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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天使的馈赠

    融池镇的情况并不像两人猜得那样糟,等到涂劳一行人逃走之后,随着羊千的远离,烈焰也变得不再无法熄灭。

    但是损失惨重是必然的,长辈全员死在家中,被点燃的宅子更是送了他们完整的火化。

    好不容易抓起来的受药者没一个活下来的,地牢里抓来的人不是跑了就是让烧死了,不过地牢最角落的人倒是一点事都没有。

    祭墨还专程过去看了一眼,破布斗篷下的人听到熟悉的脚步,僵硬地抬头看了一眼,便又低下了头。

    0341,真正的0341,在几年前和一个被抓来的人莫名其妙达成了约定,由他来坐牢,那个人会进入特制的收容间代替被研究。

    神奇的是,研究中心居然真的同意了这个有些荒谬的请求。

    看到0341没事之后,祭墨又检查了一番建筑的损失,能烧的基本都烧完了,做武器和工具的作坊也一样没幸免,接下来一段时间食死徒的财政……

    只会突然暴富,因为长辈们突然集体暴毙,他们的钱自然是充公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这并非长久之计,而且本来还剩下的战斗力也都全叛变了。就在融池镇还在焦头烂额之际,便听到外界传来的消息:

    丁三石宣传食死徒的统治过于野蛮和残暴,决心成立新的池地维和会,以能者取而代之,领导池地走向更好的明天。

    研究中心里,关着游弃病妻女的玻璃房被人用炸药炸开,也说明了问题。

    活下来的填埋场老板就只有三个,丁三石,游弃病,折戬,可他们全都叛变出去了,人心像是将死之人被划破的动脉,鲜血和气一股脑地泄了出去,再也提不起劲。

    但是真正的颓势还不止于此,年迈的教首一下子变了一个人,上一次见面还和祭墨针锋相对的老人,现在居然比祭墨还虔诚,整日地在镇子地下的祭坛前冥想。

    他不愿再管食死徒的琐事,就和祭墨一样,像是在那场从天而降的地狱之火中参悟了生命的虚无,只剩下那被封在泥块里的天使能给他活下去的依靠。

    是的,食死徒们的天使,能赐下馈赠的天使,祭墨多年来被禁止亲眼参拜的天使。

    祂被关在填满水银的铁处女之中,又以泥浆完全包裹,最后捏成一尊没有面容的神像,风干后变得坚硬。

    这就是【融像】,一个看起来无比接近死物的泥塑。

    “失望吗?”跪在地上闭着眼睛的教首知道身后的男人是祭墨,食死徒和他的父母编造了无数的谎言让这个男人从小便坚定了奉献,为了不让他因为天使的形象而产生动摇和怀疑,以前的祭墨是没有资格正视天使的。

    甚至就连参拜,都需要有所贡献,才能被允许进入地下修建的祭坛,远远地跪在地上,感受天使的气息。

    祭墨看着泥塑,泥浆、钢铁、水银,都阻止不了神圣气息的蔓延,那是他自幼便甘之如饴的珍宝。

    “羊千其实什么也没做。”祭墨视线没有转移,就这样和教首聊起了天,“动物社区和雷济平,其实也什么都没做。”

    教首颇为认同地嗯了一声,“没有信仰的人不愿去相信世界上真有那般伟大的神明,而有信仰的人却又被狂热蒙蔽了双眼。”

    只是为了烧掉小镇的烈火意外地刺痛了所有人,但是无信者并未瞬间而虔诚狂热,信神者也并未瞬间信仰崩塌。

    “我们做不到的事情,还有我们一直在逃避的事情,早就告诉了我们所有的答案。”教首感慨地说道,“敌人掀开了这层遮羞布,毫不留情地嘲笑了我们沾沾自喜的那些事情。”

    “但你还在逃避。”祭墨看向了教首的背影,“你在这里祭拜,又能求来什么?”

    “我们早就都很累了,阡池远忙前忙后,你在追逐和天使的联系,那帮子秃鹫整天谋着怎么搜刮点钱,我要平衡你们这群蠢货……

    现在我干的事被一把火烧了,我都这个年纪了,还再站出去和你们这些小辈争个头破血流吗。”

    教首头也没回,像是懒得看祭墨,“你要是咽不下我骗了你这么多年的气,要杀也别在这杀,脏了天使的眼。”

    释然豁达的字里行间,密密麻麻都是担心阡池远和祭墨的清算,曾经的支持者、和他一起瓜分蛋糕的人一夜之间全都人间蒸发,基本盘都没了,就连逃都来不及逃。

    想要活命,就只能把权力全都拱手让人,自己也得终日躲在这见不着光的阴湿地下,和泥巴捏的鬼东西作伴。

    没关系,都没关系,时间和年岁早就教会了他隐忍,只要人活着,事情总会有转机。

    也正如教首所了解的那样,祭墨对掌权或是成为新的教首并无兴趣,错乱的童年教育让他很难把正常人的喜怒哀乐作为自己情绪的标准。

    即便等他成年之后,开始有了些许良知的萌芽和判断是非的思考能力,因为过于畸形的童年,很多时候祭墨还是会忽视正常人眼中的正常。

    他仍然如同以前一样,以天使的利益作为他前进的目标。

    只是曾经用谎言来渲染目标的那些人大多死了,活着的教首也不敢再多言,祭墨也不确定曾经自以为正确的那些努力,对于天使来说是不是真的有意义。

    所以,他此次前来真正的目的可不是找教首兴师问罪的。

    祭墨越过了教首,直直走到了天使的泥塑面前,伸出手缓缓摸了上去。

    宽容,慈悲,怜悯,数不清的温柔念头怀抱住了错愕的祭墨,这是他在婴儿时期都从未感受过的温暖。

    父母视他为谋求高位的工具,食死徒视他为杀伐的兵刃,数不清的遇难者视他为恶意和怪异的疯子,被唤醒的无机之物也只会向他传达错乱的信息。

    只有天使,这个世界上只有眼前的天使,明白他这一生所努力的目标,到底都是为了什么。

    直到今天他才和天使真正地见上一面。

    食死徒们总是在避免真正的狂信徒和天使有太过密切的联系,那种虔诚的可控性和可预测性甚至不如三流天文台的天气预报。

    祭墨作为那个最好用、也是最自以为虔诚的狂信者,朝圣更是受到了层层的限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掌握了活化环境的能力。

    这样的苦日子在今天结束了,【融像】欣赏这个可怜的男人,他会在飞升之前,在人间留下自己真正的后裔。

    泥浆融化,铁门敞开,水银向着天空漂浮。

    无形的触须从中伸出,像花一样盛开。

    一只亦虚亦实的手被缠绕着、缓缓地搭在了祭墨的胸前,内与外共鸣,重叠的烙印与血肉的里外两侧同时浮现。

    【烙印·不定】

    【烙印·融像·活化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