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初燕见他言辞之间流露出兴趣,心里暗喜:“自然是有天大的不同。如今废帝已死,南宫家子嗣凋零,剩下的几个根本不足为据,放眼整个南朝,论威信,论能力,谁人能敌得过九哥哥你。说句不客气的话,只要你想,南朝江山你唾手可得。
而我,也不是当初那个只能任人摆布的弱女子,如今我已经是东锦太后,东锦大权大半在我手中,只要我们想在一起,谁人能阻拦得了。
届时,南朝和东锦两国为一国,实力大盛,北漠西陵又有何惧!他日九州一统,九哥哥你便是九州之君,你做皇帝,燕儿便做你的皇后,你我夫妇齐心,一同坐拥这万里河山,受千万人朝拜,如此岂不美好?”
林初燕说着,脸上不禁流露出无尽的向往。
认识这么多人,花阡落倒是第一次知道这女人居然有这么大的野心,还真是小瞧了对方。
或许是他们从未真正懂过她。
“天下一统,九州之君,这听着倒是有一点意思。”
世子爷低垂着眉眼,把玩着手中的杯盏,神色明明灭灭,让人捉摸他是什么意思。
“是的,到时候九哥哥也可以实现自己的抱负,青史留名,我们也不必受制于人,可以一对千古帝后。燕儿一直觉得以九哥哥之才,做一个小小世子太过可惜了。”
花阡落脸上讥讽更甚,林初燕野心昭然若揭,恐怕她想要不止是当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后,坐拥江山,利用容湛一统九州才是真的!
花阡落突然有些同情沾沾自喜中的林初燕,她若是真正去了解过容湛这个人,就会发现他所求的从来不是功名利禄。
不过也不是怪她,或者从一开始,她看中的只是容湛这个世子、未来战王的身份,她所谓的爱,是爱权势,爱虚荣,而不是容湛,所以才会在战王府危难之时绝望离开。
是他们错了,误以为她对容湛,对战王府忠贞不二,所以至今难以原谅。
可惜了这十几年青梅竹马的感情,终究敌不过富贵荣华!
“行了林初燕,收起你的白日做梦,回东锦,好好做你的王太后,别再做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小心得不偿失!”
十年前的事儿,勉强当做林初燕是懦弱,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这个女人丑陋不堪!
慕千璃那女人虽然嘴巴毒了点,脾气差了点,但是比这女人好上何止千百倍,只要眼睛不瞎的都知道怎么不选。
“花阡落,哀家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再敢阻碍哀家和九哥哥,休怪哀家翻脸无情!”林初燕眼中闪过杀机,若不是容湛在场,花阡落早就是尸体一具。
转头看向容湛,林初燕又变了脸色:“九哥哥,燕儿明白你有雄心壮志,如今正好是你实现抱负的时候,千载难逢的机会,你可不能错过。”
“天下,本世子想争就争;帝位,本世子想要就要!本世子还没落魄到要靠女人夺得天下!太后娘娘的心意本世子心领,若这就是你派人拦着本世子要说的事,本世子听完了,这就告辞了,但愿我们不会再有相见之日!”
容湛放下杯盏,起身,毫不留情的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风雪夜里。
林初燕的脸上的面具瞬间皲裂,碎了一地。
花阡落见此,顿时乐了。
在看到林初燕那惨绿的脸色,忍不住补上一刀:“顺便替九哥补一上,自荐枕席也请先撒泡尿照照自己,残花败柳岂敢跟我家九嫂那般日月同辉的人物争辉,我九哥不做垃圾回收。”
“放肆!”
“不想小爷我放肆,就少放一点屁。你
该庆幸你是一个女人,否则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这话回送给你,小爷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说着,一巴掌拍在桌上,那叫一个凶狠,转身便走人了。
他这一走,这桌子哗啦一下,桌身四散,桌上的酒菜洒落一地,就算不回头看,他也能想象得到林初燕那张脸,肯定是乍青乍紫又乍黑,像雾像雨又像风!
花阡落大笑离开。
贴身侍女兰儿听见声响匆忙进来,看到一身狼藉的林初燕,吓得脸色白了白。
“娘娘,你这是……这是出了什么事情=?”立即张罗着人将屋内收拾干净。
林初燕阴沉着脸,一把挥开兰儿的手:“立即叫云庭峥来见哀家!”
云庭峥很快赶了过来,林初燕一见他,立刻劈头盖脸的质问:“你不是信誓旦旦跟哀家保证,九哥哥心中一直忘记了哀家,就连所娶的女人都是因为对方跟哀家模样相似吗?”
