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皇叔,娇妃要爬墙》 第1章 复仇 “九姑娘,人来了。”小五子轻拍她的肩。 御凤澜一双漂亮的猫眼眯了眯,往小五子指的方向看,一名面相妖媚的女子正从往胭脂铺走。她放下斗笠上的翠色轻纱,遮住如玉的小脸,疾步往胭脂铺走去。 她在城中开了间酒坊,暗中帮有身份的贵妇人解决她们无法出面难事。这回请她办事的是绸缎庄黄掌柜的元配夫人,她被新进门的小妾气得躺了四天四夜,要请御凤澜去教训一下这不知尊卑的女人。 歪在墙角的无花果树下看胭脂铺子,那小妾正满面喜悦,在铺子里走来走去,挑选新鲜胭脂。她暗笑,女人哪,把一生托付到 男人身上,所得的到底有什么?不过是靠青春的身体换几碗白米,没几年,白米都吃不上了。 胭脂铺子往东就是倾王府。 她的眼神凉了凉,怎么会离倾王府这么近?往大门处看,有两匹马正停下,衣锦华美的贵公子利落地从马上跳下来。 仿佛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匆匆扭头看向她站的方向。 她往后缩了缩,躲在无花果树后面,掩紧被风撩起的面纱,在心里喃喃地唤了一声,倾哥哥。 还记得,那天是她与他大婚的日子,也是国破的日子。 她的驸马,她的皇叔,带着外族攻破了城门,把父皇和母后带上了城楼,脖子上 套了绳索,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推了下去。 她向外跑,每呼吸一次,嗓子似乎都在被火烧一回。 “凤澜。”有人唤她。 她飞快转头,那人高头烈马,疾奔而来。 手挽长弓,向她缓缓抬起。 浓雾灼肺,鲜血尽泼,染红了她所能看到的一切,她躺在血泊中,看着那人坐于马上,高傲的俯视着她。 御凤澜闭了闭眼,将自己从回忆中剥离开来。 倾哥哥,情哥哥,小时候母妃常笑她吐词不清,臊得她想钻到床底下去。 那一身绫罗珠玉的娇软小公主,如今成了市集中的小混混,和他隔着一条街,却再也不可能相见。 漫天的 阳光隔着薄纱落进她的眼中,烫烫的,像是融化的两团烙铁,让她不想再看那人。密密的睫缓缓合上,心脏如被人死死掐了一把,锐痛。 “九姑娘?”小五子去而复返,唤了她一声。 她飞快地转过头,抬步往胭脂铺子走。 刚想踏进胭脂铺子,一道高大的身影斜斜压来,覆在她的身上。 她微微拧眉,抬头去看,只见薄念倾就站在她面前,满眼疑虑地看着她。心脏猛地漏了一拍,血液就像被冰封住了,手脚也跟着麻木。 “姑娘,你……”薄念倾俊朗的眉眼微微拧着,深遂的双瞳中光芒流转,探究地打量她。 “公子。” 她迅速镇定下来,一手掩紧轻纱娇滴滴地笑,一手搭上他的肩,“公子,是想让奴家陪公子游河吗?” 河中有画舫,姑娘极美,生意极好! 薄念倾眼中的疑虑迅速冰去,匆匆拂开她的手,扭头就走。 五年了,十四岁的澜公主已经长成了十九岁的明媚姑娘,小青果变的成熟,他是无法将那秀气羞涩的小公主和这般娇媚的身段姿态联系起来的。 她双掌心里全是汗,怔怔地看着他走远。若没有五年家那场变故,现在的她,是他的夫人吗?她心里呵呵地冷笑,青梅竹马都靠不住,爱情是什么?人心是什么? 她这辈子都不会想嫁人! 第2章 那个男人 此时,小妾从胭脂铺子里出来了,一转身,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子。 “小五子,我先跟去,你让他们都过来。”她犹豫了一下,快步跟了过去。 小五子“哎”了一声,撒腿就跑。 巷子深幽,似乎没路了,但拐一个弯,又是一番柳暗花明。她心里烦忧,独自站在小巷深处左右看着。 轻笑声从前面传来,她略一沉吟,大步找过去。推开一扇小门,笑声似乎就是从里面传来。她当机立断,轻手轻脚地摸了进去。 若小妾偷情,她还能多敲上一笔。银子难挣,多挣一钱是一钱,她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笑声戛然而止,她心里咯噔一沉,慌乱钻到墙角后面躲着,此时 突然窗子推开,一把粉烟从窗子里丢出来,正砸在她的头上,她眼神一沉,匆匆屏住呼吸,装成中招的样子,倒了下去,暗自把一只专防这种招数的小药瓶摸出来,塞了好几粒到嘴里。 忍到快断气的时候,终于听到了有人笑道:“臭丫头,上回整得我差点没死了,今天看我不狠狠治治你。” 原来是有人想报复她! 她睁开眼睛看,眼前站的女子十七八岁,是奶娘洗衣的那家的小姐于雯。于雯刁蛮,仗着姐姐嫁进候爷府为妾,肆意行凶。 奶娘不过把她的衣裳不小心洗坏了一点,居然把奶娘打得满体鳞伤。于是凤澜施计把于雯诱去会情郎,迎街泼了她一身潲水,又 装成好心肠,带她梳洗换衣,在她的衣服里全抹上痒痒药,让这小姐浑身抠烂,硬是三个月没能出门。 “把她给我抓起来。”于雯骄傲地叉着腰,大声下令。 “慌什么。”御凤澜跳起来,拍了拍手,慢吞吞地说。 于雯吓得一声尖叫,连退两步,分明对她心有余悸。 “真是找死呀。”御凤澜轻叹,轻轻摇头,飞快地揭开面纱看于雯带的打手们。 媚眼一眯,顿时让打手们惊在原地,眼珠子都快要落下来了。 于雯恼火地大吼:“快把她给我捉起来,剥光她。” 打手们吞了吞口水,如狼似虎地往她面前扑。 御凤澜机灵地一个转身,躲到了柴火垛后面,大喊, “来呀,你们谁有胆子谁就先来,窝囊废才会和别人一起分享美人儿。” 打手们顿时沸腾了,你推我,我推你,闹了起来。 于雯管束不住这些人,急得跳脚。御凤澜趁机抽出一根柴火,从另一角飞快绕过去,冲着她的胸口就是狠狠一戳。 没什么比这个更有效的招式了,就看你痛不痛! 于雯痛得一声惨呼,捂着胸口弯腰往下蹲。 打手们楞了,御凤澜又转身往地上砸了几只小药瓶,带着恶臭的五彩粉末被风吹得漫天飘飞,沾哪里染哪里,让你变成五彩脸,没有十天半月洗不掉。 想整她,嫩了点!她冷冷一笑,拔腿就走。 一路疾奔,气喘得越来越不正常。她 猛然醒悟,糟糕,不是迷药,于雯给她下的是更下三滥的东西! 等我好了,有你受的!她眸色一寒,拎着裙摆跑得更快了。 药性极猛,她没跑多过远就喘不过气来了,靠在冰凉的青砖墙上,掩着发烫的脸颊,浑身发颤。 潺潺的水声传入耳中,她猛地一个激灵,这里有井水!她瞪着杏眸,模糊地看到右手边有一道小门。什么都顾不得了,推开门就往里闯。 小井就在眼前,她心中大喜,扑过去,直接把脸埋进了井水中。 井台边还站着一名男子,青袍大敞,青丝如缎,一双星寒的眸子里滑过一丝不解的光,随即如冰锋一般锐利。 一掌抓住了她的肩,用力一拎。 第3章 熟悉的感觉 她绑在下巴上的斗笠带子松开,薄纱从她的脸上滑落,奶白色的小脸此时布满了不正常的颜色。 男子神色更冷,眸光下沉,用染着血的指尖勾住她的衣襟,里面跌出一枚玉扳指,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主子,都解决了。”轻不可闻的脚步声到了他身后。 他微微侧头,来人一身青衣长袍,手持尚在滴血的长剑。看到他怀里的女子,顿时一惊。 “怎么会有人闯进来?” 男子盯着御凤澜的脸,神色越来越古怪。 “抱我。”御凤澜主动凑过去,搂紧他的脖子,整个人窝在了他的 怀里。 “都出去。”他冷冷地说道。 来人赶紧收起长剑,匆匆出去,带上了院门。 他把她拦腰抱起,大步往房间里走去。 “喂。”她软软地叫了一声,人被他丢到了贵妃榻上。震痛让她短暂的清醒了一下,还来不及看清他的脸,随即陷入迷糊之中。 “放手。”他握住紧拽在他衣角的小手,薄唇轻抿。但是她的小手又抓过来了,不让他离开。他深吸气,猛地捉住了她的手腕往上一摁。咬牙,在她耳边小声说:“好,就算是万劫不复,你也就这样受着吧。” 御凤澜感觉到手 腕上一阵锐痛,又睁开了眼睛看他。偏过小脑袋,喃喃地唤了一声。 “倾哥哥。” 他的身形顿住,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泪眼,半晌,冷笑一声。 不知道过了多久,御凤澜缓缓睁开了眼睛,身上的衣裳已经穿戴整齐。 “诶。”她扶着疼痛的额头坐起来,疑惑地看向四周,这是哪里啊? 脑子里乱了片刻,渐渐想起了一些事,那个于雯设了个陷阱,然后她就不停地跑。好像遇上了一个男的,那人面孔有些熟悉,有些陌生,长得英俊挺拔,气势霸道。 是梦吗?她这五 年里,除了身边那四个忠卫,就没见过几个好看的男人。而他们四个为掩人耳目,统统都扮成了丑得不行的样子,折磨她的眼睛。 她挪动了一下,感觉有些不对劲,身子怎么会这么痛啊? “姑娘醒了,你晕在门口,所以我扶你在这里躺会儿。”一个老婆婆拄着拐仗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说道。 怎么,她看到的那个男人是幻觉?脑海里,那男人的脸很模糊,但气势霸道,让人难忘。 或者是看到了薄念倾,所以作了个与往日不同的噩梦。 这梦也太可怕了吧!她自认与情隔绝, 怎么会梦到与男子做那种事。是因为中了那种下滥的药的缘故吗? 她打量老婆婆,她一脸慈祥,看不出什么破绽,再留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向老婆婆道了谢,慢吞吞往外走。 小巷尽头,两道身影正缓步跟住她。 阳光从斑驳的枝桠中落下,投在后面那位锦衣男子俊逸的眉眼上。 “倾王爷,不是说这地方是据点吗?为什么住的是个老婆子?这女人又是干什么的?”前面的人转过头,不解地问道。 薄念倾的视线一直追着御凤澜,心中疑云渐起。为什么这女子给他这样熟悉的感觉? 第4章 你是谁 “跟着她,看她去哪里。”薄念倾转头看向小院子,神色不明,淡淡地说。 随从抱拳,可刚走了几步,又被薄念倾唤住。 他想了想后道:“你盯着这里,我去前面看看。” 薄念倾摁了摁有些乱跳的心口,沿着御凤澜走过的路慢慢往前。 御凤澜一身酸软地回到酒楼,诛风正站在柜台前,噼哩啪啦地打算盘。后院正响着劈柴声,是沐雨和暗霜。 见她进来,沐雨笑呵呵地问:“掌柜办完了?” 御凤澜苦笑,办完什么?差点把自己办了! “掌柜喝碗酸梅汤,热 死了吧。”藏心从后面大步过来,把一碗冰镇得刚刚好的酸梅汤递给他。 这四人都是从小陪在她身边的侍卫,藏心年长,已经二十五岁。 沐雨、诛风、暗雷都二十有一。那场大变里,只有他们四个护着她与奶娘逃出来。四人都受了伤,藏心的伤最重,现在一只脚跛了。 沐雨的脸被箭所伤,一条疤从眼角直到下巴,很多人怕他,所以很少到前堂来。暗霜最机灵,负责酒楼采购事宜。 刚逃出来时,他们可没这么轻松。奶娘又要照顾她,又要给那四人治伤。四处洗 衣,讨饭,几度累晕在街头。 御凤澜见这样不是办法,一咬牙,也一起跟着奶娘上街去乞讨。一身脏兮兮的女娃儿,在泥里再打几个滚,端着大破碗,还有谁把她和娇弱的公主联系起来? 就这样熬过来了,如今有了酒楼,日子还挺滋润的。 御凤澜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解暑的酸梅汤。 “掌柜,过来喝一碗啊。”坐在堂中的几个男人冲她招手,大声呼喝。 他们是街东的混子,霸着一条街,以前没少找御凤澜的麻烦。 后来御凤澜找他们斗了一场酒, 在酒里动了些手脚,十个大汉没能喝过她,自此就听话了,也不来找她麻烦。 但又因为她的酒实在好喝,所以常来蹭点酒,成了御凤澜这里免费的门神,让她省了不少麻烦。 放在平常,御凤澜也就过去和他们喝上几碗了,但现在她一身快疼死了,哪有兴致啊。 “自己喝去。”她美眸一瞪,大声呵斥。 “唷,这是被哪个小白脸欺负了,这么凶?”混子们见她的模样,倒是也不生气,端着酒碗过来纠缠。 “掌柜,我喂你,消消气。”其中一人来拉她的裙角,另 一人去搂她的肩。 “喂喂。”藏心赶紧过来解围,哪知这几人今天都喝高了,非要缠着御凤澜不放。 御凤澜心烦,正打算脱身,突然听到一声低呵。 “住手。”一只大手伸过来,拎着大汉往旁边丢,把御凤澜带出了人堆。 “你……”御凤澜一怔,扭头去看,正和薄念倾的视线对了个正着。 她心咚咚的乱跳,慌了一秒后,随即镇定地戴好面纱,娇笑道:“公子衣着不凡,是贵客啊。” “你到底是谁?”薄念倾眼睛一亮,紧抓着她的手腕,伸手要抓下她的面纱。 第5章 认出了她 “哥哥。”御凤澜吓了一跳,赶紧往藏心身后躲,双手抓住藏心的衣裳,怯怯地看薄念倾。 藏心认出了薄念倾,胸中涌出一阵恨意,强忍了忍,把御凤澜护到身后,哑声说:“公子请松手。” “哥哥?你是她哥哥?”薄念倾盯着藏心,神情复杂。 “公子要想喝酒,请大堂坐,若不喝酒,请出去。我们这里可是朝东帮的地盘,朝东朝的老大可喜欢喝我们的酒了。”御凤澜躲在藏心身后,作出惊恐的模样说道。 薄念倾的呼吸渐渐平静,转身走到了窗口,沉声道:“喝酒。” “你没事吧。”藏心拉住御凤澜的袖子,护着她往后面走。 “没事。”御凤澜往薄念倾的方向看了一眼,小 声说:“想办法打发他走,不然让他发现了就糟糕了。” “真想宰了他。”诛风和暗霜也围了过来,朝窗边看着。 御凤澜平复了一下心情,绕到了柜台后面,一手拿起算盘,一手翻过帐本,旁若无人的算起了帐。 手指在算盘上噼哩啪拉地拔动,心里却塞满了那时的时光。 她的倾哥哥,已为人夫,身居高位,风光无限。说不定认出她之后,会把她献到皇帝面前去。 闹事的醉汉已被藏心悄然点了穴,让人背了回去。 酒楼今日的生意有些清淡,另两桌客人被醉汉闹跑了,如今只有薄念倾独坐窗边,慢斟慢饮。 藏雪楼的酒是御凤澜亲手所酿,一壶醉人,两壶醉心,三壶醉了痴人的 梦。踏进酒楼的人,都是清醒着来,醉着走。当然,不排除有恶意想闹事而被御凤澜故意搞走的。 御凤澜记得薄念倾酒量不好,喝了两小杯,眼中已有醉意,但再没看过她一眼,反而不时摊到手掌,盯着掌心一枚玉看着。 “臭小子,扮深情给谁看。”诛风恶狠狠地瞪着薄念倾说。 原来不止她一人认出了那块玉!那是她给薄慕华的订情之物。 “我去睡会儿。”御凤澜丢开了算盘,拿了壶酒,慢吞吞地往后院走。 “站住。”薄念倾突然开口。 御凤澜脚步顿了顿,扭头甜笑,“公子还有何吩咐。” 薄念倾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向她。 御凤澜连退两步,呼吸一紧:“公子要 做什么。” “真像她啊。”他到了御凤澜的面前,抬手摸向她的眼睛,喃喃地说:“真像,笑起来也像,眼睛弯弯的,我的小澜儿。” 滚烫的掌心落在御凤澜的冰凉的脸颊上,她如被定住,动弹不了。 诛风忍不住上前来,一把打开了薄念倾的手,但他的手掌落下时,又勾掉了御凤澜的面纱。 他眼神复杂,直直地盯着御凤澜,然后直接往她身上栽来。 他喝醉了! 御凤澜没来得及躲开,被他抱着压着,一同摔到了地上,本就酸痛的骨头更痛了。 藏心和诛风把薄念倾抬起来往店外丢,恨不能再泼上一桶潲水到他身上,被御凤澜阻止后,一人狠啐了他一口,索性关上了店门。 御 凤澜看着门板一页页地合上,薄念倾躺在路边,华丽的锦衣沾上了灰土,一片落叶正落在他的脸颊上,有了种冲出去狠狠摇醒他,质问他的冲动。 但最终她只是垂下了密睫,揉着酸痛的腰回到自己的房间。 “公主,这里还能住吗?不然你去乡里躲阵子吧。”藏心担忧地问。 “奶娘还没回来呢。”御凤澜抬眸看他,小声问。 “啊,是啊。”藏心拧眉,小声说:“奶娘迷上了圣火教,这不是个办法。” “又去拜教了?怎么不拦住她?”御凤澜急了,猛地站了起来,脑子里一阵眩晕。 藏心突然看到了她脖子上的吻迹,脸色一沉,一把摁住了她,盯着她的脖子猛看。 “公主这是怎么了?” 第6章 他来了 “什么?”御凤澜浑然不知雪颈上留下的记号,揉着脖子去照铜镜。歪着头看了半天,疑惑地问:“是蚊子咬了吗?” “刚刚公主在外面发生过什么?”藏心看出她走路也不太对劲,焦急地问。 “于雯那臭丫头,设了陷阱给我。我晕在一个小院子前面了,是个老婆婆救了我。”御凤澜也觉得不太对劲,那迷迷糊糊看到的男子,还有这可疑的痕迹,她心一沉,丢开铜镜,推着藏心出去。 她又不是当年养在深宫的小丫头了,这些事虽不是全懂,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她还是仔细地看了一下身,然后脑子里嗡嗡地响,仿佛有挂鞭炮在耳朵里不停地炸,头越来越疼了。 “去找玉娘问问。”她摇 晃了一下,匆匆出门。 “公主!”藏心已明白大半,额角青筋毕露,“我要杀了于雯那贱人。” “好了,自然要毁了她!现在我出去一趟,你不要闹出动静,让王府注意。”御凤澜声音有些发紧,拿了斗笠戴上,从后门出去。 “公主!我和你一起去。”藏心固执地跟了上来。 御凤澜没有拒绝,与他一起匆匆赶往珠玉苑。那是京中最大的舞姬馆,酒都由她这里提供。珠玉苑的玉娘原是她的对头,但有客人在玉娘那里见了她一面,豪掷千金想让玉娘牵线搭桥,要与她红鸾帐里一约。她和玉娘联手,骗了这人的五千金。从此二人成了一条船上的密友,她们的宗旨就是“能骗多少是多少”。 “什么?”玉娘拉着她,看了过后,好半晌才倒抽口凉气,“这男人得是憋了千年万载吗?你能不疼吗?” “什么意思?”御凤澜心一沉,慌慌问道。 “呵呵。”玉娘斜眼睥她,冷冷地说:“你也别装纯洁了,你真是头一回?裙摆和床榻之上可有血渍?” 御凤澜并未看到有血,但听玉娘的意思,清白是真的没了。 “你就看看就知道?”御凤澜不甘心。 玉娘咯咯地笑,珠翠乱摇,“我在这行里混了多久,若于雯真给你用了那种东西,你觉得你能全身而退?” 看她幸灾乐祸的样子,御凤澜心如冰封,双拳紧攥。 “行了,先做生意吧,女人都得有这么一天,你不知道是什么人还是件好 事,无牵无挂的,从此也能豁出去了。”玉娘翘着兰花指,揭开了香炉盖,往里面加麝香,“等下我这里会来位大贵人,你见见,若能相中你,万金到手都不是问题。” 御凤澜哪有心思做生意,转身就走。 “想开点吧,你又不比谁高贵。”玉娘讽刺道。 御凤澜扭头看她一眼,冷冰冰地说:“你也悠着点吧,别是男人就要。” 玉娘丢掉麝香勺子,娇笑道:“男人对我来说是补药,你懂什么。女人就得要男人的宠爱,才能容光焕发。你不见那些豪门大户里的太太夫人们,个个面黄无光,都是因为得不到男人宠爱的缘故。我已二十有六,你能看得出吗?” 御凤澜秀眉轻拧,若男人是补药, 她真想烧了世间所有的补药,杀人要偿命,烧补药可不用。 推门出去,迎头撞上了一位锦衣玉冠的男子,黑发披肩,长眉入鬓,面如美玉。老鸨带着几位美人殷勤地侍奉在他身后。 “酒姑娘也在,是来给玉娘送酒的吗?赶紧去忙吧。”老鸨讨厌御凤澜,赶紧闪身挡在她面前,伸手去推她。 “姑娘。”男子一伸手拦住她,笑吟吟地要揭她的面纱。 御凤澜盯着他,心中隐隐泛着恨意,这是当今皇帝的第四子,帝琰。 “老四。”有脚步声从楼道口传来,沉醇的声音传入御凤澜的耳中。她飞快转头,看到了渐近的男人。暗蓝色的锦袍绣着荆棘暗纹,高傲冷漠的双眸静静地看向她。 帝夜天! 第7章 皇叔 她眯了眯眼睛,偏过了脸。这人在她小时候还抱过她,她记得那晚雪般的梨花纷飞,她光着脚溜出大殿想去看梨花,结果在宫中迷路了,一头撞上了他。他抱着她送她回宫殿,一路上听她唱梨花谣。 若她没记错,她与帝夜天同月同日生,都是二月初七。她出生的那晚,梨花如枝头堆雪,满宫盛放。但帝夜天生在北方,出生那晚大雪纷飞,淹白一切。 就是这些人,扬鞭策马闯进了皇宫,火烧帝殿,绞死父王母后。 御凤澜定定地看着帝夜天,一个词差点吐出微白的唇瓣。 “皇叔。 ” 夜天皇叔! 琅华分九族,三百年前,琅华国的皇帝原叫帝崇憬。九部族中,帝姓一族原本最为荣耀,但从第六代帝王时重用宦官,奸臣当道,残杀其余八部。御氏一族的先祖帝联合八部,推翻帝氏皇权,夺得帝位,将帝氏一族迁去苦寒的北方。 直到五十年前,才允许他们踏进繁华的琅华大陆。 当今皇帝帝崇忱为人残忍凶猛,偏又装得和善大义,甚至割了腿肉去给御凤澜的皇祖母做药引,取得了她皇祖母的信任,重封藩王。他与皇祖母同辈,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帝夜天和帝琰送 进了京中为质,殷勤侍奉皇祖母,以示忠心。 帝夜天沉默寡言,但聪明沉稳,帝琰嘴甜灵活,手脚勤快,都深得皇祖母的喜欢,甚至想把公主嫁给这双杰出男儿。 帝琰很喜欢逗御凤澜,但他离开得早,只在宫中住了三年。帝夜天一直住到十七岁时才离开,那时御凤澜恰好七岁,看他打马独行,远向夕阳,居然有点小伤感。 她小时候就常悄悄去看帝夜天站在梨花树下舞剑,少年挺拔,眉目如刀锋刻出,薄唇抿着冷漠,两柄游蛇剑,剑影荡梨花,让御凤澜不敢靠近。 那晚他抱她, 是二人唯一一次的亲近。 后来,帝忱仅用十年筹划,便带兵杀进了皇城。他比御氏皇族心狠,下旨要把御氏一族斩草除根,片瓦不留。 御凤澜的兄弟姐妹,无一人能活。 此时的御凤澜眼眶裂痛,定定地看着生死仇人,但她除了看着,还能做什么呢?她不想报复,也无力报复。她要好好活着,带着父皇母后的最后的愿望活下去,天长地久地活下去。 “这姑娘的眼睛……”帝琰看了一眼帝夜天,再度抬手抓她的面纱。 御凤澜没动,任他拉下了面纱。 面纱下的脸玉莹剔透,美极 。 帝琰楞了一下,随即揽住了她的纤腰,朗笑道:“居然是如此美人儿,你这该死的老太婆,有这样的美人还不献出来。” “她是藏雪楼的老板娘,有丈夫的。”老鸨赶紧说道。 “有丈夫又如何,本王要了。”帝琰爽朗大笑,直接把她扛了起来,大步往前面的雅间走去。 御凤澜微眯眼,看帝夜天。 能做到不报仇,但出出气也好!她此时不逃,有整他们的手段!大不了,今晚就收拾细软逃了。这些年赚得也不少,去别处另起炉灶。 帝夜天还是那样的淡漠,眸子幽静,甚至不看她。 第8章 这人我要了 御凤澜又眯了眯眼睛,心中冷笑。 这些男人呵,原来都不记得她。不记得是好事,本来就是假的皇叔,假的亲人,假的感情。 “娘子。”藏心跛着脚,从楼道口奔来,焦急地大喊:“你们快放开她。” “相公。”御凤澜装着惊慌失措放声大叫。 帝琰飞快扭头,帝夜天也微微拧眉,目光投向藏心。他又黑又瘦,还跛着脚,鬓边有银丝,耳下有烧伤,和粉妆玉砌的娇人儿站在一起,那视觉冲击力太大了。 “他是你相公?”帝琰一手摁紧肩头的御凤澜,一手指着藏心,放声大笑,“这不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 上吗?简直暴殄天物!” “各位贵人,求求你们把娘子还我。”藏心拱拳作揖,连声求饶。 “行了,本王看你也配不上这美人儿,出个价,我买了,免得说本王抢你老婆。”帝琰勾手指,向随从使了个眼色。 随从扯下银袋,抓了几块银子给藏心,不耐烦地赶他,“快走快走,这里站的可都是你看也不应该看的贵人。” “呸,难道我就值这么点银子?”御凤澜攒紧秀眉,抡着拳在帝琰的肩头轻捶,娇嗔道:“相公当年娶我时还赠我藏雪楼呢,大人你也太小气了。” “美人生气了,小朱子,多给点。”帝琰 笑着捏了把她的腰。 随从犹豫了一下,把银袋整个给了藏心,沉甸甸的,应有上百两。 “这个也给相公。”御凤澜抓下了帝琰领子上的金镶玉扣,丢给了藏心。 “放肆。”帝琰变脸,这是皇族装饰,代表皇权。那颗拇指头大小的翡翠,碧玉剔透,价值连城。 御凤澜抱住了他的脖子,把额头往他耳下轻轻蹭了蹭,柔柔地说道:“我嫁他时,也是凤冠霞帔,八抬大轿,大人要么放我归去,要么就出得起这价,不然和抢没区别。” 帝琰勉强笑笑,冷冷地盯了藏心一眼,“爷今儿高兴,让你放肆一回。” 御凤 澜装着娇羞,躲进他的怀里,掩着脸说:“相公回去吧,把牛掌柜的帐先还了。” 这是暗语,他们在水牛乡有落脚点,她每年会去避暑,金银珠宝不存银庄,全藏于那里的地窖,这是要准备离开的意思。 藏心担心她,不肯离去。 “把娘找回来,别让她赌了。”御凤澜又说。 藏心只好一咬牙,先去找奶娘。 “好了,他走了,不许再盯着他看。”帝琰踢开屋门,把她往靠着墙的软垫上一丢,不待她坐稳,就靠着她坐了下来。 帝夜天缓步进来,沉默地坐到了另一侧。老鸨带着众婢,给他们上了酒菜,让楼里 最美的姑娘都进来,让他们挑选。 “都出去,这个就好了。”帝琰搂着御凤澜,不耐烦地摆手。 老鸨瞪了御凤澜一眼,不甘心地走了。 不一会儿,玉娘轻摆柳腰,捧着一壶酒,姗姗进来。御凤澜有些意外,玉娘方才还浓妆艳抹,这会子却一身素衣,眉目清淡。只薄施一层香粉,胭脂尽洗,微白的唇角轻弯着,带了些许柔弱惹人怜的气质。 “这是藏雪楼老板娘亲手酿的酒,公子会喜欢的。”玉娘跪坐于帝夜天的面前,柔柔地说道。 “你会酿酒?”帝琰笑着,把御凤澜往怀里一搂,一指抬起她秀气的下巴,低声问。 第9章 博他一笑 “是。”御凤澜妩媚一笑,“家传的手艺,我爹是有名的酿酒匠人,可惜只生我一个女儿,只能把这技艺传给我了。” “那可得好好品品了。”帝琰把锦袖挽高,向玉娘伸出手。 玉娘膝行过来,高举酒壶,温柔地笑道:“公子请。” 帝琰接过酒壶,居然直接往嘴里倒去。白银壶嘴高悬于他的唇上,晶莹的美酒落进他薄薄的双唇,微蓝的双瞳骤然一缩,突然就扳住了御凤澜的脸,俯身以唇给她渡酒。 御凤澜没料到事隔多年未见,帝琰居然成了如此,情急之下 死抿双唇,不肯让他得手。 烈酒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淌,到了她的脖子上,再往衣襟上染。 “你敢反抗?”帝琰二指掐住她的小脸,用力往上抬,语气凶狠了许多。 “哪敢。”御凤澜抹了把脸上的酒,轻叹道:“只是奴家有家训,酿酒之人绝不能喝酒,否则敬酒之人会举家倒大霉的,不信你问玉娘。” 玉娘嘴角轻抽,眯着眼睛点摇头,“没听过。” 御凤澜小脸一垮,恨恨地瞪向玉娘,这坏女人居然这时候拆她的台。 “哈,小女子想撒谎,奈何别人不帮忙 。”帝琰居然怒气全消,掐着她的脸大笑。 “我害羞,成了吧?”御凤澜推开他的手,冷着小脸说。 “美人生气了,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名字呢。”帝琰松了手,拿了方帕子出来往她脸上抹,“这么漂亮人儿生气,就是招人心疼。” 御凤澜嘴角轻咧,推开他的手,懒懒抬眸,“公子还真恶趣味。” “牙也尖,我越发喜欢了。”帝琰伸臂揽住她的纤腰,指着帝夜天说:“不过,你若能让我三哥笑一笑,我就放你离开。” 御凤澜转头看帝夜天,若他不出声, 她还真要忘了这里还有个他。 眉若刀锋,星眸微凉,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冷漠!她笑笑,轻声说:“罢了,试试吧。” 总比坐在这里,总让他占便宜强,而且她方才已经在他身上动了手脚,这时候躲开正是时候,以免引火烧身。 “你坐这里来。”帝琰指玉娘。 玉娘顺从地往他身边一坐,轻靠在了他的手臂上。 御凤澜挑眉,玉娘,自求多福吧! 帝夜天坐姿有些慵懒,缓缓转脸看她时也有些慵懒,华贵的慵懒。御凤澜突然觉得有些不自在,悄然往右侧偏了一 点,躲开他的视线。 他毕竟在宫里时间久,若认出她怎么办? 那,她到时也只能装无赖了吧?生死不承认就好。 白皙的脖子微弯着,一枚吻记如落在雪上的蔷薇花瓣,极为刺目。帝夜天眸子微缩,视线定在那枚蔷薇记上。 “美人儿,快啊,逗我家三哥一笑。”帝琰一臂紧揽玉娘的纤腰,不耐烦地催促。 御凤澜捧起酒壶,给帝夜天倒酒。 他不接,维持这盯着她的姿势。 她硬着头皮,捧高酒碗,递到他的唇边。不厚不薄的唇抿着,带着些许陌生的薄凉感。 第10章 他是最好看的人 御凤澜记得他抱她回宫的那晚,她摸过他的嘴,他的脸。 小小的她就是想知道,他的嘴巴为什么这么好看,而且不喜欢说话。 手都抬酸了,他还是没反应。帝琰有些急了,推了玉娘一把,大声说:“算了,你回来,让玉娘过去。” 御凤澜呼吸一紧,飞快地往前一俯,往帝夜天的脸颊上轻吻了一下。在柔软的唇瓣碰上他微凉的面颊的时候,她听到了他微微急了一拍的呼吸声。 帝夜天的手臂就势搂住了她的腰,淡淡抬眸,“四弟别闹了,谈正事。” “不就是母后寿诞,送什么礼好吗。”帝琰漫不经心地抚摸酒碗碗口。 “老二和老九送的是雪珊瑚。”帝夜天沉声道。 “什么?”帝琰猛地抬头,神色一变,“他们找到雪珊瑚了?” 看到帝夜天点头,他把玉娘往前一推,冷冷地说:“你们都出去。” 玉娘被他推倒,懊恼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御凤澜轻舒一口气,也赶紧起身。 “喂,你给我捂着耳朵,贴墙站好。”帝琰指御凤澜,大声说:“我已经买下你了,现在是我的人。不管听到什么,都给我烂进耳朵里,不然我杀了你那丑相公。” 御凤澜暗道不好,帝琰怎么这么难缠?若把她带回府去,她可就惨透了。 “我去更衣。”她转身,挤出笑脸。 “哈,就在这里更,玉娘拿夜壶给她。”帝琰冷笑。 天,帝琰的谨慎和多疑,超出御凤澜的想像! 她只有捂着耳朵,额头触墙站好,思忖逃走之计。 “薄念倾那人送什么?”帝琰又问。 “雪珊瑚正是 薄念倾找到的,献给了老二。他自己送的是一对明珠。”帝夜天缓缓地说。 “臭小子,若不是看在他娶了宝儿的份上,我早就杀了他了。”帝琰勃然大怒。 御凤澜听到薄念倾的名字,神情又开始恍惚,这时候他的家人有没有把他抬回家去? “他与宝儿这么多年夫妻,一儿半女未生,我看他多半是不行。”帝琰又嘲讽道。 “那依四弟的意思,你也是不行了?”帝夜天慵懒地问。 帝琰一口酒喷出来,指着帝夜天道:“你明知道我是瞧不上那些女人,能给我诞下儿子的,必是举世无双的美人。倒是你,生了那么多,到底哪一个像你?依我看,你常年不在府中,你的绿帽子顶到天上去了。” “胡说。”帝夜天把酒碗往桌上一顿,变了 脸。 御凤澜听得好笑,这些人私底下说话可真放得开,帝琰不行,帝夜天生一堆,不过,像帝夜天这样的人物,应当不会有人敢给他戴绿帽子吧? “喂,美人,你叫什么来着?”帝琰拍下了她的肩。 御凤澜扭头看他,没好气地说:“张酒娘。” “这个酒?”帝琰指酒碗,笑着问。 御凤澜哼了一声,继续额头抵墙。 “怎么肚子这么疼。”帝琰突然捂住小肚子,长眉紧蹙。 御凤澜美眸一眯,第一步,肚疼,第二步,奔向茅房,第三步,山崩地裂,第四步,袍摆整个断裂。 帝琰匆匆站起,叫上随从,直奔专供他们这些贵族用的茅房。 御凤澜掩唇,匆匆向帝夜天行礼,“公子见谅,我去服侍公子。” 帝夜天一手托腮,手指在 桌上轻划,盯着她不动。 御凤澜也不理他,拔腿就跑。才出门,果然听到了帝琰山崩地裂的怒吼声,随后是恶臭,再随后是他断到地上的袍摆。 有种粉末极具腐蚀性,沾点酒后更厉害,涂抹在衣服上,不一会儿就能把所涂之处蚀穿。帝琰弄脏了中裤,所以丢了,只穿着外袍出来,如今正光着两条腿站在众人的注目之中,面颊胀红,怒发冲冠。 御凤澜扑哧一笑,飞快地从后门钻出去。这地方估计开不了了,帝琰不把这些看到他惨状的人眼睛挖掉,那才叫意外! 赶紧逃喽! 一路疾奔,绕过三道弯,终于靠近藏雪楼隐藏在灌木丛后的小门时,她突然发现身后一直有人跟着。 她飞快转头,看见帝夜天不慌不忙地停下,平静地看着她。 第11章 三王爷 “你做什么?”她一急,弯腰捡了颗石头往他身上砸去,“退开。” 帝夜天轻轻侧身,躲过了她的石头,目光掠过她,径直从她身边擦过。 有毛病! 御凤澜抹了把冷汗,不再再停留,飞奔进了藏雪楼的后门。躲在门后往外张望,帝夜天已经走远了,路边的榕树把小巷子遮得不见一丝光线,他行走在这绿荫里,像绝尘的妖。 帝夜天长得好看,华贵里透着霸气,霸气里又丝丝诡艳。 据说正是因为他长得过于好看,所以才不受他父亲的喜欢,把他送来为质,在琅华皇宫整整软禁了十二年。 今日听帝琰之意,妾室都不怕给他戴绿帽子,估计依然不受 宠。 “掌柜的。”奶娘细软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御凤澜吓得一哆嗦,扭头一瞧,奶娘正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怎么了?”她拧眉,小声问。 “前面好多官兵,把诛风和暗霜他们都吊在柱子上了。”奶娘结结巴巴地说道,两条细腿都在发抖! “为什么?”御凤澜心一沉,难道帝琰的手脚会这么快? “你赶紧跑吧。”奶娘拉开门,往外推她。 “卖了假酒,害死了人还想跑?”衙役如狼似虎地扑过来,把二人团团围住? “假酒?”御凤澜愕然问道。 “哼,就是假酒。”一把阴险的声音从树后面传过来,瘦猴儿似的身材 ,摇着一把钻着金子的大扇子,衬着他的金牙,明晃晃,闪瞎眼。 这是于雯的大舅舅,人称刘大牙!看样子,于雯是和她杠上了! 她笑笑,笃定地往前走了几步,娇嗔道:“我当是哪位贵人呢,原来是刘爷啊,怎么着,我前儿送你的酒,把你家人给毒死了?” 刘大牙把扇子用力一挥,指着她咆哮,“你这个恶毒的妇人,害死我家仆人!” “假不假,我当然要去衙门与你们对质,先放了我的伙计们。”御凤澜晃了晃肩,冲离她最近的衙役笑笑。 衙役眼神花了花,刀也往下垂了点。 “你少来这一套,你这个臭娘们!”刘大牙又怒吼。 御凤澜吃 软不吃硬,这狗继续朝她吠,只能教训他了。她冷下小脸,冷冰冰地说:“刘大牙,我倒是想去衙门和你们对质,一是一,二是二,大老爷会查个一清二楚。可惜我现在没空。三王爷正等着我去伺侯他呢。” “三王爷?就凭你?”刘大牙张狂大笑,用扇子来戳她的额头,“有几分姿色,就以为能拿下天下的男人了?就连爷我都瞧不上你,知道不?” “你是男人?”御凤澜反唇相讥。 “你。”刘大牙脸色骤变,抬手就打。 “你敢,看看这个。”御凤澜手一伸,举起了一面明晃晃的令牌,这是从酒楼出来时,顺手从帝夜天身上顺的。 “这是三王爷 的令牌。”领头的上前看了一眼,疑惑地问御凤澜:“怎么会在你这里,你偷的?” “开什么玩笑,三王爷贴身之物,我哪里偷得到?我方才陪王爷喝酒,他让我回来取点东西再去陪他。你们闪开,不然三王爷要你们狗命。”御凤澜厉声喝斥。 众捕头不知真假,见她义正言辞,凌厉得很,不免都有些发怵。 “三王爷虽说因为那年之事失去宠爱,但毕竟是王爷,灭了你我这种小角色易如反掌。”衙役小声议论,收了刀剑。 “你的伙计我先带走,若你真是三王爷的人,让他出道手令。我们也得回去向老爷交差,还请包涵。”领头的看着御凤澜,放缓了语气。 第12章 去找他 “喂喂,她就是个骗子,怎么可能是三王爷的令牌。”刘大牙急了,赶紧上前来劝那几人。 “这令牌不会有假,是偷是给,到时候就知道了,最好不要得罪皇族的人。”头儿挥了挥手,带着人撤。 “你等着瞧。”刘大牙恶狠狠地瞪了御凤澜一眼,摇着扇子,快步追了出去。 御凤澜奔到前堂,只见诛风他们被五花大绑,拖着往外走。他们都有武功,但为了不暴露身份,现在只能忍让,白挨毒打。 御凤澜气得发抖,赶紧上前去,小声安慰:“晚上就接你们出来。 “你赶紧走吧。”藏心又急又怒,连声催她,“还要等那人来捉你不成?他们关我们一阵子,没办 法就会放了我们。” “这可是杀人罪,我一走,你们不就倒大霉了。我如今只有你们几个,要走一起走,一个也不能少。”御凤澜咬牙,用力拉了拉藏心的手,小声说:“你们忍耐一时,我一定接你们出来。” “哎。”藏心见她固执,眼眶都急红了。 “我如今不能再失去你们任何一个。”御凤澜又重复了一遍,松开了藏心的手。 “我的小祖宗,我们拼死不就是要保着你吗,赶紧走吧。”奶娘过来拖她。 “你赶紧念你的教义去。”御凤澜瞪她一眼,没好气地说。 “我是想求神仙保佑你们。”奶娘讪讪放开了手。 御凤澜轻吸口气,握紧了令牌,苦笑道: “若早知道有这事,就不整帝琰了。” “谁?”奶娘眼睛猛地瞪大,抓紧了她的手,颤抖着问:“你整谁了?” “帝琰。”御凤澜缓缓转头,看向皇宫的方向。 云雾缭绕的栖桐山上,宫殿巍峨入云,隐隐若现。当年她高居那其中最漂亮的的悠莱殿,如今她在离皇宫最远的东城城脚。 原本她为了掩藏身世,所以对带着官字的人都避之不及,根本没有结交过官场上的人。如今却不得不主动迎上。 “你敢整帝琰,他出名的心狠手辣。”奶娘急得快哭了。 “我可以去找那位夫人帮忙。”她沉吟一会,小声说:“奶娘还记得去年请我帮她处置小妾的那位夫人吗? ” “但那小妾死了。”奶娘提醒道:“这样的女人心肠歹毒,巴不得没人知道这件事,你若主动撞上去,说不定惹恼她。” 御凤澜叹气,她怎会不知这道理?所以她从来不主动露面,也不让对方露出面孔,一切事宜皆由手下人来接洽。她是意外看到那位夫人的脸的,当时那位夫人就变了脸,给了她一笔银子,匆匆离开。 “你还是走吧。”奶娘又劝。 御凤澜低眸看手里的令牌,咬牙道:“就找她去。” 奶娘心头一颤,小声说:“我的小祖宗,求求你,不要冒险。” “奶娘,在这世间,哪一件是不冒险就能成事的?”御凤澜匆匆进屋换衣。 她找出一套褐 色布裙袍,系上酿酒时的围裙,散开乌云髻,绑上布发带。 洗去脂粉香,再看镜中,这少女小脸微白,唇角有当年因为哭得太厉害而咬得久久不得痊愈的疤痕,像玫瑰花瓣上被悲伤撕裂的一丝暗色。 她当初哭了多久,她不记得了,只记得那些眼泪足能淹死藏心他们四个。他们轮换着守着她,她像抱着救命的稻草,也没有男女之分了,只知道死命地抱着他们的脖子,不肯离开半寸远,怕一松手,又要失去一个。 那难熬的夜晚,就这样熬了过去,这四个人也为她误了半生,残了,老了,家人也死没了,她能独自逃吗? “小祖宗哎!”奶娘急得老泪纵横,拦着她不让走。 第13章 好像在哪见过你 “奶娘,我留给你三千两银子,若我不能归,你就自己去乡里。那里东头的槐树下,我早就买了栋小院,还买了两个小丫头服侍你,你可以当她们是你的孙女,她们会服侍你,给你养老送终。别的那些金银就不给你了,钱多了是祸害,免得有人惦记你。你也能安渡晚年,不必再跟着我提心吊胆。” “你这是交待后事呢?你这死丫头!”奶娘抬手就打她,哭嚎了起来,“不让你去,你杀了我吧,我不让你去。” “奶娘,那四个也是你的儿子!为你挡了刀剑,从死人堆里背出了我们,还养活了你我!”御凤澜拉下她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 “玉娘,玉娘,酒娘跑去找蝎子夫人啦。”奶娘拔腿就往后门跑,颤颤巍巍,声音凄厉。 御凤澜知道她是故意,不为所动,出了门,从东角牵了骡子,直奔九王府后院。 那位夫人,名崔蝶意,南平郡主,帝氏族人。去年九王府进了一名舞姬,容貌如皎月,足能令天下女子失色,偏又聪慧、多才多艺。九王爷视若珍宝。崔蝶意忍了三个月,忍无可忍,决定请外人出马,除去这眼中钉。 贴身近婢打听过后,请御凤澜出马。 御凤澜也不管小妾委不委屈,直接陷害她与和尚私通,后来小妾被九王爷打聋了耳朵,打断了腿,丢去了荒 漠。 她一点也不觉得这样太狠,不对,身为舞姬小妾,拿着青春容貌,使出浑身解数往上爬,就得知道有这么一天。断腿,比断命强! 她仰头看着九王府后门的小牌,深深吸气,抓住门环就扣。 “谁啊?”一个小厮拉开门,上下打量她。 “我想求见王妃身边的东福嬷嬷,她是我的亲戚,把这个给她,她便知道了。”御凤澜拿出当年交易用的一只香袋给他,努力卑微地笑着。 “东福嬷嬷。”小厮抛了抛空袋子,堆起了笑脸,却没有动。 御凤澜赶紧掏了把碎银子出来,双手捧着,毕恭毕敬地递到小厮的手中。 “等着吧。”小 厮这才笑眯眯地关门,进去传话了。 御凤澜没多少把握,这和来送死没多少区别。 但就像她说的,这世间没有不冒险就能成就的大事。她怕崔蝶意杀她,崔蝶意也怕她的人把事捅出去。在确保不走漏风声之前,崔蝶意还不会动她。 骄阳如烙铁,烫得她露在衣外的皮肤快焦掉了,豆大的汗珠一直往下淌。突然,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身后传来。 她匆匆扭头,只见十数匹马正快马加鞭从视线尽头奔来。 “闪开,爷回来了。” 长长的鞭子从她头顶卷过,打掉了她的头巾,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散下。 她一慌神,居然没跪,抬头迎向 那人的视线。高头大马,鲜衣玉冠,长眉如鬓,眼底桃花光,唇角桃花笑。 这就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第九子,年仅二十四的帝玥? “哪来的小妇人?怎么站在门外?”他上下打量御凤澜,疑惑地问。 御凤澜匆匆跪下,大气也不敢出。这人怎么从后门回府?干什么坏事去了? “爷!”门匆匆打开,东福嬷嬷飞奔出来,挡到御凤澜身前,跪下去磕头,“这是我亲戚家的女儿,来求我办点事。” “求你办事?你这老东西,还会替人办事了?”帝玥用马鞭在东福的头顶敲了两下,转头看御凤澜,“你把头抬起来,我看看在哪里见过。” 第14章 该来的来了 御凤澜抖得更厉害了,牙都在打架,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小模样。 帝玥很快失去了兴趣,跳下马,把马鞭丢给了随从,从御凤澜身边跨了过去,“王妃呢?” “王妃在凉亭绣花。”东福嬷嬷膝行转身,小声说道。 “本王知道在哪里见过你了!”帝玥突然一击掌,猛地转身看向御凤澜。 御凤澜几乎想马上跳起来逃了。 “前儿在三哥那里看到一个准备献给父皇的舞姬,和你很像,哈,本王把你也打扮打扮,献给父皇去。”帝玥兴高彩烈的围着御凤澜转了两圈。 御凤澜差点没晕过去! “爷快别吓这小娘子了,她早早就嫁人了,若送进宫去,圣上会怪罪的。”东福嬷嬷陪着笑脸说道。 帝玥这才扬了扬眉,深深看了一 眼东福嬷嬷,“老东西,少干恶事,若被本王知道了,揭你这身老皮。” “哪敢啊。”东福嬷嬷挤着笑说道。 帝玥这才大步迈进门槛,前呼后拥地走了。 “你来干什么?不想活了吗?”东福嬷嬷爬起来,怒视着御凤澜。 “我的伙计被抓了,求东福嬷嬷给想个法子,保他们出来,我们立刻离开京城,再不回来。”御凤澜赶紧磕头。 “伙计抓了就再找,别再找来了。”东福嬷嬷冷冷盯她一眼,转身就走。 “嬷嬷。”御凤澜赶紧拉住她的裙摆,急促地说道:“我愿意从此成为嬷嬷的手脚,为嬷嬷斩风挡雨。” 东福嬷嬷的脚慢慢收了回来,扭头看向她,面色松动。 “我有藏雪楼,能藏很多事。”御凤澜眸子含泪, 轻轻地说:“更愿为刀剑、嬷嬷手里的鞭子,指哪打哪。” 东福嬷嬷看了她一会儿,匆匆道:“你等会儿。” 御凤澜知道,这事成了一半了。 这样的大宅大户,需要暗中处理的人和事太多了,就需要她这样不相干,又好把控的人冲锋陷阵。 果然,没一会儿,东福嬷嬷回来了,递给她一面令牌,小声说:“你记着,从此你的命就是我的了,让你往东,你不得往西。” 御凤澜大喜,赶紧伸手。 “慢着,先吃下这个。”东福嬷嬷飞快缩回令牌,摊开右手,把一颗薄丝包裹的药递到她的眼前。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拿了过来,一口吞进嘴里。 东福嬷嬷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把令牌交给了她,“晚些我会让人去给你传 话,告诉你该做的事。办成了,自然会把人放出来。” “是。”狡滑!御凤澜心中怒骂,却只能连连点头,装成感激涕零地抹眼泪。 东福嬷嬷挥挥手,傲气地说道:“快走吧,你是聪明人,从此之后当更加聪明。” 御凤澜把令牌收入怀中,慌慌点头,“知道了。” 看着东福嬷嬷进了屋,御凤澜骑上骡子,拔腿往回奔。 摊开手掌,盯着掌心的药丸拧眉,这种小把戏,她从小就会了,谁会当真傻到去吃下去? 日已西斜,她也不敢直接回酒楼,怕帝琰的人来找麻烦。在旁边的小茶铺躲着,直到天黑了,确定没有可疑的人时,她才从后门溜进了酒楼。 奶娘躲在厨房的灶台后面,见她回来了才敢跑出来,急促地说:“ 玉娘那里被封了,她也被带走了呢。” “倒霉东西。”御凤澜嘴角轻抽,谁让她落井下石不帮忙? “那你事办成了吗?”奶娘焦急地问。 “差不多吧。”御凤澜拧眉,也不知道这崔蝶意又想让她干什么缺德的破事。 不过,她的德也所剩无已,这些年都用光了,多干一两件也没什么。在她的眼中,除了四忠卫和奶娘,旁人的生死,她都无所谓。 “那就好,我们先躲躲去。”奶娘奔回灶台,抱了只偌大的,能压扁她的包袱出来,“牛车就在后面,走吧。” 牛车,御凤澜夺过包袱往地上一丢,没好气地说:“走不了,明天再说。” “掌柜。”门口传来拍门声。 该来的来了!她和奶娘交换了眼神,慢步过去开门。 第15章 接人进府 门口站着两道身影,一高挑,一壮实。 小轿停在台阶下,几名精瘦的汉子警惕地向四周张望。远远的,有更夫的高唱声传来:天高物燥,小心火烛。 已是亥时。 原本正应生意红火的珠玉苑黑灯瞎火,冰凉一片,导致这条街上的光亮都少了一半,人声也比平常稀薄了大半。所以这一行人站在酒楼前,显得格外醒目。 御凤澜赶紧侧身,让二人进来,福身就拜。 “见过王妃。” 一定是紧要大事,所以崔蝶意才会很快答应御凤澜的请求,并且亲自登门! “起吧。”崔蝶意轻掀起面纱,扫了她一眼,眸子里滑过一丝轻蔑, “关紧大门。 御凤澜立刻照办,向奶娘使了个眼色,让她在门口盯着动静。她暗自庆幸,崔蝶意还不知道她今日得罪了什么人,不然是断不肯与她扯上关系的。 “王妃有何吩咐,让东福嬷嬷来一趟即可。”御凤澜从酒柜中取出一只银镶翡翠的茶碗,沏上茶,捧到崔蝶意的面前。 崔蝶意没接,低眸看着跪在面前的御凤澜,半晌才冷冷开口,“抬头,我瞧瞧你的脸。” 御凤澜堆满脸笑,抬眸迎去。 崔蝶意眉头微皱,拿过她举到额前的茶碗,用茶叶勺挑起她的下巴,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小声说:“酒娘,你已吃了翠荟 丹,每半月服一次解药。” “是,为王妃赴汤蹈火。”御凤澜赶紧点头。 “嗯,事很简单。”崔蝶意左右看看,轻声说:“帮我生个孩子。” “啊?”御凤澜一抖。 “我入府数年,一无所出。王爷极为不满,最近又娶了一房美妾。每晚你与我同侍王爷。”她的声音紧了紧,牙关紧咬,继续说道:“生产之后,若是男孩,他就是王爷的嫡长子。若是女儿,你可以带她离开。” 御凤澜呼吸渐急,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比让她杀人放火还难! “我已为人妇,姿质平庸,只怕,不能如王妃的意。”她俯首下去,小声央求。 “行了,上回你替我办事,我已查过你的家世。你家世代酿酒,你父亲还写得一手好赋。你母亲是东城大儒的女儿,因为家道败落,才嫁于商人。那个半瞎子也不是你夫君,都是你的仆人而已。若没错,你至今还是完璧。”崔蝶意艳红的长指甲在她的脸上轻轻刮了两下,倨傲地的看着她。 御凤澜惊出一身冷汗,崔蝶意居然调查过她!幸亏这盗来的身份没有露出破绽,不然她们这一楼的人早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你胆大机灵,所以我挑你。”崔蝶意起身,看了她一眼,唇角浮起一丝淡笑,“就算怀了身孕,只管继续开你的 酒楼,不会有任何人怀疑,更不必另找地方藏你。” 御凤澜没有退路,磕了个头,轻声说:“全凭王妃安排。 “好,明日你的伙计就会回来。”崔蝶意满意地起身,戴上斗笠,垂下面纱,快步往门外走去。 “恭送王妃。”御凤澜膝行两步,俯首道。 “明日王府宴客,我让人接你进府。”崔蝶意扭头看她一眼,眸子泛红,声音微抖。 恨姬妾恨得半死,却又不得不出此下策,找人生孩子,搁在哪个女子身上,都会像刀割一般难受吧? 轿子远去,御凤澜长舒一口气,站了起来。 此时才感觉腿一软,差点没又栽倒下去。 第16章 车到山前必有路 “小祖宗,赶紧走吧。”奶娘跑进来了,急切地推她。 御凤澜微抬下巴,看着门外多出的数名精瘦汉子,苦笑,“今晚不行,明晚吧。” 崔蝶意把这等大事告诉她,怎会轻易让她溜走? 走一步算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迷倒一个男人,她还是有办法的,先唬弄过去再说。 这一晚,铁定无法入眠。每天憎恶奶娘信教的御凤澜,突然滋生起了去庙里上柱香的心思。她换了身蓝衣裙,找出香烛,用小篮拎着,慢步往城隍庙走去。 那几名汉子悄然跟着,不声不响,如同暗夜恶兽。 御凤澜在路边的馄饨摊前坐下,叫了碗馄饨,慢吞吞地吃。 “酒娘, 这么晚还去庙里啊?”小老板拖着板凳过来,好奇地问。 “哦,梦到爹了,让我去还愿。”御凤澜抬眸一笑,小摊上挑的一盏灯笼,在她脸上投下暖暖的光,小脸如同美玉一般,令身边一切黯淡失色。 小老板眼前一亮,痴痴地看着她。 “不过,有几个讨厌鬼跟着我。”御凤澜微微侧脸,冲跟在身后的男子呶嘴。 小老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小声抱怨,“总有这些不要脸的东西们,你放心,我引开他们。” “谢了。”御凤澜抿唇一笑,低头大口吃。跑了一天,现在肚中空空,得赶紧填饱,才有力气对付这些破事。 小老板又给她做了蛋花汤,看着 她吃完了,才笑着站起来,拎着一桶烧开的水,哼着小曲往街边走,冲着几人就泼了过去。 那几人吓了一跳,赶紧跳起来躲开,气愤地看向小老板。 “哎呀,真是对不住。”小老板赶紧丢开桶,抓下搭在肩上的帕子奔过去,点头哈腰地给几人擦。 “你瞎眼了。”几人夺过他的帕子,在身上飞快扑打,衣裳单薄,开水渗进去,烫得几人呲牙咧嘴。 但又有要事在身,不敢闹出动静,只能忍声吞气,捱了这一烫。待几人忙完了,御凤澜早就溜得没影了。 她拎着小篮,兴奋地冲进了小巷子。被人盯着的感觉真糟糕,此时才像长了翅膀,能自由地飞。 巷子头有大树,叶片被风拂乱。九只小井相连,井水随着水渠绵延往前。她沿着小渠往前,只见前面的梨树上缀满了红绸。 她仰头看了会儿,折了一根梨树枝,轻轻抽打梨树,小声抱怨,“我每年都来系红绸,为何不实现我的心愿,该打!” 月光透过枝叶,她眼眶泛红。 辛苦的岁月,辛苦的心。 她有些后悔没有早点离开京城了,父皇和母后已经死了,尸骨被他们碾碎,烧成灰,洒在城墙下。她就算守在这里,又能如何呢?再也见不着了呀! 她丢了树枝,一抹眼睛,小声骂,“哭什么哭!这世间有什么事可以难倒你?惹火我了,我把这王妃也夺 过来,我来做!” 水声潺潺,敲打心脏。 她平静了片刻,坐到井台上,把原本准备拿去献给城隍爷的金纸元宝拿出来,一只只拆开,开始叠小船。 大梨树不会保佑她,城隍爷也不会,能保佑她的,只有她自己。白皙的手指叠出数只精巧的小帆船,一只只放到了水渠中。 “去吧,看我爹娘去,我好得很呢,上个月又挣了三十多两银子。”她摘下一片梨花叶,放进唇中,弯着眼睛,吹响了当年宫中乐师为她所谱的“梨花谣”。 低低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她一惊,匆匆扭头,只见一道高大的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来。青布衣衫,斗笠垂着黑纱,挡着脸。 第17章 帝琰要来 “谁啊?”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 男子仿佛没听到,直接走到了她的身边。 “聋的?”她眨眨眼睛,又问。 男子还是不理会,就在井台上坐下,安静地看着渠中远去的小船。 “也来许愿啊?”御凤澜感受不到他的敌意,指着头顶的大树,轻声说:“放小船没用,我放着玩的,你把红绸系上去就好了。” 男子仰头看了看,转过头看她。 “不是聋子啊,你自己看吧。”御凤澜跳起来,这地方多了个外人,不清静了,就另外找地方呆着去。 男子突然开口,指着水渠里的小船,低哑地说:“姑娘,帮我做几只。” “唷,你这声音,跟锯子锯烂了一样。”御凤澜扭头看他一眼,毫不客气地说。 男子也不生气,捡起 地上掉的一只金纸元宝,递给御凤澜。 “让我做东西,那可是得付银子的。”御凤澜狐疑地看着他,不肯接。 男子想了想,拽下钱袋,倒出一块碎银放到井台上。 御凤澜心动了,能赚银子的机会,她从来不肯放过。这破锣嗓子看上去瘦瘦的,应当没多少能耐吧?她抓起碎银,微拎裙摆,跳上井台,轻盈地跃过了小渠,坐到了对面的柳树桩上。 “等着。”她利落地拆了金纸元宝,叠了只小船,放进了水渠里。 男子安静地看着她,直到小船放到水面上,才点点头,哑声说:“再叠。” 御凤澜皱皱鼻子,丢了只元宝过去,生硬地说:“你也学着吧,别当败家子,请人叠纸船。” 纸元宝打到他的额心,弹到他的腿上。 御凤澜站起来,利落地把碎银塞进钱袋,跳上石头,一步、一步大步往前跳,活像刚从梨里钻出来的小妖,布裙被风鼓满,身形微微摇晃,仿佛随时会被带着梨花香的风带走。 这些年来,她很少露出这样顽皮的一面,她以为自己百坚不摧,百折不挠,百鬼退散,但实际上,她现在百种害怕,百种憎恶,百种想逃! 但无论有多惊恐不安,她都绝不后退。 明天她就去会会九王爷,摆平九王妃。 男子慢慢捡起落在腿上的纸元宝,拆开了,慢吞吞地叠,不一会儿,一朵精巧的梨花出现在眼前。 他把梨花放到水上,任水带走它。 “主人,回吧。”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梨树下绕出来,小声说道。 男子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 转身往回走。跟在身后的人扭头看向御凤澜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线杀机。 收拾好一切,小轿已在后门处等待,把她直接经九王府西门抬进了王府。 王府后花园曲径通幽,绿荫成墙,藤蔓上开着紫花,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假山之中藏着小拱门。崔蝶意住在里面,远离其他姬妾。 “王妃,人来了。” “先检查检查她的身子。”崔蝶意隔着窗子,倨傲冷漠地说道。 “走了。”东福嬷嬷推了她一下。 御凤澜心里一直有个疑惑,崔蝶意昨日肯定地说因为她是完璧才选她,但崔蝶意已与九王爷成亲三年,就不怕九王爷发现其中蹊跷?莫非,九王爷一直没有碰过她? “其实,我有个生子秘方。”御凤澜试探地说道。 东福嬷嬷冷着脸,不耐烦地说:“少废话,跟紧点。” 御凤澜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哪有不吃腥的猫?九王爷姬妾众多,唯独不碰崔蝶意,崔蝶意一定是走投无路,才想出这破法子。也许,找的还不止她一个人! “王爷往王妃这里来了。”几名婢女神色慌张地冲向这边。 “怎么这么早。”东福嬷嬷慌了,匆匆带着她往回跑,把她往王妃小院里的一间空屋一塞,威胁道:“不许发出声音,不然让你好看。” 御凤澜作出害怕的模样,躲到门后。不一会儿,只见帝玥从外面进来了。 “王爷怎么这么早下朝?” “二哥,三哥和五哥要来喝酒,你把去年放进酒窖的光罗酒都搬出来。”帝玥的声音倨傲,疏离。 糟糕,帝琰要来! 第18章 送给你 御凤澜心里一个咯噔,若不小心让他碰见,那可是雪上加霜。 “但三哥不是一向与二哥不和吗?”崔蝶意紧张地看向御凤澜藏身的地方。 “不和就不能一起喝酒了?”帝玥看到桌上药汤,眉头微皱,淡漠地说:“昨天就和你说过,我最讨厌这样的味道,赶紧丢掉。” 崔蝶意连忙向东福嬷嬷使了个眼色,让她把药碗端出去。 她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轻轻拉住了帝玥的手,柔声说:“王爷累了吧,妾给王爷揉揉肩。” 帝玥往躺椅上一坐,手脚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着眼睛享受崔蝶意的温柔安抚。 “王爷,二哥他们给太后送什么礼,可打听着了?”崔蝶意的手指从他的眉心抚过,温柔地问道。 “雪珊瑚,”帝玥睁开眼睛,冷酷地说:“薄念倾那小人,又投靠了二哥。” “那我们怎么办,这会让 二哥抢走风头了。”崔蝶意紧张地问道。 帝玥拧拧眉,淡淡地说:“让他抢吧,多大的事。” “那三哥呢?”崔蝶意神情更为小心。 “三哥最近又被父皇训了,他是翻不了身了。呵,想当初他一人一骑,独斩兰烨国十二大将,所向披靡,令人闻风丧胆,是何等威风?再看看他现在。”帝玥拧拧眉,扭头看向崔蝶意,“你今日怎么问起他了?” “就是一问。”崔蝶意赶紧笑道,轻轻拉住了他的手指。 “不过,父王对他极为不满,只怕还要再贬。”帝玥反握住她的手,似笑非笑地说:“是不是舍不得了。” “王爷怎么如此说。”崔蝶意脸色大变,赶紧跪坐到他的腿边,小声说:“妾身虽与他从小订亲,但那是父母之命,如今我是王爷的人。” 帝玥低笑起来,一指勾住她的下颌,慢吞吞地说:“ 我知道。” 崔蝶意轻舒一口气,靠在了他的腿上,幽幽地说:“王爷怎么就不懂妾的心呢?” “我懂啊。”帝玥又笑,推开了她,低声说:“去准备吧,二哥他们就快到了,让舞姬们跳几支新舞,天天那些都看腻了。” 崔蝶意连连点头,给他沏了茶,带着人匆匆下去准备。 御凤澜被人遗忘了,直到天黑,她滴水未进,滴米未粘,恨得牙痒痒。 终于,东福嬷嬷进来了,抱着一套衣衫,催她换上。 “你在这里等着,王爷醉后就会歇在前面的小苑里,你和王妃悄悄换下。”东福嬷嬷引着她到了一处水榭,小声叮嘱,“你好好躲在这里,不要出来。” “我饿了。”御凤澜赶紧拉住要走东福嬷嬷,小声说:“好歹给壶水吧。” “真麻烦,我还伺候你不成?等着!”东福嬷嬷甩开她的手,嘀咕着走了 。 御凤澜恨得牙痒痒,恨不能一脚踹飞她。萤火虫在草丛里萦绕,蝴蝶落在一朵睡莲上,扇动一池月光。水声潺潺,淌过她的耳朵,让她渐渐平静。 她见左右无人,于是溜下了水榭,凑到了小泉边,掬了把清水往脸上浇。 “谁在那里?”突然,一把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飞快扭头,只见几名男子正盯着她看着。 “小婢是王妃院里的人。”她赶紧跪下回话。 “在这里干什么?”正中那人缓步出来,走近了她。 “奉王妃之命,在此等侯。”御凤澜悄然抬眸,这人的脸像极了帝宗忱,一样的鹰勾鼻,深眼窝,眼神锐利阴凉,一眼刺来,让你心生寒意。 这人就是二皇子帝麟。 嫡长子被赐死之后,帝麟就加大了动作,一心取得储君之位。他为人阴冷,手段狠戾,不输他的父亲帝宗忱,这也是帝 宗忱不太喜欢他的原因。 但因为他母亲家族势力太过庞大,帝宗忱与他母亲的感情也颇深,所以也就多容他三分。 “九弟家中还有如此貌美的婢女。”帝麟扭头看向帝玥,眼神冷酷。 帝玥显然已经不记得她了,看了她一眼,笑道:“蝶意那里美人儿多了,就是不让我碰。二哥若能从她那里要走,也是二哥的本事。” “呵,蝶意的人,我怎么要得走。”帝麟又扭头看帝夜天,只见他站在人后,神态平静,于是笑道:“老三去试试?” “二哥这是打我的脸?”帝夜天抬眸,冷冷地说。 “你这臭脾气。”帝麟哈哈大笑,一把抓住了帝夜天,把他拖到身边,指着御凤澜说:“行,我今日就把这女子讨来,送给你,当是老九还你的。” 帝夜天抽回手,睥了一眼御凤澜,冷漠地说:“二哥所赐,哪敢不要。” 第19章 嫩了点 “得,你还瞧不上了。”帝麟弯下腰,一指抬起御凤澜的下巴,盯着她的脸看,慢吞吞地说。 御凤澜心里翻了个白眼,帝家的男人,个个像豺狼,没见过女人似的。 哼,想来也是。他们生长在苦寒之地,哪见过京中娇花美人。 当初城破之时,他们在宫中大肆掠夺宫女,但宫女有气节,在十几位尚宫的带领之下,宁可悬梁自尽,也不愿意卖主求荣,这些女子的骨气,远胜朝中那些平常大喊忠君为国的男人!那一晚,上千白绫挂于宫中各处,如花佳人在月下静悬。 女子的骨气,从来都比男儿硬 ! “二哥,三哥,五哥,王爷。”崔蝶意匆匆赶到了,笑吟吟地过来,扫了一眼御凤澜,柔声说:“我的丫头冲撞了几位爷了吗?” “下去吧。”帝玥挥了挥手,不悦地说:“让你的人不要乱跑。” “是。”崔蝶意福身就拜,带着人匆匆退开。 御凤澜从帝麟身边走过时,被他一把拉住,吓了她一跳。 “慢着,如此娇月佳人,不如留下来陪本王。” 崔蝶意脸色微笑变,随即笑道:“那就叫小蓉留下吧。” 帝麟笑笑,慢慢俯到御凤澜的耳边,吹了口气,慢吞吞地说:“我见过你。” 御 凤澜全身的血都冻住,勉强笑笑,轻声说:“哦?” “薄念倾有一幅珍藏的画,”帝麟的手臂挽上她的腰,凑近她的耳朵,一字一顿地说:“一见难忘。” “薄念倾是谁?”御凤澜软软地问了句。 对于她的主动,帝麟明显楞了一下。 “王爷,当真要小婢侍奉?”御凤澜抿唇笑,又问。 帝麒盯着她看了会儿,唇角有笑意缓缓荡开,长指点住她的额头,“你这小女子有意思,今日我要定你了。” 御凤澜以袖掩唇,软软地说:“全凭王爷作主。” 一群人都看呆住,不知道怎么突然御凤澜就 变成了妖精一样的人物。 崔蝶意更是看得目瞪口呆,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用权力高的人去压住权力低的人,御凤澜太会这一套了。 帝麒拥着她,径直走向水榭,挥挥袖,大声说:“今日不谈了。” 御凤澜踏进水榭之前,扭头看了一眼,月光朦胧下,那些人神情复杂,都直盯着她的背影。 “进来。”帝麟拉住她的小手,往里面一拽,她就跌进了他的怀里。 “说,你到底是谁?”帝麟一指勾住她的下颌,锐利的眼神扫过她脸上每一寸肌肤,不放过她任何细小的表情。 “王爷觉得我是谁?薄幕倾的相好?”御凤澜轻笑,小声说:“其实小婢只是东坊街上的一个卖酒的,想求王妃帮我办点事,王妃也想利用小婢替她做点见不得光的差事,所以让我进府来。” “卖酒的?”帝麟眯了眯眼睛,一脸老谋深算的笑。 “我是小婢,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若能看中小婢,小婢万分荣幸。”御凤澜继续道,“哎,只可惜小婢已有夫婿,还得罪了四王爷,原本想请王妃相助。” “蝶意怎么会帮你一个卖酒的。”帝麟捏住她的小脸,猛地发力,冷酷地说:“想哄我,嫩了点。” 第20章 过来 “嫩是嫩,但是为王妃这样的女子处理掉的人可不少。”御凤澜不慌不忙地说:“前年九王的爱妾,就是我帮王妃除掉的。” 帝麟也听说过,帝玥把那女子宠上天,那女子却与和尚私通。 “你干的?”帝麟眼中亮光一闪,松开了手指。 “靠这发财。”御凤澜秀眉轻拧,捧着小脸说:“王爷心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帝麟上下打量她,冷笑道:“你这口饭吃得还真特别。” “王爷可别说出去,王妃会恨小婢的。”御凤澜瞪了瞪美眸,小声说道。 “你怎么得罪四王爷的?”帝麟打断她的话,不耐烦地问。 “在珠玉苑遇上的。”御凤澜皱皱鼻子,轻声说:“我见他张狂,给他酒里下了点料。” “哦?他和谁在一起?”帝麟立刻追问。 御凤澜往外看了一眼,呶嘴,“喏,那个板着脸的。” 帝麟顺着她的眼神看,帝夜天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边。 御凤澜讨厌这些帝家人,恨不能他们立刻能互相撕咬才解恨。 帝夜天一人一骑,斩她兰烨十二员大将,破她家园,毁她亲人,也该死。 “你还挺机灵。”帝麟笑笑,手掌拍打她的小脸,不待她说话,又慢吞吞地说:“更重要的是心够狠,我喜欢。” 御凤澜轻声笑,“王爷喜欢就好。” “你相好的犯了什么事?” 帝麟眼中诡谲的光闪了闪,像他这样的人物,怎会轻易相信一个小女子?御凤澜成功地勾起了他的疑心,反而让自己更安全了,在弄清 真相之前,帝麟会让她活着,看她表演。 “做假酒毒死了人。”御凤澜面露难色,小声说:“也是小婢惹的祸根,整了东边于家的小姐,让她长了满脸绿麻子,所以她报复小婢。” 帝麟眉头皱皱,随即大笑起来,“小毒妇,真得我的心。” “好了,你也不必求蝶意,你相好也不必要了,换一个。”帝麟摇了摇她的脑袋,大笑道。 “那可不行,他是我爹的救命恩人,我总得积点福。”御凤澜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小声央求,“王爷高抬贵手,帮帮我。” 御凤澜软绵绵的嗓音,拂得帝麟通体舒畅,他揉揉御凤澜的长发,对着她的耳朵说道:“那,小毒妇总得让我满意。” “一定。”御凤澜笑,“王爷 想做什么事,我都做。” “狡滑的小毒妇。”帝麟眯着眼睛笑了,猛地把她抱起来,丢上了窗边的贵妃榻。 她跌下去的时候,尖叫了一声,头上的银发钗跌出去,摔得叮咚地响。 外面脚步声悉索,人群退了个干净。帝麟凑近的时候,她手指悄然扯开了腰带里藏的香袋,淡香在风里飘散,抚摸她的软发,但没多久男人就如烂泥一般躺在了她的身边。 这是御凤澜从一个云游道长那里得到的东西,能让她在关键的时候能保住自己的清白。而男人却如坠迷醉幻境,抱着幻想里的女人享尽了快乐。 这药金贵,只能用一回两回,无处可寻。 外面金乌轻啼,她光着脚走到窗边,往外偷看。淡淡的月光洒在睡莲 上,水波鳞鳞泛动。湖边立着两道身影,一个是崔蝶意,一个是东福嬷嬷。 想必她们现在还未能消化掉这突然发生的事,给九王准备的大餐,被帝麟给吃了。 御凤澜此时心里如明镜一样,她找到了在京中最强有力的后台,帝麟!他正处争夺太子位的关键时刻,需要一切能打击到其他皇子的武器。 她与他有了这一晚,其他皇子必会好奇,藏雪楼从此要热闹了,她发财的机会到了。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她要狠狠搏一回! 月光大盛时,帝麟醒了过来,一手往身边摸,空无一人。 抬眸看,御凤澜站在窗前,正眺望月光,长长的头发一直垂到了小腿处,盈盈惹人怜。 “过来。”他懒懒地坐起,冲她低唤。 第21章 这世道太毒 御凤澜扭头看他,摇了摇头。 “你敢违抗?”帝麟脸一沉。 “是小婢走不动了。”御凤澜似怒非怒,嗔怪道:“王爷太狠心。” 帝麟怔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你这小毒妇,还什么都敢说。” “王爷敢做,我有何不敢说?”御凤澜扶住窗子,指着月亮说:“当初我也想当这白月光,奈何成了毒妇心肠,不是我不想遵从妇道,只是想想当年我父亲病逝时,膝下只有我一个女儿,亲戚欺我,邻居坑我,没一个人有半点善心。我若自己不争,哪有今日?若说人心毒,不如怪这世道毒。” 帝麟坐直 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一跃而起,大步走到她的身后,一手拽住她的长发,往后一扯。 御凤澜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却把她扳过来,一手捧着她的小脸,阴冷冷地笑道:“倒是越发得我的心了,今晚一行,没想到你成了我最大的收获。” “王爷也这样想?”御凤澜忍痛,轻轻地往回拽自己的头发。 “藏九儿,我会让你成为我府外最尊贵的女人。”他手指越发抓紧,迫得她不得不抬头,慢吞吞地说:“记着,你是我的人,谁敢再碰你,我阉了谁。” “若王爷成为小婢的天,小婢的大福 气。”御凤澜作出欣喜若狂的神情,眼泪急涌,是头皮被扯,痛出来的! “蝶意这里,不必说实话。”帝麟松开手,心情大好,“只说你是我的人,如此即可。” “王爷厚爱,小婢受宠若惊。”御凤澜福身就拜。 “令牌拿着,明日去大牢放人。”帝麟丢给她一面玉牌,傲气地说道:“藏雪楼我会去的。但你也记着,若有半字谎言,我剥你的皮。” 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王爷回府吧,皇上口谕到了。”一名高瘦的侍卫到了窗边,匆匆说道。 “这么晚?”帝麟神色一凛,“更衣回府。 ” 御凤澜机灵地取过他的衣服,侍奉他穿上,他一扫之前的邪戾之气,面无表情地看她一眼,带着人就走。 御凤澜把令牌揣进怀中,紧紧跟在侍卫身后。府中无人敢拦,眼睁睁看着她跟着帝麟的侍卫离开。 天已渐亮,她躲在王府外一角,看着帝麟的人远去,拔腿直奔大牢。 帝夜天的令牌不管事,但是帝麟的令牌,那些人一见就脸色煞白,问都不敢问她是从何处得来,直接把藏心等人放了出来。 “怎么来的令牌,怎么回事?公主怎么会结识帝麟。”藏心不顾身上鞭打之伤,也忘了身份,抓着 御凤澜的手腕,双眸赤红,焦急地质问。 “别问了,明儿起,把所有封坛的酒都搬出来,准备做生意。”御凤澜把药瓶放到他的掌心,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 “凤澜!”藏心脱口就叫。 “哎,我听着呢。我想挣银子,不舍得命,又哪来的财?”御凤澜扭头看他,笑了笑。 藏心喜欢她,她太明白了。但是从薄念倾开始,她的心就碎了、烂了,再拼不起来,也忘了喜欢的滋味。 “你再想想。”藏心跛着脚追出来,执着地拉着她的袖子不放。 “好啦,帝麟也没那么可怕。”御凤澜小声说道。 第22章 帝夜天 藏心脸白得像纸,手松开,又攥紧,喉头颤着,好半天才哑哑地说:“是属下无能。” “藏心,其实没什么的。”御凤澜抿唇笑,抬手去擦他的眼泪。 藏心握住她的手,缓缓跪下去,哽咽着说:“公主,我们离开吧。” “公主,走吧。”诛风,暗霜,沐雨,三人也围了过来,跪在她的脚边,央求她离开。 “去哪里呢,其实想想,去哪里我都是御凤澜。去哪里,都不是我的家。”御凤澜拉起他们,把四只大手叠在一起,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他们的手背上,眼中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说:“不如留下,发 大财的机会到了。” “你这是虎口拔牙,把脑袋伸在老虎嘴里去了,公主到底是真想发财,还是见了薄念倾就舍不得了。”诛风焦急地说。 御凤澜脸色变了变,匆匆说道,“你们跟着我,死几回了,可哪一次真死了?这一回也是,绝死不了!乱世才发大财,当个女巨富,才不枉我忍声吞气这么些年。几两几两地挣,我已经腻了,我要黄金堆满我的院子,用黄金做墙做门窗,我要用金屋藏自己。” “你”藏心心脏鼓得难受,咬牙看着她,好半晌,才重重叹道:“罢了,反正,命是公主的。” “快去洗 脸去。”御凤澜拍他的胳膊,笑吟吟地说。 本来俊美的四个男儿,为了她,都熬成了沧桑模样,把一生浪费在她的身上。她拼命也要给这四个人挣回富贵,让他们一生享福,不用东躲西藏,不用隐姓埋名,不用孤老终身。 妖孽横生的世道,她不当白莲花。恶毒又算什么?恶毒是赐给那些恶毒之人最好的大礼! 藏雪楼准时开张,诛风打开铺板,暗霜把大大的酒坛子搬出去,在屋檐下摆了两长溜,每只酒坛上都贴着大红的封纸,写着一个“焰”字。 御凤澜自小跟着几位尚宫学会了酿酒,用尘封的雪水, 加上冰糖、梨子一起熬,放进酿好的米酒里,再放入梨花,一起封进坛中。 “好香。”诛风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扭头看着站在柜台后的御凤澜说:“掌柜的,这一碗酒不卖到一两银子,那都是亏啊,真香!” “那就一两银子。”御凤澜抬眸,额前青丝被风轻轻拂动,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一双杏眸落着阳光,亮灿灿的。 藏心把一碗米汤放到她的手边,低声说:“趁热喝吧,放了糖。” 御凤澜抿唇笑笑,逗他道:“今日让我吃糖了?这么怕我以后吃不上了啊?” 藏心看她一眼,闷不作声地到一边坐 下。 御凤澜捧着碗,一口气喝下大半,见他还是板着脸,于是绕出来,用小勺舀了汤往他嘴边递,“来,藏心也喝。” “不敢。”藏心吓了一大跳,赶紧起身。 御凤澜固执地把勺子往他嘴边伸,“快喝呀,我命令你喝。” 这是耍公主脾气了?藏心犹豫了一下,张开了嘴。 御凤澜这才笑了,轻声说:“藏心,甜吗?多笑笑,不管遇上什么事,我们都笑着面对。” 藏心喉头沉了沉,正欲说话,突然感觉到大堂里气氛不对,扭头一看,只见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门口,正看向他们二人。 帝夜天! 第23章 胆子挺大 来酒楼第一位客人,居然是帝夜天! 御凤澜放下白瓷碗,偏了偏脑袋,静静地看着他。 除去父皇,这是第二个抱过她的男人! 他站在阳光下,披满肩金光,眸深如海,不见底。他永远这么好看,这么冷漠,这么高傲。 也是,这才是他。 “王爷。”御凤澜扬唇笑,慢步走向他,“这么早来喝酒,不用上朝么?” “清场,今日这里王爷包了。”从帝夜天身后走出几名侍卫,环顾四周,低喝道。 “王爷,您的人在说笑呢,这里只有您一位客人,要清只能清您 自个儿。”御凤澜眸子弯弯,掩唇轻笑。 “除藏酒娘之外,都出去。”侍卫手扶长剑,大步逼近藏心和诛风几人。 “王爷真威风。”藏心本就憋气,见他如此蛮横,顿时气愤地迎了上来。 “好了,都出去吧。”御凤澜拦住他,冷下小脸,看着帝夜天说:“王爷还不知道我与二皇子的关系吗?” 帝夜天墨瞳骤缩了一下,缓缓抬步近来。 这人被称为帝族最可怕人,不是没有道理的,他只这样走来,便让人觉得那是千军万马,不可抵挡。 “王爷。”御凤澜赶紧 后退。 帝夜天渐近了,一手轻抚住她的小脸,指尖微微用力,掐进她的肉里。 他虽用力,但却不至于让她痛,反而让她的思绪猛地回到了梨花飘飘的那晚。 那如水月光笼在他略带青涩的英俊眉眼上,她也这样轻轻地摸过他的脸,用指尖掐过他的脸颊。 后来,他把她的小脑袋摁到了肩上,眼神也逐渐人柔和下来。 她搂着他的脖子,还不懂羞和怕的滋味,一声声在唱“梨花飞,雪花飘,梦里的月亮圆又亮。” 御凤澜定了定心神,拉下了他的手指,笑着说:“ 王爷这是干什么?” 帝夜天的眼底波澜轻漾,手指在她的额上轻敲了两下,缓步走到大堂正中,环顾四周。 “王爷要几坛,今日开封的都是五年前封存的好酒,三十两银一坛。”御凤澜揭开一坛酒的封条,撬开泥封,顿时满堂烈香。 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沉声问:“你酿的?” “对啊,这里每一坛酒都是我亲手所酿。”御凤澜心里打鼓,这人到底来干什么? “你在这里多久了?”帝夜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问道。 “盘下这间店有两年了,怎么,王爷 也想开店做生意?”御凤澜掩唇笑,水眸飞快地往外面扫了一眼。 若帝夜天再发难,藏心可能就控制不住脾气了。 “他是你相公?”帝夜天很快就发现了她偷看藏心,眸中锐光闪了闪,低声问。 “是啊,招赘的相公。”御凤澜朝外面招招手,大声说:“阿风,跟着掌柜去地窖里把酒搬出来,东街的刘大爷等下要来拖酒。” 帝夜天撩起长袍,往桌边一坐,淡淡地说:“胆子挺大,敢戏弄四王爷,盗本王令牌,混进九王府,出卖九王妃,可见你是喝太多烈酒了。” 第24章 本王今日包了 御凤澜嘴角抽抽,真是上门算帐的。听他们昨晚的对话,好像他和九王妃蝶意有前缘,不会还要替九王妃打抱不平吧。 “没办法,确实喝多了酒。令牌其实是捡到的,马上就原物奉还。另外,九王妃那里,王爷还是装着不知道的好,这也是二皇子的意思。”她别开脸,轻抚脸颊,故作娇态,还搬出帝麟来压帝夜天。 帝夜天好半天没说话,御凤澜先忍不住了,悄然看他,他还是面无表情的,看不出喜怒哀乐,只是那眼神,十分复杂。 她轻咳一声,快速问:“王爷到底要不要喝 酒?我还要开门做生意。” “不是说过,本王今日包了。”他终于收回视线,薄唇轻扬,冷漠地说道。 御凤澜暗咬牙,过去抱了一大坛酒过来,倒了满碗,推到他的面前,假笑道:“王爷请,小女一定精心伺候。” 帝夜天看了看还在荡漾的酒水,低声问:“你还精心伺候过谁?” 不就是你们帝家这些狠心烂肠的角色们?御凤澜心中恨得怒火直冒,强忍着,挤着一抹笑说:“上门都是客,谁都伺候,给的银子越多,小女就越殷勤。” 帝夜天薄唇紧抿,长睫缓缓垂下。 御 凤澜发现他的皮肤真的很好,阳光落在他的脸颊上,晶莹的质感,同当年那少年没什么两样。这样子,哪像叱咤沙场、人神惧怕的将帅? 只是,他不说话,就显得格外冷傲,连满室的酒香都掺入了森冷寒意。御凤澜心里打鼓,不知这块铁板何时肯离开,又是不是认出了她?他今天来到底想干什么? “九王妃被禁足了。”他终于开口了,眸子缓缓扫来,带着万般复杂与冰凉。 御凤澜心堵了一下,原来是替蝶意出气来的。 她浅浅一笑,摇了摇手里的帕子,在他对面坐下,淡淡 地说:“与我何干?” “你对帝麟说过什么?”他沉声发问。 “如实相告。”御凤澜笑笑,一手托腮,轻声说:“王爷可真痴心,居然不避嫌,主动上门替王妃问话。” “九王妃是大将军崔曲靖之女,其兄崔丹娶了十七公主,其姐嫁入宫中为绾思贵妃。