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娘连忙奔去洗手,回来抱过了小公主,坐到屏风后面去喂。
小家伙出生几天了,终于吃上了第一口奶水。
她吃了很多,直打饱嗝,心满意足地挥动小手。
彩钰在做菜,流星在一边打下手,空气里飘飞着鸡汤的浓香。
归寒邪一脸气闷地坐在院子一角,手里拿着烧焦地树枝抛来抛去。
“这么说?这边的危急解了?”珂离沧和帝夜天并肩坐在檐下,听他说关内外的事。
“秘道一毁,薄念倾必会死守山寨,我不知他到底有多少兵马……”帝夜天拧了拧眉,低声问道。
“我让光影去给你送山寨的地形图了,但愿他能顺利把地形图送到。还有,阿宝手里有一个手镯,是帝家当初从我们御家拿去的财宝,都在帝家的皇陵里。”御凤澜在窗子里接话。
“是吗?那他应该找去帝瞳那里了吧。”帝夜天轻轻吸气,扭头看向窗子。
窗子上有一个小破洞,御凤澜正凑在那里看他。
二人视线对上,御凤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就这样隔着窗子坐着,看上一眼,也心满意足。
御凤澜不想再分开了,多分开一刻,就多一份折磨。
“对了,我还没和你说说帝晓的事……”御凤澜在椅上坐下,轻声说道。
“你说吧。”帝夜天拧眉,他也正愁没人去找帝晓和帝之翔。
“之翔一直跟着我在山寨里,我是在路上捡到他和晓儿的……晓儿他已经……”御凤澜鼻子一酸,轻轻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帝夜天猛地站了起来。
“晓儿中了毒。听之翔说,是被云双夫人的一把梳子打到了,当晚手臂就黑了。之翔央着云双夫人去找大夫,云双夫人不肯说实话就耽搁了。我捡到他们两个的时候,晓儿已经去了。之翔背着他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我把晓儿葬在我们分开
时那个小镇子的附近山道边上了。”
帝夜天的脸色铁青,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哑声说:“我承诺过他们的爹娘,要把他们抚养长大,给他们安稳的生活。现在这孩子才三岁,我怎么向他九泉之下的爹娘交待,这个云双,她在搞什么”
“主子。”门边传来了匆乱的脚步声。
申晋和彩韵回来了。
“主子”二人到了他们面前,分别行礼问安。
“办得好。”帝夜天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主子……怎么了?”申晋担忧地问道。
“你还得跑一趟,按着皇后给你们的法子,去接之翔他们一行人。”
“是。”申晋抱拳。
“先吃饭。”流星端着饭菜出来,朗声说道。
“我看,也不用让他特地跑一趟了,我们吃了饭就出发吧。”御凤澜急着见十三哥他们,也不知道此时他们有没有安全脱险。
约好在某处等,这一等就是数日,若他们提前离开了,也不知道会在哪里再相遇。
“也好。”帝夜天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御凤澜只怕真的得在马车上坐月子了。
这位奶娘名叫谢香华,丈夫在军中效力,是个普通的士卒。
本来是给那位小将军家帮忙照看几日,没想到被带到了帝夜天的身边。
谢香华挺老实的,喂完了孩子,一直帮忙抱着。
这么长的时间了,御凤澜终于又和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归寒邪不肯在这桌上吃饭,独自在树下,捧着一大碗饭呼哧呼哧地吃。
珂离沧视线在帝夜天和归寒邪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拔下银簪,不由分说地揪着帝夜天衣裳扯开,往他的心口上一扎。
“你干什么?”帝夜天愣了一下,连忙捂住了心口。
“拿银碟来。”珂离沧兴奋地说道。
流星飞快地取来了银碟,接住了
帝夜天身上滴出的血。
银碟很快就变成了乌青的颜色,极为骇人。
“你干什么?”御凤澜也问他。
“别说话。”珂离沧大步到了归寒邪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往他的手腕上来了一下。
“喂……”归寒邪痛得跳了起来,直接把饭碗给摔了。
“银碟。”珂离沧正色说道。
流星赶紧捧着银碟过来了。
他手腕上的血也滴进了银碟中,和帝夜天的血混在一起。
众人凝神看着银碟,里面的血都是乌黑色,混在一起之后,简直像一团墨。
“这是要以毒攻毒吗?”御凤澜有点失落,看上去没什么作用。
“归寒邪身中剧毒,却能撑到今天,一直到瞳虫飞走之后才毒发。说明瞳虫对他身上的剧毒有克制作用。”珂离沧并不气馁,拿了几只小瓶出来,往碟子里面倒。
御凤澜打起了精神,等着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归寒邪把这边的动静都听进去了,他大步过来,用脚尖轻踢珂离沧,提醒他不要多嘴。
但他踢错了人,一脚一脚全踢在了帝夜天的脚上。
帝夜天扭头看了他一眼,微露惊愕。
因为归寒邪这憋着气,带着恼的神情,实在有点儿像在找他撒娇。
