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文皇后心下了然,只看马美人的做派,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雅致女子,然而,淡泊的神态却掩盖不住眼中流露出的妩媚和引诱,那似乎已经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无法控制的本能。想来教养马美人的那位妾室应当是风情万种,博学多才,并且深得光烈侯宠爱和信任。

    “这十年来,马美人在光烈侯府过着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日子,而她的家人,却陆陆续续地因为病重又或者意外而死去。”

    文皇后闻言,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光烈侯下的手?”

    眸中闪过一抹冷芒,冯晓瑟道:“马美人的父亲拿着女儿换来的银子,出入妓寨,花天酒地,因为争抢花魁与人争斗,被打死了,凶手跑了,不见踪影;马美人的母亲走在山道上,一失脚,跌落了山崖;马美人的两个弟弟相继染上了疫病,不治身亡。”

    庄子上的人提起马美人一家,众说纷纭,本以为闺女进了侯府,将来不说富贵,至少吃喝不愁。哪知还没让人羡慕几天,霉运就降临在这家人的头上。

    文皇后若有所思:“人生不是话本子,哪里有那样多的偶合。”

    冯晓瑟道:“马美人自入侯府之后,便再没有与家人见过面。但她家里所发生的一切,光烈侯并未瞒着她。虽然她与家人的关系并不亲密,甚至可以说是冷淡的,然而毕竟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人,心中总是会有所牵挂。如今的马美人,可谓是孓然一身,正可以心无旁骛地为光烈侯府效命了。”

    马美人的身世称得上是可怜,可文皇后一想到她日日夜夜缠着长恭帝,甚至连早朝也耽误了,心中又无比的厌恶。德妃慕容清溪也是因着四侯的关系入了宫,她乃是南省光善侯的外甥女,她虽得宠,但自

    持身份,从来都不屑做那狐惑魅主的事情。

    文皇后不解:“马美人她难道不怨?”一个又一个亲人死去,就算再迟钝,也该有所怀疑才是。

    冯晓瑟冷笑一声:“怨又如何?毕竟让她过上好日子的是光烈侯。何况如今,她除了光烈侯府,还能依靠谁?”

    文皇后默然。

    冯晓瑟又道:“庄子上熟悉这一家子的邻居说马美人打小儿就很平常,除了长得好看些,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您想,若是在那小庄子上,出了一个天生带有异香的女子,该是多么稀罕的事儿,只怕早就引起了轰动,何至于等到了九岁才被人带到侯府,况且很明显,她能够进入侯府,完全是因为长了一张和沈小姐相似的脸。所以我认为,她身上的异香,应当是进了侯府之后,才养成的。”

    文皇后喃喃道:“这谋虑,可真够深远的。”

    “一步棋走了十年,并且耗费了心思来培养,光烈侯定然大有所图。别的不说,单只说陛下最近的表现,若是再不收敛,将来史书上许是会留下一笔沉溺女色,陛下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做出的努力,只怕就要被这一笔给掩盖了。”

    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何况宫闱秘事,往往是坊间百姓茶余饭后最乐于讨论的话题。承平郡王的风流韵事将近过去了一年,至今仍时不时地被好事者提起就是最好的例子。

    文皇后手握成拳,指尖发白,重重地砸在了小木几上,恨声道:“其心可诛。”

    “若只是马美人,并不难对付,怕只怕陛下将对沈小姐的情意投注在马美人身上,这便难了。”

    文皇后听了,眼神一暗,长恭帝对沈菀心的感情,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当中不仅有青梅竹马的心动,更有无计可施的愧疚。若长恭帝真的

    移情在马美人身上,把她当成了沈菀心,正如冯晓瑟所言,难了。以长恭帝的性子,怎么能容忍沈菀心一而再地受到伤害。这不仅仅是伤害着沈菀心,同时也是在伤害着他自己。

    文皇后与冯晓瑟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无奈——投鼠忌器。

    文皇后一声叹息:“罢了,这事儿也急不来,从长计议吧。”说着,又看了看冯晓瑟日渐粗壮的腰身:“如今你好好安胎,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是正经。旁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既然马美人身上的香气来得怪异,你就更不可与她接触了,一切小心为上。”

    冯晓瑟点点头,只听文皇后问:“关于马美人你是如何了解的这样细致的?我也得到些消息,不过没有这般全面。”

    冯晓瑟笑了:“消息是我母亲派人带进宫来的。至于她的消息来源——南城安平坊榕树头下,常年有一个老乞丐在行乞,风雨无阻。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没人知道他从哪里来,有多少年纪,只见他每天都捧着一个葫芦喝酒,抓着一只油鸡腿在吃。传说他是丐帮的一个长老,丐帮旗下帮众无数。那些乞丐们散布在各个角落角落,从深宅大院到茶馆酒楼,从京城到乡村,就没有他们探听不到的消息。”

    “哦,竟有这等有趣的事儿。”文皇后入宫多年,对宫外头的情况很是陌生。

    “丐帮的消息都是明码标价的,三等消息五两银子,二等消息十两银子,一等消息二十两银子,私密消息五十两银子。”

    文皇后好奇:“不知马美人的消息是几等?”

