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平眼神凌厉起来,“齐林,去把靖生叫出来。”
“是!”
话音刚落,靖宝直直冲了出来,她在里间已经隐约听到几句阿砚的声音。
“出了什么事?”
“七爷,大老爷在路上遇到了水匪,生死不明。”
“怎么会这样?”靖宝失声尖叫。
“老爷去扬州府运货,走的是水路,快到扬州府的时候遇到暴雨,船没办法靠岸,半夜水匪围船,打斗中老爷掉进了江河里。七月正好是汛期,水势很大,捞了半天没捞上来。”
靖宝整个人仿佛被雷打了,石雕一样动也不动,那木然的表情看得顾长平有些心疼。
“靖生?”
靖宝恍恍回看他:“先生,我父亲他……下落不明。”
顾长平走到她面前,眉眼有一丝温和,“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见尸首,兴许人还活着。”
“活……着……吗?”靖宝的声音哽咽的说不出话,喉咙被灌了铅一样。
顾长平点点头,“从京城回临安府,快马加鞭十天左右。扬州府的知府叫温卢愈,长我十岁,与我有同窗之谊。如果你愿意,可拜在我门下。”
靖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他。
国子监的学生都是人中龙凤,将来十有九五稳
妥入朝,而朝中百官食天子俸禄,亦有义务为举国培育人才。
所以每个监生都可从在朝官员中择一人为师,拜入其门,直至入朝三年后出师,又可自带门生,如此循环往复,已成大秦朝的规俗。
顾长平拜入的是曹明康的门下,哪怕他只是个小小的国子监祭酒,满朝文武不敢小觑他。
“靖生,你可愿意?”
靖宝嘴唇动了动,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腿一曲,扑通跪下,三个头“砰砰砰”磕得诚心诚意。
没有哪个官员会主动求着监生入他门下,顾长平这人让她拜师,是在帮她未雨绸缪。
父亲失踪,牵扯到命案,哪怕温卢愈做官再混,也多多少少会看在顾长平的面子上,帮忙找上一找。
顾长平伸手扶起她,面色沉如磐石,“不用怕,文若,你身后不仅有宣平侯府,还有我!”
靖宝指甲扣紧了掌心,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怕被人小瞧了去,抹了把脸扭头就走。
“慢着!”
顾长平叫住她,想伸手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犹豫了一会,掌心只落在靖宝的头上。
“遇事要冷静,国子监这里,我会帮你请假,去吧!”
靖宝身体微微发抖,所有的悲伤像
潮水船般褪去,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稳住,靖宝,你要稳住。
……
车轱辘轧在青石路面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靖宝的心绪就在这枯燥的车轱辘声中,彻底沉静了下来。
“阿砚,消息是谁送来的?”
“是太太派人快马加鞭送的密信,大老爷落水发生在三天前。”
“信上还说了什么?”
“什么都没说,就让爷赶紧回去,我已经让阿蛮在整理东西了。”
靖宝眼神一厉,“不回靖府,元吉跟我一道去侯府,你立刻去通知阿蛮,让她和高叔来侯府门口等我。”
“是!”
阿砚和元吉异口同声。
深夜。
宣平侯府的角门,被敲得砰砰响,守门的小厮拉开一条缝见是表少爷,赶紧把人请进来。
“赶紧去把侯爷叫醒,出事了。”
小厮一听“出事了”三个字,撒腿就跑。
靖宝走进书房时,宣平侯一头冲了进来,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出了什么事?”
靖宝将事情粗粗说了,宣平侯听罢神色晦暗不明道:“好好的,怎么就掉进了水里?江南富庶之地,河工盐运都很有秩序,哪来这么多的水匪?”
“舅舅!”
靖宝心头一悸:“这也是我想知道的。求舅
舅给我二十个护卫,二十匹快马,我要马上赶回临安府,现在那头母亲一个人支撑着,怕不妥。”
宣平侯冲贴身侍卫一点头,侍卫转身就去挑人。
“还需要什么?”他问。
靖宝深吸口气,“暂时不需要了,就是过来和舅舅道个别,我这一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归期,舅舅您多保重。”
宣平侯看着他半晌,不知道说什么好,这孩子无比的通透,竟然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国子监那头呢?”
“顾大人已经知道了,他会帮我请假。”
宣平侯沉吟了片刻,“守城门的武官,与我有点关系,我这就派人去找他,你回趟靖府收拾收拾,时间上来得及。”
“舅舅,我不回去了,劳您派人去通知大姐,大姐夫。”
“不回去了?”宣平侯大吃一惊。
靖宝变得异常冷静,眼皮翻眨的频率都变慢,“没时间了!”
……
靖府,内宅。
靖管家提着衣角,匆匆走进堂屋,“二老爷,七爷已经出城了。”
“什么?”
靖平远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踱了几步。
“他竟然连府里都不回,直接就出城了!”他喃喃地低声说:“这小子可真是谨慎。”
老太太瞥了靖
管家一眼,靖管家知趣的退出去。
老太太方才开口道:“你说,他会不会查到……”
“怎么可能!”
靖平远冷笑一声,“三弟四弟做事,一向小心稳妥,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不会动手。就算露出什么蛛丝马迹,也扯不到咱们头上来。”
这事对他,只有百利而无一害。
靖平远手指悬在嘴唇上顺着胡须蹭过,老大一死,靖七那小子得守丧。他不用像做官的丁忧三年,一年至少要守的吧。
还有几个月秋闱开考,这小子铁定要错过。秋闱错过,春闱自然也会错过,这一耽误,便是两年。
两年以后是个什么局势,谁说得准,说不定这小子也被他们干掉了!
靖平远想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三声,“母亲赶紧命人收拾收拾,准备回临安府奔丧。”
老太太突然想到一事,“都走了,这府里交给谁看着?”
……
“什么,老爷让小翠姨娘看管宅子?”
“没错,老爷说小翠姨娘干事利落!”
“利落个屁!”
赵氏大怒,“她只会在床上利落!”
这狐媚子竟然趁着她禁足,又慢慢笼住了老爷的心。
真是个贱人!
赵氏死死揪着帕子,心头恨的如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