“你们看。”珂离沧突然低笑起来,指着银碟子说:“虽不能解了你二人之痛,但是明显有克制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换血?”流星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对,让他们换血。”珂离沧点头,转头看向二人,“换血凶险,你二人必须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信任彼此,只要出半点差池,你二人都会没命。”
归寒邪的耳朵又动了动,一脸不情愿,“谁要和他换血?换了他的血,我宁可不活。”
“为什么不活?”御凤澜生气了,厉声呵斥道,“都听我的,做准备,今天就换。”
“好啊,换。
”帝夜天点头,沉着地看向珂离沧。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去试试。
“不行,我不换。”归寒邪别扭极了,让他的身子里以后流动着帝夜天的血,他一想就感觉不自在。
“我都不嫌你,你有什么好嫌我的?”帝夜天拧拧眉,坐回桌边,继续吃饭。
“皇上果然大气,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都要死了,还不着急。”归寒邪阴阳怪气地说道。
“归寒邪你给我坐下吃饭。”御凤澜大步过来,把他往椅子上一摁,恼火地说道:“你再这样给我别扭。”
她闷闷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我不答应你那件事了。”
“什么事?”帝夜天马上抬起了头,疑惑地看向二人。
“呵,好事。”归寒邪灰蒙蒙的眸子亮了亮。
“什么好事。”帝夜天追问道。
“能有什么好事,没好事。”归寒邪唇角轻歪,故意往旁边挨。
但是瞎了就是瞎了,他不知道坐在身边的人,还是帝夜天。他的头靠到了他的肩上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往帝夜天的身上凑了啊。
“呸……”他脸色一变,又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我说,归寒邪,这里一共几只碗,你到底要砸掉几个?”流星火了,在胡疆铁骑的铁蹄下,整个镇子几乎成了废墟,找到几只碗不容易,他还洗了好半天呢。
“哼。”归寒邪掀了掀眼皮子,回到树下坐好。
“就这么定了,今晚就换血,流星,彩韵,你二人速速去准备。”珂离沧沉着地吩咐道。
归寒邪的呼吸紧了紧,脑袋偏向了另一边。
生的欲望战胜了对帝夜天的厌恶,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哪一天感受到过这么多的暖意。
在他以前的生命里,只有杀戮和猜忌伴随着他,直到今日,他才感受到了人与人之
间的温暖。
“那我做什么?”御凤澜兴奋地问道。
“他怎么也会中蛊?”帝夜天却有了些许疑惑。
归寒邪的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倒霉呗。”珂离沧看了看归寒邪,蓝眸微眯,笑了。
归寒邪往后靠去,一脸冷酷地看向前方。
“那眼睛也会好吗?”御凤澜大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珂离沧摇头,平静地说道:“而且,换血之术我也从未做过,不知能否成功,所以……一切听天由命。”
御凤澜的心立刻就悬起来了。
这算什么?这是吓她吗?御凤澜恼火地瞪着他,这些人还嫌她受的惊吓不够多?
“放心,我会尽力。”珂离沧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道。
御凤澜深深吸气,强迫自己镇定。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成功的。
月光光,心慌慌。
废墟包围着的小院,像一只孤独的小狗,疲惫地趴在晚风里。它张着嘴,把灯光从它的嘴里吐出来。
昏暗的光,一直流淌到屋檐下面,慢慢地被黑夜吞噬干净。
屋里的屏风被拿开了,他们拆了两张门板过来,用长椅架着,搭成两个简易的榻。
归寒邪和帝夜天二人并肩躺着,褪了右边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臂膀。
“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如今都在鬼门关徘徊。换血是古书上记载的,不仅是我,就连我的师傅也从未做过,也不知是否可行。今晚九死一生,都看各人造化。若我失手,也请你们到了下面,不要怪罪我。”
珂离沧用烈酒浸了手,缓步走到二人身边。
“你只管动手,万一有不测,替我送她们母女去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和她十三哥他们在一起,也行。”帝夜天沉声说道。
“他死了我得活着,我还得和小凤凰把事做完呢。”归寒邪嘴角歪了歪,怪声怪气地说道。
“都活着,一个都不许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