    冯晓瑟笑道:“马美人是几等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曾经有人出五十两银子买的私密消息……”

    文皇后眸光灼灼,十分的期待。

    冯晓瑟抿着唇,压低声音

    :“据说是德妃娘娘**的颜色和花样子。”

    文皇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真的么?你可别骗我。”

    冯晓瑟也是笑弯了腰:“真的,您不知道,德妃娘娘的打扮很得贵妇们的追捧呢。”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终于缓过气来,文皇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过之后,心情也似乎开朗了些,她拍了拍冯晓瑟的手:“说到德妃,我倒是想起来了,她和宁充仪的禁足令还有十日便要解除了。德妃那里,你要留神,万万不可大意了。”

    文皇后说得隐晦,冯晓瑟却很明白轻描淡写背后的凝重。

    “禁足之后,宫院的守卫,宫人的出入要严格许多,若是她们能一直禁足,直到你生产之后便好了。”文皇后感概地说着。

    听了这话,冯晓瑟心中一动,脑海里好似有灵光一闪而过,她还未来得及深思,文皇后一手托着下巴,又道:“不过德妃出来也好,与马美人碰一碰,看看同是四侯一派的人物,谁能更胜一筹。”

    文皇后话音落,便见冯晓瑟的眼睛直愣愣的,好似在发呆,她轻轻地拍了拍冯晓瑟的手:“怎么了?”

    冯晓瑟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事儿,就是忽然间恍惚了一下子。娘娘您不必替我担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宫里生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没有一直躲着的道理。毓秀宫里,赵康,玉娘,仙娘都是可以信任的,只要他们能够牢牢把持着各处,那起子小人就翻不起风浪来。若是德妃有心刁难,你便派人到翊坤宫去,有我在,德妃还不敢太过放肆。”

    冯晓瑟和文皇后的相处,最初的基础便是利益,走到如今,又不仅仅只有利益。人一辈子需要很多种感情,亲情,爱情,友情,无情无念,无求无欲,

    终究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到。

    对于文皇后的情谊,冯晓瑟打心眼里感激:“娘娘,谢谢您。”

    文皇后瞪了她一眼:“你我之间,再客套便就生分了。”

    正说着,玉娘和仙娘各自捧着黑漆托盘走上前来,仙娘摆好了玉碗银箸,玉娘则是将托盘上的蜂蜜柚子茶,藕粉桂花糕和枣泥山药糕摆放在小木几上:“皇后娘娘,劳您久候。”

    精美的糕点散发着清甜的香气,让人不由得食指大动。

    冯晓瑟微笑着为文皇后斟了一杯茶:“娘娘,请慢用。”

    文皇后端起青瓷杯,一饮而尽。

    两人不再说话,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闲暇时光。

    马美人给文皇后带来的烦恼,远远没有结束。

    这一日请安,花红柳绿的妃嫔们才刚坐定,便听见顺美人气呼呼地告状:“皇后娘娘,昨夜里陛下好不容易驾临嫔妾的丹碧楼,谁知茶还没喝完一盏,话还没说上两句,马美人那边便派人来,说是胸口疼痛,就这么把陛下给拉走了。娘娘,嫔妾听说,这种状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好些姐妹们都领教过马美人的‘病痛’,嫔妾就纳闷了,就连三岁小儿也知道,病了就要找大夫,马美人既然身子不好,就更应该回避,好好将身体养好,免得将病气过给了陛下才是。这一次次地让陛下陪着她,算是什么意思?”

    妃嫔们早就对马美人日夜霸占长恭帝而深恶痛绝,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头,接下来的斥责便是顺理成章。

    “这马美人也不知给陛下灌了什么迷魂汤,哄得陛下对她是言听计从。”说话的是肃昭媛。

    简美人撇撇嘴,接话道:“正是呢,上次嫔妾看上了一张火狐皮,央求了陛下好几次,陛下都没有松口,谁知一转身,那火狐皮便被送到了丹芳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