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艾琳连饭都没吃直接躺下了。
老妈心疼坏了：“这都什么破公司，让大学生去店里干活儿。简直没人性。”
艾琳有气无力地说：“妈，我不想干了。我辞职考编吧。”
老妈立刻收起笑容：“说什么呢？年纪轻轻不干活儿在家躺着吗？哪个公司也没有养闲人的，坚持一下就过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要在家躺着？我说我辞职在家里学习考编！”
“得啦。能考上的，干啥活儿都不耽误考上。考不上的，一天在家学24小时都没用。好不容易找个活儿，人家又愿意要你，你就好好干吧。”
在老妈的心目中，工作比什么都重要，胜过健康、快乐和安全。有一年下大雪，积雪没过了膝盖，老妈硬是走了两个小时去上班。结果那天只有她和老板来了。问题是老板他就住在公司楼上啊！当他看见老妈出现在公司里，惊讶地合不拢嘴。而那份工作其实是一份兼职，少干一天只是少赚40元。
老妈说当时只有她一个人走在漫天大雪的路上，如果摔倒了爬不起来，根本没人能发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无私、勤劳、财迷、神经病？兼而有之吧。
艾琳不知道，老妈之所以变态一般地害怕失业，是因为穷怕了。小时候的老妈经常吃不饱，曾经因为偷吃家里的生玉米粒被揍得差点原地去世。
没有饿过肚子的人无法体会那种恐惧。艾琳无法跟老妈共情。在艾琳看来，家里吃喝不愁，不至于过得如此拮据——走四十分钟路去买菜，只因为那家超市便宜一毛钱；洗手的水存起来冲厕所；袜子破了舍不得扔，补一补继续穿。
很多人都全职考编，为什么自己不行？没有工作也不会饿死！艾琳很郁闷，但她知道多说无用，于是不再言语。
这时，张瑞打电话过来。
“干嘛？”
“又累坏了？”
“对啊，今天又还了很多小时候的债。希望老之前能把债还完，得以安享晚年。”
“哈哈哈，还生气呢。我说的都是实话，人这一辈子的福报都是一定的，早早享受完了，之后就……
“我挂了。”
“别别。我不说了。明天我休息，我替你去吧。”
“能行吗？那你就说艾琳有事儿，换人了。”
“行。明天你好好休息。”
老妈得知张瑞要替艾琳去帮忙，不由得忧心忡忡：“这让公司知道了不会把你开除吧？要不还是你自己去吧。”
艾琳一阵厌烦：“我已经提前转正了，哪那么容易就开除。再说了，谁干不是干。店里巴不得来个男劳力呢。”
晚上张瑞给艾琳打电话抱怨：“不是说在蔬菜水果柜组吗？结果我去了之后店经理两眼放光，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哎呀，难得来个小伙子，还是一米八的大个儿，哈哈哈，今天就辛苦你了。整整一天，我一会儿搬猪肉，一会儿杀鱼，一会儿抬大米，一会儿运花生油。擦，我从来不知道白条猪那么沉，差点闪了腰。到下班点了，那店经理还追着问明天来不来。我说明天安排其他人，她忙问是不是男的，我说我不知道，她居然跟我说等会儿店里要再来一车货，让我卸完再走，我赶紧一溜烟跑了。”
艾琳不禁哈哈大笑。
“累死了，你别干了，在家考编吧。”
“万一考不上呢？我还是边工作边考吧。”
“边工作边考太难了。还是辞职备考吧。这破工作也不值得干，给那么几个钱把人当牲口使。”
“那万一我辞职了但是没考上呢？这不两头空吗？”
“我相信你肯定能考上！”
“你相信我，但我不相信我！别说了。”
“那你明天去哪个店？我再请假替你去一天。”
“不用了。明天我回公司一趟。”
第二天艾琳刚坐下，张老师就凑了过来。
“艾琳，给你个瓜吃吃？”
“啥瓜。”
“咱家有个员工见客户，一杯酒下肚后，挂了！本以为属于工伤，能赔个几十万，结果社保局说不是，这下傻眼了！这两天甜甜总监正处理这件事儿呢。”
“啊？陪客户喝酒死了不算工伤？这不是因为工作需要才喝的酒吗？”艾琳吃惊地问道。
“法律方面的事儿咱不懂，但的确不认定工伤。他还有两个孩子，唉……”张老师叹了口气。
“两个孩子！好好的一个家……他对象以后可怎么办呢！”
“对啊。马上就要过年了，居然出了这种事……所以说职场人要自己珍惜自己，不然嘎了很可能就白嘎了。”
“唉……”两人同时沉默了。
一转眼到了年三十。虽然三十不休假，但外地的同事已经提前回了老家，也没有走请假流程，大家彼此心照不宣。
上午店里人还比较多，下午就稀稀拉拉了。趁人少的时候，组长塞给艾琳三小块巧克力，说是公司发的福利，店里员工和帮忙人员都有份。
艾琳很感动，心想组长人真好。后来才知道，店里员工每人分了一大把，只给了她三块。
三点钟，店经理通知艾琳下班。店经理看起来心情很好，她笑着对艾琳说：“走吧小姑娘，今天是三十，六点就闭店。你不用熬到五点，早点回家吃年夜饭。”
这么多天，艾琳还是第一次见到冲她笑的店经理，心里不由得暖暖的。
路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天空飘起了大片的雪花，艾琳用手心接住了一片，雪花很快化成了水。
雪越下越大，艾琳愈发觉得孤单，心中充满了对工作的迷茫，对婚姻的恐惧和对自己的失望。
“未来是什么样子？”艾琳对着天空问。
“带我走吧。”艾琳对着漫天的大雪说。
没有人回应她，周围静悄悄的，仿佛整个世界都消失了。
艾琳一个人在大雪中踽踽独行。很快雪就覆盖了整个地面，盖住了艾琳的脚印，仿佛她从来没有来过。
毕业后的第一个春节就在迷茫和失落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