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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太后心花怒放,笑道:“敏妃诞下皇嗣,毓秀宫上下伺候有功,赏。”

    太监宫女们听了,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谢太后娘娘赏赐。”

    一行人来到后殿。

    稳婆和宫人们皆是喜气洋洋,产房早已经收拾妥当,艾草燃烧的清香掩盖了淡淡的血腥气。

    产房的门框上挂着红绸。一名小太监手捧着金漆托盘候在一旁,托盘里是一把黑檀小木弓。吴名瞧见了,连忙上前接过,然后毕恭毕敬地交给长恭帝。

    长恭帝双手轻轻地摩挲着小木弓,也许心中的执着感动天吧,上天果然赐给他一个儿子。长恭帝感概,亲手将小木弓挂在产房门左侧,这象征着男儿的阳刚之气。

    襁褓中,小婴孩睡得香甜。乌油油的头发,肉嘟嘟的小脸,可爱极了。

    长恭帝解下腰间佩戴的羊脂白玉团龙玉佩,放进襁褓里,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小婴孩,道:“皇二子,名为珏。”

    珏,二玉相合。

    消息传得飞快,不消一时三刻,阖宫便知皇二子才出生即被赐玉,赐名,恩宠可见一斑。

    流水般的赏赐接二连三地抬进毓秀宫。不仅如此,冯家已经致仕的老太爷冯博文,被恩封为银青光禄大夫;老太太黄氏诰封郡夫人;善城太守,司农寺少卿冯子康官升一品,并兼任门下侍郎;其妻李氏诰封淑人;神武军正六品下振威校尉冯晓信,跃升为正五品定远将军。

    一时间,冯家炙手可热。

    有人欢喜有人忧。

    人生的悲欢离合,顺境逆境,又有几人能够看得透。

    清心苑。

    皇宫的西北角,幽冷偏僻,疏落凋零。清心,居心清正,寡欲无求。单看名字,就给人以素淡之感,不过就比冷宫好一些罢了。

    马若梅,曾经的马美人,如今的马采女,便居住在此处。

    夜。

    很寂静

    。

    星空点点,月色朦胧。

    清心苑迎来了一位客人。

    马采女福身行礼,道:“德妃娘娘万福。”

    “马采女免礼。”

    马采女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向德妃,她只带了两名贴身宫女,穿一身玄色洒金镶边红色绣百蝶穿花立领褙子,鹅黄色留仙裙,外头罩着大红色缂丝团花披风。乌发挽成飞仙髻,其上是两只点翠镶金大凤钗。羊皮灯笼昏黄的光线晕染着,为德妃清丽绝伦的容颜添上了一抹温柔的色彩。

    马采女自惭形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身子,似乎想要随着夜色,隐藏起自己那一身寒酸的枚红色比甲,云白色百褶裙。

    稳了稳心神,马采女开口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不知德妃娘娘前来,所为何事?”

    德妃抿唇淡笑,道:“怎么,采女不请本宫进去坐坐?”

    “清心苑简陋,唯恐怠慢了德妃娘娘。”

    “无妨。简陋或者华丽,在于心,不在于物。”德妃含笑,意味深长地看着马采女,继续说道:“说起来,采女与本宫,也算得上是有些渊源。”

    德妃乃是南省光善侯外甥女,马采女乃是北省光烈侯的族亲,四侯同气连枝,确实算得上有渊源。

    马采女笑笑,眼中闪着落寞,语气很是苦涩:“萤火微光,哪里敢攀附皓月之辉。”

    宠冠六宫时,她得意忘形,何尝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被贬到清心苑的这些日子,愁闷悲思,受尽白眼。当初的歌舞升平,映衬着如今的凄凉孤寂,现实,早已把她心中的傲气消磨干净。

    德妃眼波流转,微微一笑:“采女才貌双全,怎可妄自菲薄。”

    德妃似乎话里有话,马采女心中一动,德妃贵为四夫人之一,更兼得宠,诞育大皇子,在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都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她此次前来,

    难道意味着自己的未来会有转机?

    马采女说道:“得蒙德妃娘娘不弃,便就请进内室喝一盏清茶吧。”

    春末夏初,夜晚的清心苑依旧有着几分凉意。

    铜壶里的水烧开了。

    侍女沏茶,马采女亲自将茶盏捧到德妃跟前,态度恭谨地说道:“德妃娘娘,请用。”

    茶盏是最普通的青瓷。不用尝,只需要看一眼茶色,德妃便知道这是宫里最劣质的茶末,只怕就连她长青宫的三等宫女,也不屑一顾。

    这个宫里就是这样,得势,便是人上人,人人都奉承着;失势,便是脚底泥,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德妃将茶盏放在小木几上,长叹一声:“马采女,你受苦了。到底是本宫的不是,早该来看看你的。”

    马采女心中一酸,强颜欢笑道:“德妃娘娘说笑了,这儿挺好的,嫔妾不苦。”

    德妃的目光温柔,好似完全能够理解她的无助:“你啊,就是太懂事了。你在光烈侯府也是娇生惯养长大的,这些粗糙的物事,怎么用的惯?你受了苦怎么就不说呢?即便皇后娘娘不管,不是还有陛下么?”

