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攸泽闻言骤然愣住,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刻,八尺男儿竟然如同一个幼稚孩童,呆呆地站在原地,嘴唇微颤“当真?”
温岚被他的模样逗笑,心底那一点忐忑不安也消失不见,她主动牵起许攸泽的手放在自己小腹,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真的。”
他们成婚半年,许攸泽尊重她爱护她,会在外出时绕半个城去给她买她爱吃的茶果子,会时时刻刻把她的话放心上,因为她喜欢弹琴,他竟去学笛只为与她合奏……
他把她放在心尖尖上宠着,一桩一件她都看在眼里。
过往种种她皆不再去想,这个新生命的到来,也是她人生新的篇章,她是彻彻底底同过去做了一个了断。
“阿泽,我们有孩子了。”
许攸泽把手放在她腹部,很难想象,这里拥有了一个新的生命。
是属于他和心爱的女子的第一个孩子。
那年他功名在握,风光无限,娶到了心爱的姑娘,又得了一个孩子,人生可谓是志得意满。
许攸泽俊秀的面容染上了喜悦,他将温岚搂进怀里,唇抵在她额头,声音坚定有力“阿岚,我此生定不负你。”
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温岚闭着眼睛,唇角牵起,默默承诺,一定会的,她已经彻彻底底把心腾干净了。
“谈大人稍等,请用茶。”
“多谢。”谈回略一颔首。
小厮上完了茶便退下去请许攸泽。
如今东宫出事,有不安分的臣子私下已然开始结党营私,谈回因政崭露头角,又是许攸泽的手下,已然接到了好几个拜帖,他皆一一回拒了。
并非他不识趣,只是他不想因为这些不成气候的拉拢而丢掉自己的前途。
一群蠢货,还不够格。
“阿回你来了!”
许攸泽自厅外而来,步步生风。
“攸泽兄如沐春风,是有什么喜事吗?”谈回站起身略一抱拳。
许攸泽拍着他的肩膀,笑道“阿回,我要当爹了!”
谈回愣了一下,点漆的眸中划过一丝讶异。
“恭喜。”
温岚有身孕了。
谈回无端地想起来当初他在裴府那段日子。
那时候的温岚,还是个不谙世事,性情耿直的姑娘。
只是一晃眼,她就要做母亲了。
她和裴南意同岁,如今温岚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当年的人,只剩下裴南意了。
那夜见她,清瘦不少,昔日总是在树荫下躺着,时不时会偷偷让他替她完成课业的姑娘,早就变了。
“阿回,想什么呢?”
谈回摇头,回过神来“没有,我在想该送什么贺礼。”
许攸泽抚掌大笑,摇了摇头“你不用,你我二人,何须在意这些?”
“阿回,我当真是高兴。”
许攸泽喜形于色,便是谈回也少见他如此模样。
“今夜我设宴,阿回,你留在这陪我痛快喝一场!”
谈回点头“好。”
很快,温岚身怀有孕的消息就被传遍了府中上下。
也传到了许攸深耳朵里。
彼时他捏碎了手里的杯子,久久不能回神。
“再说一遍。”
“大夫人怀孕了!大公子今夜说是要设宴呢,还要赏赐所有的下人。”
她们这些做下人的,最高兴的莫过于主子有喜事,她们连带着也能够沾光。
“滚出去!”许攸深骤然发怒。
婢女不明所以,却被他阴沉的模样吓到,她急忙行礼,脚步匆匆地退了出去。
二公子今日这是怎么了?往日里就算是大公子再如何,他都不会如此动怒啊。
许攸深的手被碎瓷片划破,正往外滴着血,他却像是浑然未觉。
她怀孕了。
这才短短半年,她便就已经全心全意爱上了许攸泽吗?
就甘心替他生儿育女了吗?
他闭了闭眼,满脑子都是温岚的模样。
她哭着让他别离开的样子,她第一次搂他的样子,和听见他说娶她时,激动得落泪的模样……
以及她最后和他说的那句——
“你别后悔,许攸深。”
自从她和许攸泽成婚,他便鲜少回家。
当年许庭辜负他母亲,在他母亲难产之际弥留之际,他陪着那个女人和许攸泽正在逛灯会,那时候他还不是今日的许大人!
只是一个小小的,连俸禄都不够花销的小吏,住在偏僻的城郊一个破屋子里,生产之际,家中没有一个人,那天他哭哑了嗓子也没有喊到人,以至于他母亲大出血而亡,以及胎死腹中的弟弟。
事后他假惺惺地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模样来,可那有什么用?
他的母亲已经不在了!
他恨许攸泽和许庭!
他知道许攸泽喜欢温岚便主动去接近温岚,他让温岚动心,非他不可,眼看着温岚一步步沦陷,甚至愿意为他忤逆父母,毁了婚约。
多么可笑,就差一步,他就可以报复许庭和许攸泽。
可他停下了。
他生平第一次犹豫。
他挑开她衣襟的时候,温岚颤抖着抱着他,全心全意地信赖他。
用她那双眼睛,紧紧看着他“阿深,你不会负我的对吧?”
她在害怕,却没有拒绝。
许攸深便退缩了。
今时今日他又在干什么?
他不爱她,只是利用,他只是不甘心,凭什么他许攸泽能够拥有所有,而他注定一无所有。
他猛地站起身往许攸泽院子里走去。
等到了许攸泽的院子,他却停下了脚步。
透过拱门,他看见温岚眉眼含笑地拿着一个孩童用的拨浪鼓,她是那样的开心。
那样的真心。
许攸深死死盯住她,胸腔里有一股气压着,让他几乎喘不过来。
过了许久,他脚步迟钝地转身。
温岚似有所感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只有满地的落叶。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忧。
李公公彻夜未眠地守在梁璧身侧。
梁璧伤在肺腑,昏迷之后发起了高烧,太医冷汗连连,不断地观察着情况。
李公公急得快要晕过去,这烧若是再不退,他这条命也不用留着了。
“……阿意……”
忽然,榻上昏迷的梁璧竟然发出了声音,李公公急忙凑过去。
艰难辨别出两个字。
“阿意。”
他登时像是被惊雷劈了定在原地。
殿下喊得,是裴姑娘的名字。
李公公正愣神,梁璧忽然闷哼一声,眉头不可抑制地蹙起。
“快!快!殿下这是怎么了?”
李公公大惊失色,连忙拉过太医,太医赶紧上去替梁璧把脉,半晌,他方才摇了摇头,“无碍,殿下这是被魇住了,眼下重要的是让殿下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