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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白说,冯晓瑟如今是外强中干,看着风光,实际不堪一击。容素嬷嬷和她背后势力的依附,无异于雪中送炭。毕竟势力和人脉的培养,需要累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但冯晓瑟又担心,万一自己无法驾驭,是否会被这股势力所控制,成为傀儡。

    冯晓瑟默了默,道:“嬷嬷,你的意思我明白了,请容我考虑些时日。”

    “是,娘娘。”容素嬷嬷抿着唇,道:“娘娘,老奴还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冯晓瑟眯了眯眼:“嬷嬷请讲。”

    “将来,老宫人们住在宫外头那个庄子上,还请冯子康冯大人多多关照。”

    冯晓瑟一愣,没想到容素嬷嬷会提起冯子康,继而笑道:“嬷嬷,你应该知道,我父亲是冯家的三子,做不了冯家的主。”

    容素嬷嬷摇摇头:“娘娘,老奴求的,不是冯家,而是冯子康大人。”

    冯晓瑟奇了,冯子康目前最大的功劳,无非是北省昌乐县粮食大丰收,并献上了嘉禾,完全未到炙手可热的地步。更为怪异的是,为何容素嬷嬷要将冯子康和冯家割裂开来?

    “我父亲奉圣命在北省当差,官位也只是县令,嬷嬷的托付对象,只怕是错了。”

    冯晓瑟说得平静,容素嬷嬷却从话里听出冯晓瑟目下没有与她交心的意思,半晌,叹了口气:“冯修容娘娘胆大妄为,却是朽木不可雕,还望娘娘当机立断。冯子康大人锦绣前程,切不可被拖累了。”

    冯晓瑟垂下眼帘,沉默不语。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容素嬷嬷那晦涩的话语,别人或许不懂,但冯晓瑟却能够确定,她说的定然是冯修容所谋划的那能够毁家灭族的魇胜之术。对了,一个月前,冯修容的母亲大夫人曾递牌

    子进宫,想来冯修容便是从那时开始动手的。想不到容素嬷嬷她们的力量竟然能够这般无孔不入。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容素嬷嬷道了声“告退”,便要带着多福离开。

    “慢着。”冯晓瑟说道。

    容素嬷嬷和多福停下脚步。

    冯晓瑟从书案上拿过一封信和一枚雕牡丹羊脂玉佩,交给多福:“这是我的亲笔信和信物,如果你有什么难处无法自己解决,无论是银钱上的,还是其他,就照着地方找到大掌柜,如今这一处,是我名下的产业。”

    “娘娘……”多福声音颤抖:“您对奴婢的恩德,这一生,下一世,奴婢都报不完……”

    冯晓瑟替她挽了挽鬓间的碎发,笑着:“明日就是你的好日子,咱们不说伤心的话。在外头好好过,别委屈了自己。”

    多福吸着鼻子,强忍着眼泪:“是,奴婢知道了。”

    “好了,你们回去吧。明日,我就不送你了,自己多保重。”

    多福凝视着冯晓瑟,仿佛要将她巧笑倩兮的模样篆刻在心里。跪倒,端端正正地磕了一个头,方才随着容素嬷嬷离开。

    夜深。

    万籁俱静。

    卧室里只留一盏描花宫灯。

    垂坠的珠帘,折射着橘黄的光线,晕染着七色的光圈,给孤寂的夜增添了一抹温暖的颜色。

    她熟睡着。

    散落的长发,皎洁的脸庞,好似婴孩般恬淡柔美。新月般的唇,她在微笑么?是有人悄悄潜入了她的梦?亦或是梦境中开满了花?

    朦朦胧胧之中,冯晓瑟只觉得脖颈处痒痒的,有一股温热的气息在弥漫。

    睁开眼,冯晓瑟看见一双点漆般明亮的眼,眼里笑意深深。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陛下,您怎么来了?”

    “想你了。”

    长恭帝展开手臂,将冯晓

    瑟轻拥进怀里。

    两人肌肤相亲,他身上,有着极浅,极淡的乌沉香。

    她有片刻的失神,待缓过来,道:“陛下,今儿容素嬷嬷来找过嫔妾,说是愿意投靠嫔妾。”

    “嗯。”长恭帝的脸埋在她的颈窝间,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陛下您的意思,嫔妾该接受么?”

    长恭帝支着手肘,撑起身体,深邃的眸光望进她的眼底:“瑟儿以为呢?”