你觉得他们若知被你这小小酒娘摆了一道,会放过你?” “呵,若真想对我动手,昨日就来烧了酒楼了。这不是没来吗?”御凤澜眸子横来,清笑道:“王爷这是来警告我,还是吓唬我?” 咚,一声闷响,乌黑的药丸跌在 御凤澜的面前。 “这是绾思贵妃给你的。”他冷若冰霜地说道:“小小酒娘,居然以为能在此兴风作浪。” “毒药?”御凤澜脸色微变。 “不然,你以为是糖丸。”帝夜天冷冷地笑。 “既然赐了,吃了便是。”御凤澜抓起药就往嘴里丢。 帝夜天脸色一变,猛地抓住她的手,夺回了药丸,用力往地上一丢。 御凤澜被他拖入了怀中,惶惶抬头,只见帝夜天俊脸铁青,像是想立刻把她撕碎一样。 “王爷这是想干什么?”她闻着他身上好闻的梨花的香味,心脏猛地加速了跳动。 第25章 成交 帝夜天轻轻地把她的脑袋往右摁。纤细的脖子上,赫然一枚吻记,颜色已深,分明不再新鲜。 他盯了好一会儿,眼神闪了闪,终于放开了她。 御凤澜赶紧逃开几步,掩着扑通乱跳的心,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药是麟王拦下来的。”他淡淡地说。 “那就谢他。”御凤澜随口说道,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帝夜天居然是给帝麟来跑腿的? 帝夜天从怀里拿出一叠银票,往桌上一丢,“今日包下酒楼的银子,也是麟王的决定。” “他晚上会不会来?”御凤澜这下有点犯愁了。 帝夜天看着她, 冷酷地说:“不是你正希望的吗?” “对啊,好容易攀上高枝,当然心急若渴。”御凤澜神情里已经有了不耐烦之意。 她叽咕完,以为帝夜天又要甩脸色给她看。 帝夜天只安静地看着她,那眼神居然很无助,很无奈,很温柔,就这么一个眼神,让御凤澜差点问他了,你是不是认出我了?现在你想怎么办?杀我,剁我,剥我皮? 二人对视了许久,久到御凤澜脖子都仰痛了,她再忍不下去,才别开了脸,小声说:“王爷原来不是来喝酒,是跟人跑腿的。你放心,我会忠于麟王,我只求财。王 爷想找乐子尽管来,府里有想处理掉的姬妾,我动手也行。” “就凭你?”帝夜天问。 御凤澜这回也没有生气,是啊,就凭她这点能耐,收拾民间那些小妖妇还行,若真的跳进帝族贵人家里,那简直就是小蝼蚁遇上了大恶兽,兽一抬脚,轻而易举地踩死她。 “若王爷不忍心,也能帮我。”她垂着眸子,故意说道。 帝夜天这回没出声。 御凤澜断定,帝夜天真的认出了她!生死都在帝夜天手中,若他心狠,她立马会被送去皇帝的面前,说不定五马分尸,说不定受尽凌辱。而藏心他们更惨, 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足以形容即将面临的一切。 “代价?”帝夜天终于出声了。 御凤澜咬咬唇,轻声说:“一切听王爷的。” 帝夜天的呼吸紧了紧,拉住了她的手,用力握住。这一握,御凤澜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了,痛得眼泪直打转。 “王爷,痛!” “现在落点泪,比以后流血强。”帝夜天面不改色,低声说:“从现在起,每一步都要听我的。” “能发财?”御凤澜赌气问道,面对杀父毁家的仇人,怎能做到心平气和,还要听他的! 他放松力道,缓缓吐出一字,“能。” 御凤澜虽 不指望凭自己一双手能复仇,但若能亲眼看到他们亲兄弟杀得头皮血流,她也是高兴的。至于,听还是不听,到底听谁的,想先看谁脑袋撞破,看她的心情。 她仰起头,深深看他一眼,莞尔一笑:“成交。” 帝夜天摁了摁她的肩,抬步往酒馆外走。 御凤澜送到门口,藏心立刻挣脱了侍卫的阻拦,冲到了她的面前,扶着她的手臂,连声问道:“你没事吧?手怎么红了?打你了?” 帝夜天扭头看向藏心,眉头微皱,眼神凌厉。 御凤澜脑中一热,直接往藏心的怀里靠去,示威一般地瞪了帝夜天一眼。 第26章 红颜知己 “主子,走吧。”侍卫牵了马过来,让帝夜天上马。 帝夜天抓住缰绳,身子跃起来时,衣袍飘起,又是一阵梨花香,钻进御凤澜的鼻中。待几匹马扬尘远去,御凤澜才放松下来。 “乖乖,是三千两银,帝夜天出手可真大方。”诛风抓起桌上的银票,惊呼道。 御凤澜扭过头,轻声说:“是帝麟。他越大方,想从我这里得到的就越多。” “关门,睡觉。” 说过包一整天,御凤澜决定守信用,挥挥手,让藏心把酒楼大门关上。 院子里有葡萄架,垂着珠玉般的小葡萄,这是从西域来 的葡萄种籽,土壤原因,十月才会成熟。现在刚八月,一串串小手指头大小的绿葡萄热闹闹地簇拥着,从绿叶里探出头来。 葡萄架下搁着竹躺椅,御凤澜往躺椅上一倒,脚轻轻蹬,躺椅就开始吱嘎地摇。藏心过来,给她手边的小几上放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轻手轻脚地走开。 藏心一直很细心很体贴,比奶娘还要照顾得细致入微。诛风和暗霜在酒窖里忙活,他们话不多,每天埋头干力气活。沐雨管帐,拿着算盘和帐本,坐在廊下算。噼啪的算盘珠子不停碰响,御凤澜就在这声音里睡着 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猫儿的叫声惊醒了她。她揉揉眼睛,看向头顶的碧色葡萄藤。一只小花猫从葡萄架上窜下来,吐出偷吃的酸涩葡萄,呲牙咧嘴地逃了。 “贪吃鬼。”御凤澜用帕子往脸上掩,嘻嘻地笑。 “那你呢,你是什么?”一只手从她身后伸来,拽住她的头发,一圈圈地往手指上卷。 她心一沉,两手拎着帕子一角,遮着小脸,慢慢地扭头看。 帝麟穿了一身暗紫色锦袍,袍上没有任何花纹,宽腰带上是碧玉麒麟锁扣,蛟形玉佩系在腰带上。 “王爷真威风。”她抬头 ,笑嘻嘻地赞他。 “小毒妇就是胆大,你居然不怕本王。”帝麟把头发往她脸上一抛,撩起长袍,坐到了竹椅上。 御凤澜往后看,藏心他们都不在,应当是被驱出去了。从他站的方向看,他应当是从后门进来。 这人很谨慎! 御凤澜放下帕子,双手搁在腿上,歪着头,笑着看他。 “王爷有什么好怕的,又没有三个脑袋五条腿。” “两个驸马晚上请本王喝酒,本王顺道来你这里看看,”他环顾四周,面露不屑,“你这住处也太简陋了,本王给你换一个。” “王爷,我这里很好 。”御凤澜起身,给他倒了碗甜米酒,轻声说:“虽说简陋,但这位置好,人来人往的,王爷大可以做点事。就算出事,我也是九王送给王爷的,与王爷无关。” “机灵,”他笑道:“本王就是喜欢你这样。不过,本王可没你说的心狠,还真想带你回去。” “家花哪有野花好,就算三四十岁了,说不定还是王爷的红颜知已。而王府里的美人,说不定早成了枯骨了。”御凤澜看着他把甜米酒放开,掩唇笑,“这可是我亲手所做,没有毒的。” 帝麟扬眉,把酒碗给她,“喂本王喝一口!” 第27章 像她 御凤澜把碗往他唇边一递,娇嗔道:“王爷自己喝吧。” 帝麟爽朗地大笑,接过碗,大口喝了几口。 “真不错。”他点头,把碗丢开。 御凤澜轻轻吸气,柔声说道:“王爷,什么吩咐,尽管下令吧。” 帝麟仰头看她,眸子里狠光闪了闪,“我让你杀了崔蝶意。” “啊?”御凤澜怔住,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帝麟让她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这一件。 “怎么,不敢?”帝麟脸色一沉。 这到底是试探,还是想以此事羞辱九王? “并非不敢,法子也多,做成意外最好。”御凤澜低眉沉思,十指互相轻敲,踱了几个来回,严肃地说:“坠马最好,过几日是庙会 ,夫人们都喜欢去庙里上香,然后在后面的空地打马球。让马儿受到惊吓,摔下来后还能踩上几蹄子,拖上一段路最好,当场殒命!王爷觉得如何?” 帝麟看了她一会儿,唇角缓缓勾起,指着她说:“狠毒,我喜欢。” “王爷,我这算是盖入伙印吗?若王爷赞同,我就去安排。给小乞儿一些铜板,这事就办成了。”御凤澜瞪着水眸,分明看上去像无辜小白兔。 “好啊。”帝麟笑着点头。 御凤澜又糊涂了,难道不是试探,是真想杀了崔蝶意?那可是九王妃,他的弟媳妇啊! “可是,为什么啊?”她犹豫了一下,小声问:“虽然知道不应该问,但我实在好 奇。王爷若是不能说,也不要责罚小女。” “我为什么责罚你,告诉你也无妨。九弟如今有些不听话,我得提醒提醒他。再者,崔蝶意这丫头惹我心烦,杀了清净。你说对了,这就是你入伙印,好好办吧。”帝麟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往身前拽,“走吧,陪我喝酒去。” 这两个驸马里,会有薄念倾吗?御凤澜被他推上马车,悄悄冲着藏心他们的位置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担心。她现在是一颗棋,能让帝麟找乐子,帝麟从她身上也一定看出了诸多疑点,在未弄清之前,她的脑袋长得很牢靠。 这一路上,她梳理了一遍帝家几个厉害儿子。帝玥是皇上最宠爱 的儿子,帝麟母妃家族最庞大,帝琰虽逊于这二者,但舅舅也位及一品大员,是封疆大吏。独帝夜天一人,当了十多年人质,母妃早就被赐死了,名义上由帝琰的母妃抚养,外面无援,家中无靠,所以如今才沦为跑腿的吧? 她想着帝夜天把她拉进怀里的那一幕,脑子里乱了。是认出来,还是没认出来?但若认不出来,那才叫见鬼呢。 薄念倾也是,二人差点做了夫妻,若能把给忘了,也就说明她御凤澜当年是多么无能窝囊。这一回,再忘不掉了吧? 马车停在倾王府前,让御凤澜的四肢陡然有些麻痹,见谁都能无所谓,但见薄念倾,就跟再杀她一回一样。 御 凤澜下了马车,一手轻轻拉着帝麟的袖角,慢步往前走。 帝麟扭头看向她捏着袖角的手,似笑非笑地问:“怎么?” “从没进过这样的大门,听说有讲究的,我该迈哪只脚?走左边还是右边?”御凤澜略显紧张,轻声问。 “有什么讲究。”帝麟抽出袖角,朝站在台阶上的薄念倾呶嘴,“给郡王行个礼,就得了。” 御凤澜抿唇笑,腰肢轻摇,到了薄念倾面前,缓缓福身,“郡王吉祥。” “姑娘免礼。”薄念倾面露惊讶,视线久久未能挪开。 帝麟大步过来,一臂揽住了御凤澜的腰,笑道:“这是本王新捡着的一个宝贝,是不是与你那画中人有八成像?” 第28章 不要动 “足有九成像。”薄念倾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是那位酒娘吗?” “哦?见过了?”帝麟眸光闪了闪,带着御凤澜往里面走。 帝麟好厉害,这是在试探呢!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薄念倾,愁容满面地说:“糟糕了,不知道他是显贵之人,昨日郡王突然到了酒楼里喝酒,还发酒疯,我一生气把他丢到了大街上躺着。王爷,一定要保护我啊。” “放心,能有人把他丢去大街,我高兴还来不及。”帝麟松开她的腰,笑着往前走,向前面迎来的女子伸开了双臂,“阿宝,快来,让二哥看看。 ” 御凤澜眸子微眯,看向从前面走来的女子。 这就是当今皇帝的掌上明珠,帝灵儿,因为当宝贝一样,所以小名叫阿宝。她生了张圆脸,大眼睛,只属中上之姿。 但她一笑,御凤澜就知道为什么她受人喜爱了,眼睛弯弯,像月牙儿一样,让人看了就欢喜。一身绯色短衫罗裙,发髻上绾的明珠钗颗颗都有小手指头大小, “给公主行礼。”帝麟双手在阿宝的肩上拍了两下,扭头看御凤澜。 这是抢走她丈夫的人啊!御凤澜满脸微笑,深深福身。 “二哥哥,这位美人是谁啊?”往后看,一位自材 高挑,长相妩媚的女子正快步走来,好奇地朝她看。 “阿皎也来了。”帝麟笑着拍那女子的头,作足了慈祥大哥的模样。 原来是皎公主。帝家人丁真是旺盛,这才几天,御凤澜就见着六个! “二哥,你也真是偏心,就知道疼爱阿宝,对我不闻不问。”皎公主柳眉轻拧,大步过来,直接抱住了他的手臂,用力摇晃。 “怎么会?前几日不是送了几匹好缎给你了?”帝麟呵呵笑,也拍了拍她的肩。 “比不上阿宝的。”皎公主冷哼,上下打量御凤澜,“二哥哥又从哪里弄了个狐媚子来了,还怪好看 的。” “公主吉祥。”御凤澜赶紧福身。 “哼。”皎公主睥她一眼,不叫她起来。 御凤澜只能继续一动不动地弯着腰。 “怎么,阿皎是拿我的小宠物撒气?”帝麟扫了一眼薄念倾,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就是,反正不许她起来,我什么时候消气了才行。”帝皎挽住他的手臂撒娇,“二哥,你不许护着她。” “总要有个生气的原因吧。”阿宝掩唇笑,脑袋轻轻地靠到了薄念倾的手臂上。 原来他二人郎情妾意,恩爱有加啊! 帝皎转头看了一眼御凤澜,大声说:“谁让她长得好看?你们这 些男人的眼珠子都粘在她身上了。” “难不成我盯着你看?”帝麟开怀大笑。 御凤澜故意晃了晃,楚楚可怜的抬眼。视线尽头,帝夜天来了。独自一人,渐行渐近。 “二哥。”他淡淡打了声招呼,看向了御凤澜。 “好了,三哥也到了,我们去喝酒。”帝皎拖着帝麟就走。 眼看都走了,居然没有一个人过来让御凤澜起来,御凤澜恍然大悟,薄念倾与帝夜天都发现了与前朝公主长相如此相似的人,但都没向帝麟禀报,他起疑心了! 帝夜天从她面前缓步走过,用只有她听到的声音说道:“不要动。” 第29章 缘早就断了 御凤澜深蹲着,悄然抬眼看他,他走在人群最后面,影子拖得很长。 薄念倾也扭头看来,视线和她对上,她没躲,直直地迎着他的注视。在她爱恋薄念倾的时候,薄念倾每回这样看,她都会羞得小脸红到能滴出水来,根本不敢与他对视。但现在的她,已经刀枪不入了。 一群贵族渐渐走进晚霞深处,不见人影。她的腿开始发麻,如万蚁钻心。 “起来吧,阿皎逗你玩的。二哥哥既然带你来我家,说明看重你。” 阿宝的声音突然面前传来,匆匆抬眼,只见阿宝额覆薄汗,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不敢。”御凤澜瑟缩了一下。 “起吧,没事。”阿宝笑着点头,招呼侍婢过来:“带姑娘去净手,然后带过来。” 侍婢们赶紧应声,带着御凤 澜往东面走。说是净手,其实是搜了回身,用香露给她洗了手脸,这才带她去大殿。 那群人已经喝上了,笑闹正欢。薄念倾坐在正中,阿宝偎在他的手臂边,娇俏可人。阿皎的驸马还没到,就是崔蝶意的兄长,崔丹,她独坐右侧第二的位置。 帝麟和帝夜天各坐左右首座,身边都有美人伺候。 帝麟看了她一眼,抬起了手。御凤澜笑笑,故意抬高手,只让袖角落在他的掌心,然后顺势坐到了他身边。 “二哥也不怕父皇责备,居然把一个有夫之妇带在身边。”阿皎盯着御凤澜,大咧咧地说:“难道这人就这么得你的心?” “你不懂,她好得很。”帝麟握着酒樽,视线在帝夜天和薄念倾之间来回看。 阿宝公主左右看看,恍然大悟,“听 说昨天二哥在九哥那里宠了个婢女,难不成是她?” 御凤澜作妇人打扮,所以皎公主一口咬定她是有夫之妇,她也不奇怪。 此时听阿宝公主的语气,她才明白,原来昨晚的事已传进了这几人耳中。 他们一伙的!她迅速做了判断,若是传入别的皇子耳中,此刻应该闹到皇帝那里了,可见帝麟正在以此事判断这些人的忠诚度。 皇子争斗,向来血腥残忍,没有丝毫兄弟情谊可言。 御凤澜也曾听到父皇的妃子的哭诉,说及儿子在争斗中惨死的痛苦。 权力,真是可怕的魔鬼,把人心磨成了有着锋利棱角的石头。 “反正这位姑娘真的很漂亮。”阿宝公主往薄念倾怀里倒,仰起笑脸说:“倾哥哥,你说是不是?” 御凤澜心一拧,这世间上 终是有另一个人叫他倾哥哥了。 “藏酒娘,听说你们湖岩有民歌,好听极了,不如唱一曲?”帝麟的手往她的腰上拧。 御凤澜一扭腰推开他的手,拎着裙摆起来,踢掉了绣鞋,笑道:“不仅好听,还得光着脚唱才行。” “是吗?”帝麟抚掌,身子往后一歪,靠到了另一个美婢的身上。 御凤澜向众贵人行了礼,道了声“失礼”,笑吟吟地说:“不如耍套小把戏吧,给各位贵人逗个乐子。请取十二只酒碗来。” 阿宝点头,示意婢女去取。 不一会儿,十二只雪色大瓷碗摆到了御凤澜的眼前。她执酒壶,将碗里注入深浅不依的白酒,顺手从桌上的花瓶里取了一支荷花,放到鼻下轻嗅,水眸微抬,看向帝麟。 市井里走多了,她骨子里却 并没有染上那些俗粉庸气,拈荷而笑,清丽赛过手中荷。帝麟眸光闪了闪,身子微微往衣俯来。 御凤澜用荷花往酒碗里一点,柔腕一挥,荷花瓣上沾的酒珠往四面飞洒,她的歌声随着酒珠一起飞扬。 “清晰记得年月,指尖莲香绕。生死誓约,此一别何时续缘。” 殿内陡然静了,只有她的歌声在飘摇,仿佛是那林间突然落进了一只百灵鸟,万种声音皆被这歌声替代。 这是南岩民歌,她听奶娘唱、听珠玉苑的玉娘唱,听河边浣纱的姑娘唱,生死誓约,此一别何时续缘? 她又一挥荷,荷上酒珠直扑薄念倾。 薄念倾一偏头,那些酒水落在了阿宝的眉眼上,她愕然地转脸,看向薄念倾。薄念倾赶紧抬手,用袖子给她擦去。 你看,缘早就断了! 第30章 他爱的女人不过如此 御凤澜笑笑,把荷花从中折断,花瓣捋了满掌,直接往酒碗里酒,再拔了发间的两只银钗,在碗口和歌而击。 青丝如瀑,一滑而落。她一身素衣,手执银钗,美到无人可比。 是她在赌气,薄念倾选的女子,也不过尔尔。 碗中酒水荡,荷花瓣晃,她的身影在碗里碎了又碎。 帝麟抚掌大叫道:“来人,赏。” 他看忘形了,以为这是在他的王府!阿宝公主掩唇笑,挥了挥手帕,让婢女取金元宝来。 御凤澜赶紧跪下,双手接过了这锭金元宝。看,给贵人唱首曲,比她半年挣得还多。 退到 帝麟身边,他一把抓住了御凤澜,想亲。 御凤澜眨眨眼睛,手拦到了他的嘴上。 “嗯?”他拧眉,不悦地看着她。 “王爷且慢,”御凤澜眯着眼睛笑,小声说:“王爷尊贵,带着我招摇过市,终是不雅。” “谁敢说,我剁了他。”帝麟满不在乎。 “猖狂。”威严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帝麟脸色大变,飞快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一名身披暗蓝色锦缎披风的身影正立于门口,帽檐下隐隐露出半边如玉的脸。 “嫣贵妃。” 众人匆匆起立,面向门口低下头。奴婢们根本不敢抬头,呼啦啦跪了 一地。御凤澜迅速退了两步,跪到了帝麟的右后方。 “你到底皮有多厚,要你父皇揭你几层皮?”嫣贵妃未拿下帽子,大步进来,伸手就戳帝麟的额头。 “母妃怎么来了。”帝麟不自在地说道。 “你只管玩闹,你父亲病了,只召你九弟前去侍奉,你和老三只怕信都没收到吧?”嫣贵妃拧眉,扭头看向帝夜天。 “什么?”帝麟脸色一沉,直接从御凤澜的手背上踩了过去。 御凤澜疼得一抖,但硬是把痛呼咬进唇中。 嫣贵妃看了一眼御凤澜,柳眉紧拧,转头看薄念倾,“驸马也会这一套 了,以后这些狐媚子少往麟王面前送。” “是九王爷送的。”皎公主咬了一下帕子,有些幸灾乐祸地笑。 “哼,老九好本事。”嫣贵妃恨恨地瞪了一眼御凤澜,拔腿就走。 “母妃,”帝麟匆匆追上去,母子二人越走越快。 “散了吧。”帝夜天扫了众人一眼,淡淡地说道。 “奴婢告辞。”御凤澜匆匆起身,给阿宝公主浅浅福身,拔腿就走。 “狐媚子。”皎公主撇嘴,大声说道:“你给我站住。” 御凤澜当成没听到,大步流星地走。 “拿下她。”皎公主恼了,绕过小几,冲着她的 背影大喊。 帝夜天扭头看她,慢吞吞地说道:“阿皎也早点回去吧,驸马这时候正在流星楼。” “什么?”皎公主脸色大变,跺跺脚,拔腿就走,“来人,去捉驸马去。” 御凤澜往路边避开,直到皎公主跑远了,才从树下出来,埋头疾步。天大黑了,倾郡王府前有侍卫在等帝夜天,她目不斜视地过去,直接进了街对面的小面馆。 她以为时光是最好的药,苦过了,就忘了痛。但不是的,痛就是痛,伤就是伤,深深地刻进肉里,不可能抹去。 此刻,薄念倾正让她痛到一身骨头都在颤抖。 第31章 变脸 “唷,这不是藏酒娘吗?”满头白发的掌柜一抬头,惊喜交加,“什么风把你给吹出来了?” “闲风。”御凤澜坐下,伸手拿起桌上的筷子,顿了顿,脆声说:“来碗牛肉面,多放牛肉。” “好嘞。”掌柜乐呵呵地冲着后厨的方向大喊了一声,“一碗牛肉面,多加牛肉。” 御凤澜端起茶碗,一饮而尽。 “面来了。”小伙计端着热汽腾腾的面过来,往她面前一放。 她刚夹了一筷子,前面突然喧闹了起来,抬眸一瞧,两个酒气熏天的小混混正在调戏门口卖唱的姐妹。 “这年头,不要脸的东 西多了。”掌柜摔了摔算盘,小声嘀咕。 御凤澜又埋下头,事不关已,高高挂起。才几筷子,吵闹声更大,女子尖锐的哭声扰得她心烦意乱。 她一拍筷子,大步走了出去。 “吵什么。”她拍拍那醉熏熏的男人,不耐烦地问。 “唷,又来了一个美貌的小娘子。”男人眼睛一亮。 “这么两个粗陋丫头你们也看得上眼?你跟我来,这里人多,到那里去,我包你们满意。”御凤澜转身就往面馆旁边的小巷子里走,走了几步,见二人还在发懵,于是扭头来,嫣然一笑,“怎么着,还怕我一个女子吃 了你们两个?有种没有?” “唷,好大的口气。”两个痞子互看一眼,勾肩搭背,摇摇晃晃跟过来。 御凤澜停在一株高大的槐花树下,仰头看着从叶片中漏下来的月光。两个小痞子凑过来,一左一右地夹住了她。 御凤澜拿出帕子往脸上掩,转过头看向二人。 “你们想看我吗?”御凤澜快步退了几步。 “如此美人,那当然要看。”痞子急不可耐地往前窜。 御凤澜拿下了帕子,月光落在她惨白的脸上,她一咧嘴,露出尖尖的牙,露在月光下的喉咙上出现了一个大洞,鲜血直流。 “啊。” 走在前面的痞子吓得一声惨叫,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吓尿了! 后面的人反应慢了半拍,只见御凤澜咧到耳后的嘴越张越大,直咧到了耳根处,吓得双腿一软,一路惨叫,逃往巷外。 “等我,等我。”剩下的这个连滚带爬地追,留下一路臭气熏天的尿渍。 御凤澜取下面具,面无表情地塞回腰间的香囊。要吃得开,混得好,没点哄人的把戏怎么行?这是戏班子变脸用的,她改良了一下,吓人最好。 “你躲那里干吗呢?”拴好香囊,她抬眸看向树后。 帝夜天高大的身影从树后绕出来,双手背在 身后,低头凝视她。 “我可不免费唱戏,十个铜板。”她一伸手,不客气地说道。这人轻功真好,她来的时候他还不在那里,估计是她蒙上帕子的时候,他从高墙那头跳过来的。 帝夜天的手缓缓放进怀中,摸出一片金叶子,放到她的掌心。 御凤澜匆匆抬眸,“切”地一声讥笑,把金叶子随手揣进腰带,拔腿就往巷子深处走。 他跟在她身后,不远不近,不管她多慢,多快,始终于她隔着五步的距离。 “你跟着我干什么?”她转过身,不耐烦地问道。 “给我看看。”他走近了,向她伸出手。 第32章 藏着 “什么给你看看?你也想看看我扮女鬼?王爷的爱好还真是奇特,是嫌日子过得太太平了吗?”御凤澜尖刻地嘲讽道。 帝夜天一把拉住她的手,抬到了眼前。她拍筷子的时候很用力,桌上的尖刺刺进了她的指尖,断在了里面,此时指尖正有一团干涸的血珠,碰一下就生痛。 御凤澜秀眉皱紧,用力往回缩手。帝夜天手飞快地挥动,点了她的穴道。 她像木头一般杵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她的指尖送到了他的唇边。 他吹了口气,用素白的锦帕托住她的手指,两指捏住她的指肚子,把尖刺往外挤。 御凤澜痛得想尖叫,却 无法发出声音,只能恼恨地瞪着他。 “好了。”他用指尖捏住细细的尖刺,往外一拔。 御凤澜闭上眼睛,深深喘气。 突然巷子口传来一阵嘈杂声,脚步声,大喊声,迅速靠近。 “在那边,刚刚女鬼在那边。” “真的是女鬼?” “当然是女鬼,喉咙上都有个嘴,那美人就是被鬼给吃了。” 帝夜天左右看看,没有合适的藏身之处。这树不高,就算躲到上面,也难免被人看到。 一低眉,只见御凤澜正朝他眨眼睛,向他身后的大树递眼色。他扭头一看,只见这两人抱的大树中间有个裂缝,里面居然是空心的。 他把 她推进去,自己也钻了进来。里面狭窄,二人只能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着在她的身后,双手环过她的手臂。 “哪里有女鬼?你是猫尿喝多了吧。” 那些人近了,吵吵闹闹地举着灯笼到处看。 “真是女鬼,我们两个都看到了,舌头这么长,脖子这么粗,眼睛这么大。”两个痞子急急地辩解。 御凤澜翻了个白眼,她扮的女鬼分明美艳动人,就是嘴巴大了点,牙齿尖了点而已。 一阵大风吹来,槐树叶子沙沙地响。 “只怕是树仙吧,这树可有几百年了,还有人在这里上过吊。”有人打了个冷战,胆怯地说道。 这一说, 众人都害怕了,退了好几步,盯着槐树看了好一会儿,都不敢靠近。 他点穴时注意了力道,所以时间不持久。 御凤澜的四肢渐渐恢复了知觉,揉揉手腕,费力地转了个身,恼怒地抬眸瞪他。 树洞里黑漆漆的,哪看得清呢?而且两个人紧贴着,她就算抬头,看到的也只会是他的下巴。 树洞外的人又嚷起来了。 “树动了,树动了,真的有鬼!” “哪里有动,是你眼花了!”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心生一计,踮起脚尖,贴着他的耳朵说:“你用内力,让枝叶摇晃。” 帝夜天拎刀斩掉过人的头颅,挥拳打碎过人的胸骨 ,千军万马指挥过,黄沙飞扬奔驰过,就是没有装鬼吓过人。 他犹豫了一下,暗自运功,一手撑住一边,让整株大树都开始摇晃。 外面的嚎叫声一声大过一声,慌乱的脚步声飞快消失。 御凤澜用力挤开他,从树洞里钻出去,拍掉身上的灰尘和蛛丝,从肩上捉了一只小蜘蛛,直接放到了刚刚从树洞里出来的帝夜天手臂上。 “上天有好生之德,王爷救了它,它一定感激。”说完,拍拍手,转身就走。 帝夜天低头看在锦袖上飞快爬的小蜘蛛,手指一弹,把它弹出老远。往前看,御凤澜已经走远了,长裙飘飘,青丝飞扬。 第33章 动手 “主子。”侍从从暗处出来,小声叫他:“时辰不是了,再不回去,会让人怀疑的。” 帝夜天收回视线,与侍从一起,一前一后跳过了高墙。 他们才走,御凤澜又匆匆跑回来了,她忘了问他,帝麟让她杀蝶意的事,是杀还是不杀?蝶意可是他的心上人啊。 大树下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了,她歪着头站了会儿,慢吞吞地往回走。 杀了他心上人又怎么样,他杀了她多少亲人啊!仇人就是仇人,难道挑个刺,就成了亲人了?除非月亮不出来,否则永不原谅这些禽兽! 她冷笑,步子加快,飞奔回家。 藏心他们还没睡,围坐在桌边,正焦急地等她。 “怎么样了?”藏心跳起来,飞快地抓住她的衣袖,担忧地问道。 “好得很啊,还得了片金叶子。”她把金叶子拿出来显摆,笑嘻嘻地坐到桌边。 “快喝点柚子叶水。”奶娘拎着大铜壶过来,给她满满地倒了一碗,“你这是拎着脑袋赚银子,有没 有命用都不知道。我的这条老命,迟早被吓没了。我的小祖宗,就听他们的,走吧。” “奶娘,薄念倾和帝夜天都认出了我,帝麟也怀疑我,怎么走?只怕前脚出这道门,后脚就万箭穿心。” “那也不能坐着等死吧?”诛风焦急地说道。 “真不用急,你们看得还少吗?”御凤澜端起茶碗,慢吞吞地说:“原能置对方于死地的东西,越会最后被拿出手。在这之前,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 御凤澜早已不是那个远远躲在树下,看着高高的宫墙哭泣的小女孩了。她心肠硬,人狡滑,能从死人身上跨过去而面不改色,能面对别人的哭诉央求毫不动心。 别人的死活与她来说,根本无足轻重,她只要银子。 “睡了。”她喝光水,挥挥手,哼着小曲去后院。 “哎,怎么办?”奶娘哭丧着脸看那几人,“若当真查实起来,发觉她是假的藏酒娘,还有活路吗?” “那就让假成真!谁敢告密就杀谁。”暗霜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咬牙说道。 “能杀多少?去哪里杀?”奶娘摇头叹气,他们五年前才混进了难民里,冒充了藏家酒铺的家人。那一年京城乱得厉害,大军入城之后,烧杀抢掠了整整三天,不少人在那场乱子里失去了家人,这五年多下来,到底有没有藏掌柜的家人活着,谁也不知道。 “打起精神,走一步算一步。”藏心环视几人,把手伸了过去。 “为保护公主,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三人立刻把掌心覆来,异口同声地小声宣誓。 这是他们当初进宫,被选为公主卫的时候一起发的誓言,到了现在,他们再度起誓,不管多艰难,一定要挡在公主的前面。 御凤澜屋子里的烛火灭了,院中的葡萄架在月光下静立,那只小猫又来了,趴在她的竹躺椅上,惬意大睡。 第二日。 御凤澜依约提前赶到了寺里,庙会之后就有马球会。说是君臣同乐, 但年年只有官\家的女子在这里玩乐,平民的女子就算喜欢打马球,也没有马可骑。 御凤澜坐在石墩上,吃着冰凉粉,看着前面的人出神。 “掌柜,要怎么做?”几个小乞丐跑过来,蹲到她面前等指令。 她摸出几个铜板,呶了呶嘴,“喏,一人买碗冰凉粉吃去。” 小乞丐大乐,捧着铜板跑去买。 御凤澜抹抹嘴,伸了个懒腰,往身后的木柱上靠。其实相较于杀蝶意,她更想杀阿宝公主。不是因为恨阿宝公主,而是想让薄念倾竹篮打水,没媳妇可抱。 不过,那公主倒还和善。 她撇撇嘴角,扯住一个蹲在身边呼啦吃冰凉粉的小乞丐问:“你说,我是不是最好看的?” 小乞丐才九岁,平常饭都吃不饱,哪懂什么情爱之事,看了她一眼,胡乱点头,“好看,比冰凉粉的大嫂还好看。” 御凤澜往前看,那大嫂一身蓝色布衣,黝黑削瘦,憨实朴素。 “臭小子,我最好看,记住了没?”她 往小乞丐脑袋上拍,小声教训。 “是,掌柜最好看。”小乞丐赶紧点头。 “喏,吃完了,把这些洒到前面的草地上去,别让人看到了,不然骨头都会被敲碎。”她拿出几只小纸包,分给几个小乞丐。 “是不是毒药,不会出人命吧?”有个小乞丐嚼着凉粉,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毒药,先毒哑你。”御凤澜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小乞丐缩了缩脖子,嘻嘻地笑,“掌柜才不会毒哑我,我去了。” 他招招手,带着另三个撒腿往前面的草坪跑。 “滚出去,臭要饭的。”几名大汉见他们冲进草坪,立刻发彪了,用力推搡几人,骂骂咧咧地往外赶。 “那里有肉骨头。”小乞丐指着草丛里的一根骨头,大声嚷,飞扑过去,作势要捡。 “滚,没用的东西,狗都嫌弃的骨头,你要捡着吃。 大汉啐了一口口水,一脚踢向小乞丐。 几个小乞丐就势往草地上一摔,趁机撕碎了药包,把粉末塞进了草根处。 第34章 许我入蓬莱 “快滚,不然把你们敲成骨头喂狗。”大汉们连踢带丢,把几个小乞丐赶出了草坪。 几人挨了打,揉着屁股去找御凤澜,但她早就不在那里了,石凳下放了十多个铜板,几人一乐,赶紧分了,跑去买包子吃。 看着他们跑远了,御凤澜才举着一只糖葫芦,一面咬,一面慢吞吞地沿着墙欣赏前人留下的书法碑文。 她很少来庙里,不像奶娘,满天菩萨都是奶娘的亲戚,隔着天、改着人拜。今天是文殊菩萨,明天是普贤菩萨,问她为什么这样拜,她理直气壮地说:菩萨也有窜门去的时候,这不是昨天不 在家吗? 瞧,若不是她亲戚,她怎么会连出去窜门也知道? 想到奶娘说那话时的神情,御凤澜忍不住发笑,冰糖葫芦上的碎糖渣被吸进了喉咙里,呛得她连声咳嗽,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姑娘小心。”一只手伸来,把一方帕子递到她的眼前,温柔的嗓音传入耳中。 她用帕子掩面,飞快转头看。眼前站着两位公子,递帕子是一位蓝衣公子,长眉飞扬,眸如星辰,满脸笑意。 她垂下密睫,将三枚铜板放到身边的石墩上,小声说:“公子帕子脏了,这是买帕子的钱。” 其实这帕子丝缎柔滑, 刺绣精美,一看就是好东西,没几两银子拿不下来。也只有她,才敢大摇大摆地放下三个铜子就跑。 “崔驸马,这女子真美啊。”蓝衣公子后的人紧盯御凤澜,轻声感叹。 御凤澜飞快扭头,皎公主的驸马,蝶意的哥哥崔丹!传说此人满腹经纶,才华横溢,就是太风流了些,皎公主常常满城追着他找,已经有十四家酒楼被皎公主给砸得稀巴烂了。 他怎么来了?她沉思片刻,把帕子收好,快步往寺外走。崔丹很得他那贵妃姐姐的器重,在庙会时来这里,肯定不是来烧香,难道是贵妃要来了?皇帝已 老,偏偏娶了年轻貌美的崔思绾,捧在掌心里,宠得无法无天,连带着崔氏一门都越加飞扬跋扈。 她这叫杀一赠一,让崔氏姐妹好好尝尝飞马扑地的滋味。 不,她不会心软的。只要她心软,帝麟就会对她心狠,别人的命对她来说,没有几两重。寺外摆着长长的摊,卖草鞋草帽,卖咸鱼鸭蛋,卖香炉香灰,最多的是算命卜卦的人。 这时一群妇人挎着篮子,议论着过来了。 “昨日老槐巷子的老槐树闹鬼了,听说那女鬼有血盆大口,一口就把一个姑娘的脑袋咬了。” “我也听说了,那恶鬼可怕极 了,牙尖尖的,足有手臂这么长。” 御凤澜在算命摊前停下来,好笑地看着那群无知的妇人,哪个鬼的牙会有那么长,难道是象鬼?她暗笑完了,随手拿起签筒乱摇,心里盘算着,不如让诛风和奶娘弄点符纸来卖,最好让诛风扮成道行深的道士,凭着奶娘那张能把菩萨哄下凡的嘴,一定能哄上不少钱回去。 “姑娘,你这支签……”算命先生捡起她摇落的签,看了一眼,大惊失色地把签塞回了签筒。 御凤澜眼疾手快,准准地从一捧竹签中把那支签给拎了出来,轻声念道:“天子驾行程,许我入蓬莱。” 第35章 激起他的好胜心 算命先生眉头紧皱,连声说:“许是碰落的,姑娘再摇一支吧。” “这支签,我要了。”御凤澜笑嘻嘻地把签往怀中一揣,拔腿就走。 “喂,喂!”算命先生追了两步,垂头丧气地回去。 御凤澜走远了,拿出签来反复看。她是天子吗?哈哈,这些算命的还厚脸皮,想哄人呢?这签可以拿着玩,回去吓奶娘去。 正埋头走,一头撞上了一群人。清一色官家奴的青缎衣裳,青缎小帽,手里拿着马鞭,驱赶众人走开。 御凤澜和人群一起往后退,中间竹藤轿子上抬的人让她一身血迅速冰冻。那就是父皇当年最器重的驻边大将 ,隋朝安。现在他封了番王,每两年进京一次。 御凤澜以前没想通,父皇虽然性格软弱了一点,但对大臣,对百姓都很好,为什么会落到那样的下场。 现在她想明白了,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必须狠。让别人都惧怕他,才能稳坐龙椅。 她摸到了身边胭脂摊上悬着的银剪子,往前走了一步,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的腰带,扭头一看,东福嬷嬷正冷着脸看着她。 “东福嬷嬷。”她笑笑,把剪子放回去。 “死丫头,你给我过来。”东福嬷嬷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人群后面拖。 御凤澜没敢闹出动静,被她一路 拖到了寺庙外的一株大榕树下面。 “死丫头,你敢出卖王妃。”东福嬷嬷用力戳她的额头,凶神恶煞地骂。 “嬷嬷,要想男人的心拴在自己身上,让人家生儿子有什么用?”御凤澜打开她的手,水眸轻眯,看向躲在东边角落的崔蝶意,慢吞吞地说:“其实我有更好的办法呢。” “你还想用你这张嘴来欺骗人吗?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东福嬷嬷万没想到会被御凤澜打开手,立刻叫嚷起来。 御凤澜赶紧福身,一脸惧怕地说:“嬷嬷,那晚的事你也看到了,哪是小女能作主的呢?” 东福嬷嬷咬牙切齿地过来拧她的脸 ,“你还把我扯进去。” 崔蝶意慢步过来,轻按着斗笠上的轻纱,上下打量她,小声说:“她也是身不由已,被麟王给撞上了。” 东福嬷嬷愕然看着她说:“就这么饶了这小蹄子?” 崔蝶意没理她,盯着御凤澜问:“你有什么办法?” 御凤澜抿唇,小声问:“找到症结所在,对症下药。” 崔蝶意沉默了一会儿,转身往前走,“你说。” 御凤澜轻抬眸,看着她沉默。以前帝夜天执掌千军万马,所以崔家把她许给帝夜天。帝夜天失势,崔家立刻毁了婚母,把她给了帝玥。这样的崔家,一心争夺皇权的帝玥并不喜欢, 害怕今后崔家势力过大,危及皇权。所以崔蝶意才无法生出子嗣,表面荣耀,实则夜守空房。真是可怜。 东福嬷嬷急性子,伸手就拧她的胳膊,“快说。” 她微微一笑,垂下双睫,轻声说:“王爷最讨厌你做什么事,你就做什么事。” “嗯?”崔蝶意匆匆掀开了面纱,不解地看着她。 “激起他的好胜心,再以温柔相付。”御凤澜笑道。 崔蝶意眉头紧锁,过了好一会儿,深深看她一眼,摆手道:“你且去吧。” 御凤澜福了个身,快步走开。 东福嬷嬷不甘心地看着她的背影,小声嘀咕,“这小蹄子,真想剥了她的皮。” 第36章 死不足惜 崔蝶意冷着脸,嫉恨地说道:“毒妇有些本事,先留着她。” “为什么,这种小蹄子,死不足惜?”东福嬷嬷不解地问。 “帝麟现在正在兴头上,别惹他。”崔蝶意放下面纱,小声说:“走吧,陪阿宝公主和皎公主打马球,已经晚了。” “您的马已经从前面牵进去了。”东福嬷嬷撑开油纸伞,给她挡住骄阳,小声叨叨,“也真奇怪,帝麟怎么对这么一个妇人如此上心?” “所以要弄明白。”崔蝶意微微蹙眉,轻声说道。 “男人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王妃又美丽又温柔,玥王却偏喜欢那些小蹄子。”东福嬷嬷忿忿不平地抱怨。 崔蝶意的神色寂了寂,微微叹息,“我命不济。” 正说话时,身后有马蹄声急急而来。二人扭头看,只见两骑黑色骏马飞 快跑近。 “帝夜天也真是落魄,现在沦落到要陪各位主子捡马球的份上了。”东福嬷嬷手搭在额前,看清来人之后,忍不住嘲讽道:“还好王妃当时明智,没有嫁给他。” “闭嘴。”崔蝶意骂了一句,换上一副温柔孱弱的神情迎上前去,仰头向他打招呼,“夜天哥哥。” “玥王妃。”帝夜天勒住缰绳,向她浅浅点头。 “见过夜王。”东福嬷嬷挤着满脸谄笑,跪下给他磕头。 帝夜天扫她一眼,平淡地说:“起来吧。” “夜天哥哥,你来了。”崔蝶意抿唇笑,手在他的座骑上轻抚了两下,仰头看他。 “玥王妃怎么走到这边来了。前庙闲杂人众多,不是你来的地方。依规制,女眷一律走南门,不要再在这里停留了。”帝夜天眉头微皱,直截了当地说 道。 崔蝶意轻咬唇,点点头,小声说:“我看这里热闹,想散散心。” “不是,王爷,其实是王妃想看看你,王妃对王爷甚是想念。”东福嬷嬷假惺惺地笑道。 “大胆。”帝夜天凌厉地呵斥道:“掌嘴。” 东福嬷嬷吓得一抖,不知所措地看向崔蝶意。但不待崔蝶意反应过来,帝夜天的随从已经上前,一巴掌甩了过去。 东福嬷嬷摔出去,顿时懵了。 她跟在崔蝶意母亲身边有十多年,一直是崔母心腹,到了崔蝶意身边,那也是王府第一奴才,谁也不敢惹,今天居然挨了打。 她看帝夜天神情冷漠,不敢出声,捂着松动的牙,哆哆嗦嗦地跪到一边。 “身为奴才,不知规劝维护主子,反而挑唆主子行违制之事,死不足惜。”帝夜天盯着崔蝶意,神色疏 离。 “夜王息怒,我走南门就是。”崔蝶意脸色发白,也不管东福嬷嬷,拔腿就走。 东福嬷嬷不敢起来,一直等帝夜天去了前庙大门,才捂着脸去追赶崔蝶意。 “帝夜天是不是疯了,居然打我。”她拖着哭腔,尖锐地骂,“他如今不过是个捡马球的罢了。” “够了。”崔蝶意心烦意乱地看了她一眼,把自己的斗笠丢给她,小声说道:“你回去吧,别让人看到你的脸。” “是。”东福嬷嬷赶紧扣上帽子,拔腿就往回走。 一行人散开了,御凤澜才从一棵大榕树后出来,卦签在掌心轻拍。 此处位于寺庙东边角,林荫茂密,特别是几棵两人抱的古树并立,枝叶参天,密叶遮阳。当看到帝夜天策马过来时,她就躲到了树后,想抓点二人把柄,没想到帝夜 天冷面冷情,对曾经的小媳妇是丝毫不留情面。 也对,他这样狠心无情人,会对谁留情面?她耸耸肩,赶去见帝麟派来的人。 在前庙前的小亭子里,一群人正在听人拉二胡、说评书。那人就在树下坐着,听人说评书。 “藏掌柜,可办妥了?”待她在身边坐下了,那人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我在前面的草地上洒了及及粉,鸟儿很喜欢这种味道,但吃了之后会狂躁,四处乱飞。闯进马场的人,就会去攻击马。”她镇定自若地说道。 “鸟若不飞去怎么办,这简直是异想天开。”那人脸一黑,不屑地说道。 “你放几只鸟进去不就行了吗。”御凤澜用帕子擦擦脸,慢吞吞地说道:“小女也就只有这办法,就待王爷定夺吧。” “等着吧。”那人咧咧嘴,起身就走。 第37章 身份 御凤澜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开,然后继续听评书。 马场在寺后面,有高墙、有官兵,平民百姓根本无法靠近。她们躲在高墙里,除非来找你,不然你根本见不着。这次刺杀,她也不能显得太能干,帝麟要的只是她的听摆布而已,这样他就能利用和澜公主长得极像的她,试探帝夜天和傅念倾。 原本只是和普通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的普通过结,把她居然推进了这个深渊,这是她始料未及的事。 她虽然害怕,但也很快从中发现了夹缝求生的办法。皇子们都想将对方打落在地,不可翻身,他竭尽所能地找寻能击中对方的武器。 十四岁前的御凤澜,是那一捧易化的初雪;现在的御凤澜,是随时呼啸而至的暴风雪,能在任何环境里冷静下来,找到最有希望的路去走。 天色渐渐暗了,庙会上人群熙熙攘攘, 没有要散去的迹象。而马球场的方向,也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掌柜的。”藏心拎着一只篮子,牵着小骡子来了。 “你来得真巧,正饿了。”御凤澜接过篮子,从里面拿出一只热汽腾腾的素馅包子咬。 藏心温和地笑笑,双手握着她的腰,把她往骡子上放。 她横坐在骡子上,拿起挂在骡子背上的斗笠戴上,笑着说:“这样才真像小媳妇回娘家。” 藏心扭头看了她一眼,满眸温柔,微微一笑。 “我要吃那个。”御凤澜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的小摊大声说。 藏心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那是卖糖油粑粑的小摊。 红糖在锅里熬得浓浓的,把面团放进油里煎得金黄酥脆,再淋上红糖。 他牵着骡子过去,还未站稳,就听御凤澜大嚷,“两份。” “我不吃,一份就好了。”藏心笑道。 “哦,忘 了还有你,那就三份。”御凤澜笑眯眯地晃动三根手指。在藏心面前,她可以像孩子,无拘无束地享受他的好。 他们四个,加上奶娘,就是这阴冷世间唯一回报给她的好了吧? 藏心看她唇角和脸上都是红糖,赶紧拿了锦帕出来,举到她脸颊边轻轻擦拭。 “我自己来。”御凤澜接过锦帕,把沾着红糖的手指往他的眉心上戳了一下,“终于看到你笑了,什么好事?快说!” 藏心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今天是藏酒娘的生辰,今天你想吃啥就吃啥,我答应过你可以过两个生辰的。” “我都忘了。”御凤澜双手合十作感激状。若放在平常,她吃太酸太甜太苦太辣,他都要管。 二人正说笑,迎面来了一群人,到了二人面前,也不说话,亮出令牌,推着二人往前走。 二人被带进寺庙后面的崇光宝 殿,庄严的菩萨从两边注视着二人,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正跪在正前方的蒲团上。 她和藏心互相看了一眼,跪了下去。 “你叫什么?”女子上完香,缓缓转身。 这是帝麟的母亲,嫣贵妃。 “我叫藏酒娘。”御凤澜诚惶诚恐地说道。 “他是你丈夫?”嫣贵妃又看藏心,高傲地问:“你叫什么?” “我叫张梓由。”藏心连忙说。 嫣贵妃哼了一声,冷冷地说:“带出来。” 佛像后悉悉索索一阵响,几名男女被推了出来。怯生生地看了一眼女子,跑到御凤澜身边跪下。 “认识她们吗?”嫣贵妃冷若冰霜地盯着那几人,厉声问道。 几人一起扭头看御凤澜,又互相看了看,俯地磕头,“认得。” “她叫什么?”嫣贵妃追问。 “藏酒娘。”为首的一个赶紧大声说道:“我和她爹一起从小摸鱼 ,不会认错。” 女子柳眉紧蹙,凌厉地问:“你认清了?” “认清了,认清了。”男子连连点头。 “这男的呢?”嫣贵妃指藏心。 “男的我不认得。”男子又连连摇头。 “我认得,他是张梓由,”有个妇人哆哆嗦嗦地说:“他还欠我家三石米呢。” 御凤澜惊讶极了,这些人听口音都是藏掌柜老家的人,但为何会替她们说话? “带下去吧。”嫣贵妃深深看了一眼御凤澜,挥了挥手。几名黑衣男人进来,拖着藏心他们就往外走。 嫣贵妃好厉害!帝麟才找到她,她就能把这些人给找过来,难怪当今皇帝和皇后都忌惮她三分。 “九王爷为什么把你送给麟王?”嫣贵妃绕着她走了一圈,厉声问道。 “并非九王爷送的,是九王妃要把我送给九王爷。”御凤澜小心翼翼地应付道,后背上密密全是汗。 第38章 赶出去 对付男人,她能水眸横波,但面对这种上了年纪又很漂亮的女人,一点儿锋芒都不能露,越怂越好。 “贱民还真会攀爬。”嫣贵妃抬脚,用脚尖挑起她的下颌,嫌恶地盯着她的脸。 御凤澜抖得更加厉害,牙齿都开始打架。 嫣贵妃显然很满意她的惧怕,收回脚,让人把她带下去,待庙门关上了,才不悦地说道:“麟儿出来吧。” 帝麟从佛像后绕出来,得意洋洋地说道:“看样子帝夜天并没有骗我,这个确实不是澜公主。” “你就是色字当头,好的烂的都往榻上抱。帝夜天你也得多防备。”嫣贵妃瞪他一眼,不悦地说。 “我现在只 是给他一些闲散差事,让他知道,没有我就没有他的明天。”他扬了扬眉,越发得意。 “你让她杀崔蝶意干什么?那丫头并不受老九的喜爱。”嫣贵妃不解地问。 “再不喜欢也是他家里的一只花瓶,摔碎了我高兴。若能得手,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是这么个妇人下手。” 嫣贵妃神情柔和了许多,双手在他肩上轻抚了几下,轻叹道:“明明你最像你父皇,可惜他不待见我们母子。” “母亲,他不待见我们不是更好?呵,免得到时候下不去手。”帝麟咬牙,满目狠色。 嫣贵妃脸色一沉,赶紧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小声嗔怪道:“你疯了, 他是你爹。” “可他什么时候抱过我?什么时候也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练剑?当着那些人训斥我的时候,哪当我是他儿子?哼,若不是外公和舅舅们对他有用,只怕我们一家人早就被他斩尽杀绝了。”帝麟越说越激动,额上青筋直跳。 “好了,知道你委屈。”嫣贵妃拉起他的手,柔声哄道:“早点回去,对你媳妇好一些,光靠我们殷家可不行,聂家是世家大儒,天下士子无不对聂瑾五体投地。你握有聂家一门,等于捏住了天下的士子之嘴。” “知道了。”帝麟略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已经尽力了,但是聂凌波又木讷又古板,毫无情趣 可言。” “你的正妃是今后的皇后,当然要端庄大方,难道要和刚那个贱妇一样吗?”嫣贵妃脸一拉,不满地说:“你在外面怎么样我不管,若敢带回去府去,我剥了她的皮。你父皇的病只怕好不了,外公已经与你岳父做好准备了,你不要让你岳父知道你干的这些事。” “是,”帝麟换了副笑脸,向嫣贵妃深深一揖,嘻笑着说:“儿子一切都听母亲的。” “去吧,知道你心痒了,玩去吧。”嫣贵妃笑着点点头,看着帝麟大摇大摆出去,眉头渐渐拧紧,描画精致的眼睛里盛满愁光,几线细纹从眼角探出。 大殿门敞着,月光像一把冰凉 的水一泄而进,一直淌到她的脚边。她站了好一会儿,才踏着月光河,慢步走出大殿。 在丈夫和儿子里,她选的是把她当唯一的那个。 当男人舍弃掉妻子的时候,他也可能成为被舍弃的那个,很公平。 御凤澜和藏心站在菩提树下,十多个黑色锦袍男子看守着他们。 “那些人,你认得吗?”她看了一眼那些人,轻不可闻的声音问藏心。过了这一关,他们算是暂时安全了。 藏心轻轻地摇头,“是谁在帮我们呢?” 御凤澜脑子里闪过了帝夜天的脸,难道是他?他还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把这个男人赶出去。”帝麟得意洋洋的声音传了过来。 第39章 纸条 二人扭头看,他正带着一群随从慢步走近。 “你先回去吧。”御凤澜摇了摇藏心的袖子,小声说。 “真想杀他。”藏心咬牙,低低地说。 “若能杀,我比你先动手。”御凤澜推了他一把。 “再拉着手,我可要剁手了。”帝麟的脚步停在三步开外,阴恻恻地盯着二人紧牵的手指上。 “王爷息怒。”御凤澜微微一笑,向藏心递了个眼色,催他先走。 帝麟冷哼,阴鸷的眼神一直盯着藏心,直到看不到了,才扭头看御凤澜,“你还舍不得这丑丈夫。” “丈夫再丑,也是丈夫啊。痴汉子疼婆娘,等我人老珠黄,在我身边只有他。”御凤澜掩唇笑,轻轻地说:“王爷又不会想娶我。” “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帝麟不屑地笑笑,拔腿往前走,“走,陪本王打马球去。” “这么晚了还打吗?”御凤澜跟上他的脚步,小声问:“鸟儿可飞去马场了?” “那地方连苍蝇都 飞不进去,怎么可能有鸟?”帝麟扫她一眼,笑道:“不过,你鬼点子还挺多。” “那不是没能替王爷办成事?”御凤澜拧眉,佯装失落。 “怎么会。”他呵呵笑,看着她说。 马场四周是高高的墙,墙上立有密密的铁蒺藜,淬着孔雀胆的毒,在月光下,一圈莹莹蓝的光,鸟落在上面立马毙命,人更爬不上去。 层层守卫在外面,见到这一行人到来,赶紧行礼。 御凤澜换成了一身男装,跟在侍卫中,随他进了马场。那些贵人们都还在,帝麟的王妃居然也在。聂家是有名的大儒之家,聂凌波自小接受严格的诗书礼乐教育,一颦一笑都分外端庄。打扮也是这些女子中最朴素的。 帝麟没过去,径直走向男人们。 皇长子已逝,他是老大,大家纷纷起来抱拳行礼。 “来晚了,抱歉,父皇临时召我进宫。”他故意大声说道。 知道的,都明白又被叫去训话了,不知道的, 还以为他多得宠。 帝玥不屑一顾地转开了头,帝琰却把目光投向了御凤澜,脸顿时拉长。御凤澜装着不认识,在人群里找帝夜天,却不见他的踪影。 “夜天呢?这没出息的,真给女人捡球去了?”帝麟往正座上一坐,抬高下巴看向底下球场。 女子们穿着骑马装,正挥舞球杆,策马争球。 帝夜天一身黑色劲装,双腿轻踢马肚子,慢慢在球场边绕。 “父皇又罚三哥,”帝琰收回视线,有些不满地说:“三哥也是,没事上什么折子,要开仓赈粮。全天下没饭吃,还能少得了他的一口饭?” “呵,他这叫心忧百姓,你懂什么。”帝麟挥挥手,指着下面说:“去,把夜王请上来,你们这些小王八蛋,都坐在这里看主子笑话?” 几位将军赶紧俯和道:“我们请过夜王了,但他刻板,也怕皇上怪罪,所以不来。” “他就是古怪脾气,若性子放软点,哪会有今天。但你们 记着,他是我三弟,谁敢不恭敬,就是和我作对。”帝麟环视众人,戴着绿扳指的食指在桌子上轻敲几下。 “麟王说得对。”众人又哈哈笑着,连声附和。 御凤澜抬眸看去,五年下来,那些卖主求荣、顺从投降的人没剩几个了,驻边大将隋朝安算是命硬的,手握重兵,还能稳坐泰山。 人群里,有几道视线一直盯着她,她知道是哪几个人。 帝琰,薄念倾,崔丹,帝玥。 凑到一窝了,不知道谁会抢先发难? 她垂着长睫,站在帝麟身边,他手垂下来时,会握她的手,拇指往她的掌心揉。他宽大的锦袖挡住了他的小动作,让人无法察觉。 “弦王不上来,说若皇上知道,会连累麟王。”跑去请帝夜天的人跪在帝麟面前,小心翼翼地回话。 “那就随他吧。”帝麟扬了扬眉,也不再问,只管和身边人喝酒寒喧,听她们没边没际的奉承话。 “皎公主的马球,打得真好。 ”这时有人赞叹了一句。 大家往场内看,皎公主一杆挥在球上,小球飞起来,直击对方的球门。 御凤澜以前的马球才叫打得好呢,她穿着一身火红的骑马装,骑着自己的小红马,在绿油油的草坪上飞驰,黑发飞舞,汗水挥洒。 “哈,崔驸马,阿皎在这里也是这样挥杆的吧?”帝麟转过头,看着崔丹笑道。 皎公主厉害蛮横,喜欢用鞭子打人,崔丹曾在半夜被她用鞭子赶过半条街,朝中人人皆知。崔丹满脸尴尬,含糊不清地哼了两句什么。 众人大笑。 “走,我们也去打。过几日就是皇后娘娘大寿,练练也好,到时候御前献技,不能太丢脸哪。”帝麟双手往椅子扶手上一撑,站起来,朗声说道。 “走啊。”大家起身,说说笑笑地跟在他身后。 御凤澜走了几步,突然觉得有只手往她的腰上打了一下,匆匆扭头,全是陌生面孔,悄悄往腰带上摸,里面多了个小纸条。 第40章 夜王威风 她不露声色地把纸条往里面塞了点,紧跟上了帝麟的脚步。 男人挑了球杆,撩袍上马。女子们赶紧退下来,远远站着。一轮月悬于正当空,清冷月辉洒下来,笼罩在独立草坪中的帝夜天身上,如同给他披上了一层银亮盔甲。 他的威风从来不因落魄而减上半分,哪怕现在的身份只是捡马球的,站在那里,仿若身后有千军万马默立,只待他一声令下,便能风卷残云,将这些锦衣蛀虫们吞噬淹没。 “夜王威风。”有人小声说了句。 话音才落,帝夜天挥手击球,圆球砸破静美月光,呼啸而至。 这是战歌,男人们一涌而上。 帝夜天默默地从往前冲去的人群中穿过,到了球场边上,若有球飞出场外,他便再丢一只进去。 他们打得太精彩了,你来我往,如兽厮杀。御凤澜此时才有机会退到人群后,摸出小纸条看。 “速从东门离开。” 这是帝夜天的字。御凤澜记得他的字,当时父皇还称,世间无人会比他写得还好,磅礴大气,又内敛深沉。她把纸条揉成一团,转头看帝夜天。是他派人传信的吗? 他一直没朝这边看过,双眼紧盯前方,手中球杆在小腿上轻轻敲击。 球场上,帝 麟一马当先,帝玥紧随其后,帝琰奋起追赶。这三个正角逐太子位的人,在球场上也不分上下,不甘示弱。 “打啊,打他。”帝麟球被抢了,一脸戾气,挥着球杆击向那男子的后背。 男子挨了打,只因是卑微侍卫,哪敢有半点怨气,只得乖乖让出刚抢到手的马球。 “二哥武功精益了,这叫什么招式?后背拍饼?”帝玥追上来,连挥球杆,迅猛抢夺。 “你二哥我还会猴子捞月呢。”帝麟皮笑肉不笑地伸过球杆,作势要打他。 “二哥你这不叫捞月,叫砸月。”帝琰趁他们闹腾,策马追来 ,抢走了马球,直击球门,稳稳击中。 欢呼声中,帝麟一骑疾冲,马蹄狠狠踩中马球,球破了,淡黄的粉末纷纷扬扬飞散。 “什么东西?”帝麟拧眉,俯下身去看。 浓郁的香味钻进他的鼻中,让他忍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喷嚏。 “三哥,再来个球。”帝玥扭头,冲着帝夜天大喊。 帝夜天手一挥,丢了个球进去。 这时看台上的女子们开始躁动了,御凤澜抬眼看,只见月亮下,一群鸟儿正渐飞渐近了。她有些奇怪,不是说一只鸟也放不进来吗?弓箭手呢? 鸟儿越来越多,俯身疾冲,直接 到了看台处,在那些女人身上乱啄乱咬,乱抓,惊得这些女子们花颜失色,抱头乱窜。 尖叫的,被绊倒的,被推下看台的,大哭的,场面顿时混乱不堪。 男人们惊住了,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有些鸟冲到了他们中间,不管人还是马,一顿乱啄。 御凤澜心一沉,它们发狂了!难道是帝夜天做的,所以提醒她离开? 她看向他,只见他已纵身而起,到了看台上,一手抱住了一个女子,冲出来交给侍卫,再冲回去。 这回他救的是崔蝶意,她云鬓散乱,珠钗斜坠,嘤嘤哭泣,双手紧抱他的脖子不肯松。 第41章 事发 “走啊,你这蠢婆娘。”一声怒吼从天而降,她猛地抬头,只见一群疯鸟正冲她扑来。 “去。”帝麟挥着球杆冲进来了,一把拎起了她,疾步往前跑去。 御凤澜可真想不到,帝麟会来救她! “看着伶俐,怎么不跑?”他把她放到空地上,瞪着眼睛,暴戾地吼。 御凤澜嘴角抽抽,一抬手,把帕子捂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脸被啄了个洞,正在流血,样子很可怕。 “封锁寺庙,捉住刺客,一个人也不许放出去。”他打开她的手,扭头大喊。 “麟王,不好了,王妃她……”两名婢女尖叫着,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也 顾不上尊卑,拉着他就往后跑。 帝麟脸色一变,拔腿就往前跑。 御凤澜往前面看,原来崔凌波在众婢的保护下上了马车,但鸟儿穷追不舍,对马又啄又抓,马受了惊吓,拖着马车没头没脑地狂奔。 “拦下马车,拦下马车。”侍卫们狂呼着,上马追赶。 帝麟的东西,都是世上最好的,马也是。三匹宝驹拖着马车,快到像是云中踏风,直冲黑夜深处。 “驾。”低沉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帝夜天追去了。一人一骑,长鞭在风里凌厉地甩过,很快就把众人甩出老远。在这些皇子里,没有人会比他武功高,也没有 比他有胆识,更没有人比他不怕死。 四周无路,马车直撞向高墙,若撞中了,后果不堪设想。只见帝夜天长鞭甩出去,卷住了马车后的木架,他凌空腾起,身似利箭,直射马车。 右手出剑,劈中马车顶棚,随着几声剧烈裂响,整个顶棚都被他劈开了。 在阵阵惊呼声中,马撞上了高墙,马车厢整个立起来,狠狠往前砸去。碎木横飞,沙土纷扬,血肉乱溅中,人们几乎已经看不清车边的人影,场面顿时寂静,一声响也听不到了。 “看,夜王。”有人惊呼了一声,随着那人指的方向看,他一手抱着聂凌波,一手抓 着长鞭,鞭子另一头卷在高墙上的铁蒺藜上,高悬于半空中。 “三弟。”帝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策马过去,抬高双手。 帝夜天手臂一松,聂凌波从他臂弯里滑下,落进了帝麟的怀里。 御凤澜扭头看看台上,那些王妃贵人们几乎全挂了彩,吓晕过去的不在少数。在皇后寿诞前出这样大的乱子,一定龙颜震怒。仔细查下来,独她是外人! 趁着混乱,她拔腿就往东走。 四处都是嘈杂声响,她越走,心里越不安。帝夜天为什么弄这么大的阵仗,没有必要!是谁设了局暗算谁?帝夜天可信吗? 往前看,前方的路 好像遥无止境,她根本猜不到会有谁在那里等着她。 她当机立断,转身回去。那小纸条,她直接嚼烂吞下肚中。不好,她还有一支签,那是天子签,现在丢在什么地方都不合适! 回到人群里,四周已有了重兵,气氛格外冷竣。 呵,隋朝安在前面。那男人,屠了驻边大将军丰满门,从主子到奴才,丰老太爷年已八十,小重孙才两岁,整整一百六十七人,无一幸免。这样的畜牲,还让他活着享福? 她垂下长睫,手握腰边长剑,跟着一群侍卫一走往前边走。她认得他的竹轿,装着搜查,把签文藏进了他的披风里。 第42章 怎么如此心狠 扭头看,人群里正有两道视线匆匆收回。 火把和灯笼把整个马场照得亮如白昼,御凤澜看到帝夜天转头时,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被他看到了?那又怎么样,去告吧!她冷笑,扭头走到一边。 这时突然有侍卫惊呼起来了,“麟王,您看这个。” 御凤澜寻声看去,侍卫捧到麟王面前的,正是她藏的那支签。 帝麟脸色大变,紧握着签文,厉喝道:“把隋朝安拿下。” 隋朝安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摁倒在地。 “王爷,这是为何?”他大声叫屈。 帝麟弯下 腰,用签文在他脸上拍,冷笑道:“好你个隋朝安,你还想当天子?” 隋朝安脸色死灰,连声否认,“王爷这是从何说起?卑职为了兰烨国可是忠心耿耿啊。” “是够忠心的,但是替以前的兰烨国忠心,还是现在的,那可说不清了。继续搜,看看还有哪些鬼,要与隋朝安一起作乱。”帝麟阴沉沉地扫过众人,慢步走到看台正上方的主座坐下。 “这是栽脏陷害”隋朝安的声音被堵住,死死摁在地上。 “二哥,这事可和我们没关系,王妃受伤了,我们还是先回去。” 帝琰上前来,颇有微辞地说道。 “老四,你不会想让大家觉得你心中有鬼吧?”帝麟不为所动,瞟他一眼,冷漠地说道。 “二哥这是什么话。”帝琰顿时变脸,冷哼一声,回到了座位上。 “各位弟弟也不必急,哥哥我绝不冤枉一个人。”帝麟抖抖袖子,赤红的眸子里全是杀气。 众皇子面露怨色,也都没敢出声,陆续回到座位坐下。 “王爷,这些死鸟都找过来了。”侍卫把鸟儿的尸骨用簸箕装着,拎到了帝麟面前。 “喂隋朝安吃上几只,看他招是不招。”帝麟 阴沉沉地笑了一声,扭头看隋朝安。 隋朝安大骇,拼命扭动起来,“麟王,卑职可是二品大员,皇上会自亲发问的。” 帝麟褐眸紧缩,手指勾了勾,朝他呶嘴,“再多喂几只。” 女人中又有几个吓晕了过去,还有几个趴在一边不停地吐。隋朝安已快被鸟噎死了,脸胀得紫红,双手在喉头不停地抓挠。 “二哥,再闹下去,我家小瑾若小产,你给我赔?”帝琰又坐不住了,大声嚷嚷道。 帝麟环顾四周一眼,嘴角慢慢翘起,阴恻恻地笑道:“那,今日这疯鸟之事…… ” “就是隋朝安干的,当诛九族。”众人赶紧起身,指着隋朝安说。 御凤澜虽然头皮发麻,胃中绞得厉害,直想吐个翻天覆地,看也不敢朝那里看上一眼。但是,那害人的恶魔终有恶报,何尝不是件值得庆贺的事? 此时那两道视线又刺过来了,扭头一瞧,帝夜天正盯着她看,满脸铁青,满眼复杂。 “怎么如此心狠了?”他走过来,盯着她问。 她冷笑,小声说:“关你何事?不喜欢看到我,离我远点就是。” 他没动,墨瞳里掀着巨浪,像是要扑过来,把她给淹死。 第43章 救命之恩 帝麟任侍婢把茶水浇在他的手上,细细洗干净每一根手指了,才抬头看向前方说道:“把隋朝安押回去,让御医去各王爷府上给王妃们好好瞧瞧。 “二哥,我们先走。”帝琰最先站起来,带着自己的人拂袖就走。 帝玥过来行了个礼,再上马离开。 帝麟看向帝夜天,眉开眼笑地叫他,“三弟,你慢点。” 帝夜天扭头看他,沉声说:“二哥还有什么吩咐?” “我还要谢你的救命之恩呢,我明天就禀报父皇,一定要重赏你。”帝麟走过来,手在他肩膀重重地拍了两下。 “举手之劳。 ”帝夜天还是淡漠神情,跃身上马,要离开马场。 “喂,你这臭性子,什么时候给我笑一个,快下来,我们喝酒去。”他一把拽住疆绳,扭头看向御凤澜,大喝一声,“小毒妇,你过来。” 御凤澜很讨厌这称呼,但这时也只能顺从地过去。 “来,爷带你去喝酒。”他捧着御凤澜的腰,把她抱到了马上,自己也跳了上来,放声大笑,“你真是爷的福星,爷今儿好好赏你。” 御凤澜不自在地往前挪了一点,抬头看向帝夜天。他正盯着她的脸看着,那双眼睛里,有说不清的失望和反感。 御凤澜又想呸他了,关他何事?若是他当年一路杀进京城,把刀架到她脖子上,那就不厌恶她了? “二哥,嫂嫂看上去不太好。”阿宝公主脸上青了一块,头发都放了下来,用帕子松松绾着,骑着她小枣红马,拦到了几人前面。 “放心好了。”帝麟摆摆手,要绕过他。 “二哥!”阿宝公主爬下马,抱住了马脖子,看了一眼御凤澜,轻声说:“嫂嫂受伤了,你应该回家去。” “不是有御医吗,阿宝乖。”帝麟驸下身,去拉阿宝的手,看都没看等在不远处的聂凌波。 “藏酒娘,你 回去吧。”阿宝公主急了,又看御凤澜,轻声说:“你不要这样子,王妃在那边看着呢。” 这真是一个单纯的小公主啊,和她当年一样。御凤澜往她身后看,薄念倾站在三步之外,眼睛直直地落在她的腰上,帝麟的另一只手正死死扣着她的软腰。 用得着这样深情款款吗?御凤澜扭头看帝麟,轻声说:“我还是回去吧,发生这么大的事,皇上会过问的。” “别扫兴。”帝麟鞭子一挥,策马就走。 “二哥。”阿宝公主跺了跺脚,居然上马追了过来。 “阿宝。”薄念倾连忙上马追赶, 没一会儿就把阿宝拦下来,直接从马背上抱下来,死死搂住。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心肝肚肠都快绞断了。 “阿宝就是天真。”帝麟呵呵笑,低下头在她耳边说:“不过,你的法子真好使。” 御凤澜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他导的一场戏。让她去东门,不过又是一次试探。 “没想到今晚还能除去隋朝安。”他捏捏她的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问:“你怎么不去东门呢?” “王爷身边最安全,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给我的纸条。”她垂着双眸,怯生生解释。 “小毒妇。”他终于放声大笑。 第44章 胆大包天 帝麟太可怕了!若她真的去了东门,会是什么结果? 她对这个男人突然滋生了一种强烈的恐惧感,谁知道他的笑脸后面藏着什么样的恶毒? 那么,隋朝安是谁的人?帝玥吗? 前面迎面来了一群人,清一色暗红色锦衣,前胸绣着獬豸。 这些人都是皇帝直接掌握的禁军,帝麟也得让他们三分。 “二位王爷。”领头的跳下马,大步到了二人面前,抱拳行礼,低声说道:“聂大人在前面。” 这时御凤澜才看清,人群里还有一个青衣长须男子,穿戴着披凤,正朝 这边看着。从年纪上看,应当是聂凌波的父亲聂晋贤。 “该死的老头儿。”帝麟只好跳下马,堆起满脸笑,大步走向前方,抱拳问安,“岳父大人,怎么这么晚了还出来。” “王爷,听说王妃受伤了,所以前去探望。”聂晋贤下也马,深深作揖回礼。 “哦,本王也正准备回去。”帝麟装腔作势地说道。 聂晋贤看向御凤澜,眉头紧皱,小声问:“那是谁?” 帝麟扭头看了一眼,干咳一声,看了看帝夜天,低声说:“岳父大人不要声张,那是夜天在外面的女 人,只因怕父皇知道了,又罚他,所以本王帮他一把,送他们回去,替他们遮掩遮掩。” 聂晋贤飞快抬眸看帝夜天,他坐在马上,朝他点了点头。 那些侍卫也都看向帝夜天,神情各异。 御凤澜坐不住了,帝麟真会信口胡说,这传进皇帝耳中,她不是死定了吗? “好了,你们办事去吧。”帝麟拍拍侍卫队长的肩,又向聂晋贤笑道:“岳父大人,那本王就与你一起回府吧。” “是。”聂晋贤上了马,看也没朝御凤澜看上半眼,那脸上全是憎恶嫌弃之色。 一 阵急促的马蹄声后,大街上就只剩下御凤澜和帝夜天了。她也不理他,快步往家里走。 帝夜天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就策马往回飞奔。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一脚踢开了脚边的碎石。神气什么?不过是个捡马球的,凭什么说她狠心?他们杀尽她的家人的时候,不狠心吗? 拐进柳条巷,眼看藏雪楼就在前面了,帝夜天不知道从哪里闪身出来,把她堵在了巷子角落。 “干什么?”她吓了一大跳,双手飞快抵住了他的肩膀,不让他再靠近。 他沉沉地呼吸,锐利的 视线紧盯着她。就在她想要逃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额头紧抵在她的额上,缓声说道:“胆大包天。” “小女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御凤澜被他禁锢在胸前,浑身不自在,努力偏过头,想躲开他的触碰。 但她越躲,他越用力,把她紧紧地抵在墙上。冰冰凉的青石砖头硌在背上,而前面是他滚烫的胸膛,让她简直无法呼吸。 “王爷到底想干什么?”御凤澜牙一咬,瞪着他。 他的唇往下游移,到了她的鼻尖,“我想看看,你有多少能耐,能硬撑到什么时候。” 第45章 我会保护你 御凤澜咬牙,是啊,她硬撑,她不硬撑又能怎么样?指望他?匍匐在他的脚下,求他可怜,求他保护,求他赶紧把她抱上他的榻? 作梦! 她深深吸气,身子软了。 就当帝夜天站直身子,力道稍减的时候,御凤澜突然往上一顶,头顶撞上他的下巴,想送他一份血闷舌尖。 但她失手了,帝夜天比她快,身子一闪,躲过了她的顶撞,双手掐着她的腰,往肩上一丢,扛着就走。 “你做什么。”御凤澜挥着拳,捶他的背,咚咚咚地响。 他根本不怕,也不疼。她能有多大劲,他又是什么人?先别说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就算不用劲,这一身肌肉也不是她那小拳头捶得动的。 果然,御凤澜的手开始疼了,连连甩动,气急败坏地骂他。 “帝夜天我会告诉帝麟的,你死不要脸,我诛你九族。” 她骂了半天,他只拖长了尾音,慢吞吞地回她一个字,“哦。” 御凤澜怒不可遏,继续骂,“你有本事就在这里来,你若是敢,我就敢画给全天下人看。” “姑娘家,说的什么浑话。”他陡然变脸,打了她腿一下。 “帝夜天你混蛋,我要杀了你!”她爆发了,这么多年的担惊受怕,窝囊恐惧,惊慌失措,忐忑不安,所有的情绪都在这时候火山喷发一样,朝他身上涌去。 她抓他,打他,咬他。 眼泪鼻涕不停地流。 她开始压抑地骂,小声地骂,后来也不管不顾了,尖叫,大吼,咆哮。 帝夜天只是抱着她,大步往前走,甚至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他的脸上,脖子上,肩膀上,背上,全是她的眼泪,那么烫! 当她吼起来的时候,他的手指摸到了她的穴位上,迅速一下,天地瞬间安 静,只有她的眼泪在无声无息地继续疯淌。 后来,她没力气了,软软地趴在他的肩上,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知道这里很静,只有水在缓缓淌。 他把她往小溪里一丢,丢过一方锦帕,低声说道:“洗洗。” 她勉强抬头,眼前月光朦胧,整个王城都笼罩在淡白的轻纱里。几株蝴蝶兰被风拂动,碧叶轻摇。小溪不过两脚宽,深至小腿处,水泅湿裙摆,沉甸甸地,把她往水里拖。 她平静了,双手捧着锦帕,捂在沾满泪水的脸上,轻轻揉搓几下,轻声问道:“王爷这么得闲,想我为你办什么事?” 他不出声,沉静的目光一直盯着她的眼睛。 御凤澜缓缓转头,突然一笑,轻声问:“莫非也喜欢我这样的小毒妇?” 他的双瞳里微微闪过一丝惊慌,随即转开头,严肃地说道:“不发疯了就回去。” “疯?疯也是你逼疯的。”御凤澜拧干帕子,冷冷地说:“我会告诉帝麟的,说到做到。” “随便。”他转过身,抬步就走。 “帝夜天。”御凤澜咬牙,弯下腰,掬了把水就往他后背浇。 帝夜天还是走。 御凤澜左右看看,把帕子在水里用力拖了两下,手一轮,朝他丢了过去。帕子不偏不倚地盖在他的头上,水从头顶往下淌。 她一声尖叫,转身就逃,心里还莫名其妙地滋生出一丝爽快感。但跑了几步,发现他根本没追过来,扭头一瞧,他抓着帕子站在原地,正死死盯着她。 她有些害怕了,帝夜天这人是海,你根本揣测不出他的心事,也休想从他的脸上看出喜怒哀,他总是严肃的、正义凛然的模样,一切小人在他面前都显得卑微渺小。 正踌躇中,他身形突然一闪,没几步 就到了她的眼前, “你抓我还用得着轻功吗?”她恼火地连退数步,小声抗议,“而且你都打我了,我只是还你帕子而已。” “你还直呼本王姓名,放肆!”他步步紧逼,双瞳里火焰渐亮。 “你不是也叫我的名字了?”御凤澜慌慌辩解。 “要不要我再叫你一次?”他眯了眯眼睛,手掌陡然扣住了她湿漉漉的手腕。 御凤澜往后挣了两下,他越扣越紧。 “你叫啊。”她硬着头皮迎向他的凝视。 他缓缓低头,在她的耳边轻轻唤了一声,“小御儿。” 御凤澜如同被雷击中,他居然就这样挑穿了!半晌之后,耳朵里还在嗡嗡乱响。 “满意了?”他把她往他怀里拖紧:“还要不要听?” “你叫谁呢,我是藏酒娘。”她抿了抿唇,困涩地说道:“你叫的那人,早就死在乱刀之下了,成了一堆碎骨烂肉。” 好静啊,仿佛连水声都消失了。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松开了她的腰,镇定地说:“那就再拼起来。” 御凤澜慢慢抬头,他的眼睛一如既往地清澈,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亮光底下,你看不穿,猜不透。 帝家的男人都有这样的眼睛,帝夜天的眼睛尤为澄澈,但若你去细看,就会发现这两潭水深不见底,他们用这样的眼睛欺骗天下,欺骗敌人,甚至欺骗亲人。 月光被乌云遮住,天地一片漆黑,突然间噼哩啪啦地一阵响,豆大的雨滴突然砸了下来,扑头盖脑地浇得人睁不开眼睛。 “该死的天。”她抹了把脸,飞快往四周看。 这应该是城西的郊外,几百步之外有片香瓜地,香瓜已经差不多摘光了,一个小瓜棚孤伶伶站在溪水边。 她也不管帝夜天,飞奔过去,猫腰钻进了 瓜棚。闪电和雷声接连劈下来,惨白的光投在瓜地里,一只拳头大小的香瓜孤零零地被遗弃在瓜棚旁边,绿油油的叶片被大雨打得东摇西晃。 御凤澜揪下小香瓜,用裙摆擦了擦,拔下发钗用力扎了一圈小洞,再使劲一划拉,香瓜被她给划开了。 她知道帝夜天一直在看着她,他就站在小瓜棚外面,大雨早就把他浇得透湿了。 他一定想像不到,现在的小御儿是这样的女子吧,坐在一堆脏兮兮地稻草里,捧着别人不要的香瓜大嚼。她会骂人,会害人,会抛媚眼,什么坏事都敢做。 又是一道闪电劈下来,她飞快抬眼,只见帝夜天坐在一边的木墩上,正拿着一根树枝,在泥水里写字。她心中陡生不安,他怎么还不走? 雨越来越大,水开始往窝棚里面漫。西郊的地势低,今年雨水多,所以这片香瓜地才早早收了香瓜。 她的绣鞋浸在雨里,一身冷,忍不住开始抱怨外面那人,没事把她弄到这里来,害得她被雨泡。 “喂。”她冲着他叫了一声。 他转过头,安静地看着她。 闪电一道接着一道劈下来,却没有一道劈中这男人,反而让他像披着一身光亮战袍的神仙。她冷笑,大声说道:“老天爷就是这么不长眼,坏人害千年,好人早早完蛋。” 他又低下头,不理她的挑衅。 “毛病。”她缩回瓜棚。一阵大风斜斜撞进瓜棚,雨滴跟着钻进,打在她身上,害她连打三个喷嚏。 “现在回去是宵禁。”他终于起身了,大步走到窝棚门口,弯腰往里面看。 “你管我。”御凤澜冷笑。 黑乎乎的,谁也看不到谁。他一言不发进来,准准地到了她蜷缩的方向。 “干什么?”她反应过来 的时候,人已经被他拉了起来。 “这里地势太低,会被水淹掉,我们去前面。”他镇定地说道。 “王爷真有意思,干吗一直管着我?”御凤澜连连甩手,他的掌心温度太烫,总让她想到梨花飘飘的夜晚。 就好像,他还是那个可以抱着她,送她回家的少年。 大雨浇得她睁不开眼睛,只能跟着他往前走,瓜藤不时绊住脚,她就会往前栽一下,每当这时他的手掌就会握紧,让她借力站稳。 走了好一会儿,前面还是黑不隆咚的,找不到一处可避雨的地方。 “你到底知道不知道路?”她有些烦了,抹了把脸上的水珠,大声问他。 他的手指紧了紧,看她一眼,低声说:“我背你。” “不敢劳烦王爷。”她语气不善,开口就是嘲讽。 他眉头微微一皱,打断她的话,“这里只有你我。” 御凤澜静了会儿,突然就笑了起来,“那又怎么样?” 难道她要感恩戴德,感谢他的不杀之恩,还是感谢他在大雨里陪着她? 他松开手,静静地看着她。 “我会被淋病的,我不喜欢喝药。”她双手抱头匆匆往前走,突然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帝夜天匆匆上前看,一只黑乎乎的小兽正飞快地往前面跑。 帝夜天身形急闪,追了过去,不一会儿就把那小东西给拎了起来,扭头看,哪里还有御凤澜的身影? 他又低看她了,她对这一片地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趁他去追兔子,她已经跳进了一条小沟,往城里的方向狂奔。 他轻抚着怀里的小兔,孤独地站在大雨里,闪电游过天幕,映亮他落暮的双眼。 不知站了多久,他弯腰放下小兔子,自言自语道:“我会护着你的,这一回一定护着你。” 第46章 休书 御凤澜在城外一家小酒馆里借住了一宿,天亮回到了藏雪楼。 奶娘他们又是通宵未眠,直到看到了她,才长舒一口气。 “我好得很。”她换了身衣裳,指挥他们开门做生意。 藏心拿着算盘,站在柜台后看她,从她回来起来,一直不怎么说话。几人互相看了看,暗霜捧着帐本过去找她。 “昨天老朱带着人来谈生意了,这是订金。” 御凤澜看了看上面记下的订金,五十两。于是微微摇头,轻声说:“不接。” 居然有她不接的生意?大家都放下了手里的活,诧异地看着她。 “最近只卖酒。”她撂下一句话,慢吞吞走到柜台后面坐着。 不一会儿,来客人了,都是藏雪楼的常客,一天三顿酒,喝得满面红光才走。