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开口闭口都是贱人,这骂人的话说起来还真是顺溜,庄玉容死了,母亲千万别伤心,还有大姐和我呢,再不济还有大哥啊,我们一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住口!”几步之遥传来一声爆喝。
大夫人吓得一哆嗦,庄成双扯了扯嘴角,望着脸庞被熊熊烈火烤得通红的庄国忠,他就在站在火架之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庄成双的视线,一双侵染着烈火的双目噙着血丝。
“洛王妃,既然你不顾手足情谊,我们庄家从此便不再欢迎你,你请回吧。”庄国忠冷绝道,“回你的洛王府去,从今往后,再不要踏入我庄家大门。”
这是要与她断绝关系?
庄成双唇间发出一声嗤笑,她目光扫过全场,庄家二房的庄国舟、庄玉旌、庄玉倩,庄家大房的庄玉玲、庄语嫣,还有手杵黄金手杖的老太君,这些都是她的血亲,可是当庄玉浩和庄玉容害她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上前阻止,他们的事迹被揭露后也没有任何人维护于她,没有任何人关心她受伤的轻重,没有人任何人在意她当时是否绝望恐惧。
他们都在劝她,劝她放过庄玉浩,放过庄玉容。
她凭什么放过?
“父亲,二姐……”终于,庄语嫣紧张嗫嚅的话打断了满场的沉默,她望了望庄成双,又望了望庄国忠,终于鼓起勇气再次开口,这次,语气已要坚定许多,“那是二姐啊,父亲,那不是别人,是二姐啊,二姐明明是受害者,她有什么错呢?”
然而,庄语嫣刚刚说完这句话,老太君手中的黄金手杖便重重地跺了跺地面,吓得周围的人更是噤若寒蝉。
“来人,把四小姐送回藕香院去,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踏出藕
香院半步。”老太君吩咐。
立刻有两名丫鬟上前,扬手请庄语嫣跟她们走。
被禁足院内,庄语嫣根本不怕,她只是担心庄成双的处境,没有娘家的支持,往后她便如同独树,身后是茫茫的沙漠,任何风雨都得她自己扛。
她不明白,为何在她心中聪明绝顶的二姐,竟然会让自己陷入这般境地。
走过庄成双身边的时候,她忍不住停住脚步,沉重道:“二姐,你要保重。”
却换来庄成双温温柔柔的一笑:“放心吧,我不会有事。”
那笑容一如当初的温柔,可是冥冥之中,有好似多了些什么,庄语嫣看不懂。
待她走后,庄成双才慢悠悠地问庄国忠:“父亲这是要与我断绝关系吗?既然要断绝关系,那就彻彻底底地了断吧,请父亲写下恩断义绝之书一封,往后庄府无论富贵还是穷困,都与我庄成双没有半点关系。”
“二妹!”庄玉玲失声叫道,“父亲正在气头上,你为何非要与父亲对着干?你忍一忍,待父亲气消了,你仍旧是我们庄家的二小姐。”
“这只是大姐单方面的想法,父亲和祖母,主意已定,何须强求,这庄家大院,从来就不是我庄成双可以仰仗的地方,这点,我们都很清楚。”
庄国忠咬牙切齿,厉声道:“拿笔来。”
众目睽睽,庄国忠很快写好书信,由丫鬟转递给庄成双,庄成双将其收进袖中,带着茹梅和知香两个丫鬟,转身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老太君“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苍老的身体轰然倒地。
庄成双回到洛王府后一切如常,她看上去和往常并没有哪里不同,照常研究药理,照常摆弄花花草草,照常用膳,饭后照常挑
灯看书。
她神态宁和,看不出丝毫的伤心难过和痛苦,好像今日在庄府发生的事情和她毫无关系,庄家那些人都是毫无关系的人,而她只是个不懂情义的木讷之人。
秦墨琰走进卧室时,庄成双正坐在灯下看袁明志写的游记,不知道她是否看到了有趣之处,时而掩嘴轻轻地笑起来,婉转的笑音在房间里轻轻回荡,却如同尖针刺入秦墨琰的皮肤。
她不该是这样的反应,站在光影处的秦墨琰暗暗想。
“成双,”他唤她,却不见她有任何的反应,他失笑,没想到她竟然看得那般入神,他关上门走到她身后,目光落在书页上,却是一怔。
这本游记他自然看过,这几页写的是边境流传的一段怨女的故事,穷书生留下发妻在家照顾双亲,独自赴京赶考,一举高中,却被当朝相爷看中,想纳其为女婿,穷书生为了仕途隐瞒家中有妻之事,没想到成亲当日却见到发妻携双亲而来。
