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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妃心中冷笑,面上不显,缓缓地说道:“采女的境遇,本宫也是心疼的。想那毓秀宫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时,清心苑却……采女也许不知,冯家如今可算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唉……”

    马采女牙关紧咬,想想自己的落魄,全因冯晓瑟,心中对她的恨意又深了一层。

    “光烈侯对采女有很高的期许,想来是要失望了。”

    德妃的话,让马采女情绪更为低落。她也曾向宫里效忠光烈侯府的人求助过,但回敬她的,是一张冷脸。没有了利用价值的棋子,便就任其自生自灭。

    细细观察着马采女的脸色变化,德妃知晓火候已到:“这办法么,也不是没有,不过,只看采女你敢不敢做了?”

    马采女眼睛一亮,连忙道:“德妃娘娘请说。”

    德妃附在马采女耳旁,低声地说了几句。

    马采女听了,有些犹豫:“德妃娘娘,事关重大,您容婢妾想想。”

    德妃唇角泛着一丝冷冷的笑容:“今时不同往日,采女如今可谓是一无所有,只有置死地而后生,方才能够报仇,一雪前耻。也只有这个法子,能够重新得到陛下的怜惜。”

    马采女垂下头,嗫嚅道:“可是,娘娘,这会不会太冒险了……”

    德妃冷哼:“人世间从来没有不劳而获之事。你付出的代价越大,收获也就越丰厚。陛下如今已是将采女你抛在脑后,你不轰轰烈烈一回,怎能得到陛下的注意?”

    “万一惹来陛下震怒……”

    这才是马采女最关心的。长恭帝厌弃,她至少还有清心苑这一条退路,长恭帝震怒,她可能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德妃环顾四周,语气带着嘲讽:“难道采女你在这清心苑,还没住够?难道你不愿回到丹芳楼雕梁画栋,锦衣玉食?难道你不想得到陛下的宠爱,让所有人匍匐在你的跟前奉承讨好?”

    一旁的乐音心急

    如焚,清心苑门庭冷落,如今好不容易德妃找上来,翻身的机会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了。乐音冲了上来,一把抓住马采女的手臂,竭力地劝说着:“采女小主,您快答应了吧,德妃娘娘是在为您好啊。”

    德妃眉峰一挑,意味深长地笑了:“本宫自然是为了采女好。本宫年纪大了,伺候陛下未免力不从心,也需要一个左膀右臂帮衬着,就是不知采女愿不愿领本宫这个情了。”

    马采女心中翻滚,她当然明白有了德妃提携的好处,不说别的,单就德妃在宫中的人脉,就已经是她望尘莫及的。再凭着自身的容貌,才艺,稳稳地在宫中立足应当不是难事。

    清心苑的日子,她实在是过够了。没有优质的头油面脂,没有柔软的绫罗绸缎,冬日里烧起劣质的火炭让人灰头土脸,御膳房送来的吃食又冷又硬……

    马美人脸色有些苍白,眼神却变得坚定:“德妃娘娘,婢妾愿意。”

    德妃灿然笑着,上前握住马采女的手:“干脆利落,妹妹果然是好样的。一切照本宫的安排去做,包管让妹妹得偿所愿。”

    皇二子的洗三礼很是隆重。

    所用的洗三盆,乃是当年长恭帝洗三时,曾用过的金丝楠木盆。洗三盆身雕飞龙在天图案,腾云驾雾,栩栩如生。

    皇太后,长恭帝,文皇后赏赐丰厚,众妃嫔的添盆也皆是金银锭子,八宝如意等寓意好的珍玩。

    满月礼。

    毓秀宫按制,举行盛大的晚宴。

    皇二子连珏洗浴过后,剃刀剃去胎发,换上大红地绣百福新衣,戴上长命锁,由奶嬷嬷抱着,出现在晚宴上。

    连珏是个健康可爱的孩子。小脸红扑扑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天真无邪,他并不哭闹,安静,专注,仿佛对世界充满了好奇。

    众妃嫔们围绕在冯晓瑟和皇二子身旁,皆是春风满面地说着恭喜的话。冯晓瑟含笑,一一接

    纳着这些或许真心或许假意的祝福。

    今日冯晓瑟穿一身桃红色绣如意纹妆花褙子,鹅黄色滚金边马面裙,项上戴着红宝石祥云金项圈。凌云髻上,正中是一支九尾镶珠大凤钗,两旁点缀着金镶玉步摇,额间束着垂珠金流苏抹额。她明眸锆齿,肤光如雪,虽然产后才出月,身材稍显丰腴,但依旧容色照人犹如明珠美玉一般。

    “皇太后驾到。”

    “陛下驾到。”

    “皇后娘娘驾到。”

    小太监在高声通报着。

    众妃嫔的注意力皆被吸引过去,见长恭帝和文皇后一左一右搀扶着皇太后步入正殿,连忙行礼道:“给太后娘娘请安。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太后一身赭红色绣松菊延寿纹样长袍,精神矍铄,笑容满面:“众位免礼,平身吧。”

    “谢太后娘娘。”

