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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贵妃慢慢悠悠地开口:“马美人也确实不知好歹,当年的德妃,如今有孕在身的敏充媛,谁不曾是风光无限,可也没有她这般的做派。”

    ……

    妃嫔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的是热火朝天,似乎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口沫横飞之中,丝毫没有收敛的迹象。端坐宝座上的文皇后脸色越来越沉,如寒霜笼罩,终于,她喝道:“够了。”

    文皇后饱读诗书,谦和稳重,她板起脸肃穆的模样,是很有威严的。妃嫔们噤声,殿堂里霎时间安静下来。

    锐利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个别胆小的妃嫔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只听文皇后冷声道:“《女诫》有云: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清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词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垢,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德。专心纺绩,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奉宾客,是谓妇功。瞧瞧你们的行止,与市井泼妇有何区别?”

    就连向来自视甚高的贵妃闻听此言,也不禁垂下头,面带惭色。实在太沉不住气了,区区一个正四品美人而已,陛下往日也不是没有专宠过旁人。何况她上蹿下跳,自然还有皇后和太后压着,何必自己瞎操心。

    “本宫今日身体不适,各位请回吧。”文皇后说完,拂袖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一直在旁沉默,不发一言的贤妃起身,对贵妃浅笑着:“姐姐,我们一同走吧。”

    贵妃点点头,与贤妃并肩而行。

    除了文皇后之外,就数贵妃和贤妃的品阶高,她俩离开之后,其余的妃嫔们也三三两两地走了。

    发生在懿坤宫的这一幕很快便传到了毓秀宫。

    听完了仙娘绘声绘色的描述,冯晓瑟默了默,

    转头朝赵康道:“赵公公,丹芳楼的事情可安排好了?”

    赵康一躬身:“回娘娘的话,已经安排好了。”

    “传话过去,今夜动手。”

    玉娘、仙娘、赵康闻言,皆是一惊:“娘娘,会不会太仓促了?”

    冯晓瑟淡笑不语。没有什么仓促不仓促,有时候思考太细,顾虑太多,未免优柔寡断。

    玉娘担忧,劝道:“娘娘,您的身子日渐沉重,这样做,会不会太冒险了。”

    冯晓瑟轻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刚毅的眼神变得温柔,有时候就算明知道是冒险,也必须去做。因为想要得到,就必须付出,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

    “放心吧。”冯晓瑟的声音轻得好像一根羽毛,在水面不落痕迹地一点而过。

    如何能够放心。三人的心情都明白地写在脸上,在毓秀宫自己的地盘,尚且日日忧心,生怕一个不慎,娘娘就会被人给谋害了,就更别提要出门并且主动去挑衅。

    仙娘斟酌着说道:“娘娘,不如再等两天,准备充分些,也更安全些。”

    冯晓瑟摇摇头:“夜长梦多。”

    事情越快解决越好。想来丹芳楼里的马美人也知道了自己已然成为了众矢之的,只有抓紧长恭帝,巩固地位,她已经别无他法。如果失宠了,她在宫中便再无立足之地。

    玉娘、仙娘是冯家的家生子,打小儿便伺候着冯晓瑟,而赵康则是在冯晓瑟初封才人,赐居丹秀楼之时,由文皇后指派,算是冯晓瑟身边的老人了,三人了解她从来是当机立断,说一不二的性子,心中皆是暗叹一口气,也不再劝了。

    许是坐着太久了,腰背隐隐有些酸痛,冯晓瑟挪了挪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道:“今夜之后,估计马美人的丹芳楼将会被大清洗,替咱们办事的人,后路可安排好了?”

    赵康道:“他

    有把握,不留痕迹,不会被旁人发现端倪。奴才信他。”

    冯晓瑟沉吟片刻:“话虽如此,可还是要未雨绸缪,若是护不住,只会让替咱们办事的人寒心。”

    冯晓瑟说得平淡,赵康心中却很激动,奴才的性命,在主子眼里,也许就是蝼蚁,也许就是烟尘,能遇上爱护奴才的主子,是幸运。

    “奴才替他多谢主子的垂怜,他一定不会让主子失望的。”赵康毕恭毕敬地说道。

    冯晓瑟点点头,继续说着:“赵公公,你往容素嬷嬷那里去一趟,这一次,不需要她的人出手,在一旁见机行事便是。”

    赵康连忙应道:“是,奴才这就去办。”

    “其余的,就照之前定下的计划办。”冯晓瑟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我累了,先睡会儿,养精蓄锐。”

    玉娘和仙娘轻扶着冯晓瑟躺在床榻上,为她盖上锦被,见她缓缓地阖上眼帘,方才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夜。