其中一个是总落榜的酸腐秀才,考不上,就埋怨是世道不好。 “夜王官复原职了。”他打着酒嗝,不屑一顾地嚷嚷,“说什么救了麟王妃有功,这杀人魔王当年白吃了我们兰烨多少大米,什么世道,老天不开眼,让这群杀人不眨眼的人吃香喝辣,我这苦读了多年诗书的人,只能在这里喝酒。” “喝你的酒吧。”诛风走过去,拿了只包子塞住他的嘴,让人把他抬出去。 御凤澜的心很乱,帝夜天挑破了那层纱,她突然就镇定不了了。 “来客了。”诛风甩了甩手里的帕子,笑吟吟地迎向大门。 御凤澜扭头看,只几名衣着华贵的男女正从马上下来,后面还跟着一辆马车,上面堆着大大小小的盒子。 “藏掌柜,大喜啊。”领头的男子进了门,抖了抖袖子,拱拳问好。 “我有什么喜事。”御凤澜站起来,面无表情地问道。 一行人搬下马车上的大箱小箱,在大堂里排开,掀开了盖子让众人看。绫罗绸缎,黄金珠宝,耀眼夺目 。 酒客们声声惊呼,围过来看热闹。 “哇,这是哪家大人,如此阔绰?” “藏掌柜,这是发达了呀。” 御凤澜的心咯噔一沉,手抓紧算盘,又松开,挤出笑脸,轻声问:“无功不受禄,先生这是何意啊?” “呵,藏掌柜,在下是麟王府的大管家。我们麟王知道你与夜王情投意合,但苦于现实阻碍,无法长相厮守。所以,麟王愿意成人之美,用这些东西换你自由。让你相公写下休书,你与他和离,嫁与夜王为妾,从此和和美美,恩恩爱爱。”男子笑容满面,冲着东面抱拳,大声说道。 御凤澜咬牙,手中的算盘猛地抓紧,真想狠狠砸向那人的脑袋。 帝麟无耻,让她嫁给夜王,以消除聂家人的疑虑。而帝夜天身为皇子,居然娶一个有夫之妇,又会落人笑柄。 但她能反抗吗? 不能! 藏心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缓缓弯腰拎起了酒坛子,眼看就要开打了,御凤澜强忍着快爆发的情绪,从柜台里绕出来,一把摁住了他的手,小声说:“劳烦各位等着,我们去后面写。” “请便。”大管家笑笑,一撩长袍,拖过长椅,直接坐到了大门边。 往外看,全是他们的人,把酒馆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 酒馆里的酒客也不许放出去,都围在一起,小声议论。 御凤澜关上门,抬眸看藏心他们,轻声说:“走到今日,只能如此了。” “那怎么行?你怎么能嫁那个狼子野心之辈?妾?简直奇耻大辱!”诛风钢牙死咬,一拳重重砸向桌子。 厚笨的木桌被他砸出一条裂缝,茶壶都震倒了。 “诛风啊,我们受的奇耻大辱还少吗?”奶娘抹眼泪,颤微微地过来拉御凤澜的手,“咱们不能嫁啊,嫁去得受多少欺负?” “奶娘,他知道我是谁,我们昨 晚在一起。”御凤澜苦笑,轻轻地说道。 屋子里一片死寂。 “他看上去也不像要把我怎么样。”御凤澜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一个地扫过,小声说:“就这样吧,你们看好藏雪楼,把银两都兑成银票。帝麟想必是想让帝夜天当挡箭牌,所以帝夜天不会碰我。帝麟为避嫌,最近也不会去找我。我拿到出关令牌,我们就走。” “不行,我不许你去!你不是对外面的人说了吗,我是你相公,你得听我的。”藏心终于开口了,如同困兽一样沙哑的声音,充满了即将爆炸的情绪。 “对,掌柜,我们死也要送你出去。” “死什么死!为什么要死?所有人都不许给我说这个死字!”御凤澜捂住耳朵,压抑地尖叫。 她害怕死亡,那一年看到的死亡太多了,那么多血,那么残肢断骸,那才是她的噩梦啊! “你们成全我吧,不要说这个死字。”她扶着桌角慢慢坐下去,轻轻地说:“都活着,不管什么办法,都活着。” 一阵死寂,藏心的眼泪滚滚落下。 “藏心,若我们能走,你娶我吗?”御凤澜仰头看他,唇瓣轻颤。 藏心跪到她的脚边,抱紧她的双腿,哽咽着点头,“娶,公主就是就是藏心的命。” “是我们无能。”诛风,暗霜,沐雨齐齐跪下,额头重重磕在地上。 “别这样,说不定我又是一场荣华富贵呢?”御凤澜捧着藏心的脸,泪水一滑而下。 他们只是侍卫而已,拿命换她的命而已。世事蹁跹,谁能言初心不变?只有她面前这几个人了啊! “那就好好地等我,不许冒险!”御凤澜用力摇动藏心的手,迫他答应。 藏心恨不能立刻出去撕了那些人,但看到御凤澜泪流满面的样子,只能含泪点头。 “送的那些东西,不要白不要。你 们去找青帮活动活动,看看哪条出关路好走,最好买艘船。”御凤澜一抹脸,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笔墨呢,藏心你就写个休书,哄哄外面的人吧。” 藏心双拳紧握着,久久不肯接笔。 “大哥就写吧,听公主的安排。”诛风小声劝道。 藏心跳起来,一把抓起了笔,在纸上刷刷写上几行。 本就未成过亲,又何来休字可言?但即便是一分假的休书,也让藏心觉得是真的失去了。好像她这一去,再不能回来。 他们已经朝夕相伴五年,从未分开过。她一进王府,如同身入虎穴,一人双拳,怎敌那些豺狼虎豹? “会好的,都会好的。”奶娘弯下腰,用力吹纸上墨迹,老泪纵横,“我会天天吃斋念佛,保佑你们的。我都烧了这么多香油了,菩萨都听得到的,你看我们不是都好好躲了五年了吗?就像公主说的,说不定又是一番荣华富贵。公主本就是富贵命,一定错不了的。以后当了王妃就好了,都好了。” “掌柜,快点吧,王爷还等着你呢。”外面有人大声催促。 “我会好好的。”御凤澜捧起休书,扭头看了他们一眼,抬步就走。 “九儿。”藏心低哑地唤了一声。 这是硬生生被逼得无路可走了啊! “大管家,请容我收拾一下。”御凤澜把休书递给那人看,转身又想进屋。 “不用收拾了,麟王妃很喜欢你,给你三千两白银,朱国锦三十匹,金钗十对,金镯十对陪嫁,祝你与夜王百年好合。”大管家笑呵呵地挥手,让人拦住了她,大声说:“走吧,现在就送掌柜去夜王府。” 现在? 立刻? 御凤澜还有很多东西没有收好啊! “不行,我要带点东西。”她冷冷看那人一眼,脆声说:“是送夜王的东西,你也拦吗?” 大管家 脸色稍变,干咳几声,让人退开。 御凤澜回到自己的屋子,换了身华丽的粉色衣裳,挽了个百合发髻,戴上宝石花,绾上珠玉环,胭脂水粉一一抹上,镜中的人儿,美不胜收。 她简单地收了几身衣裳,把道士给她的药放进镂空的小坠子里,戴在了脖子上。再把弹开就是小刀的镯子戴到手腕上。 藏心一直在先前那间屋里没出来,诛风和暗霜,沐雨守在门口,一直看着她。奶娘也在收东西,小声说:“我要跟你去,起码有个给你跑腿的人。” “不行啊,你要看着他们四个。”御凤澜劝住她,小声说:“尤其是藏心,今晚千万要看紧他,不要让他喝醉了,若有必要,就把他捆住。” “哎。”奶娘双手轻捶脑袋,担忧地说:“你身边没个人怎么好呢?传信的人都没有。” “我这么聪明,你还怕找不到法子吗?”御凤澜安慰了几句,拎着小包袱出来。 大管家一行人,看得眼珠子都要掉了。 御凤澜故意的,若真是一去不复返,她也得死漂亮点。这裙子的颜色就像荷花,从上下往下,颜色渐浅,是她自己学着染的布,仅此一匹,天下无双。她本是想在过年的时候穿着,给他们跳舞看,没想到今日用上了。 她每走一步,都似有荷花绽放,那样的香。 御凤澜上了马车,头也不回地说:“走吧,我还急着见王爷呢,到了之后让王爷给你们赏。”大管家笑着抱拳,“那就先谢十九夫人了,上马,去夜王府。” 街边围满了人,对着马车指指点点,藏雪楼外不知是谁放起了鞭炮,噼哩啪啦地炸得乱红飞。 “藏掌柜居然成了王府小妾。” “听到他们说的了吗,是十九夫人呢。” “真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但是,她本来就是一只凤凰啊! 第47章 十九 帝夜天是进京之后一年失势的,开始只是被拿走兵权,但皇帝在朝政之事上还是很器重他。 后来情况越来越糟糕,不仅常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训他,更是一贬再贬,到了去年年尾,除了还保留个王爷头衔,一切官职都给他下了,好些重大场合甚至看不到他的身影。 当年指挥千军万马,替皇帝扫平敌人铁蹄,如今只能替女人们捡捡马球,也真是一个奇人。 他就这么愿意替帝麟戴绿帽子? 御凤澜拧拧眉,抬头看前面。这是夜王府东角门,小妾走不了正门,只能从这里下马车。 大管家带着人把她的嫁妆抬进去,往门里一丢,扬长而去。 里面有人在等,一男,两女,皆是瘦长身形,穿青色衣裳,腰缀夜王府腰牌。 “十九夫人随我来。”男人抱抱拳,很客套。 御凤澜回了礼,忐忑不安地跟着他往前走。走了十多步,前面来了十多个小厮,给男子请了安,一溜小跑去搬御凤澜的东西。 她住的地方离东角门不远,没一会儿就走到了,离前面正殿还很远。这都是兰烨立国时建的房子,皇子们王府的规制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 的王府大,里面的建筑也一样,以示公平。 她对这里有印象,这是她十三哥的住处。东角门后面是片废地,以前这里有婢女自尽,所以大家都不往这边来,栽了很多仙人掌和芭蕉树。 一个小院孤伶伶地立在芭蕉树前面,小院院门敞开,两个丫头正等在门口,见她们过来,立刻福身行礼。 “十九夫人就住在这里,我去给夫人准备午膳。这两个是伺候夫人的婢女,她叫小歌,这个叫小元。”大管家向她抱抱拳,简单介绍完了,径自离开。 御凤澜踏进小院,只见门窗斑驳陈旧,窗纱应当是刚糊上去的,翠绿的新纱与落漆的窗子很不相衬。 小歌和小元都是小个子,比她矮半头。小歌看上去很胆小,一直在拧衣角,小元黑乎乎的,有点儿胖,很墩实。 “见过十九夫人。”两个人过来给她行了礼,紧张地看着她。 “你们也是才来的?”御凤澜小声问。 “来了两年了,只是一直在干粗活,第一次伺候贵人。”小元憨憨地笑。 御凤澜轻轻吐气,得到两个老实丫头,她的日子起码舒服了一半。 “王爷说,晚上会来的。”小歌怯生 生的,一说话,脸皮就红了。 “哦,我坐会儿。”御凤澜进屋看了几眼,见家俱都是新搬进来的,尤其是榻挺好,看上去很软呼,索性过去躺下。 “啊,就睡?”小元和小歌懵了,傻呆呆地站在榻前看她。 “啊,就睡。”御凤澜双手叠在额前,懒懒地说了句。现在不睡,谁知道以后还睡不睡得着。 小歌和小元呆站了半晌,见她一动不动,真的睡了,不知所措地对视了一眼,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我们干什么?”小元呆呼呼地问。 小歌想了会儿,小声说:“扫地吧。” “好吧,扫地。”小元跑去抱了两把笤帚过来,两个人就在院子里刷刷地扫了起来。 御凤澜并未睡着,听到这对话,莞尔一笑。 就挑丫头这一件事上,帝夜天干了件好事,甚得她意。 被褥不仅软呼呼,还有着淡淡梨花香,她翻了个身,抱着被子,昏昏沉沉了睡着了。 梦里面,梨花掺着雪花,下个不停,她站在自己宫殿的高台上,笑嘻嘻地看着薄念倾走过来,渐渐近了,向她伸出手要抱她,她满心欢喜地跳下去,眼前却突然成了一片漆黑,她就这 么一直坠,一直坠。 “啊。”她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完全黑了,小元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尴尬地看着她,一只手还在她的肩上搭着。 “夫人,王爷们来了。” 王爷们?来了几个?她坐起来,往外张望了一眼。 院中悬着灯笼,满院柔光。 她伸了个懒腰,趿鞋出去。未梳洗,云鬓轻斜,珠花已歪。脸颊还压了几道印子,媚眸带着睡意,朦朦胧胧地带着湖光水色。 院中的几个男人扭头看她,有那么一小会儿的静,随即只见帝麟先站起来,伸出双臂朝她走过来。 “恭喜十九夫人,嫁得如意郎君。”他打着哈哈,渐行渐近。 这姿势,就和她梦中薄念倾的一样! 她躲开,把脸往门后藏了一半,小声说:“王爷既然狠心把我送人了,就放过我吧。” “美人别生气,我就让他给你们挡挡,过段日子我就把你接过去。”帝麟站在门口,声音压得低低的,那神情是半分惊喜,半分惊艳,还有十足的不甘心。 谁生气呢?巴不得离你十万八千里。 她撇撇嘴角,轻拎裙摆,慢步迈过门槛。帝夜天和帝琰私下交好,所 以帝琰也在,上下打量她,满脸古怪神情,御凤澜绝对相信,若她和他单独在,帝琰一定先打死她。若有人害她当众拉了满裤子,她也不会放过那人啊! 还有聂家派了两个人在盯着,另有两个年轻将军,应当都是帝夜天的人。不然他娶夫人,没几个人上前庆贺,也太假了。 桌上摆了十几坛酒,美味佳肴的碟子堆得都要从桌子上掉下来了。 “坐这里的这都是自己人,大家不必拘束,来,大家敬老三和十九夫人。”帝麟举起酒碗,那眼神毫不避讳地钉在御凤澜的脸上。 “大喜之日,这得喝交杯酒呀。”帝琰阴阳怪气地说道。 “对,得喝交杯酒。”聂家人起哄。 “喝呗。”帝麟勉强维持着笑意,给随从使眼色,让他们倒酒。 帝夜天一直不出声,直到这时才起身过来,端起酒碗,看着御凤澜,低低地唤了声,“十九,请。” 十九,这就是她在夜王府的名字了吧。 她端起酒碗,柔软的手臂穿过了他的胳膊,低头凑近酒碗,然后一仰头。 “十九夫人好酒量,好豪爽。”聂家人又拍手叫好。 帝夜天慢了一步,也是一饮而尽。 第48章 有舍有得 “我的酒?”御凤澜反应过来,她今日心里乱糟糟的,居然没有闻出这是藏雪楼酿的酒,从口感上尝,应当是前年藏心亲手酿的那些。 “对啊,本王让人去藏雪楼买的,你放心,藏雪楼永远是你的。”帝麟在一边酸溜溜地说道。 “多谢王爷了。”御凤澜浅浅一笑,把手臂从他的胳膊里抽出来,垂下时,两个人的指尖碰到了,她飞快往回缩,他却飞快地握了她一下。都是宽大袖子,别人也看不到。 她抬眸看他,他眸子深深,如同藏了两幕夜空。 “为了庆贺夜王娶了美人,晚上找点乐子如何?”帝麟扭头看那几人,大声说:“昨儿喂隋朝安吃了鸟,今日本王还兴奋得很,特地带了几个人过来,大家一起乐乐。” “好啊。”帝琰漫不经心地说道。 另几人却兴奋起来了,摩拳擦掌地欢呼,“那就快些带上来。” 御凤澜以为是女人,但看到被带上来的人时,心顿时一揪。这都是这几年被寻了罪名抓起来的兰烨旧臣,虽说当时投降了,但有些确实是为了家人,迫不得已才低头。后来为朝廷办事时,也就不那么尽心尽力,前前后后抓了上百人。 一共带了六人上来,都瘦骨嶙峋,形容 枯槁,脚上拴着大铁链子,走一步,拖得哗哗地响。 “赶进仙人掌里去。”帝麟阴冷冷地一笑。 御凤澜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心里不舒坦,存心把今晚搅得血腥暴力,让人心里不好过。 这人的坏,真是坏进了骨头里! 那些人被赶进了仙人掌中,不时被刺几下。而帝麟他们就拿着弓箭,嗖嗖地往里射,让他们不得不躲,但一躲又被刺扎。 “还是算了吧。”御凤澜看不下去,捂着脸要走开。 “十九夫人别怕,这也是给夜王出出气。当年他在这里,可没少吃苦头。大冬天的,罚他穿单衣跪在冰水里,那是常有的事。饭里给他洒砂子,仙人掌刺,老鼠屎,那是顿顿都有。”帝麟冷笑,一把拉住了她,冷冷地说:“现在就是要折磨这些人,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主子。” 御凤澜后面的话都没听进去,她愕然看着帝夜天,那天天在梨花树下练剑的少年,过的是这样的日子吗? “二哥就别说了。”帝夜天眉头微拧,淡淡地说道。 “所以这世上最不应该为这些杂种求情人就是你,别说父皇生气,我听着也生气。这些下贱的人就是应该折磨至死。”帝麟扫他一眼,拎起酒坛子,给他满上 。 帝琰在一边笑,往嘴里丢花生米,“他那是觉得杀生多了,要积积德。” “哈,积德?王者即德,胜者为王。输的人就得接受上天的安排,要么匍匐求饶,要么去死。”帝麟拿起箭,满弦就射。 仙人掌丛中,一人被他射中了,惨叫一声倒在了仙人掌上。 死都死得满身是刺。 御凤澜一声尖叫,掩着脸逃回了屋子。 小元和小歌已经吓哭了,缩在角落里动也不敢动。那些男人觉得有趣,在一边哈哈大笑。 “好了,别吓着她。”帝夜天拧拧眉,一饮而尽,看着帝麟说:“二哥还是早些回去,王妃伤筋动骨又受了惊吓,还需要二哥相陪。” 帝麟拧眉,脑袋凑过来,小声说:“老三,你可不许趁我不在,干什么我不高兴的事。” “二哥这是说什么,我当然只做应该做的事。”帝夜天迎着他的视线,滴水不漏地答。 帝麟丢了手里的箭,站了起来,挥挥袖子,深深地看了小屋一眼,听到里面传出嘤嘤的哭声,这才抱抱拳,大声说:“再贺三弟,抱得佳人。” 聂家的两个人赶紧起来,深深作揖,跟着帝麟离开。 帝琰伸了个懒腰,上下打量帝夜天,嘲笑道:“三哥,你这是什么 嗜好,居然干这种丢脸的事。为了官复原职,你也挺舍得。” 帝夜天笑笑,沉声说:“有舍有得,不好吗?” 帝琰撇撇嘴,看着帝麟远去的方向,小声说:“父皇纵容他,终有一天……” “好了。”帝夜天打断他的话,凝声道:“回去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我不管别人,反正你得帮我。”帝琰拍拍他的肩,冲着小屋子里说:“十九夫人,好好伺候我三哥。” 帝夜天挥挥手,示意他快走。 帝琰这才带着自己人,大摇大摆地走了。 院中静了会儿,帝夜天坐下来,又喝了一碗酒,这才拎着酒坛子,慢慢走向小屋。侍卫们把仙人掌里的尸骨抬走,挖掉染血的仙人掌,再洒上烈酒,点上火。 烈焰熊熊,烧干烈酒,抹去了血腥味儿。 御凤澜朝外面看了一眼,又看帝夜天。 她刚那是假哭,看到血和死人,她会反胃,但不会害怕。所以她的小脸上干干的,不见泪痕,只见冰霜。 “既然知道是假的,王爷回去歇着吧。” “回哪里?”他走过来,弯下腰,一手轻抬她的小脸,把额头抵了下去,深吸一口气,才缓缓地说道:“今晚我就在这里。” 御凤澜以为他喝醉了,伸手推 开他的脸,小声嘲讽,“你不怕帝麟找你麻烦,他可是和我约好了晚上过来的。 他长眉微拧,突然凑近,吓得她直接倒在了锦被上。梨花香拼命地往她的鼻中涌,搅得她心绪不宁。 “睡吧。”他双肘在她身边撑着,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往她身边一躺,淡淡地说:“明日我要上朝。” “对了,还没恭贺王爷呢,王爷重回朝堂,一定能大展拳脚了。”她冷笑,不客气地说:“以一顶绿帽子,换一顶顶戴花翎,这生意划算。” 等了半天,他也没哼半声,御凤澜的针都扎进了水里,没激起半朵浪花。她坐起来,往他脸上看,两排长睫轻合着,睡态安稳平静。 醉死了吗?她拧拧眉,犹豫了一下,小手指戳了戳他的胳膊。 他没动。 御凤澜咬唇,又戳他的肩。 他还是不动。 御凤澜伸出两只手,慢慢放到他的脖子上方,做出要掐死他的动作。又握了拳,悬在他的胸膛上方,做捶打的姿势。 他的呼吸平静到让她嫉妒,轻手轻脚地自我发泄了一会儿,她憋着一肚子气,弯腰爬过他的身子,想去躺椅上缩着。腰探过去了,抬了一只腿,再抬另一只,此时他突然睁开了眼睛,黑瞳沉着盯着她。 第49章 他可曾记得 御凤澜索性动作迅速地从他身上跨了过去,面无表情地说:“解衣。” “在屋后。”他淡淡说了句,又闭上了眼睛。 御凤澜手腕突然一凉,他居然给她腕上戴了枚铃铛。 “什么意思?”她愤怒地问。 “响铃者,我之心腹。夜行王府,可保性命。”他缓缓说完,眼睛都没有睁一下。 御凤澜用力摇了摇手腕,闷闷地出来,仰头看天空,暗色丝绒上星星璀璨,月儿温柔地卧在云边,四周静谧得像无人之境。 不管是真是假,御凤澜嫁人了。 没有花轿喜烛,没有喜袍凤冠,没有媒灼之言,更没有半分柔情蜜意,她身后的人是她恨着的仇人,她所在的地方,是她亲人以前的家。 她想回藏心他们身边去,她猜,藏心他们肯定就在王府外面守着。她本来想偷偷溜出去,说不定能见见,但戴着这破玩艺儿,她哪里也去不了。 她在院中的躺椅上坐下,白天睡了一整天,现在哪会睡得着。她越想远离这些人,偏就越靠得近。 现在成了他十九妾,不知明天等着她的是什么。就这样枯坐了好一会儿,桌上的酒吸引了她的注意。她起身过去,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捧着慢慢品。 身后突然有脚步声近了,她飞快扭头,只见他已经到了三步之外的树下。二人对视了一眼,他折了根树枝,在她的肩上轻轻抽了两下。 “干什么?”她恼怒地问。 他没出声,扔了树枝,大步往院外走去。 “疯了?”她踢开树枝,恨恨起身,莫名其妙打了她两下,不是疯了是什么?但才迈开步子,她突然怔住,地上躺着一只被击成两截的蜈蚣,乌黑丑陋。 是他刚从她肩上打下来的? 她打了个冷战,抬头看大树,繁茂的树枝里,会不会还藏着这 样的大蜈蚣!她生平最怕这种东西! 再也不敢在这里呆下去,跳过那只死蜈蚣,埋头冲进了屋子里。 腕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一直伴随她整个夜晚。 一晚未眠的她,在天明时分突然忆起,在她七岁生日那年收到了一件礼物,也是一只银铃铛,用大红的锦布包着,放在她的桌上。 她拆开后,摇晃了几下,挂在了腰带上,带着它过了一整天。 那是谁送的? 她搜肠刮肚地想,却没有半点印象。 “十九夫人。”小歌和小元端着水盆进来,给她磕头行礼,笑眯眯地侍奉她梳洗。 “夫人的这身衣服太美了,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布料。”小元羡慕地看着她换下来的衣裳,想摸,却又不敢。 “你摸摸吧。”御凤澜绾好银钗,扭头笑道。 小元连连摆手,满脸惶恐地说:“奴婢不敢,奴婢就敢看看。十九夫人仙女一样的人物,这些东西肯定不是凡物,奴婢哪有资格碰。” “还仙女呢,都嫁两回人了。”御凤澜随口笑道。 “十九夫人若不是仙女,就没有仙女了。”小元细声细气地接过话,捧了一身新衣裳过来,“这是王府里夫人们穿的,十九夫人好看的衣服还得收起来才好。” 御凤澜有些意外,小元看上去老实胆小,没想到还是个懂事的。 “我娘是帝家家奴,我在贵妃家里长大的。”小元柔柔地笑了笑,把衣裳抖开,要服侍她穿上。 御凤澜更加意外,她只一记眼神,小元居然就看懂了她的心事。帝夜天给她派的这两个丫头,看来都是用了心思的。 她晃了晃手上的铃铛,小声问:“那是每位夫人都有这个吗?” 小元和小歌对视一眼,摇了摇头,“没见过。” 那还说她是心腹?也对,她怎么可能 是他的心腹?见鬼!戴着这东西,只会让人笑话。 她用力把铃铛往外撸,但这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她越用力,它卡得越紧,在雪腕上勒出深深一道痕,让她不敢再轻举妄动。 “那就让它不要响。”她拿过一方新锦帕,冷着脸几剪子绞碎,塞进铃铛。 “那帕子是悠衣绣呢。”小歌心痛地说道。 百两雪花银,一寸悠衣绣。她以前所有的衣裳都是悠衣绣,他给她一块帕子算什么?全是从她御家夺去的。 “十九夫人,宝公主来看你了,你快准备一下。”大管家的声音从院门口传进来。 御凤澜一楞,阿宝来干什么? 小元和小歌深知宝公主在帝家的地位,喜形于色,扶起御凤澜,引着她出来迎接阿宝公主。 出了院门,只见阿宝公主在两位大嬷嬷的陪伴下,正快步过来。一身鹅黄色悠衣锦的小短衫,白纱罗裙,简直就像最明媚的那朵铃兰花。 “十九夫人。”阿宝公主走到她面前,微笑着上下打量她。 “公主吉祥。”御凤澜福身行礼,温柔问安。 “起来吧,不必多礼。”阿宝公主扶了她一把,就势拉着她的手,迈进了院门。 御凤澜有些不习惯,因为薄念倾的关系,她对这公主很抗拒,很憎恶。 她轻轻抽出手,淡淡地说:“公主金枝玉叶,奴婢当谨守规矩。” 阿宝展颜一笑,小声说:“没关系的,他们又不在这里,我可讨厌那些规矩了。” 御凤澜抬眸看她,这女孩子比她小三岁,十六的花样年纪,美好年华,还拥有世上一切最好的宠爱。想不嫉妒都难,说不羡慕的都是虚假之徒。 阿宝环顾四周,秀眉轻拧,不悦地说:“三哥怎么让你住在这种地方?” “很好了。”御凤澜笑着说。 “当然不 好,我知道这都是二逼三哥的。二哥霸道惯了,不许别人反抗他。三哥性子最硬,这几年总让父皇生气,就他这么个不肯低头的人,都被二逼得低了头。我想想就讨厌二哥。还有你的事,居然逼着你和丈夫和离,你应该去找我,我若早知道了,就会找二哥理论去。这不是害人吗?”阿宝气怵怵地说完了,同情地看着她说:“你也不要伤心,我已经叮嘱大管家了,你这里缺什么用什么,只管向我要。” 御凤澜眉头微微皱,帝家的人里面,真会有这样的善心之人?阿宝在打什么主意? “不过,你……”阿宝往她面前走了几步,仰头看了她一会儿,轻轻地说:“你确实很像倾哥哥藏的那幅画上的女子,难怪二哥拿着这事来做文章。你也命苦,怎么偏像她呢?那女子心肠不好,害了很多人的。” 御凤澜咬牙,背过身,冷冷地问:“公主怎么知道那女子心肠不好?” “我娘说的。”阿宝吐吐舌尖,绕到她面前,轻声道歉,“对不起啊,我不是说你。你很美,美极了,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人。若我有你一半的美,倾哥哥可能就会更喜欢我了。我娘说,男人都喜欢你这样美的女人。” “若美有用,我怎么会在这里?”御凤澜反问。 阿宝怔了一下,轻声说:“起码我会保护你啊。” “因为我美?”御凤澜哑然失笑。 阿宝点点头,又摇摇头,轻声说:“还因为想让倾哥哥高兴,他看你的眼神就像看那幅画上的女人。” 他到底让多少人看到了那幅画?御凤澜往前走了几步,不露声色地问:“你们都见过吗?” “我发现他总在书房,于是把画偷了出来,结果让二哥给看到了。”阿宝公主很沮丧,跟在她身后小声说。 御凤澜自问能看穿人心,这时候却看不穿阿宝公主的心意。她到底是真善良,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 “我是不是很奇怪,跑来和你说这么多废话。这些话请你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去。那女人身份不简单,会害死你的。你进了这里,做什么事千万要小心。三哥的这些夫人,都是皇上和哥哥们送的,个个都是人精。你无依无靠,无权无势,又长得这么美,会吃亏的。”阿宝公主满脸认真地提醒道。 御凤澜笑了笑,深深福身,“奴婢谢公主提醒。” “十九夫人不要多礼了。”阿宝赶紧扶起她,犹豫好一会儿,才轻声说:“就是,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何事?”御凤澜在心里冷笑,她终于要说出目的了。 阿宝忸怩了一会儿,踮起脚尖,在她耳边轻声说:“那晚你在我府上跳了支舞,我见到倾哥哥看得目不转睛,非常喜欢。若你能教给我,我会好好谢你的。” 教了你,你去讨好我曾经的夫君?他那样的人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恩爱婚姻?御凤澜垂下长睫,掩藏心中激动,小声说:“只要公主不怕辛苦,我就教。” “不怕不怕。”阿宝立刻用力摇头,兴奋地说:“我拜你为师,请你教我。” 御凤澜眸子紧盯脚尖,往前走了几步。阿宝公主自打迈进院门,就没有说过一声“本公主”,姿态放得很低,最终目的,却是为了薄念倾。 但是当年的澜公主,也是这样费尽了心思去讨好过薄念倾呢!她不会女红,却挑灯数夜,做了香袋送他,十根手指尖扎满了血洞。她不会做菜,却跑去御厨房,亲手给他做汤,送去朝堂给他吃。汤在半路摔了,烫得她的脚背全是水泡。 她倾尽心思的豆蔻年华,薄念倾可曾真的记得? 第50章 驸马真心疼妻子 “师傅?”阿宝笑吟吟地拍了她一下。 她回过神来,嫣然一笑,“好啊,我现在就教公主。” 阿宝公主大喜,拍拍手,扭头对着一直守在门外的大嬷嬷说:“快拿我的拜师礼,还有我的舞裙进来。” 大嬷嬷又拍手,过了一会儿,五个姿容清秀的婢女端着大托盘进来了。 “这个是我送你的贺礼,你会喜欢的。”阿宝掀开其中一个盘子,里面躺着一枝碧玉杆,粉玉花瓣的荷花。 御凤澜轻抚荷花,作欣喜状,但她强行补好的心却陡然破了个大洞。这荷花,是她送给薄念倾母亲的啊! “我们拿着荷花跳舞。”阿宝笑着掀开另一张锦布,里面是新鲜的荷花,花瓣上还有水珠。 “公主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 御凤澜收妥心思,拿了枝荷花,笑着说:“奴婢会尽心侍奉。” “你是我师傅了,不要称奴婢。”阿宝赶紧捧着舞裙去换,回来后,举着荷花,兴奋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始。 御凤澜打定主意不让她好过,舞步跳得很快,阿宝有些笨拙,根本就跟不上,接连被舞裙绊倒了好几回。 大嬷嬷每回前来扶,她都自己爬了起来,摇着手说没事。 御凤澜 又教她唱歌,阿宝唱歌好听,像黄莺出谷,玉珠落盘。 不像御凤澜,装得再热情,歌声里也透着清冷和沧桑。 她看着阿宝,忍不住想当年的自己。 若没有变故,她今日一定还保存着那些纯真和娇憨吧?没有人天生是恶毒的,恶毒的是现实,把她从不谙世事的公主,变成了如今随时能想出坏点子的小毒妇。 “呼,好累,十九夫人真是厉害。”阿宝又摔了一跤,笑着爬起来,抹了把热汗,躺在摇椅上,用帕子连连往脸上摇风。 “公主喝茶。”大嬷嬷赶紧捧上解凉消暑的茶,又用警告的语气对御凤澜说:“十九夫人教仔细点,再摔了公主,你可担待不起。” “是。”御凤澜赶紧福身,轻声曼语地告罪,“是奴婢的错。” “你们不许说师傅,快出去出去。”阿宝赶走了那两个大嬷嬷,转头看向御凤澜,沮丧地说:“你没有错,是我太笨了,我一直不会跳舞,但愿在倾哥哥生日之前我能学会。” “还有好几个月呢。”御凤澜随口说道。 “只有半个月了呀。”阿宝眨眨眼睛,举着一根手指晃,“八月十三,马上就要到了。” “怎么是八月十三?不 是年底吗。”御凤澜不解地问。 “哈,我是说倾哥哥,你以为我说谁?二哥是年底的呀。”阿宝笑了起来。 御凤澜猛地一震,她到底在干什么?这样会露馅的!她飞快扭头,那两个大嬷嬷已经出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但是,薄念倾的生辰,她死也不会记错的,怎么会是年底?她从小就和他一起过生日了。 “哎,还有十七天,我如果每天从早练到晚,到时候应该可以了吧?”阿宝揉揉摔痛的膝盖,跳了起来,催着御凤澜继续。 御凤澜忍着疑惑,从托盘里再挑了枝新鲜荷花出来,递给阿宝公主。 阿宝捧着荷花,笨拙地摆了第一个姿势。 跳舞这事,需要天赋,更需要后天的勤奋努力,练舞很苦的,就像练武功一样,都需要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不可懈怠。 御凤澜喜欢跳舞,从小就学。前几年痛苦失眠,几乎每晚都跳。 十七天,不可能跳得有多好,勉强能学会一支舞罢了。 阿宝公主真的很认真,一天下来,起码摔了三十多次,但始终坚持着。 御凤澜的心渐软,男人的错,何必压在女人身上。五年前,阿宝不过是个十一岁的丫 头罢了。成王败寇,物竞天择。御家败就是败了,只能怪自家人不争气,和这小丫头扯不上关系。 “公主,我累了,能否明日再练?”御凤澜停下来,轻声说道。 阿宝公主长长舒气,小声说:“那好吧,我也怕你会一直教到晚上呢,倾哥哥这时候应该要下朝了。” “先去洗洗吧。”两位大嬷嬷进来,收拾好她的东西,笑着引她出去。 御凤澜站在院中,惆怅地看着她远去。 越不想见什么人,偏偏越会见到,她的心还得承受几回这样的利箭穿透?突然,两个大嬷嬷转回来了,冷着脸站在她的面前。 “十九夫人,您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宝公主是金枝玉叶,希望你明日放聪明点,若公主明日再摔跤受伤,你吃不了兜着走。” “是。”御凤澜温驯地福身。 “呸,还敢称师傅。”两个大嬷嬷上前来,一人啐了她一口唾沫,这才掉头离开。 “怎么这样。”小歌和小元到这时候才被允许进来,见到这一幕,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掏出帕子,给她擦脸。 “没事。”御凤澜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小声说:“我去洗洗。” “后面有小井,很舒服的。” 小元赶紧跑去拿衣服,小歌去取香露和帕子,带着她去了屋后。 御凤澜知道这里有什么,十三哥喜欢水,王府里多的就是水、泉、井、塘,王府里足有十多个。 这后面的一方井池是四方形,被一方小亭子遮住,水从孔雀嘴里喷出来,落进四方井池中,水深及胸,淡粉的纱从四面垂下来,挡住小亭子里的景象。周围种着柳树和木槿花丛,流出小亭子的水清凌凌的,倒映着暮色柳影。 在这大夏天能美美地泡个凉水澡,是件值得享受的事。 她褪了衣,滑进小池子里。让小歌和小元去准备晚膳,她独自清静地泡着。 天色越发暗了,从厨房的方向飘来了米香味。 她吸了吸鼻子,沉进水里,憋了会儿气,再冒出来,一手抹去脸上水花,一手去摸池上的香露,准备洗头。 手指滑过青石台,却没摸到事先放在那里的小瓷罐。她奇怪地扭头看,只见薄念倾正弯腰捡起跌出青石台的罐子。 “你怎么来了?”她脸色一沉,轻斥道。 “阿宝她……”薄念倾凝视着她的脸,半天才低低地说:“你不要为难她。” 御凤澜怒瞪圆眸,冷笑道:“驸马真心疼妻子啊。” 第51章 你过来 薄念倾脸色更加复杂,蹲下来,打开了瓷罐,小声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驸马悄无声息地跑来看我泡澡,到底还要不要脸?” 薄念倾抬眸,一双墨瞳里攸然滑过几分无奈和悲伤,“阿宝身受宠爱,你要是让她受伤了,对你不利。” “行了,我知道了,伤不了你的妻。”御凤澜扭过头,冷冷地驱赶他,“再不走,我可要喊人了,小歌……” “我……”薄念倾身子往前急俯,一手捂住她的嘴,急切地说:“别喊,听我说完。” 御凤澜被他捂住了脸,顿时大怒,挥掌就打。 薄念倾没领教过她的辣,这一巴掌正中脸上,毫无防备的他身形一晃,滑下了小池。 哗啦啦地一阵水响,他从池水里冒起来,伸手想扶池子,却抓住了她的胳膊。当发觉抓到的是她时,他愣了一下,突然发力,把她紧紧地抱住。 “你作什么!”御凤澜大怒,双掌不客气地在他的身上又掐又打。 “打吧打吧打吧。”他呢喃着,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了她的肩头。 她愣住,不敢置信地转头看他。 “若再让我选,我宁可飞灰烟灭,也承受不起看到那具尸骨时的痛苦。我带你走好不好?我们离开吧。”他的额头抵过来,浑身颤抖,双臂越箍越紧。 御凤澜软软地任他抱着,脑中一片空白。 那时候为什么不来带她走呢?为什么带进来的是铁蹄钢刀,为什么带给她的是鲜血和抛弃? “请驸马赶紧麻利地滚开,你认错人了,这是想害死我吗?”她用力推了他一把,扭开头,冷漠地说道:“好好当你的好驸马去吧,我已是夜王小妾,说不定哪一天就成了夜王妃,你今后还得叫我一声嫂嫂。” “夜王他有一呼百应的魄力。”薄念倾拧眉,小声说:“皇上早有心杀他 ,你此时进府,简直自投罗网。” 御凤澜拧眉,转头看向他。 淡白的月光落在他的脸上,他满脸诚恳急切,每一个表情都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 正对望时,小歌的急切的声音传了过来。 “夫人,夫人,麟王和王爷回来了。” 他们两个怎么又一起过来! 撞到薄念倾和她在这里,那如何解释得清?帝麟若察觉真相,拿捏到她的把柄,她这辈子算是被他坑死了。 但他们已经很近了,若薄念倾从池子里出去,势必带出水花一路,那两个人精会立刻明白有人逃跑了。若怀疑到藏心身上,藏心一定会被帝麟撕碎的。 她定定神,飞快地把薄念倾按进了水里。 粉色纱帘外,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站着,依稀可以看清站在前面的是帝夜天。 “夫人,起来吧。”小元和小歌捧着衣裳进来,小声催她。 御凤澜用脚往薄念倾的身上用力踢了一脚,扯过衣裳,一边包住自己,一边往池沿上走。 “衣裳又湿了呢。”小元急了,赶紧又往回跑,不忘叮嘱小歌赶紧给她擦干水。 “行了,出来吧。”帝麟阴冷冷的声音从粉纱外传进来。 御凤澜把湿漉漉的头发从衣裳里捋出来,细嫩的指尖轻轻地把粉纱撩开了一道细缝,借着月光看去,帝麟满脸戾气,帝夜天倒是一脸平静。 她得罪帝麟了? 她犹豫了一下,慢步走了出去。 帝麟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脸色稍微好看了一点,也就是那么一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重重地哼了一声,走到一边坐下。 她往后看了一眼,装成把纱帘抚平,然后不露声色地走向帝夜天。 湿答答的长发在地上滴出一长溜的水渍,一直到他身边才停下。 “王爷怎么气成这样?” “你去在外面,我有事和老三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帝 麟抬头,阴鸷的视线直刺向她。 “是。”御凤澜福身,大步往前走。 弄了半天,帝麟是想找个安静地方和帝夜天说话。但薄念倾还在后面,被发现了怎么办?后面是没有路可以出去的,一旦帝夜天想去后面池子里泡泡,就全露馅了。 不过,帝夜天真发现了薄念倾,会发生什么事?御凤澜有点儿好奇,会打起来,还是会一剑杀了薄念倾?应该不会吧,若是帝麟,倒是有可能找借口狠狠惩治薄念倾,帝夜天么,他反正是个挡箭牌,谁在她的池子里,他约摸都不会在介意。 另外,帝夜天和帝麟的秘密,若被薄念倾听去,又会怎么样? 从前门出去,头发已经把背上的衣裳全打湿了,粘在背上,风一吹,凉嗖嗖的。 小元搬了椅子过来,扶她坐下,小歌拿着梳子,给她小心地梳头。她有多少年没有享受过这样的待遇了? 莫说梳头,洗衣做饭这种事她也已经烂熟于心。 坐在这里,里面的对话,她是半点也听不清,好奇心也就越重。 “我去前面走走,你们在这里等我。”她起身,慢步往墙后面绕,想找个合适的角落去偷听一番。 “我也去。”小元赶紧说道。 “让我静静。”她摇摇头,步子缓缓往前。 小元和小歌对视一眼,在原地停下脚步。 “怎么办?那边是禁地。”小元紧张地问道。 “等着吧,大管家说了,什么都得听她的。”小歌叹气。 “但是禁地啊。”小元愁眉苦脸地说道。 小歌想了会儿,轻声说:“可能对她不是吧,你没见着她手腕上有银铃铛吗?” “那东西真有用?”小元好奇地问。 小歌摇摇头,轻声说:“我也不知道呀,不过我小时候在贵妃的手腕上看到过那铃铛呢。” “真的呀?”小元眼睛大亮,凑过来,兴奋地 说:“我们是不是跟对正主子了?是不是以后也可以扬眉吐气了?” “就凭你这憨样子,还能扬眉吐气?”小歌掩唇偷笑。 小元咧咧嘴,黑乎乎的脸蛋上飞上一抹红晕,憨憨地说:“说不定有这么一天,我也给娘争口气。” 小歌点点头,和她并肩站着,看向停在院墙角落的御凤澜。月光从屋檐上方斜斜倾泄下来,披了她满头满肩,她微微侧脸看来时,月光就从她的眼角眉梢中晕开,美极了。 “我若生得这般美,就现在死了也乐意。”小元痴痴地说道。 “美有美的好,不美也有不美的好呀。”小歌小声说。 “嘘……”小元竖起手指,缩了缩脖子,示意小歌往前看。 小歌定晴一瞧,御凤澜绕到了大树后面,朝她们两个人看了一眼,双手抱住了树干,居然三两下就爬了上去。 二人眼睛猛地瞪大,双手用力掩住嘴,不让自己发出惊呼声,而御凤澜就在她们的惊慌失措中爬到了树的老上面。 御凤澜的动作非常轻盈,加上她身材纤细,又格外小心,所以上去的时候,树枝晃动并不大,就像有风吹过去一样。这都是早三年办事不利索,逃跑途中练出来的本事。 她往小歌这边看了一眼,做了个手势,然后小心地看向院子里。隔着大树,她看到了仙人掌,然后就是粉色小亭。那两个人的声音若隐若现,已经能听到一些了。 她小心躲好,仔细去听。 “你忘了当年他们是怎么侮辱你的吗?你全忘了?你怎么还不如帝琰有用?”帝麟近乎咆哮,手掌用力挥舞,手指差一点就戳到帝夜天的脸上了,“你说,你到底为什么要给他们求情?你现在给我说清楚!” “我不想杀戮太重。” 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你这个没用的窝囊废!”帝麟咬牙切齿地骂, “我这么拉你,是想让你有点出息,你却事事怯懦退让!你这样下去,我以后都不会再管你了,任你去自生自灭,最后老死在这废园子里,被朝堂上下的人耻笑,唾弃。” “二哥息怒。”帝夜天转过头,还是淡漠的神情,平缓的语调。 “够了,我受够你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样子了!明天,你若再敢在朝堂之上与我作对,帮着那帮该死的说话,我不会放过你。”帝麟怒吼完,拂袖就走。 帝夜天抱抱拳,平静地说:“恭送二哥。” 帝麟可能太生气了,都忘了要找御凤澜,一直冲出了院子,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小元和小歌,斥责道:“没见到本王吗,还不跪下?” 小元和小歌吓得半死,赶紧跪下磕头。 帝麟在气头上,抬脚就踢,小元和小歌挨了好几脚,他出了气,这才扬长而去。 御凤澜从树上跳下来,飞奔回去,拉起了小元和小歌,愤怒地看着帝麟远去的背景,小声骂道:“这人迟早不得好死。” “快别说这话。”小歌吓到了,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往四周看,小声说:“隔墙有耳啊。” 御凤澜冷笑,她是看出来了,要一个人灭亡,必先让他疯狂。帝麟越凶横,离他的死期就越近了。帝崇忱那样的人物,怎么会允许帝麟在他面前张狂至此?再加上嫣贵妃家中权势过大,也早就成了他的心中刺,迟早会连根拔起。 “王爷。”小元和小歌一眼看到了慢步出来的帝夜天,赶紧又跪下行礼。 御凤澜抬头看他,心情复杂莫名。他在兰烨皇宫里,真的受过那些罪吗?她的哥哥们,叔伯们,真的做过这样可恶的事? 帝夜天站在月色中看着她,眼底风起云涌,神情复杂莫名。 是恨她的吧? 御凤澜退了两步,扭开了头。 “你过来。”他低低地说道。 第52章 家法伺候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了过去。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举起袖子,在她的嘴上擦了几下。 小歌在地上趴过,手上有泥灰,捂她嘴的时候,全摸在她的脸上嘴上了。 小歌和小元已经退开了好几步。 “现在还学会爬树了。”他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缩了缩肩,抬眸看向他,小声说:“我想进屋休息。” “陪陪我吧。”他的双手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滑,握住了她冰凉的小手。 御凤澜往回挣了一下,又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可以带我去前面走走吗?” 他笑笑,拉着她的手,缓步往前走去。 御凤澜轻舒一口气,薄念倾可在趁这机会滚了,那此所谓的爱意,真希望他不要再在她面前展露。 每一次,都只是伤害而已。 “明天,我能回酒楼吗?”她低着头,看着地上两道不时交叠的影子,小声问他。 他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行。” “就一下下。”她转过头,轻声央求。 “不行。”他还是摇头。 “为什么?可以回门的呀。”她眉头紧蹙,不安地说道:“是不是有人会为难他们?” “没人会为难他们,只要你暂时不回去。”他转过头,盯着她的眼睛说:“还有,别的不应该记在心里的人,早早忘了吧。” 是说谁?藏心吗?她咬咬唇,扭开了头。 十三哥的府第,每一条路她非常熟悉。穿过梨花林,就是一方小湖,梨花湖这名字,还是她取的。 本来这里叫长寿湖,她见这里梨花多,缠着父亲赐名梨花湖。 其实十三哥很疼她,她要什么,十三哥就给她什么,别说小湖的名字了,就连他的名字,他也会为她改掉。 不止十三哥 ,那些哥哥们,不管是表哥,还是堂哥,都拿她当宝贝一样,就像现在的阿宝公主,受尽了宠爱。 看到眼前熟悉的景致,往昔之事一股脑地从她的记忆深处往外涌,就像火山爆发一般,胀得她头疼欲裂,眼睛也有些看不清前方的路。突然,她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滑倒。帝夜天的手掌用力一紧,扶稳了她。 “怎么了?”他沉声问,平静的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关心。 “头疼。”她抚着额头,不想再继续往前走。 “歇会儿吧。”他扶她在一边的小亭子里坐下,手掌在她的额上覆住,半晌才挪开,低声说:“有点发烫,你今日跳了一天的舞吗?” 御凤澜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是。” “不要伤害阿宝。”帝夜天郑重其事地说道。 御凤澜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仰头看着他说:“若我非要呢?” 帝夜天拧了拧眉,手掌在她的脸上轻轻抚过,慢声说道:“你不会的。” 御凤澜笑容骤冷,讥笑道:“你还真看错我了,我可没有不敢伤害的人。” 气氛压抑,过了一会儿,他收回了手,小声说:“可以了,回去歇着吧。” “什么可以了?”御凤澜揪住他的话不放,站起来盯住他的眼睛。 帝夜天的眼睛非常地好看,藏着星河,藏着月光,藏着天下,藏着他自己。御凤澜突然伸手往他的眼睛上摸去,焦躁地说:“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我,你凭这样看我。” 帝夜天闭眼睛,长长的睫毛刷过她的掌心,痒得她整个人都跟着更加焦躁不安。 “要我抱你回去?”他终于又说话了。 “不要。”御凤澜飞快缩回手,转身就走。 “十九。”他在背后唤了一声。 御凤澜脚步 更快。 “十九。”他又唤。 御凤澜的心尖突然颤了颤,脑海里隐隐有把娇憨的声音在说。 “过几天就是十九了,十九十九,打酒揭瓦,上房喝酒。夜天皇叔,你那天来找我吧,我们爬到屋顶上喝酒去。” 她脑袋更疼了。 但她没有停下,脚步越走越快。十九那天,他没有来,少年骑着他的马,终于离开了皇宫,回去了他的家乡! 她那天出城了的,拎着一壶酒,骑着她的小小枣红马,失望地站在路边,看着黄沙滚滚的官道,小声说:“我还没看到雪呢,你怎么就走了?” 她曾对那个皮肤白皙,眼神清冷的少年,多么的迷恋啊,她迷恋那个长得极完美的少年,甚至还和母后说:不然让他永远留着,当她的驸马吧。 小小的姑娘,喜欢一切漂亮的东西,漂亮的人。她不懂得驸马是什么意思,只知道哥哥们常打趣她,要给她找一个驸马。 驸马驸马,和她的枣红马一样吗,可以驮着她,去看雪。 御凤澜又变得爱哭了,她抹了抹脸上的冰凉水珠,用力仰头,让眼泪回到眼眶里去。 眼泪啊,你不要凑热闹,我不可以爱哭,我不可以脆弱,我得坚强,比我身的这些青砖,大树还要坚强,雷劈不到,风刮不断,一切情字都伤不了我。 我宁可当一棵树,不再受情伤。 帝夜天站在原地,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攒成拳。 “主子。”两道暗影从树后绕出来,压低声音说道:“都已经布置妥当了,今晚去吗?” 帝夜天垂下长睫,淡淡地说:“去。” 暗影立刻递上了手里的东西,黑色长袍,夜行衣,长剑,蒙面巾。 “一切小心。”他匆匆换完衣裳,大步往前走。 其中一人紧随其步 ,小声问:“真要把这祸患留在府中吗?万一有什么闪失,主子这两年的心血岂非白费?眼看就要成功了。” 帝夜天猛地转过头,杀气腾腾的眼神直盯他的眼底,“你说谁是祸患?” “属下该死。”暗影心一沉,连忙跪下请罪。 “掌嘴。”帝夜天冷冷地说道。 暗影挥手就打,两巴掌清脆地打到面颊上。 “童舸,你记住了,我的人容不得别人说半个字,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好她。”帝夜天收回视线,拔腿就走。 另一名暗影赶紧拉了童舸一把,匆匆说道:“主子的事,你少管。” 童舸眼神一黯,沉默地点点头,跟上了帝夜天。 月光在地上缓缓淌出一条小河,树影在风中摇摇,一切恢复了平静。 回去的时候,薄念倾已经寻机离开了,小元和小歌挨了几脚,肋骨差点断了,脸和背上都有脚印。 御凤澜帮着她们擦了药,对帝麟更加厌恶,若这人纠缠不休,还真会让她头疼,他若能早早归西,对大家来说,真是件大好事。若有机会,她一定帮帮他,早日升天! 翻来覆去,碾了大半晚的米,终于勉强睡着了。但早上,天才蒙蒙亮,她就被院中的声音给吵醒。 往外看,小元和小歌正在往院子里搬东西。 “什么?”她走到窗前,好奇地问道。 “夫人吃饭,都在自己院子里做,这是菜。”小元抬起青肿的脸,回她的话。 “有厨房吗?”御凤澜披衣出去,帮着她们把菜筐往里搬。 “有的,夫人别忙了,赶紧歇着去吧。”小歌赶紧劝她。 看着她们鼻青脸肿的样子,御凤澜于心不忍,轻声说:“不用做早膳了,你们也去歇着吧,晚点蒸几个馒头就行了,我都会。” “那 也不能让夫人动手呀。”小元赶紧摇头,固执地扛着菜筐子往里面走。 “是王爷想吃,我亲手做给他,你们不要管了。”御凤澜撒了个慌,哄两个可怜的丫头去歇着。 小元信以为真,这才放下东西,但还是坚持去生完了火,这才坐到一边等着,随时等着她的使唤。 御凤澜见她老实,加上也没睡意了,索性挽起袖子,揉面做馒头。 她平常也做,藏心他们最爱吃她做的馒头包子了,面团发得酥软,还加进了蛋液,肉汁,别提多香了。 小元和小歌在一边看着她熟练的刀功,惊得目瞪口呆。 “你看我,我还会两只手。”她又拿了把菜刀,在砧板上咚咚咚地剁,还不时耍个花样,惊得小元和小歌阵阵惊呼。 帝夜天走到院中,听到这些声音,赶紧往厨房走,到了窗口,他不由得怔住。御凤澜系着围裙,一头长发就用手帕系在脑后,一手一把菜刀,正把肉沫沫剁得稀烂。 “拿点油来,抹在面团上。”她抬手抹汗,在额上抹出一长道白面。 小歌赶紧去端猪油,一抬头看到了帝夜天,又赶紧跪下磕头。 “王爷吉祥。” “起来吧。”他一直盯着御凤澜,轻轻挥了挥手。 御凤澜只好也过来行礼,轻轻一个福身,软软几字,“王爷吉祥。” “王爷,夫人是给王爷准备的早膳。”小歌捧着猪油走到灶台前,急巴巴地赞美御凤澜,“夫人的手真是巧。” 御凤澜干咳几声,回到灶台前忙碌。 “王爷,不上朝去?”小元犹豫了一下,小声提醒帝夜天,上朝的时辰到了。 帝夜天淡淡地说:“你们两个听好了,今日阿宝公主过来,小心伺候,不得有半分差池。十九若再敢放肆,家法伺候。” 第53章 五夫人 御凤澜剁肉的手猛地用力,咚地一声,震得自己虎口发麻。 帝夜天收回视线,大步往院外走去。 “王爷说得对,阿宝公主是皇上的心尖宠,所有的皇子们都比不上一个阿宝公主在他心里的地位。夫人虽是应阿宝公主自己的要求,严格教舞,但若真有个闪失,夫人必会受到重罚。”小元和小歌走过来,苦口婆心地劝她。 “想跳好舞,就是这样。”她浅浅一笑,集中精力开始揉面团。 把这面团想像成她所有憎恶的人,力气都用在指尖和掌心上,揉,掐,拍,捏,打,摔,把她心里的火气都宣泄在面团之上。 小元和小歌看呆了。 半个时辰之后,蒸笼里冒出了热汽,淡甜的香味在屋子里萦绕不歇。她把双手往围裙上拍了拍,过去端起了蒸笼两侧,往上一揭。 滚烫的热汽喷出来,她赶紧偏过脸,躲开炙热的水汽。 “夫人好巧的手啊,在面团里放玫瑰露,这馒头都成了玫瑰的了。”小元和小歌凑在蒸笼边上,又赞又叹又羡慕,“夫人,我们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馒头呢,可惜王爷上朝去了,不能马上吃到这好东西。” “让人给他送去呀。”御凤澜心中坏主意一冒,拿过了食盒,装了满满一盒子。 东西送进宫,帝麟一定又嫉又怒,看你帝夜天怎么办。 哪想小元和小歌连连摆手,齐声大嚷,“不可。” “为什么?”她讶然看着二人。 “哎,夫人不知道这些事,宫外的人是绝不能带吃的东西进去的,碗筷茶具各人一套,都不会错的。”小歌解释道。 还真谨慎,作恶多端才总怕有人下毒杀他们。 御凤澜端起一盘馒头,走去院子里吃。 她的小妾生涯,今天是第二天,昨天有惊无险,勉强过关。 今天 若又让她对着阿宝公主过上一天,她是真不乐意,假笑了一天,脸上的皮肉都快僵成一块石头了。 而且他们说得对,公主受伤,她吃不了兜着走,到时候没人保得住她。 但越不想见谁,谁偏来了。 “公主。”她赶紧起身行礼。 “不用多礼了。”阿宝笑吟吟地进来,把斗笠递给身后的嬷嬷。 两个嬷嬷恶狠狠地瞪了御凤澜一眼,把阿宝的东西放到桌上,站在一边,对着御凤澜虎视眈眈地看着。 “师傅,我们开始吧。”阿宝精神抖擞地说道。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福身再拜,轻声说:“公主,王爷已经警告奴婢了,不让奴婢再教公主跳舞。跳舞此事甚苦,一不留神就会受伤。请公主恕罪,奴婢不敢再教。” “哎呀,真的不碍事。三哥也真是,怎么能骂你呢?”阿宝眉头轻皱,犹豫了好一会儿,叹气道:“看来我也是为难你了,他们一向这样,我若有事,身边的人就跟着倒霉。也罢,你就跳给我看,我画下来,回去练。这样他们就不能骂你了。” “是。”御凤澜点头,能打发她走,那简直是件天大的好事。 阿宝公主笑着拍手,扭头说:“去请宫中的刘画师过来一趟。” “是。”嬷嬷们也轻舒一口气,赶紧让人去通传画师。 御凤澜顿时发愁,把她这张脸画得到处是,那怎么行?她想了想,轻声说:“奴婢毕竟是王爷小妾,请允许奴婢带上画纱。” 阿宝公主连连点头,笑着说:“你说得对,你如此美貌,被别的男人看去,二哥知道后肯定拿着画师出气。” 她说完,伸了伸舌头,又掩住嘴,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说二哥的。他就是太欺负人了。你放心,他就是这种性格,过了 段时间他也就淡了,到时候我会让三哥放你回去。” 御凤澜笑笑,转身回去换衣,翻了一块面纱出来,勾到额头两侧,把眼睛一起藏进去,并且特地换了身颜色黯沉的衣裙。 阿宝似乎明白她是故意这样穿的,只笑嘻嘻地点点头,随手拿起搁在桌上的馒头咬,嚼了两下,惊喜地说:“好香啊,这是谁做的?” “是夫人。”小元赶紧说道。 “天啦,十九夫人简直多才多艺,秀外惠中。”阿宝眼睛一亮,直接跳了起来。 御凤澜暗暗叫苦,不会又要跟着她学做馒头吧?这念头才一出来,阿宝果然已经嚷了起来,“师傅也教我做这个吧!” “公主!”两位嬷嬷赶紧上前阻拦,怨毒的眼神下刺向御凤澜,“夫人哪会做这个,一定是买来哄王爷开心的。” 但这又关她什么事? 她忍气吞声,堆着笑脸点头,“对啊,是买来的。” “什么是买来的?”院门口传来一声娇脆的问话声,引得院中的人都往那方向看去。 “讨厌鬼来了。”阿宝拧眉,小声说道。 能让阿宝说讨厌的人,只怕功力很深了! 她循声看去,一名鹅蛋脸,柳眉水眸的女子正迈进门中,藕色长裙拖地,束着碧玉珠串成的腰带,腰肢纤细不盈一握。 “她是五夫人,叫童妙音。是两年前父皇赐给三哥的,她父亲是刑部的,她眼尖心狠,三哥干什么她都会告诉父皇。”阿宝小声提醒了一句,“她名义是五夫人,但王府的事大大小小她都要管,我都怕她三分。” 让阿宝公主害怕,道行不可小觑啊!但帝夜天怎么会容忍这么一个女人在府中放肆? 御凤澜知道进了王府,不会有太平日子过,但见到这么个厉害人物,实在出乎她的意料。她轻轻吸 气,打起精神过去行礼,“见过五夫人。” “宝公主也在这里了,妾身有礼了。”童妙音看也没看她,直接向阿宝公主福身下拜,软绵绵的嗓子像蛛丝,若是男人听了,一定缠得心肝发痒吧? “五夫人免礼。”阿宝点点头,随口应付。 “王爷静悄悄抬了个美人回来,还真让我意外,”音妙音笑吟吟地走近,不露声色地掩去了乌瞳里的厌恶之色,伸手去摘御凤澜的面纱。 御凤澜偏了偏头,轻声说:“公主让奴婢戴着。” “是吗?敢问公主,这是为何?”童妙音。诧异地看向阿宝。 “我听驸马说十九夫人是湖岩人,湖岩女子最会跳舞。所以我特地来看夫人跳她们家乡的舞,要戴着面纱才有韵味呢,让人把注意力都放在舞上面才好。”阿宝以为她是怕自己貌美,引得五夫人嫉妒,于是赶紧替御凤澜圆谎。 “哦,湖岩人哪,湖岩多出美人呢,我父亲有两个湖岩小妾,确实人美腰软,跳舞好看。没想到王爷也带回了一位湖岩美人。”童妙音缩回了手,笑着说:“那十九就先戴着吧。公主,这里地方狭小,还是去前面看十九夫人跳舞吧,姐妹们都想见见这位新妹妹呢。” 阿宝咧咧嘴,走到御凤澜面前,小声说:“怎么办,我帮不上你了,这个女人的嘴很锋利。她会在父皇面前告我的状的。” “没事,谢谢公主方才帮我。”御凤澜轻垂长睫,小声道谢。 “不过也没关系,我就在这里,她也不敢把你怎么样。另外,你可千万不能把二哥抬出来,这事传进父皇耳中,二哥和三哥可就惨了。二哥还有嫣贵妃帮着他,到时候连给三哥说话的人都没有。” “是。”御凤澜终于忍不住抬眼看阿宝,她双瞳明亮, 一脸正气,说的还真不是假话。 帝家一窝豺狼,居然会有这么一株洁白的雪灵芝。 “那走吧。”阿宝扫了一眼童妙音,拔腿往外走。 小元和小歌看上去很怕童妙音,跟在御凤澜身后,大声也不敢出。 “府里有十九位夫人?”御凤澜故意落后几步,小声问她们府中的情况。 “连夫人一起是第十九位,但有三位得罪了五夫人,被赶出去了。有几个触怒了王爷,被关进了冷院中。这几年还病死了两个,现在连您在内,只有七位夫人能在府里自由走动,她们都听五夫人的。。”小元胆怯地往前看了一眼,轻轻地说道。 “七个啊。”御凤澜轻轻吸气,行礼都要行七下才行,也够她受的。 “夫人不必担心,大管家会护着夫人的。”小歌轻声安慰她。 御凤澜咧嘴,这天下只有藏心他们会护着她,其余的人么,都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从梨花湖上的汉白玉九曲桥过去,一大片兰花园子出现在眼中。长亭里,美人们正在轻轻摇动团扇,叽叽喳喳地说话,一个个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公主,五夫人,十九夫人来了。”大管家朝这边看了一眼,上前走了两步,深深作揖。 美人们也忙不迭地起身,跪成两排,给阿宝行礼。 “免礼了,大管家,你去让刘画师到这里来。”阿宝微笑着点头,走到了主座位置坐下。 桌上摆满了茶点,各种攒花小糕散发着清香的香味。 “公主请用。”童妙音把阿宝公主正看的那盘茶点捧到她面前,莞尔一笑。 “都坐吧。”阿宝拿了一块,转头看大家,好奇地问:“你们刚刚说什么呢?” “公主,林将军被人给刺杀了,脑袋就挂在驻马桩那里。”一名秀丽的女子起身,满脸惊恐地说道。 第54章 报复 “对啊,这都是第四个人了,林辉将军,诸东大人,吴启大人,还有宫里的福公公都死得好惨,挖了眼睛,割了耳朵,把脑袋再剁下来,天啦。听说,听说是御家的鬼魂在索债呢。”又一名女子哆哆嗦嗦地说道,那瞪着眼睛的惊恐表情,让人看了也忍不住跟着害怕。 “胡说八道。”童妙音沉下脸,厉声呵斥,“谁敢再胡说,吓到公主,我要你们好看。” 众人赶紧闭嘴,不敢再说话。 御凤澜猛地想到了她那天在巷子晕过去之前看到的男人,黑色长袍,正在擦拭染血长剑。她那天被自己的事给缠上了,似乎那天是有人被杀掉了。若说是御家人,难道她还有兄弟活着? “十九夫人。”童妙音连叫她两声,见她没反应,索性伸手用力推了她一下。 她站在台阶边上,差点没被童妙音给推下去,恼怒地转头看她,只见大家都盯着她看着,于是收敛了怒火,堆着笑脸问:“五夫人有何吩咐?” “我给你引见一下,这位是六夫人张美棋,这是七夫人吴乐诗,那是九夫人宫梅芬,你身边这位是十二夫人云双,平还有十四夫人庄佳华。从此之后大家就是姐妹 了,一起好好侍奉王爷。你住得远一点,可以多来园子里玩玩,和姐妹一想,好过呆在那地方。”童妙音说得很慢,御凤澜只能一直半蹲着。 “好了,给公主跳湖岩舞吧,姐妹们也跟着学学。”童妙音慢吞吞说完了,往后一靠,接过侍婢递来的团扇,轻轻地摇动。 御凤澜走到中间,取了支荷花,摆了个姿势。扭腰时,一眼瞥见府中男仆正引着一个背着箱子,抱着一堆纸的男子快步过来了,是宫中画师到了。 乐伎敲响小鼓,弦音接踵而至,御凤澜故意慢了半拍,步子有些慌乱,还弄倒了一碗水,引得那几位夫人吃吃地笑。 藏拙这种事,她很擅长。童妙音来势汹汹,即便是在一个不受宠的王爷家里,她还是不忘要抓紧那么些权力,御凤澜当然要小心地避开这样的母老虎。 “好好跳。”果然,童妙音眼中的凌厉减了几分,开始有些心不在焉,不时抬头看府外的方向。 这是在等帝夜天回来么? 阿宝打了个哈欠,显然对她的表现也不满意。但单纯如阿宝,也明白御凤澜是故意这样。 “公主困了,不如回府休息,免得驸马回府又找你。”嬷嬷赶 紧上前,小声劝她。 “他才不找我呢,昨晚上不知道去了哪里,我等到半夜才回来。”阿宝嘀咕完,扶着嬷嬷的手起身,扫了众人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罢了,我困了,让画师画好了送我府里去。” “是。”众人赶紧起来送她。 御凤澜丢下荷花,想回小院去,但才转头看童妙音,她已经抢先开口了。 “刘画师,好好画。公主要拿着这画去学跳舞,每一个步子,每一个动作,都得画仔细了。” “我回院去跳就好。”御凤澜陪着笑脸,向童妙音说道。 “那不太合适,画师是男子,不能进后院。就在这里吧,我们一起陪着,也能避避嫌。”童妙音掀掀眼皮子,柳眉轻颤了一下,红唇染满得意的笑意。 这分明是要给她下马威! 御凤澜苦就苦在不敢在明里生事,招来人的嫉恨,惹出乱子。她只想画师赶紧画完,脱身为上。 于是收起应付的心态,一步一步地摆给刘画师看。这画师很面生,应当是帝崇忱招进宫去的。四五十岁的年纪了,留着两撇小胡子,一丝不苟地照着她的动作画。 这过程真折磨人,一个动作得摆上好一会儿,那童 妙音还故意为难,不时要刘画师停下来,把画拿上去给他看,从中挑些毛病,让他重画。 太阳渐毒了,御凤澜出了一身大汗,被晒得皮肤都开始发痛,嗓子也直冒烟。那几位夫人早就受不住,纷纷找借口遁了。 知了在树上疯叫,提醒她们,立夏了,赶紧躲着大阳吧! 但童妙音可不如知了善良,她正看得津津有味,甚至都不许御凤澜去树荫底下,非说在太阳下有影子相伴,才有神韵。 御凤澜忍了又忍,劝自己千万不要凭一时激愤,冲过去扇她几耳光,再吐她一脸唾沫星子。 小元端着茶碗过来,想给她喝一口,但才靠近来,又被童妙音给叫住了。 “站住,这姿势多好呀,美极了,让刘画师赶紧画,等下一动,又不如这动作了。” 御凤澜咬牙忍着,腰扭得快断掉的时候,刘画师终于抹了把汗,放下了笔,换了另一张纸。 这代表她可以换另一个动作了。 该死的童妙音,先忍你一回。她接过小元递来的茶,撩起被汗水沾在脸上的纱巾,一饮而尽。 这样不行,再晒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能变成一块烤肉!她得想办法让童妙音放弃。但是,拿着 男人出来压女人,那是最愚蠢的手段,只会激起对方更深的厌恶,更疯狂的报复。 她略一思忖,扭头看着童妙音,小声说:“五夫人,你的脸上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童妙音伸手抚脸,不解地看着她。 “五夫人别动。”御凤澜故意压低声音,急步走向她。 小元和小歌当然不敢靠近童妙音,她又自恃为府中第一把夫人交椅,不让那些侍婢站在凉亭中来,折损她的贵人身份。所以此时,她独坐凉亭,手端茶碗,愕然看着御凤澜快步走近。 “五夫人千万别动。” 御凤澜脸上的面纱已经被汗水浸湿,紧贴着脸了,一说话,嘴巴就吃进了纱,发音含糊不清,更显得她是因为害怕而紧张到说不了话。 童妙音被她这样子吓到了,手端着茶碗,僵着脖子,眼珠子往两边转,想看清脸上有什么。 “我来,我来,别咬着了,会破相。”御凤澜心中疯笑,掏出帕子,慢慢吞吞地往她脸上擦去。 她自己的帕子,专为童妙音这样的人物所制,绣花处抹了药粉,沾到皮肤上,立马就会红肿辣痛。 “是小毒虫子。”她轻轻地说道,用帕子往她脸上拍了一下。 第55章 受伤 童妙音一声尖叫,匆匆低头。 御凤澜脚更快,在地上一堆果壳上用力踩了几脚,拍着心口说:“我在乡下就看过这种虫子,可怕极了,咬一口,脸就毁了,五夫人的脸怎么样?” 童妙音的左脸已经开始辣痛,她吓得花容失色,赶紧招呼侍婢们过来看。 “你们看我的脸怎么了?” “夫人您的脸上长了个包。”侍婢们一看,也吓到了,怎么起了黄豆大小的一块红斑呢? “快回去。”童妙音起身就走,也顾不上御凰画和刘画师,一路疾跑冲向她自己的住处,“快叫大夫过来给我瞧瞧,到底是什么毒虫子。” 御凤澜心都笑抽筋了,让这女人恶毒,她这脸起码会烂上四五天,她有四五天的好清静日子可以过了。 “刘画师,你随便画画好了,就是这些动作。”她转头看向刘画师,温柔地说道:“您也累了,公主也等急了,喝点茶,回去复命吧。” “是。”刘画师早就不耐烦了,但因为是给公主画画,他不敢有怨言,只能在这里熬了几个时辰。 他收好画具画纸,给御凤澜抱抱拳,如释大赫一般地跑了。 御凤澜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忍着恶心和恐惧,飞快地从树干上捉下一只小黑虫子,丢到了果壳里,再踩了几脚。 做戏做全套嘛,她也会! 但虫子被她丢出去的时候,往她的指尖上咬了一口,这回她也有得受了! “哎呀,一定是救五夫人的时候被毒虫子咬伤的。”小元见她捂着红肿的手指头发呆,赶紧跑过看。 “那,那赶紧也叫大夫吧。”小歌急了,想跑去找大夫。 “算了,叫不来的。”御凤澜摇头,童妙音怎么会让大夫来给她看?说不定还要趁机侮辱小歌几句。 “得叫啊,我 去了。”小歌拔腿就跑。 御凤澜想想,让童妙音知道也好,免得怀疑她。 累了一天,她现在只想赶紧去泡个冷水澡,吃顿饱的,再趴去榻上美美睡上一个午觉。 澡洗了,啃了半个馒头,御凤澜没能睡成。 她的手指头肿得更厉害了,简直像只小胡罗卜。 “到底是什么虫子,这么可怕!”小歌真的没能请来大夫,见她的手指成了这样,急得快哭了,捧着粗盐,给她轻轻搓洗。 “用这强盗草试。”小元捧着一把碧绿的草进来了,往榻前的脚榻上一坐,把草放进嘴里嚼,再把汁液往她手指上抹。 这一抹,痛得御凤澜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太痛了! “那现在怎么办?大管家出门去了,五夫人不准我们出府去,大夫还在她那里伺侯着。”小元赶紧丢开了草,担忧地说道。 “疼疼,过会儿就好了吧。”御凤澜举着手指,跑去桌边,用茶水清洗,心中直埋怨自己多事,为什么要去捉那只破虫子。 “不过五夫人让人从果壳里把死虫子找过去了,应该很快就知道要用什么药才行。”小歌又说。 御凤澜扭头看她,还真让她猜对了,童妙音这人果然不简单,这点小细节都没放过。 “对了,不如我去请九夫人吧,九夫人的父亲是御医,她应该懂一点。”小元突然拍手,激动地说道:“而且她为人温柔,不像其她几位夫人一样可怕。” “不必了。” 御凤澜实在不想再有人来打扰她的清静,虫子虽毒,但毒性应该不会很大,不然她现在应该倒着动都动不了才对。 小元和小歌对视了一眼,再想不出办法来。 御凤澜坐了会儿,开始想那条虫子的样子,黑漆漆的,好像有翅膀,触角小小的虫子,怎 么这么厉害? 用茶水泡了半天,她好过了许多,自以为得法,赶紧让小元再泡一壶茶过来,用井水镇凉了,把手指头直接伸进茶壶里浸着。 热汗源源不断地从她的毛孔往外涌,晒痛的皮肤此时也开始发难,身上到处都在痒。 “再去泡个澡?”小元见她不时在身上抓,小声提醒她。 御凤澜摇头,小声说:“晒太厉害了,不能泡,不然极容易着凉。” “夫人也懂医呀?”小歌好奇地问。 “经验。”御凤澜拍拍额头,此时她已经开始有些头晕了,不知道是晒的,还是虫子咬的。 “躺会儿吧。”小元扶她躺下,把茶壶搁在她手边,拿着扇子给她轻轻地摇。 御凤澜迷糊了会儿,又想睡,身上又痒,手指头还疼,难受得直想哭,不知道熬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有脚步声从外面传了进来。 “是王爷来了。”小元扭头看了一眼,欣喜地说道。 御凤澜已经很迷糊了,哼了一声,没睁开眼睛。 “王爷,夫人病了。”小歌快步迎出去,匆匆福身,向他禀报。 帝夜天拧了拧眉,大步走了进来。 御凤澜的手已经全部肿了起来,红色开始往小臂蔓延,脸却泛出了惨白的颜色,呼吸轻浅急促。 “好痛。”她拧拧眉, 想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回来。 “拿刀来。”帝夜天眉头紧皱,向旁边伸手。 “刀?刀!”小元左右看看,疾奔步出去,举着菜刀跑到了帝夜天面前。 他拧拧眉,沉声道:“童舸,刀,酒!” 童舸从后窗飘落进来,递上一把雪亮的小刀,从腰上拽下牛皮酒囊。 “啊!”小元和小歌看着从后窗跳进来的男人,惊得目瞪口呆,那边是仙人掌,他怎么会从那里进来? 帝夜天用刀割开 她最肿的手指,用力一挤,污血涌了出来,痛得她一阵颤抖。 他放下刀,看了她一眼,拔开酒囊塞子,仰头喝了一口,再把她的手指放进唇中,用酒含着。 “用碗,用碗。”小元赶紧捧来碗,想用碗装酒,不必让王爷拿嘴当碗。 “退下。”童舸冷斥一声。 小元又哆嗦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这冷颜公子,连退好几步。 帝夜天正用内力,把酒往她割开的伤口里送,不彻底洗净皮肉,这毒根本祛除不净。 这种剧痛,让御凤澜短暂地清醒过来,小声尖叫着,要把手指从他的嘴里救回来。 “你干什么,你还要杀我一回吗?”她坐起来,抡着拳打他。 帝夜天扣住她乱挥的小手,但未来得及吐掉的酒被他给吞了进去。 童舸脸色一沉,赶紧问道:“主子,不会有事吧?” 帝夜天擦了擦嘴唇,摇了摇头。 御凤澜举着红肿的手掌,吓得眼睛瞪圆,她一直昏睡,根本不知道手肿成了猪蹄一般。 “怎么会这样?”她又急又痛,用力去挤手指,眼泪一涌而出。 “别挤了,让酒在伤口里多留一会儿。”他按住她的手,沉声说道。 “可是很痛啊。”她继续用力挤,娇小的身子不停地颤抖。 “不要挤了。”他一把将她揽过来,摁到了怀里,另一只手用力钳制住她正在流着血和酒水的手。 御凤澜被他捂在身前,哆嗦得更加厉害。 “痛,我痛,我好痛!” 他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地说:“知道你痛。” “那你让我挤啊。”御凤澜要抓狂了,她宁可挨上一刀,也不要被酒泡着伤口。 “不能挤。”他转头看她的手,低声说:“那是灼虫,若让毒进了心脏,就无救了。” “该死的,你们为什 么要把我弄进府里来。” 听到无救两个字,御凤澜陡然愤怒,让她好好地开酒馆不行吗?把她丢进来任人欺负! “再忍忍。”他低眉看她,声音渐柔:“痛过一阵子就好了。” “我一阵子也不想痛,我痛够了。”她又开始挣扎,愤怒地低吼。 他用力箍紧她,直到她再没力气反抗了,才把唇抵到她的耳边,小声说:“以后不让你痛。” “你说鬼话骗谁。”御凤澜又开始神智模糊,眼前发白,含糊地问了一句,人软软地往下滑。 “药。”帝夜天伸手,让童舸递上药瓶。 托着她红通通,惨不忍睹的手,帝夜天把药粉慢慢洒了上去。 小元和小歌跑过来,帮着他给御凤澜擦汗,她一身又汗透了。 “王爷,得把湿衣服换下来才行。”小元把衣裳放到枕边,小声说:“让奴婢们来吧,奴婢们手轻,不会吵醒夫人。” 帝夜天松开手,退了两步,看着两个丫头给她解开湿衣。 桌上放着冷掉的馒头,今天一天她们三个女子就吃了这个。他拿起一只,看了一会儿,放进嘴里。 “王爷是饿了吗?奴婢现在就去做饭。今天夫人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直晒到了午时,回来就头晕了,咬了半个馒头就再也没撑住。”小歌叨叨着,要出去做饭。 “不必了,你们退下吧。”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小歌怔了一下,见他无意多说,只好和小元一起行了礼,退了出去。 童舸满脸严肃,小声说:“妙音可能以为她也是麟王送来的奸细,我会知会她一声。” 帝夜天看他一眼,沉声问:“为什么府里会有灼虫?” 童舸怔了一下,反问道:“对啊,为什么府里会有灼虫。” “去查。”帝夜天眉头微拧,眸子里杀机闪动。 第56章 上天还真有意思 童舸从后窗出去,扭头往榻上看了一眼,随即攀上了屋顶。 小元和小歌一直守在外面,不敢去睡。帝夜天慢步出去,盯着二人看了一会儿,沉声说:“你们记好了,这院子里的所有事,不得向外人多说一字。” “是。”小元和小歌赶紧点头。 “下去吧,本王不叫你们,不要过来。”帝夜天转身进屋,关上了门窗。 御凤澜沉睡着,脸上的气色比刚刚好看多了。 帝夜天在榻边站了一会儿,褪衣上榻。 帐幔放下来,遮去里面两道身影。 他转头看了她一眼,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手指摸到她手腕上的银铃铛,眸色越来越柔软。 “小御儿,多少年了,上天还真是有意思。” 他笑了笑,翻了个身,把她抱进了怀里。她身子软软的,身上香香的,和他记忆中一模一样。 “好姑娘。”他闭上眼睛,低喃了一声,呼吸渐渐平静。 很热。 御凤澜被热醒了,挠了挠脸颊,汗水从脸颊滑落的感觉。 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了满眼月白色,往上看,月白中衣的领子竖得整整齐齐,挡住他的脖子。下巴上微微钻出了些许胡茬,唇角紧抿着,就连睡着也这么严肃。 可是,他抱着她干什么?抱复帝麟、还是想让帝麟来砍了他的脑袋? 她抓着他的手指往上扳,扳起一根,他又扣下一根,折腾几回,她猛地抬头看,原来他也醒了,正沉静地盯着她。 对视片刻,她索性松开他的手指,又闭上了眼睛。静了许外,他的声音传入耳中,“今日用茶水洗手指,做得很好。” 她眼皮轻颤了几下,忆起他用酒水给她洗伤口的那一幕。她还没痛到糊涂失忆,他用嘴咬着她的手指,烈酒灼得她恨不能那手指不是自己的。 “这虫叫灼虫。”他又 说。 御凤澜睁开眼睛,等他的下文。 “灼虫是北方戈壁滩于绿地交界之处盛行的毒物,寄生于兽的身上,钻入皮肉之中,细小的爪刺断裂在其中,若不清理干净,被虫爪毒蚀过的地方,就会烂掉。” 御凤澜打了个冷战,迅速捕捉到了他话里的疑点。 “若是荒漠之物,怎会到了你的府上?” “只要出现一只,说明园子里还有,最近几天不要去园子里。我让人洒上雄黄,火塘灰,仔细灭一遍虫子。”他没理会她的问题,低声叮嘱。 “我被咬死了,你更高兴才对。”御凤澜见不得他装出这副关切样子,忍不住嘲讽道。 他眉头微拧了一下,淡淡地说:“也对,你明日再去咬咬也好。” 御凤澜气结,用力推了他一把,想往榻的角落里缩。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三分力道,就把她拽回了身前。 淡薄的晨曦从窗子透进来,这时候的风终于有些凉爽了,吹得帐幔轻轻地晃动。 “你在我这里,帝麟会知道的。”御凤澜被他盯得有些心慌,惶惶转开脸,小声吓唬他。 “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名字。”他继续冷竣地盯着她。 “你不是挺怕他吗。”御凤澜冷笑。 “你说呢?” 他扣着她手腕的手指紧了紧,痛得她慌忙抬头看她。 “那他训你的时候,你还不出声。”好半天,她才憋出了一句话。 