云庭峥一愣,没想到刚进门,板凳还没坐热就被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
“太后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随后想到一个可能,不由皱紧眉头,“你跟九哥碰面了?”
云庭峥的话语间隐隐藏着怒气,按照细化他们应该徐徐图之,最好趁着敌明我暗,出其不意将慕千璃给逼走,谁曾想这女人这么沉不住气。
“回云爷的话,小姐恰好和世子花小侯爷遇上,便一起叙叙旧,他们刚刚才离开!”
云庭峥阴沉着脸,眼里闪过一丝讥讽,“恰巧遇上?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
云庭峥一眼看穿林初燕的心思,朽木难雕,他开始不确定自己从东锦将她诓来是否正确了
林初燕本就一肚子的火气,一听这话更是不悦:“怎么?哀家做事前还要得到你的允许不成?”
“太后娘娘权倾朝野,势力滔天,想必手下能人众多,自然不必得到云某这一介布衣商人的帮助,云某这就告辞了,太后娘娘请自便!”
云庭峥心中冷笑,这个林初燕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当初她在南陵皇宫差点给人弄死的时候,若不是他暗中相助,今日她哪能当这个风光无限的太后娘娘!
不过他也不会无缘无故的出手,他是个商人,商人重利,扶持林初燕就等于在南陵安插一个自己的势力。
可惜有人觉得自己翅膀硬了,就想单飞,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
见云庭峥脸色不悦,准备撤手,林初燕面色骤变,心里恼火不已,最终还是软了几分:“好了,哀家只是多年未见九哥哥,心中十分想念罢了,是哀家没有知会你,这不是机缘巧合来不及嘛。”
她在东锦并不好过,丧了夫的寡妇,明月那丫头又是个出了名的硬骨头,跟她不对盘,若任由这种情形下去,只怕早晚会被澹台家那姐弟俩给吞了。
现在与明月那丫头分庭对抗,少不了云庭峥背后的财力物力人力的支持。
当然若能得到战王府的支持,何愁东锦不在她手中。
这也是她为什么甘冒风险来南朝的原因。
“你可知因为你的一时沉不住气,让我们失去先机,如今再想出其不意逼退慕千璃,只怕难如登天。”
云庭峥火大的瞪了林初燕一眼,目光短浅的女人,也就有点争宠献媚的本事,靠着年轻的身子和脸狐媚了东锦那个色鬼先帝,要不然哪有今天。
虽然他不喜欢慕千璃那女人,但云庭峥不得不承认,两人一比,高低立现!
好在蠢人有蠢人的优点,聪明有聪明的坏处,要成为开疆辟土的千古帝王必须舍弃一些
不必要的感情。
容湛可以有很多女人,但是唯独不能只有一个女人。
被女人左右注定走不远,所以他绝不允许慕千璃留在容湛的身边,阻碍容湛的前进。
可依着那位对慕千璃的在意,他二人是断然不可能分开的,于是才有了林初燕的出现。
慕千璃再厉害,那也是个女人,女人都是擅妒的,尤其是慕千璃,性情刚烈,要么全部,要么什么都不要,断然不会接受自己男人有第二个女人的。
他的目的就是逼着慕千璃主动离开。
他已经设计好了一切,让林初燕出其不意的出现在世子面前,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们又曾是未婚夫妻,容湛是不可能无动于衷的,只要他对林初燕有一分怜爱,甚至一分迟疑,他的计划就成功了。
他计划的非常巧妙,偏偏这女人太蠢私自出击,而且还被花阡落那个不着五六的家伙撞上。
林初燕面色有些难看,虽然她也很后悔自己的行动,但是事已至此,后悔也没用。
“那怎么办?还有什么补救的方法吗?你确定九哥哥只是将那个慕千璃当成哀家替身吗?今日哀家再见到他,他冷淡的很,半点当年情谊都不留,哀家好话说尽,他都无动于衷,想要重修于好,只怕不那么容易。”
林初燕习惯性的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而且你也知道哀家如今是东锦太后,因着当年的事,花阡落对哀家恨之入骨,如果他真跑去告发了哀家,到时候这事儿闹开了,或者将哀家的行踪告知澹台明月姐弟俩,哀家岂不是两头不落好?”
