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话,她抬脚就朝外走,一路脚步不停地离开椒兰院,行到半路,迎面遇上赶过来的秦乐瑶,她朝银明鸢俯身一礼。
“殿下如此匆忙,是急着离开吗?”她问。
“宫中有事,”银明鸢冷淡道,“洛王暂时还不会醒,公主可三个时辰后再去。”
说完,她的目光越过秦乐瑶,望了眼银明川。
银明川被那眼神看得心头一跳,直觉皇女殿下怕是又看他不顺眼了,生怕银明鸢找他麻烦,心中惴惴不安的,忙讪笑了下以示亲和。
然而,并无用。
他紧接着听银明鸢道:“堂兄,禁足王府一月,非皇令不许出门。”
银明川:“……”
“臣遵命。”他苦笑道。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他今儿就不该过来凑热闹。
秦乐瑶被银明鸢突如其来的惩罚搞得莫名其妙,她转头看了眼银明川,以为他又做了什么惹得殿下不高兴的事情。
她幸灾乐祸道:“活该!”
银明川:“……”
银明鸢走得急,秦墨琰说他还有有话要说,让她等他,可她不想听他再说什么,一个失了记忆的无情的人,他说什么,不都是花言巧语?
她不想听,怕秦墨琰提前醒来,她行针的时候甚至特地动了点手脚,就为了防止他提前醒来,秦墨琰醒来时已经是晚上。
白日尚是晴空,夜里却落起了雨。
九月细雨霏霏,洒落窗棂屋檐,几近无声,窗户开了一条小缝,冷风灌进来,吹得屋内床幔轻轻晃动,桌上燃烧的油灯忽明忽暗。
屋外夜风逐渐大了起来,守在床边的南九起身去将窗户关上。
将
从远处飘来的桂花香和夜风一并挡在窗外。
屋里光线不甚明亮,秦墨琰于昏黄的光影中睁开眼睛,听南九轻声问:“殿下,您醒了?”
“她呢?”秦墨琰问。
她?
南九好会儿才反应过来秦墨琰口中的她是指谁,他回答道:“皇女殿下已经回宫了,她临走时说了些话,命属下转达给您。”
“说了什么?”
南九一时为难,但还是硬着头皮将银明鸢说的话一字不落地转达给秦墨琰,说完,他埋下脑袋,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很是不安。
然而,片刻后,秦墨琰扶着床沿剧烈地咳嗽起来。
南九吓了一跳。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皇女不是说您不会再咳嗽了吗?怎么又咳嗽起来了?”南九吓坏了,外面守着的几个护卫被南九的惊吓声吓得赶忙踏了进来。
几人脯一进屋,就看见秦墨琰扶着床沿,蓦地吐出一口血来。
南二瞳孔一缩,大叫道:“南四,快去请大夫。”
南四匆匆又跑了出去。
南九拿了手帕将秦墨琰嘴角的血迹擦拭干净,秦墨琰一张脸血色尽透,惨白如纸,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他很沉地闭了下眼睛。
然后重新躺回去。
大夫几乎是被南四拎过来的,一路飞檐走壁,没有功夫的大夫被冷风灌了喉咙,到了椒兰院衣衫被淋湿了大半不说,也咳了个死去活来。
然而,这些人个个凶神恶煞,一看就不好招惹,大夫再如何气愤也不敢发作。
他咳完后,被带进了寝房。
然,才刚踏进屋内,床上那人就传来冷淡的说话声。
“出去。”
大夫被这声
音吓得猛地一哆嗦,顿时就不敢再往前了,屋内有人劝道:“殿下,您咳血了,无论如何让大夫看看,身体要紧。”
“都出去。”
南九和南二几人面面相觑,心中担忧,却不敢多言,南二带着其余人尽数退了下去,只余南九在屋内伺候。
南九将地上的血迹清干净,内心五味杂陈。
躺在床上的秦墨琰闭着眼睛,脑海里想着庄成双说那些话时的表情,她向来清冷,该冷血的时候连半点热血也无,说那些话的时候,定然是冷静且漠然的。
她赶他走,毫不客气,也毫不留情。
她不管她到底是什么身份,曾经到底是谁,她要的只是当下的安稳。
她知道就算她曾经真的是洛王妃,今后她也不可能再是洛王妃,倒不如到此为止,从此她只是南苍皇女,他只是明夏洛王。
不再倒回去,只是往前走。
她这一生,有什么不可能放弃的?