他眉头拧了拧,缓声道:“爬树这种事,倒不让意外,能把菜刀剁得那样响,真让我意外。” “小心你变成我砧板上的肉,做成包子。”御凤澜呲了呲牙,露出雪白的贝齿。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低头,把唇贴在了她的唇上。 御凤澜吓住了,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居然由着他贴了好一会儿。 “你干什么? ”她慌慌地推他的脸,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骂人的小嘴,总得想办法堵上才对。”他嘴巴一张一合,唇角勾着一份倨傲的笑意。 御凤澜飞快地捂住嘴,恼恨地瞪着他,“我一定会告诉帝麟的。” “好啊,去吧。”他反手撩帐幔,歪了歪脑袋。 御凤澜赌气爬起来,恨恨地瞪着他。 他和她对视了半天,慢慢抬手,手指在她的小脸上抚了一把,冷静自若。 她发现,不管什么时候,他都喜欢这月白的颜色。从少年起,他就穿着月白衣,在梨花树下舞剑。到了现在,他还是经常穿着月白衣,乌发玉冠,一身洁净整齐。从他身上,真的一点都看不出他正在受到的一切不公平待遇。比如当年他在兰烨皇宫被人折磨,比如现在他被满朝文武看轻抵毁……这一切仿佛都不是对他做的,他穿着他的月白锦袍,傲然站在众人面前,威风贵气。 “真讨厌。”御凤澜讨厌他的镇定冷静,讨厌他像没事人一样面对她,那她所受的那些罪呢?难道可以当没发生过? 她躺下去,盯着晃动的帐幔出神。 “十九,十九,过两天就是十九了。”他拉住她的手指,小声说。 御凤澜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说:“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既然那个人死了,你就让她死掉吧。不然她会恨这一切的。” 他转过身,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睛。 她眨眨眼睛,眼前一阵漆黑。 “那就让她死了,从此后,你是我的十九。”他俯过来,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这么有自信,王爷得先自保才行,皇上正想杀你呢。我无所谓,多的是人愿意救我。”她嘲笑道。 “那我们就等着看看,谁能杀得了我。”他说得有些发狠。 他给御凤澜的感觉 ,一直温温吞吞,冷冷漠漠,疏疏离离,他一切有关杀戮的传闻,都来自他人的描述。 但这一刻,御凤澜感觉到了他身上的杀气。仿佛来自深深地狱,暗不见天日,还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血腥感,令人从心里滋生出一阵寒意。 她眼前仿佛看到了烈马持刀,战甲披血,立于千万敌军阵前的他。 有人天生是王,他的眼底藏着万里河山,野心勃勃,披一身烈焰而来,能融世间一切。但这样的锋芒太露带给他的不会好事,而是厄运!他真的很会隐藏,居然没人能看穿他。或者皇帝看穿了,所以远离他,贬低他,把他发配到冷漠的角落,甚至想杀掉这个亲生儿子。 “那我就等着看。”她侧过脸,闷闷地说道。 “是不是不想再给人下跪?”他问。 御凤澜斜眸看他,红唇紧抿。 他一臂撑起来,一字一顿地说:“我也不想。” 御凤澜正过脸,和他对视,忍不住讥笑,“那你何不现在就挥着长刀,杀进宫去,斩掉老皇帝的头颅,夺取他的一切。” “别闯祸,不要再让人留在你的浴池子里。” 御凤澜闭眼睛,对于他这扮猪吃老虎的狠角色,知道她池子里藏了个薄念倾,没什么好奇怪的。她奇怪的是,他居然能忍到现在才挑穿;她奇怪的是,他居然会流露出对她的喜欢之色! 这几年她也算是看遍了男人,三教九流,她穿棱来回。仗义的,卑劣的,豪情的,吝啬的,痴情的,寡情的,他帝夜天,到底算是哪一种? “我明天要回娘家。”她推开他,冷冷地说道。 “不行。”他还是两个字赏她。 “为什么不行,我偏要回去。”她恼了,愤怒地说:“出嫁后三日回门,这是规矩!” “我这里没这规矩。”他眉目恢复清冷, 躺回原处。 “从我这里下去。”御凤澜洒泼了,用脚蹬他的腿,他的腰,想把他从榻上踢下去。 他就像块大石头,她怎么蹬,怎么用力,他就是纹丝不动。御凤澜气喘吁吁,恼恨地摇他的手,“你怎么能在这时候用武功?你为什么要扮成大石头。” 他静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很开怀地低笑。一手掩在眼睛上,不让她看到他的眼睛。 “你为什么笑,为什么笑!”御凤澜又趴过去,用力抓他的手,但还是扳不动。 “不要再碰过来了,我可是男人。”他终于不笑了,从指缝里看她,低哑地说道。 她慌乱地松手,飞快地躲去了榻角,捞起了被子,飞快把自己包了个严实,紧紧缩成一团。 “守着吧,给我好好守着。”他在这团圆滚滚上拍了拍,低声说道:“听清楚,记清楚,给我干干净净地守着。谁碰你的右手,我斩谁的右手,打你的右手;谁抱你的腰,我斩谁的腰,再打你的腰。” “亲了嘴,那不是要割掉嘴巴,亲了额头,那不是要挖掉骨头。”御凤澜在被子里咬牙切齿地说道。 “反正你只是挨打而已,别人如何,你又何必管。”他平淡地说道。 公鸡打鸣了,薄白的晨曦从窗子里透进来,铺了满地。 御凤澜从被子里探出头,这一看不打紧,原来他一直就这样看着她,四目相对,气氛怪异。 “王爷,该准备上朝了。”有人在门外小声叫他。 他缓缓坐起来,抓着她的被子一扯。 他拧拧眉,小声说:“发发汗也行,今天不要泡冷水,不要出这个小院子。晚些会有御医前来给你看手上的伤口,你要说是依着老人的祖方,用酒水泡了泡。他会问你手指上的感觉,你告诉他,很痒很麻,还有刺痛,这样就行了。” 第57章 别再来了 痒麻,刺痛,这不是她给童妙音用的那种刺荆花虫粉末所造成的感觉吗? “知道了……”她转开头,用袖子抹汗。 “我走了。”他站起来,看了她一眼,掀开了帐幔。 御凤澜起来依规矩给他行了个礼,道了声“恭送王爷”,心里悄悄继续接了句“别再来了”。 小元和小歌早就起来了,见门一开,马上端着水进来,服侍他梳洗更衣。 他用粗盐擦了牙,再用香露漱口。小歌搬来椅子,他坐下,小元用梳子给他梳理长发,束上玉冠。 他的王袍是褐色的,紫为贵,褐为下,他在皇子中的身份从这王袍的颜色上就能区分出来。 一个人能为质十二载,他的忍耐力绝不可小觑。 御凤澜突然间对帝家儿子们的争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帝麟张狂狠毒,母亲家族势力雄厚,对皇位虎视眈眈。帝琰母家虽不及嫣贵妃,但他因为会做人,在朝中得到了一大帮老臣的簇拥。而帝玥就是老皇帝的心中宝,和阿宝公主的地位相当,十分得他喜爱。 只有帝夜天完全凭自己的能力,与那三人有了争夺太子位的资格。 而他也是这四人中,看上去力量最薄弱的一个。 就凭着他的野心,能成事? “走了。”他扭头看她一眼,掸掸衣袖,大步走出小院。 御凤澜扶着门框,久久看着他的背影。 “哇,王爷对夫人真好。”小元又换了一盆水,要服侍她起来。 她摇摇头,披头散发,顶着一脸汗走到树下的躺椅上坐下。 “夫人不洗吗?”小元端着水跟过来,蹲到她的面前问。 “不洗,我睡会儿。”她双手掩面,闷闷地说道。她想回去看藏心他们,但该死的帝夜天居然不让她回去。 小元和小歌对视一眼,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是奴婢们服侍得不好吗?” “脏一点就脏一点吧,不想动。”御凤澜放下双手,无力地打了个哈欠。 “又不让夫人动,夫人真懒。”小元呵呵地笑,拧了帕子,弯腰给她擦脸。 微暖的帕子抹过她的脸,凉风一吹,每个毛孔都舒展开了。 “你知道吗,王爷很少在五夫人之外的夫人那里过一整晚呢。”小歌左右看看,小声说道:“王爷不仅来了,还给夫人治伤。” 哎,女人总是把男人的一点点好当成了整个太阳,为他一个人开放花期,可惜的是,这轮太阳照到的并不是一个女人。 他的五夫人,什么夫人……她连名字都没有记全呢。 兰烨皇宫巍峨矗立在晨光中,碧色琉璃瓦连绵起伏,一眼看不到尽头。 远处的高山间有云雾缭绕,仿若仙境。那是兰烨国的圣山,传说有一龙一凤盘桓山中,忠心守护着兰烨国。 有没有龙和凤,帝夜天不知道,他只知道山里有猛虎,被他猎杀过四只,其中一只还是白色的,都做成了座垫,献给了当今的皇帝,他的父亲。 勇猛给他换来的并不是信任和宠爱,而是猜忌和嫉妒。他行走于一众朝臣之中,鲜少有人过来与他搭话。要么远远地行个礼,要么匆匆寒喧一声,低头走开。 “前天你在朝堂上公然顶撞麟王,看样子这些人都怕了。这些见风使舵的杂种,卑劣胚子,早晚有一天,我要拧断他们的脖子。”童舸跟在他身后,恨恨地说道。 帝夜天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仰头看了看天空。 初失权力时,他也愤怒,但很快就平静下来了。十余载质子生涯早就把他的心打磨成了钢墙铁壁,没有什么能轻易撼动他的冷静。 “夜王,昨晚宫中出事了。”有名小太监匆匆过来, 给他行礼,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匆匆说了句话。紧接着童舸的手中多了张字条,还来不及看,有人大步过来,冲着他抱拳问好。 “夜王,大喜啊。” 他抬头看,是崔丹和薄念倾两个人过来了!崔丹走在前面,薄念倾走在后面,二人视线对上,薄念倾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尖锐的光,随即垂下眸子,冲他抱了抱拳。 “道喜道喜,听说夜王新得了个大美人,是南街坊有名的酒娘。”崔丹靠过来,压低声音问他:“什么时候我去瞧瞧?” “怎么,你也有兴趣吗?”帝夜天淡漠地问。 “我是去道贺,夜王别误会,我们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崔丹狭长的眼睛微眯,乐呵呵地说道。 崔家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风流。只要听闻哪里有美人,他立刻就会寻去,绝不会落后人半步。 皎公主恨他,恨得想剥他的皮。但皎公主又恋他,恋得近乎疯了。只要他去找女人,她就会赶过去,先打女人再打他,两个人拉拉扯扯地,也凑和着过了两年。 皇上不管,皇上觉得男人女人多,是一种能耐。就算是他女儿,他也不会管她是否在此事上受了委屈,只要男人尽忠于他就行了。所以崔丹挨了打,还会找他抱怨,他也会训斥皎公主。 你瞧,就是这些一群男人,阿宝怎么会不把只娶她一人的薄念倾爱进骨头里去? “夜王,我新得了几个美人,咱们下了朝,一起去乐乐?”崔丹又说。 帝夜天看他一眼,冷冷地问:“你敢吗?” “咦……我知道你什么意思,麟王嘛!”崔丹往四周看了看,俯到他耳边说:“今天麟王可要倒霉了,你等下别多嘴。” “哦?”帝夜天的眉毛轻抖,故作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这小子太过 猖狂,私下处决了隋朝安不说……” 崔丹还要往下说,薄念倾往前一步,低声说:“快些走吧,去晚了,皇上会怪罪。” 二人往前看,那些大臣们已经开始一溜小跑,太监们也都埋着头往前冲,气氛确实挺紧张的。 后天就是皇后寿辰,所以宫中已经开始铺新地毯,挂新宫灯。 “走吧。”崔丹赶紧往前走,明显开始紧张。 薄念倾看了看帝夜天,眉头微拧,也加快了步子。 帝夜天夹在人群里,进了大殿。帝琰和帝玥已经到了,帝麟却还不见身影。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那人平常再猖狂,但上朝一定会很早就站在这里了,还会训斥那些晚到的,令那些人颜面无存,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嫣贵妃常拿此事为由,在众人面前夸他勤奋。 能数年如一日,每天早早来上朝,也是他的本事。要知道,前一晚他常常都喝得烂醉,还会和女人玩得不知今夕何夕。 “三哥。”帝琰和帝玥和他打了招呼,一左一右地站在他身边。 他点了点头,朝站在另一边的王叔们抱了抱拳,低声问安,前后左右寒喧完了,才重新看向前方。 “你知道吗,昨晚老二倒霉了。”帝琰往后看了一眼,凑到他耳边,幸灾乐祸地说道:“他从嫣贵妃那里出来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美貌女子,居然上前去调戏。那可是皇后寿辰要献寿桃的圣女,当晚就悬梁自尽了。” 帝夜天微微拧眉,扭头看身边的帝玥,这位弟弟一脸平静地站在一边,甚至还朝他笑了笑,一副事不关已的样子。 “三哥看我干什么?莫非我头冠没戴好?”帝玥扶了扶头冠,慢吞吞地问。 帝夜天也笑了笑,“很好。” “你们笑什么?难道是你们干的好事?”帝琰眯了 眯眼睛,一把抓住了帝玥的手腕, 小声逼问。 “四哥说什么呢。”帝玥还是笑,镇定自若地说:“二哥这人的脾气,你们还不知道吗?” “臭小子。”帝琰冷笑,松开了他的手腕,低低地说:“能耐了啊。” “真不是我干的。”帝玥不笑了,转过头,举起右手,一本正经地说:“我发誓,若此事与我有半点关系,我天打五雷轰。” “得了。”见他说得认真,帝琰也分不出真假,又转过头看帝夜天,小声问:“那是你?” 帝夜天不可置否地一笑。 “反正很痛快。”帝琰冷笑,扬头看向高高在上的龙椅,眸子里狂热的光越来越亮,“你们说,父皇最近为什么总不上朝?” “身子不好吧。”帝夜天随口说道。 “呵,身子不好,还会连纳三美,我看比你还行。”帝琰撇撇嘴角,终于安静下来。 “皇上驾到。”几名大太监匆匆从龙椅后的屏风里绕出来,站到了龙椅前的两侧。 满朝文武赶紧跪下,山呼万岁。 帝崇忱慢吞吞地从屏风后走出来,威严地扫了一眼众人,坐到了龙椅上。 “平身。” “谢万岁。” 众人起来,垂头站着,大殿里气氛紧张至极。 “后天是皇后寿辰,明日就不必上朝了,今日有何要紧的事,赶紧上奏吧。”他双手撑在膝上,拍了拍,很随意地说道。 “皇上,隋朝安之事,刑部已经在彻查,其中有诸多疑点。”刑部的童大人走出来,深深作揖,大声说道。 “嗯,好好查。不冤枉一个人,也不放过一个敢兴风作浪的人。”帝崇忱点点头,堆着褶皱的眼皮子高高抬了一下,看向了帝夜天。 “夜王与隋朝安很熟悉,这案子,你跟着去办。” 帝夜天走出两步,抱拳领旨。 第58章 画像 “玥王。”帝崇忱又看帝玥,语气明显柔和了许多,“你母后寿辰,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回父皇的话,都准备妥当了,保证让母后开怀。”帝玥上前,微笑着说道。 “嗯,好好办。”帝崇忱看向帝夜天,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问:“京中闹刺客之事,可有眉目了?” “回皇上的话,找到了几个目击者,画了画像,已经发榜出去,让人辩认刺客的样貌。”童大人赶紧捧上了一幅画像。 太监从高台上疾步走下,接过了画像,展开来,举给帝崇忱看。 画上男子方脸阔鼻,青布衣衫,眉目凶狠,满脸杀气。 “早日把凶手抓到,以正视听。”帝崇忱盯着画像看了半晌,冷冷地说:“这几日京中加派黑衣卫,这几日若再出事,刑部和京畿衙门上下,自行领罚。” “是。”刑部的几位大人吓了一跳,赶紧跪下。 “还有何事要奏?”帝崇忱环顾众人,又问道。 大臣们默不作声。 帝崇忱的视线投向帝夜天,眉头微皱,低声说:“夜王留一下,退朝吧。” 众臣又跪下行礼,三呼万岁,退出大殿。 帝琰出去的时候,向帝夜天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在宫外等他。 大殿中只留父子二人静静对望着。 “父皇,有何吩咐?”帝夜天抱拳,低声问道。 帝崇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缓步走下高台,到了他的面前,鹰般锐利的眼神死死盯住了他。 僵了片刻,帝崇忱凌厉地问道:“你可知帝麟之事?” “方才听老四说了。”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有人给他下药。”帝崇忱冷笑,低声问:“真是好本事。” “父皇觉得是儿臣?”帝夜天迎着他的视线,冷静地说:“父皇还是不了解儿臣 ,儿臣绝不会去残害一个无辜的女子。儿臣一片忠心,可昭日月,自问对得起天地,对得起良心。” “怎么,这是说除了你之外的人,都没有良心了?”帝崇忱厉声质问。 “儿臣不懂,为何父皇这么反感儿臣。”帝夜天眉头紧皱,反问他:“难道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不对的?” “哼。”帝崇忱扭开头,冷冷地说:“夜天,你是我儿子,你想什么,做什么,瞒得住别人,瞒不住我。帝麟这事,我不和你计较了。” “父皇未免太偏心了。”帝夜天脸色一变,直接扯下了腰上金牌,往地上一砸,“还不如直接处死儿臣,儿臣也不必天天受父皇冷遇。” “你放肆!”帝崇忱厉呵道,指着他大骂,“你居然敢摔朕赐给你的金牌,胆大包天,目中无人,朕就算砍你的脑袋,也没什么不对。” “父亲何尝会有不对之处?儿子才几岁时就被父亲送进这牢笼,父亲接回老四,却不理儿子。母亲离世,儿子不曾送行。儿子回朝,父亲也不愿意多看一眼。儿子欲血撕杀,不过是想得到父亲高看一眼!儿子到底做错了什么?要父亲如此厌恶?”帝夜天马上与他顶撞起来。 “你这臭小子。”帝崇忱抬手就打。 帝夜天没躲,任他打了一耳光,脸颊上顿时出现一个五指印。 大殿里一阵死寂,太监们深埋着头,不敢看这对父子。 帝夜天看了帝崇忱一眼,悲怆地说道:“可悲,儿子不过是想得到父亲一些关怀而已。父亲心里,儿子连这些太监都不如。父亲所交办之事,儿子会办成。之后,儿子自请离京,发配荒凉之地,以后父亲也不必看着儿子扎眼了。” “滚。”帝崇忱怒气冲冲地吼道。 帝 夜天转身就走,一脚踩在了金牌上,金牌居然被他硬生生踩得凹陷下去。 “你出来吧,你看到了吗?不会是帝夜天,他永远是这样硬性子,不会低头。”帝崇忱扭头看向屏风后,淡淡地说道。 哭得眼睛红肿的嫣贵妃走了出来,小声说:“皇上,麟儿冤枉啊,现在皇后扣着他,还请皇上出面吧。” “好啦,朕会去看看,你不要再哭了,哭得朕心烦。”帝崇忱有些厌恶地看了她一眼,抬步往后走。 “皇上怎么不问问帝玥和帝琰?”嫣贵妃紧跟上去,拉住了他的袖子。 “够了,你自己儿子不争气,看看他干的这些破事。”帝崇忱甩开她,憎恶地说:“朕虽不喜夜王过于锋芒尖锐,但正如他所说,他不会做这种残害无辜女子的事,倒是你儿子,这事干得不少。” “皇上。”嫣贵妃脸色大变,眸子圆瞪,直直地看着帝崇忱,“他可是你亲儿子啊,你怎么能这样说他?你不能只偏着帝玥和帝琰啊。” “这些哪一个不是朕的亲儿子?没有一个会像你生的这个,猖狂无礼,阴狠毒辣,居然把死鸟塞进隋朝安的嘴巴里,这样的心肠,也不知道像谁。”帝崇忱冷笑,拂袖而去。 嫣贵妃猛地一震,一双染上沧桑的美眸,恶狠狠地盯住了帝崇忱,小声说:“老东西,我倒要看看你能狂到几时?麟儿若当不了太子,别人也休想。” 大风刮起,从大殿门里撞进来,吹得她华衣乱舞,红肿的眼睛里除了恨意,再没有别的感情。多少红颜,多少爱恋,都在这深宫牢笼中,被踩碎了、碾成了泥。 帝夜天出了宫门,一眼看到帝琰和崔丹,薄念倾三人等在那里。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他脸上的指印 ,帝琰惊愕地问道:“父皇打了你?” “嗯,他觉得老二之事是我做的。”帝夜天一脸平静,跃身上马。帝崇忱是第一回动手打他,但这样很好!越把怒气宣泄到他身上,就越说明帝崇忱正为太子之位焦躁难安。 老皇帝,已经有些无力控制局势了。一巴掌能换一江山,他还是愿意的。这一巴掌,也将父子之情,彻底斩断了,再无情份可言。 “喂,喂喂,喝酒去,我们给你压压惊。”帝琰赶紧拽住了缰绳,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人,就是不懂变通。老二整你,你就整他啊。 “行了。”帝夜天用马鞭拔开他的手,用力一挥马鞭,马就往前疾冲而去。 “他又犯牛脾气了。”帝琰拧眉,小声说:“父皇也真是,怎么总拿他当出气筒。” “总比拿你当出气筒强吧?”崔丹笑笑,折扇往掌心里轻拍,“再者,你们兄弟之中,只有你们四人留在京中,你们三个是太子之选,他是因为太过厉害,皇上怕放他出去,放虎归山。他越倒霉,你们不是越有利吗?” “崔丹,阿皎怎么没把你打死?”帝琰火冒三丈地看着他,怒气冲冲地骂,“我再听你说三哥的坏话,我几鞭子抽得你根都烂掉。” “拿我出什么气。”崔丹变脸,冷哼一声,上马就走,“我可不是你们的出气筒,你三哥三哥地叫着亲热,小心他有一天咬断你的喉咙。” 帝琰一挥鞭子,打在崔丹的马上,马受了惊,撒蹄狂奔,惹得崔丹破口大骂。 “帝琰,你这龟儿子,你等着。” “你敢骂本王龟儿子,你脑袋要掉了。”帝琰哈哈大笑,跃上马,前去追他。 两个人你一鞭子,我一鞭子地互相抽打马屁股,惊得路上行人纷纷 躲避。 薄念倾最后才上马,慢慢吞吞地在路上走。一路上到处都贴着那青衣刺客的画像,凶神恶煞地瞪着路上的行人。 “郡王,这是要去哪里?”随从忍不住问道。 薄念倾朝前看,前面就是祈福的梨树,上面挂满了红绸。他下了马,慢步走了过去,伸手抚着垂在眼前的红绸,低声念:“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郡王,这是怎么了?”随从走上前来,小声说:“这几日你心神不宁,到底是怎么了?还是早点回去吧,宝公主说要等你一起用晚膳。” “语恩,你先回去吧,就说我要去办差。”薄念倾握着马鞭,慢慢地往前走。语恩跟他有五年了,但是他这些心事,从未跟他说过。有些秘密只能烂在心里,绝不能诉与人听。 “可是郡王已有数日未在家里用膳了,宝公主可盼着您呢。”语恩小声劝道。 “我说了你回去。”薄念倾脸色一沉,低声训斥,“相同的话,我不想说两次。” 语恩只好停下脚步,眼睁睁看着他沿着小渠越走越远。 小渠里的水缓缓流淌,落叶从脚边飞开,落入渠中。有来许愿的老妇人挽着竹篮,带着斗笠缓步而来。再往前,就能到夜王府后墙处了。 墙内就住着御凤澜啊!佳人近在咫尺,却只有恨意相对,这种滋味确实难熬。 身后突然有匆匆脚步近了,他扭头看,只见一名戴着斗笠的女子正快步过来,和他视线对上,当即就变了脸,头勾得更低,匆匆往前跑。 “喂……”他赶紧伸手拉她。 御凤澜瞪他一眼,步子跑得更快。她是溜出去看藏心他们的,若不回去报个信,奶娘他们会担心的。 但这薄情汉守在这里干什么? 第59章 小心 “澜……”薄念倾紧跟了几步。 “滚。”她轻飘飘赏他一字,跑得更快了。天色已暗,应当早就下朝了。她得赶紧回到她的小院去,免得和帝夜天争执。 薄念倾怔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只见御凤澜到了王府后墙处,从挽着的篮子里拿了捆绳索出来,往上一抛,绳索前头的铁勾勾住了高墙。她拽了拽,将篮子往胳膊上一挽,麻利地抓着绳子往墙里翻。 飞檐走壁嘛,简单!她很快就爬到了高墙上,把勒红的手掌往衣裳上揉了几下,开始往墙里面爬。 “小心。”薄念倾忍不住过去,仰头冲着她说。 御凤澜朝下面看了一眼,脚一蹬,踢了片瓦下去砸他。 薄念倾稍微偏了一下,瓦片砸到了他的肩上,再弹到地上,摔成两半。 抬头看上面,御凤澜已经爬下去了,只见乌黑的头发晃动了两下,慢慢往下挪去凡。 “小心。”他忍不住又说了一声。 扑嗵,里面传来了重物落地的声音!正担心时,有块石子从里面丢了出来,从他头顶飞过。他拧拧眉,正想翻身上墙时,墙上的绳子又抛了回来。 他微微一怔,只见御凤澜又喘着气,从墙头爬过来了。 “慢点。”他扶着她的腰,让她慢慢地落到地上。 御凤澜抬袖抹汗,嫌恶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灰在脸上抹出了几道长长的黑印。 薄念倾眉头微拧,退了两步,双手无力地垂到身侧。 “郡王现在很有本事吧。”御凤澜勉强笑笑,挤出甜细的声音说道。 薄念倾苦笑,静静地看着她。 “小女现在想求郡王一件事。”御凤澜眼睛弯弯,用袖子扇了扇风。 “何事?”薄念倾小声问。 “不知郡王可有出关令牌?”御凤澜眨眨眼睛,扮成无辜的样子说:“我 出银子,买郡王的令牌。” “我怎会要你的银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薄念倾从怀中拿出帕子,抬到她的脸前,想给她擦擦脸。 御凤澜飞快地躲开了他的手,挤着笑脸说:“郡王有令牌吗?若没有,小女去找别人想想办法,比如阿宝公主,她善良大方,一定会帮忙。” 薄念倾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 “她明天还要来找我学跳舞呢,我见驸马极为珍爱阿宝公主,肯定不舍得她受委屈……”她斜斜睥他一眼,故意慢吞吞地拖长尾音。 “你我之间,不必说阿宝。”薄念倾藏在袖中的双手握了握拳,小声说:“我会给你令牌,明日,我在这里等你,以黄莺哨为信。” 他还记得黄莺哨啊。 御凤澜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抓着绳索又开始往上爬。 只要想到与这个男人以前的一切,她就难以冷静。毕竟她付出的是一颗最纯真的少女心,数年最单纯的情。 手臂一软,她从绳索上往下滑,掌心磨得辣痛。 “小心……”他托住她的脚,焦灼地说了一句。 御凤澜蹬了一下,脚出去了,绣鞋却掉了下来。 “我给你穿上。”薄念倾赶紧说道。 御凤澜小脸发白,脚又连蹬几下,使出全身力气往高墙里爬。以前他也替她穿过绣鞋的,她荡秋千,鞋子掉出去,正打在他的肩上。他当着父皇母后,还有后宫嫔妃的面,把绣鞋给她穿好。 那时候,所有的人都夸她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她又往下滑了一段,脚踩到了他的掌心。 “我是迫不得已,那晚我去找过你,但你不在宫里……”薄念倾握住了她的小脚,急促地说:“我不骗你,我们薄家对不住你。但父亲和母亲当时已经中毒,需要解药, 我没有一天不在想你,只要看到你的画像,心就如刀绞一般。我对你犯的罪,今生无法补偿。但是,请你相信我,我带你走,离开这个鬼地方。” “你为了你的爹娘,杀了我的爹娘,现在也娶了公主,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御凤澜闭了闭眼睛,冷冷地说:“你松手吧,记着你现在的身份。我要走,也是和我的人一起走,你给我令牌,就算是你对我的补偿。从此,我便不再恨你。若你又对我耍花招,我也要让你记得,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蠢货。我敢找你要令牌,就敢把你拖进鬼门关,让你们薄家,全家不得好死,包括你的阿宝。” 她说得越来越急,到了最后近乎尖锐,低眸看他托在脚上的手,一字一顿地说:“我说到做到,而且会做到让你永生难忘。” 薄念倾缓缓松手,眼睁睁看着她爬到了高墙上,并且再没回头。 她已经不是那个胆怯羞涩,天真可爱的小公主了,她说话的神态,语气,眼神,里面都有刀子,一刀一刀地切割他的心。 他垂手站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转身往回走。 密林里,一道娇小的身影慢慢吞吞地出来,噙着眼泪,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 “宝公主,我们回吧。”小侍婢小声叫她。 阿宝摇了摇头,伸手捂脸,轻声说:“原来真的是她啊,他常常梦中惊醒,然后去看她的画像,原来她回来了啊。” “得杀了她啊,宝公主,不能留着这狐狸精,您听到了吗,她刚刚说了,要伤害你。”小侍婢急切地说道。 阿宝公主摇摇头,抽泣着说:“不要,她已经很可怜了,以前也是高贵的公主,现在却人人都欺负她。铃儿,我不许你把今日之事说出去,不然我杀了你。” 她说杀字,没有半点威 风。但铃儿还是点了点头,轻声说:“宝公主的话,奴婢不敢不听,但宝公主受了委屈,奴婢也心疼啊。” “他的心,我总会捂化的啊。这个公主真的很美,又比我聪明,难怪他念念不忘。若我变得与她一般好,他就会喜欢我了。”阿宝公主用袖子擦了擦眼泪,慢步往回走。 她在这里等了大半天,想请御凤澜继续教后面的舞步,她昨天回去看那些图,真的很难,根本跳不好。为了两个嬷嬷不再阻拦,她还故意把两个嬷嬷支开了。但御凤澜不在,她只好干等着。 日落西斜,想到薄念倾要回去了,她才匆匆出来。不想在大街上一眼就看到了他,她本想叫住他,但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极为疑惑,所以才悄悄地跟了过来。 他本是警惕的人,没想到连她跟着都不知道,可见他被心事烦扰得有多厉害。 “阿宝公主就是太善良了,”铃儿扶住她,轻声说:“这个坏女人,会有报应的。” “你别这样说她,她失去父母,失去一切,也是倾哥哥欠她的。”阿宝抿抿唇,仰头看渐暗的天空,把眼泪逼回去,“回去之后,你不得表露半点,听到没?” “知道了。”铃儿只好点头,嘟着嘴,一步三回头地瞪那堵高墙。 御凤澜到小院,小歌和小元已经等急了,一个劲地朝她使眼色。 往房中看,帝夜天就坐在桌前,拿着她带来的一本书在看。那本书记的全是毒药,样样要人性命,下午出去的时候,她忘了收起来。 “王爷。”她硬着头皮进去,给他行礼。 “去哪里了?”他眼皮子也不抬,低声问道。 “回娘家看了下,报个平安。”她小声说。 帝夜天缓缓抬眸,复杂的视线停在她满是汗渍的脸上。 “我匆匆 入府,又得罪过贵人,家中人担心,我回去报个平安,无可厚非。”御凤澜放软姿态,走过去,端起茶碗说:“还请王爷息怒,我给王倒茶认错。” 态度如此柔顺,和前两日大不一样,转性了?他双瞳微缩,看着她沉默不语。 御凤澜只是想这几日安份些,混到通关令牌到手,所以不想得罪他而已。 “你为什么看这个?”他扬了扬手里的书,沉声问道。 “爱好,这种东西才和心狠手辣的女人匹配,不是吗?”她温婉地笑,把茶捧到他的面前,柔声说:“王爷喝茶,我已报了平安,以后会安分守己,再不惹王爷生气。” 他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接过了茶,放到了一边,淡淡地说道:“去洗干净吧。” 御凤澜松了口气,转身就走。 小歌和小元正把晚膳往屋里端,冲她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道:“夫人快一些,王爷一直等您,都没用晚膳呢。” 真是闲得慌,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挤了个夸张的笑,快步往屋后走。 急匆匆洗完,她扭头看了一眼。到了晚上,那些长到一人高的仙人掌密密林立,在月光下扭曲着,看着确实像从黑夜里走出来的长满刺的怪物,很是恐怖。 她在观察这里的地形,虽然以前来过十三哥的府上,但毕竟不是每个角落都到过。她得熟悉每一个角落,才能做到逃走的时候万无一失。 “夫人怎么还没出来?”小元在外面催促了好几声。 御凤澜只好从池子里出来,接过小元递进来的衣裳。月白的肚兜上绣着一只海棠,小衫和罗裙也是月白色的。 “怎么不是青色的?”她好奇地问。 “王爷送您的,这料子热天穿着舒服,爽汗。”小元神秘兮兮地凑过来,轻声说:“王爷真是疼爱夫人。” 第60章 赎罪 帝夜天真是脑子抽了,怎么着,也像薄念倾一样,要赎罪?这些男人真奇怪,难道杀过烧过抢过之后,还想让她臣服跪拜,对他们这样专吃人心的恶狼感激涕零? 她不屑一顾地冷笑,快步走向屋子。当然,一踏进门槛,她立刻就换成了温婉的笑脸。 等她坐下了,帝夜天才拿起了筷子,低声说:“吃吧。” “王爷请。”她拿起筷子,直瞄那盘大蒜炒肉。 小元干得棒,放这么多大蒜。她要多吃点,然后施展蛤蟆神功,多冲他呵几口气,把他熏跑。 “吃点青菜。”他夹苦瓜给她,淡淡地说:“清凉解毒。” “但是我没有中毒呀。”她挤着笑脸,故意曲解他的好意。 “只有你我,不必装了。”他眉头微拧,直截了当地说道。 御凤澜叹气,可能他是真的不明白,她如今的想法就是,怎么堵这些人的心,她就怎么做!不然天天和他这样面对面呆着,让她总是浸泡在痛苦的血腥的回忆里,那和凌迟她有什么区别?她不得不时时想起那个烈火雄雄的晚上,不得不努力将跳进脑海的爹娘兄弟姐妹的模样重新摁进脑子深处,不得不紧捏拳头,才不至于嘶吼出来。 凭什么他们就觉得,现在给她一口饭吃,说声抱歉,她就可以乐呵呵的接受?她并不想报复,她只想过太平日子。 这么点可怜的愿望,就这么难吗?都怪那个于雯,若不是她搞出那么多花样,后面的事全都不会发生,当初怎么没把她的脸毒烂呢?留下她那个祸端,把她陷进了如今这般生死攸关的困境。 所以,做事的手段一定要绝情一点。对敌人仁慈,就等于把自己推进万丈深渊! “我晚上要去探案。”他突然说。 “你探呗。”御凤澜脱口而出,然后又堆起笑脸,用连自己听了都作怄的夸张声音,嗲声嗲气地说:“祝王爷马到成功 ,扬名天下,重获帝恩。” 帝夜天楞了半天,筷子直接敲到她的嘴上,“好好说话,你再这样,休怪本王不客气。” “缝上我的嘴?”她还是堆着满脸的媚笑。 “缝倒是太血腥了,堵着倒可以。”他扫她一眼,夹了一筷子苦瓜往她嘴里塞,“吃掉,不然我会认为是小元小歌炒得不好,打她们三十大板。” “王爷真是恶劣,难怪不受人喜欢。”御凤澜装不下去了,被满嘴的苦瓜苦得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她努力忍了忍,恨恨低头扒饭。这大蒜都熏不走他,真是让人心堵。 帝夜天看着她大口嚼苦瓜,眸子里滑过一抹柔光,给她舀了碗莲子汤,温和地说:“行了,别在心里骂本王了,喝点这个。” 御凤澜抬起水汪汪的眸子,哽咽着说:“王爷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是想听我谢恩?” “快吃吧,吃完了,陪我去探案。”他转开头,淡淡地说道。 “王爷探案,我去干什么?”御凤澜冷漠地说。 “在草坪里洒药粉,鸟儿吃了发疯这主意是你的出的吧。”他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一颗莲子卡在喉咙里,赶紧伸了伸脖子,把莲子吞进去,警惕地看着他。 “你真以为帝麟能作得这样天衣无缝?”帝夜天又问。 “我又没洒在后面,也引不来这么多鸟。”御凤澜脱口而出。 帝夜天拧了拧眉,小声说:“所以我要你与我同去,我不了解这种药粉,你说给我听。” 他说完,摇了摇放在手边的那本书。 御凤澜抿抿唇,慢吞吞地说:“王爷怎么这么热心?” “为何不热心呢?要坐实他的罪名,就得天衣无缝。怎么,你不想摆脱他?”帝夜天看着她,慢吞吞地说道。 他要斗帝麟?御凤澜柳眉轻蹙,狐疑地看着他,“你不怕我告密?” “呵,与我在一起,与他在一起,你自己选。”他笑笑,镇 定自若地说道。 “王爷觉得比他好?”御凤澜挑衅地说道。 “起码……你与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必用这个。”他起身,从梳妆台上拿起一只圆盒,抛了抛,伸给她看。 御凤澜脸色大变,这就是道士给她的药,两包,一包用在了帝麟身上,让他幻想了一场如坠仙境般的男女之事。但这药常人怎么会认得出?帝夜天,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快吃吧。”他笑笑,把圆盒收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袖中,慢吞吞地说:“若我想碰你,你没机会用这种东西。” “你!”御凤澜的脸涨得通红,哪里还吃得下饭,把筷子一丢,气鼓鼓地说:“饱了,王爷自己吃。” 看,她在帝夜天面前,还是有点当年小公主撒娇任性时的样子。 “饱了就跟我走吧。”帝夜天抬步往外走,从她身边过去时,准准地抓住了她的手。 “穿成白色,很容易被人看到,你想被人看到吗?”御凤澜挣了两下,故意恶毒地说:“我宁可和帝麟在一起,也不想和你一起死在乱箭之下。” “你又忘了我的话了,我若不想死,没人杀得了我。”他扭头看了她一眼,唇角轻扬。 “哈,那王爷得睁着眼睛睡觉。”御凤澜嘲讽道。 “我为何要睁着眼睛,有人替我睁着眼睛。”帝夜天微微抬了一下下巴。 御凤澜顺着他看的方向看,屋顶,树上,暗处,隐隐有人影晃动。这也是他愿意给她看这些隐藏在夜幕里的影子,她才有机会看到! “你盯着我。”御凤澜不悦地说道。 “我要睡好觉,当然要有人帮我睁着眼睛,我在你这里睡,他们当然就会在这里。盯着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好盯的。”他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御凤澜感觉自己所有的怒气,在他这里简直就像砸进了水里,反弹的机会都没有。她懒得再开口了,任他拖着她往前走。 童舸牵着他的马等在前面,把她抱上去之后,他接过了童舸递来的鞭子,小声说:“你们留在这里,不必跟着。” “啊?”童舸不满地看了一眼御凤澜,小声说:“那跑腿的事谁做?” “你可以在王府里跑腿。”帝夜天盯他一眼,脚蹬上马蹬子,利落地上了马。 从南侧门出来,是一条幽静小道。他抱紧她,小声说:“坐稳了,别让风把你给吹化了。” 什么?什么什么?御凤澜简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怎么突然间就听不懂了。 还没消化他这句神奇的话,他突然一挥马鞭,骏马扬了扬前蹄,然后撒欢地往前奔去。御凤澜还没坐过这么快的马,就像飞起来了,头发,袖子,裙摆,能飘起来的全都高高飘起。她睁不开眼睛,脸上被疾风刮着,心跳越来越快。 他的右手臂,本来一直紧扣在她的腰上,突然间就松开了。 御凤澜吓了一跳,也顾不上太多,一侧身,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把脸给埋到了他的胸口上。 帝夜天低头,下巴在她的头顶蹭了蹭,小声说:“我会等你准备好……” “你在说什么……”御凤澜耳朵里除了风声,就是他心跳的声音,他的话被这两种声音撞得肢离破碎,根本拼不起来。 他也没打算让她听清,听得太清没好处。 两边林子飞快倒退,没多久,两个人就到了城隍庙的后坪处。这里每年也就接纳两三次贵人,平常大门紧闭,也没人管。守门的士兵正在打瞌睡,手里拄着长矛,脑袋一点一点。 “来。”他从马上跳下去,想把她抱下来。 御凤澜躲开他的手,抱着马脖子,自己滑了下来。他笑笑,把缰绳系在树上,拍了拍马儿的脑袋,轻声说:“安静地等着,不要出声。” 马儿轻轻点头,温柔地眨了眨黑亮的眼睛。 这马儿好懂人性! 她以前拥有十匹良驹, 有自己专门的马房,其中一匹最得她心意。 那是一匹通体雪白,额上却有一弯朱红的焉耆马。 民间管这种马叫“龙驹”,它也有这么一双漂亮的眼睛。 “来摸摸它。”帝夜天扭头看了她一眼,柔和地说了句。 御凤澜迅速收起心事,垂下密睫,小声说:“王爷办正事吧。” 帝夜天的手从马耳朵上滑下来,看了她一会儿,突然拉起了她的手,轻轻地放在了马耳朵上。 “你干什么?”御凤澜很抗拒这样的他,手匆匆往回缩,警惕且排斥地扫了他一眼。 马把脑袋低下来,主动用耳朵触御凤澜的掌心。 痒痒的,好像那天,帝夜天的睫毛从她的掌心滑过的感觉。她怔了半晌,把手缩到背后,转身就走。 “她叫梨花。”帝夜天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我管它叫什么。”御凤澜不耐烦地说道。 帝夜天笑笑,抬头看高墙。这里就是那天鸟儿闯进的地方,若鸟儿是从外面啄食了及及粉,药效是多长时候发作? 御凤澜也停下了脚步,左右看了看指着东边说:“那后面有小山坡,是善男信女们放生的地方。有放生池,有放生林,鸟鱼龟,都从那里放出去。因为有东西吃,所以,鸟儿长期盘居在那里。有些鸟儿冬天飞去南方过冬,春天还是会回到林子中。及及粉放在别处,都不如放在那里能吸引更多的鸟儿。药量也控制得很好,只让数百只进来。再多的话,会出更大乱子。说明那人并不想造成太大的伤害,他一定有目的。” 她说完了,见他久久不回应,于是扭头看他,小声问:“那晚谁受的伤最重?” “麟王妃。”帝夜天眉头微皱,转过头平静地看着她。 “还有呢?”御凤澜又问。 “其余都只是小伤,受了惊吓,或者崴了脚。” “可有人抓破了脸?”御凤澜心中突然一动,小声问道。 第61章 我乐意 “有。”帝夜天略一沉吟,点头道:“麟王妃和阿皎公主的脸都被抓破了,阿皎脸毁得更厉害一些。” 御凤澜若有所思地往前走了几步,弯腰捡起了一片落叶,慢慢举到眼前看。月光从叶片上细小的洞隙透进来,落到她的脸上。 “想到什么了?叶子上有及及粉?”帝夜天走过来,好奇地看那片叶子。普通的杨树叶,已经蔫了,上面有小虫子咬出的细小的洞。 “没有,脖子有点痛了,仰着活动一下。”御凤澜把叶片丢开,微微一笑。 帝夜天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光,但也没有追问她,伸手抓着她的手腕,往怀里一带,直接飞身跃起。 远处的侍卫只听到那边有树叶微微摇动的声音响过,打了个哈欠,继续陷入半梦状态。 御凤澜被他紧箍在怀中,从高墙飞过,直接到了高墙里面。心脏就像被人用力往上钓了一下,又给她塞回胸膛,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藏心他们的轻功也行,但飞不过这样的高墙,必须借用工具。但他就在树和墙之间来回蹬了几下,抓了几下树枝,就直接过来了。 她拍了拍胸口,用力推了推他的手,小声说:“放手。” 他的手又紧了紧,然后慢慢放开。 马场空旷寂静,草坪里长出了野花,五颜六色的摇曳。野草的生命力一向顽强,不过数日,就又长得碧油油的了。隐隐有木鱼声传到此处,和着飞舞的萤火虫一起,在草坪上方萦绕。 “来吧。”他慢慢抬步,踏进花丛。 御凤澜捂了捂还在狂跳的心,跟在了他身后,脑子里渐渐有了想法。 及及粉这法子,是她从勾栏院里学来的。原本是京中一个毒辣的老鸨用来惩戒勾栏院中不听话的女子的办法,她把她 们关在笼子里,再给女子身上抹上特殊的香,这些鸟儿会疯狂地攻击她,把她当成了可口的食物,啄得遍体鳞伤。 后来,传说有个被她谋害的可怜女人化成了厉鬼回来索命,咬开了老鸨的喉咙,烧掉了勾栏院,这之后就再没有人用这恶毒的手段了。 这方法她还是从玉娘那里听来的,自己改动了一下,改得不那样阴狠。毕竟她不想要人命,只是想恐吓警示别人而已。 帝麟这里不是她第一次用及及粉,以前也用来抓花过某个毒妇的脸。她打听到那毒妇只用花香楼的胭脂,于是在她来买胭脂的那天给她调了包,那毒妇第二天就成了大花脸。 玉娘知道这法子,而且和她一起制作过,她也知道怎么控制鸟的数量! “你知道你那天有多幸运吗?”帝夜天脚步缓了缓,扭头看她。 “怎么说?”她迎着他的视线问。 “你用及及粉之事,除了帝麟,一定还有人知道。那个人故意用这个办法,故意弄伤麟王妃和阿皎公主。帝麟他不蠢,回去之后一定马上就想明白了。那日若没有隋朝安之事,一定会有人要求严查。你是帝麟的人,你觉得会是什么结果?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吗?”帝夜天眸子微缩了一下,沉声问她。 御凤澜只眨了两下眼睛就想通了,匆匆问道:“但他没办法把我塞回帝玥,所以他赶着把我塞给你?你戴的不只绿帽子,还有黑锅?” 帝夜天唇角紧抿,默不作声。 “好歹都是背着?”御凤澜拧眉,不满地说:“你怎么这么窝囊呢?” 帝夜天转过身,继续往前走。 “夜王的威风呢?”御凤澜故意挑衅道。 “我的威风,你想看吗?”他微微侧脸,眸子里月光一闪。 “才 不想。”御凤澜立刻摇头,怎么着,还想让她看他挥着大刀把她身边人斩杀一遍?走了一会儿,她有些后怕地说:“所以,那个幕后之人,那天本来是要栽赃陷害帝麟,但没有想到我居然给隋朝安的轿子里塞了支签,让隋朝安当了替死鬼。” “以后,我希望你不要那样心狠,你是女子。”他眉头微微拧了一下。 “哈,哈哈,我心不心狠,与王爷何干?未必王爷以为我想争得王爷宠爱,真想当这十九夫人?王爷还不如把我交给帝崇忱,且看我怎么向你的父王好好夸赞你。”御凤澜冷笑几声,加快了脚步,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好厉害的嘴。”他小声说道。 “更厉害的都有。”御凤澜立刻抵了一句。 “也罢,好过你装着撒娇。” 他不怒反笑,低低的笑声一直跟着她追赶,让她背上一阵发麻,忍不住狠狠剐了他一眼。 “帝家的男人都奇怪,怎么一个个都喜欢恶毒的,嘴厉害的?” 帝夜天走到她面前,一指轻抬她的下巴,轻声说:“因为我想喜欢。” 御凤澜的心肝抽了一下。 男人们扮温柔,说情话的时候,都和他一样啊,深情款款,以假乱真! “夜王,还是办正事吧。”她推了推他的手,细声细气地说:“我在王爷眼中,只怕和一只老鼠没什么区别,王爷又何苦装着喜欢一只老鼠?若需要我对付帝麟,王爷直接下令就是。就如王爷所说,我也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他的脑袋慢慢低下来,嘴唇在她的鼻尖上轻轻扫了两下,小声说:“小辣椒一样,好多刺,我都舍不得拔。” 御凤澜一个激灵,猛地推开他,抱着双臂说:“夜王是不是今天在朝堂上被人打傻了? ” 帝夜天脸色微微一变,这事居然连她也知道了! 御凤澜清了清嗓子,匆匆说:“王爷如今狼狈的名声和以前威风的名声,在民间一样大。今日在藏雪楼来喝酒的食客,议的全是这事。王爷若是心里不痛快,可以去珠玉苑,好好乐上一乐。” 他盯着她看了会儿,小声问:“会用及及粉的人,在珠玉苑?你想去?” 御凤澜又是一个激灵,这人难不成会读心? “你先是问我,有没有人的脸被抓伤,你拿叶子看的方向,是珠玉苑的方向。”帝夜天盯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 御凤澜摸了摸额头,侧过脸,轻声说:“玉娘与我一同做出的及及粉。” “玉娘只是普通的歌姬,她受谁的指示。”帝夜天眉头微拧,唇边有个名字几乎快说出来了。 “是帝琰?”御凤澜明白过来。 玉娘被帝琰抓去过,一定把她给招了出来。帝琰定是对她的身份也起了疑心,所以暗中盯住了她,还有可能买通了帝麟身边的那名传话心腹。 她傻啊,帝琰也当了几年质子,她怎么就觉得他认不出自己呢? 原来,这么多人里面,帝琰最沉得住气。成天看上去大大咧咧,心机却也不简单。 也对,当过质子的男人,还能完好无缺回去的男人,怎么可能是只简单的包子? “帝琰和你关系颇好,所以才暂时没有追究此事。”御凤澜咬牙,忿忿道:“他还真是个阎王,这是想害死我。” “是你先整别人,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人都敢下手。”帝夜天眉头微皱。 “呵,夜王的意思是,那天就应该跟着他回去?也对,依着他与你这样深厚的情谊,说不定也把我送你了。夜王这绿帽子迟早要戴。”御凤澜忿然说道 。 那事能怪她吗?帝琰分明就是色心大发,她是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难道求饶有用? “谁在那边?”有巡逻的士兵大喊道。 帝夜天眉头微皱,专心与她说话,居然忘了警惕之事。此处根本无处藏身,士兵再近一点,就能看他的样子。 “跑了。”御凤澜不理他,撒腿就跑。 那些士兵一看,拔腿就追。 “抓你。”御凤澜扭头,冲他皱眉,做了个鬼脸。 她就是故意的,让人发现他,让他自己应付去吧。但没几步她就被她给追上了,一声轻呼,纤腰落在他的掌心,紧接着,她被高高地举起,往高处一抛。 白裙,乌发,在空中散开,风声拂过她的耳朵,那些星星好像也离她很近很近。 “是女妖精,女妖精,她飞走了。”士兵们大声吼叫,慌乱地往后退。 他纵身跳了起来,接住了她,又是几次飞跃,把那些士兵甩得远远的。 御凤澜愕然,帝夜天的报复心真不得了,她逼他装了一次鬼,他就还她一次女妖精! “看我干什么?”他低眸看她,低声问道。 “看一个小气鬼。”御凤澜讽刺道。 他把她放下来,淡淡地说:“那赶紧看,现在要去办正事。” 御凤澜揉着手,眉头轻蹙,“你还知道有正事要办。” “我要去林子里看看。”他朝前看,“前面那么黑,你若想自己走也行,若不想,可以拉着我的衣角。” 御凤澜往前看,林子里乌漆漆的,连月光都透不进去。 “你大可以白天来看,晚上能看到什么?”她小声抱怨。 帝夜天扭头看她,认真地说:“晚上看,别人就不会知道你跟着我来了。而且你也只能牵着我的衣角往前走,当然,如果你乐意,我也愿意抱着你。” 第62章 耍赖 御凤澜顺势往地上一坐,扯了根狗尾巴草,小声说:“王爷自便,我在这里歇会儿。” 帝夜天没料到她会这样,怔了片刻,向她伸出手,“走吧,免得他们找过来。” “找呗,我是王爷带进来的,我怕什么?”她踢了踢小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帝夜天幽沉的眸子眯了眯,手固执地伸在她的面前。 僵了会儿,士兵们的声音又渐近了。御凤澜跳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叶,小声说:“我自己走。” 帝夜天缩回手,看着她快步跳下山坡,唇角微微勾起,回头看了一眼。士兵们举着火把,远远就停住了,伸长脑袋往这边张望。 疯鸟,刺客,这些事闹得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大臣们晚上也不出来寻欢作乐了,甚至四处找寻高手,在府中加派人手。 三个兄弟都野心勃勃,唯独将他一人排除在外,甚至拉拢他,这对他来说原本是一件好事。但是帝琰这一回让他大为意外,他想到了帝琰那晚说的话“反正你要帮我。” 帝琰了解他,知道他不会为了向帝麟低头、恢复官职而迎御凤澜为妃,他知道他是为了御凤澜! 一旦帝琰挑穿这层纸,他要么助帝琰登基。要么,带着御凤澜远离漩涡,放弃皇位。 他排兵布阵这么久,甘心吗? 御凤澜已经到了林子边上,前面有两个放生池。月光落在水面上,风一吹,波光就皱了。猫头鹰在枝头蹲着,凄厉地鸣叫。她停下脚步,扭头看了他一眼,她不敢再往林子里面走。 “来吧。”他掏出火折子,打着了,不由分说地牵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往林子里走。 御凤澜这回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他滚烫的手掌握得紧紧的,甚至把她的骨头都捏痛了。 拉着她进了林子,微弱的光勉强照到 眼前几步远的地方,不时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过,定睛去看,却什么也看不到。 “半夜来找及及粉,我对王爷的钦佩之情就宛如这夜色,无边无际。”御凤澜忍不住嘲讽道。 帝夜天手指紧了紧,镇定地说:“忘了我说的话了,我要的是坐实帝麟用及及粉的证据。” “怎么坐实,是我放的及及粉,你怎么不干脆把我交上去。”御凤澜没好气地说。 他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也行,你再这样喋喋不休,本王就随了你的心意。” 御凤澜紧抿双唇,忿忿地瞪了他一眼。 “你小时候可从来不这样看我。”他举高火折子,照亮眼前的大树,低低地说。 “帝夜天我们很熟吗?你总提以前是什么意思?”御凤澜被激怒了,那些事对她来说还不够痛苦吗?他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 帝夜天微微震了一下,慢慢扭头看向她。 御凤澜脸色惨白,嘴唇都咬出了牙印,眸子里燃着仇恨的火苗儿。 他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风吹过来,火折子灭了,四周陷进一片漆黑。猫头鹰的尖叫声适时响起,滑溜溜的东西滑过了御凤澜的脚背,让她汗毛倒竖。 “小御儿。” 帝夜天突然开口了,缓缓的,低低的,醇醇的声音钻进她的耳朵。 “往前看。” “正在往前看,只求王爷高抬贵手。”御凤澜急匆匆地说道。 “往我身边走。”帝夜天的声音更低了。 “走到你身边去日夜回想我的一切?王爷你故意这般深情到底是为了什么?我身上到底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御凤澜要抓狂了。 在她落难时,陷入泥淖时,为何没有人这样来对她深情款款? 又是一阵沉默,他又打着了火折子。 火苗儿跳动着,照亮了 彼此的眼睛。御凤澜的眼睛很红,晶莹的泪光在打转,就是没落下来。 “好,以后我不再提了。”他把火折子举开,转过身,慢步往前走。 “本来就不应该再提,我是藏九娘,我有藏心。我求王爷办完事之后,放我回去。这也算是王爷做了件功德无量的事,以后我若倒霉死了,也不会找王爷的麻烦。”她紧跟过来,小声央求。 “不要说死字。”他顿住脚步,匆匆说了一句。 “你还怕听到这个死字?是杀的人多了,所以怕鬼索命?”御凤澜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他飞快地转过头来,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小御儿这么恨我?” “我恨你干什么?这是我的命运,当藏九娘很好,我酿酒,卖酒,喝酒,日子很舒坦。藏心疼我爱我,我喜欢和他在一起。”御凤澜转开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就这么点愿望,王爷是贵人,今后要做大事,不必在我身上浪费工夫。那些摸摸捏捏不要脸的事,也不要找我来做,我生是藏心的人,死是藏心的鬼。” “你不怕我杀了他?”帝夜天握着火折子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我会殉情。”御凤澜立刻说道。 帝夜天长睫垂下,掩去满眸戾色,低声说:“小御儿还是太不了解男人。这些话,我许你说一次,绝不许有第二次。你可以恨我,顶撞我,挑衅我,唯有一件事不要去做,那就是与我之外的男人,有半点关系。别忘了我昨晚跟你说的话,我说得出,做得到。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你就死了离开夜王府的心吧。” “我现在就回去,看你能怎么样。”御凤澜不甘示弱地嘲讽道。 “怎么?你是想试上一试?”他眯了眯眼睛,身上猛地散发出一阵戾气,双手往 前一撑,把她扣在了树前,“别的没没怎么变,脾气倒是变得厉害。” “怎么,我先前温驯,王爷嫌假。现在这个就是我,王爷又嫌脾气不好。不如就让我试试,虽然我势单力薄,也不会任人宰割欺负,再也不!” 御凤澜用手推住他的脸,用力地挤。 “你……”他的脸被挤得变了形,愕然看着她。 御凤澜其实很害怕,这样一个强行隐藏了暴戾的男人,若真被她激怒了,杀了她怎么办? 不过怕归怕,御凤澜就是不肯向他低头。帝家的男人一个比一个可怕,就算示弱,他们也不会放过她,所以她一定要痛快一次才甘心。 她仰着小脑袋,瞪着圆眸子,小巧的鼻翼快速翕动,花瓣一般的嘴唇咬得紧紧的,露出两星雪色贝齿。 她执着地不松手,继续挤他的脸,挤得他眼睛鼻子嘴巴全变了形。 他眼神渐渐变得古怪,怔怔地看着她。 匆乱的脚步声渐至,他一把抓着她的手,纵身跳上了高树。她腰间的雪白丝绦滑下去,在月光下宛如飘动的云,她来不及抓住,眼看就白丝绦就要落到最后一个侍卫的头顶上。 帝夜天一个倒挂金勾,敏捷地把白丝绦抓了上来。 树叶哗啦啦地响了几声,士兵们举着灯笼四处张望了几眼,火光照在他们紧张的脸上,原本正常的脸都显得脸些阴森狰狞。 御凤澜被他搂在怀里,一动不能动。她都记不清这是第几次和他这样抱着了,他身上的味道,她已渐渐熟悉,他的心跳也属于那种霸道的,一声一声,强迫她去听。 “刚刚女妖是往这边来了。” “怎么可能有女妖,你再胡说八道,会被斩掉脑袋。” “哎,我说了你们看错了,就是只白狐狸,或者白老鼠,白鹤,怎么可能有女妖 ?还是回去喝酒,赌几把吧。哎哟喂,这里有吸血虫。” 士兵们在林子里钻了会儿,拍打着落在身上的小虫子,骂骂咧咧地往外走。 御凤澜轻舒了一口气,推了推他,轻声说:“回去吧,晚上找不到什么东西,何必浪费力气。” 他眉头皱了皱,低低地说:“别动。” “干什么,你想蹲在树上当鸟,自己当,我要下去。”她推了推他,不悦地说。 “有吸血虫,就在你的头发上,正往你的脸上爬。这种虫子是黑红的颜色,肉乎乎的,它会钻进你的皮肉里去,一直拱呀拱呀。”他声音越发小了,被风一吹,就散落无形。 御凤澜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紧张地瞪着他,眼睛咕噜噜地转,“快拿掉,快拿掉。” 他慢吞吞抬手,手指一点一点地靠近她的脖子。 御凤澜死死闭上了眼睛,完了,他这种速度,虫子会钻进她的喉咙里去了! 就在她快受不了,要伸手抓掉时,他突然俯下脑袋,在她的嘴上亲吻了一下。 御凤澜飞快地睁开眸子,愕然看着他。 “好了,捉走了。”他板着脸,淡淡地说。 “原来你就是那条虫子!”御凤澜气急败坏地推了他一把。 他低低地笑,抱着她一起落回地上。 “王爷好歹是条汉子,怎么贼兮兮的。我倒不怕王爷亲我,反正亲我的男人也不止王你爷你一个,你们就当互相亲了吧。”御凤澜冷笑,拔腿就走。 帝夜天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藏在袖中的手暗握成拳。 回到夜王府,小歌和小元就趴在院子的桌上打瞌睡,她前脚进去,他后脚就准备跟进来,但不等御凤澜驱赶他,从小院外的大树下跑来两位婢女,一左一右地给他跪下。 “王爷,五夫人正等着您呢。” 第63章 陷害 “快去吧,别让你的心肝妙音夫人等急了,愿王爷晚上捉虫愉快,小心嘴巴别捉烂了。”她兴灾乐祸地瞅他一眼,反手关上了院门。 童妙音可是皇帝的暗探,最好多编点他的坏话告诉皇帝,把他捉进大牢,看他还能不能在她面前得瑟。 小歌和小元惊醒了,听到她的话,都惊得目瞪口呆。 “夫人怎么这样说王爷。”小歌过来,小声提醒道:“他可是王爷呀。” “是啊,所以我恭贺王爷和五夫人愉快呀。”御凤澜伸了个懒腰,快步往房里走,“困死我了,明天一定要睡到日上三竿,千万不要叫我。” 小歌和小元对视一眼,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这嫁过人会爬树的夫人果然与众不同。 “看来,以后我们得时刻捧着脑袋过日子了。”小歌幽幽叹气。 “说不定,王爷就喜欢这种。”小元双手合掌,朝着月亮拜拜,“月神保佑,王爷就喜欢十九夫人这种,让小元也沾沾光,成为一等丫头吧。” “一等丫头有什么好处?”御凤澜在屋里听到了,好奇地问。 “每个月多三十个铜板呀,五夫人的丫头每个月就有六十个铜板呢。”小元羡慕地说道。 “行,我每个月给你们一吊钱,明日不到午时,不要叫我。”御凤澜把绣鞋踢掉,爬进了被窝里。柔柔的天蚕丝,冰冰滑滑,抱在怀里真舒服。 “夫人很有钱吗?”小元眨眨眼睛,小声问小歌。 “可能吧,可能王爷悄悄赏她银子了。”小歌摊手,也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往房间里走。 御凤澜有点小钱,有铺子,有屋子,还有地!若没有帝家这些讨厌鬼,她应该过得多么惬意自在呀。 她突然就睡不着了,在榻上翻来覆去地滚,想着怎么才能从这里逃出 去,和这些人天涯两端,相安无事。 可能吗?可能吧。 其实装死是个好法子,什么时候能拿到通关令牌,她装个死也行。 她坐起来,再慢慢躺下去,模拟中毒倒下的模样,四肢还抽搐几下,嘴里再发出几声可怕的低低的呜咽声,抖得帐幔乱摇。身上的单薄绸裙掀起了起来,露出一双纤长雪白的腿,小巧的脚丫子,五趾还用力张了张。 “不行,太假。”她爬起来,站在榻中间,猛地往前栽去,小脸砸在枕头上,被里面的茶叶扎得痛得惨呼。 “应该是这样吧。”她揉了揉脸,小声叹息,“怎么想不起那些人死的时候什么样子了。” 屋顶上,童舸,于默,帝夜天,正透过两片亮瓦往里看,神色古怪复杂。 “她到底在干什么?”童舸忍不住问道。 帝夜天猛地醒悟,这两个男人也在盯着只着单薄中衣的御凤澜看。 “放肆。”他低斥。 “属下该死。”二人反应过来,赶紧转开了头。 帝夜天站了起来,将一张青铜面具扣在了脸上,森白尖锐的獠牙从面具的大嘴里探出来,活像从地狱里走出的恶鬼。 “属下一起去吧。”童舸小声说。 帝夜天往亮瓦里看了一眼,眉头皱紧,指着屋子后面的大槐树说:“你去那里,她何时睡了,你才能回去。” “可那树上有吸血虫,况且也看不到夫人何时才睡。”童舸不甘心地说道。 “你还想看?”于默在一边笑。 童舸的脸猛地涨红,赶紧起身,主动往大槐上爬。 此时,御凤澜正在演习侧着死,她慢慢往下倒,一手撑在枕上,再把脑袋垂下去,轻轻地“嗯”了一声。 帝夜天皱了皱眉,收回视线,跃至大槐树上,于默飞快跟上,主仆二人很快就消失 在了夜色中。 御凤澜还是早早地就醒了,练了一夜如何死去,也不如此刻她的模样更像死去。 眼睛下有层厚厚的黑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唇却惨白无色,不时张大,打个哈欠。 “夫人。”小歌和小元看到她这样子,都吓了一大跳。 “没睡着。”她掀掀眼皮子,轻声说:“我需要安神汤,帮我煮一碗吧,我看能不能睡会儿。” “可是睡不了了,明天就是皇后寿辰,夜王府得送礼,五夫人正带着大家准备。”小歌为难地说道。 “我也要去?”御凤澜怔了一下。 “是去做事,五夫人很早就派人来了。”小元抿抿唇,轻声说:“可能是王爷在这里过了两晚,五夫人心里不痛快。夫人今天一定要小心才行。” “昨晚不是陪她捉虫子去了吗?”御凤澜恼火地说道。她最恨的就是妻妾争宠之事,女人们没骨气,为了一个男人争得头破血流,没有男人会死吗? “还是别抱怨了,赶紧洗洗更衣吧,穿得素点好。我已经煮好面了,夫人多吃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吃午饭。”小歌过来给她挽头发,交待小元去把面端过来,“夫人放心,我还煮了几个鸡蛋,我和小元悄悄揣在身上,实在饿了您就借口出恭,躲一边去吃。” “童妙音这么可怕?”御凤澜不在乎地笑笑,她见过的毒妇多了去了,不差这一个。能整她一次,就有两次,三次,整到她起不来为止。 她把两个丫头支出去,精心做了一下准备,这才坐到桌子边吃面。小歌的手艺还不错,这是手擀面,面条筋道,嚼劲十足,还放了荷包蛋和牛肉。 她这里的伙食相较普通人家的正房还要好,所以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句话是有道理的,帝 夜天这个不受宠的皇子,怎么也比普通人壮实。 小歌和小元各用香袋装了只鸡蛋,陪着她到了五夫人的住处。 夜王府,五夫人童妙音和女主人没什么区别,她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想打谁就打谁。以前满府莺莺燕燕,皆败于她的十指之下,最厉害的二夫人也被她两巴掌扇去了庙里抄经去了。 此刻她脸上戴着一张碧色烟罗纱,身上也穿着碧色烟罗纱长裙,歪在藤躺椅上,两个婢女正在给她打扇,两个在给她剥水果。躺椅下还放着两桶冰,丝丝凉意在椅下萦绕。 树上挂着鸟笼,笼子里有雀儿轻轻跳。 除了十二夫人云双病了,其余几位夫人都在,正在各自的桌前清点东西。 御凤澜慢步过去,给几人行礼问安。 “十九来了。”童妙音掀掀眼皮子,冷笑道:“听说你手指也被虫子咬伤了,过来,让我瞧瞧。” 御凤澜的手指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有一道红色的细口子,结着新痂。 “倒是一双漂亮的手。”童妙音托着她的小手,说得有些发狠。 御凤澜抽回手,淡淡地说:“夫人请吩咐,需要十九做什么。” “明日皇后寿辰,不仅是送给皇后一人的,皇后的几位公主,我们也要打点到。礼物都在这里,你们一起清点一下,不要弄坏了,一件件都要看仔细,出不得半点岔子。”童妙音一双凌厉的眸子死死盯着御凤澜,字字咬得紧。 御凤澜琢磨着,这女人莫非是知道她脸上的红疹子是她所为?或者是因为帝夜天在她那里睡了两晚,她心里嫉妒得慌? 不管怎么样,让她点礼物,那就是寻机找她麻烦。她得仔细再仔细,才不能落入童妙音的陷阱。 “十九,来这里坐。”六夫人张美棋热络地招呼 她。 御凤澜慢步过去,桌上摆的都是玉器。其中一件凤行祥云,雕工如行云流水,玉的成色晶莹剔透,是上好的宝物。她认得出,这东西一定出自天下第一玉匠阮禧之手,他刻的玉器,习惯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刻下一朵云饰。 “仔细些。”童妙音尖声说了句。 御凤澜堆着笑脸,主动从张美棋手里拿过毛笔,脆声说:“我笨手笨脚,手又粗糙,玉器这种宝贝,我可不敢碰。不如我来写,我最会记帐,我们酒楼里的帐目都是我来记。” 张美棋的手僵在半空,向童妙音投去求助的眼神。童妙音瞪了她一眼,扭开了头。张美棋也不敢乱碰,万一坏了,那非得脱层皮不可。 御凤澜只管拿着笔抄玉器的名字,“撷芳”,“踏月”,“醉梅”。 她这几年重新练了好几种字体,豪迈刚劲,秀气娟美,内敛沉稳,还有胡写胡画,都是随手拈来。这时候她写的字工整小巧,秀气收敛,很漂亮。写得太烂,童妙音还不得笑掉她的牙?偏不给她机会,最好让她一直堵着气,闷得心肝都快炸掉。 “十九记完了吗,来看我这个。”十四夫人庄佳华赶紧起来,招呼御凤澜看她那里。 那桌上的锦盒里放着珍珠,每一粒都有拇指大小,每一串珠饰都华美珍贵,价值连城。 这帝夜天还挺能捞,居然捞了这么多宝贝,不知道哪些是从她们御家抢去的?哪些又是从那些可怜的、不愿意低头的大臣们家里抄去的?当然,更有可能是那些软骨头送给他用以买命的吧。 “每串都检查一下。”童妙音这回直接给她下令。 御凤澜凝神看眼前的锦盒,一共五串珍珠项链,看上去一模一样,不知道哪一串里藏有玄机,会让她难逃厄运? 第64章 将计就计 她站着不动,童妙音坐直了身子,大声说道:“十九,你没听到本夫人的话吗?” “又不是正夫人。”御凤澜不情愿地说了句。 “你说什么?”童妙音大怒,瞪着她大声问。 御凤澜抚额头,弱弱地说:“没什么呀,你们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那几名夫人看上去都很怕童妙音,怯生生地看着童妙音,怕说错话,不敢出声。 “废物。”童妙音忍下气,指着珍珠锦盒说:“快点检查,不许再磨磨蹭蹭。” 这时那几位夫人都忍不住悄悄的第四只锦盒。 御凤澜方才是故意挑衅童妙音,气氛越紧张,这几位夫人越沉不住气,总有人会去看盒子。她了然地笑笑,捧起珍珠仔细查看,一边大赞珍珠举世无双。 “看十九你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童妙音接过一枚葡萄吃了,尖着指尖往婢女衣裳上擦果汁。 “十九只是街头酒娘,哪比得上五夫人出身高贵。”御凤澜笑着说。 童妙音想要分散她的注意力,于是向那几人使眼色,让她们都开口。 “不过十九你生得美貌,肤如凝脂,真是美人胚子。”张美棋涎着笑脸,走过来赞美御凤澜。 御凤澜此时发现九夫人宫梅芬微微拧了下眉,自她进这院子起,九夫人就没出过声,不像其她三人巴结童妙音,一直安静地坐在她的桌前,清点书画。 “是啊,十九的肌肤,比这珍珠还要光泽。”庄佳华接话,赔着笑脸连连点头。 御凤澜已经看过了三串珍珠,就到第四串珍珠了,场面一下有些安静。御凤澜心中冷笑,就这些货色,这些拙劣的手段,也想陷害她?说出去也不怕别人笑掉大牙!她们太不了解藏雪楼的藏酒娘了,败在她手下的恶妇能用 牛车拉。 她抚抚额,小声说:“眼睛有些花了,想喝茶。” “我去端。”庄佳华赶紧转身跑开,张美棋傻乎乎地扭头往后看。 御凤澜就在此时飞快地把第三和第四只盒子调换了一下,抬眸时,宫梅芬正扫她一眼,随即又低下眸子,继续安静地抄写书画名册。 “好了,喝吧。”庄佳华把茶递到御凤澜的面前。 御凤澜抿了口茶,把第四只串珍珠串拿起来,捧到阳光下仔细看,这些珠子都用极细的蚕丝线串着,在阳光下晶莹剔透,仿佛珠子是凭空连在一起一般。 “好东西。”她赞美完了,放回盒子里。 “怎么?”童妙音正等珠子落了满地的时刻,却只见珠子平安地回到盒子里,顿时坐了起来。 御凤澜慢悠悠地去拿第五串,依样看完了,转身看着童妙音说:“五夫人,都检查过了,很好,都是宝物。” 张美棋和庄佳华对视一眼,不明所以地看向第四串珍珠。 “不过这一串好像少了一颗。”御凤澜突然停下脚步,指第三串。 “不应该吧。”庄佳华疑惑的拿起珠子看,才捧起来,雪白圆润的珠子如断线的雨,噼哩啪拉地往地上砸。 庄佳华一声尖叫,脸都吓白了,腿一软,跪在地上,慌慌地去捧那些珠子。 童妙音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脚踢在庄佳华的心口上,怒斥道:“你这个蠢货。” 庄佳华被她踢得往后一仰,痛得缩成了一团。 在帝夜天失势之后,她们这些被送进王府的女人,也就成了草芥,送她们来的那些人早就把她们忘了,当她们死了。在这里一天,还有口富贵饭吃,一旦赶出去,她们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有些人流落到了花街柳巷,有些人被男人抢去当 了小妾,总之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庄佳华此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抖得跟筛糠一样,惊恐不定地看着童妙音,等着她宣判自己的结局。 “关起来,没我的话,不许给她饭吃。”童妙音瞪着一双大眼睛,芙蓉面扭曲。 “是。”几个仆妇走过来,扭着庄佳华的手往外拖。 庄佳华凄厉的哭声直到老远还能听到。 宫梅芬此时站了起来,把手里的字画整齐地摆好,轻声说:“五夫人,我已经做完了,身子有些不适,就先告退了。” 她是几个夫人里面,话最少的,也最不爱惹事的。送她进府的是帝琰,所以她在这些人里还算有点后台,毕竟帝琰和帝夜天的关系还算不错。 所以,童妙音没有拦她,只冷冷地盯着她的背影看着,直到看不到了,才扭过头,死死盯住御凤澜说:“你们两个,把珍珠捡起来。拿雪丝过来,让两位夫人把珍珠串好。” “这个没有工匠的吗?”张美棋哭丧着脸说。 “工匠?你想让珍珠坏掉的消息传出去吗?那这礼怎么还拿得出手?不能让娘娘和公主们觉得不公平,所以这五串珍珠,因为一串没有了,那四串全都不能送。这时候还要去哪里找五份厚礼来送给几位公主和娘娘?”童妙音狠狠白了她一眼,厉声呵斥道:“王爷现在处境艰难,稍有差池,都可能落下大罪。你我同为王爷妾室,就应当为王爷分忧解难。” 屁,若真有心为王爷分忧,为什么要弄坏珍珠?御凤澜白她一眼,沉默地坐下。 “十九,你听到我的话了吗?” “听到了,不过我腿麻了,怕全身麻,影响修复珍珠串子。”御凤澜垂着长睫,弱弱地说道。 “夫人,雪丝拿来了。”仆妇捧着一 只小匣子过来,放到了桌子上。 张美棋犹豫了一下才打开盒子,里面卧着一卷雪丝,泛着莹白透亮的光。 仆妇已经把珍珠都捡过来了,童妙音又催着二人把珍珠先擦干净。 御凤澜用柔软的棉帕子把珍珠一颗颗地擦干净,此时张美棋正小声念叨什么,她侧耳听,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 张美棋正在念叨,“我擦你个小人头,我擦你个小人眼,我擦烂你这小人的屁股,生不出儿子来。” 看来童妙音真的很惹人恨呀! 太阳毒辣辣地照在地上,热汽往上蒸腾,汗水不时模糊了御凤澜的眼睛,害得她不得不时刻擦擦。 童妙音坐在躺椅上,一手紧攥帕子,忿忿地盯着她。 御凤澜是打定主意不放过她了,招惹她一回,她可以让。招惹她两回,她可以忍。再来第三回,她就要那人俯首认罪。 她拿起雪丝,穿进细细的银针,对准了珍珠上的小孔慢慢地钻。 张美棋已经热得快晕了,不时苦丧着脸,扭头看看她的进度。 “没关系,慢慢串。”御凤澜安慰了她一句。 张美棋扁扁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就快哭出来了。 “别哭。”御凤澜又说。 就像下了咒语一样,张美棋呜呜地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 “晦气,你到底在哭什么,为王爷办事,你就这么不情愿吗?”童妙音坐起来,伸着涂得艳红的指尖骂她。 张美棋赶紧用帕子掩住嘴,缩紧了脖子。 御凤澜冷笑,轻声说:“那姐姐也应该来做呀,姐姐是最爱王爷的人了,应该最主动,最积极地来做才对啊,想来姐姐说的愿意,那也是假的。” “你说什么?”童妙音暴跳如雷,大步过来,想揪她的头发。 “哎,别弄坏了 珠子,你可赔不起。”御凤澜灵活地闪过去,故意把珍珠往她的掌心送。 童妙音赶紧躲开,咬咬红唇,冷笑道:“十九,你太目中无人了,你以为这是你的酒坊吗?王府有王府的规矩,你顶撞我,就是顶撞王爷……” “可是王爷这两天晚上不是这样对我说的,他说,谁顶撞我,那才是顶撞他……”御凤澜故意慢吞吞地说道。 童妙音脸色大变,青一阵白一阵地,咬了半天牙,才恨恨地说道:“我不信王爷会这样说,你休得在我面前猖狂。” “是不是,你问王爷就知道了,这两晚,我和王爷别提多好了。 御凤澜抚着垂到胸前的发梢,故作娇羞姿态。 童妙音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喘得越来越急,眼看就要发作了。御凤澜才抬起眸子,看着她,轻轻地说:“所以,五夫人对我客气点,有什么事,你直接问王爷。王爷若真不爱我,也就不会在我那里连过两晚了,今晚还会再来,我可不想在王爷面前告状。” “你……”童妙音握紧拳,欲发作,却又不敢。 对视了片刻,外面突然响起了脚步声。 “王爷下朝了。” 童妙音眼前一亮,匆匆理了理头发,大步往门口跑。站在拱门处,朝外面张望。 张美棋颤微微地站起来,惊恐地看着御凤澜,“十九,你完了。五夫人说,她会晕倒在那里,然后让我们告状,你完了,我不敢不告状啊。” “你告吧,不要紧。” 御凤澜继续坐着串珠子,心里好笑极了,这么拙劣的法子还在用?她这里早就更上一层楼了。 微微弯下的脖子上淌着热汗,线条优美得像一只高贵的天鹅。 沉稳熟悉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张美棋已经从椅子上滑下去,跪下迎接他。 第65章 失去时机 御凤澜抬起头,就在童妙音就要啊地一声倒下去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大声说:“不好,五夫人流血了。” 童妙音楞了一下,飞快扭头看向自己的屁股。这一下,她已经失去了晕过去的大好时机。此时御凤澜把张美棋往椅子上一按,惊恐地大叫,“美棋,美棋你怎么了?” 张美棋要吓死了,挣扎着要起来,又被她按回去,远远看着就像在抽风。 