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式神里……有哪些玩音乐的……
塍庭默默思索, 一会儿痛心疾首地放弃了这个问题。
现在就看得出来式神拥有一点儿情趣爱好是多么重要, 而她的式神们个个大爷,日日喊打喊杀的,再不就是笑眯眯看戏的,强迫这些经历风雨的妖怪们去学乐也是个不可能的事。
方才两位少年天狗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口中说的翠郎横笛一首, 心境已是超越了大半苦修的妖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匹敌的。要吸引听惯了翠郎吹笛的天狗们出山, 还真是个不容易的事。
若说为什么不以武力吸引——情况不明下, 在别人老窝前施放武力无异于挑衅,塍庭还是想好好地进去,交谈一番, 观察一番的。毕竟平安京三位大阴阳师协商过去鞍马山的情况了,不出意外她需要仔细准备,既然别的世界也有鞍马山, 不论是否一样,做做参考总是对的。
就在塍庭苦恼的同时, 在古樱下的九色鹿从冥思里醒来, 巴巴嘴把孵在肚皮底的灵鼓踹了出来,意图十分的明显。
既然那只鹿非要上了塍庭的贼船, 是不是……做点表示……九色鹿狡猾狡猾的,一点儿和它仙气的外表不符。
它这下也不敢胡乱地对灵鼓做出什么事来, 灵智未全开时候, 和小鹿男心神交映, 顶撞的几下就山崩地裂、时空现隙,塍庭收金鱼姬的时候它安安静静,不止金鱼姬的到来根本是它祸害的,按九色鹿听到的两声咔擦,应是还有别的冤大头被它连累了。
还是缩紧脖子罢……咳。
古樱飒飒摇动,可能也是被日日树底冥悟的某只惊呆了。
塍庭感觉到自己的御灵把鼓踹了出来,还能不明白这货的心思?
她木然看着手里精巧的鼓,脸皮纵厚都不免热了热。
塍庭不禁想到她第一次见到小鹿男的时候,玄重的祭祀服给他过于难辨的通吃美貌添了些“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意味,至今她也没想明白当初小鹿男对她的亲昵是何故,尤其是那句凑到耳边哄道的“乖,把你的鹿角露出来给我看看”。
不好意思了,她只有蛇皮和暴饮暴食起来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肚皮。角……真的没有。
夜叉看到塍庭从树木深处走来,险些喜极而泣,此刻他的脸已经肿了,不过肿得自认别有风味。
小鹿男看起来清俊逼人,谁晓得是个暴脾气,下手就把他打懵了。小鹿男拉条飞快,而且莫名让夜叉感受到削弱和异常状态,反应不及,但是他灵光一现,在被打的时候还察觉了小鹿男气场上对他的压制,不是普通的陆地对海洋,而是生来拥有的天命阶位。
这样的阶位,从古至今,在妖怪们的心里再清楚不过,经过重重困难不易诞生的妖怪,作为冥冥之中的天降补偿,潜能越大。
这才是真正的所谓r、sr、ssr以及无级别妖怪的划分。
而每一位ssr的大妖,不论成不成熟、技能性格匹配与否、皮相是否美貌……其出生到死亡,在经历求道的过程中都是不断见证生死甚至漠然。
只有以血洗刷,才能出现的阶位啊。
肃然起敬、肃然起敬有没有?
于是小鹿男和夜叉对轰到半截,发现夜叉看他的眼神……难以描述,似怜悯似尊敬还有乱七八糟的、格外闪亮,小鹿男心想什么毛病,他不太对人类亲近,不那么入世就不清楚有个词汇叫抖m,但是打来打去夜叉摆出这幅神态,给小鹿男的感官差不离,如若他还看到夜叉与烟烟罗的相处方式,就见识全了。
夜叉不想打到没交情了,惹到在某些方面天赋总是特别得到眷顾的大妖。按夜叉平日性格,谁也不会想到是他先识破双方相处的关系。而且他想,按最初约定,塍庭到了平安京相应的故乡,是答应要释放他们仨自由的,好歹相处出了感情,他要为塍庭以后的安全保障暗搓搓花一点心思,要是塍庭能把小鹿男收服,岂不是美得很?