“娘娘,这容世子未免太不认抬举了,太后好心助他,纡尊降贵嫁他为妻,他却不识好歹,这样的人不要也罢!依兰儿之见,我们还是速速回东锦去吧。在东锦,再怎么样,娘娘也是女帝陛下的嫡母,东锦的太后,他们不敢对你做什么的。”兰儿愤愤不平的为主子不值。
云庭峥瞪了她一眼:“愚蠢,男人的感情跟千秋大业比起来,孰重孰轻,你还看不清楚吗?而且落的今日的地步,还不是因为你当初背约离开吗?”
绿儿是林初燕的陪嫁丫鬟,从小就跟在林初燕身边,最是明白林初燕心思的,也知道她并不是真的想打道回府,只是想软化云庭峥,让他出手帮忙。
不过云庭峥也是精明的,现在又怒气中烧,也不松口,一时间林初燕倒有些骑虎难下,总不能让她堂堂太后弯腰低头吧。
绿儿见自家主子面色难看,云庭峥摆明了诸事不管,连忙出声给自家主子找台阶下。
“娘娘也不必如此难过,你和世子殿下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如此深刻的情谊尤其是慕千璃那女子区区一年所能比得上的?世子如今对您不理不睬,恰恰说明他在意您。
要知道男人都是要面子的人,当年的事儿伤世子那么重不是说忘就能忘的,世子那么高傲的一个人,时隔多年,他仍愿意为你停留,而且明知道你私自来这里,也没有告发你,反而放你一马,让你赶紧离开,这足以说明世子对娘娘是有感情在的。”
绿儿眸光一转,看向一旁沉默喝茶的云庭峥,“而且你不相信绿儿的话,也得相信云少爷,云少爷这些年一直待在世子身边,世子是什么心思,他最了解。云少爷既然将娘娘从东锦劝来,必定不会什么都不管的,刚刚他只是跟你置气呢,云少爷,您说是吧?”
云庭峥颇有意味的看了绿儿一眼,这丫头看起来朴华无实,却有一个七窍玲珑心,
心思可比这林初燕缜密多了,有她在,他倒是可以省不少心思!
云庭峥敷衍的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绿儿的话,林初燕见此,神色稍缓。
“事到如今,我们又当如何?九哥哥已经给哀家下了逐客令,哀家若是再留在这里,怕是生命堪忧。”
“放心,九哥是不会对你出手的。”云庭峥捏着茶杯,脸上写满了笃定。
林初燕的担忧之色并没有退去:“哀家当心不是九哥哥,而是花阡落,他对哀家恨之入骨,刚刚便是处处阻拦哀家与九哥哥在一起,有他在,别说跟九哥哥重归于好,见面都难。”
提到那个不着调的烦人精,云庭峥眉头紧锁,面上露出一丝凝重:“花阡落,这倒是个麻烦,不过你放心,我会设法让他离开锦城一段时间,在此期间,你一切都要听我的!你先暂时离开客栈,我会给你安排一个新住处,没有我的允许千万不要再跟战王府任何一个人见面!”
林初燕乖乖点头:“那就有劳了。”
云庭峥冷漠的扫了她一眼,起身离开。
云庭峥一离开,林初燕的神色立即变了,一改先前楚楚可怜的模样,面上清冷如月,眼神阴冷如刀。
“太后,云庭峥这人好生放肆,居然敢骑到太后您头上!你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让这云庭峥,依我们现在的实力根本无需惧怕他!”兰儿一看云庭峥那嚣张气焰便心生不满,恨不得上前抽他两嘴丫子,可是主子却一直让她忍,她实在搞不懂为何要忍!
“兰儿住口,娘娘不是惧怕他,而是为大局考虑!”绿儿怒斥兰儿,知道这丫头有口无心,“你先带人去收拾东西,娘娘这边有我伺候着!”
兰儿不满地撅撅嘴,脚一跺,出去了。
“娘娘,你别生气,兰儿有口无心,但她对娘娘却是忠心一片。”绿儿担心林初燕恼火,连忙帮兰儿说好话。
林初燕轻轻抿了一口茶水:“放心,哀家没有生气,兰儿的忠心哀家从不怀疑!”
绿儿眼神一闪烁,她说是不怀疑绿儿的忠心,以往林初燕都会说相信她和兰儿两人的忠心,如今却突然少了她的名字,是她多心了吗?还是林初燕开始不信任她了!
林初燕放下茶杯,余光扫了一眼面有异色的绿儿,唇角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当然,哀家也是相信你的!毕竟你跟哀家的时间最长。”心思也最多!