童妙音已经完全失去了主动权,眼睁睁看着张美棋不得不装晕,而她此时只能规矩地跪下去,迎接走进院中的帝夜天。 “怎么回事?” 帝夜天走进来,眉头微拧,左右看了看。 “王爷,珍珠串子不知道怎么断了,我和美棋把串子串好,五夫人正调教我们,美棋热晕过去了,还是赶紧让大夫给她看看。”御凤澜坐回椅子上,慢吞吞地说道。 “行了,把六夫人送回去。妙音,寿礼过得去就行了。”帝夜天拧拧眉,淡漠地说了一句,看着童妙音说:“你把东西收好,让人现在送进宫去。” “现在?”童妙音惊讶地问道。 “我们不进宫。”帝夜天看了她一眼,转身往院外走,“十九,跟我过来。” 御凤澜冲童妙音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轻轻地说:“五夫人,快点求菩萨保佑你,我不仅会装晕倒,还会装肚痛腿痛头痛,最后,统统变成你一个人痛。” 童妙音脸色煞白,双手紧拧着裙摆,失落地盯着她。 御凤澜福福身,脆声说:“五夫人,妹妹告退。” 童妙音咬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好好伺候王爷。” “一定。”御凤澜明媚地一笑,拔腿跟上帝夜天,还故意娇声叫了句,“王爷,等等我,妾身腰酸腿软,走不过你。” 帝夜天的步子没放慢,一步一步走得更快。 御 凰冲过去,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小声威胁,“让你的女人安份些,别再招惹我。” 帝夜天扭过头,幽深的眸子里微微闪过一朵光,平静地说:“你也是我的女人,也应该安份点。” 御凤澜冷笑,从他的身边挤过去,抢先上了小桥。 帝夜天我握住了她的小手,把她往身边拖,沉声说:“不要浑身带着刺,刺伤了自己可不好。” “我也不想浑身带着刺啊,只要王爷放我离开,我还是很愿意做一个温柔贤惠的女人的。”御凤澜笑笑,并没有抽回手,而是用指甲在他的掌心掐。 帝夜天往前微微俯来,小声说:“没关系,我教你怎么在我面前找到以前的小御儿,她很娇,很温柔。” 她有些恼火,开始用力往外抽手。 他的手指握紧,一字一顿地说:“你上太行庙上香,穿着一身碧罗裙,风把你的斗笠掀掉了,你站在轿子前面指挥藏心去给你捡斗笠。” 那是她十四岁那年年初,她马上就要满十四,马上就要嫁给薄念倾了。父皇和母后,让她依着规矩去太行庙上给送子娘娘上香,以保佑她出嫁后早早给薄家延绵香火。 你看,不管她是公主,还是平民丫头,只要是女人,给人家生儿子就是头等大事。若生不出,就会受冷落,眼睁睁看着丈夫一个一个地娶进来。 不过说到这里,她这个月的月事怎么还不来? 她打了个激灵,想到了那天的那个男人,那天的一身可疑痕迹,还有玉娘斩钉截铁的判断,她暗暗叫苦,难道是避子汤没起到作用,让她怀上了? 这也好说,反正离假装与帝麟的那一次隔得不远,能往他身上栽赃。她最不愿意的,就是给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生孩子啊! 若帝夜天容不下,她还得遭罪,喝下滑胎药! 那是非常痛的一 种过程,她看玉娘喝过。玉娘痛得在榻上翻滚,一声一声地叫着“我不活了”,然后就是大滩的血从玉娘的裙底往外涌,差点把她也给吓晕过去了。 她死也不想经历那种过程! 发觉她脸色发白,帝夜天看着她,小声说:“不想听,我不说了。” “就是不想听。”她抽回手,勾着头大步往前走。 “十九。”帝夜天快步跟上来,低低地说:“今天十九,我买了好酒。” “我的酒?”她转头看他。 他拧了拧眉,小声说:“如果你想喝,我让人去买。” “让人告诉藏心,我要喝我酿的梨花酿,要两坛。”她咬咬唇,小声说道。 帝夜天不想提到藏心,这个男人居然占据了御凤澜的心,甚至让她说出殉情的话。不管这是真是假,都是帝夜天极为反感的一件事。 “去藏雪楼,找藏心买两坛梨花酿,就说十九夫人要的。” 他叫过于默,叮嘱了一番。回头看,御凤澜已经穿过了梨花湖上的九曲桥,到了湖中的小亭子里。 慢步走进小亭,只见她趴在桌子上,用手在桌面上轻轻地划动。 “妙音那里,我会警告她,不要再找你麻烦。”他坐下来,轻抚她的乌发。 “王爷为何喜欢我?”她扭过头,直截了当地问他。 帝夜天唇角抿了抿,淡淡地说:“不知道。” “别喜欢我吧。”御凤澜乌黑的眸子里滑过一抹痛苦的水光,轻轻地说:“我看到你,就会很痛苦。若你真喜欢我,就让我过得清静一点。” 帝夜天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 御凤澜有些奇怪,他是说真的? 夕阳渐斜,染红了梨花湖,湖风拂起小亭四周悬挂着的碧纱,一双鸳鸯从小亭长桥下游了出来,不时亲昵地交颈亲吻。 她看着那双鸳鸯,忍不住想 到了那晚倒在她前面,用身体给她挡住了利箭的九哥和九嫂。 他们是最先赶到皇宫的,他们夫妻都会武功,想把她给接出去。结果遇上了一批武功高强的杀手,把几人堵在宫里最大的翠明湖边,箭像雨一样射过来,他们一起倒下了,死的时候互相看着,微微地笑,十根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他们的血从地上淌进湖里,融在一起,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御凤澜突然咬牙,站了起来,用力地往帝夜天胸前擂了两拳,恨恨地骂:“恶棍,恶魔!” 帝夜天突然挨了打,赶紧伸臂抱紧她,愕然地抬眸,“怎么了?” “恶棍,你还我哥哥,还我嫂嫂。”她气愤地抡着小拳头继续打他。 “王爷,酒来了。”于默拎着两坛酒进来,见到这一幕,立刻说:“麟王和琰王都来了,马上就过来了。” 帝夜天用力扣住御凤澜的手腕,小声说:“好了,不许闹了。” 御凤澜扭头朝于默身后看,只见那两个更可恨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过来了。 她撕开了酒坛子,从袖子里拿了包药出来要往里面倒。 “什么东西?”帝夜天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飞快地夺过了药包,小声责备,“胡闹成性了吗?我惯着你,你也给我安份点。” 御凤澜冷静下来,安静地退了两步。仇恨很容易让人失去理智,毒死这两个人有什么用?最该死的那个是坐在龙椅上,假装纯良无辜骗得皇祖母信任的中山狼帝崇忱,那个人才是最大的恶魔! 不行,她不能再想了,每想一次,都恨得全身都发抖。 帝夜天发现了她的异状,走过来,用力抱了抱她,低低地说:“好了好了,嘘……” “嘘,你撒尿呢?”御凤澜故意恶劣粗鲁地骂他。 “唷,这是干什么?老三,你这就不地道了。你抱着谁呢 ?”帝麟阴冷冷的声音传了进来。 帝夜天扭头,淡淡地说:“二哥问的什么话,我抱的当然是我的十九妾。” 帝麟脸色一沉,冷冷地哼了一声,在石桌边坐下,拿着折扇使劲往脸上摇。 “二哥,你就做得不对了,把这丫头塞给了老三,那就给他算了,你还惦个什么劲。”帝琰笑嘻嘻地坐下,拖过了酒坛子闻了闻,“这酒太香了,哪来的?” “买的。”帝夜天淡淡地说。 “喝什么喝,你们都坐下。”帝麟冷冷地拍开帝琰的手,盯着御凤澜说:“你下去。” 御凤澜匆匆出去,只听到后面传来帝麟刻意压低的声音,“我收到了风声,父皇有意把皇位给老九,明日就会当着朝中众臣的面宣布。这两日伺侯在父皇身边的一直是老九的母妃,那老娘们厉害,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缠住了父皇。” 她扭头看了一眼,那三人都坐在了石桌边,声音越来越小了。 “夫人在这里坐会儿吧,这里安静。我看王爷谈完了,还是会找夫人,来来去去也麻烦。我让小歌小元把晚膳送到这里来。”于默很温和,引着她到了一边的长廊里坐下。 御凤澜仔细看了他一眼,这人长得还不赖,眉目英朗,高鼻厚唇,身材魁梧,是典型的北方人的模样。 “你是哪里人?”她随口问道。 “古州人。”于默微笑着说道。 古州那里很冷,听说冬天里呵口气,马上就成冰珠子砸下来。 “你什么时候跟着他的?”她又问。 “很多年了,他为质的时候,我就在京中。”于默在一边坐下来,小声说:“童舸也是。” “别提我。”童舸怒气冲冲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他也姓童,是童妙音的什么人? “王爷后来回过京,想带你走,只是你却要嫁人了,王爷黯然离京。” 第66章 对他好点 “呵。”御凤澜觉得她无法理解男人的心,黯然离京,就有理由挥刀砍杀? “王爷很艰难,所以,请夫人不要再对王爷打骂了。夫人在世上也艰难,王爷能庇护夫人,何乐而不为呢?”于默小声劝道。 “他先保住自己再说吧。”御凤澜随口说道,她有原则,于默看上去人不错,她不对不相干的人乱发脾气。 “我看,夫人就是如此粗鲁的一个女人。”童舸冷嘲热讽。 “对啊,与你何干你又是什么人?王爷的主子?敢这样与我说话。”御凤澜水眸轻抬,慢吞吞地问。 童舸语塞,忍不住看向她,然后怔住。 御凤澜身上天生带着股子贵气,一双眼睛比月光还要柔美,让周围一切黯然失色。 于默咳了两声,提醒童舸的失态。 童舸有些窘迫地转开头,装着看湖畔的柳梢。 光线越来越暗,到了她和薄念倾约好的时辰了,她得去看看,到底有没有通关令牌。 “不等王爷了?”于默赶紧站起来,低声问道。 御凤澜抬眸看湖心小亭,纱帘里隐隐绰绰的三道身影,都站着,但说话声一点都传不过来。 三只野兽的战斗,她没兴趣知道。 “不等了。”她拔腿就走。 于默和童舸交换了一记眼神,跟了过来。 这是保护她的人,还是监视她的人?御凤澜微微转头,小声问:“你晚上也在我的院子里?” “王爷在,我就不在。”于默小声说。 这就是说,他不在的时候,这两个男人会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要怎么才有机会去高墙处见薄念倾?看他步步紧跟,今晚只怕没机会。 到了小院门口,小元和小歌正拎着食盒出来,准备送到湖心小亭去,见她和于默一前一后地过来了,惊讶地问:“不是和王爷一起在湖心 小亭用膳吗?” “我累了。”御凤澜有些意兴阑珊。 装凶狠,装蛮横,装妖媚,装冷漠,那都不是她御凤澜,她不喜欢这样天天戴着假面具过日子。她不想面对帝家的人。这样的日子,每一时每一刻,都让她有种万蚊噬身的痛楚。每在这里多过每一时每一刻,她都觉得自己要折寿十年。 她懒懒地看了一眼小元摆在桌上的美食,倒在了榻上。 “有酒吗?”她轻声问。 “有梅子酒。”小歌赶紧说。 “用冰镇一镇,我想喝点。”她摸着柔滑的帐帘,有气无力地说。 “是。”小歌向小元递了个眼神,让她去准备,然后走到榻边,挽起了帐幔,小声说:“夫人怎么不高兴了?王爷今日一进府,奴婢就告诉他,您在五夫人那里受气了。他立刻赶去接你,也没责备您,您应该开心才是啊。” “有什么好开心的,他干吗要管我怎么样。” 御凤澜双手捂在脸上,脑子里晃动着帝夜天的脸。他太讨厌了,装着深情款款,温文尔雅,但实际上就是个杀人魔头。怎么着,还想让她匍匐在他的脚边,任他欺凌?到了那时候,他一定会狠狠嘲笑她吧? “哎,夫人的心真难琢磨。”小歌摇头,点好香,端来冰,给她放到榻底下,“五夫人有什么,您这里就有什么,比那几位强多了。” “对了,宫梅芬是什么样的人。”她突然打起精神,好奇地打听宫梅芬。当日子极度无聊时,八卦别的女人,也是件不错的消遣。 “哦,九夫人哪,她是琰王送给王爷的寿礼,她性子挺怪的,人也厉害。所以五夫人也不太敢惹她。” “那就惹我?”御凤澜冷笑,这是最后一次,若童妙音再来,她就让童妙音哭着回去。 “酒来了。”小 元端着酒壶进来,笑着说:“夫人先吃点东西,不然会容易醉的。” “醉就醉。”御凤澜坐起来,但虽是这样说,她却不轻易醉。醉了之后,她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会做出什么事,会招来什么祸。 小元给她盛了饭,和小歌一起殷勤地伺侯她用膳。 从这一点上说,帝夜天没亏待她。好吃好喝地供着,还给她两个老实丫头,真心实意地服侍她。 一壶酒很快就见了底,脸颊也开始发烫。心情不好,喝酒总是易醉。而梅子酒太香甜,喝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到心跳开始发慌的时候,她已经晕晕乎乎,看人都是几重人影了。 “夫人?”小元担忧地唤了她一声。 “我没事,我静一会儿,你们出去吧。”她怕自己说出过份地话,于是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赶二人进去,闭紧了门窗。 坐回桌前时,手边还有半碗梅子酒,香浓的酒味儿勾着她忍不住往碗口凑。 “醉了就不用想事了,醉了什么都不用想。”她索性一口把酒喝光了,摇摇晃晃地走去榻边。 讨厌的王府,该死的王府,就像个铁打的牢笼子,让她透不过气。她翻来覆去,脑子里越来越乱,被往事塞得满满的,想哭,眼睛里却没有眼泪,干痛酸涩。 她长长地喘气,再狠狠地吐出酒气,揉了揉鼻子,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快睡,快睡,睡着了就能回到七岁的那年,无忧无虑地在宫里飞奔,还能去看夜天皇叔舞剑……不必恨他,不必恨天下人。 梨花湖,湖心亭。 帝麟厉声逼问:“宫中献舞的那女子,真不是你们两个动的手脚?” 帝琰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说:“二哥,你已经问了很久了。我说了不是我,你再问也是浪费工夫。我发誓,若我与此事有 半点关系,我出了这王府,马上就被雷给霹死。” “你呢?”帝麟冷哼一声,又看帝夜天。 “怎么,父王打我一耳光不够,二哥也想再打?”帝夜天怒容相对,冷冷反问。 帝麟盯着他看了会儿,握紧拳头,重重地砸在了石桌上,咚地一声响,震得茶碗碗盖都晃了下来。 论武功,他也不差。 “一定是帝玥那臭小子,我早看出他狼子野心。”帝麟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瞪着玥王府的方向低吼,“我绝不便宜他。” “二哥,人家是父皇心尖上的宝贝儿子,你我算什么啊?二哥你比我们兄弟还好一些,我和三哥简直就是父皇脚下的草,想踩就踩。老九也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和崔家的人紧绑在一起,他想干什么,谁还看不出来?”帝琰看了看帝夜天,端起茶碗,慢吞吞地说道。 “他想当太子,还得问我同不同意。”帝麟张狂地笑笑,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了帝夜天一眼。 “呵,二哥别高兴得太早。你在母后寿诞之前出了这事,父皇心里正恼你。你不是也说了吗,明日就会宣布老九当太子,你以后也只能给老九磕头喽。”帝琰扬了扬眉,笑嘻嘻地说:“我和三哥倒无所谓,反正轮不到我们两个,给谁磕头都是磕。” 帝麟冷笑,眼中的杀意一闪而过,“老四你也别激我,我是生气,但我对父皇的敬仰不会变,他若真的要立老九,那我大不了自请出关,去外面当个逍遥王爷去。” “那也好啊.”帝琰站了起来,向二人拱拱拳,笑着说:“我先告辞,明儿还要早早进宫磕头。我劝二位哥哥也早早地睡了,免得明天到的太晚,或者没有精神,又惹父皇生气。” “去吧。”帝麟的脸色变得和善可亲,向他挥挥手 ,目送他走下九曲桥。 风把纱帘掀得高高飘起,湖心的水波一层层地往小亭子的石柱上扑打。 帝麟看了会儿,扭过头看着帝夜天笑。 “三弟,你隔了这么多年抱到了小美人,是不是很满足啊?” “二哥何意?”帝夜天面不改色地问。 “行了,你别在我面前演戏了。”帝麟咧嘴笑,走到他面前,拍了拍他的肩,低声说:“这个藏九娘,只怕就是当年的小澜公主吧?这世上哪有那么像的人,能引得你和薄念倾围着她转?我早就怀疑了,不过既然你们都不承认,我也姑且相信你们。不过,三弟你是什么人我会不知道吗?居然为了一个小酒娘与我顶嘴,还当着我的面抱着她。若不是很重要的人,你怎么会这样做?想当年你偷偷溜到这里来,也是为了接她吧?可惜,小美人要另嫁他人,你愿望落了空。” 帝夜天还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既不否认,也不承认,黑亮的乌瞳静静地迎着帝麟刀子一般的视线。 “你放心,我不会把她的身份说出去的。你我是兄弟,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你助我登上太子位,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答应你,只要我登基,你是第一王爷。”帝麟握着拳,往他肩上轻轻一捶。 帝夜天唇角扬了扬,小声问:“二哥要我做什么事呢?” “杀了老九。”帝麟脸色一沉,恶狠狠地说道:“事成之后,我自会把一切罪责推至京中那青衫刺客的身上,你绝对安全。” “二哥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帝夜天冷漠地反问。 “哈哈,三弟,你就别装了。你知道我会凭什么让你答应。”帝麟摁了摁他的肩,阴冷冷地笑道:“好了,我要回去了。你好好谋划一下,早点把这事做成了,你我共享这兰烨天下。” 第67章 我要十九 帝夜天沉默地盯着他,兄弟二人的眼神仿佛化成了刀剑,在空气里撕杀。 过了好一会儿,帝夜天才冷漠地说:“希望二哥说到做到,若二哥反悔,我会拼死相争。” 帝麟的嘴慢慢咧开,大笑道:“我与你争什么、杀什么?我非常欣赏你,在我帝氏一族中,绝对没有第二人比你更有本事!若不是你年少时一直在兰烨皇宫为质,你我互相生疏了,我一定会让我母妃来抚养你,你我早就成了亲密无间的兄弟了。只要你我联手,兄弟同心,这天下没有人敢不臣服。你从此之后,也不必再看人脸色,这样多好,你说不是?” 帝夜天拱手抱拳,平静地说道:“名利过眼云烟而已,我已经看透了。我要的是安静,要的是十九。” “呵,这些年不立正妃,就是等她?若她真死了,你这辈子到底会不会立正妃?”帝麟笑着问道。 “不会。”帝夜天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是个痴情种。好了,我等着你的好消息,也祝你和十九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帝麟拍拍她的肩,大笑着走出了湖心亭。 童舸快步上桥,忿忿不平地说:“我实在忍不住去了 ,真想把他摁进这湖里淹死。” “这样让他死,有乐趣吗?”帝夜天拂拂袖子,淡淡地问。 “可是王爷为什么故意在他面前露马脚,王爷不是很怕别人知道十九夫人的身份。”童舸不解地问。 “总得让他觉得捏住我的把柄才行。”帝夜天拎起两坛酒,抬步往九曲桥走。 “但若这消息外传出去……”童舸提醒道。 “事成之前,他不会这样做。事成之时,他也张不开嘴了,因为脑袋已经不在他的脖子上了。”帝夜天的语气太平静了,就像在说刚刚看了一本书,踩到了一片落叶这样微不足道的小事。 “王爷去十九夫人那里?”童舸看着他去的方向,急急地问道:“五夫人在等王爷。” “嗯。”帝夜天像没听到,大步往前走。 “王爷,五夫人在等您。”童舸又追上来,焦急地提醒。 “你去吧,你不是一直很想进那间屋子吗?”帝夜天头也不回,抛给他一句话。 童舸脸色大变,不敢再多说半字。 “十九,十九,打酒揭瓦,上房喝酒。” 越靠近小院,他脑子里这首童谣的声音就越大。稚嫩清脆的童音,不停地在他脑中回响。在月光朦胧 中,他仿佛看到了那七岁的小公主,正光着脚站在梨花树下,披着一头乌黑柔软的发丝,穿着一身雪白的裙子,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圆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他收了剑,沉默地看着她。 她总是跑到他这里来,从她三岁开始,就成了他这地方的常客。有时候是日出时分,有时候是日落时分,有时候是正午。 他有时候一睁眼睛,就能看到她漂亮的小脸在他眼前晃。她还会用发梢故意挠他的鼻尖,或者悄悄地把他的头发和她的头发绑在一起,看着他窘迫的模样大笑。 她不懂,结发,结发,那是男女定情才做的事啊! 她把她那把柔软的青丝牢牢的绑在他的发丝上,他怎么解都解不开,最后只能用剪刀一根一根地剪断缠成一团的青丝。 你看,她现在又来了,就站在他的眼前,像从梨花里钻出来的小精魅,让他忍不住的高兴。但他不会表现出高兴的样子来的,她是帝家的女儿,折磨他的那些人的小公主。 她跑过去,捧起他的袍子大声问:“夜天皇叔,你的袍子为什么破了。” “就是破了。”他有些窘迫,急切地抽回了衣袍,故意冷漠地说道。 “夜 天皇叔,我刚学会绣花,我在你的袍子上绣朵花吧。”御凤澜追着他往他住的清冷的宫殿里走。 “不需要。”他冷漠地说道。 “我绣得可好看了,我父皇母后都说我绣得好看。”她固执地靠过去,把他推倒在椅子上,然后一屁股坐在他的脚边,从她绣满梨花的小香袋上拿出绣花针和丝线,捧着他的袍子绣梨花。 其实七岁的她哪里有什么绣工,乱七八糟的绣线勉强组成了一朵花的形状而已。可她很得意,捧高了袍摆给他看,“你看,夜天皇叔,是不是很好很好?” 一点都不好!他拧眉,没把这话说出来。 她的指尖扎破了,正有一滴嫣红的血从她雪嫩的指尖上涌出来,像一颗明艳的朱砂,映进他的眼中,滴进他的心里。 在这冷漠的地方,头一次有人对他表示出了友善,单纯的小公主并不知道质子是做什么用的!质子就是帝家送给兰烨皇族取乐用的,他们高兴了,就戏弄他一番。他们生气了,就毒打他一次。 渡日如年,他归心似箭,但回去的希望就在一日复一日的折磨里失去了光泽。 他几乎要绝望了,但御凤澜来了。 她是一把光,把他 的前途给照亮了。他打起了精神,开始悄悄看兵法,练武艺,给家里写各种各样呼唤亲情的信。他要回去,他要成为真正的男人,然后回到她的面前来,他要娶这个小公主,让她永远做他心里的太阳和他干涸生命里的月光。 现在他回来了,但她却恨极了他。 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让她不恨,毕竟,确实是他带着人,挥舞着刀剑杀进了皇城。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不可能挡得住父皇的兵马,那些都是父皇的兵马,他想立下战功,这样可以让父皇把她给他。 可是,再快的铁蹄,快不过大火。 他站在她的梨花殿前,看着乌黑的蜷缩在一起的小小尸体,差点昏死过去。 那团黑黑的,就是他想念了七年之久的她吗?七年来的每个夜里,他都对着那件她绣着花的破败白袍思念她。七年来的每一时每一刻,他都在幻想着两个人见面的那一幕。 但他等来的,是又一次的绝望。 她死了!把他的心一起挖走了,胸膛里空洞洞的,漏着风,沉着冰。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她活着!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活着!还活得水灵灵的,开着她的酒楼,做着她的生意,还嫁了个男人。 第68章 夫人不高兴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让她回心转意,成为他的小御儿。 他的脚步停在她的房门口,小元和小歌坐在门槛上打瞌睡,他来了都不知道。 这一整天,两个丫头也跟着累惨了,怕童妙音会打御凤澜,一个一直在府门口站着等他,一个一直在童妙音的院子外站着,只要童妙音挥起鞭子,就会冲进去替御凤澜挡着。这是他挑选这两个丫头后,一字一句叮嘱过的结果。 他的小御儿,不应该再受苦了。 他喉结沉了沉,轻轻地推了一下房门。 “王爷……”小歌和小元惊醒了,赶紧给他磕头,“夫人不高兴,把门从里面栓上了。” “你们下去吧。”帝夜天点点头,从腰带里取出一片薄如蝉翼的刀,从门缝里探进去,慢慢地拔开了门栓。 小歌和小元见状,赶紧行礼退下,留他二人相留。 他关好门,慢步走向榻前。 她蜷缩成一团,双拳紧紧地握着,抵在身前。这几晚他观察过她,她一直是这姿势,极度不安,极度防备,极度害怕。 他坐下去,抚了抚她的小脸,把她抱起来,抱进怀里,低头吻了吻她滚烫的额头,低低地说:“你说,怎么让你开心,我都会去做。” 她 没完全睡着,勉力睁了睁红红的眼睛,看着他说:“做什么?” “今天十九。”他抚着她的头发,小声说:“要不要上房喝酒?” “不要。” 他的手僵在她的头发上,眸子里慢慢荡起一层愁绪。他能带着千军万马,纵驰黄沙,却没办法闯进她紧锁的心里。他能运筹帷幄,淡定布局,却没办法在她这里多维持一时半会的冷静。 没人能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风轻云淡,当她的小公主。她只用五年,就让她自己成了一枚能适应世间风浪的小辣椒。这点比他强,他在宫里用了十年,都没能适应质子的身份。 御凤澜脑袋往前凑,双手捧着他的脸用力揉了几下,“想不想我再叫你一声夜天皇叔啊?叫起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成功,你看,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傻姑,现在混成了比狗还不如的样子。” 他的脸色一变,猛地凑过来。 “要么,我们去屋顶喝酒,要么,我继续……”帝夜天的额头紧抵在她的额上,一张嘴,淡淡的梨花香味儿就往她的鼻子里涌。 “去,我去,我去喝酒。” 他轻轻地叹息。他哪是想和她喝酒啊,他是想和她安静地享受今晚的月光而已。 带 着她到了屋顶,月光恰好被一片云给遮住了。王府浸泡在黑暗之中,间或有几盏行走中的灯笼闯入眼眸之中,很快就被重重叠叠的宫殿遮挡住。 十三哥亲手改造过这王府,宫殿,湖泊,假山,都以阵法排列。若是陌生人闯进来,极易被困在里面。就算是在王府里做事的丫头们,也不敢轻易偏离主道,走进分岔路上去,不然很可能一困就是两三天,无人理会,饿得半死不活事小,出来之后夜夜噩梦才最可怕。 帝夜天进京时候,锋芒正露,所以帝崇忱让他自己挑选府第,他毫不犹豫地就选了此处。 更重要的一点,此处地势高,从这里,可以看到御凤澜曾经住过的梨花宫。春天的时候,梨花宫里的梨花全开了,团团簇簇,像飘在天际的云,梨花的香仿佛站在这里都能闻得到。 过去五年,他也仅能以此方式来思念她了。 “喝。”御凤澜抓起酒壶,仰头就喝。 她亲手酿的梨花酿,真不愿意给帝夜天喝,这么宝贝的东西,只应当和知已,好友,亲人在一起分享。帝夜天算什么?双手沾满血的仇人罢了。 帝夜天看她一眼,也拿起了酒壶,仰头把酒液倒进嘴中。 晶 莹的酒液从他的唇角溢出来,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滑过他优雅的脖子,路过他微颤的喉结,钻进他的衣领子里。 御凤澜抹了一把嘴唇,转头看他。 不管怎么样,她承认一件事实,这天下就没有第二个男人比帝夜天好看。走路好看,说话好看,喝酒好看,眨眼睛好看。 他一口气喝光了,才转过头看她,唇角微微一抿。 “帝夜天,明天皇后寿诞,你都进不了宫,你真可怜。”御凤澜故意嘲讽道。 他笑笑,放下手里空空的银酒壶,又拿另一个。 “快喝,喝醉了,我好一刀宰了你,把你的脸划得稀巴烂。”御凤澜咧嘴,恶意地说道。 “想冒险吗?”他不理会她的诅咒,把酒喝光了,低低地问道。 “若真能杀了你们,冒险也行啊。”御凤澜给自己壮胆,虽然在遇上这些人之前,她从来就没想过报仇那回事。 “城里闹青衫刺客。”他拿起第三壶酒,想了会儿,缓声说:“你想不想去跟着我去捉他。” “干吗要捉他,我巴不得他多杀几个忘恩负义的狗腿子。”御凤澜双手撑在膝上,小心地站了起来。 往东看,她的梨花宫就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现在里 面住着什么人?”她指着那方向,小声问。 “铃兰贵妃。”帝夜天低声说。 “她是什么人?”御凤澜拧拧眉,她的梨花殿可别住进乱七八糟的品行低劣的人,糟践了她的那片梨花林。不过话说回来,有了帝家这些恶棍,也别想兰烨皇宫里有多干净了。 “镇边大将钟离楚的三女儿,钟铃兰,年前年末进宫。梨花宫刚刚修缮完毕,赐给她。但她性子执拗,不受父皇喜爱,现在那里和冷宫无异。”帝夜天缓缓地说道。 “更好。”御凤澜抿抿唇,又伸长脖子往南边看。母后最爱的百鸟园在那边,里面有十几只白孔雀,开屏的时候漂亮极了。 “白孔雀还在,有两只尾巴被烧秃了,我带了回来,就养在我那里。”帝夜天低声说。 “真的?”御凤澜狐疑地看着他,小声问:“你未必还想养肥一点再吃?” 帝夜天唇角的笑僵住,摇了摇头,低声问:“你想去看看吗?” “不看。”御凤澜摇头,摁着裙摆坐下来,往瓦上一倒,双手用力扇动,往脸上浇风,轻轻地说:“王爷,你的大事什么时候才能完成?到时候,你把这两只没尾巴的孔雀也给我,我带着它们去天涯。” 第69章 醉死你 帝夜天沉默了一会儿,慢慢转开了脸。 “那个青衫刺客,真是我们御家的人吗?若他被抓了,一定很惨吧。”御凤澜看着他,眉头紧锁,“你们有线索了吗?若抓住了他,能不能告诉我?我会带着酒去给我们御家的好儿郎送行。” 她根本就不提让他放过那人的事,似乎断定提也是白提。 “想会会他吗?”帝夜天从她手里拿过酒壶,小声问道。 御凤澜笑笑,看他手里的酒壶,“你若把这第三壶也喝了,我就去。” 帝夜天看看手里的酒壶,长眉微扬,毫不犹豫地就往嘴里倒去。 御凤澜盘腿坐着,满脸狡黠的笑,“王爷,我这梨花酿原本还有一个名字。” “什么?”帝夜天微微拧眉,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又叫醉死你。”御凤澜曲起纤白的手指,在酒壶上轻叩几下,轻轻地说:“在地下封了五年,我今年才挖出来,和藏心他们喝了一坛子,每人都不敢多喝,小半碗已经能让人睡上一整天了。你喝了三壶,也就是三大碗。你可以睡三天了,让我想想,你明天寿诞不出现,后天不出现,大后天也不出现,我可以悄悄走喽,王爷自求多福啊。” 她站起来,乐呵呵转身往屋顶另一端走,“王爷在这里好好享受月光,我下去睡觉去了。祝王爷好梦。” 帝夜天的胃像被火烧着了一样,脑袋也开始迷糊,他匆匆从怀里摸出一只小瓶子,拔开瓶塞,把瓶里清凉的药液全部倒进嘴里。 但是没什么用,他还是倒了下去,砸在瓦上,唏哩哗啦一阵响。 御凤澜高兴了没一会儿,就犯愁了,她下不去! 他在这里过夜,把无关人等都赶出去了,小元和小歌睡得像猪,叫了好几声,也没能叫醒。 “怎么办? ”她也有些醉了,低头往下面看,眼前一花,腿也跟着软了,差点没摔下去。 折腾了会儿,不得不退回马头墙那一侧,靠着雪色的砖墙坐下。 月光温和地落在御凤澜的身上,她瘦瘦的身子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帝夜天在快天亮的时候才醒过来,梨花酿确实厉害,他的醒酒丹居然在三个时辰之后才发挥作用,把他从宿醉里解救出来。 他转头看御凤澜,无比纠结地握住了她伸到脑袋边上的小脚。绣鞋和袜子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冰凉的小脚上沾了黑灰,动一动,正好能蹭到他的脸颊上。 他轻手轻脚地坐起来,抱着她跳下房顶,把她放回榻上。 “小御儿,我要办事去了,我这辈子,这是头一回喝醉,也只有你的酒能让我醉。” 小元和小歌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他缩回手,放下了帐幔,慢步过去开门。晨光和风一起扑进来,掀起了他披散的长发,一只鸽子落在枝头,冲他咕咕叫了几声。 “王爷,现在梳洗吗?宫里头已经开始鸣锣了。”小元把水盆放到架子上,给他福身行礼。 “今日不进宫,拿便装来。” “啊?”小元和小歌怔住,皇后寿辰,不进宫怎么行?那可会招来大祸的! “去拿。”他慢步走到木架边,平静地从水中拿起帕子,弯腰洗脸。 小歌匆匆出去,让侍卫去拿衣裳,自己一溜小跑进了厨房,给他端早膳。 小元过来,把雪白的小瓷罐递到他的面前。他打开瓷罐,用玉勺舀了些细盐出来,用指尖细细擦牙,最后用淡香露兑水漱口。 待用完膳,衣服正好送到,今日皇后生辰,依规矩是要穿王袍进宫磕头道贺的。但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是一身月白的锦衣,只有袍角和袖口用金线绣着吉 祥云纹图。他整理完毕,扭头看向屋中的花梨木榻,眼神软了软,沉声道:“伺候好夫人,不要叫她起来,让她多睡会儿。” 小元和小歌行了礼,送他离开小院,担忧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小声议论。 “王爷的性子太倔强了,今日不进宫,若皇上怪罪下来,真不敢想像。” “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任务?” “哎,当奴才难,当主子也难呢。 二人摇摇头,回到院子,静修御凤澜自己睡醒。 帝夜天一出来,就看到了等在前面的几匹马。童舸和丁默都换上了白色的长袍,戴着碧色斗笠。 “出发。”他跃身上马,轻轻一抖缰绳,沉声说道。 十几匹马如离弦的箭,疾驰出去。 正街上,大大小小的官员正盛装而行,装着大大小小箱子的马车紧随其后,他们都要去宫里给皇后拜寿。有些人根本没有资格进宫,但人必须到,就在宫外面,朝里面磕几个响头,递上礼单,留下东西,再喝一杯由太监递来的酒,就算完事了。 “消息绝对准确,妙贤主持就在雪伦河边讲经,傍晚时分我们就能赶回来。皇后看到这份大礼,绝对比收到雪珊瑚更高兴。”丁默策马追近,大声说道。 “到了那里,速战速决。”帝夜天沉声说道。 “是。”丁默兴奋地说道:“王爷,属下真迫不及待想看到宫里头那些人的反应了,皇后一定不会放过嫣贵妃。” 帝夜天薄唇紧抿,扭头看了他一眼,“难道不应该吗?” “当然应该。”丁默脸色一沉,忿然道:“她为了争夺宠爱,陷害海珠王妃,把您送去当质子,她这几年夜夜噩梦,所以常常躲在佛堂里不出来。她以为念了经,烧了香,她的噩梦就像高僧说的一样,在日夜颂经中消失 了?呸,她会从此堕入地狱。” 那些曾经让他生不如死的人,现在就应该一个一个地堕入地狱。 帝夜天乌瞳蓦地紧缩,双腿用力一夹马肚子,马儿奔跑得更快了。 皇宫中张灯结彩,锣鼓宣天,鞭炮齐鸣。 皇后郝欣虞一身正红宫装,凤冠绾发,扶着宫婢的手,慢步迈出了门槛,微笑着扫视众人。后宫所有的嫔妃、公主,都跪在她的面前,对她顶礼膜拜。 她没什么势利,让她一直稳坐后位的法宝只有一件,那就是有位高僧曾对帝崇忱说,皇后就是他将来坐上帝位的定海神针。就如同高僧所说,他一路打进了京城,成了皇帝。所以尽管皇后年纪渐大,风韵不再,也讨不了他的欢心,他还是让她稳稳戴着凤冠,捧着凤印,住在皇后宫中。 “都起来吧。”她的视线最后停在嫣贵妃和帝玥的母亲舒芙苓的脸上,轻轻一个来回,便走过去,亲手扶起了二人,“两位妹妹,这些日子为本宫操办寿辰之事,辛苦了。” “为皇后娘娘效力,自当全力以赴,鞠躬尽瘁。”二人赶紧又拜,作出诚惶诚恐的样子。 就是这样,哪怕背后天天把皇后骂成不生蛋的母鸡,当着她的面,还是会扮成忠诚温驯的样子。 “快起来吧。”郝欣虞一手扶起一人,戴着金色长指甲套的手,轻握着她们的手,三人并肩往前庭走去。 那些嫔妃公主们立刻紧跟过来。 “母后。”阿宝公主最活泼,很快就挤到了舒芙苓和皇后中间,笑着说:“我没有好礼物送给母后,真惭愧呢。” 阿宝的母亲早逝,是皇后亲手养大的,所以和她关系最亲。 舒芙苓松开了手,笑着说:“阿宝什么时候会有圆圆的肚子,就是最好的礼物了。” “对啊,你和 驸马成亲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肚子还没有圆起来?”皇后用指尖轻推她的额头,笑着问:“赶紧让我做皇祖母吧,我都想得头疼了。” “这也不是我想圆就圆的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我挺努力了。”阿宝吐吐舌尖,往她手臂上蹭,“不过,我虽说没准备太昂贵的礼物,但我准备了一件母后看了肯定欢喜的礼物。” “哦,是什么?”皇后好奇地问。 “快拿来。”阿宝朝身后的人挤眼睛,两个小宫婢赶紧把手里捧的东西拿上来。是一只圆圆的笼子,上面用布盖住了。 皇后停下脚步,瞅着她笑,“看你猴急的,急巴巴的在这时候把东西献上来,若不能我开心,我就罚你等下给我弹支曲子。” “母后一定高兴,再说了,我若弹曲子,还不得让人家以为是哪家棉花店的小厮在弹棉花呢?”阿宝推着她,让她赶紧掀开笼子上的布。 皇后柳眉轻扬,轻轻地掀开了红布。里面是一盆花,花瓣重重叠叠,像是仙女的初裾,更可贵的是颜色,浓烈的红,在阳光下看,近乎于墨色了。 “墨牡丹!”众女子惊呼,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我种了三年,终于让它开花了,我要给母后种满满一园子。只有母后才配得上这富贵无双的牡丹花。”阿宝双手背在身后,有些神气地说道。 “阿宝公主真是心灵手巧,想必花神都为了阿宝公主倾倒了,才会把这样的圣花降临在公主府上。”嫣贵妃有些羡慕地看着黑牡丹,忍不住伸出雪白的指尖,探进笼子中轻轻抚摸了几下。 皇后的眼中闪过了一线厌恶,随即匆匆掩饰过去,让宫婢接过黑牡丹。 “把这盆牡丹拿去给皇上看,然后摆到本宫的寝宫里,本宫要日夜见到它。” 第70章 出事 “是。”宫婢接过了牡丹,快步往前走。 “母后,我厉害吧?我就算不是公主,也能当花匠呀,一定是天下最好的花匠。”阿宝围着皇后转了几圈,抱住了她的手臂,找她要赏赐,“我这么厉害,母后应该赏我些金银珠宝才对。” “你这小丫头,哪里像出嫁的女儿?成天来娘家坑钱。”皇后心情大好,紧握着她的小手,爽朗的笑道:“行了,我也就那些体已钱,你就尽管坑吧,想要多少,让乐儿拿给你。” “我不是干坏事,而是给母后建牡丹园。宫里的工匠干不好,这些工匠都是我教了好久的。他们一进来就得好多日子,得给他们发点饷银,让他们安顿好家人的生活。”阿宝笑着说道。 “嗯,反正拿着我的银子孝敬我。”皇后更乐了,环顾众人,大声说:“我现在怎么越发后悔把她那么早嫁出去了呢?” “女儿要嫁人,留不住啊。”嫣贵妃笑着说道。 皇后眸子微眯,淡淡地笑了笑。 她背对着众嫔妃,没人看到她眼中越来越浓,几乎快掩饰不住的厌恶。 她生的都是女儿,不像嫣贵妃生了个儿子,母凭子贵,稳坐第一贵妃的位 置十数年,在宫中与她分庭抗礼,很多时候根本不给她面子。 “母后,我们走吧。”阿宝公主牵起她的手,笑着说道:“我要去前面看变戏法,还有九哥安排的戏班子可好了。” “老九那孩子,最擅长做这些事了。”嫣贵妃涂得艳红的指甲在脸颊上轻轻滑过,慢吞吞地说道。 “玥儿不如麟王那么胆大,那么有志气,他能服侍好他父皇和母后,就是大能耐了。麟王才是有真本事的人啊。” 舒芙苓柔柔地开腔,话里是绵里藏针,嘲讽帝麟。 她能让皇帝最疼她的儿子,让皇帝在生病的时候只召她一人前去侍奉,其能耐有多大,可想而知。 嫣贵妃太凌厉了,后宫嫔妃多不喜她。就算是成天围在她身边转的那些女人,也是因为惧怕她,不得不像她低头。 她一向霸道,在后宫横行无忌,凭的就是母家过于张狂的势力,而这势力恰恰是皇帝忌讳的。 她不是不知道这样会让帝崇忱更讨厌,但在失去帝宠的时候,除了用外戚的势力来帮着她稳固地位,她也实在想不出别的好办法。 嫣贵妃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行忍了忍,放慢了几步,让舒 芙苓走到了她的前面。 “娘娘?”侍婢关虹从未见她向人示弱过,于是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向她。 “我头有些晕,可能是早上吹了凉风。”她抚抚额,故意虚弱地说:“我们走慢点吧。” “那就慢慢走吧。”皇后扭头看向她,关切地说道:“抬顶轿子来也行。” “走走就好。”嫣贵妃笑笑,向她福了福身,“皇后娘娘请吧。” “那你慢些来,不碍事。”皇后点点头,带着众人继续往前。 嫣贵妃脸上的笑意退去,满脸冰霜地说:“有什么好得意的,我会让你们有更得意的时候。” “娘娘,先忍住些。”关虹轻声说。 “走吧。”嫣贵妃甩了甩帕子,慢吞吞地往前走,小声说:“本宫是不想看着那些臭女人谄媚的样子,皇后那老女人生不出儿子,还要占着皇后的位置。我们家为他打天下,不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到了现在居然还要受他冷落,想想就来气。我前两个月过生辰,就让宫里的人给我磕了个头,酒宴也没有摆几桌。你看看这老女人过生辰,皇帝把各地蕃王都叫回来了,送的礼堆满她的宫殿。这样比一比,本宫连前 面去都不想去。” “娘娘小声点。”关虹四处看看,警惕地提醒道。 “本宫知道。”嫣贵妃用帕子掩唇,小声说:“本宫最恨的是那骚蹄子,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妖媚法子,让皇上这么些年来都离不开她。三十好几的人了,还能常去侍寝。” “苓贵妃常炖雪蛤汤喝,里面放了好些名贵药材,身子就像少女一样漂亮呢。”关虹压低声音,凑近她的耳朵:“奴婢也给娘娘炖过,可惜娘娘总不肯喝。” “本宫才不想和那骚蹄子一样,身子漂亮?哼,本宫要一刀刀把她的肉全割下来喂狗。”嫣贵妃脸色阴沉,恶狠狠地抬眸看向前面那群女人。 关虹都被她的这表情吓到了,赶紧掩嘴,不敢再多说话。 到了前殿,皇后已经站到了帝崇忱的身边,帝后二人在接受众臣的道贺。 早上这些人都正式磕过头了,所以这时候就是送礼,名贵的礼物一件件地呈上来,各种喜庆的祝寿词逗得皇后合不拢嘴。 “咦,帝夜天怎么没来?”嫣贵妃往人群里找了一会儿,不解地问。 “不知道。”关虹摇摇头,小声说道。 嫣贵妃的视线又在人群里找,看到帝麟 正被一群外臣围着,谈笑风声。于是拧拧眉,轻声说:“去,把麟王叫过来。他别在那里得意忘形了,皇上最恨他和外臣走得太近。” “是。”关虹快步过去,把帝麟给叫了过来。 “哦,给我办事去了。反正他来了,父皇也不喜欢他。”帝麟不以为然地说道。 “办什么事?”嫣贵妃好奇地问道。 “查青衫刺客的事。”帝麟敷衍道。 “皇后大寿,你让他查什么青衫刺客,荒谬,到时候你父皇问起来,有你好果子吃。”嫣贵妃咬牙,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戳他的眉心,“臭小子,你什么时候听听你外公的劝,不要在外面乱来。帝夜天那人不是能关在笼子里的兽,不要太过信任他。” “放心好了,他不敢不听我的话。”帝麟笑笑,自信地说道。 “我看你父皇今日心情很好,还要宣布太子之事。你等下忍着点,不要露出不快的模样,要好好道贺。”嫣贵妃又叮嘱道。 “知道了。”帝麟的眼神突然发直,盯住了前面的一位美艳女子。 嫣贵妃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一阵怄气,那是蕃王新献给帝崇忱的一名美人,这几天刚得了幸,封了贵人。 第71章 别看 “有点出息,不要见着破鸡蛋就扑过去叮。”她拍了帝麟一下后脑勺,忿然道:“你娘在宫里快被欺负死了,你怎么就不争气呢?” “不是正在争气吗?”帝麟目不转睛地看着那美人,脚步开始往那边迈。 “二哥。”帝琰突然从一边挡了过来,拍了他一下。 “干什么?”帝麟有些不耐烦地问。 “三哥干什么去了?大家等着他比射箭呢,能射中头箭的,父皇会把那匹宝马赐给他。”帝琰笑嘻嘻地说道。 “不知道,你找找吧,可能正躲在哪个角落里伤春怀秋。”帝麟绕过他,但那美人已经不见了。他有些失望,扭头看帝琰,阴着脸色问:“什么比射箭,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宫里不是不让带兵器进来吗?” “不用真箭,随地取材。这事,只有三哥最厉害。这里所有人,都不可能是他的对手。”帝琰环顾四周的人,笑眯眯地说道。 “呵。”帝麟不可置否地一笑,小声说:“那有什么用,若不是我,他现在还在马场捡球。” “二哥,三哥好歹也是大功臣,你平常也客气点。”帝琰冷下脸,剐了他一眼,大步走开。 “去,脑子坏了?”帝麟也不理他。 “你们看,这是二哥给母后送的雪珊瑚。”阿宝公主拍着手,大声叫众人过去看。 阿宝单纯,觉得大哥不在了,二哥就应该是太子。加上帝麟对这妹子还真有那么几分真情在,平常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给她特地送过去。阿宝虽对二哥的品行有所不满,但是兄妹之情让她选择包容,什么事都催着薄念倾听帝麟的,还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大加赞扬他孝顺,体贴兄弟姐妹。 大家被阿宝的叫声吸引过去,只见一个水晶座上立着一株半人高的、通体雪白的雪珊瑚,就像一位圣洁的美人, 伸展柔软的手臂,温柔地看着红尘众生。 这样的宝贝,就连看一眼,也会觉得一颗心被涤荡了一次,扫去了积埋多日的尘埃。 “太美了。”众人围着雪珊瑚,连声赞美。 帝麟顿觉得有了面子,拱着拳,向众人回礼。 “是母后泽被天下,感动上苍,才会让这样的珍宝降临人间,借本王之手,来到母后的面前。也只有母后,才有资格拥有这样天下无双的宝物。”他向着高台上的皇后行礼,朗声说道。 “帝麟越发懂事了,真得哀家的心啊。”皇后凤眸微眯,大声赞美。 “为母后办事,心甘情愿,鞠躬尽瘁。”帝麟赶紧又说道。 “皇上,真得好好赏赏这孩子。”皇后微笑着看向帝崇忱。 “这是他一片孝心,不必再赏他什么了。”帝崇忱拈拈胡须,扭开了头。 皇后笑笑,叫过身边的太监,低语了几句话。太监立刻从她手里接过了一件东西,大步跑下了高台,到了帝麟的身边,双手托高,掌心卧着一把明晃晃的金钥匙。 “麟王,皇后娘娘赏您一把金钥匙,可以去娘娘的宝库,自行挑选。” “儿臣不敢要,请皇后娘娘收回。”帝麟赶紧跪下,诚惶诚恐地说道。 “拿着吧……”皇后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到哗啦啦地一阵响声,往那声音炸开的地方看,众人正尖叫着往后退,那株雪白的雪珊瑚居然炸裂了,碎末像冰棱一样,四处乱飞,打伤了好些人。 阿宝就在人群里,坚硬的珊瑚末打中了她的额头,划出了一道口子,顿时涌出了鲜血。 “这是怎么回事?”嫣贵妃大惊失色,匆匆跑向了雪珊瑚。 刚刚还美轮美奂的雪珊瑚现在已经碎成了渣渣,似乎正在嘲笑这些人的无知。 “这是假珊瑚!”有人大胆地凑上去,捡起碎末看看,再 闻闻,惊愕地说道:“之前一定收放在阴凉之处,现在拿出来,一遇热,所以它就炸开了。” “这、这个……”帝麟也慌了,赶紧跑过去,双手抓着水晶座台上的碎末,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是假的,这是驸马给我的。” 这时候没人理他,阿宝额头上的血正往下淌,已经滴到她的下巴上了,正吓得直哭。 “来人哪,快叫御医,宝公主受伤了。”皇后三步并两步从高台上冲下来,用帕子捂住阿宝的额头,大声叫道。 “阿宝。”薄念倾一脸愕然地从人群里跑出来,扶住了阿宝。 “哇……”阿宝一见他,顿时大哭,“倾哥哥,我完了,我一定会更加地丑了。” “别哭了。”皇后瞪了一眼帝麟,愤怒地说道:“你还杵在这里干什么,赶紧把这些东西弄出去。什么宝物,明明就是废物。” 帝麟的脸色铁青,飞快地把碎末扫到地上,叫太监过来清理,自己抱着沉沉的水晶座子出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嫣贵妃也傻眼了,她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事,让她都反应不过来。 此时麟王妃聂凌波过来了,扶住了她,大声说:“母妃莫急,其中一定有误会。夫君得了这宝物之后,一直妥善收藏在府中,还令我一天三次,焚香祭拜,更是每日晨昏亲手擦去雪珊瑚上面的细尘。夫君一片孝心,绝无作假。这东西是早上送来的,中途是否有人动过?” “对,对,凌波说得对!”嫣贵妃紧抓着聂凌波的手,连连点头。她做错的事太多,唯独这个儿媳妇选得太对了! “来人,把接触过这宝贝的人统统抓起来,关进大牢。今日是皇后生辰,朕就让他们先多活过今日。”帝崇忱死死盯着嫣贵妃,脸色铁青地说道。 嫣贵妃的心咯噔一沉,一阵 冰凉的感觉飞快地从脚底涌上来,整个人都冻住了。 “大家看戏去吧,玥王安排得很精彩,大家不要为了这事扫了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兴了。”舒芙苓缓步过来,看了看嫣贵妃,抿唇轻笑,然后走向了帝崇忱,和他十指相扣,温柔地说:“皇上也不要生气了,凌波刚刚说得很对,其中一定有误会。明日再查吧,皇上快去陪皇后娘娘看戏去,第一台戏就是娘娘最爱看的‘佛莲会’。” 帝崇忱看上去很吃舒芙苓这一套,神情缓和了许多,小声说:“你让玥儿仔细一些,不要再出岔子了。” “是。”舒芙铃福身,让帝后二人走在前面,然后直起腰,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从嫣贵妃面前走过去。 “可恶,气死本宫了。”嫣贵妃紧攒双拳,恶狠狠地盯着那群人。 “母妃忍耐。”凌波微微拧眉,小声劝道:“今日绝不可再出岔子,一切都等回去再说。” “薄念倾,他敢害我家麟儿。”嫣贵妃咬牙,低头看向地上的几滴鲜血,小声说:“这臭小子是自掘坟墓。” “走吧,母妃,放轻松点。”聂凌波抚额,微微叹息。她脸上还有前些日子,被鸟抓伤的印子。聪慧如她,怎会不知道这事里的蹊跷?可惜,父亲目光短浅,居然让她嫁给了帝麟……帝麟心狠毒辣不说,还风流龌龊。 这种心里的绝望,她无法诉说。 若是,让她嫁给那人…… 她抬眸,看着殿外明媚的阳光出神,他在这里就好了,看见他,她会觉得安心多了。但他没来,会不会又受责罚呢? 御凤澜的脚步停在了帝夜天小院的门口,帝夜天说养着两只没尾巴的白孔雀,是真是假? 此时大门紧闭,她进去不了,无法一窥究竟。 门口站着两名小太监,两名清秀婢女,见她过来,远 远就福身下拜。 “十九夫人吉祥。” 原来都认得她。 她微微犹豫,小声说:“我能进去吗?” “夫人恕罪,不能进去。”小太监垂着脑袋,小声说道。 御凤澜自嘲地笑笑,她怎么会蠢到以为这些人会让她进去。 “夫人,我们回吧。”小歌轻声劝道。 “你看,那是宫梅芬。”御凤澜往前看,只见宫梅芬捧着一叠衣物,正独自走过来。 “哦,王爷的衣裳都是九夫人洗的。”小元看了看,小声说道。 九夫人,十九夫人,呵,帝夜天有没有在这位九夫人面前表露痴情? “九夫人。”小元和小歌见她过来,赶紧福身。 宫梅芬停下脚步,看了一眼御凤澜,微微一笑,“怎么,找王爷有事?” “路过。”御凤澜垂眸,随口说道。 “王爷这里,外人不能进。十九回吧。”宫梅芬走上了台阶。 小太监快步上前,替她推开了门。 御凤澜趁这工夫立刻伸长脖子往里面张望。以前十三哥住在这里面,她进去看过。这样往里面看,院子屋子,都没什么改变,就连院中的那几株梨花树都好好地站在那里。 “别看了。”宫梅芬停下脚步,微微侧脸,“不属于你的东西,你看也看不到。” 御凤澜掀掀长睫,转身走开。 帝夜天无权无势的,这些女人还拿他当宝呢! “夫人别计较,九夫人和谁说话都这样。她是琰王送来的人,咱们也得罪不起。”小歌轻声劝道。 不劝还好,一听帝琰的名字,御凤澜指尖就痒。居然敢害她!她最珍惜的就是自己的命,谁想要她的命,她一定一刀捅回去。 她眯了眯眼睛,在心里盘算,怎么让帝琰再吃个哑巴亏。这回要做得隐秘一点,绝不能让他知道是她送他的“礼物”。 她揉揉眉心,突然轻笑起来。 第72章 一拍两散 “夫人笑什么?”小歌和小元对视一眼,不解地看着她。 “高兴。”她拍了拍袖子,轻声说:“我想吃蜂蜜,能不能帮我买点?” “是,府里就有,我现在就去拿。”小歌赶紧说道。 “要很香甜的桃花蜜,这里可能没有,你去我的藏雪楼,让我奶娘给我拿一罐子来。”御凤澜慢吞吞地说道。 “桃花蜜?”小歌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会有桃花蜜吗?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春天里有蜜蜂?” “咱们这里没有,不代表别处没有呀。胡里国就有。”御凤澜好笑地说道。 “狐狸国?狐狸会采蜜吗?”小元也惊讶地问道。 “对啊对啊,我就是狐狸国来的狐狸精,赶紧去吧。”御凤澜摇摇头,无意解释。桃花蜜这种东西很少见,但并非没有。 在胡里国四季如春的山谷中,早早有蜜蜂出现了,在桃花林里飞舞,采集新鲜的桃花蜜。 世人常说桃花有粉无蜜,其实是错的,只是桃花蜜少点而已。一个春天,能采集的桃花蜜少之又少,极为珍贵。 她的这罐子蜜是年初从一个胡里国商人那里蒙来的,一个铜板也没花。她会用一小勺子舀出半勺子冲水喝,喝了之后满颊留香。 让小歌去取蜜,其实是给藏心他们传递一个消息,她要干活,把她的东西给她送 来。 小歌只好出去给她跑腿。 小元陪着她继续在后园子里乱逛,童妙音今天没出现,这让她有此意外。 “她人呢?”她小声问。 “王爷昨日让人训斥她了,罚她闭门思过。”小元幸灾乐祸地说道。 “呵。”御凤澜浅浅笑,帝夜天这是算喜新厌旧,还是算喜旧厌新?若说帝夜天对她有真情,她还真不信。 乱绕了一会儿,她在花园中的长凳上坐下,等着小歌回来。她在小院子里窝了一天了,又不出府,刚刚出来转转, “夫人,怎么我感觉您对王爷不冷不热呢?”小元站在一边给她打扇,担忧地说道:“王爷这样的美男子,不知道有多少女人喜欢。 王爷如今正宠你,你就软软性子,不好吗?” “傻姑娘,我这叫欲擒故纵。”御凤澜掩唇笑,水眸轻斜。她早就看到了,庄佳棋就在后面跟着,偷听她说话。 “欲擒故纵?”小元眨眨眼睛,摇头说:“不懂。” “就是说,你若想让一个男人对你死心塌地,你就不要表现得特别喜欢他。你得忍着,故意高傲,故意冷漠,故意拒绝他,故意和他顶撞。男人骨头轻,你越这样,他就对你越有兴趣,懂了吗?” “不懂。”小元还是摇头,小声说:“那王爷会生气的。” “你看王爷生我气了吗?不 还是晚晚到我这里来?”御凤澜从她手里拿过了扇子,学着玉娘走路,腰肢一摆一摆,臀一扭一扭,妖媚横生,“关上门了,你再这样走给他看,笑给他看,他自然就化在你身上了。” “呀,好羞。”小元听懂了最后一句话,赶紧捂脸。 御凤澜用扇子掩住唇,假装拍她的肩,悄悄看后面。庄佳棋就躲在大树后,听得如痴如醉。 “回去,吃饭,给我多做点好吃的。”御凤澜把扇子丢回小元手中,大步往回走。 庄佳棋捂着心口出来,冲着她的背影啐了一口,小声骂,“不要脸。” 骂完了,她四处看看,也摇着扇子学御凤澜走路,腰一扭一扭,臀一摆一摆,就像一条蛇在吃力地扭动。 树下多的是碎石,她扭得太快乐了,一不小心,一脚踩在石子上,扭得脚踝都快断掉了。 自觉出丑,她又飞快地往四周看看,揉了揉脚踝,不顾疼痛,呲牙咧嘴地一溜小跑奔向童妙音住的地方。 御凤澜从假山后面走出来,笑得前俯后仰。 帝夜天现在身边的这几个女人,真的不怎么样。要么不好看,要么没脑子,他还真可怜。 小元也觉得好笑,但她不敢笑主子,死死抿着唇,肩膀一耸一耸,十指紧紧地揪着裙角,腰也忍不住学着御凤澜那样扭扭。 主仆二人就 这样一路笑着走回小院,御凤澜的肚子已经笑痛了,一手扶着门框,拍着肚子说:“小元,我不好了,我还想笑。” “笑什么?”帝夜天从院子里走出来,目光落在她红扑扑的脸上。 她进府这些日子,这是第一回见她笑成这样,宛如一把阳光,突然就落在他的心尖尖上。 “好笑。”御凤澜的笑容迅速消失,甩了甩手帕,大步走进了院子,“小元做饭去,我饿了。” “是。”小元给帝夜天行礼,快步走向厨房。 “夜王好大的胆子,今日皇后生辰,你居然敢不去。是不是想在我这里吃一碗断头饭,晚上好上路啊。”御凤澜往摇椅上一坐,讥讽道。 “我要上路,一定带着你。” 帝夜天刚从后门进来,披风都还没解开。满头满身的尘土,脸上也染着黄沙,还没来得及洗掉。 他扯下腰上的佩剑,交到同样一头黄沙的童舸手中,低声说:“我去洗洗。” 正说话时,管家突然一路狂奔冲了过来,抹着满头热汗,急促地说:“王爷,宫里的消息,雪珊瑚炸开了。” “与我何干?”帝夜天的脚步不停,神情平静地往后走。 “是。”管家只好抱拳,看了一眼御凤澜,退到了门外。 御凤澜咬咬唇,上回在珠玉苑就听说了雪珊瑚,薄念倾把世间难寻的 雪珊瑚让给了帝麟,让他拿去当贺礼,献给皇后。现在雪珊瑚炸开了,算是谁的错? “对了,阿宝公主受伤了。”管家站在门口,又补了一句。 帝夜天拧眉,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问:“伤可重?” “还不清楚。”管家垂着双手,毕恭毕敬地说道。 “我知道了。”帝夜天这回步子不停,直接走到了后院。 御凤澜清静了一天,他此时跑回来,让她觉得平静的空气又搅浑了,躺在摇椅上,浑身不得劲。手又不自觉地放在小腹上,焦虑地想,不会真有了吧,月事怎么还不来? 小歌拎着蜂蜜罐进来了,笑吟吟地递给她,“夫人的奶娘真好,还请我吃了酒,给了我赏钱。” 御凤澜摸摸罐子,笑着点头。东西都在罐子的夹层里,若帝琰再来,她就请他好好尝尝。 “夫人,晚膳做好了。”小元端着饭菜出来,乐呵呵地说:“夫人赶紧请王爷来用膳吧。” “我要进宫去了,你早早歇着。”帝夜天从后面走出来,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他换了褐色的王袍,金冠束发,站在晚霞之中,眸子里全是霞光。 御凤澜的心跳突然慢了一拍,她抿抿唇,飞快地转开头,小声说:“王爷千万别顶着脑袋出去,拎着脑袋回来,我看不如大家此时一拍两散,各自天涯。” 第73章 想跑路 小元腿发软,苦着脸退了几步。 帝夜天发出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大步走向小院外。她心里头的裂纹,到底要用多情字才能填补上? “王爷若不归,莫怪妾跑路。”她冲着他的背影脆声说道。 “童舸,于默,保护好夫人。”帝夜天微微侧脸,步子更快。 童舸很不情愿,瞪了御凤澜一眼,小声念叨,“王爷如此诚心对待你,你若再胡言乱语,那就不是人了。” “呵,童侍卫好大的火气,来,喝碗蜂蜜水败败火。”御凤澜热络地倒了两碗蜂蜜水给童舸和于默。 二人奔跑一天,正口渴,此时被香浓的蜂蜜水吸引住了,互相看看,每人端起了一碗。童舸更加小心,见御凤澜也是那样喝了,这才一仰脖子,把水喝了进去。 “好香甜哪。”于默惊喜地说道。 “好喝吧,再来一点?”御凤澜快步过去,又给了他一碗。 于默道了谢,又是一口喝干。 “你们去用膳吧,我这里米饭不够。”御凤澜没有再给童舸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要,悻悻地丢下了空碗,和于默一起出去。 御凤澜弹弹手指甲,一点粉末从指甲缝里飞出来,这是给于默的碗里加的,能保证他晚上睡个好觉。至于童舸,总对她恶声恶气,那就让他明天张不了嘴,也算是给自己挣来一天的清静。 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童舸地抱怨声,“这花脚蚊子怎么总盯着我咬。” 不咬你咬谁?御凤澜坐到桌边,开始享受自己的美食。今晚,她注定是睡不着的。 帝夜天居然胆大包天到不去贺寿,帝崇忱上回能扇他耳光,今天就能砍他脑袋。 她得打包好东西,一旦有风吹草动,她就飞快地逃跑。 皇宫中,戏正唱至酣畅淋漓。 帝麟坐 在后面,阴鸷的眼神一直死死盯在陪帝崇忱坐在前面的帝玥身上。 “帝夜天来了。”随从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句。 他斜过眼睛看,只见帝夜天捧着一只小盒子,快步走向前面。 “你这不孝子,居然还知道进宫来。”帝崇忱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训斥。 “因为要给母后找贺礼,所以来晚了。”帝夜天捧高盒子,举到皇后的眼前。 “哼,你的兄弟姊妹们,早早就进了宫,给你母后磕头,送的礼莫不是用车拉来。你看看你,半夜摸进宫,就捧着这么只小盒子,你还要不要脸?”帝崇忱怒斥道。 皇后笑笑,摁住了他,小声说:“夜天心意到了就好了,你成天训他,他哪里敢来?夜天你起来吧,这礼,本宫收下了。” 她一面说,一面接过了盒子,随手打开看。但众人还未看清里面是什么,她已经用力合上,猛地站起来,一把拉住了帝夜天的袖子,急促地问:“你从哪里找到的这东西?” “请母后借一步说话。”帝夜天抱拳,不急不忙地说道。 “你随我来。”皇后抓住他的手腕,拖着他往后走。 帝崇忱拧拧眉,也跟着站了起来,大步走过去。人群好奇地看着他们三人的背影议论不停。 “臭小子送了什么东西?”帝麟拧眉,向随从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过去打听。 随从赶紧撒腿就跑,跟上了那一行人。 皇后拉着帝夜天,一路疾奔,冲进了一间空旷的大殿中,不待帝崇忱进来,就急匆匆地亲手关门。 帝崇忱赶紧大步进来,皇后这才对着外面说:“都退后三十步,不得靠近。” 殿门合上,帝崇忱盯着那只乌木盒子,低声问:“到底是什么东西?” “皇上。”皇后缓缓打开了 盒子,里面躺着一块明黄锦帕,一只金制长命锁。 “这个,这个不是阿阮的东西吗?”帝夜天看着长命锁上刻的阮字,不解地说道:“阿阮已经死了十年了,这东西怎么还和新的一样?” “阿阮皇兄没有死。”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胡说八道,是朕,是朕抱着他,亲手把他放进了棺木之中!”帝崇忱勃然大怒,指着他的眉心怒斥,“你休要在这里兴风作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皇上,你就让他把话说完。”皇后泪水涟涟地说道。 “阿阮皇兄从来都没有死,当年有个恶妇给他吃了假死药。这种药吃下去后,死状和犯恶疾去世无异。查不出来,所以没人怀疑有异。恶妇是想把阿阮皇兄活埋,但阿阮皇兄下葬之后,在给他活葬的几名太监的帮助下,奋力推开了棺木。几人想从墓室里逃出去。但墓室里机关重重,他们勉强走了出来,还是被毒气所伤,倒在了山林里。妙贤主持正好从山中经过,发现了几人,那几名太监都死了,只有阿阮皇兄活着,所以妙贤主持就把阿阮皇兄带回了寺里。” “他穿着朕的龙袍,这妙贤为什么不把他送回来?” “从墓室出来九死一生,别说龙袍了,就是头发和脸……”帝夜天顿住,看向了皇后。 皇后已经快晕死过去,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就是说不出话来。 “你若敢有半字谎言,我让你死。”帝崇忱扶住皇后,瞪着帝夜天吼。 “阿阮皇兄刚被救回去时,还有意识,可惜没能敌过毒药的残害,渐渐失去了理智,变得半痴半傻。妙贤见他可怜,剃度他出家,一直跟着妙贤四处化缘。父皇滴血认亲,自会真相大白。这些事并非儿臣瞎编, 儿臣一直在查母妃当年暴死之事,在宫外找到了当年下手的太监,才知道了这件惊天之冤。” “我的阿阮,她们日夜嘲笑我没有儿子,我的儿子,就是这样被他们害惨的,阿阮当年才九岁,怎么下得去手?”皇后凄厉地哭诉,瘫倒在地上。 “我要去见阿阮。”皇后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慢点。”帝崇忱扶住她,阴鸷冷漠的眼神看向帝夜天,低斥道:“今日你母后大喜,你居然兴风作浪,你到底想干什么?” 帝夜天抬眸看他,冷冷地回答:“父皇心里的儿子,一直是这样不堪。儿子已经不带任何期待了,今日是母后生辰,也是我亲生母亲的忌日。父皇一定不记得的,我母亲在您的后宫之中,连一颗草都比不上。” “混帐,放肆。”帝崇忱怒斥道,挥手又要打。 “皇上,夜天他有情有义,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忘记她的母亲,你不去惩罚那些作恶的人,却要为难一个孩子!” 皇后大步过去,一手拉住了他的袖子,一手揪在心口,看着皇帝哭诉,“臣妾自打跟着皇上起,一心一意爱着皇上,皇上就是臣妾的天,臣妾的地,臣妾一切一切。因为没能替皇上养出一个好儿子,愧疚了这么多年,皇上,您的心,就不能多给臣妾一点点吗?臣妾,好歹也与您一起生下过阿阮啊。皇上看与臣妾多年夫妻的份上,可不可以,现在去找阿阮回来,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他都是臣妾的心头肉啊。” 皇后哭得快晕厥过去了,帝崇忱终于长长地吸了口气,小声说:“欣虞,今晚不行啊,你再忍上一晚吧。” “为什么?”皇后拉着他的袖子,步步紧跟着他走。 “朕要证据。”帝崇忱眉头紧皱,小 声说:“朕一直没动嫣贵妃,是因为她几个兄弟手里把控着兵权。” “还不是因为皇上听信谗言,把兵权给了他们。若是夜天拿在手里,皇上还有何惧?”皇后咬牙,不顾一切地说道:“夜天忠心耿耿,皇上却百般看他不顺眼,要骂就骂,要打就打,不就是因为那个和尚说什么夜天会夺权弑君的鬼话?夜天被一贬再贬,他怎么也没有夺权呢?反而是帝麟母子,步步紧逼,祸心已经掩藏不住了!” “胡说什么。”帝崇忱转过头,恶狠狠地看了一眼帝夜天,一把推开了皇后,“我看皇后是急糊涂了。” “父亲,儿子愿意辞去一切官职,去边关放羊牧马为生,儿子不会带走京中的一草一木,一针一线。只请父亲为母亲雪冤,告慰母亲在天之灵。”帝夜天跪下去,红着双眸,叩首道。 皇后哽咽,泣不成声地说道:“我还记得妹妹当年重病时在帕子上写诗,托我传给皇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帝崇忱有些动容。在后宫中能为他生下儿子的女人,都是得到过他喜欢的。当年初见帝夜天的母亲,他也是一眼就觉得欢喜。 她长得漂亮,有一双和帝夜天一模一样的眼睛,像泉水一样干净纯粹。 帝夜天出生的时候,他也高兴得合不拢嘴,天天抱着他不舍得放下,更给他取了一个和别的兄弟不一样的名字“夜天”,抱着他去大臣面前炫耀,说这儿子将来会才华比天高。 只是,那日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女人和一个侍卫纠缠在一起,就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他要面子,没有声张,从此冷落了他们母子。在一个夜晚,派人去把帝夜天送去当了质子,任那女人在高墙里自生自灭。 第74章 真相 “由此看来,妹妹完全是被冤枉的,皇上,那也是曾经真心爱过您的女人啊。”皇后拖着他的手,哭得不能自已。 帝崇忱终于完全软化了,他仰头,闭了闭红通通的眼睛,沙哑地说:“阿诺是傻了点,朕一直没忘记她。” 皇后眼中的泪光闪动,匍匐在他脚边,“皇上是真情真性之人,为妹妹作主,为阿阮作主吧。” 帝崇忱还有些犹豫,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太监的惊呼声。 “皇上,那雪珊瑚有毒,阿宝公主和那些被雪珊瑚炸到的人现在都毒发了。” “什么?”帝崇忱拉开大门,大步跑了出去。 只见那些看戏的王公大臣,有好多正倒在地上,痛苦地悲吟。 嫣贵妃和帝麟站在人群里,脸色阴晴不定。 帝崇忱憎恶地看了一眼嫣贵妃和帝麟,怒声说道:“来人,把阿阮皇子接回宫。令人撤掉戏台,让御医给中毒大臣们诊治,所有的皇子和公主原地不动。” “谁?”嫣贵妃讶然出声。 “本宫的儿子,阿阮哪,嫣贵妃不记得了吗?”皇后从大殿中出来,怒视着她。 “阿阮?怎么可能?阿阮不是早就病逝了吗?”嫣贵妃脸色大变,连退几步。 “拿下嫣贵妃和麟王,除去金冠莽带。”帝崇忱盯着她,大声呵斥。 侍卫们大步过去,不由分说地将二人摁倒,取下二人头上的金钗金冠,抽掉帝麟腰上的玉带。 “父皇,这是为什么?”帝麟盯着帝夜天,恶狠狠地咆哮,“父皇不要听人谄言,帝夜天犯有欺君之罪。” “朕还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知道了他犯了欺君之罪?”帝崇忱大步过去,一脚蹬在了帝麟的肩上,把他踢了个四仰八叉,“你这个逆子,你送的那什么雪珊瑚,让阿宝命入陷境。” “阿宝是我亲妹妹,我怎 么会害她?”帝麟从地上爬起来,脸庞扭曲,大声怒吼,“帝夜天你这个小人,你私藏前朝公主,图谋不轨。” “什么?”帝崇忱猛地扭头,看向帝夜天。 帝夜天面不改色,心不跳,平静地看着帝麟。 “哪个前朝公主?”帝崇忱盯着他,冷冷地逼问。 “二哥陷害我。”帝夜天转过头,沉声说道。 “你藏着御凤澜!”帝麟挣扎着,大声怒吼。 “二哥忘了吗?这可是你不敢让聂王妃知道,半夜塞到我府上去的女人。你还下令,不许我接近她,不许我沾她一根头发,更不许告诉外人你迷恋她的事。” 帝夜天眉头微皱,缓缓地说:“父皇,此事老四和老九都知道。那女人是九王妃身边奶娘的远房侄女。她长得像前朝公主,所以你就把她弄来,想试探倾郡王、四弟和我。可惜那女子却不是,你很失望,于是就在老九府上把人家给玷污了,还强行让人家和夫君和离,想霸占那女子。被聂王妃知道之后,你怕聂家人会生气,就让我替你戴这绿帽子。若不是老九派人来求情,让我替九王妃的奶娘留着这丫头,我早就杀了她了。” “你撒谎,你昨日还当着我的面抱着她,说你抱的是你的小妾。” “你逼迫我杀九弟,我只是拿她当当挡箭牌,想脱身而已。” “你要杀我儿子?”舒芙苓本来一直在旁边兴灾乐祸地偷笑,听到这里,不由得勃然大怒,猛地站起来,指着帝麟怒斥,“二皇子,我们老九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你先是在马场动手脚,想要杀蝶意,现在又要杀儿子。” “杀蝶意?”帝崇忱脸色更加难看,盯着舒芙苓逼问:“怎么回事?” “那日马场之事,本来就不是隋朝安所为。蝶意受了伤,玥儿觉得心疼,就认真查 了查。结果查到是二皇子的人,在城墙外放药。” “胆大包天,岂有此理!”帝崇忱猛地抽出侍卫的长剑,冲帝麟冲了过去。 嫣贵妃母子见状大骇,奋力挣脱了侍卫的双臂,在院中乱跑,躲着帝崇忱的利剑。 “皇上,是他们陷害麟儿,麟儿绝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怎么可能弄个有毒的雪珊瑚,在光天化日之下来毒害皇后?”嫣贵妃大喊道。 “但二皇子那个心腹,可受不起金银的诱惑,已经招了。”舒芙苓红唇冷咧,尖刻地说道:“嫣姐姐,这么多年来,一向是皇上喜欢谁,你就害谁。这宫里头被你害死的冤魂还少吗?你就不怕晚上作噩梦,这些冤魂来找你索命。” “你这个贱人,你敢暗算我。”嫣贵妃扑到她面前,挥手就是一个耳光,尖利的指甲在舒芙苓的脸上划出五道血痕,触目惊心。 帝崇忱大怒,大步过来,一巴掌重重甩去,把嫣贵妃打得摔了出去,再大步上前,高高举起利剑,用力往下刺。 “父皇剑下留情!”帝麟扑过来,不要命地用双手抓住了锋利的剑锋,大哭道:“父皇应当查明真相。母妃性子刚烈,才会顶撞父皇。” “闪开。”帝崇忱一脚飞起,将帝麟踢开。 “皇上。”嫣贵妃的两位兄弟大步过来,用力磕头,“皇上开恩,查明此事,再作发落。” 帝崇忱盯着他们看了好一会儿,才丢下剑,大声说:“把嫣贵妃和帝麟押进大牢,听侯发落。帝夜天跟我进来。” 帝夜天垂了垂眼皮,跟着他回到大殿。 等大殿门关上,帝崇忱猛地转身,指着他低斥,“你说实话,那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御凤澜?” 帝夜天一掀袍子,跪了下去,坚定地说:“是。” “你,你敢不报!”帝崇忱气得发抖。 “因 为儿臣爱她,儿臣在兰烨皇宫时就想等她长大,娶她为妻。”帝夜天静静抬眸,看着帝崇忱铁青的脸色,一字一顿地说:“父皇以前总逼问我,大战前昔,我到底去了哪里?今日我敢坦诚了,我来了兰烨皇城,想带她走。可惜,得到的是她与薄念倾成亲的消息,只能黯然离去。若儿臣当时胆大一些,就能带她走,也不必让她流落民间,吃尽苦头。在街上卖酒为生。” “一个小丫头片子,她若没有人暗中扶持,怎么可能活下来?这城中果然有御氏余孽。”帝崇忱阴沉着脸色,绕着他走了几圈,冷冷地逼问:“你说,你是不是和他们勾结了?” “父亲为什么总是不相信儿臣?若儿臣有心隐瞒,何必向父亲坦诚?这女子,他们四个都见过,他们是不是也与御氏余孽有勾结?”帝夜天反问。 “你敢顶嘴!”帝崇忱怒吼,抽出腰间玉带,重重地往他的背上抽去。坚硬的玉块打在他挺得笔直的背上,扑扑直响,碎了玉,伤了骨。 帝夜天固执地跪着,任他打,“父皇想打就打吧,总之,父皇绝对不要想着能动她。他是我的,我什么都可以不要,唯独能为她拼命。” “你还真是个痴情种啊。”帝崇忱收了玉带,气喘吁吁地瞪着他。 “父皇年轻时,不也这样痴情过吗?”帝夜天抬眸,一字一顿地问他。 帝崇忱憎恶帝夜天,其实憎恶的是他母亲的背叛,若她没有背叛他呢?他垂下手,怔怔地看着这个最像他的儿子。所有的儿子里,只有他一人是三个字的名字,代表了曾经无上的宠爱。 “父亲,在我漫长的质子生涯中,小澜儿,也曾经那样护过我。从那时候我就发誓,不管今生如何,我一定要好好爱她。如今她知道我们都是她的杀 父仇人,她痛苦到每晚睡不着,也不肯让我靠近。父亲,你知道这种爱着,又得不到的感觉吧?”帝夜天又问。 “她是御家的人,朕可以饶她的死罪,让她滚出皇城。”帝崇忱丢下玉带,冷酷地说道。 “那儿臣会和她一起离开,父皇保重。”帝夜天给他磕了个头,起身就走。 “你敢威胁朕。”帝崇忱又发怒了。 帝夜天微微侧头,沉声道:“父亲反正不想看到儿子,儿子说过了,不带走京中一个铜板,一草一木,儿臣带着她去天涯。茫茫尘世,总有容得下我和她的地方。” “你是她的仇人,她会毒死你。”帝崇忱咆哮道。 “那就当我还她一场情,我为她死,心甘情愿。” “我让你心甘心情愿,我让你心甘情愿。”帝崇忱捡起了玉带,又往他背上抽。 帝夜天咬紧牙,死活不出声。 “你就这么倔强?”帝崇忱打累了,阴冷的眸子死死盯着他。 “父亲,我想的不过是有个家,有个疼我的人而已,父亲为什么这么薄情?可以对外面那些野心勃勃的人那么好,唯独漠视我一人?”帝夜天低低地说了一句,不顾他的反应,开门就走。 帝崇忱这回没再追上去打,他握着只剩下一小截的玉带,低头看向白玉地砖。上面滴滴洒洒的,全是帝夜天的血。这小子身上流淌的,不正是他的血吗? 他颓然退了两步,把玉带抛开,慢步走了出去。 外面的人都看着他,见他出来,赶紧跪下。他一晚上打了两个儿子,一个下了大牢,一个扬长而去,还会有谁是下个倒霉鬼? 欢庆的寿宴撤下了,皇后守在皇宫门口,急切地向外面张望。四更的更声悠悠传来,一辆马车渐渐进入她的视野。 御凤澜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王爷受伤了。” 第75章 还活着 “活着?”她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好奇地问。 “什么话,当然活着。”小歌捧着她的衣服过来,挽起了帐幔,伺候她穿衣,“快洗洗,去看看王爷吧,夫人们都去了。” 御凤澜本来不想去,但看看他的惨状也是一件快乐的事啊! 她飞快地套好衣裳,然后精心描画了一个桃花妆,带着小歌和小元去看热闹。 