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贺姑娘,你怎么不进来。”
贺知欢转身的背影被一道并不算友善的声音拦住。
苏青槐语气中带着疑惑,脸上却有一丝隐秘的得意。
贺知欢僵住身形,却不敢朝那个方向看过去。
一道清冷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犹如一个响亮的巴掌,刺得她抬不起头。
之前的不欢而散还萦绕在心头,他冷漠的声音,决绝的背影,都在警告着她远离他的生活。
那她如今出现在这里,又算什么呢。
在她兀自难堪的时候,苏青槐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
极其熟稔地拽着她的手,将她拉扯进院子。
“贺姑娘,不是你说要来一起喝一杯吗?怎的站在外面不进来?放心,这都是自家人,没事的。”
苏青槐笑意盈盈,替她倒了一杯酒。
“哦,那边风景挺好看的,我多看了会儿。”
开口,嗓音有些沙哑,十分不自然。
贺知欢低着头,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样,酸涩难耐。
那股无形的视线仍时不时落在她身上,却又像陌生人一般,扫过便离开。
“这样啊...”
苏青槐拖长了尾音,带着深意看了一眼外面那密集的庭院。
连棵树都没栽,光秃秃的。
苏青槐将目光放回贺知欢身上。
当初被偏爱的那个人,如今正微垂着头,目光有些涣散。
连那个方向都不敢看。
她勾了勾嘴角,这个风景,确实好看。
“你会喝酒吧,来,这是我家自己酿的酒,放了桂花应当很甜,尝尝。”
一个酒杯推到了贺知欢面前,她愣了愣,伸手接过。
酒香浓郁,不凑近都能闻到。
莫名,让她想到了在酩酊酒馆的那一个晚上。
他冲上来按住她喝酒的手,一脸急色,明明自己不会喝酒,还偏要替她饮下一杯又一杯。
像个傻子。
那时候两人能在那杳无人烟的地方俯视京城的繁华,能谈天说地,能侃侃而谈。
可明明没过去多久,如今两人坐在同一张桌子面前,她却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清风吹过,带来熟悉的药香,却变得浅淡。
贺知欢伸手,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奇怪,明明带着桂花的香味,却为何回味时带着酸味。
苏家的酿酒手艺应当需要再精进一点。
“这是你之前提到的贺姑娘?看着神色清明,是个好姑娘。”
苏父显然不知道三人之间的故事,拿起酒杯,朝贺知欢的方向举了举。
长辈举杯,贺知欢不好拒绝,于是也举起了酒杯回敬。
“对了,贺姑娘,过段时间我家青槐就要同砚悬定亲了,到时候成婚的时候你可要来哦。”
苏父笑了起来,神色欣慰。
“好,那是自然。”
贺知欢不知道怎么从嗓子里挤出来这句话,为了避免泄露心底的情绪,她回答得又快又急。
终于有勇气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子。
他未反驳,漆黑的眸子落在贺知欢身上,幽深又沉寂,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听到贺知欢毫不犹豫地回答,他目光闪了闪,嘴角勾起自嘲的一笑。
“既如此,青槐,到时候一定别忘了给贺姑娘发请帖。”
青槐。
真亲密。
贺知欢眼底泛红,死死压抑住心中翻滚的情绪,不被人所知。
她举杯,再没多说什么,只是一杯杯喝着手中的酒。
池砚悬的手也搭在酒杯上,准备一饮而尽。
贺知欢不知怎么想到了他醉得不省人事的那一夜,下意识站起来按住他的手。
不想他将那柔软的一面展现在他人眼中。
本来轻松的氛围被贺知欢突然的动作吓得凝固了片刻。
池砚悬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光芒,猛地看向两人相触碰的手。
内心带着期盼与渴望。
可贺知欢却立马回过神来,猛地将手收回。
“抱歉,我记得他好像不太能喝酒,所以下意识拦了一下。”
即使内心狼狈不堪,贺知欢还是尽力维持着体面。
池砚悬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下去,他重新拿起酒杯,仰头喝下。
“贺姑娘应该记错了吧,还没有什么酒能让砚悬喝醉呢。”
苏青槐眼中带着警惕,又往池砚悬杯中倒上了酒,随后拿起酒杯,放到池砚悬嘴边。
“砚悬,对不对?”
“嗯。”
池砚悬嗓音低沉,如玉般的脸庞散发着浓厚的寒意。
他低头,顺着苏青槐的手,将那酒缓缓喝进嘴里。
这一幕有些刺痛了贺知欢的眼睛,她挪开目光,脸上满是狼狈不堪。
“今日多谢款待,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贺知欢起身作揖,没等回应便迈步向前。
她知道这样很唐突,但她,待不下去了。
她怕多一秒,就忍不住将池砚悬拉开,不管不顾地告诉他让他远离别的女子。
可,她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
月光倾洒,照在贺知欢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褪去了意气风发的少女,此时反而带着点落寞与迷茫。
脑袋里闪过很多场景。
仍放在窗台前未送出去的锦盒、那日他拂袖而去的身影、山坡上两人依偎着的暧昧丛生......
她深呼一口气,试图将心口堵着的那块石头松开。
成大事者,不能为情爱所困。
重活一世,又怎能同前世一般浑浑噩噩。
她得撑起将军府,得保护家人,得拼出一条血路,在这个诡谲的朝政中谋得一线生机。
而逆着风浪前行的人,身边危机四伏,到处都有未知的风险。
她不能赌也不敢赌,放手才是最佳的选择。
就算心中不舍。
就算擦肩错过。
若两人真是没缘分,那就祝福他平平安安。
贺知欢整理好心情,忧伤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
她理了理衣摆,决定走上正轨——为粟屋的大家找一个靠谱的医师。
她知道除了济世堂,还有另一家开在不远处的回春堂。
此时应当还未打烊,正好过去看看。
“你知道我是谁吗,你敢不医治我,我打断你的腿!”
越靠近回春堂,就看到那边围在一起的人群,不知在做些什么。
“我看你嗓门挺大,没什么毛病啊,我不擅长看脑子,你换个人吧。”
又传来一声嗤笑,腔调散漫,语气中全是不屑一顾。
颇有些个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