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晚上，张瑞又喝得醉醺醺回来，一进门就冲进卫生间吐了起来。
张瑞自从当了部门主管后饭局便多了起来，每周至少喝一次，每次都是醉醺醺回来。艾琳本就不喜欢男人喝酒，这下更加厌恶张瑞。她知道人在职场身不由己，但做事情要有分寸，不至于每次都要豁出命来喝吧？
因为喝酒的事情，艾琳经常跟张瑞吵架，两人始终达不成一致。
按照张瑞的说法：“能喝不能喝一眼就看出来了。你得拿出真实水平来，不然人家背后会说你！”
艾琳反驳道：“喝个酒有什么实诚不实诚？但凡这人有点良心和脑子，他不会让你拼了命地喝，喝死喝伤了他要负责的！那些让你死命喝的都是真正的坏人，这些坏人的想法你有必要在乎吗？”
“不是在乎别人的想法。在职场里，你想往上爬就得喝。”
“我就不明白了，你的领导和同事全部都是往死里喝的那种？”
“也不是，也有人不喝。”
“那人家能不喝，你怎么就偏得喝？”
张瑞不屑一顾地挥挥手：“哎呀，你懂个屁。”
艾琳恨铁不成钢：“对，我不懂，你懂！你就使劲喝，很快就能喝出个前程来。不过你最好悠着点，别还没爬上去，就先瘫了。”
“真是妇人之见，一天到晚就知道诅咒我。”
“对，我天天诅咒你，我看我说话好使不。”艾琳咬牙切齿地说。
没办法，你没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久而久之，艾琳也懒得管了。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转眼又要到春节了。因为孩子小，艾琳和张瑞商定今年也不回公婆家过年了。小叔子则早早回了家开始相亲。
小叔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打小就是婆婆的心头肉。可惜人不争气，干啥啥不行。婆婆经常背着家里偷偷接济他，有次偷了存折把家里仅有的三万块转给他挥霍。公公得知后，狠狠揍了她一顿。挨打后的婆婆使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老招数，发现没用后便跑回娘家，到处诉说自己的悲惨经历。见公公一直不去接她，于是逼着小姑子出面劝和，发现没用后，又逼着张瑞来劝。艾琳听着张瑞和公公的通话，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待张瑞挂上电话，艾琳阴阳怪气地说：“你妈真有本事啊，全家总动员围着她转。”
“我妈缺心眼儿，特别喜欢说家丑。年前去给我妹看孩子，我妹好吃好喝地伺候，每月还给两千块钱，结果她到处说我妹不孝顺，把我妹气得直哭。不过她人很善良，小时候家里有啥好东西，她自己舍不得吃，全分给村里小孩了。”
“善良？你妈跟我说过，当年家里穷，生完你就得下地干活儿，但你奶奶不帮忙看孩子，只得在院子里刨个坑，把你放在坑里面。当时我听着好心酸，下决心要好好待她。结果呢？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一旦熬成婆，便把媳来欺。她当婆婆后在我面前耍威风，挑拨咱俩的关系。还有，就你们当时那吃不饱穿不暖的条件，居然还把东西分给别人？这是缺心眼，是傻吧？怪不得你爸妈奋斗了大半辈子，还是家徒四壁。但凡勤快点，有点心眼子，也不至于穷成这样。”
“哎呀，他俩就这样。”
“一句‘就这样’，就抹去了他们做父母的责任？他们这父母当的也太轻松了，不用为儿子准备房子、车子和彩礼，只需要轻飘飘一句‘就这样’，就可以一身轻。啧啧。”
“他们没钱能怎么办呢？前两天我弟相亲，女方要十八万八的彩礼，我爹让我出钱，我没同意，最后黄了。”
“十八万八？还跟你要钱！”艾琳气得站了起来，“我们结婚一共才给了一万一改口费，怎么我就这么不值钱呢？怪不得你爸妈不把我放在眼里，原来因为我是便宜货！为什么不给我十八万八？也不能怪你爸妈，谁叫我自己傻逼送上门呢……”艾琳说着说着就哭了。
