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艾琳即将溺水的时候,她见红了,并伴随着隐隐的宫缩。
她欣喜地叫醒张瑞,喊上父母,带着早就准备好的纸尿裤卫生纸小被子小褥子直奔医院。
医生检查后告诉艾琳,宝宝还没有正式发动,让她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艾琳心急如焚,听着待产室里妈妈们的叫声羡慕不已,只盼着自己也能赶紧进去。
躺在病床上,艾琳痛得睡不着。旁边张瑞早就打起了呼噜,艾琳气愤地想:“在生育中,男人到底提供了什么价值?他也许很爱老婆,他也许很关心孩子,但是生育的痛苦他永远体会不到,也分担不了。生育是只属于女人的地狱。”
早上七点多,艾琳开始有规律地宫缩。十一点多,医生通知艾琳去待产室。就在去待产室的前一刻,艾琳感到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跑去厕所大吐了一场。
吐完后,她对着镜子里蜡黄的脸苦笑:“孩子啊孩子,你真执着。马上要上战场了,你也不忘让我再吐一次。”
进入待产室的艾琳浑身轻飘飘没有力气,此时她已经疼了十个钟头,胃里也吐得干干净净。护士让喝点粥补补体力,但艾琳怎么也咽不下去。
躺了一会儿,护士温柔地跟她说要看下开了几指。艾琳还没反应过来,护士的手指已经伸了进去。她疼得一激灵,眼泪立即冒了出来。宫缩就够痛了,指检居然更痛!
“三指,还得等。”护士说。
艾琳咬着牙不作声。为了保存点体力,她不敢哭也不敢叫。
下午四点,宫口才开到四指,比艾琳晚进来的孕妇都已经生了。艾琳心生绝望,忍不住大哭起来:“妈,我要剖腹产。”
“闺女,你都坚持这么长时间了,现在剖腹,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老妈心疼地给她擦去眼泪。
“我不行了,不行了。赶紧剖,我不行了。”
“剖腹产的孩子没有顺产的好,你再坚持一下吧。”
“不行了,我坚持不了,我不行了。”艾琳痛哭起来。
“好好,你别急,我让张瑞进来,你俩商量一下。”
张瑞进来后,看见艾琳的一滩血,直接扶着墙坐在了地上。老妈赶紧把他扶起来。
艾琳迷糊中看见他那副样子,使出吃奶的劲儿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
得知艾琳要剖腹产,张瑞十分支持:“看你难受的样子,赶紧剖了吧。”
老妈劝道:“不再坚持一下吗?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
“坚持不了了,我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就这样吧。”
过了一会儿,医生过来告知手术风险和注意事项,并让张瑞签字。艾琳问:“为什么不让我签?如果他不同意剖腹产,那我就做不了手术?我自己的命自己的孩子,自己做不了主?”
医生笑了笑;“这是医院的规定和流程。你们是孩子的父母,对孩子都有权利和义务。”
“可命是我的,孩子在我的肚子里。让别人来决定我的命运,不公平。”
医生打了个哈哈:“你们术后要不要用镇痛泵?这个挺贵的,不能报销。”
张瑞立即回答:“用,用。”
“多少钱。”艾琳心里有点忐忑。
“多少钱也得用。”张瑞很坚决地说。
“一千多块。”
“一千多块?那不贵。”
医生笑了笑:“对于很多人来说,一千多块很贵了。因为用不用这个,两口子吵架的也不少。”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艾琳才被推进了手术室。她浑身冰冷,上下牙不停打架。直到麻醉剂注入体内后,身上才有了暖意。
艾琳平躺在手术台上,安静地感受着肚子被拉开、皮肉被撕扯的感觉,一下又一下。
医生们边手术边聊天。艾琳静静地听着,没有害怕,没有恐惧,没有痛苦,也没有期待,脑子一片空白。
她感觉到肚子里有东西被扯出来了,但是没有婴儿的啼哭声。
孩子出来了吗?艾琳想问但又不敢,生怕问出什么不好的答案。
过了几秒钟,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艾琳终于听到了两声敷衍的哭声。
瞬间,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她拼命想止住,结果哭得更厉害。九个月的吃不好睡不好,九个月的恶心呕吐,九个月的小心翼翼,九个月的焦虑不安,九个月的提心吊胆,终于在这一刻全部释放出来。
“哭啥,好不容易生出来了应该高兴。男孩,七斤八两,头围挺大,怪不得这么不好生。看一眼吧。”
艾琳只见有个东西在自己眼前晃了一下,然后就被送了出去。紧接着,她感到肚皮被一针一针地缝了起来。
在被推出手术室的前一刻,艾琳心想:“是谁在外面等我呢?是老妈还是老公?还是谁都不在?”
出了手术室,迎接她的是张瑞和老爸。张瑞告诉艾琳,老妈去产房照顾宝宝了。艾琳对这个结果很满意——自己和孩子都被爱着。
到了产房,艾琳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孩子:干干净净,头发又黑又长,双眼紧闭安静地睡着。
“给你看个好玩的东西。”说完,张瑞把艾琳的手指放在孩子小小的手中,他立刻紧紧地抓住。艾琳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孕期因为强烈的妊娠反应,她特别担心自己会不爱孩子,但是此时此刻,艾琳完全没有这个顾虑了。
母亲为什么会无条件爱自己的孩子?孩子寄生在体内九个月,跟她争夺营养,让她痛苦不堪!她不但不恨,反而疯狂地爱他,为什么?因为大脑的催眠!为了繁衍,大脑让母亲面对孩子时自带滤镜,这就是为什么很多妈妈会在朋友圈晒自己的丑孩子。大脑欺骗了她们。所以当某个母亲没有被欺骗时,人们都会惊叹:“怎么会有不爱孩子的妈妈?”“怎么会有觉得孩子丑的母亲?”
大脑好残忍,为了繁衍,丝毫不顾及母亲的感受,只一味指挥着母亲让她无私地付出。而这个世界也大肆歌颂母亲的付出,不断宣扬母爱的伟大,把母亲们架上道德的十字架,不断去压榨她们的价值。
艾琳也被大脑催眠得彻底。整整一个晚上她眼睛瞪得像铜铃,一会儿怕孩子热,一会儿怕孩子冷,一会儿怕灯光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