“小鹿男……”塍庭一走来视线根本没放在好不容易有点深沉思考的夜叉身上,一手背在身后就对安然望来的小鹿男说,“跟我来,我有点事情想与你说。”
小鹿男掸袖直立,打架都理直气壮。
夜叉茫然地抬头,样子真是傻极。
烟烟罗在式神录里捂眼,不敢置信自己跟这个蠢货相处了几百年。
没有走多远,塍庭带小鹿男象征性到拐弯处,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老老实实:“还给你。”
小鹿男目光顺着她白皙的臂滑下来,落到了她手上的鼓上,惊异溢于言表。
鼓的形态已经有所变化,被九色鹿日夜带在不死古樱下,五瓣樱花枝取代了原来鼓边生长的不知名灵花,使得灵鼓的气势又有变异。但是对小鹿男说,不论鼓变成什么样,都是鹿族宁死也要保护好的上天赐物。他的大妖之路,就起于林鹿一族的灭亡,以血肉铸就。
可族人都是甘愿为了他这个仅剩的变异火种牺牲的,却没有半分哀怨,也不对他做任何的要求。
导致他恍恍惚惚,行尸走肉了很长时间,对寻求族人的执念才是他又清醒的原因。
现在看到塍庭怪乖顺地捧上灵鼓,一派听任,小鹿男不清楚为什么自己眼眶会无端发热,他眨眨眼,比塍庭宽厚得多的肩膀微微放松,接过灵鼓什么都不问,看样子也没有追究的欲念。塍庭张张嘴,发现没什么可说,又低头。
小鹿男一声轻笑,“说吧,要我帮什么。”
塍庭暗叹一句这货的聪明,想到在长河结界底九色鹿的胡乱冲撞都能使灵鼓发出好听的音色,也暗暗心动了起来:“我……能不能听你用它奏一曲?”
“虽然我不太会奏风雅乐器,但是。”塍庭摆摆手,很不好意思,“但是我对于跳舞还是很有研究的,等再大一些我能握住兵器后……嗯,你可能不太相信,我很熟悉兵舞掠阵……”
意识到自己的话都有些颠三倒四,有求于人却还怯场,塍庭觉得在小鹿男面前真把过往的年岁活到天外去了。
她啧叹一句,自暴自弃:“以后我跳给你看。所以——”
小鹿男握拳放至嘴边怕自己再笑出来,淡道:“可以。”
塍庭舒气。
小鹿男不是爱捉弄人的,而且一见塍庭窘迫,他就欣然答应了。
夜叉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咧呼痛。
“活该。”熟悉的娇斥响起。
夜叉忍不住弯眼,回头又是凶巴巴的:“凶婆娘就不能盼我点好吗?本大爷不跟你计较。”
烟烟罗行走扶风,如烟轻盈,一张脸是冷的:“我才不会管你死活,要不是还认识你那么久,你当我爱管你?习惯而已。”
夜叉自动过滤他不想听的话,剩下的美滋滋要强硬遏制住,憋得很辛苦,只低低哼哼。
烟烟罗气不打一处来,夜叉越熊她越生气,此番觉得夜叉活回去了,她什么滋味也是难言。脑海中就想到当初第一任主人去海滨取权,杀戮盛烈,她原区区烟罗化形,要不是本性是有几分诡谲凶恶,活不到现在烟消云散都是难说。到了海边,某个夜晚,初任主人扫荡回来就看到踩在一堆尸体上,邪性冲天的男子。
那是夜叉最心高气傲,同样是最邪俊肆意的时光。
初任主人发觉不好对付,当即就把保命的几位收集来的妖魔放出。
烟烟罗在最后一个,被海风吹得裙飞烟缭,而她亦是杀惯了,腥气只能激发她蠢蠢欲动的虐心,烟杆随意拿在手中,很是矜傲。
夜叉靠在长戟上,抬头就道:“挺好看的嘛。”
烟烟罗不知他说的是谁,但心中一动。
……
夜叉不说话,安静下来让烟烟罗不好接话,都不清楚对方想些什么,好在相处习惯,不很难熬。烟烟罗把以前从治疗同伴那存的治疗东西放在夜叉旁,就要回塍庭身边保护她去。
笛音未绝,鼓声又起。
夜叉和烟烟罗都愣住,一时俱忘了自身。
笛音环绕整座鞍马山时,烟烟罗仅仅觉得心境圆和,连几乎忘干净的过去都渐渐浮上心头,此时鼓声点点,她什么都不愿意再想了,所剩的想法只有一个。
若是错过这一曲,也许她作为妖怪醒目的一生,就再遇不见如此的乐章了。
笛音顿停不过数秒,将歇的尾音一转再度上扬,音律变了,吹奏的显然更全。
塍庭甚至还分神想道,可能是两位巡守天狗的拜访,翠郎想收笛招待两个弟弟,没想到会有家伙跟上他的节奏,一时争斗或者见猎心喜,决定吹完了。
灵鼓不同于一般的重击声,塍庭听着,或轻或重,小鹿男亲手敲击,跟九色鹿胡来简直天差地别。
灵动时若蝶击翼、如水叮咚,沉闷时就是炸雷和闪电。
翠郎心平气和,乐声当然用前者就可以相伴,于是全山的生灵都呆呆傻傻的,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温柔得花儿都想绽放。
翠郎带着温和地笑意坐在参天大树的枝丫上,向外望了一眼,阖目呼吸,鸦羽飘落。
两个在半空中振翅的少年都默默落在地上,怕天狗翅膀卷起的流风惊扰了翠郎。
——翆郎哥哥没了翅膀为人诟病,但他们是在翠郎的精心关照下长大的,不愿与哥哥陌路。
他们互相看了看,决定到山外瞧瞧。让翆郎哥配合至此的家伙,到底是什么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