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安不忍心把人绑着,便只留了里屋的一个锁。
可柳砚清是什么人?
从小闯荡江湖的姑娘,一把锁能困得住她多久。
齐珩昱只觉得自己额边突突地跳,因为听说宫里已经有了旨意要将尚药局的医女都送出宫去照料病人,便也顾不上兴师问罪,转而亲自进宫去堵她。
柳砚清却并没有走远。
她知道自己如果走了,齐珩昱必定会前去追她。
所以在从齐府出去到齐珩昱回来这段时间当中,她一直都猫在齐府后园里的一座小楼上。
等齐珩昱前脚刚走,她便紧随其后,跟着他的车马回了宫中。
唯一的区别就是齐珩昱是从正门进的,她却绕了御花园的一处专供宫女太监出宫的小门,因随身带着过去太医院的腰牌,倒是没被什么人拦住。
齐珩昱几乎是气势汹汹地朝着尚药局走去。
她一个没有官职的侍医,要进太医院也进不去,那就只能是原路返回了尚药局。
可他才刚走到长巷处,便被迎面而来的赵蕊涵拦住了去路。
齐珩昱几近下意识地皱眉,原想绕开她,谁知赵蕊涵不知死活,竟跟着他走至一旁,直接张开双臂将人拦下:
“珩昱哥
哥,上次一别,已近月余未见了。”
她的称呼依旧让齐珩昱觉得嫌恶。
尤其是上次一事之后,他对她的印象已经差到了极点,此刻便是连年少时的那一点情分都不曾再思虑,只冷冷地看过去:
“你还有脸提上一次?本座放你回来,是不愿与你皇兄母后撕破脸皮,你合该夹着尾巴待在自己宫里,还来拦本座做什么?”
“我知道你急着做什么去!”
赵蕊涵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反倒变本加厉,仰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唇角牵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死也要与他说这一番话似的。
“珩昱哥哥,你我相识快有十年了,那时我们不是很好吗?你会带着我去湖边、会为了我顶撞夫子,连宫里的人都说你比皇兄还要疼惜我。
当年你不愿娶我,我以为你只是顾及你我年纪尚小,可我现在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推诿你,甚至还……”
还为了别的女人将她带去诏狱,那样羞辱她。
忆起当年种种,赵蕊涵的眼泪不自觉地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
她想不明白,但又隐隐觉着自己已经懂了。
这世上凡是相识于微时的,都很难走到最后
。
齐珩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小心翼翼生活在宫中的太子伴读了。
他是锦衣亲军指挥使,是诏狱的主人,甚至是这永宁城真正的主人。
齐小太岁看不上她,那没关系,只要把他变回当时那个于微末处苟且求生的齐珩昱,一切就都解决了。
齐珩昱眼底透出一丝烦躁,并没有因她的回忆而显出一丁点儿温情来:
“本座所爱之人,从来都不是你。长公主记忆里的那些小事,不过是一个微末臣子应该做的本分,即便是换了宫里任何一个太监,他们都会那样对你,难不成长公主是要将这宫中太监嫁个遍么?。”
那样轻蔑的语气,从她日思夜想的人口中说出来,他甚至为了与她撇清关系而不惜拿太监自比。
赵蕊涵不怒反笑,摇了摇头:
“你胡说,你不过是放不下这名利、地位,不愿娶一个公主来让自己受制于赵氏!
我不信你从未爱过我,否则你所爱之人会是谁?那个来路不明的医女吗?珩昱哥哥,你就承认吧,她眉眼间与我有多相似,她是否只是你心中的一个极好拿捏的替代,你不清楚吗。”
齐珩昱微微一怔,着实没想到她心里是这样
的想法。
而随后,咂摸过她这一席话来之后,他脸上的轻蔑和嘲讽愈加肆无忌惮。
柳砚清极好拿捏吗?从来都不是。
可他就是愿意为了她而一退再退,已然并非为人替身。
但面对赵蕊涵的质问,他一心只想快些打发了她:
“没错,她是替代,长公主以为你就不是了么?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本座不妨告诉你,我所爱之人,早就已经死了。
长公主与她眉眼间有几分相似,柳砚清却是连举手投足都是神似。既然所爱之人已经永远都不会回来了,那你说,这样的两个人之间,本座应该选择哪一个?”
话音落下,不光是刚才满脸自信的赵蕊涵愣在了原地,长巷的尽头,一个刚刚追上来、还欲隐藏的身影也同样呆愣愣地没了动作。
听到脚步声的齐珩昱心中莫名一紧,蓦地回头,瞧见柳砚清几度欲言又止的样子,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紧张。
他心中的确是有个忘不了的影子。
但若说是所爱之人,其实不过是黄口小儿时的匆匆一瞥,两人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一句。
当年大离还未灭亡,他还叫祁珩,是离国皇子程晏清的伴读。
因
为年纪幼小却聪慧无比,又是神医祁孝之子,深得帝后喜爱,后来几乎日日住在皇后宫里。
他清楚地记得那天是六月十五,皇后宫中要上香摆供,他便回了家,第二日晨起再去时,没在程晏清卧房里瞧见他的影子,却意外地撞见一个小姑娘正在换衣裳。
奶娘慌慌张张将他请出去,那一日他满腹狐疑,但再去寻时,那小姑娘却好像压根儿就没有存在过似的。
后来齐珩昱问过程晏清,得到的答案是,那姑娘是他的双生妹妹,从小被母后暗中抚养,从未见过生人。
那时的皇宫里,人人都视双生子为邪异之象,尤其是中宫嫡出的孩子里,若是有双生,必得溺死其中之一。
程晏清央求他不要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不要让他的母后失去女儿。
齐珩昱便答应下来,为了保住那小姑娘的命 ,自此再也没提过她,却也同样再没见过。
后来赵氏入城,一场大火烧死了宫中所有的人,包括帝后和那位小公主。
他父亲冒死救出唯一的小皇子,又将他推出去顶替。
其实若不是赵蕊涵今天提起,他还真没想起来,自己与赵氏的仇恨里,还有这么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