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为了补昨天的美容觉，娜娜十点就躺下了。
平时沾到枕头就能入睡的她，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她心理猫抓似的难受，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手机。
梦想正在吃饭。
“主播这么瘦，应该多吃点。”
“看起来清汤寡水的，让人没有食欲。”
“你怎么这么晚吃饭？”
“今天太忙了，跟老师练习唱歌、弹吉他，还跟团队排练了一个团舞，明天应该就能跳给你们看了。我希望每天都能给你们惊喜。”梦想边吃边说。
“主播真的好努力。”
“要注意身体哦，每天熬那么晚，吃饭也不规律。”
“没事，你什么样子我们都爱看。”
“主播挣那么多，不用那么辛苦吧。”
“怎么说呢？我有梦想。我知道自己现在有一批稳定的铁粉，随便扭两下就有米，但是我有梦想。我不想止步在这两三千人，我想做头部主播。大家看我的名字，梦想，对，我有梦想，因为这个梦想，我有用不完的力气。”
梦想？好熟悉而又陌生的词。娜娜不由得生出对这个小孩哥的钦佩。
“主播真敢想！”
“主播小小的身体，大大的梦想。”
“支持你，你肯定行。”
“不管你有多少粉丝，我们一直在你身边。”
“我今年才二十，还有很多时间。我想做的事，一定能做成。”梦想又说道。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偏偏选择了追求梦想。”
“就咱这张帅脸，坐着不动都有米挣。”
“这么帅的男人都是谁在谈。”
“主播是颜值主播啊。”
“我可当不了颜值主播，只能说半个才艺主播吧，因为唱歌跳舞都是半吊子，逗大家一乐。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梦想笑着说。
梦想匆匆吃完饭，又带着大家出去打PK。
一个晚上，梦想连了好几个跟他年纪相当的帅哥美女，每个人最低都能打个几万分，高的有几十万。
娜娜大开眼界，怪不得现在是个人都想直播。普通大学生还在伸手跟家里要生活费，而年轻的主播们已经财富自由了。不过这些主播的确有能力，说话幽默风趣，唱跳俱佳，有的还会乐器。
临近下播，梦想接了一个随机PK。对面主播一看就是男扮女装，他娇滴滴地夸梦想帅，说要做他老婆。
梦想很配合，装作看不出来。两人互相说了一通肉麻的情话后，又拽了两个男生一起玩。
最后，梦想赢了，对方被罚表演才艺。只见他把皮草一脱，露出结实的肱二头肌，身着旗袍和高跟鞋跳起了性感的舞蹈。这反差惊得娜娜合不拢嘴，接着又忍不住大笑。
“我老婆有点壮。”梦想也忍不住笑。
“这肚子像五个月。”
“比你还壮实。”
“妈呀，我的眼睛。”
“眼睛都看直了，你就喜欢这种是不是。”
“别瞎说，我是直男。”梦想赶紧冲着屏幕解释。
这时，表演者对着屏幕来了一个飞吻。其他三个男生同时把头转向一旁，露出嫌弃的表情。公屏一片哈哈哈。
“老公，我跳完了。下次还找你玩。”男扮女装的主播说道。
“好，以后没人玩就来找我，我宠你。”
退出PK，梦想又赶紧解释：“我再说一遍，我喜欢直男，呸，我是直男。我喜欢你们这些小公主，不喜欢男人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这时，一道飘屏出现：“去连一下**，他有人气。”
梦想没有看到，继续跟大家聊着天。
同样的话一直飘了四次。公屏上也纷纷转发这句话。
梦想突然收起笑容：“我看到了。我不想连！人家是大主播，直播间好几万人，我去蹭什么热度！”
“连他增加人气。”
“对，去吸他的粉，都吸过来。”
“连过之后，关注他的粉丝就会刷到你。”
梦想皱起眉：“连了又怎么样？人家粉丝来了我也留不住。我没活儿啊。我有自知之明。我在这儿跟大家说一下，不要指挥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愿意看就看，不愿意看你就去看别人，不要指挥我。”
“呜呜，别生气。”
“你已经很棒了。年纪轻轻做的很好了。”
“没有指挥你，就是希望你更好。”
“别生气别生气，换个话题。”
“你真的很棒。我现在还跟父母伸手要钱呢。”
“深夜了，到点EMO了。”
“我什么水平我知道。像我这种唱歌跳舞的主播，互联网上一抓一大把。每天我都绞尽脑汁想给大家带来新节目。但是……”