他的小院大门大敞,夫人们的哭声从里面悲悲怯怯地往外淌。 唷,看样子伤得很重嘛。御凤澜偷笑,迫不及待地往里面跑,想去看看他的倒霉样。两只秃尾巴的白孔雀从院子一角踱过来,高傲地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御凤澜楞住,居然真的有白孔雀!这两只,一只脖子上点着绿染料,一只点着红染料,都是她当年亲手执笔点上的,她选出最漂亮的,让它们当国王和王后,取了名字,国王叫绿意,王后叫乐文。 为了这两个有些幼稚的名字,母后还笑话了她好久。 它们居然活着,和她一样活着。 御凤澜看得正入神,前面传来了童妙音的声音。 “王爷您别动,我来帮您擦药。” “让童舸进来,你们都回去吧。”他的声音温和里透 着疏离。 她忍不住走近,从窗子里往里看。 “我来吧。”宫梅芬接过了药,一手摁在他的腰侧,一手拿着柔软的小羊毛刷子,把药小心地涂到他背上的伤处。 “皇上真狠心,怎么把王爷打成这样!”庄佳棋在一边哭哭啼啼,扭腰跺脚。 “别哭了,很吵。”童妙音不耐烦地吼了她一句。 “可是,可是妾真的很心痛王爷。”庄佳棋跑过去,跪坐在榻边,拉着帝夜天的袍角哭。 她一让开,御凤澜就能看清帝夜天了,他的袍子褪到了腰下,整个背上血肉模糊,一个一个的长方的伤处让人心里起疑,这是怎么打出来的? “十九夫人来了。”于默在外面提醒了一句。 屋子里的人都往外看。 御凤澜和帝夜天的视线对上,突然有些尴尬。 她不是来看热闹的吗,怎么还不笑?她呆呆地看着他,面无表情,手足无措。 “你们都下去吧,让十九来。”帝夜天的神情还是很淡漠。 那三个女人不甘心地看着御凤澜,不肯退去。 “下去。”帝夜天微微拧眉,声音冷了几分。 三个女人这才福身行礼,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迈过门槛,一人赏了御凤澜一 记白眼。 御凤澜站了会儿才进去,朝他背上看了一眼,幸灾乐祸地说:“王爷可享受?” “很享受。”他抬眸看她,撑着身子坐起来。背上的伤牵动,痛得他浓眉紧锁。 “我让你进来,有事告诉你。”他坐好,拉起了衣裳,抬眸看她,不慌不忙地说:“皇上已知你的身份,最近这段时间肯定会来见你。 你若想和藏雪楼那几人好好活着,就得好好听我的话!” “你这小人,你出卖我?”御凤澜跳脚,急得心扑扑跳,脖子上一阵阵地痒,好像锋利的刀已经抵在上面了一样。 “只要你听我的话,从现在起与我日夜在一起,我保你无事。”帝夜天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骗子,我为何信你?”御凤澜恨恨地瞪他。 “帝麟死到临头把你咬出来,我若不承认,也会跟着你死。所以我告诉父皇,我当年承蒙你在宫中的照顾,所以深深爱你,你也爱着我,若他让你死,那我也不独活。挨了打,发了誓,这样才保下了你。如今你我是栓在一起的人,坐在同一条船上,只能同心协办渡过难关。”他郑重其事地说道。 “我才不信你为我挨打呢,你 父亲打你就跟平常吃小菜一样。”御凤澜绕了几圈,急火攻心。 她再恨这些人,也不想拿着脑袋去恨。活着多好啊,活着还能看到外面的白孔雀,还能吃香的喝辣的,她可不想死。现如今财还没发成,小命要丢这里面了。 “我说了,你跟着我,不会死。”帝夜天站起来,拦住了乱绕的她,语重心长地说道:“十九,信我一次。” “我信你,我信你才会脑袋快掉了。”御凤澜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说:“说得好听你是王爷,但你看看你当的什么王爷,天天挨打,今天打脸,明天打背,后天谁知道会打哪里?你能护得住我?” 正气得发抖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 “王爷,宫里来人宣旨了。” “你完了,你害死我了。”御凤澜已经出不去了,往他身后一躲,紧张地盯着外面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帝夜天孝心仁爱,找回皇长子有功,特赐如意一对,软缎十匹。从即刻起,统领禁卫军,护卫皇庭。” 赏赐虽不重,但他不仅不用死,还给了他兵权!御凤澜情不自禁地走出来,仰头看他的脸。 衣衫不整,一身血腥味儿,怎么感觉很 有男人味呢? “十九夫人听旨。” 太监又看她,展开另一卷圣旨。 御凤澜心肝一抖,灵魂都跟着缩紧了。 “十九夫人兰心蕙质,陪伴三皇子有功,赐花月夜金镯一对,珍珠链一串。”太监收起圣旨,交到御凤澜高抬的手中,笑着说:“恭喜王爷,恭喜夫人。” 小太监们把赏赐搬进来,依次放在桌上,转身看着御凤澜说:“这两件赏赐都是皇后娘娘戴过的,皇后娘娘说,王爷的心意,她非常感谢,以后大家是一家人了。” 帝夜天抱拳,恭敬地回话,“谢皇后娘娘。” 御凤澜跟着行礼,心道,帝夜天居然把皇后给拿下来,这人到底用了什么鬼手段?到底是怎么收服了皇后娘娘的? “拿一锭金,给公公拿着喝酒。”帝夜天让童舸拿来金子,给领头的公公,其余的每人再另派赏钱。 几人感恩戴德地走了,留下二人对视。 御凤澜再相信他老实,她就不是人!这人满肚子心机,说不定正在利用她。她拿起金镯戴在手腕上,晃了晃,听金镯和她腕上的玉镯撞得叮咚响。 “你也不怕镯子上抹了毒?”帝夜天在一边坐下,手反到背后,轻抚打烂的地方。 第76章 不要乱跑 “你还真能吃苦头,挨了顿毒打,换来这么些破烂。”御凤澜拧拧眉,把镯子取下来,放进盒子里。 “呵,是换来你我的项上人头。”帝夜天本想说“换来你的安好”,但她也不会信,说来只会得到几声冷笑。于是他随口应付了一句,拿起托盘里的兵符看。 禁兵统领至关重要,这是帝崇忱重新信任他的信号。 皇后主动向他示好,也摆明了要继续坐稳后位的决心。帝玥若为太子,舒芙苓必会加皇贵妃,到时候她在后宫的日子一样难过。 “恭贺王爷。”童舸满脸喜色,向他抱拳道贺。 他昨晚一夜没睡,被蚊虫咬了个半死。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蚊虫只咬他,不咬于默,现在他满脸都是红包,眼皮子肿得快把眼睛给完全遮住了,像两只小桃子,模样极为可喜。 这就是昨晚御凤澜给他喝的那碗蜂蜜水的结果!现在她就是这样,有仇马上就要报,心中真爽! “不是应该的吗?”他放下兵符,淡定地说道。 他曾经手下精兵二十万,如今才一万禁军,他不想硬拼,他要让帝崇忱把帝位乖乖地传给他。 “当然应该。”童舸乐呵呵地说道。 帝夜天的唇角有了一丝笑意,拉起了呆站 身边的御凤澜的手,小声说:“你看到白孔雀了,从今日起,你可以在这院子里,天天见着它们。” “我能把它们带去我的院子里。”御凤澜往回撤手,匆匆说道。 “你想活命,只能住在这里。”帝夜天微微拧眉,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得与我扮得恩爱,才能消除皇上的疑心。” “我和你恩爱?”御凤澜深吸一口气,绕到了他的背上,皮笑肉不笑地摸他的背,“王爷,你疼吗?妾给你摸摸。” 她一面娇滴滴地说,一面突然下重手,往他的伤处猛拍数下,直拍得那些伤处又渗出血来。 别说帝夜天了,连童舸都吓得脸色苍白。 “是要这样恩爱吗?”御凤澜绕回他身前,扬着下巴问道。 “是。”他咬牙,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拖,“我就不信,你能一直给我倔下去。” “试试啊。”御凤澜偏了偏脑袋,慢吞吞地说道:“反正即使是要死,我们还是会一起死的,我不怕。反正我在黄泉路上还有五个人陪我,你就可怜了,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去过奈何桥。我在这里打不过你,我们奈何桥上接着打。我们六个打一个,总行吧?” “小嘴厉害,当打。”他捧起她的脸, 抓起一边的珍珠串子往她嘴里塞,额头上全是疼出的热汗。 这么痛,痛到低头去吻她都不行,那样会扯得后背的皮肉都像马上要从骨头上掉下来了。 御凤澜咬着珍珠串,忿忿瞪着他。 童舸实在忍不住,出声抱怨,“十九夫人,王爷为您挨了鞭打,您怎么能出口伤人,诅咒王爷去死。” 脸肿成猪头一样,还有力气维护主子,也算他是忠心。御凤澜拿下珍珠串,牙关紧咬。 “把十九夫人的东西都搬过来吧。”帝夜天看向外面,低声下令。 “是。”小元和小歌赶紧应声,乐颠颠地带着人回去搬东西。 “好了,这下真跟对主子了。”两个丫头用手肘互相碰,满脸喜色。 当然,她们这样乐不可吱的样子,落在其她几位夫人眼中,那就是刀子,割得几双美眸红通通的,瞪得眼珠子都快爆裂出来了。 但毕竟她们都是聪明人,帝夜天重掌禁军,这可不是小事。这意识着,他重新走进了朝堂,走到了帝崇忱的身边。 几人快步上前,就在门外给帝夜天磕头。 “恭贺王爷,贺喜王爷。” “天佑王爷,重获龙恩。” “王爷英明神武,福泽绵长。” 都长着一张甜嘴儿,宫梅芬也不 例外。多冷漠高傲的女人,到了真爱的男人面前,统统变成了柳条枝,柔软柔弱,能缠得男人骨头软。 御凤澜冷眼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面上冷,心里却慌了。事情演变成这一步,完全失去了控制。她是否应该让藏心他们先撤了?免得受她牵累?但此时再通知藏心他们,肯定晚了。帝崇忱是不是已经把他们捉去了? “我去藏雪楼看看。”她匆匆抛下一句,拔腿就走。 “你不去为妙,只要他们安份守已,没人知道他们是谁。”帝夜天淡定地说道。 御凤澜收住脚,转头看他,眼眶渐渐泛红。 帝夜天有些于心不忍,压低声音说:“我会让他们没事,你安份就好,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跑。” “你让我和你扮恩爱,我怎么扮得出?”她嘴唇发颤,轻轻地问他。 他神情暗了暗,慢步走到她面前,努力抬手,在她的头顶轻轻拍拍,“努力试试。” 御凤澜眼泪哗地就涌出来,额头往前一抵,小声哭道:“我爹娘若知道我是如此苟且偷生,会从地底下爬出来痛斥我,我死后,我的灵魂定会被兄弟姐妹们拒之门外,不得安歇,夜天皇叔,你还是人吗?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我在 这里的每天都是折磨,你懂不懂?” 帝夜天忍痛环住她瘦弱的肩,小声说:“那我也努力试试,让你忘了痛。” “能吗?你能吗?”御凤澜抬眸看他,双唇哆嗦着问:“你有没有想过,若我见着帝崇忱时,我会怎么样?” 帝夜天脸色微变,他从未想过! “我会忍不住杀他的,真的。”御凤澜一字一顿地说:“血海深仇,刻骨难忘!夜天皇叔,假扮的恩爱,永远不会成为真的恩爱。你对我是什么感情,我一点也不想知道。我知道的是,你我永远都是仇人。我是活生生的人,我的心在我的胸膛里跳,我能这样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求你不要把我拖进痛苦里去,我已经活得很痛苦很痛苦了。” 帝夜天的手从她背上滑落,脸色灰败。 “还有,若夜天皇叔真的还念着当年的小御儿,为什么那年回来不告诉我,我要嫁的那个人会背叛我,我和我的家人会成你们的刀下鬼?夜天皇叔,我看着我爹娘被你们从高高的城墙下推下来,那些烈马踏向他们的身体,我看着我的哥哥嫂嫂为了我被箭穿成刺猬,你怎么会认为我能忘记一切,和你恩爱?我回院子了,夜天皇叔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第77章 真喜欢她 御凤澜垂着眼眸,吸了吸鼻子,用袖子用力抹掉眼泪,捧起了皇后的赏赐,快步出去。 她走得如此急,好像身后有洪水猛兽。 那几位夫人站在院中,不解地看着她。 “她哭什么哭,又扮什么柔弱,手段太高了。”庄佳棋握着拳,小声嘀咕。 “哼,贱人。”童妙音咬牙切齿地骂。 宫梅芬没看御凤澜,定定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帝夜天,一张小脸上血色退尽,喃喃地说:“王爷居然是真喜欢她。” “谁?”童妙音柳眉倒竖,怒气冲冲地问。 “还会有谁。”宫梅芬一脸冰霜,拂袖就走。 童妙童恨得跺脚,快步往帝夜天身边走,“王爷,让妾身扶您坐下吧,您的背上又开始流血了。” “都出去。”帝夜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王爷,她有什么好,妾身为您担心得茶不思饭不想。” “出去。”帝夜天沉着脸色,怒斥道:“无本王令,不得靠近十九夫人,若再敢挑衅,休怪本王家法伺候。” “王爷为何这么狠心!”童妙音用力跺了两下脚,捂着脸哇地一声哭了。 童舸气得双手紧握,却又不敢出声。 庄佳棋见帝夜天真的发怒,一 溜烟跑了个没影。 “夫人回去吧。”于默过来,小声劝童妙音。 童妙音从指缝偷偷看帝夜天,见他无意理会自己,这才一扭腰,哭着跑了。 御凤澜一路疾奔,冲回了院子。 小元和小歌正在收拾她的衣服,她大步过去,从她们手里夺过衣裳,寒着脸全部塞了回去。 “都住手,不许搬。” “夫人又怎么了?”小元见她泪水涟涟,不解地问道。 “都出去,把院门关上,不许放人进来。”御凤澜把赏赐往桌上一丢,扑到了榻上。 “夫人,得了赏赐为何还哭?”小歌捧了帕子过来,小心地问道。 “小歌,我想我爹娘,想我的哥哥们了。”她夺过帕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小歌和小元手足无措地站在榻边,都不知道怎么劝。听了半天,两个丫头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坐在脚榻上,一个劲地抹着眼泪。 帝夜天推开院门进来,缓步走到树下,坐在了她天天坐的那张摇椅上,仰头看着渐渐骄烈的太阳。 新的一天,并没有给他新的心情,在御凤澜的哭声里,他的心绞痛得厉害。 他知道她过得一定很辛苦,但她这样哭出来,让他真的难受 到呼吸困难。 难道,他和她真的只能是仇人吗? 要知道,当年的他,也确实是带着报复之心来的,他在皇宫中被欺负惨了,男人的自尊和骄傲被撕得粉碎,直到现在还是大家的笑柄。 他闭上眼睛,仿佛看到了那个冬天的清晨,他被几个御家的顽劣皇子骗到了湖边,扯光他的衣服,逼着他跑向结冰的湖面,他们就拿着箭在他身后射。 但是,那些人都死了,所有的苦楚都压在最干净的御凤澜身上。 她现在就在屋子里哭,而他却生了怯意,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夫人,夫人!” 小元突然惊呼起来,尖叫声震得他猛地弹起,大步冲进了屋子里。 御凤澜的手从榻上垂下来,金晃晃的手镯套在她手腕上,那手腕细到好像轻轻一碰就会折断。她的脸色这样苍白,不带一点血色,泪水把她的头发都濡湿了,沾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唇角却是被她自己咬出的血牙印。 “夫人晕过去了,王爷到底把夫人怎么了,夫人每天笑嘻嘻的,今天怎么会哭成这样?奴婢看了都要伤心死了啊。”小歌哭着递上了浸湿的帕子,跪坐在脚榻上,给御凤澜脱 去鞋袜,用扇子给她扇风。 帝夜天给她把了脉,哑声说:“中暍了,去煲山楂汤。” “是。”小元赶紧往外跑。 帝夜天给她解开衣裳,除去罗裙,脱下肚兜,用温热的帕子给她擦汗。 她这样光洁地躺着,皮肤莹润,乌发散在她的脑后,就像一朵漂亮的白芍药安静地绽放在他眼前。 他跪坐下去,手揽在她的纤腰上,脸埋进她的肩处,低低地说:“能有多恨?怎么办,就算你这么恨我,我也不想放手,我们努力试试,十九,给我一次机会,我们一起试试。总不能让死去的人,一辈子拖着你。” 御凤澜睡了一个多时辰才醒。 帝夜天用玉石给她刮痧,背上一片片的青紫色,红点儿遍布全背。 “痛。”她闷哼了一声。 “毒气散出来就好。”帝夜天看看她,沙哑地说。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肆无忌惮地哭闹一场,御凤澜的心里好受多了。 要知道在过去的五年,开始是不敢哭,怕被有心人听到。 后来是不想哭,怕让奶娘她们伤心。再后来,她也就不愿意哭了,哭也没有用。 心里憋久了,那些悲伤突然一下子像涨起的潮水猛地泼出 来,整个人轻松了许多。 除了这让她痛得厉害的背。 “王爷一直在这里亲手伺候夫人呢,王爷和夫人恩爱和睦才是好事啊,夫人别伤心了。”小歌赶紧说好话。 御凤澜闭上眼睛,小声说:“让大夫来看看就好了,不必劳烦王爷。” “我怎么可能让别人看你的身子?就算小元和小歌,我也不愿意。”他放下玉石,用纱巾盖到她的背上,端起一边的山楂汤递给她。 “起来喝掉。” 御凤澜跪坐起来,纱巾从背上滑落,她轻呼一声,飞快抱住双臂,挡住脖下的那片雪色。 帝夜天侧过身,单手递给她。 御凤澜接过汤碗,一饮而尽。酸酸甜甜的山楂汤进了肚子,一阵舒爽。 “哭够了,就住我院里去,东西都搬过去了,轿子在外面,我今日背痛,不想抱你。”他接过碗,从地上捡起滑落的纱巾,给她披上。 御凤澜扭头看房间里,东西果然全拿走了! “晚些他们都会来向我道贺,你不坐我身边那怎么行。”帝夜天把纱巾从她头上披下来,把她整个包裹住,低声说:“小十九这样最看,雪嫩雪嫩的,那年夏天你就是这样披着纱巾来找我。” 第78章 会好的 那条纱巾长到能在她身后拖到两米远,一路上勾到了好些草叶,落花,尖刺。她一把撞开了他的宫殿门,冲到他的眼前,银铃般地笑。 “你看你看,父皇给我的新纱巾,是从你们那里进贡来的,好漂亮啊,你以后回去,给我多找点儿过来。” 这样的纱巾,一寸纱一两血。全都是他们的族人呕心沥血织成的,要选养在悬崖边的火蚕的的茧,用深海鲨鱼的骨头制成的梭精心织成。 他当时很愤怒,夺了纱巾,轰她出去。 她站在门口哭,骂他大恶人。 他听不下去,只好出去哄她。她坐在他的膝上,用纱把他的脸蒙住,隔着纱亲他的脸。 他真是好看,好看到让小小的她无比的喜欢。那是一种纯粹的喜欢,就是因为喜欢他漂亮,喜欢他安静,喜欢他舞剑时的潇洒身姿。她觉得天下再没有比他好看的人了,就像神仙一样,别处再不可遇得着这样的神仙人物。 母后听说过她找他玩的事,但并不管她,在他们心里,可能他就是让他们取乐玩的吧。 只是那些皇子们事后会找他麻烦,欺负他,太监和宫婢们偶尔也会因为必须在他这里做事而心生怨恨,为难他,克扣他的饭菜。 但是,只要她可以过来看他,他有什么不能忍耐的呢? “你说过,不回忆。”御凤澜闭上眼睛,小声说道。 “我的小御儿,我们会好的,一定会好的。”他喃喃地唤道。 御凤澜心有些发软。 帝夜天还是那个夜天皇叔吗?他还会在月下抱着她送她回家吗? 她的眼泪又开始往下落,轻轻央求道:“你陪我回去一趟吧。” “今日不行。”帝夜天的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小声说:“再忍耐一段时期好吗?” “帝夜天我算什么啊?”她闭上眼 睛,颤抖着问。 “我的小御儿。” 小歌和小元见二人不闹了,长舒一口气,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已是正午,午膳已经做好了,童舸过来催二人回去用膳。 御凤澜穿上衣裳,把纱巾顶在头上,挡住哭得红肿变形的脸,坐上轿子,跟他回他的小院。 一路梨树葱翠,芍药花的香在风里飘,梨花湖水荡漾着,鳞波皱皱。 她抬头看看碧空,彷徨且恐惧。帝崇忱的手,会不会伸过来,掐住她和藏心他们的喉咙? 若帝崇忱死了就好了。 正在吃饭呢,帝琰和帝玥来了。 “三哥,恭喜了。”二人抱拳,笑哈哈地道贺。 “坐吧。”帝夜天放下筷子,微笑着看向二人。 那二人看看御凤澜,对视一眼,一左一右地走到他身边,小声问:“真是她?” “老四你不是早认出了吗。”帝夜天平静地反问。 帝琰打哈哈,扭头看御凤澜,低声说:“一别数年,长大了还真认不出。” “好了。”帝夜天微微拧拧眉,低声说:“说吧,什么事。” 二人坐下来,对视一眼,帝琰先开口,“今天我们去看阿阮皇兄了。” “想不到,阿阮皇兄活着,还变成了个傻子。”帝玥叹息道。 “嫣贵妃心狠手辣,做的事简直令人发指。这回老二是翻不了身了。”帝琰幸灾乐祸地笑,精明的眼睛盯着帝夜天,小声问:“这太子一事又耽搁下来了,不过,我看一定是老九的了。” “怎么轮得到我,还有三哥四哥在前面呢。”帝玥摆手,谦逊地微笑。 “说这些无用作甚,既然来了,就得说清楚一件事,十九的事,也只有我们几人知道。父皇既然不追究,你们二人也就别纠缠了。为兄就这么点心愿,想把她带在身边。”帝夜天捧起茶 碗,吹开茶沫,镇定地说道。 “三哥,你还是情种。”帝琰嘲笑道。 御凤澜站起来,想离开这里。 “没事,自家人说说话。老四你也不是不认识,当初他在这里的时候,也抱过你。”帝夜天拉住了她的手腕,小声说:“之前有什么事,大家都忘了吧。知情不报这件事,大家都是一样的。” “三哥真是不地道。”帝琰脸色微变。 帝夜天主动承认了御凤澜的身份,把他和老九一起扯了进去。帝崇忱对他们二人的信任一起减了一半,谁也没能在这件事里占到便宜。 帝夜天低笑,把御凤澜拉回身边坐下,慢吞吞地说:“反正,父皇让你们二人谁当太子都好,不许拿我的小十九为难。” 御凤澜后背一阵扯痛,是浑身紧张绷的。他还真能演戏,戏班子的头角儿可能都比不了他。 那二人喝茶,眼珠子在帝夜天和御凤澜中间转来转去。帝玥先笑了,朗声说:“那就恭喜三哥抱得美人归。” 帝琰嘴角抽抽,瞪了御凤澜一眼,让他出丑之恨,他还记在心里呢。 “老二的事,得做死了才行,不能让他翻身。父皇现在还没有定下由谁审案,怎么审。嫣贵妃的几个哥哥正在上下活动,若让他出来了,我们三个可就麻烦了。”帝琰岔开话题,严肃地说道。 “对,这事我也犯愁。我带人去小树林子里找过,找到了管家说的那些人下 药的地方,寻到了一个麟王府的腰牌。但只一面腰牌,只怕定不了他的罪。”帝玥也说。 “罪证都是没用的,关键是看父皇怎么想。”帝夜天小声说。 御凤澜在一边听,这些事他们居然都不避讳她,要不要这么信任她? “父皇也憎恶嫣贵妃和她那几个兄弟,但最近城中青衫刺客闹事, 父皇觉得是御家余孽,所以又怕她几个兄弟拿着兵符与御家余孽纠缠在一起,起兵造反。”帝琰的视线瞟向御凤澜,阴阳怪气地说道。 御凤澜抬起红肿的眸子,静静地迎着他的视线。突然,冲他一笑。 帝琰怔了一下,分明有些茫然。 御凤澜慢悠悠转开头,继续吃饭。 帝玥掀掀眼皮子,看了一眼帝琰和御凤澜,笑着说:“不过,既然阿阮皇兄回来了,我们还是多关心关心。我看,要不要请世外名医前来?我听说仙莱山上有名医,能将腐骨医鲜,也不知是真是假。” “是说段听风吗?”帝琰把视线从御凤澜脸上拔出来,低声问道。 “正是他,此人医术高绝,说不定能把阿阮皇兄治好了。”帝玥微笑着说。 帝琰不可置否地扬了扬唇角,端起茶碗,低低地说:“那人从不出现,谁知是真是假。” “不管如何,三哥立了大功,父皇也对哥摒弃成见,是件大好事。”帝玥转头看着帝夜天,琉璃般的褐色瞳仁微微收了一下,“三哥今天身上有伤,也不便闹你。等三哥稍好些,一定要请我们喝上几杯。” “一定。”帝夜天浅浅一笑。 “我们走吧,三哥背上疼,老坐着可不好。”帝玥拍拍膝盖,站了起来,朝帝夜天抱抱拳,“告辞了。” “我还要坐会儿呢,和十九夫人叙叙旧。”帝琰赖着不肯走,一双眼睛总往御凤澜脸上瞟。 “四哥就别讨厌了,赶紧走吧。”帝玥笑着拖起他,连拉带拽地把他拖出去了。 看上去,这三个人感情真不错!就像她以前那些哥哥一样。但现在的御凤澜怎么还可能相信这些人之间会有真感情?昨天还称兄道弟,只一晚,兄弟就成了仇人,聚在一起商量怎么让帝麟死掉。 “饱 了吗?”帝夜天给她舀了碗汤,温和地问她。 “嗯。”御凤澜站起来,走到院中去看白孔雀。 “王爷,药好了。”童妙音亲手捧着一罐子药进来,见御凤澜站在门口,立刻凶狠地剐了她一眼,快步走到她身边,压低声音晕:“藏酒娘,你给我听清楚了,若让我发现你有不规矩的地方,休怪我不客气。” “五夫人,要如何对我不客气?”御凤澜脆声问道。 “在说什么?”帝夜天缓步过来,浓眉紧锁,“妙音,你是听不懂我的话吗?” “听得懂,但是妙音心里不舒服,王爷怎么就看上她了?妙音才是陪着王爷的人。”童妙音眼眶一红,把药罐子往桌上一顿,拿了只银碗出来,咕噜咕噜地往里面倒药,红着眼眶说:“王爷别拿着爱你的人不当人,拿着白眼狼狐媚子放在身边疼。” “行了。”帝夜天走过来,小声斥责,“这里没你任性的地方,不用你熬药了,回去吧。” “我回去就死了算了。”童妙音嘴一撇,小声说:“王爷别忘了,妙音生是王爷的人,死是王爷的鬼,若王爷要负妙音,妙音半刻也不多活。” “五夫人。”童舸在外面小声说:“让王爷休息吧。” 童妙音扭头,朝着外面啐了一口,“你管我呢,好好地守着王爷,你是干什么吃的?” 童舸抿嘴,深垂下了脑袋。 御凤澜权当听不到,他喜欢谁,要谁,与她无关。她就在这里看她的白孔雀,混一天算一天吧。 童妙音固执地端着药罐子走了,留下一碗热汽腾腾的药。帝夜天没喝药,这些皮外伤,对他来说简直不算什么。 “王爷,宫里传来的消息。”于默从院门外冲进来,一脸急切地奔向自帝夜天的身边,俯在他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第79章 不必跟着 “什么?”帝夜天眉头紧皱,“阿宝跪在那里不起来?” “对,宝公主请皇上收回成命,放了帝麟。”于默连连点头。 帝夜天眉头紧皱,脸色难看了起来。 御凤澜掐一朵花,在指间转动。薄念倾娶的这位公主,只怕要坏了帝夜天的好事。 活该!她骂了一声,不知道是骂帝麟,还是帝夜天。 皇宫里。 阿宝在御书房门外已经跪了一柱香的工夫了,骄阳如火,晒得她一身大汗。 御书房里鸦雀无声,大门紧闭。帝崇忱头一回如此对待阿宝,若是以前,莫说跪,就连福身行礼,他也会立刻让她起来,怕让这宝贝丫头累着了。 “父皇收回成命,二哥哥不会那么傻,在文武大臣面前做手脚。雪珊瑚可能是假的,一定是有人假借驸马害二哥哥。”阿宝的声音已经哑了,小脸上被雪珊瑚伤到的地方涂着墨绿的药,随着她的汗水,一点点地往下落。 “公主起来吧,别为难皇上了。”大太监尚德撑着油纸伞跑过去,连连向她作揖,“宝公主若热病了,皇上会心疼的。” “尚德公公,你再进去和父皇说说。” “朝廷之事,你一个小丫头管什么?”帝崇忱终于拉开门,黑着脸出来了,指着她怒斥,“管好你家驸马是正事,赶紧给朕回去,再跪在这里,就连驸马一起关进去。” 阿宝吓到了,大眼睛眨了眨,泪花直往外淌。 “不许哭!朕快烦死了,以前懂事的阿宝去哪里了?”帝崇忱怒呵道:“来人,把宝公主送回去,没朕的意思,不许她进宫。” “父皇!”阿宝被太监们强行扶起来,惊恐不安地大叫,“父皇,女儿是不想看到哥哥们反目,我们都是父皇的儿女,为什么不能好好的?皇奶奶对我说过的,要让大家好好的,不要分开。” 帝 崇忱闭了闭眼睛,用力一挥手。 “公主,小祖宗,赶紧回去吧,莫让驸马也关进去了啊。”尚德带着人,强行把阿宝塞进了轿子里,快步往外抬。 帝崇忱在门口久久站着,直到尚德回来了,阿宝的声音听不到了,才深深吸气,慢慢睁开了眼睛,沙哑地说:“朕这些儿女里面,只有阿宝最单纯,朕就是怕她牵扯进这些事情来,才给她选了薄念倾。薄念倾是唯一一个,绝不可能与他们兄弟几个为伍的人。” “皇上怎么就确定薄念倾是不会与他们为伍的人呢?”尚德好奇地问道:“这一回,不正是他把雪珊瑚给了二皇子吗?” “呵,雪珊瑚是在送进宫后被动的手脚,你难道看不出吗?”帝崇忱冷笑,转身往屋子里走,摆摆手,冷冷地说:“不是老三,就是老四,错不了。” “也有可能是九皇子。”尚德狐疑地问道。 “老九羽翼未丰,他正在养精蓄锐,培植势力,更以为太子之位是他的,所以不会在这时候冒险。”帝崇忱在书案后坐下,拿起折子翻看,锐利的视线扫过折子上的字,冷笑道:“你看看这些墙头草,昨日还在奉承老二,今日就跳出来弹劾他,简直是跳梁小丑。” “皇上别气坏了身子,奴才觉得,不管是谁干的都好,嫣贵妃几个兄弟手里的兵权也确实应该收回来了。”尚德拿起一边的扇子给他轻轻打扇,小声说:“尤其是她长兄手里的六万护城精兵,得加倍小心。” “是啊,这事派谁去办才好,朕拿不定主意。”帝崇忱抚额,疲惫地说道:“老四性子张狂,老三心机太沉,谁得到这六万精兵,都不是好事。其余的几个都封了藩王,虽然现在还在京中,但让他们几个去办,实在不合适。对了,老七这几天在干什么?” “七皇子成天溜鸟,打猎,昨儿虽然进了宫,但是很快就和那些将军们去比赛骑射去了,听说还输了一千多两金子给护城大将军。” “这败家子。”帝崇忱拧眉,不悦地说道:“让他出去好好学,他就学到了这些东西。” “七皇子一向爱玩,皇上您不是不知道。”尚德笑了笑,小心翼翼地问道:“皇上有些日子没提过七皇子了,皇上,到底想让谁为太子?” 帝崇忱沉着脸色,过了一会儿,才笑笑,“再看看,谁有能耐继承大统。现在他们几个都还让朕不太满意。” “那,不如就以此题为考,谁能平安地收回兵权,那就能往前走上一步。”尚德的手指在书案上慢吞吞地往前挪了两下。 帝崇忱思索片刻,若有所思地点头,“是,让他们互相牵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皇上英明。”尚德堆着笑脸说道。 “御凤澜那丫头,朕想去见见。”帝崇忱突然说道。 “使不得!”尚德一惊,赶紧劝道:“皇上忘了三皇子的话了吗?她恨着皇上呢。” “不恨才奇怪,不恨才危险。”帝崇忱冷笑,小声说:“朕还记得在宫里见过她两回,两回都追着老三在跑。他们两个的渊源还真是深。说到底,朕还得谢谢她那时候在宫里帮衬了老三。” “皇上难道是因为三皇子对御凤澜有感情,才相信他?”尚德花白的眉轻轻皱皱,不解地问道。 “有感情才有弱点,这个老三,不对他看紧点,他是不会听话的。”帝崇忱拧拧眉,丢开了折子,“不看了,全是弹劾老二的,以前干吗去了。” “皇上不如去散散心,皇后带着阿阮皇子正在御花园里玩呢。”尚德谄媚地笑道。 “阿阮当年真的是眉清目秀,聪明伶俐。”帝崇忱叹气,摇了摇头说:“朕还 是不见了吧,心里堵。张榜下去,召天下名医进京,为阿阮皇子诊治。若能治好阿阮皇子,赏重金,加官晋爵。” “是。”尚德赶紧领命。 “走,去老三府上看看,朕很久没去过老三府上了。”帝崇忱站了起来,严肃地说道:“让人去告诫一下老七,别成天在赌档里混,简直丢人现眼。有空闲也和他的这些兄弟们走动走动,斗鸡斗狗能斗出什么出息?几个人的封地中,只有他的治理最乱,毫无建树。” “是。”尚德叫了小太监去传旨,一溜小跑跟在帝崇忱的身后。 帝崇忱的嫔妃一共给他生了十三个儿子,现在活着的有八个。老七比老九只大一岁,叫帝瞳。 和老六老十一起封王去了京外。 传说他出生的当晚,月亮就像一只妩媚的眼睛,还眨了眨。于是帝崇忱给他取名帝瞳,他母妃是后宫最不起眼的于美人,不怎么说话,父亲只是小小的文官,二人只生了帝瞳一个儿子,帝崇忱称帝后两年,就让帝瞳去当了一个逍遥的蕃王,一年回来一次,每次住半月,必须回去。 他下朝之后就换成了藏青色的长袍,不必再更衣。也没带侍卫,和尚德一人一马,直奔宫外。 从东荷殿前过去时,远远地看到皇后牵着阿阮,牵着一群婢女往南边走,那边有湖,有小船,阿阮小时候就喜欢在船上玩。 昨晚阿阮进宫,他见了一眼,不敢再看。光光的头,烧了戒疤。右边眉毛从中间断裂,一张脸上全是疤痕。若不是他身上的青莲胎记,他真不敢认这儿子。妙贤主持也进宫了,说阿阮身上的胎记是佛印,他天生与佛有缘,劝说皇后,不要让他还俗。 皇后哭了一晚,早上来求他,就在宫中建立寺庙,就让阿阮在宫中出家。 除了这样,还能如何?毁掉的 美好,就不再是美好了。帝崇忱对毁掉的东西,一向不留情面。他是君主,他永远只看前方,稍微地迟疑和后退,都是灭顶之灾。 帝夜天第十七次抬眸看她,她坐在书案后面,专心致至地看她的酒录,研究新的酒。这一下午,她都没看他一眼,似乎全神贯注地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 “去藏雪楼吧。”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 她再这样沉默下去,他要疯了。 御凤澜飞快抬眸,快速问道:“真的吗?” “假的,要不要去?”他走过来,把手伸给她。 “要去。”御凤澜飞快点头,冲去衣柜里翻衣服,“马上,我换件衣裳。” 纱巾衣太招眼了,她穿得简单点才好。折腾了一会儿,她换了一身墨青色的小衫,水青色的罗裙,飞快地跑到他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走吧。” “走吧。”帝夜天去握她的手,被她巧妙地躲开了。 他没坚持,慢步跟在她的身后。 见二人要出去,于默已经主动去牵了马车过来。梨花套着小马车,有点儿委屈地晃了晃脑袋。 “驮我们两个还不乐意?”帝夜天摸摸梨花的耳朵,小声问。 梨花打了个响鼻,大脑袋温柔地在他的肩上蹭了蹭。 御凤澜也想摸摸梨花的耳朵,碍于面子,板着脸自己钻上了马车。 帝夜天看在眼里,心里好笑,也不拆穿她,自己坐在前面赶马车。 “从后门走吧。”于默小声说道。 “你们不必跟着了。” “可王爷背后有伤。”童舸不放心,紧追了几步。 “没事。”他甩甩马鞭,轻柔地挥打在梨花的健美结实的臀上。 梨花接受到命令,撒开腿往前奔。马车轱辘轱辘地碾过去石子路,奔进了小树林。御凤澜忍不住推开马车窗子往外看,薄念倾他来过吗?有没有给她找到令牌。 第80章 吃醋 晚风吹过小树林,哗啦啦地一阵树叶响。 此时的京城之夜,刚刚才掀起了欢声笑语,酒馆和赌档开始狂欢了。前来参加皇后寿诞的各路人马还没有离开,涌进这些地方砸下银子买乐趣。 藏雪楼就在那条街的街尾,不打眼,但生意很好。她酿的酒已小有名气,加之她突然成了十九夫人,附近的人都爱来凑个热闹,打听这些闲闻艳事,再往四邻八街地添油加醋地乱传。 “先别进去,绕一圈。”御凤澜推开马车门,小声说。 帝夜天扭头看了看她,把马车赶到藏雪楼对面的戏园子旁边停下。 御凤澜跪坐在马车窗边,悄悄地看藏雪楼里。 藏心独自坐在台阶上,看着夜王府发怔。诛风正在门口招揽生意,奶娘挎着小篮子匆匆回来,看样子又去拜她那什么教去了。 “你知道,京中有个圣火教吗?”御凤澜小声问。 “嗯。”帝夜天点头。 京中的动静,他有专人给他搜集,有用的就会汇集到他这里来。圣火教是个老道人办的,哄着无知妇人给他香火钱,两年下来,纠集了不少教众,几乎全是寡妇和老太婆。 官府不管这些事 ,除非出了命案,才不管老道人骗多钱。 御凤澜不满地说:“那个骗子老头,我早晚让他卷包裹滚蛋。” 帝夜天看了她一眼,小声说:“如果你想,今晚我就让他滚。” 御凤澜往后坐了坐,沉默不言。他的温和温柔,让她很不适应,好害怕这只是他的一张假面,待假面被撕掉之后,给她的是可怕的真实,魔鬼的狰狞。 “可以进去了。”她观察了一会儿,没发现不妥,于是钻出马车,利落地往马车下跳。 帝夜天把缰绳随手一丢,跟在她身后往酒楼里走。 “我想一个人进去。”御凤澜用纱巾蒙上脸,脚步顿了顿,小声说:“藏心不会想看到你的。” 帝夜天眉头紧皱,锐利的视线投向坐在台阶上的那个男人。那是御凤澜的侍卫,如今御凤澜一口一个藏心,让他心中极不舒服。他是男人,怎么可能容忍心爱的女人总念叨别的男人的名字? 但现在他只能忍着,看着她快跑向了藏心。 “藏心。”御凤澜跳到藏心的面前,用力拍了他一下。 她从相反的方向过来,让藏心一怔,接着便是狂喜,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握住了 她的手腕,惊喜地说:“我就猜着你今天会来。” “你怎么知道?”御凤澜笑眯眯地问。 “作梦梦到的,快进去,我给你做了好吃的狮子头。”藏心拉着她的手腕,乐呵呵地带她进去。 帝夜天脸色铁青,退到马车边站着。他真想杀了藏心,他怎么能那样牵着御凤澜的手呢?御凤澜在他面前,笑得真是好看。 御凤澜迈进门槛的时候,扭头朝他站的方向看了一眼,匆匆垂下长睫,加快脚步跟着藏心往后面走。 “那是谁啊?”有酒客瞪着醒意朦胧的眼睛盯着御凤澜看。 御凤澜摁紧脸上的纱巾,深埋着头,疾步往里面冲。 “哎哟,哎哟,怎么这时候回来了。”奶娘听到动静,从屋子里奔出来,踮着小脚冲向她。 “我想回来。”御凤澜在桌边坐下,抿唇笑,“藏心给我做了好吃的,快端给我。” “马上。”藏心转身就往厨房奔。 “哎哟哎哟,小祖宗,这眼睛怎么肿的,这脸怎么肿的?”奶娘拿下挂在树上的灯笼,举到她的面前细看,连声叨叨,“不会是那挨千刀的打你了吧?我这把老骨头要和他拼了。” “没打 我,是我哭的。”御凤澜皱了皱鼻子,轻声说道。 “为什么哭?”诛风和暗霜也跑进来了,围着她问。 “伤心呗,吃不好。”御凤澜小声抱怨。 “挨千刀的那东西不给你饭吃吗?”奶娘抓狂地把灯笼往树上一架,拍着腿骂,“挨千刀的,炸骨头的,揭了皮的,烂了肚肠的,不得好死的,不给我们的小主子饭吃。” “奶娘,你哪里学的。”御凤澜扑哧一声笑了。 “今儿有人在教会里闹事,就这样骂的!”奶娘瘪瘪嘴,小声说。 “奶娘,您老人家快别这样了。”诛风和暗霜紧抱着双臂,直打哆嗦。 “这样骂人才对!”奶娘拍着胸膛说:“你们都学着,骂小人,就得这样骂。” “我们几个大男人,能那样骂吗?”诛风在一边坐下,端详御凤澜的衣裳,“主子这衣裳可是好东西呢。” “是啊。”御凤澜点头。 “这是什么钗?”奶娘的眼睛也亮了,手抚上她发髻里的碧玉金珠钗,兴奋地说:“这是罗国玉吧?” “哦。”御凤澜又点头。 帝夜天给她的这些东西,全是上好的,她暗中看了,虽然款式质朴,但质地 比那几位夫人的都要好。 “挨千刀的夺了我们小主子的东西,再给小主子用,什么居心!”奶娘愤愤不平地骂。 “奶娘换个词儿吧。”御凤澜挖挖耳朵,转头看向大步走近的藏心。 “还热着呢。”藏心把小菜和狮子头摆到她面前,把筷子递给她。 “我胳膊疼,藏心喂我。”御凤澜撒娇,仰着头让他喂。 藏心脸红了红,夹了一筷子狮子头喂她。御凤澜的心扑通乱跳,慌得很。好像只有这样做,让藏心暖暖她,她才没那么慌,不再害怕帝夜天靠她那么近了。 “好吃吗?” 奶娘笑眯眯地问。在她看来,藏心喂御凤澜很正常,御凤澜才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时候,藏心也这样天天喂她喂东西。若御凤澜没进夜王府,和藏心成亲是大好的事。 “真好吃。” 御凤澜从藏心手里接过筷子,把狮子头拖到面前,大口往嘴里塞。 “给你们说一件事,你们不要害怕。” “你说吧。” 藏心在她身边坐下,温柔地看着她的侧脸。 “他们知道我是谁。”御凤澜嚼着狮子头,小声说:“我正在找出关令牌,所以你们几个随时准备跑路。” 第81章 身份暴露 “什么!”奶娘掩唇惊呼。 御凤澜没敢说帝崇忱也知道,她怕这几个人听了,会立刻拖着她逃跑,最后一起被捉回来打成几堆烂泥巴。 “也没事,帝夜天答应我不会说。”御凤澜抿唇笑,拍着奶娘的肩安慰她,“你也看到了,我混得很好,绫罗绸缎,珠宝加身。你们只要随时准备好,等我卷着银子一起逃就好了。马要好马,重的东西统统不要,银票全带着。把出城的路摸好。” 藏心深深吸气,拉住她的袖子,小声说:“他……” 御凤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帝夜天人已经站在院中了,刚刚他们说得太入神,没发觉他进来了。而且他轻功高,若真想听他们说什么,完全可以做到让他们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御凤澜嘴角轻抽,小声骂,“小人,偷听人说话。” “该回去了。”帝夜天面无表情地盯着她。 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忍她让藏心给她喂东西吃! 御凤澜低头,继续把狮子头往嘴里扒。 藏心站了起来,拦到了御凤澜面前,怒视着帝夜天。 “帝夜天,明人不说暗话,既然大家撕破脸,也希望你明白一件事,人都是能拼命的,你若再敢饿她欺她… …” 奶娘干咳,用力扯他的袖子。 “不要扯我,我们当宝的人物,怎么就容他践踏?”藏心愤怒地骂道。 诛风和暗霜,沐雨,都围过来了,四个人把帝夜天围在中间。 “还给我做一份,我打包带回去,王爷你等等我呗。”御凤澜这时候吞掉最后一口狮子头,小声说。他们四个人不可能是夜天的对手,加上现在时机不对,万万不能动手。 “我在外面。”帝夜天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乖乖,还真凶的。”奶娘撇嘴,无奈地看着御凤澜说:“怎么办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也是轿子抬过去的,哎,圆房了吧?” 御凤澜瞪她一眼,小声骂,“在圣火教学了些什么?他是鸡是狗,我可没嫁鸡嫁狗。托圣火教的福,他还没能爬进我房里。” “哎。”奶娘摇头,踮着小脚去厨房里给她做狮子头。 藏心转身看着她,哑声说:“真没有吗?” 御凤澜头疼,抚了抚额,轻声说:“你们去招呼客人吧,这些天小心点,别暴露武功,记着你们是藏家庄的人就行了。有事我会知会你们,他承诺我会护你们周全,大约不会骗我。” 藏心抿抿唇,深深地看了她 一眼,往厨房走去。 御凤澜慢吞吞地往外走,只见帝夜天坐在大厅角落,拎着桌上的一壶茶倒进面前的白粗瓷碗里。 他还算有风度,并没有在这些人面前给她难堪。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小声说:“说了不进来的。” 帝夜天捏着碗递到唇边,淡淡地说:“我说了吗?” 御凤澜抿唇,扭头看向大堂。闹哄哄的,那些人不时偷看她和帝夜天,这样会引得暗探的注意! “回吧。”她起身往外走。 “你不是还要狮子头吗?”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回桌边。 “现在不要了。”御凤澜扭头看他,小声问:“干吗非让我难受?” “坐下。”他沉着脸色,把她摁回了长凳上。 御凤澜飞快地扭头往窗外看,心猛地一沉。 “不许看。”帝夜天低低地说道。 “他会认识藏心吗?”御凤澜的心脏都快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她好后悔跑出来见藏心!因为帝崇忱现在就站在小街的对面,朝酒馆里看着。 “怎么办?”她拖着哭腔问。 “等着拿狮子头。”帝夜天镇定地说道。 “然后呢?他不会马上派官兵平了这里?”御凤澜问。 “看造化。”帝夜天抬 眸看她,低低地说:“等下牵着我的手,不许松开。” “好。”御凤澜这回不倔了,她不时扭头看看通往后院的蓝布帘子。 “怎么了?”柜台后的沐雨发现了异样,赶紧过来问。 “有密探,不要出声,让奶娘端狮子头出来,再带一坛酒。藏心他们不许出来。” 帝夜天没给御凤澜说话的机会,匆匆做了安排。 沐雨脸色一沉,把帕子往肩上一搭,拖长嗓音叫,“狮子头还要一份嘞,酒一坛。” 他快步往后面走去,过了一会儿,他抱着酒,奶娘拎着一陶罐的狮子头出来了。奶娘手在发抖,走一步,软三软,汤汁都颤出来了。 “拿着。”帝夜天丢了几块碎银在桌上,一手拎起酒坛,一手牵御凤澜的手。 御凤澜赶紧抓紧他的手指,拎起了小陶罐,温驯的小兔子一样,偎着他的手出来。 他没带她上马车,而是牵着她慢悠悠地往前走。胭脂铺子,首饰铺子,甚至路边摆着的泥人摊,都停一停,看一看。 御凤澜的掌心全是汗,一直紧偎着他,根本不敢回头看。 “放轻松,有我呢。”他松开手,用袖子轻轻擦过她的额头,小声说:“不管什么事,我都会护着 你,不用这么怕。” “我怎么知道,你护不护我?”御凤澜偷偷用眼角余光往后瞟,但人太多了,她根本无法确定帝崇忱有没有悄悄跟着她。 “公子,买花儿吗?刚掐的桅子花。”一个老太婆牵着三四岁的小姑娘,挽着一小篮子的桅子花走到他面前,浑浊的眼睛,渴望地看着他。 帝夜天顺手拿了一朵,给御凤澜绾在耳边,一手托着她的小脸仔细看了看,唇角微微扬起,“很漂亮。” “对啊,夫人生得美,戴花儿好看。”老太婆连声赞美。 “再戴一朵。”帝夜天又拿了一朵,给她别在盘扣上。 御凤澜低头看,桅子花跟着她的呼吸轻轻地颤动,香气直往鼻子里钻。 “拿着吧。”帝夜天拿出一块碎银,放进花篮里。 老太婆眼睛一亮,赶紧拿起了碎银连声谢恩,“谢公子,谢夫人赏。” 御凤澜摸摸小姑娘的脸,跟着帝夜天往前走,“还要走多久,我走不动了。” “前面有皮影戏。”帝夜天朝前面呶嘴,温和地说道。 “那是小孩子看的,我又不喜欢看。”御凤澜违心地说道。 “我喜欢看,走吧。”帝夜天一把抓住她的手,拖着她挤进了小孩儿堆里。 第82章 没出息 “喂,你们不要挡在前面啦。”小家伙们闹起来,把两个人往一边赶。帝夜天把帕子展开铺在大树下的台阶上,让御凤澜坐下,自己随手撩起长袍,挨着她坐着。 “不吃吗?”他指御凤澜手里的陶罐子。 “没筷子,用手抓呢?”御凤澜吸了吸鼻子,把陶罐放在腿上,揭开蒙在上面的油纸往里看。 帝夜天想了想,拔下发上的金簪,用酒水淋了淋,递到她面前。 “喏,吃吧。” 御凤澜不知道这是在演戏,还是真让她吃,或者是让她吃给帝崇忱看?她硬着头皮接过金簪,扎了块儿狮子头放嘴里放。香极了,好吃极了,就是她的肚子撑不下了。她嚼了几口,用眼角余光往人群里扫。 “别看了,一定站在暗处。”他转开头,一本正经地说。 “讨厌鬼。”她把金簪子往狮子头里一扎,恼怒地说道:“全是因为你出卖我,你自己吃光吧。” 他看了她一会儿,用金簪扎了一块狮子头,递到她的唇边,“吃吧。” 御凤澜抿紧唇,防备地盯着他。 “看着呢。”帝夜天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谎,帝崇忱跟到买花的时候就没跟了,一定是先去他的王府等他。他太解这位父亲,他不想看到的东西,不会多看。 御凤澜只好张嘴,任他把狮子头喂进嘴里。 “吃不下了。”她艰难地吞进去,苦着脸说。 帝夜天低笑,额头抵过来,小声说:“那我免为其难替你吃了吧,喂我吃。” “你想得美。”御凤澜用金簪在陶罐里用力戳了一下,美眸圆瞪,这人是不是耍她,所以找了个像帝崇忱的男人过来吓她? “真的看着呢。”他小声哄骗。 御凤澜深深吸气,扎了一大块狮子头下来,直接往他嘴里塞,堆 着满脸的笑,恶狠狠地说:“吃,快吃,塞得你喉咙肿掉。” 帝夜天眸子垂下,牙齿轻轻咬住簪子一头,半天不动。 “你干吗呢?”御凤澜忍不住低头看。 帝夜天却正好抬起头来,两个人的额头撞上,她的簪子抽出的时候,直接戳进了他的鼻孔里。 “嗯……”痛苦的闷哼声。 御凤澜惶惶拔出簪子,看到两行热血从他的鼻子里淌了出来,顺着他紧抿的唇,流过他刀雕般完美的下巴,滴滴打在他的锦袍上。 “别哼了。”她嘴角轻抽,有股爽快的感觉飞快往喉咙里涌,她只好闭紧嘴,免得当场大笑出来。 他掏出帕子掩住鼻子,揉了揉止血的穴道,仰头看天。 暗丝绒般地夜空在眼前无穷无尽地铺着,繁星汇成长河,星星点点闪烁,繁杂的声响此刻在耳中全都消失了,只有她轻喘声在耳边拂过。 “弄伤本王,该当何罪?” 他的手摸过来,准准地摁住她的手腕,再寸寸往上摸去,到达她的小臂上紧紧握住。 “把我打进大牢。”御凤澜抿抿唇,毫不在意地说道。 “怎么,觉得我不会吗?”帝夜天眸子眯了眯,依然仰着,只是侧过脸来看她。 御凤澜还真觉得不会,他不会的。 她挣脱他的手,把小陶罐扶稳,继续吃狮子头。 “你不是吃不下了吗?”他微微拧眉,沉声问她。 “突然觉得做个撑死鬼挺好。”她头也不抬,只顾大吃。 他摁紧帕子,低眉看她。小巧的耳朵粉红粉红的,耳坠子轻轻摇动,真让让人俯过去在她的耳根处亲吻一下。 “是吗,那我也试试做个撑死鬼是什么滋味。”他突然伸手,拔下她的垂珠金钗,用酒水往上面一泼,玉珠拍打在他的手背上,跳起来, 又垂下去。 她的一头青丝如瀑布般滑落下来,她猛转头时,一缕乌发甩过来,从他的眼睛上飞快滑过。他沉静地看了她一眼,把钗伸进了陶罐中。 御凤澜茫然半晌,扭开了头。 这个人,把埋在她记忆里的画面,一幅一幅地给她复原了! 她六岁那年,母后生辰,她抱着一罐子焖肉来找她,两个人躲在花园的角落的假山上一起吃肉,远远地看戏。 她看着皮影人在布后晃动,女子凄婉地送别情郎,小女孩似乎更早懂事,已经哭得唏里哗啦,而男孩子们还在挥着树枝乱跑。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小声问。 “就想和你一起吃肉,看戏。那年一年,心便失去平静,此时遇到你,才知道我的平静去了哪里。”他缓缓地说道。 “回吧。”御凤澜匆匆起身,穿过了人群,快步往前走。 他左手拎酒,右手拎狮子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 枝头落了一前一后落了两只雀儿,叽叽喳喳地追着二人飞,帝夜天抬头看了看,低声问:“这算不算夫妻双双把家还?” 御凤澜也抬头看鸟儿,脆声说:“这种鸟肥,烤着吃一定不错。” 帝夜天语结,红肿的鼻子立在他表情僵硬的脸上,像一根被强行揪出地面的小萝卜。 御凤澜这时候的唇角轻轻扬了扬,笑得清浅,笑得柔美。 夜王府此时很安静,帝崇忱独自坐在帝夜天的书房里,一碗茶,一盏灯,一碟子茶点,手中一卷书,正慢慢翻看。 他已有三年四个月未踏进夜王府半步,这里多了一些书,茶碗还是那套茶碗,灯还是那盏灯。 帝夜天有极强的克制力,他知道这孩子的野心全埋在心底深处,他曾经欣赏这儿子,又惧怕这儿子,因为他母亲 的关系,又让极度憎恶他。 但,随着嫣贵妃投毒之事浮出水面,他渐渐又开始回忆起他母亲的柔美和体贴了,他拿着书,脑子里全是那位美丽温柔的侧妃。以前他挑灯夜读的时候,她常伺侯在身边,有时候陪他轻诵,有时候会拎起笔,在纸上随性写诗。她很有灵气,很有才华。 或者帝夜天的天赋,有一半就来自他聪慧的母亲吧。 他抚了抚额,微微叹气,年纪越大,他就感觉越孤单。身边的美人越多,他就越觉得找不到知已,无处安放自己的心事。 帝氏一族这两百年来被打压得极苦,族人全都住在蛮荒之地,缺衣少粮,夏天热得能让人化掉,冬天又冻得人吐口唾沫都变成冰珠落在地上。 那地方太恶劣了,他自打懂事起就发誓要离开那里,成为王中之王,人上人。他用尽手段,残忍的、毒辣的、虚伪的,只要是能帮着他达成目的,他就会去做,哪管人家生死。可能正是见多了挑拔,背叛,欺骗,冷漠,他开始变得不愿意相信身边的人。 这个儿子,到底能不能信? “父皇。” 帝夜天的脚步声在门边停住,隔着门给他行礼。 “进来吧。” 他抛开书,抬眸看向帝夜天,视线落在他那红肿的鼻头上,不由得浓眉一锁。 “你的鼻子怎么回事?” “撞伤了。”帝夜天平静地看着他。 “这么大的人了,也自称武功超群,怎么会伤到鼻子?”他嫌恶地看着帝夜天的红鼻子,站了起来,缓步走到了窗口,看着外面说:“御凤澜呢?” “她喝了点酒,我让她回去歇着了。” “你对这丫头,真的是真心的?”帝崇忱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问。 “是,十年未变。”帝夜天点头,坦然地 看着他。 帝崇忱指指他,小声骂,“瞧你那出息。” “母亲不是十二岁就入宫陪伴父亲了吗?她那时是侍童,陪父亲念书,给父亲磨墨、挑灯。你们相处了四年,立她为侧妃。”帝夜天笑笑,淡然地说道。 帝崇忱今晚一直在想帝夜天的母亲,这时候听他顶嘴,头一回没生气,只抚了抚额头,坐回椅边,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声问:“你二哥的事,你怎么想?” “二哥的张狂,父皇早就知道,并未管过他,父亲和嫣贵妃纵容他到今日,您二人的过最大。至于雪珊瑚的事,二哥不会那么做。说到底,他是被嫣贵妃给牵累了,让人钻了空子。”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呵……”帝崇忱尖锐地笑笑,指着他说:“老三,你敢说此事与你无关?你费尽心机找到阿阮,会这么好心替老二求情?” “我并未为他求情,反而想上折子,处他极刑。不然,他要活着,我就死定了。”帝夜天与他对视,不慌不忙地说道。 “无情无义的东西!”帝崇忱猛地一拍桌子,黑着脸骂,“阿宝还知求情,你居然想让朕杀了他。” “留之是祸患,何不让他早早投胎去。来生莫要生在帝王家。自古无情最帝王,父皇不是深知此味吗?”帝夜天喉结沉了沉,缓缓地说道。 帝崇忱砸了茶碗,拂袖就走。 帝夜天深深作揖,朗声说:“恭送父皇。” 帝崇忱一声冷笑,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爷,您为何直接说要杀了帝麟?皇上看上很生气啊。”于默走进来,不解地问道。 “帝麟不该死吗?”帝夜天冷酷地反问。 于默点头,“该死,死在他手里的冤魂不知道有多少,若他继续祸害人,城墙下的白骨又要增加不少了。” 第83章 新王妃 “老头子觉得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如此可以掌握我的弱点,不好吗?明日一早,必有新旨到。几万禁军算什么,我要嫣贵妃几个哥哥手里的兵权,全部归我。”帝夜天缓缓迈过地上的碎瓷碗,低声说:“收一收,我歇去了。” “是。”于默微笑着送他出来,好半天才说:“王爷以后在书房里过夜的次数怕是会越来越少了吧?” 童舸坐在一边掏耳朵,斜着眼睛看他一眼,低声说:“府里留着这么个祸害,你就不担心吗?王者最忌讳多情,王爷给自己找了个把柄,他这是自己挖坑自己跳。” “那你我是干什么的?若王爷往坑里跳,我们就在坑里垫着,保证王爷爬得出去!成天神神叨叨是为了五夫人吗?你们同被童大人养大,得记得本份,你就是来效忠王爷的。”于默小声教训道。 “多嘴。”童舸跳起来就走,脚步重重地踩在月色里,越去越远。 “臭小子,魔障了,问世间,情为何物。”于默摇摇头,一边念叨,一边拿了笤帚和簸箕过来收拾碎瓷碗。 油灯快燃尽了,豆大的光在风里轻轻地晃动。他走过去,吹灭了灯,关上了门,打着哈欠回去休息。 御凤澜住了帝夜天的院子,他和童舸终于不必受蚊叮之苦了。 第二日,天热得人喘口气都直淌汗,知了在树上没完没了地叫。 御凤澜写了新酒单要的料,让小元去管家那里要。此时葡萄正好,她准备酿葡萄酒。 “夫人,不好了。”小元去了没一会儿,什么也没拿,空着手往院子里冲。 “不给吗?”她抬眸瞟去,淡淡地问。 “不是,圣旨!”小元拍着胸口,急声喘着,朝外面指。 “怎么,要砍他脑袋?”御凤澜故意问。 “哎呀,比砍王爷脑袋还严重!”小元跺脚,终于缓过神来,尖声说:“王爷在书房,管家带着太监去书房,我刚听到太监宣读旨意,皇上赐婚了,赐正妃给王爷了!说是即刻成亲,一个时辰之后就送来。” 御凤澜手一抖,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刚写好的字顿时模糊一片。 “是什么人哪?”小歌丢下手里的活,匆匆跑过来问。 “你们猜。” “这怎么猜得出,京中千金小姐们能用牛车拉!你快说吧!” “崔家妾室生的小女儿,崔静好。”小元愁眉苦脸地说道。 御凤澜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看了会儿,轻声说:“那又如何 ,王爷本来就应该要立正妃,你们急什么,反正轮不上你们。” “但是,夫人您就不能在这里住着了。”小歌轻声说道。 御凤澜低下头,继续往下写。 “不住就不住,我昨儿就说了,不必搬来搬去,你们两个要跟着乱跳,反正累的是你们。” 小歌和小元对视一眼,轻声安慰道:“夫人也别着急,看王爷的意思定吧,王爷喜欢您,护着您也说不定。” 正说话间,外面已经响起了鞭炮声。 御凤澜忍不住出去看,远处正有乱红纷飞,鞭炮声炸得耳朵里嗡嗡响。帝崇忱打什么主意,把崔蝶意给了帝玥,把崔静好给帝夜天。虽然崔静好是庶出,但毕竟是御赐的婚姻,在此之前,帝夜天正妃之位一直空悬,帝崇忱不闻不问,朝廷上下更无心结亲。 “王爷来了。”小元突然叫了一声。 御凤澜飞快地扭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快步进来了帝夜天。 他有些尴尬,小声说:“我来换件衣裳。” 御凤澜转过身,抬手抚枝头的花,淡淡地说:“赶紧换吧,免得新人进了府,王爷还穿着破衣裳。王爷最好在鼻子上多抹点粉,免得新人看着不高兴。” 帝夜天慢步走近 她,低声说:“别放在心上。” “既如此,我能回自己的院子了吧?”御凤澜扭过头,冲他粲然一笑。 “晚点再说。”帝夜天拧拧眉,大步往房间走,匆匆说道:“更衣。” “小元,小歌,服侍王爷去,莫要怠慢新人。”御凤澜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 小元和小歌对视了一眼,快步跟了进去。 柜子里新锦衣很多,小元挑了件明丽的紫色,捧到他的面前,“王爷这件好吗?” “拿那身月白的来。”他拧眉,挥了挥手。 小元赶紧又往衣柜跑,才放下,又听他说:“把这紫的拿过来吧。” 小元扭头看他一眼,见他正盯着紫色看,于是又给他捧了回去。 明丽的紫穿在他的身上,冷漠的气质又重了几分。他不时扭头看看御凤澜,她正抓着一把草逗秃尾的白孔雀。 这两只孔雀已经很老了,失去尾巴,走路的姿势又慢又奇怪。每回走近御凤澜,她就故意退一点点,一直引着两只孔雀往墙底的阴处走。几株美人蕉开在角落里,红艳艳的花朵静默俏立。 “王爷,多疼夫人吧,夫人刚才听到消息,脸色都变了呢。”小元轻轻地说。 “真的?”帝夜天怔了 一下。 “当然是真的,写了半个多时辰的酒单,手一抖,墨都滴上面了。”小元朝书案呶嘴。 他走过去看了看,微微一笑。 “王爷干吗还笑,夫人好可怜哪。”小元嘟着嘴,愁眉苦脸地说:“要是搬出去,五夫人又会欺负她了。” “她不会让人欺负的。”帝夜天心情好了许多,掸掸衣袖,快步往外走去。 御凤澜躲在美人蕉后面,直到他走了,才慢吞吞走出来,冷着脸说:“我们回院子去。” “哎,夫人,还是等等吧。新王妃进府,还不知道怎么样,听听动静再说。”小歌轻声劝道。 噼哩啪啦的鞭炮声更响亮了,琐呐和锣鼓声也渐渐响起。 “好像进府了,我们要不要悄悄去看看。”小元跑出去看了一会儿,皱着脸回来。 “你去吧。”小歌给小元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去。 小元给御凤澜行了个礼,一溜小跑冲向前面。 “也不知道会住在哪个院子里。”小歌看着她的背影自言自语道。 “除了那里,还有什么地方?”御凤澜看东边,那是十三嫂以前住的芳华院,正妃的花园小筑。 “那里闹鬼,没人住的。”小歌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立刻说道。 第84章 护着她 “嗯?”御凤澜一怔,“闹鬼,怎么没听说过?” “王府忌讳,没人敢提,谁提鬼晚上就找谁,可吓人了。” 小歌缩了缩脖子,紧张地往四周看,双手合在胸前,不停地念佛。 “有我呢,你别怕。” 御凤澜疑惑地看向芳华院,难道是十三嫂灵魂不散?但这世上哪会有鬼,若真有鬼,哥哥嫂嫂们怎么不来找她? “不过,夫人怎么知道芳华院是正妃住的?”小歌好奇地问。 “王爷说的。”御凤澜搪塞道。 小歌点点头,轻轻叹气,“崔静好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物,奴婢觉得崔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当初崔蝶意明明是王爷订下的王妃,见王爷出事,不仅不帮,居然立刻撕毁婚约,落井下石。他们家的女儿,能是什么好人物。崔蝶意奴婢以前也见过,装模作样,做人很假的。” “一个萝卜一个坑,王爷说不定就爱咬崔家的那些装模作样的假萝卜。” 御凤澜有些心烦意乱,她也懒得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给她的日子添堵。 “王爷喜欢夫人。”小歌察颜观色,见她一脸不悦,于是聪明地说道:“除了夫人,还没有人能有这样的宠爱,可以与王爷同住呢。” “天啦,崔静好太漂亮了!”小元喳喳呼呼地回来了,指着那方向说:“原来不止有正妃,还把马大人家的千金马初莲,俞大人家的俞青儿赐给了王爷为侧妃。加上各人的陪嫁丫头,我们这王府后院里又热闹了。” “我睡觉去。”御凤澜拧眉,伸了个懒腰,往房里走。 “夫人现在不能睡啊,五夫人她们都梳妆好了,赶去道贺呢。”小元赶紧拉住她。 御凤澜握了握拳,还让不让她活了? 她深深吸气,一巴掌拍在额头上,小声说:“哎,头疼,一定是伤风了,我不行了,我要晕倒了。” 小歌和小元知道她在装,但也无可奈何,眼睁睁 看着她倒在了榻上。 御凤澜知道,其实她这时候只能隐忍,不能使性子。但她真的很烦,不想去面对那些披着画皮的人。 “那我去请大夫吧。”小歌无奈地说道。 “算了,准备更衣。”她坐起来,长长吸气,“免得王爷还以为我醋得病倒了。” “是啊,贤良是美德。”小元赶紧卖弄几句。 御凤澜瞟她一眼,认真地说:“丫头,听我一句劝。若你找不到真心疼你,只对你一个人好的男人,劝你今生莫要嫁。多想办法多攒银子,有银子才是硬道理,到老了还能过上滋润日子。男人,尤其是那种三妻四妾,四处留情的男人最不是东西。” 小元和小歌听得瞠目结舌,这样惊世骇俗的话,真的从面前这位看上去如水般温柔,如月般皎静的夫人嘴里说出来的吗? “拿身喜庆点的衣服,不要太招摇。”御凤澜打起精神,快步走到梳妆台前,亲手挑了两枝沉稳一点的发钗出来。 崔家人肯定知道她,崔蝶意不是好东西,崔静好是好人的机率只有一成。一家人水养一家人,恶人是有传统的。 小歌给她挑了身蓝色的短衫和罗裙,上面绣着白玉兰,素净,端庄。挽了个百合髻,发钗绾好,立刻出发。 虽然赐婚对帝夜天来说很苍促,但崔家人一定是昨晚就得到旨意了,所以嫁妆准备得很丰厚,十几只朱红的大箱子整齐地摆在前院。 三顶小轿一前两后落在前院中,等着帝夜天前去踢轿门。 帝琰他们早到了,在一边催着帝夜天过去把新娘子接出来。闹哄哄的,听着就头晕。 帝夜天拿着秤杆过去,先挑开了中间崔静好的轿子,再挑两边的。 喜娘把三个新娘子扶出来,笑吟吟地道贺。 “反正今日之喜,勿需遵循俗礼,二哥干脆把盖头也揭了吧。”帝琰在一边起轰。 帝夜天也不含糊,当真直接揭了三人的盖 头。 御凤澜撇嘴,还真猴急,就这么迫不急待地看他的新娘子了?三位少女含羞带怯地垂着头,不敢看帝夜天。 马初莲和俞青儿的父亲都是三品大员,不过不受器重。两个人也算是诗书之家,模样很端正,不像崔静好一样,一看就是个新鲜的桃,急巴巴等人摘的轻佻角色。 不过,崔静好漂亮,这点毋庸置疑。她比崔蝶意美,一双水杏眼,脉脉含情,粉面桃腮,娇唇微抿。 “三哥好福气啊,三位大美人。”帝琰歪着嘴巴乐。 御凤澜站不下去,悄悄往人群后面退。 “十九去哪儿啊,还要磕头奉茶呢。”童妙音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她。 “不想出丑就放手。”御凤澜冷冷看她一眼。 童妙音幸灾乐祸地笑,“我倒要看看,十九怎么让我出丑。” “夫人忍忍吧,这里场面大,外人多。”于默大步过来,小声劝道。 御凤澜深深地看他一眼,重新走到前面。 童妙音紧跟过去,小声说:“十九看清了吗?这是王妃,和侧妃。你我虽称夫人,其实只是侍妾而已。” “怎么,你不甘心,尽管去夺呀,我支持你。”御凤澜反唇相讥。 “哟,我又没住过王爷的院子,我怎么敢痴心妄想,就怕有的人要失望了。”童妙音剐她一眼,轻啐道:“所以还是放尊重点,免得到时候怪姐姐没帮你。” 御凤澜没出声,脚尖悄悄把一块小石子往童妙音脚底扒。童妙音个儿不高,为了显高,她的绣鞋鞋底纳得厚厚的,但这夏天里鞋面又不能做高,绣鞋只包着脚趾,以图凉快。 帝夜天用红绸牵着三位新人往殿中走时,御凤澜突然往前面人的脚跟上踩了一下,那人吃痛,一面退,一面扭头抱怨,“谁掐我呢?” 童妙音眼看撞到了,赶紧往旁边躲,一脚硌在石子上,狠狠扭了一下。 “哎哟!”她痛得低呼一声,顺手 想抓住御凤澜,稳住身形。 御凤澜灵活地闪开,故意让她跌到了地上。 童妙音扑倒在地上,惊得旁边的人一连串的惊呼。 “姐姐,怎么激动成这样?”御凤澜好笑地看着她问。 “你……”童妙音出了丑,脸涨得通红,匆匆抬眸看向前面。 帝夜天他们也扭过头看这边,崔静好的视线在童妙音的脸上停了一会儿,转到了御凤澜的脸上,眸子里匆匆闪过一丝讶色。 “拜堂了。”喜娘看了看天色,催着四人进去拜堂。 御凤澜一直没看那边,直到这时才抬眸看去,和帝夜天的视线静静对上,随即匆匆别开。 一下娶三个,看他晚上怎么分!剁成三半好了,一人抱个脑袋,一人抱胳膊,一人抱腿,她在心里恶意把他砍了个痛快,心里不仅没好受,反而更堵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三夫妻对拜。” 里面喜娘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亢,像喝了鸡血一样。 人群涌进去道喜,御凤澜意兴阑珊地看着那些人堆着笑脸在眼前晃来晃去,想走,却又觉得走了就是认输,让他觉得她有多难受。 她独自走到宫殿一角,靠着柱子看天发呆,等着里面传话出来,让她们去磕头。 “啧啧,小丫头,看你这脸色,就这么难过?”帝琰不知什么时候绕到她的身手,揪着她的发梢往她脸上丢。 “王爷自重。”她冷着脸说道。 “行了,你这么小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帝琰咧嘴一笑。 “呵,想不到王爷还真记情!”御凤澜嘲讽道。 “我记得那时候还送过小丫头你一盒珍珠粉,你全抹头上了。”帝琰往她身边一靠,手一抛,一枝新折的芍药花被他抛了起来,他接住花,折了枝子,把花往她耳朵上放,“怎么了?难过了?不如和三哥说说,你跟我回去吧。” “好啊,王爷请。”御凤澜转过头,笑吟吟 地指热闹的大殿。 帝琰笑容更灿烂,“那就说定了。” 御凤澜扭头就走。 “呵,原来胆子这么小。”帝琰不紧不慢地跟着她,小声说:“十九,你若不跟我走,在这里日子很难过的。” “莫非跟着王爷,日子就很好过了?”御凤澜冷笑。 “那是自然。”帝琰笃定地说道。 “夫人别走了,要敬茶。”小元和小歌跟过来,胆怯地看了一眼帝琰,一左一右地护在御凤澜的身边。 “你们这两个不识眼色的臭丫头,一边儿去。”帝琰沉下脸色,不悦地呵斥。 “王爷,五夫人让我们来请十九夫人过去呢。”小歌福了福身子,轻声说道:“已经拜完堂了。我们主子也在找王爷。” 帝琰扭头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喜娘捧着赏钱,喜笑颜开地出来。 这场赐婚,他一点风声也没有收到,是早上上朝时帝崇忱突然宣布的,而那三家人是昨天半夜接到的圣旨,依圣谕,没人敢声张,时辰一到就急匆匆地送来了。 帝崇忱这老头儿最近做事,越来越让人难以琢磨,根本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突然给帝夜天惕了个正妃,两个侧妃,到底是表彰他,重用他,还是用这个出身低微的崔静好困住他?让他成为帝玥的助手? 真是头疼! 帝琰拧拧眉,慢吞吞地往大殿走。 帝夜天和崔静好并肩坐在前面,正在接受众人的道贺。喜宴都得临时开,管家正在安排人去准备。接到消息的皇亲贵戚们也在陆续往这里赶,一向清静的夜王府突然回到了权力中心,又热闹了起来。 童妙音捧着茶,带着几个女人上前给崔静好磕头。御凤澜真不想去啊,成天给人下跪的日子,真是难熬。 她站在几人身后,静静抬眸看帝夜天。 帝夜天也在看她,二人视线静静对上,她轻吸了口气,轻拎裙摆,准备跪下。 “不必行礼了。”帝夜天突然出声。 第85章 神秘男人 崔静好愕然转头,只见帝夜天已经站了起来,慢步走到了童妙音身前,扶起了她,淡淡地说:“你赶紧带她们帮着管家去张罗一下,喜宴要按时开。” 童妙音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但他开口了,她也只能点头,匆匆给崔静好福了福身,带着几位夫人出去。 御凤澜免去一跪,心里舒服了一些,转身走了几声,崔静好猛地站了起来。 “几位夫人且慢。” 几人转身看她,只见她微笑着挥了挥手,陪嫁侍婢立刻捧上了几只盒子,在几人面前打开。 “见面礼,请各位妹妹笑纳。” 每个人盒子里的东西都一样,都是一副翡翠首饰。 “谢王妃。”庄佳棋最喜欢这种东西,立刻眉开眼笑的福身道谢。 吴乐诗因为珍珠之事关了两天,才被放出来,无精打彩地跟着福了福身。宫梅芬反正一向冷静,看了一眼翡翠,神情淡淡地道谢。 崔静好的视线从几人脸上一一滑过,最后落在了御凤澜脸上,微笑着说:“这位是?” 御凤澜手抚翡翠,作惊喜交加状,赶紧低头福身,“十九给王妃请安,祝王妃与王爷百年好合。” “十九……”崔静好慢步过来,手指轻轻抚过御凤澜的手背,笑着说:“真漂亮。” “不及王妃十分之一。”御凤澜堆着笑脸答话。 “去吧。”崔静好抿唇笑笑,退了两步 。 几人又福身,捧着盒子快步离开。 “出手好阔绰呀,这是鼎仙庄的翡翠。”庄佳棋忍不住又打开盒子,拿出一只垂珠耳环往耳朵上扎。 “我来帮您。”她的婢女含冬快步上前,替她取下旧耳坠子,戴上了翡翠。 “漂亮吗?”她晃着脑袋,笑嘻嘻地问。 “漂亮。”吴乐诗闷闷不乐地敷衍道。 “你都出来了,别摆着臭脸了,王爷看着会不高兴的。”庄佳棋小声劝道。 “哎,反正一直看着我不高兴,以后有了王妃和侧妃,看着我就更不高兴了。”吴乐诗垂头丧气地说道。 童妙音满面冰霜地走在最前面,扭头看了看几人,尖声说道:“你们还不快点,等着挨骂吗?” 庄佳棋吐了吐舌头,把翡翠盒子给了侍婢,让她拿回去放好,自己一溜小跑追上了童妙音。 御凤澜发现留在这府里的几个女人很有意思。 庄佳棋一直很巴结童妙音,童妙音说东,她绝不往西。吴乐诗是胆小鬼,谁说话她都不敢违抗。 宫梅芬么,是块冰,想理谁就理谁。童妙音那样的人物,是怎么把那么多女人都赶出府的,难道,根本就是出自帝夜天的授意? 对了,童舸也是帝夜天的人哪! “夫人,我把您的首饰也放回去吧。”小歌接过她手里的盒子,叮嘱了小元几句,匆匆往回跑。 大管家就在前面 站着,见几人过来了,赶紧抱拳行礼。 “几位夫人,这是去哪里?” “王爷让我们过来帮忙,喜宴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童妙音微微抬了一下下巴,轻声问道。 “哦,酒菜做不过来,全部从酒楼直接送过来。宴席就开在园子里,戏班子也赶到了。不过戏台子一时半会儿搭不好。” “就让戏班站在水榭上唱,把喜宴开在湖边的树下,又凉爽,隔着水看戏又有趣。”童妙音想了想,麻利地安排道。 “是。”管家点头,招呼人过去摆桌子。 “我们做什么?”庄佳棋傻乎乎地问。 “看着。”童妙音冷冷地说道。这事儿真奇怪,她和庄佳棋跪完了,帝夜天突然说不必跪了,帝夜天到底是心疼她跪了,还是心疼某些人即将下跪? 她看着御凤澜,牙根恨得发痒。 “看着啊。”庄佳棋还是傻乎乎地,四处看了看,搬了张椅子过来,殷勤地说:“姐姐坐。” 童妙音眼中狡滑的光闪了闪,冷冷一笑,“我们把事分一分,小诗去盯着送来的菜,每桌十八道热菜,十二道凉菜,五道点心,不得有差错。” “是。”吴乐诗唯唯喏喏地点头。 “梅芬去盯着送的酒水。”童妙音又扭头看宫梅芬。 宫梅芬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御凤澜知道没好事,反正她也不怕事,她朝童妙音看了看,主 动说:“我去看桌椅板凳吧。” 童妙音冷笑,“你去盯着水果,送来的水果都得洗净,该去皮的去皮,该切好的切好,每桌子摆六碟子。” “是。”御凤澜摇了摇手绢,扭头往后面走。 小元嘟起了嘴,小声抱怨,“脏活儿就给夫人,太坏了。” “削水果有什么脏的,还有新鲜水果吃呢。”御凤澜笑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小元叹气。 那些菜都是现成的端来,直接上桌。而准备水果的这里却像个大垃圾场。大热天的,削的皮全堆在院子里,洗果子的水流得到处都是,苍蝇蚊虫就在耳边嗡嗡地叫。 小元不停地用帕子给御凤澜赶蚊子,大声嚷,“你们好好削,快点切。” 众人看了二人一眼,埋头继续,根本没时间搭理她们。 御凤澜绕了一圈,找了两个大苹果,洗干净了,慢悠悠地晃出来。傻子才会真的盯在那里,童妙音真的很笨,就算她出了差错,帝夜天也不会罚她啊。 这念头一出,御凤澜的脚步情不自禁地就停下来了,她怎么会有这样安逸的念头? 男人的心,和夏季的天有什么区别,有时晴朗,有时暴雨雷电,还不是全凭他们自己高兴? 若说他念旧情,那也是在一定范围里。现在正妃入府,侧妃美丽,她御凤澜在他心里,又算什么呢? “夫人?”小元的声音 传入耳中,她回头看,却没见着到元的身影。她拧拧眉,她一定是在绕进假山的时候,闯进阵法里来了。现在小元的声音就在附近,但寻声去找,却怎么都无法接近她的声音。 哗啦啦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喜乐和礼炮声反而消失了。 她镇定了一下,慢慢地往回走。满目碧色,无穷无尽,路在林子里弯弯曲曲,像慵懒静卧的蛇。 十三哥以前爱摆弄奇门遁甲,她有时候好奇,也会跟在他身后乱跑,学着摆阵破阵。 现在日子久了,那些细节已经模糊,拼凑了半天还是肢离破碎,无法想出完整的破阵的点子。 绕了会儿,她的腿开始发酸,索性在路边坐下,靠着大树打盹。 那个人,总会来找她的吧? 哗啦啦…… 又是这声音,她侧着耳朵听了会儿,这回她确定了声音的来源,忍不住爬起来,顺着声音小心地往前找。 不像洗水果的声音,倒像有人在舀水往身上淋。 走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看到了! 一只大浴桶摆在竹林里,男子背对着她泡在浴桶里,一手伸出桶外,懒洋洋地抓着木瓢,从身边的桶里舀水往身上淋。 他长长的乌发垂在木桶外,仰着下巴,脖子像天鹅一般优雅的伸着,高高的鼻梁下,薄唇是漂亮的粉色。 “私闯禁地,是会死的。”他头也不转,慢悠悠地说道。 第86章 护你无恙 “你是谁?”御凤澜有些激动,大步走过去,直接绕到了他的正面。 他的声音和十三哥怎么这么像?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真不害羞啊。”男子微微垂着的眸子抬起来,淡蓝色的双瞳里水光闪耀。 不是十三哥! 御凤澜失望地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小声说:“打扰了,你继续。” “你是谁?”男子薄唇微咧,低声问她。 “十九夫人。”御凤澜左右看看,轻声问:“怎么从这里出去?我走错路了。” “哦,十九夫人。”伴着哗啦啦地水响声,男子站了起来。 御凤澜没反应过来,眼睛又回到他的身上,雪色肌肤,比上好的白瓷还要温润,水珠从他的身上往下跌,引着她的眼睛往下看。 “看了我,是要负责的。”他身形一闪,抓到搭在一边的白色细纱袍子披好,身子微微前倾,一身奇异的香味儿涌进了御凤澜的鼻中,“我给你做个记号。” “喂,你别乱来,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怕人看的!”御凤澜飞快捂着眼睛,硬着头皮往后退。 差点能看到了,他动作真快! 香味儿绕着她飞,像把她泡进了花海里,但又是一刹那间 ,花香消失了,手心里有什么东西刺刺地痛,她赶紧摊开手心看,只见掌心居然多了枚粉色的花瓣。 “你给我弄了个什么鬼东西?” “好东西,有了这个,你以后就得时刻铭记,对我负责。”他嘻嘻地笑,慢吞吞地理好袍子,指着前面说:“出去吧。” 御凤澜深深看了一眼这古怪的男人,转身就走。若不是幻境,就是遇上妖怪了,夜王府怎么可能有个大男人在外面洗澡? 走了十多步,扭头一看,果然,男子和浴桶一起消失了! 