    皇太后径直走到冯晓瑟和皇二子连珏跟前,伸手轻轻握住连珏那起窝窝的小肉手,柔声笑道:“哀家的小孙孙就是长得壮实,今儿好似又比昨儿长大了好些。”

    长恭帝笑着:“不过一天的功夫,哪里就能长大了。母后这是爱之深,盼之切。”

    皇太后瞪了长恭帝一眼:“哀家说长大了,便是长大了。”

    长恭帝忍俊不禁:“是,母后说的是。”

    皇太后从拢袖中拿出一块紫玉雕鲤鱼跃龙门玉佩,玉佩的一头,缠着**线编金珠络子。皇太后将络子小心地系在连珏手腕上,笑道:“这是昔年先帝随身之物,如今交给小孙孙,冀盼小孙孙平安康泰,一生顺遂。”

    皇二子才出生,便得了长恭帝的玉佩,满月礼,又得了先帝的玉佩,当中隐含着的传承之意,不言而喻。

    众妃嫔脸色各异,有微笑的,有木然的,有羡慕的,有嫉妒的,十分的精彩。

    冯晓瑟朝皇太后福了福身,恭敬地:“嫔妾代皇二子谢太后娘娘赏赐。”

    紫玉佩与连珏

    的小手掌差不多大小,连珏瞅了瞅紫玉佩,又扯了扯络子,他很欢喜,大眼睛眯成了弯月。

    皇太后喜上眉梢:“哎哟,哀家的小孙孙笑了。”说着,从奶嬷嬷手里抱过连珏:“小孙孙,哀家是你的皇祖母。”

    连珏水晶般澄澈的眼里,倒映着皇太后和蔼的脸庞,祖孙俩相视片刻,连珏裂开嘴,露出了更为灿烂的笑颜。

    皇太后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更觉得这孩子与自己有缘分。

    晚宴开始了。

    众人按着各自的地位和品阶落座。

    席面用全套珐琅彩万福餐具,再配以银器,华丽又典雅。菜品丰盛,既有山珍海味,又有时鲜菜蔬,可谓是珍馐佳肴,色味俱全。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言笑晏晏之时,突兀地传来一声脆响,那是瓷器落地粉碎的声音。响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停止了交谈,目光同时投向了声音的来源。

    那是角落里的一张八仙桌,围坐着的是宝林,御女,采女,一众品阶地位低微的妃嫔。她们平日里就是宫里最不起眼的一群人,不得宠,默默无闻,赏赐,宫分都很少,她们当中的绝大部分家世并不显赫,无法给予更多的支持,因此身上的服饰,首饰也显得有些寒酸。

    始料未及的关注,让低阶妃嫔们局促不安。但她们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皇二子满月礼的晚宴上公然摔了杯子,这不是给敏妃添堵么?敏妃风头正劲,可是得罪不起。当中品阶最高的吴宝林硬着头皮站起身,嗫嚅着:“启禀太后娘娘,陛下,皇后娘娘,是,是马采女。”

    此时的马采女面如金纸,呼吸微弱,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身子一歪,靠在身旁的王御女身上。

    王御女皱眉,有些不满,低声问道:“马采女,你怎么了?”

    马采女喃喃地:“疼,肚子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吴宝林见情况不好,连忙朝着长

    恭帝道:“陛下,马采女说她肚子疼,想来是身体不适。”

    长恭帝浓眉紧拧,可是那张酷似沈菀心的脸庞让他不由自主地走上前:“身子不适,便宣太医,回去歇着吧。”

    马采女的喉咙哽住了:“陛下……陛下……”

    眼皮发沉,马采女茫然地寻找着长恭帝的身影,可他却好似隔绝着千山万水一般的遥远。疼痛让她几乎失去了神智。她只觉得耳旁嗡嗡作响,眼前白茫茫的,所有的人,物,都变得虚幻一片。

    不是这样的。她所承诺的不是这样的。

    喉头腥甜,一缕血丝从马采女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她的宝蓝色百褶裙上。

    王御女惊慌失措,不禁尖叫了一声。

    长恭帝变了脸色:“马采女……”

    “你……”马采女张口说话,一口血喷了出来。她眼中的光芒渐渐涣散,但当中凝固着的怨恨,却异常的坚决。她竭尽全力地抬起手一指:“你为何要害我……”

    话未说完,马采女的手颓然落下,已然是断了气了。

    异常的安静。静的就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马采女人生中的最后一句话,像是控诉一般,你为何要害我。而她手指的方向,是敏妃冯晓瑟。

    宴席是无法继续下去了,欢声笑语早已经烟消云散,有一股极为紧张的气氛在笼罩着,仿佛一触即发。

    太医院的太医很快便赶到了,得出的结论是,马采女是服用了毒药身亡。而从马采女所食用的,还剩下半碗的鱼翅羹里头,发现了毒药。

    这是冯晓瑟的毓秀宫,这是毓秀宫安排的晚宴,马采女在晚宴上服用了毒药身亡,凶手或者说是幕后的主使者,毫无疑问,指向了冯晓瑟。

    皇太后神色黯然,文皇后一言不发。

    长恭帝容色冷峻:“马采女追封宝林。身亡一事由审刑司调查,结果直接报与朕。皇二子由皇后抚养。敏妃……打入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