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踉跄起身,并没有说要带贺云珵去什么地方。
但不管去哪里,贺云珵除了顺着他,不会有第二种反应。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再一次的,他把贺云珵带走了,一句解释交代也不给。
这次没有回营帐,他拉着贺云珵从亮灯处走到黑暗处,离开了军营,又走了很远,直到荒芜的树林间。
月亮高悬,晃着一双醉眼,林霜序有些急躁,赤手拨开面前半人高的枯草,踩着小路前行。
他晕得厉害,身子晃晃悠悠的,随时像是要摔倒。
“兄长。”
枯枝尖利,贺云珵怕他弄伤了自己,将他拉回来抱住。
脊背贴着胸膛,林霜序脱力地垂着头,喘息很重。
不知哪里难受,好像全身都不好受,他鼻息间断续发出混重的呻吟声。
又片刻,他哑声对贺云珵开口:“不要去……”
不要去送死。
贺云珵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只能把他抱紧。
并未答应他的要求。
哀怨滋生,林霜序无法控制,也不想控制,他转过身来,拉住贺云珵的衣襟。
执拗的眼底洒满了星辉,盈盈闪动着,随时要掉落下来。
不凶,惹人心疼。
他凑上去贴贺云珵的嘴唇,脑子太晕,动作有些笨拙,搞不清楚该怎么去接一个吻。
细碎的吻落在贺云珵的鼻尖,脸颊,喉颈。
亲他的时候,烫人的眼泪一滴一滴从眼角滑落。
他问贺云珵:“想要兄长么?”
贺云珵克制着,也汹涌着,无法对他撒谎,诚实回答:“想。”
“我给你……”几乎是乞求的口吻,林霜序道:“你想要什么都给你,跟我走好不好……”
这里的一切都不要管了,那些人,根本不配你拿命替他们守江山。
隐晦的私心终于说出口。
但林霜序最是清楚的,贺云珵九死无悔,从来不是为了那些人。
天下苍生,家国大义,义父自小耳提面命,这些道理兄长该懂。
如今代价要贺云珵来承受,他便是什么身份道理都不顾了。
没有得到回应,林霜序愈发着急,胡乱拉扯着贺云珵,又开始莽撞前行。
地上枯枝横斜,他一脚踩到了尖利的碎石,瞬间失了重心,朝地上跌去。
“小心!”
贺云珵拉他不及,俯身冲到他身下,自己仰躺在地上,稳稳把他接在了怀里。
垫着温热的身子,林霜序没有摔疼,脑子晕得更厉害了,趴在贺云珵胸前缓了好久。
视野稍稍恢复,他看见贺云珵那张脸被月光照着,俊朗又深情。
心心念念,爱得要死,不敢言明。
“云珵……”
旖旎的亲吻一路绵延,林霜序满身酒味,大概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了。
他胡乱拆开衣带,醉酒的身体滚烫的,夜风又凉霎人,他不好受,拉着贺云珵的手往自己身上绕,软着嗓子对他道:“抱我……”
……(补档,大眼仔,二流情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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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微亮的时候,贺云珵才回军营。
林霜序被他横抱在怀中,紧闭双目,昏沉不醒。
发丝是乱的,身上除了他自己的衣物,还裹着贺云珵的披风,清瘦的面颊未消红晕,看上去虚弱不已。
营帐门前,郭大人已经等了许久,见他二人是这般模样回来的,一时有些诧异,担心询问:“少主他没事吧?”
贺云珵看了看自己的怀中人,什么也没说,抱他进了帐中。
郭大人识趣地在外等候。
榻上被褥柔软,林霜序身子挨上舒坦了许多。
贺云珵洇湿了帕子替他擦身子,清理到下身的时候,胀痛难受,他哼唧着不让碰。
贺云珵没办法,只好简单擦拭几下,就不再动他了,替他盖好了被子让他休息,转身出了门。
“找我何事?”他问郭大人。
郭大人道:“昨夜将军离席不久,皇宫差了人来,说皇上宣将军进宫面圣,商讨出征事宜。”
晨曦逐渐明朗,映着贺云珵晦暗眼眸。
上一次宫里来人,是李玉凉假传圣旨,设了圈套等他们。
这一次,又如何确定的确是皇上下旨?
见他面色不好,郭大人谨慎询问:“将军是有什么顾虑?”
