他当年挣扎在乱葬岗的时候幸福多了。
齐珩昱叹了口气,抬头望向窗外。
赵陵澈现在仍然可以待在那金碧辉煌的悬日宫里,做着赵氏千秋无期的美梦。
可他当年却只能用幼小孱弱的身子死死撑着一丝活下去的信念。
比起他受过的苦,赵陵澈常年缠绵病榻、唯有一子再不能生育,这些不如意统统都算不得什么。
齐珩昱在等待,等哪日找着了他父亲,再一同撕碎赵陵澈的那些美梦。
他要让当年伤害过他的这些人再如那时一样,聚在一起亲眼看着,在这场十余年的游
戏里,只有他一个当日的弃子是真正赢了的。
不过还好,老天垂怜,给了他一个柳砚清。
思及马车里等着的人,齐珩昱手上书写公文的动作加快,处理好了所有的事务之后,快步走出了镇抚司。
柳砚清昨天在那山洞里熬着,也是累狠了。
再加上重见齐珩昱之后被他压在身前那样调笑,她整个人都紧张无比。
好不容易挨到他下车进了镇抚司,她几乎是一靠回车壁上就睡着了。
此刻齐珩昱一掀开马车帘子,瞧见的就是那张许久未看到过的恬静睡颜。
他其实很享受看她睡觉的过程。
平日里柳砚清总是机灵得很、一张嘴从不饶人,或许她只有睡觉的时候才是毫不设防的。
而一想到这样的睡颜日后就会天天都在他身侧、每日一睡醒就能看到她的模样,齐珩昱紧绷着的脸上才缓缓露出微笑来。
他也只有在面对她的时候,才能感到一丁点儿的轻松愉快。
齐珩昱摆手示意车夫不必行礼,轻轻抬腿上车。
他先还怕惊着熟睡的人,但见她似乎是缺了觉,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便在坐定之后大着胆子伸手去把她揽回了怀里,也满足地
闭上了眼睛小憩。
柳砚清醒来的时候,人已经不在马车上了。
她摸了摸身下的触感,不是尚药局那种硬板的床铺,却也并非灵均堂里铺了三床厚褥子的软榻。
定睛看过陌生的墙壁,柳砚清忽然感到背后一阵暖意,一翻身正对上齐珩昱抱过来的双臂,急忙就要再往墙根儿躲。
齐珩昱眼睛没睁开,眉头却微微皱了皱,手上的动作没停,强行将她圈进怀中,闷声道:
“外宅的床小,改日得让人来换张大的了。”
外宅?
柳砚清这才舔了舔嘴唇,微微抬起头来,隔着他一半的胸膛向屋里看去。
这是一间不太大的屋子,装饰也相当古朴,不见雕饰,倒像是齐珩昱的风格。
不过——
“大人尚未娶妻,齐府都空空荡荡,还置办外宅做什么?而且还把我带来,难不成大人说的十里红妆就是将我藏在这见不得人的外宅中。”
齐珩昱幽幽地睁眼,看着她支着脑袋四处乱瞟的神态失笑出声,转而又对她这样的称呼和问法很不满意,在她唇上轻咬了一口,故作不悦:
“你叫我什么?”
……
柳砚清立刻抿唇闭了嘴没再出声儿,一双眼睛
小鹿似的滴溜溜地转,暗自腹诽他怕不是个属狗的。
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称呼,齐珩昱却也不恼,索性坐起来,一并把她也带起,拿披风裹在自己身前,支起外侧的一条腿,怕她掉下床似的。
“尚未娶妻之时置办下这不少家产,这将要娶妻了,当然是要带着我的夫人将家里的宅院、田产、铺面一一看过才对。
另外……我听说民间有种说法,新娘子过门前是不能住在夫家的。这宅子我已经让福安把地契房契都写给了你,成亲之前,你就住在这儿,且算是娘家罢。”
柳砚清双手被他压着环在身前,坐在他两腿间、靠在他胸膛上,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腔的微微震动,再细品他刚才这一番话,倒是有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真没想到,齐小太岁做事竟也是这么讲规矩的。”
她印象中像齐珩昱这号人,什么房契地契,应该都是摆设吧。
毕竟只要他想,挥一挥手,连永宁城最中央的那块儿地方都得被人双手奉上。
齐珩昱听罢重重揉了揉她的脑袋,愈发挂上了邪邪的笑:
“怎么?还是说你想现在就回齐府,我的夫人这么迫不及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