    天色黑沉,犹如被墨水浸染着,无边无际。

    迈出屋门时才发现,外面已经是飘雪一片。已经记不清这是入冬以来的第几场雪了,冯晓瑟捧着黄铜竹报平安手炉,口中呵出一口白气,借着宫女们手中灯笼那橘黄的莹莹光芒,她的目光追随着漫天飞舞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如花瓣般的轻盈和温柔,点缀着寒夜的寂寞。

    朝云近香髻上插着的玛瑙飞凤金步摇微微地晃动着,冯晓瑟柔声说道:“走吧。”

    “是。”赵康一边应着,一边将油纸伞打开:“娘娘小心。”

    玉娘紧紧地搀扶着冯晓瑟,迈步一同走进雪幕之中。

    丹芳楼。

    灯火璀璨,有丝竹之声穿透空气,在夜色中回旋。

    冯晓瑟站在丹芳楼前,仰头,凝视着这栋与丹秀楼的格局有几分相似的楼阁,若有所思。

    人生的驿站,它就在那里,

    静静地,安然地守候。人人都只是过客,匆匆地相聚,匆匆地分离。

    玉娘轻声唤道:“娘娘,进去么?”

    冯晓瑟收回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我先进去,你们在后头跟着。”

    玉娘听话地松开手,忍不住地叮咛着:“娘娘,您千万小心。”

    冯晓瑟将手炉塞到玉娘手里,朝着她嫣然一笑,那笑容犹如暗夜花开,优雅,而又光彩照人。她大步流星地朝着丹芳楼闯去,那身荔枝红色绣芙蓉花大镶大滚白狐毛斗篷,在风中如同波浪般翻滚着。

    刷着油亮红漆的雕喜鹊登梅隔扇门前,冯晓瑟深深地吸了口气,抬手猛力地将门推开。突如其来“呯”的一声响,将两个侍立在门内的小宫女吓了一跳。

    寒风烈烈地涌入,冷得让人毛骨悚然,小宫女们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冯晓瑟冷着脸站在跟前,慌乱地福身行礼道:“奴婢给敏充媛娘娘请安。”

    冯晓瑟一声不吭,径直往里头走去。

    一个小太监站在雕藤纹飞罩下,他高高瘦瘦,白白净净,很老实的模样。远远地瞧见了冯晓瑟,他连忙快步迎上前来,先是高声地:“奴才给敏充媛娘娘请安。”四下望望,紧接着又低声地:“娘娘,陛下在三楼,奴才给娘娘带路。”

    冯晓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那小太监稳了稳神:“娘娘,陛下歇息了,请稍候,奴才为您禀报。”一边说,一边侧身着身迈开了步子。

    冯晓瑟跟上小太监,只听他又扯着嗓门道:“哎哟,娘娘,您可不能硬闯,惊扰了陛下,可担待不起。”

    冯晓瑟走得快,小太监便走得快,冯晓瑟走得慢,小太监便也走得慢。一路走,还一路嚷嚷着:“娘娘,请容奴才通报。娘娘,陛下和马娘娘已经歇息了。娘娘,您可

    不能硬闯……”

    宫人们似乎都被这一幕给惊呆了,愣愣地看着冯晓瑟气势汹汹地走过。

    小太监始终跟随在冯晓瑟的身畔,双手时而挥舞着,时而搀扶着,旁人看在眼里,以为他是正在想方设法阻止着冯晓瑟前进,但冯晓瑟很明白,小太监是在保护着她,为她挡开潜在的,可能的危险。

    奇异的香气淡淡的,在暖融融的空气中漂浮。古筝声声,时而悠扬时而欢快,那音律清亮得犹如潺潺溪水。层层的桃红色纱织帘幕间,隐约看见女子的身影在翩翩起舞。她身穿着淡紫色的修身束腰石榴裙,堕马髻上斜插大朵的牡丹花,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扭动,双臂轻扬带起两条长长的水袖,旋转着,旋转着,如同弱柳扶风一般婀娜多姿。

    小太监低低的声音响起:“娘娘,到了,陛下就在里头。”

    三层的楼梯,让冯晓瑟觉得疲惫,她喘着粗气,扶着腰,停住了脚步。好一会儿,胸口的那股闷意渐渐舒缓,只听那小太监又道:“娘娘,里头的香料对您的身体有害,必须速战速决。”

    冯晓瑟动了动嘴唇,虽然没发出声音,但小太监知道她说的是——知道了。

    “啪”一声清脆响亮的耳光声响起,凌厉的呵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滚开。”

    古筝乐声戛然而止。

    那小太监很是惊惶地跪倒在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伺候的宫人们面面相觐,眼里满是疑惑。

    马美人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了望,拧着秀眉:“发生什么事儿了?”

    长恭帝的贴身太监大总管吴名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冯晓瑟,眼角的余光瞅了瞅长恭帝,见他依旧唇角含笑,一派淡然,心下了然,迎上前,虚扶着她的手臂,笑着:“奴才给敏娘娘请安。这大冷的天儿,娘娘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