一阵凉风钻进脖子里,她想到了小元和小歌说的闹鬼的事,头皮一阵发麻,再看手心,花瓣依然在,随着她手心的动作,像是在随风飘动,隐隐的香味就从花瓣上飘散出来。她用力揉了几下,花瓣的颜色愈加明艳,香味更浓。 见鬼!她骂了一句,快步往前跑。 “澜儿。”突然,薄念倾的身形闪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切地唤了一声,“你怎么闯进来了。” “你怎么来了?”御凤澜抽回手,小声问道。 “我和公主来道贺,我来看你。”薄念倾说得有些艰难,垂着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静静 地看着她。 “我不明白,你在我面前扮出这委屈的样子给谁看?”御凤澜恼火地横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澜儿……”薄念倾身形一闪,又挡到了她的前面,“这里面不能乱闯,四处都有机关。” “我走得挺好。”御凤澜淡淡地说道。 话音才落,轻不可微的弓弦弹响声击中了御凤澜的耳膜,薄念倾抱住她猛地一扑,躲过了从东面射来的利箭。 “真的有机关。”薄念倾护着她,小声说:“我知道你在这里洗水果,所以想过来看看你,眼看你一脚踏进林子,身形就消失了,这林子里是偃月阵,踏错一步,就会一直困在里面,只要触到一个机关,所有的机关都会打开。” “我进来的时候并没有。”御凤澜推了他一下,他身上还是熟悉的那股清淡的草香。 “听我说完,澜儿。”薄念倾抓紧她的手腕,匆匆说道:“可能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告诉你。皇上的皇位是不会给他们三个的,只是让他们互相残杀,尤其是帝夜天,他必死无疑。皇上一直在给他下慢性毒药,下药的就是他身边的人,你和他在一起同吃同住,也会中毒。今晚他会洞 房,会和新王妃在一起,我来接你。” 御凤澜怔住,疑惑地问:“不给他们三个,还有谁?阿阮皇子吗?你怎么知道的?” “你别管了,我先带你走出去。”薄念倾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小心地避过脚边的机关,敏捷地在林子里穿行。 “薄念倾,你到底怎么知道的?这么隐秘的事,皇帝会告诉你?”御凤澜不解地追问。 “我有眼线。”薄念倾扭头看了她一眼,诚恳地说:“澜儿,相信我,我这回拼死也会护住你的。帝位之争,向来残忍,我不想你陷在这里面。” 御凤澜扭头看,下毒的人莫不是刚看到的那个男子?她连他怎么给她掌心种上花瓣都不知道,想神不知鬼不觉地给帝夜天下药,那也不在话下。 薄念倾的掌心很冰,像在冰块里冻久了,和她握了这么久的手,还没有暖起来的迹象。 “你生病了吗?”她忍不住问。 薄念倾扭头看她,微笑着摇头,“没有。” 御凤澜抿抿唇,又问:“宝公主的伤怎么样了?” “差不多好了。”薄念倾小声说道:“阿宝是个好姑娘,我不忍心伤她。” “哼,对啊,不忍心伤她,所以 可以伤我。”御凤澜记起阿宝曾经说她的话,那些谣言,是怎么传出去的? “澜儿。”薄念倾的手紧了紧,急急地解释,“听我说完,阿宝可以帮我离开。” “她这么好,你抛弃她,好吗?”御凤澜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问道。 薄念倾神情一灰,颓然地说道:“我们不要提她好吗?我只是以为你死了。” “对了,女子丧夫,当终生守寡,男子死妻却是件大好事,可以换新的,纳美的,更年轻的更漂亮的,更合心意的。”御凤澜嘲讽道。 “澜儿……”薄念倾被她堵得哑口无言,好半天才苦笑道:“反正我负了你,这心里头早就烂掉了,如今看到你好端端地站在眼前,才有了知觉。我知道你恨我,但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护你无恙。” “那就先谢了。”御凤澜抽回手,小声说:“若真如你所说,我谢你八辈子祖宗,让我再活一回。若你骗我,我就诅咒你八辈子祖宗,永生永世别想翻身。” 薄念倾怔了会儿,苦笑出声,“澜儿现在好会骂人了。” “我可不是娇滴滴的阿宝,会叫你倾哥哥。”御凤澜念着这名字,心头又是一痛,咬牙就走。 第87章 她不是你能靠近的人 “小心点。”薄念倾的神色却好看多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柔声说:“我走你前面。” “请。”御凤澜不客气地侧身,让他走到前面去,嘲笑道:“要有机关,你正好兑现你对我的话,护我无恙。” 薄念倾看了她一眼,挡到了她的身前,不由分说地抓住了她的手,“不管你信不信,我会的。我这心里头,只有你一个人。” “骗子。”御凤澜冷冷地笑,用力甩了一下手。 薄念倾没松手,小声说:“跟我来,我们出去,在这里困久了,阵法会变。” 御凤澜没再坚持,她不想和他一起在这里面困着。一个两个三个,全是狼,心怀叵测,打着感情的幌子,来戳她的心。 她的心还有多少地方可以被他们这样撕这样捶?嘴里说得欢喜,但该娶的,全都娶到身边了。 “好像变了。”薄念倾突然收住脚步,眉头微拧。 “你是故意吗?”御凤澜抽出手,不满地看着他。 薄念倾静静地看她一眼,慢步往右走。 “各走各的。”御凤澜已经冷静下来,开始在脑子里慢慢形成了一条走出机关的路。 所谓阵法,很多时候多采用障眼法引人回到原地,不停地绕圈。这个地方她依稀有印象,以前十三哥的爱妾在这里丢过一回,她跟着十三哥进来找。 从这里往右走二十步,就有块大石头,不要被它欺骗了,它后面被茂盛的草覆盖,看似无路,但真正出去的路就在它后面,从它而前弯过去的路,正是把人带回原点的假路。 薄念倾走到了相反的方向,扭头看向她。 “来吧。”他低低地说道。 此时御凤澜又听到了阿元的声音,正是从石头后的方向传来的。 “那里不行,不能走。”薄念倾眼看她就要踏出去,身 形一闪,拦住了她。 “你怎么知道?就这样看看,你就知道阵法怎么摆的吗?我记得十三哥设的出路就在这里。”御凤澜奇怪地问道。 “帝夜天全都改过了。”薄念倾拧拧眉,低声说道。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在这里也有眼线?”御凤澜好奇地问道:“是谁啊?” 薄念倾侧过脸,轻轻地说:“别问了。” “呵。”御凤澜红唇轻扬,笑着问:“你不怕你告诉我的事,统统告诉他?” “你会吗?”薄念倾的视线回到她的脸上,小声问道。 “说不定哦。”御凤澜歪了歪脑袋,坚定地往石头后面走。 “小澜……”薄念倾伸手就拉她。 御凤澜扭头看他,轻声说:“薄念倾,你只怕低看他了。你能闯进林子,他会不知道吗?他此刻说不定就在外面堵着我们两个,你和我一起出去,那么多人看着,一旦传进阿宝公主的耳中,我更成那种不要脸的人物了,到时候皇上抓到把柄,我还能活吗?所以,你和我还分开走吧。在我面前,倾王爷也不必扮出深情款款的样子,我受不起,更无福消受。” 她说完,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她进来这么长时间了,小元和小歌一定回去报过信。若帝夜天他不管,若他敢伤她,她也就把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统统忘掉了,从此他还是他的夜王爷,她依计划离开,让他死于慢性毒药之下。 若他真像他说的那样会护着她,她就把听到的这些事告诉他,换条出关的路。 “小澜。”薄念倾急步上前来,想拉住她。手掌握住她的袖子,她用力一拽,薄纱袖子断在他的手中,她已快步往外奔去。 暗器如雨一样,打向她瘦小的身躯,御凤澜在听到声响的时候 就敏捷地往地上一扑,暗器贴着她的头皮穿过,金钗应声而断,头发被带起,头皮扯得剧痛。 她没机会站起来,又是一阵暗器雨迎头浇来。她心里一阵灰败,她到底在希望什么?她为什么会被帝夜天给骗了?他怎么会丢下正妃和荣华富贵赶来救她? 一只大手拉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拖起来,身形一转,把她搂进怀里。水蓝色的衣袍随着他的动作,香风阵阵散开,暗器悉数被他击落在地。 御凤澜闻着这熟悉的香,知道是林子里的那个男人,她想抬头看他,却被他一手摁住了脑袋,只听他笑吟吟地说:“别抬头,你这样子太难看了,我只想救好看的人。不然我怕我控制不住,把你丢回暗器里去。” 御凤澜心中一阵乱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妖物?说的什么神奇谬论? “珂离沧,放开她。”帝夜天的脚步声匆匆近了。 “呵,本谷主是来收债的,王爷讨了媳妇了,得还本谷主一个媳妇了。”珂离沧紧锁着御凤澜的腰,清声笑道:“她已经看过了本谷主,依我谷规,她就是我的人了。” 御凤澜挣扎了一下,被他摁得更紧。 “嘘,别动。” 珂离沧的手指在她的背上不轻不重地摁了几下,御凤澜立刻变成了软绵绵的棉花人。 “珂谷主,还是先放开十九夫人再说话。”于默上前来,小声劝道。 “不行啊,王爷乃世人眼中的大英雄,总不能拐了我谷中的女子,不还债吧?”珂离沧笑嘻嘻地把御凤澜往肩上一扛,拔腿就走。 “该死的,今天来搅什么局。”于默刚抬步,就见帝夜天已如疾箭弹了出去。 “糟糕.”于默和童舸对视一眼,拔腿就追。 “怎么回事?”阿宝公主匆匆过来,好奇地往林子处 张望。 “有刺客。”有人不明就里,大声吆喝,“快,快来人,抓刺客。” 王府的侍卫快速赶来,往四人离开的方向疾追。 帝琰站在人群后,饶有兴致地看着薄念倾从林子一角闪身出来,低喃道:“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到底能勾到几个人的心。” 阿宝也看到了薄念倾,咧嘴一笑,快步跑了过去,紧紧地拉住了他的手指,小声说:“你去哪里了?我找了一圈没找到你。” “哦,和几位大人聊了会儿。”薄念倾平静地笑笑,抬头看向那几人跑远的方向。 “你和十九夫人见着了?”阿宝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问道。 “没有。”薄念倾低眸看她,轻声问:“你要不要回去歇着?你的伤还没有好。” “好多了,我想陪着你。”阿宝抱住他的胳膊,把小脑袋贴上去,轻轻地说:“倾哥哥,你怎么越来越不开心了,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开心呢?” 薄念倾的眼中滑过一丝愕然,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声说:“没有,只是太忙了。” “倾哥哥,你有心事,就直接告诉我吧,我一定会帮你的。只是有些事不要太勉强了。”阿宝斟酌半天,仔细用词,委婉地劝他。 薄念倾的心思却不在她这里了,他盯着那些人远去的方向,神情恍惚。 珂离沧扛着御凤澜一路狂左,她胃里一阵阵地翻腾,就在他肩上吐了起来。 “你可真脏啊。”珂离沧停了下来,飞快地把她丢下来,以袖掩鼻,厌恶地跳到一边。 帝夜天也赶到了,立刻掏出锦帕,想过去给她擦擦。 “喂,她是我的人了。”珂离沧唇角一弯,水蓝色的衣袖一挥,只见几只莹蓝蓝的细长圆椎飞向了帝夜天。 “王爷小心。”赶到的于默大 声喊道。 帝夜天两柄巴掌大小的短剑从袖口滑出,挥剑就斩。 “你敢伤我蓼蓝。”珂离沧脸色一沉,双袖一挥,又是数抹莹兰射向帝夜天。 御凤澜这回是看清了,珂离沧打出的东西,居然是一条条手指粗细的蓝色小蛇!她也算见多识广,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蓝色的蛇! 有一条正好被帝夜天斩断了,落在她的脚边,她又害怕,又忍不住好奇,用脚尖踢了踢断蛇。 那蛇猛地张嘴,咬住了它的绣鞋。 “快,快脱掉绣鞋。”童舸立刻大喊。 御凤澜不敢怠慢,飞脚踢掉绣鞋,连退数步,再不敢靠近这古怪的东西。 “珂离沧是不是疯了,居然对王爷用蓼蓝。”于默愤怒地质问。 “你这是自讨的。”珂离沧退后几步,掸掸袖子,慢吞吞地说道:“为人不守信用,活着干什么?” “你要的人,我已经给你送去了,何来不守信用?”帝夜天盯着他微蓝的眼睛,沉声问道。 “本谷主不喜欢,当然就不算。”珂离沧轻挽袖子,露出手腕上一条晶莹剔透的莹蓝小蛇,长指在蛇身上轻轻抚摸。 小蛇仰头,吐出淡蓝色的信子,薄薄的,像水晶一样! “你看,你杀了我这么多蓼蓝,这帐怎么算?”珂离沧轻轻抬眸,蓝色的双瞳像两块澄澈的蓝宝石,一眨,世间万般光泽都被他这双瞳仁给比了下去。 “摄魂术。”于默飞快扭头,伸手挡住了眼睛。 御凤澜也赶紧捂住脸,一颗心扑通扑通直跳。她不是害怕,她是兴奋,这人太有趣了! “王爷回去吧,新娘子在等你呢。本谷主也要带小新人回去成亲了。”珂离沧唇角噙笑,慢步走向御凤澜。 “珂离沧,她不是你能靠近的人。”帝夜天身形一闪,挡到了他的前面。 第88章 标记 “呵,奇怪,这世上哪有本谷主不能靠近的人。”他把袖子往下一放,又是阵阵奇异的香往四周弥散。 “珂离沧你弄得这么香喷喷的,你是去当清倌儿啊?”童舸忍不住大骂。 “本谷主是送你们去。”珂离沧蓝眸中狡黠的光芒闪闪。 于默低呼不好,立刻点住了自己的穴道,童舸慢了半拍,只见脸在瞬间就涨得通红。 “别看。”帝夜天飞快转身,捂住了御凤澜的眼睛,小声说:“他是毒王,他身上所有的东西都有毒。” 御凤澜暗暗叫苦,她掌心这片花瓣是毒吗? “王爷,我撑不下去了。”于默一脸古怪神情,眼睛也开始慢慢变红。 “给他们解药。”帝夜天盯着珂离沧,沉声说道。 “你什么时候见本谷主收过手?”珂离沧冷笑,指着御凤澜说:“把她给本谷主,本谷主心情好,说不定就给他们解药。若不然,就给他们二人一人一头母牛,别的可都不行。” “珂离沧,你此次上京,就为了这点事?”帝夜天淡定地说道。 “对啊,本谷主心情好,出来走走,顺道找你收帐。你送去的那几个女人,那也叫女人吗?呵,简直是母猪,母鸡,丑陋不堪。 ”珂离沧的脸色一沉,冷冷地说道. “世人眼中的美人,就是那样,谷上若看不上,只能请上天为你单独做几个。本王还有事,不奉陪了。你用了本王府里的水,也抵了你这几条破蛇。”帝夜天反唇相讥。 “什么,破蛇?”珂离沧眯了眯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你看看她的手心,本谷主已做了百溪谷的记号。” 帝夜天匆匆拉起御凤澜的手看,掌心一枚鲜艳的花瓣闯入眼中,让他脸色大变。 “怎么样?”珂离沧低笑起来。 “说吧,到底什么事。”帝夜天握紧御凤澜的手,一字一顿地问道。珂离沧居然知道用御凤澜来要挟他,想必要做的事很重要。 “今儿没心情说了,明天吧。”珂离沧长眉轻挑,转身就走。 白皙的指尖从水蓝色的衣袖里露出来,蓝色的小蛇顺着他的手腕滑到他的指尖,盘上拇指,像一枚蓝色的水玉扳指。 “他是什么人哪?”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百溪谷毒王,珂离沧。”帝夜天把她的手托到眼前看,眉头紧锁,不敢轻易触碰。 “怎么,你怕死?”御凤澜故意用掌心往他脸上摁,嘲笑道:“你不想以毒攻毒,试试吗?” “什 么以毒攻毒?”帝夜天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低声问道。 “呵,无毒不丈夫嘛,你是大丈夫,当然都全身都是毒,再用我这个毒花瓣去捂捂,不知道会不会就此变成好人了。”御凤澜微微一笑,暂时把薄念倾说的秘密藏在了心底。 “先回去吧。”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于默和童舸,眉头紧皱。 “他们怎么办,牵母牛给他们?”御凤澜也扭头看,但帝夜天立刻把她的脑袋给扳向前面。 那两个人已经脱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片布挡着腰下面。 “哎呀,留他们两个在这里,那他们互相把对方当牛,那又怎么办?他们两个会不会就这样这样死了?”御凤澜伸着两根细白的手指比划。 帝夜天的脸色变得古怪,拖着她大步往前走。稍后赶来的侍卫们会带于默和童舸回去。 满王府的宾客正乱成一团,童妙音带着几位夫人正在张罗大家入席。 “姐姐,王爷到底去哪里了?”庄佳棋四处张望,摇了摇童妙音的袖子。 “救十九去了呀,王爷最疼爱十九了。你们看,我特地让十九去管席上水果的事,结果她跑去林子里偷懒,还被刺客抓走了。哎,现在席上连水果都没 有呢。” 童妙音笑吟吟地大声说道,一双水杏眼瞟向崔静好坐的地方。崔静好和两位侧妃坐在方亭中,和湖畔的酒席宾客隔着一丛青竹,完全能听到她说的话。“哇……姐姐,王妃被丢在喜堂里,受尽冷落,一定恨死了御凤澜,以后再帮着烧几把火,看御凤澜死不死。”庄佳棋掩唇偷笑。 “嘻嘻。”童妙音眉开眼笑,拉着她的手往前走,“走,让戏班子开戏,我们姐妹好好吃点东西,看会儿戏,晚上继续看热闹。” “姐姐,您真高!”庄佳棋冲她竖拇指。 “蠢货。”宫梅芬看着二人的身影,不咸不淡地骂了一句。 吴乐诗听到了,飞快抬眼看了一眼童妙音,缩了缩脖子,飞快躲开。 宾客们此时都已经入席了,对方才的事议个不停,猜测刺客的来历。帝琰摇着折扇,一手拿花生米往嘴里丢。 薄念倾和阿宝坐在他身边,很安静。 “回来了。”有人大声喊了一声。 众人抬头看,只见帝夜天披着晚霞的光,独自大步过来。“王爷,受伤了吗?什么人胆大包天,敢来行刺?”童妙音立刻跳起来,快步迎向他。 “珂离沧来干什么?”帝琰开门见山地问他 。 “他性子古怪,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帝夜天淡淡地应付了几句,向众人抱拳道歉,“各位大人,今日之事实在仓促,请入席吧。” “王爷没事就好。”众人打着哈哈,你一杯我一杯地来敬酒。 帝夜天面不改色心不跳,一杯接着一杯地喝,没往方亭子里看上一眼。 御凤澜衣服脏了,头发被暗器割开,断了几缕,得重新收拾。和他一起回来时,直接回到了小院。 换好衣裳,她忍不住用茶水去搓掌心的花,越搓越香,让小元和小歌都忍不住凑过来看。 “夫人,这是什么呀?” “好东西,有了它百毒不侵,长命百岁。”御凤澜故作镇定。她成了别人要挟帝夜天的人,这让她万万没想到。也不知道珂离沧会让帝夜天做什么事。 “夫人,吃东西吧。累了一天,早点儿歇着。”小歌把饭菜摆好,轻声说:“王爷今儿肯定不会来了。” “这里吗?”御凤澜拧拧眉,王妃进府,她继续住在这里,简直是自招仇恨。 “回小院去吧,王妃威风在这里,多事不如少一事,你们先拿着换洗衣裳,其余东西,明天再搬。”御凤澜站起来,抱起自己睡惯的那只枕头就走。 第89章 一个人 “吃了再回吧。”小元赶紧招呼。 “也端着吧。”御凤澜摇头,想着那人晚上会在王妃那里翻云覆雨,她突然胃口全无。 “那就端着吧。”小歌用食盒装好饭菜,陪着她慢吞吞地往后院瞳。 天色渐暗,这一天下来发生的事,御凤澜到现在还没能消化完。珂离沧,薄念倾,在她的脑子里来来回回地闪现。 要不要告诉帝夜天那些事? 要不要干脆让珂离沧带着她和藏心他们走?但,那会不会是出了虎口,再进狼窝? 小院里亮着一盏灯,这让三个人很奇怪,匆匆推门进去,直接进了她的房间。只闻到满屋子的酒味儿,未铺被子的榻上卧着一人,早已深睡。 “王爷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啊?”小歌惊讶地问道。 御凤澜慢慢地走过去,盯着他的的睡颜发怔。 大婚之夜,他怎么会躺在这里?与王妃洞房花烛的人是谁呢?难道王妃独守空房? 小元和小歌满脸喜色,匆匆放好东西,要服侍御凤澜睡下。 “夫人,王爷到底是惦着夫人的。” “奇了怪了,惦着我,应当回院中去,怎么会一个人躺在这里。”她冷冷地轻笑。 小歌眸子里滑过一抹忧色,轻叹道: “夫人是铁石心肠吗?奴婢不明白,夫人到底为什么对王爷这样抵触。夫人明明就明白,王爷若回自己那里,夫人明天就会招人忌恨。圣命难违,王爷娶得不情愿。他惦着夫人,只能一个人来这里躺着。” 御凤澜有些失神,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一抬眸,见小元和小歌都盯着她看,匆匆掩饰道:“看来小歌是王爷肚中的虫。” “是啊是啊。”小歌抿唇笑,向小元使了个眼色,轻声说:“我们出去了,夫人歇着吧。” 两个丫头轻手轻脚地走了。 御凤澜在榻边痴站了会儿,慢吞吞地走到窗边,仰头看向窗外的月亮。 月亮又弯了,像迟暮美人的脸,不再圆润,乌云一遮,像长了丑陋的斑。 她痴看了会儿,小声说:“月神,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命运?既然已把我打进了泥淖里,那就继续让我在泥里滚,把我拖进他们这群恶狼里作什么?是怕我死后,抢了你月神的神座吗?” “野心真大,小御儿还想当月神。”帝夜天低醇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没动,继续仰着头。半晌,才幽幽地说:“王爷真会演戏啊,装醉也装得这么好。” “是真醉了 。” 帝夜天盘腿坐起来,盯她的削瘦的背影看着。一阵大风吹过来,她白色的衣衫被尽悉扬起,好像要随风飘走一样。帝夜天突然跳起来,大步过去,一把就抓住了她乱飘的袖子。 御凤澜愕然扭头,只见他眼睛泛红,呼吸又重又急,手指死死地握着她的袖子不放。 “干什么?”她惊讶地问。 帝夜天薄唇紧抿,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如夜双瞳,灼灼有光。 “袖子。”御凤澜不自然地躲开了他的视线,往后拽了拽衣袖,小声说:“王爷松手。” 帝夜天越抓越紧,迫得她的身子一直往他这边靠。 “王爷。” “让我抱一下。” 他伸出一臂,把她揽进怀里,手掌在她的头发上轻轻地抚动。 “小御儿,娶谁都不要紧,我们两个会永远在一起,一辈子在一起。” 御凤澜鼻子一酸,突然想哭。 这样的承诺能随便给吗?一辈子,那是随便可以给的承诺吗? “帝夜天,怎么可以用染着我亲人血的手抱着我,给我一辈子的承诺?你步步紧逼干什么?”她难受地问道。 他的手飞快地摁到她的心口,用力地往下摁,激动地说:“为什么不可以?我就要往你这 里面钻,整个钻进去,把你那些回忆全都挤走。最后只剩下我,那时候还不能一辈子吗?你就多朝我看看,多想想我们以前的事。” 御凤澜扁了扁嘴,小声说:“你有王妃了,别理我了。” “王妃算什么,小御儿,你还不明白吗?我终会有一天,坐在那里去。”他一挥手,指向皇宫的方向,低低地说:“你会和我一起,回到家里去。” “家?”御凤澜怔怔地看着他,喃喃地问:“我的家在藏心他们那里啊!” “不是,你的家在那里,梨花宫,若水殿,锦鲤山,芳菲亭,雪梨林,你能不能多朝我看看?不要总是给我冷脸?” “别说了。”御凤澜抱住他的腰,哭着说:“明明说好的,你不要让我想那些事。” “那你看着我。”他轻捧着她的脸,轻轻地说:“小御儿,你看着我。” 御凤澜死死地闭着眼睛,这时候若睁眼,她就完了。 “看看我好吗?”他俯下头,吻住了她的眼睛,喃喃地说:“我会带你去看雪,北方的雪很大,能淹到你的腿上,我会让你坐在我的肩上面,我还带你去坐能装下几千人的大船,去海上捕鲨鱼,采雪珊瑚。” “夜天皇 叔。”御凤澜死死抓着他背上的衣服,不停地说:“不要说了,不许说了。” 她曾说过的话,她曾做过的梦,他居然一字不漏地记在心里。她依稀看到了小小的她,光着一双莹白小巧的脚,穿着月白的裙子,在梨花树下疯跑,用稚嫩清脆的声音叫他:“夜天皇叔,我听说北方有很大很大的雪。你见过很大很大的雪吗,就是能淹到我腿上的那种!你以后带我去看那么大的雪好不好?” “夜天皇叔你知道吗,在海上有一种船,可以坐几千人呢!哇,船都不会被压破的吗?夜天皇叔,你以后带我去坐那么大的船好不好?” 这把稚嫩的声音,猛地把她拽回了无忧无虑的年月。为什么这些事会死死刻在她的心里,被他的手指轻轻抹去了灰尘,现出鲜活的颜色来? 她好想回到小时候啊,有父母亲的宠爱,有哥哥姐姐们的疼爱,还有只要她去,就永远在那里的夜天皇叔,甚至,她还去找薄念倾玩。 曾经的一切都那么美好,老天爷为什么要收走她拥有的那些美好? “夜天皇叔,你对我说的话,是假话吧。”她闭着眼睛,泪水疯流,“夜天皇叔,你的王妃容不下我的。” 第90章 不哭 “谁容不下你,我就让她死。”他在她的下巴上亲吻一下,轻声说:“小御儿,给我一点时间,不要很久,真的。” 御凤澜的心被他的影子慢慢撑开,密睫轻轻颤,泪影模糊中。 “不哭,不哭了。” 他小声哄道,柔软的头发扫到了她的耳根子下,痒痒的,一直痒进心里。 “你……”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你可能中毒了,是慢性毒药。帝崇忱给你下的,他不想把帝位给你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他还有人选。” 帝夜天楞住,半晌,才疑惑地问:“你怎么会知道?” “猜的。”御凤澜摇头。 薄念倾告诉她这秘密,她也回报他一个秘密,不告诉帝夜天了吧。 “告诉我,白天还有谁在林子里,是珂离沧说的?”帝夜天长眉轻拧,小声追问。 “不知道。”御凤澜摇摇头,垂着眼帘说:“别问了,找大夫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中毒了。若中毒了,你身边就有人一直在给你下毒。” 他看着她,眼中渐渐亮起奇异的光彩,急促地问道:“小御儿为什么告诉我?” 御凤澜慢慢抬手,指皇宫的方向,轻声说:“我想回家,不想隐姓埋名,提心吊 胆,东躲西藏。我想光明正大祭奠父母兄弟,好好给他们敛骨安葬。我想藏心和奶娘他们几人能自由自在穿行在街市,不必担心朝不保夕,头颅不稳。你答应我,若有你问鼎天下的那一天,我不要你的一辈子,我要你保我们所有人安然无恙。” “小御儿,我不只要保你们无恙,我更要保你一生再无忧愁。”他拉着她的手,眸光坚定。 御凤澜看了他一会儿,轻声说:“话说太满,若做不到,怎么办?” “我给你的铃铛镯子呢。”他低声问。 “喏。”御凤澜挽起袖子,镯子就在雪腕上套着,铃铛里塞了棉花,不让它们响。 “若我做不到,你用这个杀了我。”他轻轻拔动铃铛,小声说:“这个弹开机关,能发暗器。我教你。” “暗器?为什么不早说?”御凤澜惊讶地看着他。 “我怕你还不知我心意,早早地杀了我,未得美人心,我又怎肯先死呢?” 他弯下腰,把她娇软的小身子抱起来,轻轻往榻里面一送,自己挨着她躺了下来。 他托起她的手,笑笑,小声说:“我教你用银镯子。” 御凤澜侧脸看他一眼,点了点头。 他们两个人自 打重遇,还没有这样融洽过呢。这之前,他是嫉妒她和藏心在一起。她是恨他夺走她的家,心里都梗着一根刺。 现在这根刺正在慢慢地往外拔,虽然很痛,但是好歹拔出来之后,心是完整的了。 御凤澜的小脑袋紧靠在他的肩上,听着听着,睡着了。 帝夜天扭头看了她一眼,把她的小手摁在胸口,凝视了她好一会儿,才缓缓闭上了眼睛。 困意是传染的,她睡得这样好,让他只想跟着她沉沉地睡,梦里只有她,有阳光雨露,芳草萋萋,鸳鸯成双。 御凤澜醒来的时候,帝夜天不在。依着规矩,今天他要带新妃进宫谢恩,两名侧妃也去了。 她躺了会儿,慢吞吞地坐起来。 小元和小歌正在院子里说话,对方的声音很熟悉。她拧了拧眉,猛地打了个激灵。索命婆东福嬷嬷来了! “夫人醒了。”小元一扭头,从窗子里看到坐着的她。 御凤澜拍额头,以后一定要教这两个丫头,要学会看到她醒着也觉得她是睡着这门本领,她一点也不想见东福嬷嬷。 “十九夫人。”东福嬷嬷踮着小脚,乐颠颠地走到门口,双手捧着一只精致的锦盒,堆着满脸谄 媚的笑,小声说道:“十九夫人吉祥。” “什么风把东福嬷嬷吹来了?”御凤澜只好披衣出来,好奇地问道。 “呵,十九夫人昨日没见着老奴,其实老奴现在来服侍夜王妃了。”东福嬷嬷脑袋快低到腰上,双手把锦盒举得高高的,笑着说:“这是玥王妃让老奴带给十九夫人的,玥王妃说,夜王妃还小,不懂事,请十九王妃多教教她。” 现在若有人说崔蝶意对帝夜天无意,御凤澜打死也不信。妹妹嫁进来,她把自己的陪嫁嬷嬷安插了进来,不是盯着妹妹又是干什么?这时候居然还拉拢妹妹的情敌,明显就是想给妹妹难堪。 “呵,玥王妃有心了,谢了。”她接过锦盒,当着东福嬷嬷的面,满面喜色地打开,看到里面黄澄噔的镯子,大呼小叫,“太贵重了,这怎么消受得起,我一定要去亲自向玥王妃道谢。” “道谢就不必了,还请十九夫人多多照顾夜王妃。” 东福嬷嬷大胆抬头,往屋子里瞄了几眼。见屋子里陈设简陋,眼中不屑的光闪了闪,又行了个礼。 “奴婢告退。” “去吧,我等夜王妃回来了,过去给她敬茶。”御凤澜笑眯眯地向 她挥手。 东福嬷嬷咧嘴笑,并没走的意思,在等她的赏钱。 御凤澜偏装不懂,又朝她挥手,“嬷嬷,我没什么吩咐了,嬷嬷去吧。” 东福嬷嬷笑容浅了浅,只好福了福身,一摇三摆地往外走。出了门,她扭头看向院子里,用力啐了一口,小声嘟囔,“吝啬鬼,迟早要你好看。” “夫人是机灵的人,为何不给她一点赏钱,我去送吧。”小歌拿着碎银子出来,拔腿要追。 “不许去。”御凤澜喝住她,小声说:“银子很多吗?给这种不要脸的吸血虫老货干什么?” “夫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毕竟是夜王妃身边的嬷嬷,还是玥王妃派进来的。”小元焦急地提醒。 “就不给,怕她想要。上回贪了我那么多东西,什么事没给我干成,把我坑苦了。”御凤澜把盒子随手往小元手里一递,冷笑道:“这老货若真敢招惹我,我让她横着进来,爬着出去,一辈子不敢再朝我看第二眼。” “夫人又不是鬼。”小元见她说得凌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谁要想害我,我就变成吃她的鬼。”御凤澜毫不在意地说道,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慢步往院子里走。 第91章 心情好 “夫人今天气色真好,看上去心情也好啊。” 小歌打量她一眼,笑着说:“还是王爷厉害,就一晚上,就让夫人活了。” 御凤澜抿唇笑,歪了歪脑袋,想到了帝夜天昨晚说的话。她应该让他写下来才对,白纸黑字地写着,看他以后怎么抵赖。 “夫人笑起来真好看,奴婢若有夫人一小半的好看,死也甘愿了。”小元看着她,羡慕地说道。 “你也能好看啊,来,我给你打扮打扮。”御凤澜兴起,拖着小元要给她梳头妆扮。 “奴婢不敢。”小元又兴奋又害怕,半推半就地坐在了椅子上。 “呸,要死呢,臭不要脸的,让主子给你梳头。”小歌啐了她一口,把胭脂水粉给小元拿了过来。 御凤澜捧着小元的脸看了会儿,笑着说:“小元有一张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本夫人今日给小元化一个杏花妆。” “奴婢生的黑。”小元摸了摸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会不会像读书人说的,叫东施学西施肚子疼。” “那叫东施效颦。”小歌好笑地纠正她。 “反正,奴婢就想变得有夫人一小半的好看。”小元仰着圆乎乎的脸,期待地看着她。 御凤澜拿起蔷薇粉,先给她薄薄地铺了一层, 让肌肤看上去细腻有光泽,再用眉石给她画出两道微弯的眉。 玫瑰膏子在掌心里揉化了,轻轻地点在她的脸颊和嘴唇上。最后,把削尖的眉头沿着她的眼睛,小心地勾出一道细线。 这都是她母后最喜欢的手法,眼睛看上去会又大又有神。 她把这些手法都教给了玉娘,玉娘很聪慧,自己从中变通出好多种画眼睛的法子,还揉进了胭脂一起画,在晚上灯火朦胧时看她,那双眼睛流光溢彩,美不胜收。 御凤澜不能给小元画得招摇,她就是一双圆眼睛好看,略略勾出细线,就能让眼睛看上去跟猫儿一样。 “哇,小元这是你吗?谁家的姑娘走错了路?”小歌在一边拍手,笑吟吟地夸赞。 “真的好看吗?”小元乐滋滋地捧着铜镜看,眼睛都直了,“夫人的手好巧,这是我吗?” “就是我的小元哪。”御凤澜挑了朵镶着珍珠的绢花出来,给她绾在发髻里。 “这个不敢戴,太贵重了。”小元赶紧取下来,连连摆手。 “那,我教你们自己做一朵头花。”御凤澜想了想,拿出帕子,教两个丫头做绢花。 就用老坑琉璃珠子,在绢花中间攒紧,用银钗固定好。 两个丫头乐呵呵地戴在发髻 上,你摸我一下我,拍你一下,在院子里追打着玩。 “王妃回来了,去敬茶了。”管家在外面敲门,大声说道。 “哎呀。”小元捂着头上的珠花,紧张地问:“这样会不会挨罚。” “为什么挨罚,我们就这样去,精神一点。”御凤澜跑回房间,挑了件珍珠色的长裙,套了件碧色的薄纱短衫,带着两个丫头往前面走。 昨日帝夜天大婚,收的礼物堆了半间屋子,童妙音正在清点。帝夜天和三位王妃坐在一边喝茶,见三人进来,帝夜天的眼神一柔,冲她微笑。 崔静好看了看帝夜天,唇角抿了抿,主动笑道,“十九夫人来了。” “给王妃请安。”御凤澜福身就拜。 小元递上了茶盘,御凤澜接过去,慢步走近崔静好。 崔静好微微一笑,缓缓起身。 说是缓缓,那简直缓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她抬臀,抬步,抬头,再慢慢地走向御凤澜。 她未跪,但这样深弯着腰,手高端着茶,多少也明白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昨儿是王妃的大日子,但王爷却不在。也不知道验新的嬷嬷看到那方白帕子的时候,是什么表情? “十九夫人请起。”崔静好的指尖终于落到了御凤澜的手肘上,轻轻地 扶了一下。 御凤澜就势站起,把茶递到她的面前,垂着长睫说:“王妃请用茶。” “打赏。”崔静好喝了茶,笑着说道。 东福嬷嬷马上拿了锭银子过来,放到茶盘上,“王妃赏夫人的。” “谢王妃。”御凤澜将茶盘交给小元,又端过另一个茶盘走向两位侧妃。 两位侧妃倒是安份,立刻起身,接茶,回礼,给赏。 “谢谢姐姐。”御凤澜规矩地道谢,回到中间站着。 “听阿宝公主说,她跟着十九夫人学跳荷花舞呢,今儿她晚点就会来,我们也正好欣赏一下十九夫人的舞姿。”崔静好掩唇笑笑,扭头看向帝夜天,轻声说:“王爷,您看好吗?” “不好。”帝夜天眼都不抬,淡淡的两字。 崔静好的笑容僵在唇角,一脸尴尬。 “王爷,何意?”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阿宝才受伤,大热天的,若病倒在本王这里,谁能担得起责任。来人,去给阿宝公主传话,说本王的意思,不要过来了。”帝夜天拧拧眉,冷漠地说道:“茶也敬了,各自散了吧。” “王爷……”崔静好脸色一白,慌慌地说道:“今日要回门呐。” “我已向你父亲说了,推几日吧。”帝夜天冷漠的眼神扫过 她,起身往外走。 御凤澜很可怜崔静好,也算生了花容月貌的脸,只因皇帝一道旨意,就把她送到了这里,明日如何,青春如何,都是一场不可测的梦。 屋子里很静,大家都看着崔静好。饶她有多强大的心,也受不了这样当众的冷落,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 御凤澜拧拧眉,悄悄往外走。 “十九,你站住。”崔静好尖声叫住了她。 “夫人有何吩咐?”御凤澜只好转身看向她。 “你……”崔静好大步过去,恨恨地盯了她一会儿,咬牙说道:“你下去吧。” 御凤澜轻舒一口气,拔腿就走。 帝夜天就在前面等她,见她过来了,唇角一扬,把手递给了她。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拍着心口说:“吓死我了,王妃的样子像要吃人。” “谁能吓到你,你连我都不怕。”帝夜天强行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慢慢往前走,“我等下要出去。”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也能出去。”御凤澜拧眉。 “你又出去干什么?”帝夜天低声问道。 “你别握着我的手,有汗。”御凤澜低头看,他握得这样紧,湿烫的汗全抹在她的掌心了。 “还嫌弃本王了。”他展眉笑,抬起另一只手,往她脸上抹了一把。 第92章 我想回去 汗水沾在她的唇上,有点儿咸。 她愕然抬头,帝夜天不应该是清清冷冷,冷冷酷酷的人物吗,怎么也会这样? “我想回去,这里不好玩。”她咬咬唇,有点撒娇的意思。 “你那里更不好玩。”帝夜天拧了拧她的小耳朵,轻声说:“我今日有正事要办,你就在院子里呆着,若阿宝真来了,你也别和她跳舞,天热死了。” 这是关心她?御凤澜有些傻呆呆地看着他,突然间和他的关系变得好了,她又很不习惯。 “我走了。”他终于松开了手,顺势把这只手也往她的脸上抹了抹。 她哼了一声,捂着脸瞪他。 他低低地笑,叫上了童舸和于默,大步往府外走去。 “哇,王爷好温柔啊。”小元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满脸羡慕地说道:“夫人,你真是好福气呢。” 御凤澜头一回没因为她说这话而骂她,双手掩着发烫的脸颊,快步往回走。 “臭女人,狐狸精,烂女人,贱女人!” 崔静好砸了茶碗,又砸花瓶,屋子里唏里哗啦地乱响,侍婢们在院子里跪着,不敢进去。 “王妃,这样发脾气,传进王爷耳中可不好,得想个法子。” 东福嬷嬷 眨着精光闪闪的眼睛,凑到她的耳朵小声低语。 “我能有什么法子?你看看王爷,是怎么护着她的!我虽是庶出,但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还以为御赐婚姻,我多荣耀,我要去向皇上禀明这一切,要么赶她走,要么我走。” 崔静好跺着脚,抹着眼泪大哭。 东福嬷嬷堆着笑脸,小声说:“王妃,得像您姐姐学习。” “学她什么?当个闷葫芦,哼,我才学不来她那一套。” “您错了,您难道不知道为什么玥王妃为什么让老奴陪您嫁过来吗?”东福嬷嬷摇摇头,满脸的褶子跟着摇头的动作轻颤。 “还不是盯着我?怕我夺了她喜欢的夜王爷。姐姐那人,吃着碗里的,惦着锅里的,我太知道了。”崔静好尖声尖气地低嚷。 “您真错怪玥王妃了,她早知道这十九夫人不好招惹。这十九可是先去勾 过玥王,再到夜王身边的啊。” “真的吗?”崔静好狐疑地看着她问道:“姐姐怎么没说过。” “这种事,怎么好明说?正是如此,玥王妃才知道您嫁过来后,肯定有段艰涩日子。玥王妃可不是闷葫芦,身为王妃,王府里的女人都是您的兵,您 何必自己出马呢?你看看两位侧妃,安静极了。哪像您哪,当出头鸟。这府里的正受气的女人可不止您一个,就像男人打仗一样,您是元帅,她们是兵,您要擅于让您手下的兵去冲锋陷阵,就让她们在前面挡着,揭穿十九的真面目。”东福嬷嬷自以为得意,双手连连比划,说得唾沫星子四溅。 “我知道你的意思。”崔静好白了她一眼,不悦地说:“我又不蠢,父亲身边的姨娘们不都是这样的。但是你没看到吗,王爷护十九,这些女人屁也不敢放一个,哪有资格去争宠邀爱。” “那就再找一个啊。”东福嬷嬷咧嘴笑,神秘兮兮地说道:“还有,王妃得尽早和王爷做成真夫妻,生下小王子,到时候母凭子贵,十九那小贱人也就不足为惧了。” 崔静好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小声问:“你有人选吗?” “暂时没有,但可以让两位侧妃多去十九那里走走,您和十九也没必要这么快撕破脸,您得大度,有主母风范。”东福嬷嬷伸了伸脖子,学着崔蝶意走路,“您看,得这样端着架子,有气势。” “你这老货,说了半天,根本没有真正有用的法子,我才 不想去讨好那臭女人,我看见她就想两巴掌打过去。”崔静好抹掉眼泪,没好气地说道。 “对了,您是御赐的王妃,她只是街头酒姬。若她犯下事,您是可以依王府规定收拾她的。所以,我们要盯紧她,随时逮她的错处。”东福嬷嬷赶紧说道。 “王妃,五夫人来了。”一名小侍婢在外面小心翼翼地传话。 “不见,童妙音也是不是省油的灯,看着她神气活现的样子就生气。”崔静好厌恶地说道。 “但她是您的兵哪。”东福嬷嬷提醒道。 崔静好轻轻吸气,挥了挥手说:“让她先等着,把这里都收拾干净。” “是。”东福嬷嬷眼睛一亮,叫进几个小婢,飞快地把厅中收拾得一尘不染。 童妙音端着洗净的衣服进来,笑吟吟地给她行礼,“王妃,这是您昨日换下的衣服,已经干了,熏了梅花香。” “放着吧。”崔静好挤出笑容,看着她说道。 “王妃,我还有一事相告。”童妙音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 “何事?”崔静好抬起长睫,轻声问道。 “十九夫人,和倾郡王的关系不一般呐。我昨日看到她先进林子,郡王随后也进去了,二人在 林子里呆了好久呢。”童妙音掩着心口,愁眉苦脸地说道:“但我不敢告诉王爷,怕王爷不信,反责备我生事。对王爷来说,十九就是心尖尖。也不知道这样一个嫁过人的酒姬,到底怎么就让王爷如此喜爱,论容貌家世,她连给王妃提鞋也不配呢。” “哦?倾郡王?”崔静好站了起来,踱了几步,向东福嬷嬷使了眼色。 “五夫人,这话可不能乱讲。倾郡王可是宝公主的驸马,若被宝公主听到了,这可不是小事。”东福嬷嬷拿着腔调吓唬童妙音。 “绝无假话,确实是亲眼所见。王爷是被她给蒙蔽了,王妃大可以一试,若十九真的还存心勾搭倾郡王,那她罪该万死。”童妙音立刻跪下,竖着二指发誓。 “如何试?”崔静好走到窗前,往外看了一眼,匆匆关上了窗子,转身看向她,小声问道。 “引二人见面。”童妙音抬头,一字一顿地说道:“以倾郡王名义,传信约十九前去相会。” “这……”崔静好徘徊了一会儿,忐忑不安地说:“似有不妥,也没人会学倾郡王的字啊。” “买通宝公主身边的人,就行了。”童妙音微微一笑,小声提醒。 第93章 夫人真好看 崔静好看了她一会儿,笑着扶起了她,轻声说:“五夫人真是聪明绝顶,幸尔有五夫人这样有正义心肠的人,才不至让十九这狐媚子在府中作乱。” “谢王妃夸赞。”童妙音福身又拜。 “你我都是姐妹,不必多礼。”崔静好扶住她,拉着她在贵妃榻上落坐,“嬷嬷,上茶,把我带来的百花果和龙眼拿来,让五夫人品品。” “是。”东福嬷嬷立刻下去张罗。 二人虚情假意地互相吹捧,一起骂了一会儿御凤澜,脸上都露出了舒心的笑容。 御凤澜端出前些日子酿的甜酒,掀开封皮,里面一阵浓香扑鼻而来。 “哇,太香了。”小元和小歌站在旁边,口水直流。 “用点冰镇一下。”御凤澜舀了两碗,勺子在掌心里硌着,花瓣处刺刺地痛。 她赶紧抬手,连吹了几口气。 “夫人的手心还在疼吗?是什么虫子咬的?上回王爷是用酒给夫人洗的,现在赶紧洗洗吧。”小歌叨叨着,端了碗酒过来,催着她洗掌心。 御凤澜哪敢轻易碰这东西,珂离沧那人太古怪了,若酒让毒更厉害,她不得当场惨死? “对了,今日王爷身边的两位护卫好像无精打彩的,尤其张大哥,两个眼眶都绿了。难道他们也是被刺客打的吗?”小元用装着冰的盆子镇着几碗甜酒,好奇地说道。 御凤澜嘻嘻地笑,她今儿没问,也不知道那两个倒霉鬼是怎么从母牛的苦海里挣扎出来的,但愿二人安好。 “夫人笑起来,太好看了。”小元傻乎乎地看着她说。 “小元,你幸亏不是男人,你天天这样说,也不嫌腻吗?”小歌拧了她一下,把甜酒坛子抱出去。 小元咧嘴笑,扭了扭有点粗的腰,小声说:“我能不能端一碗去给我爹娘尝尝,她们都没 有尝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嗯,小歌,回来,把那几坛子都带上。”御凤澜想了想,索性出去给管家他们送甜酒。她要好好了解一下王府的情况。能给帝夜天下毒的人,一定是能接近他的人。几位夫人首当其冲,成了最大的怀疑对象。 “拿几只大瓷碗来,给王爷他们三个留着,用冰镇好。”御凤澜安排完,带着两个丫头,叫来一个侍卫,挑着甜酒坛子去找管家。 黄管家正在前面训斥几个干活偷懒的侍婢,不时用鞭子抽打几人。侍婢们缩着肩,小声哭,但却不敢躲开。 原来这瘦瘦的管家这么凌厉的! 御凤澜很意外,在十步之外站着,等着侍婢过去通传。环顾四周,只见接她进府的那两个瘦嬷嬷也在,正盯着她看着。 这几个人,是帝夜天的心腹,还是皇帝和其他皇子的人呢? 御凤澜带着一脸笑容,慢步走了过去。 “十九夫人。”管家丢下鞭子,给她深深行礼。 “管家,我亲手做了些甜酒,拿来给你们尝尝。平常承蒙管家照顾,真是太感谢了。”御凤澜亲手从坛子里舀出了甜酒,笑吟吟地递到他的手中。 “不敢,不敢,十九夫人有何吩咐,只管让小元和小歌过来通传一声。”管家赶紧接过去,深深鞠躬,满脸惶恐,和当时接她进府时清冷的神情完全不一样了。 “两位嬷嬷也尝尝,我还要给几位夫人送去呢。”御凤澜又看两位嬷嬷,那两人赶紧快步过来,连声道谢。 “没有先给王妃送吗?”管家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王妃在气头上,我此时去只是自取其辱。”御凤澜笑笑,轻声说道。 “那就索性也别给其她夫人送了。”管家低声提醒道。 “管家提醒得是,那我就给小元和小歌的爹 娘送去吧。”御凤澜点头,满脸诚恳地道谢。 其实她根本没打算给那几个夫人送去,只是在管家面前,她故意作出思考不周的样子,看看管家的反应。 “我送夫人去那边。”管家笑着抱抱拳,带头走在了前面。 小元和小歌的爹娘都在外院做事,干些粗活累活。小元的爹妈在给王府养马,平常就住在马厩旁边。其实她还有兄弟姐妹,全都是帝氏人的家奴,现在小元还有一位断了一只腿的哥哥留在了关外。路途迢迢,老人已老,不可能回去了,这辈子不知道还能不能见着。 见小元带着年轻貌美的夫人过来,两位老实人赶紧跑过来跪下行礼。 “给十九夫人请安。” “不必多礼了。”御凤澜扶起两位老人家,微笑着说:“我和小元小歌一起做了些甜酒,小元有孝心,要送回来给两位尝尝。” “这怎么敢当,小元应该好侍奉夫人,怎么能让夫人来这种地方?”小元爹责备地看着小元。 “夫人没有架子的。”小元摆摆手,乐呵呵地说道。 “你这丫头,怎么没心没肺呢,夫人没架子,那是夫人大度。”小元娘赶紧拍她的后脑勺,小声说:“你平常要好好干活,不许闯祸,听到没有。” “小元很乖的。”御凤澜抿抿唇,低头舀甜酒。她心里头正泛酸,哪怕有多穷困,但一家人都在,这样就是最大的圆满啊。 “够了,够了,谢夫人。”小元爹捧着甜酒,受宠若惊地说道。 小元娘赶紧把手往围裙上擦了又擦,小心翼翼地接过雪白的瓷碗,尴尬地说:“奴才们手这么脏,把夫人的碗都弄脏了。” “小元娘,千万别这样说。我和小元是姐妹,您和小元爹就是我的爹娘一样的。我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早早 就没爹娘了,看到你们这样,我还很羡慕呢。”御凤澜顺手从水桶里拿起了马刷子,走到一匹白马面前,摸了摸它的耳朵,用刷子给它轻轻刷背。 这里起码有一百多匹马,味儿确实不好闻。 “夫人呆一会儿就回去吧,免得王爷回来找不着您。”管家小声催促道。 “没事的,在那里也闷得慌。这马真好看,是谁的?”她摸着白马,好奇地问道。 “这是九夫人的。”小元娘赶紧过来,一匹一匹地给她指:“这黑的是五夫人的,这红的是六夫人的。” “咦,十二夫人怎么还没回来?”御凤澜突然想到了十二夫人云双,除了第一回给阿宝公主跳舞,见齐了几人,最近一段日子,云双都没有露面。 “她病了,向王爷告假,回娘家养病了。”管家低声说道。 “哦。”御凤澜歪了歪头,在帝夜天看来,谁进谁出,好像都无所谓吧。 “这匹是麟王的,上回来了没有骑走,一直养在这里。”见她停在一匹高大的黑色烈马前,小元娘赶紧说道。 帝麟那个张狂的讨厌鬼,就这样被他这几个貌合神离的兄弟给联手扳倒了。人虽坏,但这马儿不坏。一看就是千里良驹。 “如果夫人喜欢,夫人以后就骑着吧。”小元跟在她身后,乐滋滋地摸了摸马,大声说道。 “那可不行,麟王的案子还没审,最后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若最后定了罪,他的家产依律是要没收的。这马只是寄养与此,夫人若骑着招摇,是会惹祸的。”黄管家立刻提醒道。 小元吓得脸色都白了,吐吐舌头,再不敢多嘴。 “多谢管家提醒,我差点就要闯祸了。”御凤澜微笑着道谢。 “夫人言重。”黄管家抱了抱拳,低声说:“夫人送完了甜酒,还是早 点回去吧。” “好。”御凤澜本想再多留会儿,但见黄管家寸步不离地跟着,不像想伺候她,反而像盯着她,不由得兴致大败。 从马厩出来,黄管家给她行了礼,回前院去继续教训不听话的侍婢。 御凤澜百无聊赖地走了会儿,一个小丫头匆匆跑来,给她行了个礼,轻声说:“十九夫人,宝公主来了,在您的院中等您呢。” “咦,王爷不是送信说,不让她过来吗?”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宝公主没有惊动别人,夫人也不必声张。”小丫头大胆抬头,微笑着说道。 “你是公主身边的人,还是王府的人?”御凤澜好奇地问她。 “奴婢是王府的人,叫冬荣。以前侍奉长二夫人,夫人离开后,奴婢就留在府中打杂。二夫人是宝公主奶娘的女儿。”冬荣落落大方地说道。 御凤澜深深地看了冬荣一眼,匆匆往回走。 一进院门,只见阿宝一身小厮装扮,正在吃她放在小桌上的甜酒。 “公主。”她快步上前行礼。 阿宝赶紧放下甜酒,有些尴尬地说:“太香了,所以没经过你的同意就自己吃了。” “公主喜欢就好。”御凤澜笑笑,视线落在阿宝的唇角,甜酒末儿就沾在她的嘴角上,给她凭添几分俏皮和天真。 “十九夫人真是聪慧之人,会跳舞,会酿酒,做的馒头和甜酒都这么好吃。”阿宝走过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歪着脑袋看她,“我想跟夫人学这些。” 御凤澜惊讶地看着她,她一个金枝玉叶,学这些干什么? “我想像十九夫人一样,秀外慧中,多才多艺。” 阿宝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御凤澜,不知道为什么,御凤澜居然觉得阿宝的神情有些忧伤。 这么个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她为什么忧伤? 第94章 比不得公主 “公主别开玩笑了,这些粗下的活,哪是公主做的。公主细嫩的手指,可别因为这些事而粗糙了。”御凤澜笑笑,婉拒她的要求。 阿宝不气馁,拖起御凤澜的手指就看。 御凤澜的指尖覆着茧子,她这双手,早称不上柔若无骨,肤若凝脂了。手背勉强说是光滑,手掌却是粗糙的。 她曾用这双手抓过砍来利刃,伤及骨头。 后来她学会砍柴,生火,做饭,洗衣,酿酒,十根手指是她历经磨难的证明。 阿宝看清她的掌心,愣了一下,匆匆抬眸看她。 “比不得公主。”御凤澜飞快地缩回手,别扭地说道。 旧爱娶的新欢,拿她被他天天握着的手,与自己相比,怎么想怎么不舒坦。 她不再爱薄念倾了,说恨,也不那么明显。她只是怀念那些时光,不曾被痛苦浸染的时光。 阿宝是拿走她幸福的那些人中的一份子,夺走她爱人的女子。 所以,她提不起喜欢的心,也讨厌不了这样真诚的她。 “我有珍珠膏,我晚上就给你送来。”阿宝匆匆说道。 “不必了,公主有何吩咐吗?若有事吩咐,以后只管让人来传信就好,我能做到的,一定做。”御凤澜退了两步,微笑着说道。 “没有吩咐。”阿宝见她一副排斥抗拒的神色,有些失落地说道:“我就是想和你学东西,想和你说说话,想……” 她没说完,怔怔地看着御凤澜。她多想变成御凤澜啊,这样她就能得到倾哥哥的心了。 夜夜看他愁眉不展,她的心都要碎掉了。 “王爷有令,不得累着公主,公主还是不要为难我了。”御凤澜把帝夜天搬了出来。 阿宝愣了愣,苦笑道:“其实是夫人不欢迎我。” “不敢。”御凤澜赶紧福身。 “你们下去。”阿宝看了看站在一边的三个丫头,轻声下令。 三个丫头连忙行礼,退出小 院。 “我可以给你通关令牌,教我吧。”阿宝压低声音,轻声祈求。 御凤澜一愣,飞快抬眼看向她。 “倾哥哥不喜欢我。”阿宝眼眶一红,小声说:“我怎么努力,他都不喜欢我,我们自成亲起,就同屋不同榻。每晚,我在榻上,他在榻下,我无计可施,也不敢告诉别人。” 换成御凤澜发怔了,薄念倾不喜欢她吗?这样天真纯善的小公主,为何不喜欢?连帝麟,帝夜天,帝琰,他们都喜欢这小公主的啊!甚至是她,御凤澜,也忍不住地想夸赞这小公主。薄念倾倒底想负了几个人? “他心里念着你,大婚的那晚,他喝得酩酊大醉,念了一整晚你的名字。天明时,我咬破手指,染了白绢去交差。但他平常对我又很好,什么都依着我。我试过很多办法,我学着那些妃嫔,穿很少的衣裳。但他只要看到,就会用锦被把我包起来。我又央求他,让我做他真正的妻子,但他只是沉默。” “我知道他心里有个人,他悄悄看你的画像,有时候甚至放在枕边,我隔着床幔看他,我咬着牙不哭。” “帮帮我吧,只有你能帮我,你放心,我绝不会透露你的身份。” 阿宝拉住她的手,又红着眼睛,怯生生地松开,仿佛御凤澜才是公主,她只是小奴婢。 “你要学什么?”御凤澜于心不忍,小声问道。 “你会的,我都想学。”阿宝喜极而泣,赶紧说道。 御凤澜看着她,轻声说:“可是,公主,我若有那本事留着他的心,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 阿宝愣住,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吧,我教你做甜酒。”御凤澜挤出一抹笑,叫进了小元小歌。 “呀,听说又闹蓝衣刺客了呢。”小元和小歌走进来,小声议论。 “就让你们在外面站一会儿,你们都能打听出这种事?”御凤澜故作 轻松地问。 “不是,刚刚有侍卫从后院角门出去了,我远房堂哥在里面,今晚捉到了刺客,就会立大功的。”小元眨眨眼睛,有些骄傲地说道。 “你亲戚可真多。”御凤澜瞟了她一眼,好笑地说:“你快去拿做甜酒的材料过来,小歌把我写的甜酒的单子拿来。” “我做的甜酒有九种味。”御凤澜把袖子挽起来,走到桌边,打开几只小坛子给她看,“花香味,可以调入各种花香。奶酪味的,特别香滑。” 阿宝在一边仔细听,认真记她每一个动作。 痴爱的女人总是这么傻,明明知道可能是一条走不到底的路,却还是义无返顾地闯了进来。 御凤澜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开始担心她和帝夜天的感情。可靠吗?有明天吗?值得吗? “十九夫人,”阿宝抄好材料单子,好奇地问:“藏心真是你的相公吗?” “哦。”御凤澜无意解释,轻轻点了点头。 “那他也挺可怜的,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站在街角上,正痴痴地往这里面看呢。”阿宝轻声说道。 藏心在外面看着?御凤澜心一酸,她若和帝夜天好了,算不算背叛了他和诛风他们? “不如,你让三哥哥还他一个妻子吧,挑个年轻漂亮贤惠的。”阿宝收好甜酒单子,小声说道。 “再说吧。” “可是你要令牌,是不是想和他一起离开?”阿宝犹豫了一下,凑到她耳边轻声问道。 御凤澜笑笑,没出声。 信人信七分,绝不可全信。阿宝再好,那也是帝家的女儿。她之所以敢承认身份,那是因为在帝家这几个人精中,她的身份已经不是秘密了。 “唷,看看,谁在这里。”崔静好的声音突然从院门口传了进来。 “夜王妃。”阿宝有些尴尬地站了起来。 崔静好是王妃,她进王府,没有见女主人,而是来找王府小妾,于情 于理都不合适。 “宝公主怎么有闲情往这里跑?”崔静好抿唇笑,快步过来挽住了她的手臂,小声嗔怪道:“若不是下人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来了。” “哦,是上回吃了十九夫人做的东西好吃,所以来学学。”阿宝转过头,冲御凤澜轻轻吐了一下舌尖。 “王妃请坐。”御凤澜亲手捧茶,做出恭顺的模样,低眉顺眼地请安。 崔静好笑了笑,从她身边走过去,直接走到了她的房间。小院简陋,屋子里陈设简单,榻上帐幔和锦被的颜色也低调,所以崔静好看完,只是扬了扬眉,慢步走了出来。 “宝公主既然来了,去我那里用膳吧,十九也去。”她拉住阿宝的手,扭头看向御凤澜。 “是。”御凤澜福身行礼。 “我已经让人去通知倾郡王,让他也过来,我这里戏班子还没走呢,我们晚上好好看场戏。”崔静好拉着阿宝,亲亲热热地往外走。 御凤澜想安静都安静不了,开始有些想念帝夜天了。若他在这里,一定可以直接帮她把这晚膳推掉。 “哎呀,我突然想到我还得进宫见母后和阿阮皇兄,糟糕了。”阿宝突然停下脚步,拍拍额头,拔腿就跑。 这突然的变故让崔静好措手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溜眼跑了个无影无踪。 “宝公主怎么回事?”她拧拧眉,扭头看御凤澜,冷冷地问:“你做什么美食,让宝公主跑来学。” “甜酒。”御凤澜淡定地说道。 “既然公主走了,那就算了吧。”崔静好厌恶地盯了她一眼,拔腿就走。她的排场大,四个嬷嬷,六个侍婢,六个侍仆,立刻紧跟在她的身后,一行人扬长而去。 御凤澜活动了一下肩膀,慢吞吞走回了房间。 “夫人晚上吃什么?”小歌笑眯眯地问道。 御凤澜想了想,轻声说:“下碗面就好了,放几片青菜,我 不太想吃荤的。” “啊?”小歌怔了一下,随即小心翼翼地问:“夫人何时有这感觉的?” “刚刚。”御凤澜瞟了她一眼,随口说道。 月事久久不至,她很担心,但又不敢去找大夫看。若真是那回事她该怎么见人呐? 她扶着桌角坐下,忍不住想那晚在小巷子里遇到过的那个男人,到底是谁?他在哪里? “夫人,要么让大夫来把把脉?”小歌好心地提醒道。 “不要。”御凤澜赶紧制止她,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我知道你是何意,若不是,那白白让人折腾,王妃又来笑话我。若是的,那王妃知道会不会为难我?” 小歌皱了皱小脸,轻轻点头,“也对,那怎么办?” “我们出去一趟,找外面的大夫把脉好了,也不吃面了,等下去外面随便买个包子馒头就行。”御凤澜看了看天色,帝夜天不知何时回来,她从后面角门溜出去,把个脉回来,应当不妨事。 “那也好,从王府出去就有一家医馆,我们快去快回,这种事不耽搁最好。” 小歌赶紧回屋拿银子,交待小元在院子里守着,万一又有夫人上门寻事,就说她在后面泡澡即可。 二人从角门小心地溜出去,沿着墙根往前一路疾走。天色已经暗了,光线一点点被黑暗吞噬。渐渐的,眼前有了亮光,街上的灯笼都点了起来,一盏盏地连成了灯河。 “晚上真美。”小歌四处张望,小声感叹道。 “你很少出来吗?”御凤澜随口问道。 “以前干的活很重,从早忙到晚,到了晚上恨不能马上贴在榻上不起来,所以很少出来。”小歌轻声说道。 御凤澜点点头,仰头看向前面的医馆。刚要上前去,一只手突然从身后伸来,紧紧地捉住了她的手腕。 “小媳妇儿跑出来了。”戏谑的声音从头顶飘来,淡淡的香冲进她的鼻子里。 第95章 谷主 “珂离沧。”御凤澜不回头也知道是他,他腕上的小蓝蛇正往她手背上游,吓得她一动不敢动。 “小媳妇儿是去找本谷主吗?”珂离沧凑近来,手指轻轻地滑过她的鼻尖,停在她的唇上,轻轻一摁,然后把脸慢慢吞吞地俯过来,停在离她一指的距离处。 这么近看他的眼睛,简直像看到了夏季的蓝天,不含一天点杂质,蓝得让人心醉。 “谷主可别乱叫,我是十九夫人。”她把脖子往后仰了点,但手前上的小蛇立刻缠紧了她的手腕,让她马上不敢再动一下。 “怎么,本谷主昨儿的话,你没听清?”他微微一笑,蓝眸里亮光大盛。 御凤澜顿时感觉到一阵目眩神迷,脑子里空白一片之后,只有他在眼前晃动。 “哈,原来肚子有货了。”他收了手指,皱了皱眉,有些失望地盯着她,“这么好看的一张脸,怎么有这么个不争气的肚子呢?” 御凤澜回过神来,惊讶地问:“你会把脉吗?” “废话。”他兴趣缺缺地松开手,慢吞吞地往前走。 御凤澜扭头看,小歌正像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眼睛直直地看着前方。 “珂离 沧,先把小歌的穴位解了。”御凤澜追上珂离沧,拉住他的袖子不放。 “胆子真大,敢碰本谷主的衣裳。”珂离沧长睫轻垂,慢悠悠地笑。 御凤澜如同抓住了鬼爪,赶紧松开,小声斥责,“赶紧把小歌的穴位解开。” “过几个时辰就解了。”珂离沧打了个哈欠,继续往前走。 “几个时辰?那怎么行,我们还要回去。”御凤澜跑到他前面,拦住了他。 “那你们就回去呀。”珂离沧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子,低声说:“没人拦着你,本谷主对肚子有货的女人不感兴趣。” “你点了她的穴,我们怎么回去?是你点的穴,你当然负责解开。”御凤澜火了,双臂展开,拦住他的去路,“破谷主神气什么?耀武扬威,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 “本谷主又不是好汉。”珂离沧根本不生气,从她身边绕过,继续往前走。 “你是女人?”御凤澜故意讽刺他。 “对啊,你来摸摸看。”珂离沧转过身,抓住她的手就往怀里塞,“是不是和你一样。” “好啊,摸摸看。”御凤澜冷笑,就顺着他的手抓了进去,指甲在他玉滑的皮 肤上轻轻刮了两下。 珂离沧表情僵住,不敢相信的垂眸看下去。 御凤澜的手慢慢地从他的衣服里抽出来,抖了抖手指,仰头看着他笑,“感觉如何?” “什么东西?”珂离沧给人下了一辈子毒,头一回被女人这样坑了。他的心口一阵奇痒,随后就是火辣辣地刺痛。 “你叫什么?”他抬头看她,一脸古怪地问道。 “先把小歌穴位解开,我就给你解药。”御凤澜满脸冰霜地说道。 “你知道我是谁吗?”珂离沧又问。 “住山谷里的,不知礼教为何物的野人,粗人,俗人。”御凤澜毫不客气地骂道。 珂离沧死死盯着她,一字一顿地问:“你不怕死?” “我是阎王的左护法,你还是想想自己能不能活过今晚吧。”御凤澜硬着头皮顶回去。 “好一个左护法。” 珂离沧俊脸扭曲,匆匆拉开了衣袍,只见玉白的皮肤上已经冒出了密密的红点,而他这个惯用毒的人却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到底是什么?你不说,本谷主就杀了你。”他身形一闪,手指掐向御凤澜的脖子。 “我浑身都是那东西,你的手碰我,也会 烂掉。”御凤澜飞快退了几步,小声吓唬他。 珂离沧的手停在半空中,飞快缩回去。 御凤澜心里大叹,这男人比女人还爱美的,确实不多见。那日见他泡在大桶里,左一下右一下的往身上浇水,就感觉这男人一定臭美。寻常男人泡澡,无非是三两下,用帕子抹过了拉倒,哪会像他,仰着脖子,跟只天鹅似的蹲在水里面不起来。 珂璃沧怕脏,看着这些红点,浑身不舒服。恶狠狠地瞪了眼御凤澜,拔腿就走。 “低下,粗鲁。”御凤澜冲着他的背影挥挥拳,跑回了小歌身边。 小歌吓坏了,眼珠子咕噜地转,却连嘴巴也张不开,满头冷汗不停地往下淌。 “别怕。”御凤澜双手环住她,想把她往路边上挪一点。 也不知道珂离沧用了什么破点穴法,小歌如同千斤重,御凤澜用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把他搬动一点。 马惊了! 大街上突然一阵骚动,马狂乱的嘶鸣声从不远处传来,哭叫声,大喊声让人群惊慌失措,四处乱奔。 御凤澜急了,抓着小歌的双臂,用力往旁边拖,大声向身边的人求助,“来人,帮我把她抬到路边 ,我给赏银十两。” 但人群太乱了,她的声音被喧嚣声压得无影远踪。不少人冲过来,撞到她和小歌的身上,撞开她拉着小歌的手。 她退开,又冲过去,这回不再拉着手,而是手臂挽住她的手臂,使劲把她往一边拽。 “该死的珂璃沧,我要帝夜天砍了你的脑袋!啊!” 她愤怒地尖叫了两声,突然小歌的身子变轻了。 不,她的身子也变轻了,离开了地,到了半空!一只大手揽在她的细腰上,把她带出人群,放到了空地。 就在她们刚从那地方离开,几匹惊马疯狂地过来,从来不及走开的人身上踩过去,场面惨不忍睹。 “薄念倾。”她扭过头,愕然看着薄念倾。 “我们在捉拿刺客,你没事吧。”薄念倾长眉轻蹙,关切地问道。 “你能解开她的穴道吗?珂离沧点了她的穴!”御凤澜摇了摇头,指着小歌急切地说道。 “珂璃沧?”薄念倾的深瞳里滑过一丝讶然,小声问:“你怎么会认识他?” “他到我的酒馆喝过酒。”御凤澜掩饰道。 薄念倾转头看小歌,轻轻摇头,“他点的穴,我没办法解开,只能找他。” 第96章 该死的 “那怎么办?”御凤澜着急地推了他一下,急声问道:“你知道他住哪里吗?总不能让小歌这样站一晚上吧。” “他那人性格古怪,不招惹他为妙。”薄念倾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就委屈小歌姑娘,站一晚上也无妨。” “该死的烂人。”御凤澜气哼哼地骂了两句,又发愁了,怎么把小歌弄回去?而且她还想去前面的医馆,总不能让小歌一个人站在这里吧? “就你们两个人吗?帝夜天呢?”薄念倾往四周张望了几眼,疑惑地问道。 “不知道,我出来走走。”御凤澜眉头紧蹙,轻声说:“你能安排个侍卫,帮我把小歌送回去吗?” “好。”薄念倾微微一笑,向站在不远处的两名随从招手,低声叮嘱,“你们先去,我先办点事。” “不要你送!”御凤澜脑子里立刻闪过了阿宝公主泪水涟涟的脸,拦住他,小声说:“薄念倾,你有公主了,不要离我太近。” “我只是送你回去。”薄念倾失落地看着她。 “不需要,我不喜欢你离我太近。”御凤澜生硬地拒绝他,抬眸看着那两名随从,轻声说:“麻烦你们,夜王爷会谢你们的。” 两名随从互相看了眼,双双看向薄念倾,等着他下令。 “我这么让你为难吗?”薄念倾喉结沉了沉,声音有些发紧。 “是。”御凤澜斩钉截铁地说道。 薄念倾深深看她一眼,退了两步,“丁一,你送夫人回去。” “是。”丁一上前来,向薄念倾抱了抱拳,大步走到了小歌面前,一弯腰,把她抱了起来。 小歌大臊,眼泪直往外淌。 大闺女,男人的手都没有碰过,现在被陌生男子这样抱起来,还像一截木头,毫无美感,就算是个小婢女,也会觉得无地自容。 “没事的。” 御凤澜拿出帕子,给她蒙在脸上,柔声安慰道:“你就当这位大哥是你亲哥哥。” 丁一干咳两声,小声说:“姑娘莫怕,我不看你。” 小歌眨眨眼睛,以示听到。 御凤澜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马儿踏过的地方,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百姓的命,一向如草芥。官府捉拿犯人,只怕这些人就算是白死了。 御凤澜闭着眼睛,牵着丁一的手走过那段铺满鲜血的路,血腥味儿引来了太多不好的回忆,没走多远,她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实在忍不住,奔到了路边一阵狂吐。 “怎么了?”薄念倾大步追了过来,一脸忧色地扶住了她的手臂,用帕子给她擦嘴。 “没事。”御凤澜扭头看药馆,心一横,轻声说:“丁一你在这里照顾她一下,我去去就回。” 说完,她甩开了薄念倾的手,直奔医馆。 医馆里躺着好些人,都是刚刚那场惊马事件里伤到的。有人摔伤了,有人撞伤了,有人被马踩断了腿。 老大夫和小药僮都忙得不可开交,御凤澜跟在老大夫身后,赔着笑脸,一个劲儿的央求他先给自己把把脉。 “姑娘你到底伤到哪里了呀?能走能跳能叨叨的,比得上这些伤者急吗?”老大夫被她叨叨得不耐烦了,扭头看着她,花白的胡子吹得老高。 “把把脉就好了,我婆婆还等着消息呢,若还没有,说要休了我。”御凤澜挽着袖子,把雪白的手腕递到他的眼前,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老大夫听她说得可怜,这才转过身,拇指往她腕上一摁,拈着胡须,静静地听了会儿,慢吞吞地说:“喜脉,你当少喝酒,少哭泣。” “这也能把出来?”御凤澜佩服得五体投地,最近情绪不稳,确实哭过几场。 “好了,诊金放在柜台上, 多吃多睡即可。”老大夫转过身,继续去帮伤者上药。 御凤澜愁肠百结地走出来,眼前街灯盏盏,街上行人寥寥无已。丁一抱着小歌守在一边,身后一株玉兰花花开正好。 “澜儿。”薄念倾叫了她一声,声音发紧。 御凤澜扭头看他,淡淡地问:“什么?” “你……”薄念倾眸子下垂,看向她的肚子。 她掀掀眼皮子,手往小腹上抚,“怎么样?” “帝夜天的?”薄念倾缓步走近,黑亮的眸子里亮着两团火,低低地问道。 “关你何事?”御凤澜抬腿就走。 “澜儿……”薄念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急急地喘息。 “帝麟的。”御凤澜蹙眉,匆匆说道:“所以,你别去帝夜天那里道喜。” 她不知道这孩子的爹是谁,除了和帝麟有那么一晚,还能拿谁来当挡箭牌,她还能怎么办? “他的?你怎么和他……”薄念倾满脸愕然,手指猛地收紧。 “你不知道吗?在玥王府上……”御凤澜痛得倒吸凉气,连连甩了几下手,把他的手掌甩开,“郡王,我们说过的,不要在我面露出这样的神情,你是你,我是我,我还要说几回?” “他的孩子,你不能要。”薄念倾急切地说道。 “管得多,管你的公主去吧。”御凤澜抬步就走。这孩子能不能要,想不想要,她还没来得及想呢,薄念倾管个什么闲事? “公主找你麻烦了吗?”薄念倾跟上她的脚步,小声问道。 “阿宝是什么人,未必你不清楚?就算全天下的人找我麻烦,她也不会来找我麻烦。薄念倾,你已经伤过一个人了,不要再伤第二个。” “澜儿。”薄念倾又拉住了她的手腕,急急地说道:“我们能不能不要提她?” “方才明明是你提的,我们能不能不要 纠缠不休?你是想这满大街的人都来盯你和我偷情不成?我倒无所谓,反正我的男人不差你一个。” 薄念倾缓缓松手,御凤澜现在凌厉得像刀子,毫不留情地往他身上割。 “倾郡王,多谢相救。以后相见,敬请隔上十丈远。我死我活,都不再受你恩惠。”御凤澜淡淡说完,拔腿就走。 她越冷漠,阿宝的机会就越大。她和薄念倾的事已是前世,她希望阿宝可以一直做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不要像她,被情伤得体无完肤。阿宝,她确实是个好姑娘。 “你送小歌回去,走角门,告诉守门的侍卫,我回趟藏雪楼。”她走到丁一面前,小声交待。 “夫人不回去?”丁一犹豫了一下,看向她身后的薄念倾。 “我办点事。”御凤澜摇摇头,叮嘱小歌道:“你放心,明天早上就能好了。我回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小歌瞪着泪眼看她,动弹不得,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快步走进夜色里。 薄念倾不远不近地跟着,身影被灯笼的光拉得老长。 御凤澜故作不知,越走越快。薄念倾当年可没这么执着,难道真是玉娘说的,女人不坏,男人不爱?所以男人都爱往勾栏院里跑。 呸! 她用力啐了一口。 薄念倾被她这动作吓到了,停下脚步,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她背影。 御凤澜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拐了个弯,直奔藏雪楼。 奶娘知道滑胎的药,赶紧弄一副来喝掉。她才不想给莫名其妙的男人生孩子,让他来这破烂的世上受苦。就算她要孩子,她也得和她的那个他,能陪她到老的他,一起生。 她要为他乐文,素手解衣袍。 她要那个他温柔待她,如水如风,把她一生妥善收藏,不让她受这冰凉风雨,刻骨风 霜。 这个他,她不知道是谁,帝夜天吗?藏心? 谁知道呢? 正脚步匆匆地走,面前突然一阵香风,熏得她脑子都晕了。抬眸看,前面四个男儿,正微笑着看着她。 “见鬼了?” 她揉揉眼睛,面前的男子都拖着长长的黑影。四张一模一样的面孔,长眉入鬓,眼眸狭长,清秀俊朗,玉树临风。 脑子里匆匆闪过数十个美好的词,但很快就被他们身上的香给击碎了。 男人这么香,不是鬼怪妖精,就是菊栏小倌。 “谷主有请。”男子抱拳,温文尔雅地行礼。 “你们的脸……”她走过去,仔细端详他们的脸,好奇地问:“四胞胎?” “是。”男子微笑,手轻轻地往她手臂上一搭,“夫人请随我们走一趟。” “放开她。”薄念倾身形急闪而至,出手直击男子搭在她手臂上的手。 “倾郡王莫要多管闲事,我们百溪谷最不喜别人多管闲事,立谷至今七十年,还没有管了我们的闲事,还能活着的。”站在后面的男子往前走了两步,笑吟吟地看着薄念倾。 “管定了。”薄念倾手臂一抖,两把短剑从袖中滑出,紧紧握住,拦到了御凤澜身前。 “倾郡王不去捉刺客,在这里管夜王的夫人,真是有趣啊。”站在最后面的男子也走了上来,也是双臂一振,手中多了两条蓝莹莹的蛇。 “今日我的小欢,还没进食呢。”他微微笑道,手一掸,蛇从他的腕上弹出,直扑薄念倾。 “小欢小心点喽,倾郡王双剑能斩落狮子的头颅。”男子退了两步,气定神闲地看着蓝蛇被剑气逼得掉到地上。 小蛇似乎听得懂,在地上盘成一团,蓝色舌信子吐了两下,猛地又往上弹去。 薄念倾正全力对付它时,另两个人拖着御凤澜跃起就走。 第97章 下棋 薄念倾被另两个人用蛇困住,斩落多少条蛇,那两个人就再放多少条。他无心恋战,虚晃一招,拔腿追向御凤澜被带走的方向。 两个男子也不理他,飞身跃起,落到了高墙上,却是往另一个方向奔去。 御凤澜被二人带到了一栋大宅里。 花树林立,满院飘香。大红的灯笼一盏连着一盏,但御凤澜很快就看出了大宅的特殊之处。这些树全是假的,花也是。 她脚步顿了顿,小心地凑近去看。粉色的绢细薄丝柔,像真的花瓣一样,花蕊是黄金珠玉。 “夫人最好莫碰。”跟在她身后的男子客气又温柔地说道。 百溪谷的东西,她才不碰! 前面的大殿门敞着,珂离沧歪在椅子上,盯着她看。 “怎么,求我给解药?”御凤澜慢步走上台阶,笑吟吟地问他。 “呵,胆子还真大。”他伸手,往怀里挠了几把,问她,“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毒?” 御凤澜摊开手掌,薄唇轻扬,“那这个是什么?你把这花瓣给我拿掉,我就把你的红疹子给你弄掉。” “和本谷主谈条件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珂离沧眯了眯眼睛,身子缓缓往前倾来。 御凤澜不慌不忙地握住拳头,笑眯眯地说:“从鬼门关走过几次的女人,其实也不怕下场有多糟糕。” 珂离沧愣住了。 站在门口的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子对一眼,低低地笑。 “你叫什么名字?”珂离沧兴趣大增,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我是夜王府十九夫人哪。”御凤澜镇定地说道,看珂离沧的表情,她多半不会受什么罪了。 “他有什么好,跟我做媳妇儿吧。”珂离沧嘴一咧,站了起来,大步走向她。 “嫁出去的女人,哪还有自由。谷主有心,找他要去啊。”御凤澜打了个太极,把帝夜天拖出来挡着。男人么,该 用的时候不用,留他何用? 珂离沧长眉轻轻一扬,俯到她露出乌发的雪白耳尖边小声说道:“何必要,我喜欢抢。” “他是王爷。”御凤澜一字一顿地说道。 “王爷?就算是皇帝,又能耐我何?何况他这王爷也不怎么样。”珂离沧骄傲地大笑:“快把解药拿出来,本谷主带你回百溪谷去。” 御凤澜嘴角轻抽,这人还真不怕死,脸皮也厚得厉害。她摊开掌,冲掌心的桃花呶呶嘴,“这个……” “乖,先把这里给本谷主弄好。”他用另一只手,往红疹上又抓了两下,眉头微皱,盯着她说:“别磨磨蹭蹭,惹得本谷主生气。” “行。”御凤澜左右看看,指着桌上的棋盘说:“你我下一局棋,你能赢,我给你解药。若不能赢我,我也给你解药,但你得让我回家。” “本谷主看中的人,怎么会让她走呢。不过,你既然想与本谷主下一局,本谷主陪你就是。”他笑笑,转身走到桌边,撩起长袍,往椅上一会,扭头看向她时,一双蓝眸微微一眯。