公屏上一片哭脸。
“你真的很棒了。别给自己这么大压力。”
“你才多大，别着急，慢慢来。”
“我二十岁的时候还在玩泥巴呢，你真的很优秀。”
“唱歌跳舞这一块儿你是佼佼者，别人我一点都看不下去。”
“你脸往这儿一放已经赢了。”
“我自己调节下吧。下了。”梦想绷着个脸关闭了直播。
这孩子也太情绪化了！娜娜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也无心工作，脑子里都是梦想不开心的脸庞。
终于又熬到他开播。娜娜一进去就看到梦想在兴高采烈地弹唱，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主播今天挺嗨啊。”
“心态调整好了？”
“新粉不知道哦，主播每天定点EMO的。”
“小小年纪就背负这么多，我把学校卖了给你刷。”
“梦想，我们永远支持你。加油。”
“主播懂事得让人心疼。”
“我为自己没钱感到羞愧，对不起。”
“没事的，大家有就扔点，没有就帮我点点赞，我从来不会强迫大家刷礼物，也从来不摇人。大家消费自由，想去哪个直播间就去哪个直播间。”梦想笑着跟大家说。
“真的好喜欢这样的主播。”
“恨自己没成年。”
“等我毕业找到工作，第一个给主播刷。”
“我知道咱家很多粉丝都是大学生，没有米。没关系，给我点赞就行。等大家毕业找到工作后再给我刷。哈哈哈，我们一起加油。”
公屏上一片“加油”。
又是愉快的一晚，娜娜心满意足地睡觉了。
之后的每一晚，娜娜都准时去看梦想的直播。偶尔哪天不播，她就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自从看了梦想的直播，平台就经常给娜娜推荐唱歌跳舞的主播，有很多比梦想还帅，但她完全看不进去。
人与人之间的磁场很奇妙，不同频真的玩不到一起。梦想的每个笑点娜娜都能get到，他的油腻他的装腔作势娜娜也很喜欢，每天三四个小时的直播娜娜看不够，但其他人不行，完全吸引不到她。
这段日子，她大开眼界，原来直播的世界这么精彩，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主播做不到的。“唱戏的是疯子，看戏的是傻子”。直播间是有钱人的天堂，可以随便养“电子宠物”，礼物刷出去，就像给猫猫丢了点猫粮，猫猫高兴地撒娇卖萌，喂猫的人获得被尊敬和讨好的情绪价值。没钱刷礼物的人巴巴瞅着别人喂也很解压，但是撸猫就轮不上了。
同时，她也切实感受到直播界竞争之激烈，怪不得梦想天天说压力大，隔三差五就EMO下播。他仿佛成了数字的奴隶，一旦播间人数少了，马上就不开心。
慢慢地，娜娜感觉自己也成了奴隶，一进播间就先看人数，然后一直盯着不敢放松。这数字真是个完美的KPI，随时随地、任何时候都一目了然，牵动你的心肠。
但这还不是最厉害的，最厉害的是平台的推流，这是控制主播的毒品。它先把你捧上天，在你飘飘欲仙的时候突然撤走，瞬间把你从天堂打入地狱。为了再进入天堂，主播们每天发疯似的播，绞尽脑汁地想节目。梦想就被这种毒品所控制。他经常在直播间怀念曾经的一万加，讲着讲着就EMO了。
虽然梦想EMO的时候从来不会跟粉丝抱怨，但是大家都心疼他，所以只要人数下来了，大家就立刻到群里喊人。喊人的时候还不敢直接说人少，只能说什么“快来，故事会时间”、“世纪PK”、“梦想弹吉他啦，新曲，快来”。
不过梦想很少进群。当初他在直播间里宣传付费会员群时说的可是很好听，什么每晚深夜陪聊、发清凉照，结果娜娜进群一看，只有粉丝在自嗨。
看了快一个月，娜娜拼出了一个大致的梦想：上学时是校草，初中毕业后就混社会了，十八岁开始直播。直播头一年非常难，播间里经常是两位数。后来加入了组合，通过组合引流把自己的号做了起来。现在的生活方式是昼伏夜出，白天睡觉、练乐器、唱歌跳舞、拍视频，晚上直播。直播间里开朗活泼，也玩得开，但私下社恐内向。人正直善良，不维护大姐，因为不想出卖自己的感情。目前一心扑在事业上，没有女朋友。
娜娜越来越喜欢这个小孩哥。不过她一直保持着“给男人花钱会变得不幸”的理智，从未刷过礼物，连一个小心心也没送过。
相应地，她从来不敢在直播间发言，怕被说白嫖。
每晚娜娜看着梦想跟刷礼物的粉丝亲密互动，又是喊宝宝，又是飞吻，心理不禁酸酸的。但转念一想，如果一个男生一毛不拔，自己肯定也不会搭理他，所以这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