绿儿面色稍缓:“那就好,绿儿还以为娘娘不信任绿儿呢。要不是有娘娘出手相救,,绿儿早就是饿死在街头,绿儿这条命是娘娘的,为了娘娘,绿儿可以去死。”
“哎,每次也就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哀家才会觉得自己不是那个深宫之中满手血腥的太后,而是当初在南朝无拘无束的林初燕。”
林初燕似想到什么,面上无限感慨。
“在绿儿心中,娘娘一直都是当年那个心地善良,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小姐!绿儿晓得娘娘如果不是因为世子,又怎么会处处忍让云少爷!”
“不!哀家已经不是变了。”林初燕抬起自己那一双手,洁白如莹莹白玉,如何能看出这上面沾了无数条人命,“这一双手沾满了鲜血,哀家踏上无数人的尸体才有现在的地位,哀家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哭泣的柔弱女子了,想要的东西就要靠自己的双手争取,哪怕这一条路尸横遍野,哀家也会毫不留情的踏上去!”
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白净的脸上,洒下一片暗影,光影明灭间,林初燕的目光就像是黑夜中闪现的锐利刀
锋一般。
曾经无数惨烈的教训告诉她,人活着,要么做人上人,要么就此死去!
容湛也好,九州皇后之位也罢,她势在必得。
而云庭峥不过是她的踏脚石而已,她如果不装的软弱一点,愚蠢无能一点,他又怎么会放心大胆的将她送到容湛的身边。
云庭峥这个男人野心比她还大,好在他一心想将容湛推上九州天子的位置,这想法倒是跟她一致。
“娘娘,绿儿心中有一疑问,不知当不当问?”绿儿皱着眉头,脸上疑虑重生,想来这问题困扰她很久。
“想问便问。”
“娘娘既然打算借由云少爷之手回到世子身边,又为何贸然去见世子,甚至不惜惹怒云少爷呢?万一云少爷真的恼羞成怒,不管这事,我们又该怎么办?”
绿儿满脸疑惑,自己主子可从来不是一个无谋冒进的人。
“哀家如果不故意营造一个为爱痴狂的愚蠢女人形象,云庭峥又岂会对哀家放下警惕之心呢?且,一晃十年过去了,南朝早已人事全非,哀家也想亲眼看了一看自己在九哥哥心中还剩下几分分量,这样也方便日后行事!
当然最重要的是,哀家可以忍他云庭峥的颐指气使,可是九哥哥却不一定会放过敢背着他行事的云庭峥!”
绿儿:“娘娘这是想要借世子的手教训一下云少爷!只是娘娘就不怕弄巧成拙,世子疏远了云少爷,反倒是连累了咱们吗?”
“不会的!对九哥哥来说,云庭峥花阡落这些人,在他最艰难的时候都没有离开,这份情谊点点滴滴他都记在心里,这些人不仅是属下,更是兄弟,你是不懂容湛这个人,看似冷情,实则最是重情,他宁可自己流血,也绝不会放逐自己的兄弟。”
这些兄弟义气在当年也是让她流了不少眼泪,当年容湛虽然疼她宠她,却有一个尺度,一旦超越那个尺度,就连她哭瞎的眼睛,他也不会动容的。
而这也是她当初毫不犹豫远嫁东锦的原因之一。
一个无法掌控的男人,一个永远无法将她摆在第一的男人,再加上没有前途,朝不保夕的男人,她对未来实在没有信心。
只不过那只是当年的容湛,过了十年,人终究会成长的。
她也不晓得如今的他还是跟当年一样,也许已经有人打破他的原则!
林初燕摇摇头,这是不可能的。
容家的男人太过冷静,太过理智,他们的眼中只有家国,只有百姓,她努力了那么多年也无法攻陷他的铜墙铁壁!
这个世界上是不可能有让容湛打破原则的人!
不对,不可能的。
想到这里,林初燕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却不知,她做不到的事不代表别人做不到。
谁让这世上偏偏出个慕千璃,哪怕他容湛是个铜墙铁壁,在慕千璃这颗金刚钻面前,也只有俯首称臣的命。
因为慕千璃这个女人,生来便是为了打破容湛所有原则的。
“到底还是娘娘思虑周全,既让云少爷放下对娘娘的忌惮,又能借着云少爷的手除掉花小侯爷这个障碍,没人阻拦,依着娘娘跟世子殿下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想要恢复如当初那般,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了。”
“你想的太轻松了,你忘了先前九哥哥帮忙明月那丫头跟哀家作对的事?他的心里存着对哀家的怨恨,若不除了,只怕我们的努力都将白费,而且还有那个慕千璃呢?”
林初燕眉头紧锁着,哪怕是面对容湛,她虽然把握不多,但至少还有几分把握,唯独对这个慕千璃,她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