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凤澜在榻上床幔挡住了外面。
珂离沧原本不允许她在这里陪着,以免她影响到那二人的情绪。
她本来应该和姝儿奶娘一起呆在厨房里,等待结果。但她一直坚持,非要在这里陪着。
她怕在厨房里呆着,就会错过了和帝夜天的最后一面。
此时的她紧张得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冷汗直冒。
“好了,开始了,都不要出声。”
珂离沧深深吸气,拿起了一把菜刀。
“你拿菜刀干什么?”帝夜天懵了,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他手里的那把菜刀大声问道。
他真的很紧张,想一想,他的血马上就要被放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法子可不可行,是不是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着他深爱的妻子和女儿。
好不容易劝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候一看他手里举着菜刀,这么一丁点儿平静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我的银刀丢了,拿这个用用好了。”珂离沧一脸黑线地说道:“你躺好,什么刀不是刀,能用就行。你放心好了,我用猪油抹过,用酒泡过了。”
“但是申晋不是有刀吗?”帝夜天绿着脸躺下去。
珂离沧以为这是在杀猪?那把刀的刀把上还沾着油腥,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他们杀鸡宰鱼用过的那一把。
“他们的刀太长了,不方便,我还怕一失误,直接剁上你们的脖子。菜刀正好,方便好用。”珂离沧板着脸,大声说道。
“要死了,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归寒邪讥笑道。
“你先割他”帝夜天忍不住了,怒声怒气地说道。
“来啊,我可不怕。”归寒邪抖了抖胳膊,大声说道。
“行了,我有两把。”珂离沧从桌上又拿了一把出来,这把比他手里那把更惨不忍睹,刀刃都卷了。
“你为什么不事先磨磨刀?”帝夜
天怒声说道。
“不必,只是划开你们的血管而已。”珂离沧小声说道。
“划吧。”归寒邪唇角轻扬,但是分明唇角都在发颤。
这一刀下去,可能小命就跟着没了
刚刚知道了活着的好,他可不想这时候死了,他还没抱着小凤凰呢。
“二位,开始了。”珂离沧神情一凛,双手执刀,齐齐划下。
鲜血从二人的手腕处淌出来,乌黑地往下淌。
流星和彩韵跪坐在二人身边,用细小的银管封住二人的血管,鱼肠接在银管之后,迅速做了交换。
珂离沧拉起了二人另一只手,又是一刀划下。
“银针。”他把菜刀一丢,接过溢钰递来的两银手指长短的银针,飞快地扎进了二人的涌泉穴中。
“可以了吗?”御凤澜迫不及待地把头伸了出来,焦急地问道。
“回去,不得让他们二人分神。”珂离沧扭过头,严厉地斥责道。
御凤澜赶紧缩回去,十指紧紧地扣住,一颗心扑嗵扑嗵地乱跳。
过了好一会儿,珂离沧缓缓开口。
“他们二人会陷入昏睡,会发生什么状况,我们都不知道。从此刻起,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支起你们的耳朵,给我盯紧他们二人。申晋你带人出去盯着,连一只鸟也不许飞过来。”
“是。”申晋大步出去,带着仅剩下的两名侍卫守在了小屋门口。
夜越发地寂静了。
小镇的上空弥漫着一股子荒凉的气味。
已经距离那场灾难过去了好几天,但这里还是处处充斥着焦糊的气味。
野狗从院子之中窜过,申晋一枚小石子打过去,将野狗骇得飞快逃远。
老鼠从屋角钻出来,悉悉索索地往前翻找食物。侍卫一箭过去,直接将老鼠钉在了原地。
屋子里,珂离沧已经用银针将二人变成了刺猬,四只雪蝉分别贴在二人的
眉心和丹田之上,护住二人的元气。
他们已经陷入了昏迷,污血从一个人的血管里,流向另一个人的身体。
珂离沧并不知道结局如何,他只能尽全力保住这两个人的性命。
御凤澜已经快急死了,一颗心砰砰地乱跳。这感觉不比之前几天好一星半点,时时都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要晕过去了。
突然,归寒邪一个颤抖,闷哼了一声,嘴里呕出大口的污血,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珂离沧眸光一沉,伸手制止住了要上前来的御凤澜。
他飞快地点住了归寒邪身上的几处穴位,又在他身上加了几根银针。
归寒邪剧烈地颤抖了两下,耳朵和眼睛都淌出了乌血。
“怎么会这样……”御凤澜的脑袋伸在帐幔外面,焦灼地看着那边。
“回去。”珂离沧擦了把额上的汗,严肃地说道。
御凤澜连忙缩回去,热汗直往下淌,衣背都被汗湿透了。
“怎么办才好,皇叔不会有事吧?”