贺云珵思量后摇头,“无事,备马吧。”
一路疾驰。
到达皇宫,天色已经大亮。
宫里一如往常,寂静无声,死气沉沉。
候在宫门外的太监引着贺云珵去了金銮大殿。
说不上为何,分明四周空无一人的,却让人觉得压迫难忍。
大殿门开,犹如腐朽了许久,吱呀作响。
贺云珵抬步踏进去,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忍不住皱眉。
啪的一声,是鞭子抽打皮肉的声响。
昏暗的大殿中央,有一人跪伏在地上,后背已然被鞭刑抽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直不起身。
行刑的侍卫没有停手的意思,又一鞭抬起来,正要抽下,这时听到有人下令:“停!”
下令的是顾洹。
他是看到贺云珵来了,才让侍卫停了手。
不再管地上的罪人,他快步上前迎接贺云珵,“将军来了!”
贺云珵目光扫过地上受刑的人,虽觉得不可思议,但那背影,就是李玉凉。
他未做多言,跪地向顾洹行礼,“微臣参见皇上。”
“快快请起!”顾洹扶他起身,不绕弯子,对他道:“今日宣将军前来,是想还贺家一个公道的。”
贺云珵谨慎站立,没有接他话语。
顾洹继续道:“朕已查明真相,皇姐一案,乃是这奸人所为,故意栽赃给贺家,目的是排除异己,独揽朝权,爱卿,此前是朕疏忽,错怪了你。”
三司会审时,贺云珵便指出了是李玉凉所为,皇上那时不信,如今为何又信了?
看他面容冷淡,顾洹回手一指李玉凉,愤恨又道:“此人胆大包天,非但谋害公主,太后之死与他也脱不了干系,朕正在命人调查,待真相查明,定不会饶他性命!”
顾洹一双眼眸真诚又怯懦,生怕贺云珵对他有介怀,又道:“爱卿,千错万错,朕不该疑虑贺家忠心,让你陷入两难境地,燕召蛮夷来犯,北盛出兵在即,这些奸党沆瀣一气,妄图抢夺兵权,实在罪该万死……但朕在朝堂,被架空实权,一直如履薄冰,眼下若是为了贺家,将这些党羽一并铲除,只怕震荡太大,天下不得安宁……”
他言辞恳切,贺云珵良久沉默后,终于开口。
“兵权,臣可以让。”
昨晚他许了人承诺,是对是错,他要做到。
他对顾洹道:“韩卯此人贪图权势,心术不正,绝非统领天下兵马的合适人选,还请皇上另觅良将,臣定顾全大局,让出兵权。”
顾洹闻言,惊慌地瞪大了眼睛,“不不不,朕不是这个意思……”
贺云珵不解看他。
又听他道:“贺家的兵权,自是要留在将军手上,谁要夺走,朕第一个不答应!”
他稍顿语气,苦恼地叹气,“只是现在,兵部不受朕的掌控,军饷他们按在手里不肯给,朕也是无可奈何,今日叫将军前来,是想与将军商讨权宜之计,韩卯想要兵权,那便给他个虚名,此次出战,依旧由你统领,让韩卯随行监军,你二人配合作战,如此,你意下如何?”
怕贺云珵不答应,顾洹说话时紧张地握着双手。
贺云珵回应他的又是沉默。
顾洹不知他犹豫的是与某人的约定,等得心急,回头一指侍卫,“谁让你停下的,继续用刑!”
粗长的鞭子再次落在李玉凉身上,他口中呕出了鲜血,却是一声求饶也不说。
贺云珵沉思着,朝那身影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确认那张奄奄一息的脸。
的确是李玉凉。
“现在还不能杀他。”顾洹上前,对他道:“司礼监根基太深,一旦动摇,下面的党羽慌了神,难免狗急跳墙,若是逼急造反,朝廷恐难应对。”
朝堂之争,若非逼不得已,贺云珵根本不想参与。
顾洹低落道:“如今北盛内忧外患,朕这皇帝做得实在难,将军就当可怜朕,在朕被赶下这张龙椅前,莫要让边境的疆土,丢在朕的手里。”
“军饷,三日内备足。”贺云珵沉声开口,终于回应。
顾洹眼睛一亮,“将军放心!”
“韩卯监军,不可参与指挥,作战用兵,我一人决定。”
“自然!”
“好,没旁的事,臣先告退。”
“好,将军请!”
贺云珵最后看了李玉凉一眼,转身离开了皇宫。
顾洹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平息。
待他彻底走远,踱步回到李玉凉跟前,蹲下身,怜悯地看着他。
“玉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