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欢扫视着众人麻木的脸庞,低声吩咐。
“若是真的想救这些人,只是保护他们的安全远远不够。他们需要一个希望活下去。”
院中有一棵不知是什么品种的树,长得极为茂密,伫立在中间。
遮挡着多数光线,显得整个院中阴沉沉。
“你这几日养好身体之后,找秋盈学一下易容之术。你既关心此处,我便将此处交由你。”
贺知欢细细交代着。
“那些身上有疾的,我会找医师来医,能治好的,治好之后出去找些活计,维持生活。
若治不好,也不能坐在原地怨天尤人,手断了,脚还能用,总能找到自己可以做的事。
若是可以,你最好能发现他们各自擅长的地方。有的人有蛮力,可以跟着孩子学学功夫。
有的人脑袋灵活,就送去当账房先生的学徒。有的嘴皮子功夫强,那各大酒楼的小二也是个好去处。”
贺知欢扫过面前那些人,大多数身上挂着伤,又因没能及时治疗,伤口恶化得厉害。
若是身体变好,或许人也能看见希望。
......
听风拿到这个差事后,整个人都忙碌了起来。
有些担心贺知欢能不能镇住这一片的恶霸。
因为虽说贺知欢拿着巡检司的令牌,看着威风极了,实际上在这寒鸦巷一片,只有拳头才是硬道理。
当贺知欢拿着长枪,去寒鸦巷几个恶霸聚集的地点打了一架之后,他再也不担心了。
对于那些人来说,粟屋不过是群随时可以被碾死的蚂蚁聚集地。
知道贺知欢是官府的人,本身也不好惹之后,变得分外听话。
覃舟和他的小伙伴们趁此时机每天早起练武,看着相当勤奋。
一切朝着极好的方向进展。
只是医师,她得好好把把关。
贺知欢抬脚,却不自觉走到了一个熟悉的地方。
济世堂。
一阵心虚的情绪涌动上来,贺知欢做贼似的看了过去。
没有人排队,里面也没有那清冷出尘的身影。
也对,他也不是经常来这儿坐诊。
心中冒出一丝遗憾,又连忙被贺知欢压抑住了。
他不在正好,免得两人尴尬。
贺知欢吐出一口气,装作淡然踏了进去。
“你们今日看诊的有哪些大夫,谁可以出诊,诊金不是问题。”
贺知欢开口询问,目光扫过正在大堂坐诊的大夫。
被问到的是在医馆打杂的小药童,他翻了翻手中的册子,挠了挠头。
“姑娘,今日没有大夫方便出诊,明日的话池大夫会来坐诊,如果方便的话可以将病患带到我们济世堂来,你看如何?”
药童接连说了好几句话,贺知欢脑子里却在想一件事。
“池大夫...他不出诊吗?”
“这...池大夫从不出诊,就算是那些达官贵人来看,也会来我们济世堂,在隔间就诊。”
贺知欢目光一缩,莫名想到那日在巡检司见到的他。
他难道...
不行,不能多想了。
贺知欢摇了摇头,将自己心中的猜测死死压抑。
别想这些,办正事了!
她暗骂一声,道了声谢,转头便想换家医馆问问。
其实离寒鸦巷近的医馆有很多,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走到了此处。
幽幽叹了口气,自己都被自己那起伏不定的心思弄得有些郁闷。
“贺姑娘?你来医馆有什么事吗?”
苏青槐的声音乍然响起,语气中却全然没有初见时的针锋相对。
贺知欢转过身,看着她那满面春光,微微蹙起了眉。
自己同她,好像并不熟。
贺知欢没说话,但苏青槐却自来熟地开始搭话。
“你难道是来找砚悬的?”
她轻笑一声,眉眼中带着胜利者的得意。
“那真是不巧,今天家父寿辰,不想大办,就邀了几个亲近之人喝酒聊天,如今砚悬应在一旁照看着吧。嗯...但是砚悬说在这儿落了东西,我才帮他回来取,没想到碰到贺姑娘了。”
她的脸上带着隐秘的幸福与喜悦,看得贺知欢愣了一下。
目光移至她手上的物件,一个一看便是亲手缝制的腕带。
是他最喜欢的绛紫色。
是了,他们时常需要为病患针灸,久而久之对手腕损害巨大。
还是缝制东西这人细心,也难怪他如此珍重。
贺知欢看向苏青槐,那小女儿心思几乎没有隐藏,放肆暴露在空气中。
她也想这样。
密密麻麻的疼席卷身体,她深吸一口气,面色仍然保持着淡然。
心中默念“与我无关”,好不容易将心绪平静了下来。
“对了,贺姑娘要不要也一起去小酌几杯,热闹热闹。”
不能去。
与你有何干系。
可不知怎么,脚步却随着苏青槐那不怀好意的邀请,一步步紧随其后。
地方不远,拐过两个巷子就到了。
离得还有些远的时候,就能闻到院门口传来的酒香。
“砚悬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可要拜托你了!”
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若没猜错,应当是苏青槐那过寿辰的爹。
可是,他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
贺知欢停住了脚步,面色苍白得可怕。
他要同苏青槐成婚吗?
“爹,砚悬,我回来啦!”
苏青槐没再管贺知欢,蹦蹦跳跳地走了进去,脸颊绯红,坐在了池砚悬身旁。
她一走,贺知欢的视野更加空旷。
也如愿见到了正为苏青槐父亲夹菜的池砚悬。
他的表情不像那天从将军府离开时的冷漠,嘴角带着笑意,看着乖巧又温和。
“怎么还不好意思,过段时间,可要改口咯!”
一旁的苏青槐更加不好意思,将那腕带递到池砚悬面前,“砚悬,给,腕带。”
贺知欢盯着两人的动作,目光中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盼。
别,别接。
“你帮我带上,可好?”
池砚悬温润的声音从他口中缓缓发出,却犹如一道惊雷般砸在她的心上。
浑身血液似乎要凝固,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贺知欢呆愣地看着苏青槐脸上笑容放大,凑到池砚悬身侧为他戴上了腕带。
两人执手,目光中流转着缱绻的情谊。
不。
不对。
明明之前遇到苏青槐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
那份温柔与爱意,不该落在另一个女子身上。
为何不该?
你不是让他放手吗?
他放手了,你为何依然阴魂不散窥探着他的生活呢?
另一道声音在脑海中乍然出现,如恶魔低语,扰得贺知欢双眼泛红。
是啊,在她做出那个决定之后,这些后果难道不是早已预料到的吗?
他会有自己的执手之人,陪伴他,支持他。
但,不是她贺知欢。
心中泛起酸意,贺知欢转过身,不去看面前那幅温馨的画面。
也好,他过得好,那她也能专心做自己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