“老天保佑,不要让他们出事。”
外面突然安静了。
她一个激灵,猛地掀开了帐幔。
归寒邪已经不发抖了,他身上多了十几根银针,银亮亮冰寒寒地泛着光。
珂离沧正在抹汗,看上去也非常紧张。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归寒邪突然又抖了一下。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好在归寒邪并未再抖,而是喃喃地说起了胡话。
“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无爹无娘,无牵无挂……我只要小凤凰一人……”
“我叫归无途,归寒邪是我爹,我生来就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没关系,我也没见过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御凤澜从榻上跳下来,一脸惊愕地走了过去。
原来,他真的和归寒邪有关系,还是最亲密的关系,他是归寒邪的遗
腹子。
他就出生在那个夜晚,也不知道他是被谁救出来的,又是怎么落到了杀手王的手中。
若说最恨帝家的人,应该就是归寒邪了吧?
帝崇忱毁掉的是他的一切,连条归路也没留给他。
“这臭小子,居然肯为了御凤澜,拿眼睛换给养蛊人。”那三人没注意到御凤澜光着脚走过来了,流星一时嘴快,把这话说出来了。
御凤澜又是一个激灵,原来那个拿眼睛换帝夜天性命的人是归寒邪。
这个自称杀人不眨眼,心比石头硬,比冰块冷的杀手,居然肯为了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怎么这么傻的?”御凤澜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傻人有傻福,说不定因祸得福。”珂离沧扭头看了看她,眉头紧锁,指着榻说:“你赶紧过去,光着一双脚,又想给我找麻烦呢?我可没有功夫顾你。”
“哦。”御凤澜乖乖地点头,回到了榻上。
心里乱极了,全是归寒邪昨日伏在她腿上哭时的那一幕。
归寒邪对她的心意,真的打动了她。
而她,无以为报。
“帝夜天的情况好像要好一些……”流星小声说道。
珂离沧看了看他,没说话。
其实帝夜天更凶险,归寒邪很快就接纳了帝夜天的血,而归寒邪的血进了帝夜天的血管里,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乌青色。
虽说没像归寒邪那样颤抖,但这种平静才是最可怕的。
珂离沧真担心,他就会在这样的平静里睡死过去,永远睁不开眼睛。
外面又响起了马蹄声。
“去看看。”珂离沧神情一凛,立刻说道。
申晋脚尖一点,像离弦的箭,朝路上走去。
“不会是漏网的胡疆兵,或者是薄念倾的人吧?”流星紧张地问道。
“不是,是藏心他们。”彩韵在窗子边看了会儿,大声说道。
“藏心来了
?”珂离沧拧了拧眉,沉声道:“这里人不能多,你们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他们吵闹。”
“是。”流星点头,快步到了门外,守到了门口。
归寒邪还在说胡话,都是他小时候遇上的事。这些事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此时都在无意识中说了出来。
御凤澜坐在榻上,听着他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地说,心里百感交集。
藏心他们归来,都没能让她激动半分,她的心思全在屋里这两个生死未卜的大男人身上了。
屋子外面,藏心把帝之翔抱下马车,紧接着,和沐雨一起把御熠然和蓝夫人的两个儿子接了下来。
最后出来的是御熠然。
暗霜把轮椅给他放下,再把他背到了轮椅上。
他坐定了,有些不悦地往四处张望。
“你们把我弄晕了背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十三爷,山寨里不能留。”蓝夫人走上前来,小声说:“薄念倾一直在打秘道,把胡疆兵引进了关内。”
“不可能,山里面怎么可能打通秘道。”御熠然的断眉拧了拧,根本不信蓝夫人的话。
“是真的,薄念倾并不像十三爷想的那样,他很阴险。”藏心低声说道。
御熠然嘴角牵了牵,转头看向申晋。这张脸很熟悉。
“你怎么长得这么像那天在山寨里的那个……”他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帝夜天身边的那个死侍卫吗?他怎么又活了?
“你居然还活着”御熠然勃然大怒,指着藏心说道:“是不是你放了他们几个?那帝夜天呢,他死了吗?”
“那天根本就是假的,是薄念倾用来试探公主的。那小人,也就敢用这样的法子来骗公主。”沐雨不屑一顾地说道。
“什么小人,若不是他,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吗?”御熠然不满地低斥道:“你们还不说实话,把我弄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