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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训学生

    顾长平喉结微动:“本应该是栋梁之材,却因想走捷径,把自己的路走没了,这是他的报应。你的报应呢?”

    “我凭什么有报应?”

    高朝脖子一伸,“又不是我让他来讨好我的。”

    顾长平深看了眼高朝:“你托生在帝王之家,是你的福份,上位者不需要任何言语,就能让下面的铤而走险。你可想过,如果他的纸团扔准了,你会如何?”

    高朝挠挠头皮。

    “你会找到他,然后收为己用。”

    “好吧,就算你说得对,不过也得看看他合不合我胃口,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为我所用的!”

    “千方百计接近你,事实证明他是个有心机的;文章做得好,又是个有能耐的人;事发后,诬陷同窗,是个品行不端的人。”

    顾长平话峰陡然转厉,“如此小人在你身边,你当如何?若你做了皇帝,这样的奸臣在你身边,你的江山当如何?”

    高朝哑口无言。

    顾长平拍拍他的肩,薄唇相碰:“古往今来,多少世家风流最后都雨打风吹去;多少皇权霸业,被改了朝代;多少王侯将相,被抄家灭族。高生,你认为,你能富贵几代?”

    冷汗随着高朝的额头,慢慢滴下来。

    顾长平似笑非笑地看

    着他,这笑容不抵眼底,笑得意味深长,笑得刀光剑影,笑得诛了所有人的心。

    “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长远;亲小人,远贤臣,以后汉所倾颓也。你一定要说连皇帝都难分清小人、贤臣,何况我们凡人?”

    他轻轻一叹,“但你可有想过一点,若你的书读得够多,理分得够明,人看得够清,身边还能有这些人吗?”

    高朝头皮一乍,下意识去看顾长平,顾长平一双丹凤眼狭长上挑,里头全是深沉浓烈。

    高朝腿一曲,跪倒在地,“学生知错了。”

    顾长平:“哪里错?”

    高朝吸了口气:“……”

    顾长平和他对视了两秒,敏锐地看出了他眼里的迷茫。

    人啊,非要跌了大跟斗,才会知道自己错在哪,他前世也一样,大道理都懂,却没有一个字能听进去。

    “去吧!”他皱眉。

    高朝不怕顾长平劈头盖脸的骂人,却怕他这样一声不吭的皱眉。

    太难看。

    高朝感叹一声,走了。

    沈长庚在一旁暗戳戳得意,原来姓顾的把高朝叫来,是想趁机点化他,没想到那人却是块木头。

    哈哈哈,白废了心机。

    “沈监丞?”

    沈长庚忙回神,“顾大人有何吩咐?”

    顾长平看着他

    :“张生如何处置,由你们监丞处拿主意。”

    沈长庚:“是!”

    顾长平扭头:“靖生?”

    靖宝忙应道:“学生在!”

    顾长平:“你扰乱月考秩序,不听先生的话,罚跪一个时辰,抄书六百字,你可有意见?”

    靖宝:“……”

    顾长平:“怎么,不服?”

    靖宝深吸口气,“学生不敢有意见。”

    顾长平目光逼视:“不敢有意见,那就还是有意见啰?”

    靖宝嘴角抽搐了下:“学生没有意见。”

    顾长平这才手一摆,“那便都散了吧!”

    ……

    内堂,终于只剩下靖宝一人,她看着案桌上的三张卷子,心里有几千只蚂蚁在咬。

    刚刚高美人看到张宗杰卷子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

    太好奇了!

    他怎么会露出那样一副表情?

    前后左右看看,没人。

    靖宝膝行上前。

    低头一看,她愣住了。

    张宗杰的策论和律学,都在她之上,只有九章算术在她之下。

    那顾祭酒是怎么判定她没作弊?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有伙夫拎着食盒进来,斜眼看靖宝一眼,走到案桌前,把菜饭一一摆上来。

    “顾大人,用饭了!”

    伙夫喊了一嗓子,放下食盒便走。

    靖宝赶紧跪回原位。

    顾长平

    从里面走出来,没搭理她,旁若无人的开始用饭。

    靖宝偷偷抬眼去看,无声的咽了记口水,祭酒大人的伙食可真好,两荤两素一汤,还有水果,水果还是荔枝。

    那可是个稀罕货,看品相应该是岭南的妃子笑。

    能吃到这玩意,必是要将荔枝连枝摘下,用湿草纸包裹,装入大麻竹筒,以蜡封口,可保鲜数日。

    若问靖宝怎么会知道,她的最爱呗。

    靖宝又咽一记口水。

    “饿了?”

    “啊?”

    靖宝抬头,见顾长平正看着他,下意识一点头,又忙摇摇头,“学生不饿。”

    顾长平:“本来我用不了,怕浪费想让你帮着用一些,你既然不饿,那便罢了。”

    不能罢了啊!

    靖宝忙友善的冲他一笑,厚着脸皮道,“学生这会又饿了,求先生赐饭。”

    顾长平:“赐饭。”

    还真赐?

    靖宝不敢放肆,往外头瞧了几眼。

    “我用饭的时候,没有人敢进来。”

    靖宝顿时像得了赦令,手脚并用的爬起来,目光一扫,呆了。

    案桌上摆着一碗饭和一副干净的筷子。

    这是……为她预备下的?

    “还不坐下吃?”

    靖宝哪敢真坐下,颤颤威威坐了小半个屁股,菜也不敢夹,闷头吃干饭。

    突然

    ,一块红烧肉落在她碗里,肥瘦相间,油而不腻。

    靖宝抬头,嘴里还含着一口饭,眼睛水汪汪的。

    顾长平心一软,缓了语气,“慢点吃,吃菜。”

    “多谢先生。”靖宝轻轻咬了一口红烧肉,眉眼扬起。

    顾长平不自觉噙起嘴角。

    靖家七爷平生没别的爱好,就是喜欢研究吃,她的酒楼便是连一盏茶,都做得极为考究。

    冲茶的水专门从庐山康王谷洞水采揭下来的,运到京城。

    前世自己爬上首辅之位,权势滔天,每日回府,一桌鸡鸭鱼肉,却只想吃那一碗楼外楼的茶水泡饭。

    靖宝其实心里有一肚子的话要问,问他风泊亭为什么要提点她?

    问他石舜死的那天,为什么要处处帮她?

    还想问,明明自己没考过张宗杰,为什么裁定她没作弊?

    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先生,我习的字你都看了吗?”

    她不敢问!

    顾长平冷冷看靖宝一眼,回了六个字:“食不言,寝不语。”

    靖宝顿时觉得红烧肉也没那么香了。

    可转念一想,有些事情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也许祭酒和舅舅交好也不一定。

    反正能确认一点,祭酒大人对她善意多过恶意。

    这么一想,胸口的气顺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