    冯晓瑟低声道:“嫔妾不知。嫔妾在宫里,得用的人有限,若是能收纳这股势力,打探消息,伺机行事会方便许多,但是,嫔妾没有把握彻底压服他们,万一被反噬……”

    “瑟儿,你有朕。”

    感动是突如其来的,就像是不经意间点燃了一簇光。

    鸟儿在飞翔,天空是依靠;鱼儿在畅游,碧水是依靠。疲惫时能够依靠在坚实的肩膀上,歇一歇,便已经足够。

    “陛下,嫔妾知道该怎么做了。”

    长恭帝弯起嘴角,阒然无声的微笑带着快要融化的甜蜜。

    最是无情帝王家。

    她每每想要沉醉其中,却总会因为这句话而清醒。

    “陛下,宫里像是容素嬷嬷这样抱团的势力,有多少?”冯晓瑟问道。

    长恭帝想了想,道:“宫人九千,即便是朕,也很难弄清楚当中隐藏着的秘密。不过朕知道,皇太后,皇后,德妃,贵妃,贤妃,身后都有不同势力的支持。”

    冯晓瑟不解:“这些宫人们为何要投靠宫妃?陛下才是他们的主子啊?”

    长恭帝苦笑:“朕的确是他们的主子,但朕也能成为他们谋取利益的最大障碍。试想,如果朕一家独大,他们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以宫妃及其家族的力量来制衡朕,方才能够从中牟利。”

    冯晓瑟听了,喃喃道:“所以,就算

    是天子,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不止后宫,朝堂也一样。皇权的平衡之术,千百年来皆是如此。”长恭帝淡然说道。

    一国之君,虽然屹立在权力之巅,到底还是一个人。称孤道寡,原本乃是自谦,却道尽了高处不胜寒的惆怅。

    “陛下,对不起。”

    为什么要对他道歉?冯晓瑟自己也无法理清心中的百感交集,也许是自己也将要成为制衡他的那群人当中的一份子吧。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

    长恭帝靠近她,将唇贴在她的额角:“给予信任,对朕而言,不容易。瑟儿,不要让朕失望。”

    更鼓敲过三响。

    长恭帝已经离开,床榻间似乎依旧隐隐留存着他的气息。

    再也无法入睡了。

    那流光的清冷如同小石子,投入心湖,激起水花点点。

    七月,习俗上称之为鬼月,此月鬼门关大开,众鬼可以出游人间。

    也许是气氛使然,宫人们茶余饭后,总爱聚在一起,许多阴森恐怖的小故事,有人爱说,有人爱听。

    这一日夜里,在外间做杂役的小丫头睡前水喝得多了,憋不住,起身出恭。

    房间外的走廊,宫灯不知何时灭了,黑漆漆的。小丫头打了个呵欠,揉着惺忪的睡眼,转过拐角。又走了两步,忽然见到墙角那处有成片的青白色火焰,忽闪忽闪,如同鬼魅的眼睛。

    小丫头悚然一惊,睡意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一幕幕可怕的幻象不受控制地冲击在眼前,她尖叫:“鬼……鬼火。”眼皮一翻,便晕了过去。

    容素嬷嬷匆匆而来。

    “娘娘,我都听说了。”接过玉娘捧来的清茶,容素嬷嬷正色道。

    容素嬷嬷说的,是最近宫里传得沸沸扬扬的丹秀楼闹鬼事件,有好几名太监宫女指天笃地地发

    誓,他们夜里的确见到了鬼,更听到了有女声隐约在哭泣。因此,丹秀楼内伺候的宫人们惶恐不安,白日里心神紊乱,一入夜,便窝缩在各自的房间内,轻易不愿出门。

    冯晓瑟亲身经历过命途,亲眼看到过未来,所以对于鬼神之说,她是相信的,敬畏的。但丹秀楼的鬼魅来得太过蹊跷,时机太过偶合,不得不让她心生疑虑。

    “不知嬷嬷对此有何看法?”

    得到长恭帝的支持后,冯晓瑟便接纳了容素嬷嬷以及她身后的力量。容素嬷嬷将一枚异常朴素,没有任何花纹的黑玉戒指交给了冯晓瑟,这是他们这一派的信物。

    容素嬷嬷道:“俗话说敬鬼神而远之。无论此事是真是假,娘娘万不可大意,老奴的意思,娘娘是不是可以尽快搬到毓秀宫?”

    冯晓瑟摇摇头:“皇后娘娘的意思,七月并不适宜动迁,最快的日子,也得等到八月。”

    容素嬷嬷眼色深深:“娘娘可害怕?”

    如果她所料不错,这一切正是她高调折腾的结果,有人按耐不住,要出手了。冯晓瑟无奈一笑:“怕也没法子,有些事总是要去面对的。”

    容素嬷嬷点点头:“奴才们会尽全力,保护娘娘不受伤害。”说着,从袖管内翻出一个香囊:“这是老奴配置的几味草药,有凝神静心的功效,娘娘佩戴在身边,以防万一。”

    冯晓瑟接过:“多谢嬷嬷。”

    “娘娘客气了。”容素嬷嬷望向玉娘和仙娘:“这一段时日,两位姑娘辛苦些,娘娘的一应日常,皆要十分的仔细,尤其是饮食,切不可假手他人,以防被下迷魂药,扰乱娘娘的心智。

    凡事讲究循序渐进,先是奴才们见到了鬼,翻起风浪,接下来,娘娘也要见到鬼,这才有说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