    不提起长恭帝还好,一提起,马采女便又忆起了被长恭帝百般呵护,风光无限的日子。再也按捺不住,一串泪水滚落下来:“陛下日理万机,哪里还记得嫔妾……”

    “瞧瞧,受委屈了不是。”德妃一边说着,一边挽着帕子,替马采女拭去脸上的泪水:“你也别怨陛下,他耳根子软,旁人说什么,他就信了。”

    “不怨,嫔妾不敢……”

    “不哭了。好好一个美人儿,莫把眼睛给哭肿了。”德妃柔声说道。

    马采女心中一暖,连忙收住眼泪,赧然道:“嫔妾失礼了,请娘娘恕罪。”

    德妃笑道:“无妨,横竖这里也没有别人。四侯亲如一家,按说,本

    宫与采女,应当相互扶持才是。”

    德妃话音刚落,一旁侍立着的,沏茶的侍女突然奔上前,猛地跪倒在德妃的面前磕头不断:“德妃娘娘,您就救救我们小主吧,她的心里苦啊。”

    马采女见状,低声呵斥道:“德妃娘娘跟前,不得无礼,乐音,还不下去。”转而又对德妃陪笑道:“娘娘赎罪,这奴婢不懂规矩,回头嫔妾定会严惩。”

    德妃并未有任何不悦,她递了个眼神给自己的侍女百花,百花心领神会,上前将那名叫乐音的侍女扶起,柔声道:“起来吧,娘娘心善,对奴才们十分宽宥。有什么委屈,只管说就是了。”

    乐音低声地对百花说了句:“谢谢姐姐。”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方才对德妃说道:“德妃娘娘,采女小主对陛下一片真心,根本不会谋害陛下。敏妃恶毒,诬陷小主,才被贬到了这里。娘娘,采女小主是冤枉的。”

    德妃秀眉一蹙,道:“采女是冤枉的?敏妃的任性,本宫是知道的,不过这当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乐音道:“当日采女小主为陛下献舞,奴婢在旁抚琴,目睹了一切。奴婢敢以性命担保,采女小主是清白的。”

    “那么就把当日的情景向本宫细细说来。”

    乐音心中一喜,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冯晓瑟闯入丹芳楼大闹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虽然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但由于亲身经历,而且记忆异常的深刻,所以乐音说得十分的生动。

    德妃早就从丹芳楼的探子那里知道事情的始末,耐着性子又听乐音说了一遍,从未知道的某些细节,让她心惊,原来长恭帝包容冯晓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不是宠爱,是包容。以宽阔的心,去接纳,无论优点还是缺点。

    错了,宫里头人人都错了,本以为敏妃是

    因为生了皇二子母凭子贵,其实皇二子子凭母贵才是。

    敏妃是绝对不能留了。

    德妃沉吟片刻:“本宫明白了。原本还奇怪来着,采女出自光烈侯府,怎会使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当中竟有这般的隐情。”

    乐音的声音带着哽咽:“敏妃娘娘太嚣张了,德妃娘娘,您可要为采女小主做主啊。”

    德妃看了看乐音,又转头望向马采女,叹息道:“采女好福气,能得一如此忠心之仆。”

    马采女红了眼眶:“光烈侯府里头,乐音从小和婢妾一同长大,虽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光烈侯爷慈悲,准了乐音同婢妾一同学习。乐音在音律上很有天分,能够弹得一手好古筝。她陪着我从北省到京城,从丹芳楼到清心苑,如今婢妾身边,能信任的,就只有她了。”

    德妃眸色闪闪:“只是采女你也太不争气了,就算只凭着你这幅容颜,陛下也断断不会对你弃之不顾。”

    与陛下心爱之人相似的容颜,这又是马采女心中另一个心结。既觉得这是一种幸运,又无比厌恶那个让陛下倾心的女人。她脸色煞白,咬着唇,无奈地摇了摇头。

    只听德妃又道:“不过,敏妃骄纵,素来得陛下欢心,日前又诞下皇二子,如今圣眷正浓,就连本宫和大皇子,也不得不避其锋芒。”

    马采女眼神黯淡下来。

    乐音急了,脱口而出:“难道,竟没有法子了么?难道,采女小主一辈子就要虚耗在此处了么?”

    德妃抬起眼帘,斜睨了乐音一眼,她的这份急切到底是为了马美人,还是为了她自己?宫中妄想一步登天的女子太多了,谁都想做主子,谁也不想做奴才。乐音容色俏丽,想来光烈侯培养她,让她随着马美人入宫,未免没有亲近长恭帝的意思。棋子么,定然是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