发妻无法忍受被心爱的丈夫欺骗背叛,血溅三尺,于婚礼当场自刎,穷书生的双亲羞愧于儿子背弃,一时想不开,双双自尽,穷书生落得个声名狼藉的下场,不仅没能做成高官,如愿成为当朝相爷的女婿,反而遭到人人唾弃,悔之晚矣,最后精神错乱,整日胡言乱语,以乞讨为生,沦落天涯。
整个故事从头到尾都凝结着一股悲怨之气,不仅不存在任何可笑之处,反而令人深感悲戚,禁不住想抬袖拭泪,可庄成双却在笑。
幽幽烛火映照在她娇嫩的侧脸上,纤纤玉手轻轻翻到下一页,直到秦墨琰再次出声唤她,她好似才注意到房间里已经多了一个人。
她回头,抬头朝秦墨琰望去,盈盈凤眼无
波无澜,没有笑意,亦没有悲伤。
“殿下何时进来的?”她起身扶着秦墨琰落座,本想就势坐在秦墨琰旁边,一只手却陡然伸过来揽住她的腰,将她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庄成双的身体有些僵硬地依偎在他的怀里。
和秦墨琰数月夫妻,他们相敬如宾,他信任她,她依仗他,他们是最好的合作伙伴,这对庄成双而言已是最好的状态,她不想打破这种平衡,徒惹烦忧。
可是秦墨琰到底是秦墨琰,他的温柔是任何女子都难以抗拒的,尤其是当这种温柔只有她可以拥有的时候,就更显得弥足珍贵和难以拒绝。
“进来好一会儿了,只是你看书太过专心,没有觉察。”秦墨琰将她揽得更紧,“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光线这么暗,仔细眼睛。”
“睡不着,所以看会儿书。”
庄成双撑着手臂想从他怀里站起来,却反被他更紧地抱住,英姿俊美的男人唇边扬着浅笑,左手搂住她的腰,右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凝神望着她。
幽幽白烛的光芒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身影笼罩在忽明忽暗的光影中,却愈发多了几分俊美和幽魅,令人忍不住地脸红心跳。
“成双,你在想什么?”他轻声问。
怀里的少女身姿僵硬,目光飘忽,似乎根本不敢将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从成亲那日起,她就是如此,偶尔会刻意地避开他的目光,就如同现在。
“没,没想什么。”庄成双目光闪躲。
“为什么要躲?”秦墨琰掰过她的脸,迫使她看着自己的眼睛,“成双,看着我。”
庄成双的耳根浮上一抹潮红,这潮红很快弥散开来,蔓延到她的整个脸庞,仅仅只是一瞥,她便不自
在地别开眼睛,看向别处,却又被秦墨琰强行掰回来。
男子的头微微上扬,轻轻按下她的,噘住那柔软的两抹殷红。
庄成双的脑袋轰然炸开,身体僵硬得如同雕塑,她没有迎合,也没有拒绝,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是木讷地承受。
烛光悠悠,衣衫半解,她于混沌中被人轻轻抱起……
她徐徐闭上眼睛,沉入更深更暗的迷醉之中。
再次睁开眼睛时天色已经大亮,身侧的被褥早已冰凉,她撑着身体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头和疲惫的眉心,低声问:“灵书,什么时辰了?”
“刚过辰时。”灵书端着木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窃笑,“殿下很早就起身了,特意吩咐奴婢们不能吵醒王妃。”
庄成双脑中不禁然地回想起昨夜的情事,娇俏的脸蛋立刻爬上殷红,她深吸口气,就着灵书递过来的手巾擦了擦脸,一边问道:“殿下呢?”
“今早宣王殿下过来了,殿下就去了外院和他们商议事情。”灵书一面回答一面捧着今日庄成双要穿的衣服。
按礼,家中有姐妹故去,三月之内同辈只能身着素衣,所以灵书为庄成双挑的衣服颜色十分单调,但庄成双气质高雅,穿素色衣衫反而更能衬托出她的凌傲与冷艳。
庄成双点点头,吩咐灵书等会儿再摆膳:“我先去趟外院。”
秦墨琰与秦墨朗在外院书房议事,南九守在门口伺候,见到庄成双,直接开了门请庄成双进去,他们兄弟不知道在商议什么,脸上的表情皆有些凝重。
“四嫂,你来得正好,长乐对你多有崇拜,还请四嫂抽空进宫去劝劝她吧!”庄成双刚踏入门槛就听到秦墨朗略带哀求的声音,她一时摸不清头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