她狠心绝情,什么都可以放弃,就算他是她曾经的丈夫,在她心中,也算不得什么,他从来都只是得到了她的人,而没有得到她的心。
她的心,是石头做的。
屋外,屋檐下,知香问南二:“殿下如何了?”
南二摇头:“殿下心情不佳,不让看诊,你不用太担心,皇女留了药方,殿下只要按时服药,便不会有事。”
知香望向寝房的方向,低声道:“皇女真的不是王妃吗?”
“不管她是不是,都不是我们该置喙的,因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她是不是王妃的问题,她是南苍皇女,是南苍皇位的继承人,就算她真的是王妃,她也很难再做
回王妃,这件事情的影响太深太广,涉及到太多,不是我们该问的。”南二说。
谁都不傻,女皇编出的双生的理由未免太过牵强,他们与王妃都有过颇多的接触,王妃什么样,他们都很清楚。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也就骗一骗长乐公主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罢了。
骗他们这些日日揣摩上位者心思的人,双生的理由完全不够,只是这件事牵扯太多,他们不敢也不可能替自己的主子拿主意。
和王妃有关的事情,还得自家主子亲自做抉择。
可自家主子失了记忆,他们也只能等着,只管听命行事。
知香道:“王妃……”
“皇女是王妃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南二打断她,“以防被有心人听了去,捏住把柄,给皇女带去麻烦。”
知香闷闷地应道:“是。”
银明鸢自离开椒兰院后,就始终觉得不适,也许是近来真的耗尽了太多心力,她觉得一阵阵头晕,在马车上休息了片刻,仍旧很不舒服。
回到紫微宫,她抬手揉着眉心,让准备沐浴。
银明鸢泡了一个热水澡,从浴房出来,她躺到软塌上,有宫女上前帮她绞干头发,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就睡沉了。
醒来时,身上搭着一床薄毯。
外面天色已暗。
“什么时辰了?”她问守在旁边的小宫女。
“回殿下,酉时了,陛下刚刚派人来问您,要不要去凤鸣宫用晚膳,您还未醒,宜荷姑姑就回您还在休息,今晚应该不过去了。”宫女回答。
银明鸢在心头“哦”了一声。
她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让摆
膳,小宫女上前扶着她起来,转身的时候,银明鸢的眼角余光瞥见小宫女的裤子红了一片,那位置,恰好就在臀后。
银明鸢的目光凝了凝,道:“你月信来了?”
小宫女被这话吓了一跳,忙回头扯着自己的裤子看,果见裤子被血染红不少,她怕银明鸢怪罪,当即跪下磕头。
“殿下,奴婢不是有意脏您的眼的,奴婢知错,求殿下……”
“你紧张什么?来了月信不过是很正常的事情,何罪之有,”银明鸢对这些动不动就求惩罚求饶命的言行有些厌烦,“你下去处理吧,换个人来伺候即可。”
小宫女如蒙大赦,跪首道:“是,谢殿下不罚之恩。”
银明鸢神情有些恍惚。
她月信多久没来了?
自从她醒来后,就一直没来月信,她整日忙忙碌碌,怕自己身处敌营,怕自己受人蒙蔽,忧心忡忡,百事缠绕,完全忘了这件事。
只有刚醒来那会儿,御医给她把过脉,却并未脉出什么。
到如今,已过去两个月了。
小宫女出去后,宜荷姑姑就欲带人进来伺候,然而,前脚才刚迈进殿内,就被银明鸢一声“出去”制止,宜荷姑姑也不知道银明鸢生的是哪门子气,她不敢问,乖乖地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被关上,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银明鸢突然间很是紧张,抬起的手指止不住地发抖。
她闭上眼,深深地呼吸调整自己的情绪,反复几次后,她将自己的右手搭在自己左手的脉搏上,沉心静气,安静摸脉。
脉象圆滑有力、跳动快速而无凝滞。
银明鸢的脸色一寸寸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