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眼下更为紧要的,是柳砚清刚刚在背后已经把他那一番话听了个七七八八。
看着人的眼神从难以置信慢慢变为明了、苦笑,齐珩昱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正从自己心里缓缓抽离。
他在她转身离开之前迈步追了过去,毫不犹豫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用的力气极大,好像生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
柳砚清也同样心乱如麻,连手腕上的痛感都好似察觉不到。
她只顾着奋力挣扎,别开脸去不看他、掩饰着自己马上就要落下的眼泪。
如果他心里那个人是赵蕊涵,甚至说,如果他一开始是将她当作赵蕊涵的替身,那她现在也不至于会这样难过。
毕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眼看着齐珩昱对赵蕊涵的态度,柳砚清已经完全不在意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了。
哪怕他过去喜爱的是赵蕊涵,她也有信心能把他握在掌心。
可他说他爱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连年少相识的赵蕊涵都是个替代品。
而自己不过是比赵蕊涵更为神似的替身。
这样一个值得齐珩昱年复一年不断寻找替身才能聊以慰藉的人,这样一个早早就已经长眠于地下的人,柳砚
清没有那个自信,也不知道自己该拿什么去跟她想比。
她甚至不愿意再多问齐珩昱一句,生怕把刚才那一番话再听一遍,也许她会忍不住爆发。
“清儿,你跟我回去。”
齐珩昱依旧死死抓住她的手腕,暗哑微怒的声音似乎在竭力隐忍着什么,又因她别开脸的强烈抵触而觉得心里突然泛起了细密的疼。
柳砚清冷笑一声,对他故意向自己传达出来的怒意嗤之以鼻。
她从来都不怕他,现在更是连爱意都被他几句话踩在了脚下,还在乎他发不发怒做什么。
喉头微动、清了清干涩的嗓子之后,柳砚清转过头面对着他。
两人就这样以奇怪的姿势牵着对方、站在长巷的青石路上,一如当日初见时的模样。
只不过这一次在心里默然盘算、存了几分战战兢兢的竟是齐珩昱。
半晌,他听到了她不带任何感情一般的反问:
“回去做什么?回去听齐大人是如何与别人生离死别、又是如何对着我的脸日日夜夜思念另一个姑娘的么?”
活人尚且能赌一赌他的爱,但他心里那是个死人,她拿什么与死人争抢?
怪不得,呵,怪不得她写了
那么多的字,他半句都没有回过。
反而是瘟疫乍现,他才急着将她唤回。
不是担忧她的安危,而是怕她也从此消失吧。
“你跟我回府,我会和你解释清楚。清儿,我只是怕你在宫里会有危险,更怕你去那染了瘟疫的地方有什么不测。”
齐珩昱反手将人握得更紧。
他还是存有一丝理智的,当然不会就这么当着本朝长公主的面儿、在皇宫长巷里深情款款地回忆前朝内宫的事儿。
柳砚清却依旧想要挣脱,看向他的眼神是从来没有过的凉薄:
“我不会再跟大人回府的,大人是不是为了我,你自己心里明白吧。
你要是真的对我有半分情意,就不会把我一个人扔到那种末等医女勾心斗角的地方,让我受别人栽赃的委屈、对我的书信视而不见。
你只是害怕我死而已,怕我死了,你就没有别的地方可以找到像我这样神似你心上人的替代品了吧?”
亏她情真意切,还以为他是真的在担忧自己的处境,甚至曾一度想过这段关系难以光明正大是因为她的缘故。
到头来人家只不过还是怕府里豢养的一只鸟儿死了、再找不到成色这么
好的罢了。
齐珩昱猛然一滞,正要开口问她说的是什么书信,却被缓步走上前来的赵蕊涵打断了。
“好一出郎情妾意的大戏,柳姑娘,看来你也已经看清楚面前这个人的秉性了吧?
也难怪,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他心中的例外,我还曾与人辩驳,说我的珩昱哥哥是外冷内热。其实别人口中的他,才一直都是真正的他。”
无情无义,生杀予夺。
齐珩昱身上的血是凉的,只不过耽于情爱的女子,总是看不穿。
赵蕊涵默默执起柳砚清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歪头瞧了半晌,心道这姑娘与自己也算是同病相怜,来日不如就请皇兄给她留一座薄棺、好生安葬了吧。
至于齐珩昱,该她得到的,她半点儿都不会放手。
柳砚清却不曾因为赵蕊涵的三言两语而对她生出什么好感来。
能干出给人下药的低贱勾当来,只能说明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同情和原谅的人。
她用力甩开赵蕊涵的手,迅速拔下自己头上的簪子,抬眼给齐珩昱下了最后通牒:
“大人这样紧张,无非就是怕我死吧?那假如我现在就把自己 结果在这长巷里,你是不是
就能放我自由了?”
齐珩昱那种关在牢笼里供人赏玩的情爱她要不起,她生来就是为了报仇,原本就不会对什么人的爱意动心。
柳砚清将簪子缓缓挪到自己的颈窝,素银尖利的头部几乎就要扎进她白皙的皮肤里,她却没有丝毫感觉似的继续移动着。
她用这样拙劣的借口安慰着自己,以期用“报仇”二字来麻痹自己,遮掩心中的痛楚。
眼看着她就要把那簪子往自个儿跳动着的脉搏中扎去,齐珩昱神色陡然一紧,片刻的纠结后很快松开了自己的手,伸过去把簪子夺了下来。
柳砚清看着他手上的那枚簪子,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情绪去解释刚才这一幕。
她已经看不穿了,他的紧张和担忧,到底是为她,还是为那个从她的眉眼中能看出几分存在的亡人。
不过那都不重要了。
赵蕊涵趁机说出了那句:“柳姑娘还是宫里的人,跟我回尚药局预备出宫救治瘟疫吧。”
柳砚清竟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般,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连头也没回就跟着她朝长巷那头走去,留下齐珩昱一个人紧握着簪子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