“你这么激动干啥？这是女方的要价，家里没有那么多钱。”
“没钱就跟你要是吗？你爸妈的责任凭什么转嫁给你？你弟是你的儿子吗？我告诉你张瑞，咱俩的情况你心里清楚，一共就三万块的存款，而且这三万根本不是咱俩攒出来的，是我爸妈补贴出来的。房子我爸妈的，电费水费暖气费燃气费我妈交的，晚餐我妈做的，儿子我爸妈看着。你要是敢掏一分钱，咱俩就离。”
“我才不掏钱呢。从小他俩就偏心我弟，背地里偷着给他不少钱，还想让我再给他钱，不可能！”
“哼，得亏你跟你弟关系不好，要不然这钱你不得上赶着出吗？”
“什么上赶着出？我没钱怎么出？好了好了，我不会给他钱的，你别闹了。”
“我闹？你家不一碗水端平，欺负你媳妇，你怎么不替我说句话？我告诉你，你弟虽然没上大学，但比你精明多了。人家能给老婆争取十八万八的彩礼，而你只能弄到一万一改口费。你以为这是替家里省钱，你爸妈会因此觉得你是大孝子？那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会觉得你弟娶到十八万八的媳妇才是真本事！”
“行了行了，别说了，说这些有什么用？”
“就说就说就说。我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了？”
“行，你使劲儿说。” 张瑞推门而出。
“有本事永远别回来！”艾琳冲着门吼道。
第二天晚上艾琳正吃着饭，老妈生气地问道：“我又怎么得罪你了？你一天到晚阴沉着脸。不是我说你艾琳，你对我怎么从来没有好脸色？我欠你的是吗？”
艾琳觉得莫名其妙：“没有啊。我没怎么样啊。”
“拉倒吧。你对你妈怎么这么不耐烦？我供你吃供你穿，给你看孩子，你就这么对我！”
“我没有！”
“我看出来了，将来我是指望不上你。等我老了，我就去养老院雇人伺候我。我的钱将来不会给你。”
艾琳不厌其烦，只能沉默以对，期望能早点结束这让人窒息的指责。
“艾琳，你真是没良心。我生病的时候你照顾过我吗？给我倒过一杯水吗？我白养你这个闺女。别人闺女回到家，东家长西家短，你什么都不说，还得我得哄着你！”老妈越说越激动。
“行了，你说这些干什么。闺女累了一天，好不容易下班休息会儿，你说个没完了。”老爸从书房走了出来。
“你也一样！我伺候你一辈子，你洗过一个碗吗？给我倒过一杯水吗？”老妈又把怒火转移到老爸身上。
“行了行了。不就是一杯水吗，我现在就可以倒，闺女也可以。你反反复复强调这些小事无非就是想贬低我们抬高你自己，从而让我们听话。行了，消停会儿吧。家里的活儿你不想干就别干，我们也能干，再不行请个钟点工干，别一天到晚骂这个骂那个了。”
老妈被呛得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复，气得狠狠翻了个白眼。
艾琳松了口气。今天的刑罚提前结束了。但是明天还会有，明天没有后天一定会有，反反复复没有尽头。
老爸老妈在客厅聚精会神地看着春节联欢晚会，艾琳在一旁逗着睿睿，张瑞则在卧室里跟家里视频：“你们干啥呢？这里不让放鞭炮，一点过年的气氛都没有，没意思。爸你跟二叔喝着呢？哈哈哈，二叔脸怎么那么红？妹儿你咋那么早就睡了？钱是挣不完的，别累坏了。老幺给你买的新手机？对啊，就他孝顺你，我俩都不孝顺，我们给的钱哪有一千块的手机好……艾琳，你给咱爸妈拜个年吧。”张瑞走出卧室，把镜头对准了艾琳。
艾琳满心厌恶，垂着眼皮说了声过年好，转头继续逗睿睿。
张瑞也不介意，拿着手机找艾琳的老爸老妈拜年去了。
“嘣嘣嘣。”窗外的鞭炮声愈来愈密，时不时还有烟花升起。艾琳抱着睿睿来到窗前。
睿睿目不转睛地盯着五颜六色的烟花。
“烟花很美是不是？但转瞬即逝，就如人生中的美好一样。”艾琳喃喃自语。
一大一小就这样看着窗外的烟花。天空中飘起一片片轻柔的雪花。
又是一年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