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牢往上,穿过一条窄道,往里走,是锦衣卫的一排刑房。
一声接一声的惨叫,骤然划破耳膜,让人心里升起不说出的恐惧和寒意。
刑房很大,里面摆着各色各样的刑具,刑具的中间,坐着纪刚。
靖宝走过去,还没站稳,膝窝一阵巨痛。
“跪下!”
人直直跪下去,十指微颤着撑住。
靖宝抬起头,脸色煞白,眼神却有冷意,看得纪刚心里一怔,不由阴森森的笑道:
“到底是中了探花的人,脑子聪明不说,性子也这么烈。”
“不敢!”
“说不敢,还盯着我家大人……”
纪刚目光横过去,威严的阻止了心腹说话,目光再落回靖宝身上,他温和的开口道:
“女扮男装一事,只怕不是你的本意,这世上有几个女子愿意扮作男子,这一茬可以揭过,揭不过的是……”
纪刚弯下身子,“你进国子监,入考场,绝不可能半点马脚都不露,谁在帮你?”
“无人帮我,在国子监是我小心翼翼,进考场是我穿了一身人皮衣裳,这身衣裳花了我不少银子。”
靖宝道:“如果你们抄了靖家,应该能在箱笼里找到。”
纪刚眯起眼睛。
是找到了。
做得还很精致。
只是这东西极不方便,只能偶尔穿一穿。
“我查过了,当年你父
亲死,丧事刚办完,二房质疑你是个女儿身,听说还有人证,千钧一发之际,是顾长平千里迢迢赶来替你解了围 。”
靖宝:“对,他是替我解了围,但不是千里迢迢赶来,他到临安府,是来找高朝几个。”
“是吗?”
纪刚笑笑:“高朝他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靖宝:“请问纪大人,高朝他们怎么说的?”
纪刚:“他们说,顾长平下江南在前,他们逃学出发在后。”
靖宝不疾不徐道:“我不知道是他们记错了,还是我记错了,国子监的请假条,都记档在案,你们不防去查一查日期。”
纪刚锦衣卫二十年,阅人无数。
眼前这个靖七眉眼英气,举手投足间,俱是男子做派,但心思却有一颗女子的七窍玲珑心。
他朝心腹看了眼,心腹会意,立刻派手下人去查。
“顾长平出现在靖府祠堂,除了给你撑了一把腰外,听说还爆出了一件事情。”
纪刚慢悠悠地捻着指腹,“靖家二房的媳妇杜氏,被公公逼/奸。”
靖宝的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这一点变化,没逃过纪刚的眼睛,“他怎么会那么巧的,出现在靖家的庄子上?”
“这曾经也是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庄上进了蟊贼,他怎么就那么巧的出现,还帮我打跑了
蟊贼。”
靖宝顿了顿:“后来才知道,离靖家庄上不远有处温泉山庄,住着昊王的外室李娘娘,那晚他不过是恰好路过,他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温泉山庄。纪大人不信,也可派人去庄上看一看。”
纪刚漫不经心的笑了笑:“原来,是无心之举啊!”
靖宝:“只能说,顾长平是我的贵人。”
纪刚:“你的贵人不止顾长平一个,听说李娘娘也是你的贵人!”
靖宝坦诚的一点头:“对,李娘娘在石虎手里救下了我,我一辈子感激不尽。”
“那么!”
纪刚声音突然尖利起来:“你昏迷着被李娘娘救下,她没发现你是女儿身吗?”
每一个字,都像鼓槌,狠狠的槌在靖宝的身上。
紧接着,森寒从尾椎骨涌上来,激得她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噤。
李娘娘没发现?
你昏迷受伤,在温泉庄上躺了半个多月,伤都是人家帮着治好的,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李娘娘发现了?
那么顾长平既然常常出没在温泉山庄,李娘娘难道会忍着不把你靖七的身世告诉他?
如果是后者,纪刚接着就会问——
顾长平为什么要替你瞒下?
他有没有用你的身份威胁过你?
如果有,你在江南的囤粮,是不是帮顾长平囤的?你是不是也参与了他的造反?
如
果没有,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靖宝只觉得一盆冰水当头浇下--
纪刚只怕把她祖宗八代都查得一清二楚,每一个可疑之处都进行了推敲琢磨。
这处破绽,她再舌灿莲花,也圆不过去。
“我猜李娘娘是发现了。”
情急之下,靖宝只能硬着头皮承认:“因为我醒来的时候,身上的伤已经包扎好,但她却从来没有向我挑明这件事。”
“噢?”
纪刚好奇:“这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
靖宝如实道:“我因为心虚,也不敢多问,但凡她向我挑明,我定会拿钱贿赂她,求她替我保守秘密。
但奇怪的很,她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偏僻的院子里养伤,直到昊王回来。”
这话靖宝没有撒谎,当时就是这么一个情形。
把事情推到李娘娘身上,李娘娘远在北府,就等于死无对证。
纪刚信她才有鬼:“靖文若,你在说谎!”
靖宝摇摇头:“都到了这个份上,我为什么要说谎?没有任何意义,纪大人!”
“因为你想掩饰!”
“掩饰什么?”
“掩饰你帮顾长平囤粮的事实。李氏把你的身份透给了顾长平,顾长平以此做要挟,让你帮他做事,他利用你在临安府的便利,收粮囤粮,然后运到北府。”
“纪大人!”
靖宝嘴唇微
微颤抖道:“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我女扮男装是抄家的死罪,无话可说,也不辩解,但造反这么大个屎盘子往我头上扣下来,我要喊冤。”
“靖文若,是不是屎盘子,你心里最清楚。”
纪刚直起身,接过一旁侍卫递来的茶盅,拨着茶盖阴恻恻的笑了。
“我这人,鼻子一向很灵,也很准,从来不会出错。我劝你老老实实交待,这样你好过,我们也乐得轻松些,否则……”
他将茶盖“啪”的一声盖上,“我便让你尝尝那十八般大刑的滋味。”
靖宝嘴角勾出一个冷笑:“纪大人是想屈打成招吗?”
“靖文若!”
心腹一声厉喝道:“不要给脸不要脸,锦衣卫屈打成招的事儿多了去了,还少你一个,进了这个地儿,想不受罪,就说实话。”
靖宝一张脸白得像纸糊似的,“实话,就是我刚刚说的。”
“啧啧啧!”
纪刚端详了靖宝一会儿,皮笑肉不笑道:“你好歹也中过探花,是个读书人,本官从不打读书人,来人,把她带上来!”
“是!”
哪怕有盛二的提醒,当靖宝看到大姐被两个锦衣卫一左一右架过来时,还是像头野兽般扑了过去,喉咙里发出嘶吼声。
“大姐,大姐!”
“阿宝--”
靖若素的眼泪,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