那神情,有说不出的骄傲。 御凤澜慢步走过去,气定神闲地坐在他的对面。下棋这回事,她不太擅长,反正拖延时间而已。 他摆好棋子,一手靠在扶手上,懒洋洋地说:“让你五子,免得说本谷主欺负女人。” “不必让。”御凤澜握住棋子,轻笑道:“免得说本夫人胜之不武。” “口气挺大啊。”珂离沧脸色沉了沉,一挥袖,冷冷地说:“你先。” “不客气了。”御凤澜随意抓了枚棋子,胡乱摆了个地方。 “这是什么招?”珂离沧愣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厉害的招数。”御凤澜缓缓抬眸,微微一笑。 珂离沧拧拧眉,拿了枚棋子,往前走了一步。 御凤澜看也不看,又抓了颗棋子,乱走一招 。 “你这到底是什么?你到底会不会下?”珂离沧忍不住又问。 “怪哉,谷主大人是怎么了?怕输吗?”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慢吞吞地说道:“我这是我从一本上古残谱里学到的,谷主常呆在谷主,没见过大世面,情有可原。” “你……”珂离沧被她呛着,瞪了她一眼,抓了枚棋子重重往前一砸。棋盘上的棋子被他这个动作震得都挪了位置。 “谷主可千万别耍赖啊,我记性不好,不记得刚棋子放在哪里了,你别欺负我啊。”御凤澜手忙脚乱地挪棋子,一盘棋被她挪得乱七八糟。 “我来。”珂离沧咬牙,扒开她的手,一枚枚地把棋子放归原位。 御璃雪虽不会下,但珂离沧两手棋都下得锋芒毕露,一看就是高手。她是乱走,这样下去没几招就会输的。 她想了想,拿了枚棋,学着他走了一步。 “哼。”他看她一眼,鼻中冷冷哼了一声,手掌一挥,一棋断掉御凤澜的去路。 御凤澜也不急,握着棋,依例乱走了一招。 “你到底会不会?”珂离沧又炸了,指着那枚棋质问。 “那谷主大人说怎么下?你总是吼来吼去,我都要吓死了。”御凤澜眨眨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珂离沧一咬牙,抓起她那边的棋,给她走了一步。 “这样呀。”御凤澜身子微微往前,眉头轻拧,拿了他的一枚棋子,柔柔地说:“那下一步就是这样了。” 她水眸轻抬,雪白的指尖把棋子轻轻一摁,啪地一声轻响。 珂离沧顿时又炸了。 这是一个对自己喜欢的事追求完美的人,他喜欢下棋,所以把这么一副举世无双的棋子随身带着走。他喜欢用毒,所以将自己和与自己亲近的一切人和事都变得与毒密不可分。 所以,珂离沧是绝对无法容忍御凤澜在他的棋盘上一顿 胡来的。他抓起棋子,匆匆放到另一个位置上,恼怒地说:“应当是这里,不然我只要两手,就能把你逼入死局。” “会吗?可是上古残谱里明明不是你这样,先按你的下吧。”御凤澜淡定地笑笑,又拿了枚棋子,寻了个空位置去放。 “手走开。”珂离沧火冒三丈,从她手里拿了棋子,左右手开弓,一边下,一面教训她,“你看,应当这样,这样!这样!” 黑白棋子在棋盘上不停交替落下,棋局很快分出胜负。他右手执御凤澜的白棋,左手执自己的黑棋,白棋把黑棋围得满满的,分明大胜。 大门口,那四个一模一样的美男子慢步走近,愕然看着这一幕。 “难道我被残谱骗了吗?我还花了一百两银子,而且我用残谱也下赢了不少人呀。果然比不上谷主棋艺高超,聪明绝顶。”御凤澜把黑棋一枚枚捡起来,放进一边的玉盒里,笑着说:“只是,白子是我的,这怎么算?” “当然不算。” 珂离沧冷笑,一手抓起了几枚棋子,掌心用力,白玉棋居然被他硬生生抓成了粉末。他手一挥,白末似沙,落在棋盘上。 御凤澜挑了挑长眉,轻声说:“不算就不算吧,我给谷主解药。” “快点。”他不耐烦地说道。 御凤澜用给他的是掺了豚草花粉的蔷薇胭脂,能让人起红疹子。解药都不需要,用金银花和薄荷水多洗洗就成。 “就这样?”他狐疑地盯着御凤澜,分明不信会这么简单。 “就这样呀。”御凤澜笑笑,轻言曼语地说道:“候门深宅,女人之间大都用这样的小人之法,多有得罪,还望谷主海涵。” 院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转头看,另两个男子也回来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男子或站,或坐地守在门口,又是一样衣衫,真让人怀疑是自己眼前出现 了幻觉。 “哈哈哈,流光溢彩,你们进来听听。”珂离沧指着她,俊脸气得扭曲,“她居然用女人的法子对付本谷主。” “谷主没听过吗,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御凤澜笑嘻嘻地看着他。 珂离沧嘴角轻抽几下,慢步走向她,好奇地盯着她问:“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藏十九。”御凤澜慢条斯理地说道。 “本谷主问你真名。”他扯开衣袍,大大咧咧地往胸口上抓了抓,饶有兴致地追问。 御凤澜偏开头,不看他的红疹子,都抓破了!堂堂毒王,居然拿个疹子没办法! 而且这人好难缠,知道她的名字又怎么样,还真想闯进夜王府要人不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些江湖枭雄若真与朝廷作对,结局通常不怎么好。 朝廷用的是心计,会从各条道上买通各类人物,总有那么个人把他的脑袋提回来,而朝廷不必费一兵一卒。 “说呀。”他拧了拧眉,低声催促道。 御凤澜笑笑,轻声说:“藏酒娘。” “喝酒的酒?”他微微拧眉,声音凉了凉。 “怎么?”御凤澜捕捉到他眉眼间细微的变化,心里咯噔一沉,乖乖,别遇上被她整过的仇人了。 “藏酒娘的梨花酿。”他绕着她走了两圈,慢吞吞地说:“原来是你。” “谷主尝过?”御凤澜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轻声问道。 “呵……”珂离沧笑了笑,一指轻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素白的小脸,慢声说:“藏雪楼里藏酒娘,原来是这样一个人物。” 御凤澜浅浅笑,脆声说:“我竟还不知,我如此有名呐,谷主居然知道我。” “是啊,藏酒娘的手值钱,有人要你完整的手,从这里开始,十万金,还得原封不动,不许出血,不许破一点皮。”他的手掌落在她削瘦的肩上,慢慢地往下滑。 第98章 有人要你的手 “原来我不仅有名,还值钱呢。”御凤澜脸色冷了冷,轻声说:“那谷主是想剁我的手了?” 他抓住她的手腕,把她的衣袖一点点往上推。雪臂纤细柔软,上面几道浅浅的疤痕。指腹揉过这些疤痕,停在她的手肘上,“这么好看的一只手臂,我怎么舍得剁掉。” “不如谷主与我做个交换,你告诉我是谁买我的手臂,我赠谷主一坛梨花酿。”御凤澜笑了笑,小声说道。 “一坛?这么便宜?”珂离沧长眉轻扬,傲气地问道。 御凤澜垂下长睫,细声细气地说道:“买我手臂的那个人,可值不了我的一坛梨花酿。我的梨花酿用头年雪水,冰封至第二年秋季,将梨花,雪梨,葡萄,薄荷制成果浆,蒸煮之后加入酒曲,一起封入坛中。前前后后二十一道工序,世间只有我藏雪楼才有,若是三碗不醉人,不叫梨花酿。这城里面,愿用千金买我梨花酿的人不在少数。所以我用一坛梨花酿换这个人的人名,简直是高抬了他。” “好傲气。”他俯下身,在她耳边低声说:“但一坛酒可不行。” “谷主想要什么?”御凤澜长睫微颤,轻声问道 。 “我要你陪我三日。”他笑笑,手指往她的脸颊上轻轻勾过。 “谷主是玩笑吧,我可是夜王府的夫人,陪你三日,那是要浸猪笼的大罪。对谷主来说,那是满天下为敌的大罪。”御凤澜偏开脸,浅浅一笑。 “皇上有这么器重他吗?”他笑笑,不以为然地说道。 “皇上不器重他,但皇上器重这个天下,器重皇室名声。谷主何必与我过不去,我一介小女子,夹缝求生而已。而且既然有人能请动谷人您,对方来头一定不小。再者谷主不是能用金钱请动的人,能让谷主出头的人,应该是一位女人。”御凤澜不慌不忙地说道。 “好伶俐的嘴。”他眸子里精光一闪,再度掐住了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真不怕我杀你?” “那谷主就杀吧。”御凤澜眉头轻蹙,认真地说:“剁手臂的时候麻烦利落点。” “有胆量。”珂离沧盯着她看了会儿,蓦地笑了。蓝眸里光华万千,如落星辰万颗。 御凤澜瞬间迷糊,往他面前紧走一步,紧紧拉着他的袖角,喃喃低语:“倾哥哥,你是回来救我的吗?我在死人堆里躲了十七天了,你终于来 了。” 珂离沧眯了眯眼睛,手在她的发上轻轻抚过,又笑了,“乖,倾哥哥是来接你的。” 他指尖的香味把御凤澜从混沌状态里拽了出来,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只见珂离沧正一脸得意的坏笑看着她。 他低笑道:“藏酒娘很有本事,能在死人堆里躲上十七天。” “请放我回去,你的毒我给你解了。”御凤澜冷着脸打开他的手。 “恼羞成怒?还是被我找到了你的秘密,你害怕了?”他凝视着她的背影,嘴角坏坏一咧。 “谷主尽管拿这件事去威胁帝夜天吧,去告密也行。”御凤澜轻蔑地一笑。 “脾气挺大。”他把衣衫拢紧,把手伸给她,笑着说:“来,我带你去看看要你胳膊的人。” 御凤澜一愣,飞快抬眸,不敢置信地问道:“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你是本谷主的人了,本谷主总不能要了自己女人的胳膊。” “你还真会抢媳妇儿。”御凤澜嘴角轻抽,天下男儿,但凡有些本事的,都把鼻孔朝天长着,自以为天下第一。 但面前这个,还真是除了帝麟之外,第二个如此不要脸的人了! “我绝不骗你。”他 扣住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前走。 但是,他不是带着她走出宅子,而是继续往大宅深处行去。鼻尖的香,越来越来浓,她甚至闻不出这是什么花。 越往里走,御凤澜心越不安。 会不会里面根本没有人,珂离沧是耍他的! 事实果然如她猜测,走了许久,他带着她停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小亭子前。莫说人,这里虫子都见不到一只,想必都被这些古怪的花香给熏跑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用力甩开他的手腕,愤怒地质问道。 “还以为你能忍多久,原来是个小辣椒。”珂离沧笑笑,手一挥,飞身带她跃起,落在了面前的小亭子上。 站在亭子尖上往前看,一片星光恢弘,宫殿层层叠件。 御凤澜猛地一惊! 这座行宫依风水大师之言建在山顶上,做为皇宫背后的靠山。 她小时候上来过两回,但这里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院落,院落中种满了假的花树,而花树的香如此古怪。 “你是来给阿阮皇子治病的?”她猛地醒悟了过来。 除了至高无上的皇权向他施压,或者说给得起他想要的东西,他是不会轻易出谷的。 “聪明。”珂 离沧笑笑,一手揽紧她的肩,给她指前面,“你看那里,是什么地方?” 御凤澜定晴看,一片柔光笼罩中,凤舞宫几乎触到了月亮。 “皇后娘娘要我的手臂?”她紧张地问道。 他笑笑,慢吞吞地说:“上京时,我在路上遇上了一个古怪的人,他分了我一碗酒,告诉我说,这酒是京中藏雪楼的藏酒娘所酿。” “他要我的手?”御凤澜不解地问道,她难道在梨花酿里下过毒,整过那个古怪的人? “不,他用酒向我换了一把液毒的剑,他今晚要去行刺皇帝。”珂离沧挑了挑长眉,指着凤舞宫说:“很不巧,这时候皇帝在皇后宫中看阿阮。” “是谁?他是你的朋友?”御凤澜的心陡然紧张,有种不安感浓浓升起。 “我没有朋友。”珂离沧嘴角轻抽,淡淡地说:“我也不需要朋友,朋友只有两个用途,用来出卖,或者用来利用,所以人不要有朋友的好。” “别废话,他是谁?长什么样子?”御凤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粗鲁。”他慢悠悠地拖长尾音,换了副笑脸,手在她的小脸上轻掐一下,“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第99章 倾哥哥 “疯子!”御凤澜恨恨生气地瞪着他。 “他左手持剑,脸上有好多疤痕,右耳下有枚红痣。” “十三哥。”御凤澜脱口而出,马上就死死掩住了嘴。 十三哥,御熠然!他活着吗?他去行刺帝崇忱了? 天啦,他几个人去的?会不会九死一生? “你什么时候遇上他的?”御凤澜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焦急地问道:“你见到他的时候,他几个人?” “你哥哥还真多,倾哥哥,十三哥,夜天哥哥,不如叫我一声离沧哥哥?我或者好心,去把他的尸骨带回来。”珂离沧戏谑地一笑。 “我要走了。”御凤澜扒开他,直接往亭子下面跳。 “喂!”珂离沧倒被她吓了一跳,她会轻功吗? 御凤澜只是胆大,知道从这么高跳下去时应该用什么姿势缓冲,并且尽最大的努力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她在地上翻滚了两圈,爬起来就跑。 珂离沧一脸古怪地看着她的背影,大声问:“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我走出去。”御凤澜没好气地说道。 “你亲我一下,我送你出去。”珂离沧不羁地大笑。 “亲你自己的手去。”御凤澜越跑越快,心也 越跳越快。 十三哥活着,他还到藏雪楼偷偷看过她,还买过她的酒!为什么不相认?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去行刺,所以特地不认她,怕连累她吗? 天啦,她居然还有一个哥哥活在这世上,老天爷,我真的很可怜,请不要把我这唯一的哥哥带走了。 她像一只小鹿,在行宫重重叠叠的宫墙中奔跑,月光追着她的身影走,给她铺亮眼前狭窄巷子里的青石路。 香味萦绕中,她抱着一股必须出去的勇气,一直绕着圈子! 第四回绕到他面前时,她实在忍不住了,指着他怒骂,“珂离沧,我诅咒你家十八代。” “你太粗鲁了!”珂离沧脸色一变,从亭子上一跃而下,把她拎起来,冷冷地说道。 “你,你能有多文雅!”御凤澜喘得透不过气来,抖着细白的手指骂他,“你看着我一个弱女子在这里绕了三圈,你像看猴把戏一样看着我,你像男人吗?” 珂离沧满脸古怪地盯着她问:“你是弱女子?” “难不成我还是弱男子,和你一样?”御凤澜反唇相讥。 “若想请我帮忙,就放恭敬温驯点。”他冷笑,蓝眸里光芒闪闪。 “我死了 之后,会化成一身恶臭的女鬼,每天藏在你的衣袍里,染得你一身恶臭,令世人厌恶你,嫌弃你,憎恶你。”御凤澜怒气冲冲地针锋相对。 珂离沧再度语塞,好半天才说:“你这媳妇儿,我不要了。” 御凤澜冷笑,说得好像她有多想当他的媳妇一样。沦落街头的第一个大年夜,她为了从一群小乞丐手里抢回自己讨来的三个素菜包子,硬是在泥里被他们拖了一条街。那一天,她像个真正的街头小混混一样,叉着腰,骂出了生平以来第一句脏话。 但后来,她就不骂脏话了,她会骂一长串不带脏字的句子,句句戳得你体无完肤。 她为了生存,把高贵的小公主的外皮彻底撕碎了,把原来的自己小心翼翼地收进灵魂深处,只在夜半无人时才请那位小公主出来,一起低诉在世间谋生的苦楚。 总之,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敬我一丈,我也只回你一丈。你犯我三分,我必回你三丈。 珂离沧现成已经成了她最看不顺眼的人了,超过了帝麟! “出去,出去。”珂离沧不耐烦地把她往行宫门外丢。 御凤澜转头看了他一眼,拔腿就往 前飞奔。 “小流儿,去看着她。”珂离沧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手指勾了勾。 流星从一边走出来,笑嘻嘻地说:“谷主真有趣,被一个小妇人给抵得说不出话来。” “想死么?”珂离沧脸色一寒,冷冷斥责。 流星还是笑嘻嘻地样子,拔腿就追向御凤澜。 光影,溢珏,彩韵从后面过来,向他抱抱拳,也追了上去。他们四个向来不分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珂离沧低头看向胸前,红疹子还是明显,只是没那么痒了。他把事事想得很复杂,把世间各种古怪复杂的毒都想了一遍,唯独没想到不是毒,只是豪门大宅中的寂寞妇人互整的破脂粉。 御凤澜太不一样了,她很鲜活,很生动,怒气冲冲地冲进了他的眼里。 太辣了!他咂咂嘴,慢吞吞往大宅子里走。 别人生死,与他无关,清风习习,月光柔美,正是睡觉的好时刻。 御凤澜一路疾跑,很快就迷路了。 若不是流光几人追上来,她定会被困在里面。流光把她送回夜王府,已是三更时期,帝夜天已经回了,就站在角门处等着她。 当她和流光一起出现的时候,眉头紧 锁,大步迎上前去。 “你回藏雪楼了。” “嗯。”她急急点头,琢磨着,怎么向他开口。 他毕竟是帝家的人,会帮她进宫去确定十三哥的身份吗?或者,他会为了立功,直接杀了十三哥? 流光抱抱拳,快步走向他的兄弟们,一句话也没和帝夜天说。 “怎么了。”帝夜天摸了摸她发烫的脸,低声问:“你怎么和珂离沧的人在一起?他为难你了吗?” “没事,和谷主交流了一下下棋之道,毒中之术。”御凤澜抹了把汗,风风火火往角门里走。 帝夜天拧了拧眉,慢步跟到她身后。 “宫里面有新鲜事吗?”她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什么样的新鲜事?”帝夜天沉声问。 御凤澜深吸一口气,扭头看他,“王爷出去一天,可捉到青衫刺客了?” 帝夜天摇了摇头。 “别人呢?有捉到吗?”御凰天眨了眨眼睛,又问。 “你到底想问什么?怎么对刺客一事这么上心。”帝夜天眉头轻拧,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你有没有可能再得点赏钱。”御凤澜胡乱搪塞了一句,平常口齿伶俐,这时候还真想不出什么好的托辞来问十三哥的事。 第100章 去了那个女人那里 而且,谁能保证珂离沧的话又是真的呢? “困了,去睡。”她摆摆手,冲他一笑,大步走进小树林。 帝夜天不快不慢地跟在她身后,直到看到她跑进了小院子才停下脚步。 “王爷不歇这里?被褥都铺好了呀。”小元正在门口站着,见他要走,赶紧过来叫他。 “小元你皮痒吗?”御凤澜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帝夜天嘴角轻轻抽了抽,无奈地摇头。他也想泡在这里,但是,一来是这样泡着他实在有点撑不住。 明明抓着一颗甜汁四溢的梨,你只能闻闻。 二来,他去验过了,他确实中了毒。这毒还古怪,还没有确定是什么。 身边有个可以给他下毒的人,而他全然不知,这种滋味可不好受。要知道,剩下的这几位夫人,都是经过他深思熟虑和仔细辩别才留下来的。 不然,就凭童妙音,哪来的本事赶走那么多女人? “王爷,珂离沧在行宫里。”童舸匆匆回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是来给阿阮治病的。” “谁出面请他的?”帝夜天小声问。 “不知道。”童舸摇了摇头。 “珂离沧为人性格古怪,只凭喜好做事 ,能请动他的人,一定给了他想要的代价。盯紧一点,他不是善类。”帝夜天神色严竣地说道。 “是。”童舸看了看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您是不是应该去去五夫人那里了,不然别人也会怀疑,更会把矛头都对准十九夫人。” 帝夜天眉头紧锁,沉思了会儿,点了点头。 童舸面露喜色,赶紧抱拳说:“那属下先退下了。” “童舸。”他叫住童舸,缓缓地说道:“你应该知道的,我与妙音从无夫妻之实。若你真心喜欢她,待来日大事一成,我会成全你们。” 童舸满脸尴尬,轻声说:“谢王爷,但五夫人对王爷的心是真的,王爷就看在她对王爷忠心耿耿的份上,分她……分她……一些雨露吧。” 帝夜天愕然看着他,他脸涨成猪肝红,匆匆一作揖,掉头跑开了。 “傻小子。”他摇摇头,又忍不住哂笑,他自己又何尝不像个傻小子呢?为了个小他十岁的小丫头,疯魔了这么多年。 如今睁眼闭眼,全是那小丫头。他还不敢惹她生气,不敢轻易碰她。 他甩了甩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丢开,慢步往童妙音那里 走去。 御凤澜一晚上没睡着,前半夜担心得要命,后半夜兴奋得要命。 因为一直没有传出刺客被捉的消息,若有消息,前面肯定会热闹起来的。刺杀皇帝,那是多大的事啊,帝夜天肯定会被催着进宫去。 两个可能,一个是珂璃沧骗她,根本没有十三哥。另一个是十三哥去了,但没成功也没被捉到。 若是后面一个就好了,她又有十三哥了! 十三哥又风趣又好看,笑起来脸颊上有两个梨涡,可漂亮了!丝毫不比帝夜天他们这些男人差。他的眼睛也好看,亮闪闪的,每时每刻都带着笑意! 若他真回来了,那太好了!她多了个亲人,以后兄妹两个可以天天在一起。 小歌的穴道一直没冲开,小元一直在小歌身边照顾着。她睡不着,跑去看了两回,折腾来去,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小元和小歌终于睡着了。 她不等小元和小歌起来,自己匆匆梳洗完了,随便翻了本酒谱出来,出去找帝夜天。 借口总要有,她的借口就是想酿新酒,管他要东西。 一路急匆匆地往他的院子跑,扫地的奴仆们见着她赶紧行礼。她一身浅碧的长 裙,从梨花湖边跑过,风扬起她的裙裾,隐隐露出她腿上白皙的肤色,她忘了穿袜子! 淡白的晨曦落在她的身上,像披了一层薄纱,风摇动树上的花,花瓣扑嗖嗖地往下落,远远看着,就像是她一边跑,一边下了场花瓣雨。 那些人看呆了,一直看着她跑得看不见了,才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十九夫人怎么这么好看呢?” “难怪王爷视若珍宝。” “就跟花妖似的……” 若干年后,这些老去的人还未能忘掉这一幕,甚至怀疑当年看到的就是花妖。因为一个女子能美成那样,空灵成那样,也实在难得,人间难见。 御凤澜冲到小院门口,用袖子擦了擦汗,平复了一下喘得太急的呼吸,轻拎裙摆,慢步往台阶上走。 “夫人,王爷不在。”守门的太监赶紧拦住了她,小声说道。 “上朝去了?”御凤澜一拍额头,她怎么忘了这事了。 “在五夫人那里。”路过的黄管家见着她,赶紧过来说道。 “整晚都在?”御凤澜的脸一下就拉长了,眉头紧皱,小声追问。 黄管家一见她变脸,连声苦笑,“是吧,可能是半夜去的 ?我也不知道了。” “不知道你怎么说他在那里?”御凤澜握着酒谱的手用了力,捏得纸张吱嘎地响。 黄管家愁眉苦脸地说:“我刚去送新朝服……” “好了。”御凤澜掉头就走。 她真是、真是被猪油糊了心!怎么会觉得他是真心的呢?前天说喜欢,昨天就去了别人那里睡着!难道男的和女的不睡在一起,那就谈不上喜欢,他就会去别处睡? 越走越急,越走越生气,扭头看童妙音住的小院,一股无名之火猛地窜了上来。她脑子一热,直接往那边冲了过去。 “十九夫人?”见她笔直过来,守在门口的人满脸愕然。 “告诉王爷,我来了。”她在门口站定,满脸冰霜地说道。 “啊?”几人面面相觑,不敢进去。 “我有急事,若耽误了大事,你们担待不起。”她忍了忍,放缓了声音。 见她这样说了,守门的人不敢怠慢,赶紧往里面跑。 过了一小会儿,帝夜天急步出来了。御凤澜不看还好,一看更气。 他还在一面走,一面穿袍子!而童妙音就跟在他身后,一身水红色的中衣,领子敞着,长发披散,满脸红晕。 第101章 狗男人 “怎么了?”他大步走下台阶,疑惑地看着她。 御凤澜仰头看着他,盯了好一会儿,手往他心口上拍了拍,然后。 “呸……” 她啐了一口,转身就走。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御凤澜也是走了几步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吐了他一脸口水! 哼,管他的!对于他这种三心二意,虚情假意的男人,一口口水算什么? 她恨不能变成一条龙,一头河马,一头大象,反正是那种吐一口唾沫能淹死他的巨兽!她讨厌死这种感觉了,他没有女人就会死吗?她不给他,他马上就找别人。 身后传来童妙音的尖叫声。 “十九,你太无礼了,你这算什么?王爷,您没事吧!” 御凤澜忍了好久,才忍住不回去往她脸上也吐上一口。她现在感觉一身都在痒,被他触碰过的每一个地方,都痒得难受,恨不能现在找把刀子过来,使劲儿的刮上几下,把他碰过的皮肤全都割掉才好。 “十九。”他在她背后叫她。 御凤澜步子更大了,鬼叫什么?还想说什么好听的话?男人好听的话是靠不住的!还是玉娘说得对,什么喜欢什么爱,都是信口胡说而已。 呸呸 呸呸呸……真是脏死了的男人! 她阴沉着脸,步子快得像要飞起来了。 这时突然有小公公尖细的声音追了过来。 “宫里来旨意了,让王爷赶紧进宫去。” 她猛地收住脚步,转身看向他。 帝夜天其实一直在追赶她,这时候离她已经没几步了。 “什么重要的事?我刚大婚,按规矩是可以有三天不上朝的。”他拧拧眉,低声问道。 “宫里昨晚闹青衣刺客了,皇上震怒,让你和琰王,玥王马上进宫去,一起审问刺客。您还是快点,别让他们抢先了。”小太监压低了声音。 “进宫,你去套马。”帝夜天沉声说道。 小太监一跑开,御凤澜立刻双拳紧握,飞步走回去,压低声音说:“我也要去。” “你去干什么?”帝夜天愕然看着她问。 “想梨花宫了。”御凤澜硬着头皮说道。 “你昨晚就问刺客的事,是谁?藏心?”帝夜天眉头紧皱,不悦地问道。 “你带是不带?”御凤澜抬眸看他,冷冷地问。还不能确定是十三哥,她可不敢把十三哥活着的事供出来。她就想去看上一眼,亲自确定一下,那个人是谁。 “你讲不讲道理? ”帝夜天反问她。 御凤澜小脸拉长,扭头就走。 “喂……”帝夜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小声说道:“别胡来。” 御凤澜咬紧牙关,死死盯着他。 “我只是在那里睡了一晚。”他拧眉,有些尴尬地解释。 “你也只是在我那里睡了几晚。”御凤澜讥笑道。 “等我回来再说吧。”帝夜天百口莫辩,现在外面这么多人,他怎么能说,一个在榻上,一个在榻下? “王爷慢走。”御凤澜冷笑。 帝夜天拧拧眉,转身走开。 御凤澜恼火地跺了跺脚,飞快地回跑。 “该死的讨厌鬼。”她把酒谱往桌上一丢,扑到了榻上。 小元和小歌起来没见着她,正着急呢,见她这样奔进来,吓了一跳。 “夫人这是怎么了?” “他在童妙音那里。”御凤澜捶了捶被子,愤怒地说道。 小元和小歌对视一眼,无奈地看着她。 “可是,昨晚也是您不让王爷进来的啊。” “那他就能去别人那里?”御凤澜反问。 “能啊。”小元小声嘟囔。 “那我也能去别人那里了?”御凤澜坐起来,气恼地看着她。 “不能,快别这样说,会被浸猪笼的。” 小歌脸色大变,赶紧过来捂她的嘴。 这时外面传来了嘈杂声,童妙音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杀进来了。 “十九,王妃叫你前去问话。” “又来了个屠夫。”御凤澜冷笑,起身迎了出去。 “夫人何事?”她站住,盯着童妙音问。 “王妃叫你过去。”童妙音的脸有些扭曲,尖刻地说道。 帝夜天不在府中,王妃为大,若她不去,王妃会不会找人来砸了小院?但若去了,会不会把她困在里面毒打一顿? 她盯着童妙音,突然一笑,抬步就走。 “走吧。”童妙音得意地笑了笑,带着人跟在她身后。 崔静好刚起来,还在梳妆。几人在院中一直半弯着腰,双手端在腰间,直到里面的人收拾完了,才听到了崔静好的声音传了出来。 “十九夫人,你刚刚做了什么事?”她扶着东福嬷嬷的手迈过台阶,慢吞吞地问道。 “不知王妃所指何事?”御凤澜轻声反问。 “听说,你跑去了五夫人那里,还吐了王爷一脸口水?”崔静好用手中的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颌,冷声问道。 “是。”御凤澜点头。 “你好大的胆子。”崔静好猛地变脸,挥起手 ,用折扇狠狠往她脸上打去。 御凤澜一侧身,躲过了这一扇子,笑吟吟地问道:“不知王妃为何生气?” “你敢对王爷不敬!来人,把她给本妃摁倒,重笞二十。”崔静好冷声呵斥。 “是。”一群大仆妇围过来,摁着她的肩就往地上摁。 童妙音站在一边,满脸兴奋,看那样子,恨不能大喊几声加油打,用力打…… 小元和小歌急了,赶紧过来跪下,连连磕头求饶。 “王妃开恩,夫人并非故意。” 其实两个丫头也暗暗叫苦,怎么也没想到御凤澜早上冲出去居然做了这么一件“大事”! “王妃,府中可有规定,我不能朝王爷吐唾沫?王爷并未生气,也未罚我,王妃为何要罚呢?”御凤澜仰头看着崔静好,不慌不忙地说道。 “什么?”崔静好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王妃又何必受人挑拔呢?”御凤澜扭头看向童妙音,浅浅一笑,“五夫人当时就在那里,她比我先进府,王爷让她执掌王府后院大权,完全可以惩罚我,为何她不做,偏要来让王妃您来做呢?她明明知道您若打了我,一定会受到王爷的责备,所以她才借刀杀人的啊。” 第102章 将计就计 “什么?”崔静好又看童妙音。 童妙音急了,赶紧上前去,拍着心口赌咒发誓,“王妃,妾可从来不敢那样想。之前王爷确实是把后院大权给了妾,但现在王妃您来了,妾又哪敢自作主张?” “可是印还在你手里呢。”御凤澜眯了眯眼睛,慢吞吞地说:“通常如此,谁掌印,谁是女主。您既然不敢自作主张,为何不交出印?王爷爱新鲜,所以去我那里多了点而已,您何苦要挑拔王妃去触怒王爷?” 童妙音的脸都扭曲了,她这辈子还没遇上过这样的事。 前这个女人大清早冲去,把帝夜天从她的屋子里叫走,还当着众人的面吐了他一脸口水。 崔静好也没有遇上过这样的人,到了现在还能理直气壮,昂首挺胸,不肯认输。 但是,她们以为她御凤澜不后悔吗?她压根就没有想到自己会做出这么冲动无礼的事! 她当时是想怒骂他,质问他的。 但是,当她看着他和她一起出来,还手忙脚乱穿衣裳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愤怒让她难以自制,醋劲大到连她自己也没能想像到。 总之,她啐完了他,现在十分懊悔,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她完全可 以在他走过的地方悄悄洒点碎渣子,或者把他的裤带悄悄剪开,让他走着走着就出大笑话。 后悔无用,让童妙音自己扇自己巴掌才最重要! “妾现在就把印拿来。”童妙音扭头就走。 “五夫人且慢。”御凤澜叫住她,大声说:“王爷当时明明交待过,不要为难我。五夫人却偏偏来王妃这里告状,五夫人是何居心?” “什么时候交待的,我没听到。”童妙音急眉赤眼地辩解。 “那就等王爷回来问明,王妃再惩罚我不迟。”御凤澜看向崔静好,轻轻说道。 东福嬷嬷眸光闪了闪,快步走上前来,小声说:“王妃,若王爷真要罚,不会等到现在……” 崔静好看看她,又看童妙音,突然一笑,“原来是王爷叮嘱过的,五夫人没听到也情有可原。好吧,五夫人去拿印吧。” 大仆妇们放开了御凤澜,半弯着腰退到一边。 童妙音恨恨地看了一眼御凤澜,往外大步走去。 崔静好绕着御凤澜走了两圈,轻声问:“王爷为什么还让你住在那种地方?” “或者是王爷觉得我出身低微,不配住在好地方?”御凤澜垂着长睫答话。 崔静好轻轻摁了摁她的肩, 微笑着说:“反正今日无事,你我一起去园子里走走,跟我说说王爷的事。” “王妃,我进王府不过半月,五夫人已侍奉王爷数年。王爷贪新鲜,又因我是帝麟所送,所以往我那里去得多点,现在王爷不已经回了五夫人那里吗?” “你有底气啐他,他还不罚你,说明是真心待你,你与众不同。”崔静好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慢步往外走。 “男人哪会有真心?”御凤澜听到真心两个字,顿时心烦。但是,她也绝不会做今日这样愚蠢的事了! 崔静好扭头看向她,微微皱了一下眉。 “王妃,印取来了。”童妙音端着印过来,一脸沮丧地举到了崔静好的面前。 东福嬷嬷上前来,接过了印,快步走进屋中。 童妙音抿抿唇,一直看着东福嬷嬷进去了,才厌恶地看向御凤澜。 “王妃。”一名小侍婢匆匆过来,俯到崔静好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崔静好面露喜色,手拢在唇边,小声交待了几句话。 小侍婢福了福,扭头跑开。 “本妃还有点事,你们散了吧。”她转头看向二人,眼中微微露出几丝得意之色。 看着走远了,童妙音大步过来,恶狠狠地 往她肩头推,“藏酒娘,王爷是什么人物,你居然当众侮他!我告诉你,我绝不饶你。” “杀我?” 御凤澜静静地看着童妙音,她从童妙音的眼中看到了自己,隐隐地觉得悲哀。她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短短数日,她就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人物,为了一个帝夜天,失去理智和自我。 “你以为我不敢?” 她愤怒地拔下发簪,抵到了御凤澜的喉咙上,瞪得大大的水杏眼里快要喷出火焰来了。 原来童妙音是真的爱着帝夜天啊!御凤澜轻轻推开簪子,小声说:“夫人以后不要为难我,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不可能。”童妙音怒声说道。 御凤澜抿抿唇,小声说:“争一个男人,有意思吗?” “你怎么和我争,我与他……与他……”童妙音眼眶一红,结结巴巴地说不下去。 “是啊,你与他,与他……”御凤澜突然灰心了,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回走。 “你给我站住。”童妙音拔腿就追。 御凤澜停下脚步,看头看着她说:“你和我斗气有什么用,你斗赢了也只是个五夫人。上头有王妃有侧妃,你算什么?我们做侍妾的,这府中来来去去不知道会 有多少,你能斗过几个?你不嫌累吗?” 童妙音愣住,眼睁睁看着她越走越远。 “夫人去哪里?”小元和小歌飞快地追过来,担忧地问道。 “我去府外面转转。”御凤澜沮丧地说道。 “别出去了吧。”小歌拦住她,苦口婆心地劝道:“都等着拿捏您的错处呢,还是忍忍的好。” “小歌,让我出去走走吧,我心里不舒服。”御凤澜摇了摇头,继续往角门走。 若没心动就算了,忍忍就过去了。偏偏帝夜天硬往她心里头钻,现在怎么办?她的心全乱了,她一点也不想和别的女人争他抢他,她只要一想到以后会常常看到他从别的女人那里走出来,她就觉得不能呼吸。 这种感觉,真是难受之至! 去他的帝夜天,夺了她的家园,还想把她的自由和快乐都夺走吗? 休想! 外面的空气好多了,她慢吞吞地在林子里走了会儿,走向大街。角门处都是他布置的人,所以她出来没人拦她,远远有两个蓝袍的侍卫跟着,以随时保护她。 她往皇宫的方向走,琢磨着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知道刺客是什么人。 “十九夫人。”阿宝的声音从身后清脆地响起来。 第103章 阿宝 扭头看,只见阿宝正从轿子里探出头来,一双漂亮的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她。 “宝公主。”她福了福身,小声请安。 “你怎么在这里?等三哥下朝吗?他今天只怕不会这么早回来呢。”阿宝让人停下轿子,从轿子里钻出来,拉着她的手去路边说话。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她心里咯噔一沉,小声问道。 阿宝左右看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昨晚宫里闹刺客了,捉到了两个,还有几个跑了。” “天啦!”她故作震惊,掩着唇轻呼,“什么人这么大胆?” “就是这段日子闹得很凶的青衫刺客,这回他们惨了,是四哥把他们捉住的。”阿宝神秘兮兮地说道。 帝琰!他是认识十三哥他们的,还有薄念倾,对了,他应该知道捉到的是不是十三哥。 她不露声色地往轿子后面看,故作无意地问:“那公主是来等驸马的吗?” 阿宝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轻声问:“为什么问他呀?” 御凤澜怔了一下,随即苦笑道:“公主别误会。” “你们……你们以后不要见面了好不好?他昨晚……昨晚回去又一晚没睡,看 你的画像去了。”阿宝抿抿唇,难堪地说道。 “对不起。”御凤澜也难堪极了。 二人沉默了会儿,阿宝松开了她的手,轻声说:“你是不是想知道刺客是不是你的亲人?我去看看,你在哪里等我?” 她一点都不呆不傻呢,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小公主! 御凤澜连连点头,感动地说:“我在藏雪楼等你可好?” “好。”阿宝抿了抿唇,小声说:“但你不要说出去了,也不要告诉三哥,他们一直在抓刺客呢。” “知道。”御凤澜赶紧说道。 阿宝的轿子慢慢吞吞地往皇宫去了,御凤澜叫过等在一边的小元和小歌,快步往藏雪楼的方向走。她得赶紧去和藏心分享一下这好消息! 奶娘正拎着小篮子准备去圣火教烧香,被她拦了个正着。 “天天烧香。”她瞪了一眼奶娘,把小篮子夺过来,丢到了台阶上。 “回来了。”诛风快步出来,摸着后脑勺,乐呵呵地笑。 “给我弄点吃的。”御凤澜笑着进去,大声叫藏心,“藏心快出来。” 藏心从后面飞快地出来,眉开眼笑地奔向她,“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小元和小 歌看着他拉御凤澜的手,顿时眸子圆瞪,飞快上前去打开。 “你退后,不得无礼。”小元挡在御凤澜的身前,怒气冲冲地瞪他。 “小元让开。”御凤澜拉开她,轻声说道。 “夫人回去吧,王爷知道了还得了!若让王妃知道了,您也没好果子吃啊。”小歌苦口婆心地劝道。 “哪来的丫头,这么罗嗦。”暗霜和沐雨走出来,好奇地看着小元和小歌。 “夫人,回吧。”小元脸都急红了,拖着御凤澜就要走。 “我要在这里等公主,你们就别添乱了,王爷不会怪罪你们的。”御凤澜有些头疼,真不应该带她们两个出来。 “二位姑娘,即来之则安之,没事的。”沐风用帕子在长凳上用力拍了几下,招呼二人坐下,“我给你们沏茶去。” “不喝茶,夫人,我留在这里等宝公主好了。不守妇道的事,做不得啊。”小歌着急地说道。 “太罗嗦了!”暗霜忍不住过来,手指连挥两下,点了她们两个的穴位。 小歌又变成了一截木头,眼泪花花地淌。 “对不住啊,你们就安静点吧。”御凤澜抚额,故意在敞亮的位置坐下。 要到中午才会有酒客上门,这时候正清静,可以在这里透透气。若十三哥逃出来了,说不定就在附近看着,见到她,可以直接过来找她。 “今儿怎么这么早可以出来?”奶娘给她端来了热粥,好奇地问道:“我怎么感觉你在王府过得挺自在,来去自如。” “哦,还行。”御凤澜搪塞了一句。 “王爷对你好吗?”奶娘追问道。 “哦,还行。”御凤澜往嘴里塞了口热粥。 藏心的脸色有些难看,在她对面坐下,小声问:“真的好吗?” 御凤澜抬眸看他,认真地想了想,好吗?好像挺好的。若没有今早的事,一切都挺好的。 “挺好。”她微微一笑,埋头吃粥。 “那就好。”奶娘双手合十,朝着西边拜了几拜,“我天天给圣火教烧香,还是很有作用的,你看,我们的真神就保佑了你,以后会一直平安顺利的。” “你是想现在继续去烧香?”御凤澜愕然看着她。 奶娘讪笑,小声说:“心要至诚,心愿才灵,所以不可一日不去……那我去了……” 她撒腿就走,胖墩墩的身子摇摇晃晃。 “真是……”御凤澜哭笑 不得地看着她的胖背影,不知如何骂才好。 “随她去吧,她在这里也是叨叨,我们更难受。”诛风笑眯眯地过来坐下,扭头看坐在一边的两个木头丫头,好奇地问:“平常就是她们两个服侍你的?” “嗯,是两个老实丫头呢。”御凤澜轻轻点头。 “哦……这个黑了点,长得还行。”诛风认真评判。 小元臊得直哭,羞愤地瞪着诛风,看那样子,恨不能立刻过来掐死他。诛风朝她一咧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 “别吓她们。”御凤澜往街上张望了会儿,轻声说道:“昨晚宫里闹刺客了,听说是最近这段时间闹得很凶的青衫客。我怀疑是十三哥……” “什么?这怎么可能?”几人赶紧围过来,惊讶地看着她。 “有人见过他,他还来我们这里买过酒,可是没来和我相认。”御凤澜懊恼地说道。 “若是真的,那简直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离开了。”藏心惊喜交加,双拳轻轻一碰,期待地看着御凤澜。 是啊,离开…… 御凤澜心里头的光黯了黯,轻声说:“对,我现在得赶紧弄到通关令牌,阿宝公主可以帮我拿到令牌。” 第104章 刺客 “薄念倾的妻子?”藏心拧了拧眉,不安地问:“她可靠吗?” “可靠。”御凤澜点点头,阿宝比那些男人要可靠多了! “奶娘迷这个圣火教,还真是迷得厉害,我来了她还要走。”御凤澜往窗子外看,一眼看到了地上丢的篮子,狐疑地说:“怎么没提她的篮子?” “想必怕你不让她去,走得太快,所以忘了。”暗霜把篮子捡了回来,笑着说道。 御凤澜摇了摇头,继续盯着外面看着。阿宝进宫不会是一时半会的事,等待的过程太难熬了。 “若真是十三王爷……真想跟着他一起杀进去。” 藏心扭头看皇宫,满脸恨意。不光是御凤澜,他们的家人也全都毁于那场大乱中了。 “免了,若真是他,一定带着他离开这破地方。”御凤澜眉头轻蹙,小声说道。 街上突然响起了马蹄声,官兵成群结队地往城外的方向奔去,惊得街头百姓赶紧往两边躲,酒楼前面很快就躲了一长溜的百姓。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杀到狗皇帝,扎他几个窟窿也解恨。”诛风也恨恨地咬牙。 暗霜跑出去打听,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小声说:“是帝 麟跑了,他们在抓帝麟。” “难道不是十三哥?”御凤澜失望地站了起来。 “哎,不是也好,免得你担心。”沐雨轻声安慰道。 “那我先回去了。”御凤澜点点头,失落地往外走。 “就回去吗?你不是要等公主?”藏心恋恋不舍地送她出来。 “把那两个丫头的穴位解开吧。”御凤澜勉强打起精神,轻声说:“我去路上等她,不然这两个丫头会哭得死掉的。” 暗霜过去给两个丫头解开了穴道,她们一脸惊恐地扑过来,拉着御凤澜就往外奔。这时从外面大步进来了两个人,御凤澜躲不开,直接撞到了他的身上。 来人是两张陌生面孔,前面的那个往她手腕上抓了一下,匆匆往后院跑去。 御凤澜的心狂跳了起来,飞快扭头,跟着二人往后院走。 真是十三哥吗?二人背影都很瘦,和她印象中气宇轩昂的十三哥有些不同了。 但五年历练,何止他不同,她不是也完全脱胎换骨了吗? 看着那二人的背影,御凤澜紧张得满头是汗,保持着五步的距离,一直跟到了院中那棵大树下。 走在前面的男子突然回头,一双鹰般锐利阴 冷的眼睛惊得御凤澜猛地收住了脚。 “帝麟……”她喃喃轻呼。 他易了容,一定是戴了面具。但他这双眼睛阴鸷残酷,御凤澜是忘不掉的! “还不错,还认得本王。”他冷笑,两步过来,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拖到了面前,“跟我走。” “去哪里?”她强迫自己镇定,小声问他。 “离开这里,然后跟着本王杀回来。”他眼中戾光闪闪,瘦长的手指抓得御凤澜手腕都快断了。 “但现在外面全是官兵,只怕有上千人,王爷怎么出得去?”她硬着头皮与他周旋。 “区区上千人算什么,大牢如铁桶一般密不可破,本王还不是大摇大摆地出来了?”帝麟冷笑道。 藏心他们几人因为刚刚听她说及了十三哥,此时见二人态度亲密,已然误会了他的身份,一人匆匆奔去关门,一人把小歌和小元拦在外面,另两个飞奔过来向帝麟行礼。 “王爷。”二人跪下,额头俯地,泪花闪闪。 帝麟眸中疑光一闪而过,随即俯到她的耳边低笑道:“我就知道,你与我就是天生一对,你看,你以前的男人都对我如此忠心。” “麟王……莫 要误会了,他们是怕你伤了我。”御凤澜咬咬牙,扭头看着跪在院中的两个人,故意把误会二字咬重。 藏心和诛风猛地抬头,愕然看向帝麟。 帝麟是何等人物,马上就明白来。他阴冷冷地几声低笑,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往外走。 “呵,哈哈……原来你们等的不是本王,是谁?那些青衫刺客?哈哈哈,御凤澜,你还真有本事,原来和刺客们真的在一起。也好,以后你我合作,一起夺了兰烨江山,我为帝你为后,共享这兰烨天下。” “放开他。”藏心飞身过来,拦到了二人前面。 “死跛子,让开。”帝麟一脚踹过去,盛气凌人地骂。 这人的嚣张还真是生在骨子里的,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他还能耀武扬威。 “大牢有人救你,但此处没有。”藏心他们亮出兵器,将帝麟二人围在中间。 “四个破残废,还想拿本王片样?”帝麟狂笑着把御凤澜揽进怀中,嚣张地威胁道:“你们敢出声吗?外面全是追兵,只要与本王有关系,你以为老东西会放过你们?你们藏雪楼的人陪着本王起去黄泉,还有你这小娘们,也够本了。” 御凤澜 向藏心轻轻点了点头,放柔了声音:“王爷何必动怒,我与你走就好了,但是也得带上他们。” “走吧。”帝麟也无心恋战,拖着她就走。 “我就这样走吗?好歹容我换件衣裳,改改装扮。”她扭头看了一眼,小元和小歌正吓得浑身发抖,瘫倒在地上。 “少啰嗦。”帝麟冷笑,趁人不备,转身丢了一枚小白丸,一阵烟雾散开,藏心他们被迷得睁不开眼睛。 这人还是这么狡滑啊! 后院小门外等着一辆小马车,同行的随从接过了车夫递来的马鞭子,扭头催促二人上车。帝麟不由分说地把御凤澜塞上了马车,自己稍显笨拙地跳了上来。 他受伤了! 御凤澜闻到了血腥味儿,往他背后看,隐隐有血正往外渗。 “换衣裳。”他拉长着脸,把一边的小包袱丢给御凤澜。 御凤澜慢吞吞地把包袱散开,小声说:“麟王怎么会来找我呢?” “呵,本王想你,舍不得你,行不行?”帝麟冷笑,抓开了衣袍,把一只小药瓶丢给她,“给本王上药。” “王爷要逃命,本王二字还是舍去吧。”御凤澜拔开瓶塞,眉头紧拧,看向他的背。 第105章 出逃 他受过了重刑,鞭打,炮烙,肉皮翻开,草草上了一层药,血还在流。 “都想要我的命,我偏不死。想从舅舅手里把兵权夺去,想得美。”帝麟咬牙,扭头瞪她,“快上药。” 御凤澜把药粉往他背上洒,她看不得这些血,胃里一阵阵地缩,恶心极了。 他垂着头,发出几声困兽一般地闷哼声,搁在双膝上的拳头死死握住。 帝家的男人,真是没有孬种的。御凤澜倒是承认这一点,他们为战斗而生,从小就知道若你不争,便只能去那蛮荒之地,受寒凉之苦。只有往上,再往上,踩在所有的头上才能得到想要的一切。 “御凤澜。”他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御凤澜抬了抬眸子,小声应道。 “你若敢离开我,我就杀了你。”他顿了顿,微微侧脸,眼神凌厉地扫向她。 “呵。”御凤澜浅浅一笑。 “什么意思?”他猛地转过身,一手掐住了她的咽喉。 “王爷还真是情种,不带王妃,把我带着。我还真想感动一会儿。”御凤澜扒开他的手,从车窗往外看。 城门处围了好多人,全是官兵。 “怎么出去?”她眉头微拧。 “自然出得去。”他胸有成竹地说道,一把拉过了她,将一张面具蒙到了她的脸上。 不用想,她的脸已经变成了另一个女人的。 “原本是给凌波王妃准备的吧?”御凤澜轻声问。 他没出声,从怀里拿了面令牌出来,紧握在手中。御凤澜看得出他很紧张,握着令牌的手微微发抖。她的视线低向那面令牌,那是皇后娘娘的牌子。 “哪儿来的?阿宝吗?”御凤澜好奇地问。 他扭头看她一眼,讥笑道:“只有她能拿吗?” “那是谁?”御凤澜越发好奇, 他这样一个大恶人,人人巴不得死,除了阿宝,就没有人给他求过情,还会有谁替他盗令牌? “什么人,去什么地方?”官兵把他们的车拦了下来,大声吆喝。 “奉皇后懿旨,出去替阿阮皇子取药。” 他冷着脸,把令牌递了出去。 外面的官兵把脑袋伸了进来,朝两个人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会儿,把令牌还了回来,挥了挥手,“让开。” 马车穿过城门的时候,帝麟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手指一松,令牌从掌心掉出去,人也往前一趴,倒在了硬木板上。 御凤澜捡起令牌,想看一看,却被他一掌夺了过去。 “别想打歪主意。”他冷酷地看了她一眼。 “你真是有意思,又要带着我,又怕我打你主意。”御凤澜坐退了一点,冷着脸看他。 他趴了会儿,突然说:“薄念倾那人无情无义,阿宝不听我的,总有一天会后悔。你也是,帝夜天不是什么好东西,心狠手辣,歹毒无比。” 自己歹毒到浑身冒毒水了,还要骂别人歹毒……御凤澜对他也是相当的佩服。她拧拧眉,小声应付道:“你们帝家的男人,怎么会有好东西?” 帝麟嗤笑几声,扫她一眼,硬声说:“男人若不狠,何以收服人心?” “你挺狠的,人心呢?到了最后,也只有阿宝肯替你盗令牌。”御凤澜反问。 “不是阿宝……这样的事,我是不会让阿宝去做的。”帝麟突然发火,低吼道:“全天下的人我都会去利用,绝不会利用阿宝。” 御凤澜被他吼得愣了一下。 “你说得对,沦落到今日,也只有阿宝肯为我求情。”他恶狠狠地咬牙,额角青筋暴起,一字一顿地说:“来日我回来,我定会让这些人求生不得,求死不 能,我要让他们一个一个地匍匐在我的脚下,给我舔脚趾。” 他说得阴恻恻的,御凤澜感觉背脊骨一阵发凉。 “御凤澜,你的人在哪里?”他的手摸过来,抓住了她的手,急促地问道。 “我没有人,你的呢?你不是有人接应你吗?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有人过来?”御凤澜反问。 他脸色寒了寒,冷哼一声,闭上了眼睛。 “没有人接应?你不是想拉着我当挡箭牌吧?”御凤澜愕然问道。 “你有那个能耐吗?帝夜天会为你放过我?”他嘴巴咧了咧,显然是因为痛。“他会吗?” 御凤澜往后靠,其实现在她想逃会很容易,她的袖子里藏着药,可以放倒帝麟,任她处置。但是,她好久没有出过城了,马蹄扬沙,飞燕盘旋,骄阳明晃晃地照进来,远远有牛儿哞哞的叫声……那是自由的声音啊! “他不会吗?那个情种。”帝麟沙哑地笑了几声,转头看向御凤澜。 御凤澜扬唇笑笑,轻声说:“王爷方才还说他歹毒心狠,歹毒之人哪来情种?” 帝麟深深地盯着她,好半天才收回视线,冷酷地说:“终有一日,我会挖出他的心的,煮了下酒吃。” “嗯,我等着看。”御凤澜偏了偏脑袋,红唇轻扬,温柔地问道:“只是我有一事不解,谁为你盗牌,谁告诉你我在藏雪楼?” “出来的时候有人盘查,遇上了阿宝,她帮我支开了那些人,说要去藏雪楼找你,我让她回去了。” “那么麟王,你我就此别过吧。”御凤澜拂了拂衣袖,坐直身子,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帝麟皱了皱眉,撑着双臂坐起来。 “你困不住我的,也没本事带我走。我随你出城,只是想确定他们在捉的人是你 ,然后出城来透透气。城外的空气就是好啊,鸟语花香,从此江河湖海,随心自由。王爷以后好好享受吧,你我相识一场,请珍重。” 御凤澜俯过去,冰凉的手掌从他的脸颊边轻轻抚过,他沾满热汗的脸部肌肉开始颤抖,一阵阵阵眼花,下意识地想来捉她的手腕。 “这样的令牌,真好。你赠我令牌,我赠你一句话,挖心之事太歹毒,千万别做,不然来世投胎会变猪。”御凤澜躲开他的手,笑着从他怀里搜出那面令牌,妥善地收进怀中。 “你……”帝麟的眼睛越来越花,用力闭闭眼睛,伸手来抓她。 “还有一件事告诉你,你我那晚其实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送了你一场梦而已。”御凤澜俯到他耳边轻轻地说:“就凭你骂我的那四个哥哥残废,我就想缝上你的嘴,打掉你满嘴的破牙。我真的很讨厌你,以后千万不要再见了,不然我一定给你一碗毒药,让你肠穿肚烂而死。让你的车夫赶紧跑,我现在要回去告状喽。” “你……”帝麟脸庞扭曲狰狞,凶神恶煞地地拽住了她的袖角。 御凤澜往后用力一退,袖角被他指上扳指弹出的利刃割下了一大片。 “永别了,歹毒王,祝你能活着逃去天涯海角。”御凤澜猫腰钻出去,拍了拍车夫的肩,微笑着说:“劳烦停停,我要解衣。” 车夫狐疑地扭头往里面看,御凤澜手起手落,直接把他推了下去,然后利落地抓住了缰绳,用力一勒,一声清脆的“吁”。 马蹄往上高高一扬,慢慢停了下来。 那车夫摔得眼冒金星,挣扎着往这边跑。 御凤澜朝他笑笑,把帝麟拖了出来,往马车下面一掀,赶着马车就往回跑。 “哈哈,歹毒王,永别 喽!”她扭头看了看,挥手大笑。 江湖海阔,真可惜藏心他们没出来,也没弄到通关令牌,不然今天就能随心远去了。 “臭丫头,臭丫头!御凤澜!” 车夫把帝麟扶起来,他并没晕,只是浑身瘫|软。全身靠在车夫身上,冲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大吼大叫。 “王爷快走吧,追兵就快到了。”车夫手忙脚乱地把他往路边的林子里拖,官道上目标太大,会被人发现。 “臭丫头,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帝麟死死抓着那片袖角,不甘心地扭头大叫。 回应他的,只有路人好奇的眼神,还有远处传来的,她银铃一般的笑声。 城门即将关闭,聚拢在城门口的百姓正被官兵驱散。皇后令牌真好用,她持令牌顺利进了城。她把小马车弃在一个偏僻巷子里,把面具和令牌收好,步行回去。 沿途不时有官兵跑过,盘查可疑人物。 一抹斜阳,照亮通往藏雪楼的路。她在路口张望了一眼,大门紧闭,奶娘正在用力拍门。她烧香居然去了一整天! 刚要抬步过去,一只手摁到了她的肩上。扭头看,只见帝夜天正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去哪里了?”他沉声问。 “走走。”御凤澜继续往前看,已经有人过来打开了门,让奶娘进去。 是藏心,他捂着脑袋,趔趄着出来,往四周张望。 御凤澜大步出去,朝他挥了挥手。 藏心一眼看到她,顿时露出狂喜的神情,但视线落在帝夜天的身上时,脸色又变得灰败。 “回去了。”帝夜天拉住御凤澜的手,往后拖了一点。 御凤澜走了几步,扭头看向藏心,他还站在门口,死死地看着她。 “既然跟了我,就断了他的念想。”帝夜天稳步往前,沉着地说道。 第106章 皇叔可怜人 御凤澜歪着脑袋看着他,帝家的男人都是这样霸道,好像牵了她的手,她就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了。 可惜,帝夜天也是个命中注定要戴绿帽子的,她肚子里这娃,到底是谁的? “我和妙音……”他拧拧眉,压低了声音,“从未有夫妻之实。” “嗯?”御凤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纤白的小指头掏了掏耳朵,明眸轻抬,直直地盯着他。 没做过真夫妻?那这么些年,他们怎么过来的? 还是……他不行啊? 皇叔好可怜哪,原来不能宠女人! 她嘴角抽抽,轻轻地说了声,“那是可以治的。” “啊?”他不解地看着她。 “嗯,咳,走了。”她含糊地说道。 他微微侧过脸,唇角抿了抿,沉声说:“还吐人口水,你怎么做得出?” 御凤澜的心跳快了几拍,有些尴尬地别开了脑袋,含糊不清地说道:“我又不是贤淑女子,你喜欢谁的贤淑,尽管去吧。” 喜欢得多些的那个人,总要多忍耐的。帝夜天凝视着她粉红的小耳朵,忍不住伸出手指拧上去,“小御儿,把你的尖牙利齿给我收起来。” “尖吗?”她顺着他的手歪了歪脑袋,小声说:“若尖,早就咬破你的喉咙了,还容得你来欺负我。” “我能欺负你吗?”他哑然失笑,无奈地摇头,“小元和小歌哭着回去,黄管家立刻找我报信,我满城搜到现在,你倒好,一个人在这里漫步。那个人是谁,我想你是不肯说的吧?不过,你若肯告诉我,我也会回赠你一个消息。” 御凤澜长睫颤了颤,轻轻抬起,笑着说:“以前在我酒楼里来喝酒的一个江湖人,我以前得罪过他,他来找我麻烦,被我打发走了。” 帝夜天笑笑,摇了摇头,低声说:“帝麟跑了,昨日有刺客进宫救走了他,我怕他对你不利,所以这几天你就 紧跟着我,不要乱跑了。” “是吗?皇叔快保护我。”御凤澜装疯卖傻,往他身边靠了一点,柔软的小身子轻轻扭了扭。 他的手掌紧了紧,左右看了看,飞快地俯身,在她的唇角上亲吻了一下。 御凤澜呆住了,他在干什么啊?抬头看,只见他也一脸尴尬难堪,正假意抬头看天色。 路边有位大婶正在倒水,正好看到了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盆咣当一声掉到了青石台阶下…… 御凤澜的脸红透了,往他身后一躲,双指掐着他的腰说:“你看看,你丢人呐。” “快走了。”帝夜天把她从身后抓出来,拖着她就往前走,“我奉旨去收回嫣贵妃几个兄弟兵权。” “我也去吗?”御凤澜一手捂着发烫的小脸,轻声问。 “去。”他点头,拖着她一路疾行。 藏心从大树下慢慢绕出来,一脸灰败,双眼通红。 “藏心,回去吧。”奶娘跟过来,拖着他的手往回走,小声劝道:“公主自己会选的,你让她高兴一点好了。” “奶娘,我不好吗?”藏心眼睛一红,哑声问道:“难道不比那个仇人好?他怎么可能是真心?若他伤害公主怎么办?” “公主有眼睛,她会自己看。公主有心,她会自己感受。谁好,谁不好,让公主自己去感受吧。”奶娘把他的手臂夹在胳膊窝下,把他往前拽,絮絮叨叨地说:“藏心,我们现在身在险境,你若把感情表露得太明显了,对公主不好。我们做奴才的,只要主子过得好,就是尽到我们的本份了。” “可是我喜欢公主……我……我快疯掉了!”藏心痛苦地捶了捶脑袋。 “我知道,我知道……”奶娘停下脚步,心痛地拍拍他的心口,小声哄道:“听奶娘的话,我们回家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守着公主就好了。” “我当然会守着她 ,我会守她一辈子的……我就是担心,我心疼她……”藏心眼角轻抽,大眼睛里泪花转动。 “莫哭啊,孩子。”奶娘用袖子给他擦掉眼角的泪,小声说:“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流血不流泪。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别人,换谁都难受……但这是造化弄人,我们都不想公主过苦日子,若她能得到王爷的宠爱,能过上富贵的生活,不必起早贪黑,提心吊胆,不是很好吗?” 藏心垂着头,颓然说道:“是啊,全是我没用,不能让公主过上那样的日子。” “孩子,越说越离谱了。你不顾生死,为她挡了四剑,死人堆里把她背出来,血都淌尽了,换来她的一条命,还要怎么忠心,还要怎么有能耐呢?这是缘份,听奶娘的话,以后娘娘给你说一房媳妇……” “奶娘,这辈子我只爱公主,不会娶妻的。你说得对,看着她好好活着,也就是我最大的能耐了。我会守着她的,一辈子守着她。”藏心摇了摇头,缩回手,慢慢往回走去。 “傻孩子。”奶娘摇了摇头,迈着小脚,颤微微地跟在他身后。 藏心放慢了脚步,让奶娘走到了前面,不时扶她一把。 夕阳暖暖的红光,铺满了他们回家的路,两道影子轻轻晃动着,不时轻轻碰上,又慢慢分开。 以前藏心总这样跟在御凤澜的身后,但以后……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这样跟着她走下去,哪怕还是她的侍卫,哪怕以后永远只能站在她的房门口。 爱一个人,哪会真的会忍心破坏她的幸福呢,刚刚帝夜天亲吻御凤澜时,藏心分明见到了御凤澜明亮的眸子里突然亮起的一点光。 这光来得让他猝不及防,让他心里的期盼轰然倒塌,碎成粉末。 时光这么长,长到他们分明已经分别了很多年。时光又这么短,短到不过 短短一月,御凤澜已经把帝夜天装进了心里。 若帝夜天敢负御凤澜,他一定会去杀了帝夜天! 嫣贵妃名卫嫣,几个兄弟都是带兵打仗的好手,在军中威名赫。 所以,即使卫嫣和帝麟出了事,帝崇忱还是没敢直接拿走他们手里的兵权,而是把这难题给了三个儿子。 谁能成功地从他们手里拿出兵权,做到借刀杀人,刀不刃血,让卫家手中的十几万兵士风平浪静地接受这个现实,就会成为太子的不二人选。 马车里有月光透进,勉强照到他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可是,他明明不想把太子给你们三个的任何一个。”御凤澜翻了个身,用发梢轻轻地扫过他的鼻尖,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是听薄念倾说的吗?”帝夜天睁开眼睛,淡定地反问。 御凤澜扭头冲他眨了眨眼睛,不肯定,不否认。 帝夜天就爱看她这双眼睛,清澈到底,就像万千沙漠里两潭清亮的泉,让人心生向往。 “不如,小御儿和我玩个游戏?”帝夜天翻过身,手揽到她的细腰上,目光柔软地看着她。 “什么游戏?”御凤澜好奇地眨眨眼睛。 帝夜天指自己的心口,微微一笑,“真心话。” 御凤澜嘴角轻抽,扭开头,小声说:“不玩。” “我告诉你青衫刺客的事。”帝夜天额头往前抵过来,低低地说。 御凤澜飞快抬眸,惆怅地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是想问薄念倾吗? “你这里装进了我吗?”他的手指指着她的心口。 御凤澜的脸立刻红了,赶紧拉开他的手指,小声说:“不好玩,我不玩。” “没有我,怎么会吃那么大的醋?”他又问。 御凤澜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他,含糊不清地说:“就是没有吃醋,你走开。” 帝夜天从她背后把她牢牢地抱住,小声说:“小御儿什么时候肯给我? ” 御凤澜臊得想死。 他喃喃地说:“小御儿真美,我好喜欢……” “不美就不喜欢了?丑了呢瞎了呢老了呢?”御凤澜嗡声嗡气的声音从指缝里飘出来。 “都喜欢,我的小御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帝夜天轻轻地拉开她的手,手掌抚过她光洁的脸颊,慢声说:“我就想和你在一起,岁月都碎掉了,我也要继续和你在一起。” “夜天皇叔这些年看了多少歪戏臭戏,哪里学来的油腔滑调?”御凤澜小脸红红的,用袖子挡住了他的眼睛。 “真话,心里话。”帝夜天隔着袖子亲吻她的眼睛,低低地说:“想了好多年了,想把这些话告诉你。” “好啊,告诉我了。”御凤澜推着他的身子,小声说:“那你也别想这样哄着我。” “来日我会给你一场盛世册封礼。”他深深吸气,小声喃语。 可是,她不想要什么册封礼,她要他的男人只有她一个妻…… 若他为帝,后宫三千是免不了的,女人易老,年华易逝,爱情……真会长久吗? “到了。”丁默停下马车,扭过头冲着马车里说道。 从京中出来,慢慢悠悠,居然走了五个时辰。深更半夜到了卫嫣大哥卫畅的地盘范围中。他们并不直接进去,而是在驻马庄小镇里落脚。 小镇的夜很冷清,冷清清的月亮悬在半空中,冷清清的小溪潺潺地流淌,冷清清的小街在月光下笔直往前。 “就住在归涯山庄吧。”童舸策马上前,小声说道。 “好。”帝夜天沉声应道。 “走走吧,坐累了。”御凤澜钻出马车,长长地伸了懒腰。 帝夜天随后钻出来,先下了马车,双手握住她的纤腰,把她往马车下一抱。 御凤澜还不到他的肩膀高呢,规规矩矩,温温驯驯地让他牵着,跟着他往前走,从后面看两个人,还确实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第107章 想要这个孩子 在客栈里安顿好,她才往榻上倒下,外面就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她歪着脑袋听,好像是他的人都到了,计划明天去大营的事。 帝夜天想当皇帝,其实御凤澜倒不怎么想他坐上帝位,高高在上,有什么好呢? 她翻了个身,抚了抚发烫的小脸,又抚向平坦的小腹。 这件事,要不要和他说?若不说……肚子会变大的。若说了,他嫌弃怎么办? 男人,尤其是强大的男人,绝不可能让自己的女人给别的男人生孩子。想一想,他端着一碗红花汤过来,说着情意绵绵的话,然后掐着她的下巴,把药汤给她灌进去,再接着就是她自己去忍受那剐骨割肉般的疼痛…… 她见过的,玉娘那里总会有不小心怀上孩子的姑娘,可惨了,被用力摁着,把药往嘴里倒,再用板子击打小腹…… 她打了个冷战,猛地坐了起来,身子不停地抖。 “怎么了?”他推门进来,见到她抱着双肩呆呆地坐着,赶紧走了过来,手抚上她的额头,担忧地问:“怎么在发抖,着寒了?” “到底怎么了?”帝夜天坐下来,想好好问问她。 御凤澜的长睫颤了颤,缓缓睁开,惆怅地盯着他。她又怎么能说得出口呢?难道她能说:皇叔,你来猜猜我肚子里有什么好吗?哈哈哈,你猜中了,就是有个孩子!什么?谁的?我不知道啊…… 御凤澜觉得自己要疯了!老天爷能给她一条平坦的路走走吗?罢了,罢了,自己找碗滑胎药,一口饮下去拉倒吧。她不想让帝夜天知道这件事,感觉好丢人…… “到底怎么了?”帝夜天俯过来,亲亲她的脸颊,温柔地问:“告诉我,有我呢。” “天要亮了,让我睡会儿。”御凤澜往榻的 角落里一钻,闷闷地哼了几声,强迫自己闭睡沉睡。 睡吧,睡吧,说不定睡着睡着,这没爹的孩子就自个儿跑了。 当然,这是她一厢情愿。醒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他任由她睡到了现在。抚了抚肚子,好好地,一点也不疼。她沮丧地叹了口气,起身梳洗。 他给她准备了一身干净衣裳,里外都是新的。反正他到哪里带着她都是大摇大摆的。反正在帝崇忱面前已经说得那么直白了,也不必装。 帝崇忱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觉得他就是一个情种。情种是成不了大事的,情种容易被人拿捏住死穴。 “起了?”他从屏风外绕过来,慢步走向她。 她抿抿唇,侧过脸看他,“你怎么没出去?” “让你多睡会儿。”帝夜天指着墙角的水盆说:“快洗洗,吃了饭我们就进大营去。” “哦。”御凤澜跑去一看,洗脸水他都倒好了。擦牙的细盐也用小碟子盛好放在一边,还搁了一杯花瓣香露水。 她折腾完,神情气爽地拉开门。 楼下就是吃饭的地方,丁默和童舸正坐在桌边喝酒,几个王府侍卫在另一桌坐着,都在等二人。 一行人匆匆用了饭,直奔大营。 卫家几兄弟是真有能耐的人物,大营治理得井井有条。就算卫家出这么大的事,军营里还是感受不到一点异样的气氛,该练武的练武,该射箭的射箭,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 “夜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卫畅大步过来,向帝夜天抱抱拳,恭敬并且客套地打了声招呼。 “不必多礼了。”帝夜天微微颔首,抬步往前走。 “不知夜王有何贵干?”卫畅跟在他身后,大声问道。 “聊聊。”帝夜天笑了笑。让卫家人卸 甲归田交出兵权,必须柔和,不能激起半点反抗情绪,不然十几万大军就近在京城起兵,那后果可不堪设想。 “请。”卫畅指了指将军大帐,又扭头看向御凤澜,眉头皱了皱,低声说:“不过,十九夫人不能跟进去,大帐之中是不能进去女人的。” “哦,我就在这里走走。”御凤澜指指前坪,远远看去,有几个女人正扭着腰走过去。 “丁默跟着夫人。”帝夜天向丁默点点头,自己与卫畅一行人大步进了将军大帐。 御凤澜慢吞吞地往前走,军中男儿多血性,看他们练功就知道了,比她腿还粗的木桩,一拳一拳地打上去,看着就觉得手里的骨头要碎光了,可是这些汉子们还是在呼呼哈哈地练。 这样一想,好像御家当时的将军士兵们更爱玩乐一些,每年骑射大赛,也没出现多少新人,更没多少精彩的表现。 “那些女人是干什么的?”御凤澜又看到几个女人从前面过去了,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她们是军姬,是发配来的犯妇,就是供军士们……”丁默干咳了几声,就此打住。 御凤澜已经听明白了,突然眼前一亮,不如就在这里弄副药,回去悄悄喝掉。不然平常小元小歌紧跟着她,她也不敢去明目张胆地抓红花汤回来。 “我想解衣了。”她用袖子掩脸,故意忸怩地说了句。 丁默脸一红,往四周看看,小声说:“这边都是男人用的,只能去那些女人的地方,夫人不要嫌弃。” “当然不嫌弃。”御凤澜连连点头,她正是想去那里啊。 丁默陪着她到了军姬大营后,找了个女人带她过去。御凤澜扭头看看,见丁默已经离她有十多步远了,于是轻轻一拉那女人,把耳环取下 来递给她,小声说:“帮我弄副滑胎的药。” 女人很年轻,见到金耳坠子,已是大喜,赶紧接过去,轻声问:“你是新来的吗?” “对啊,快去帮我拿药。”御凤澜小声说:“以后大家还要相互照应呢。” 女人左右看了看,从腰上拽下一只小瓶子给她,“喏,这是我上回没用完了。用水化开,喝进去,一晚上就行了。” 天啦,要疼一晚上!御凤澜接过来,紧紧地握在手里。 御凤澜闻得出红花的味儿,她把这即将从她腹中剥离至亲骨肉的小药瓶揣好,面无表情地往回走。 “藏酒娘,你不是御凤澜了,你得狠心一点。” “要着没爹的孩子,让他来受苦吗?” “这么令人憎恶的世道……” 见她自言自语地过来,丁默好奇地问:“夫人,有事吗?” “我们要在这里呆多久,晚上可以回吗?” 她仰头看看,只觉得阳光刺眼,丁默面孔模糊。虽然一直让自己心狠,但她这是第一次做娘啊,肚子里这个靠她的血和精气长大。 过一阵子,孩子就能成形了。 玉娘曾经拿掉过一个成形的孩子,前半夜她哭爹喊娘叫得像鬼,后半夜直着眼睛飘过院子模样像鬼…… 玉娘再不能生了。 但御凤澜想生,她想有一个自己的孩子,最好是个男孩儿。能长得高高壮壮的,皮肤黑一点儿,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还要有十三哥那样的梨涡,一笑,就装进了整个春天!还有嘴巴,嘴巴若像帝夜天,薄薄的,软软的,那多好! 其实,爹是谁,有什么要紧呢?都是男人的错,她和孩子没什么错。 若帝夜天真的瞧不上她,她也不想去委屈谁,顶多大道朝天,各走一边吧。 “今晚只怕不能 回,夫人到底怎么了?”看着她慢慢红了眼眶,丁默慌了手脚,赶紧过来问她。 “夫人想吃肉。”她掏出帕子,捂了捂眼睛,快步往前走。 “啊?”丁默丈二摸不着头脑,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这样跑来劝,未必卫畅就肯交出兵权?”御凤澜看了看大帐的方向,淡淡地问。 丁默顺着她的视线看,小声说:“当然不肯,卫家人手中有十一万精兵,当兵的不像在朝为官的,谁有权势就跟谁。他们手里握着兵马,他们愿意拥护谁,谁才有可能得太子位。” “他们怎么可能拥护王爷?正是王爷把嫣贵妃和帝麟拉下马的,卫畅不在这里杀了他已经是给他面子了,给不给他一碗热茶都难说。你看我们两个,有谁理会?”御凤澜轻哂,帝夜天也不怎么聪明嘛!直接来当说客,谁会理他。 “所以王爷是给玥王跑腿来了。”丁默笑笑,平静地说道。 “他是跑腿王吗?不给帝麟跑了,跑来给帝玥当差。”御凰凰嘴角抽抽,寻到一处树荫处坐下,看前面的兵士们操练。 “其实,皇上默许王爷与你在一起,帝玥和帝琰之所以不拿此事作文章,正是因为你的身份,必定让王爷失去夺太子位的可能。所以他们依然会拉拢王爷,王爷夹缝求生,反倒能重振威风。” “他不是已经重振威风了吗?他又不是个窝囊角色。”御凤澜眉角轻挑,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怀着娃儿的人,怕累,爱睡觉。 黄沙飞扬,阳光灼人,坐了一小会儿,热汗涌了全身,黏乎乎的,让人难受。 突然,前面出现一阵躁动,只见几匹惊马从后面狂奔过来,直冲军姬营。为首的男子头发极短,不过半寸,一身翠色锦衫在风中烈烈。 第108章 阿阮皇子 追赶上来的人从马上一跃而起,手中绳索掷出,套住了马脖子,硬生生勒住了惊马。但阿阮居然两臂一抻,就把勒马的绳子给硬生生拽断了。 这样的臂力! “那是谁啊?”丁默猛地站起来,愕然看着马上的人。 “是阿阮皇子。”御凤澜拧眉,视线盯住了阿阮腰带上拴着的黄金令牌,与她悄悄揣在身上的令牌一模一样。 “他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了?”丁默疑惑地问道。 “走吧,看看去。”御凤澜也来了兴致。支撑一个女人快乐的,除了爱情,还有八卦啊!御凤澜很擅长在八卦里找到乐子。 二人快步挤进了人群,只见帝阮正抬袖擦汗,两道长长的疤痕从左眼贯穿至右唇角,就像把脸分成了三半。但看他未伤的眼睛,未伤的嘴唇,你依然能判定,若他未受伤,这张面孔该是何等惊艳。 “皇兄?”帝夜天从大帐中夺门而出,惊愕地看着从天而降的帝阮。 他环顾四周,视线落在帝夜天身上,突然一笑,憨憨地说:“我的妙贤师傅可在此处?” “你们怎么让皇兄跑出宫来了?”帝夜天低声呵斥道。 十数名侍卫赶紧跪下,向帝夜 天告罪。 “阮皇子说想骑马,皇后娘娘让奴才等跟着皇子。未想到皇子直接冲出宫来,皇宫里外的侍卫根本不敢拦皇子。” 帝阮还是笑眯眯的,拖着长长的马鞭子,从人群前一一看过,不停地摇头,“你不是我的妙贤师傅。” “你师傅在庙里修行,没在大营,皇兄回宫去吧。”帝夜天跟着他,小声劝他。 “不,你看,鹰在这里,师傅在这里。”帝阮一抬手,指着树上停着的一只老鹰,笑呵呵地说道。 “那只是一只普通的鹰。”帝夜天看了一眼,眉头轻拧。 “不是,弟弟你不知道,这是妙贤师傅的鹰。”帝阮把手指放进嘴里,吹了声口哨。 老鹰歪了歪脖子,居然飞了过来,准准地落到了阿阮的头顶,扑了扑翅膀,发出一声威武尖啸。 “你看,这是妙贤师傅的鹰。”他一伸手,让鹰落在手腕上,笑着看帝夜天。 帝夜天眉头微拧,他突然想到这鹰已经数次出现在他在的地方。妙贤师傅的鹰,为什么跟着他? “皇兄,你在这里干什么?也是找妙贤师傅吗?”帝阮笑呵呵地问他。 “不是,我是来办差的。”帝夜天抿抿唇 ,小声说:“现在找到了鹰,回皇宫去吧,母后会着急的。” “弟弟不回去吗?”阿阮眨了眨眼睛,诚挚地问道:“我有三天没见着弟弟了,弟弟也和我一起回去吧。” “我还要办差。”帝夜天放缓声音,扶住他的手,想送他上马。 “咦,那是锦珠儿。”帝阮突然推开他,满脸笑容,大步走向了御凤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兴奋地叫她,“锦珠儿,你怎么也在这里?我好想你啊,你把我的小聪聪带来了吗?” “啊?”御凤澜被他的热情弄懵了。 “弟弟你看,这是我的锦珠儿。”帝阮拖着她的手,看着帝夜天笑。 “她是我的妻子,她叫藏酒娘。”帝夜天走过来,想从帝阮手中接回御凤澜的手。 “不是啊,她是我的锦珠儿,弟弟你认错人了。”帝阮摇摇头,转头看着御凤澜笑,“锦珠儿,你是一个人走来的吗?脚疼不疼?我给你揉揉吧。” 他说着,蹲下去就抬御凤澜的脚。 “喂喂……”御凤澜要臊死了,连连推他的肩,“我不是你的锦珠儿,皇子你认错人了。” “你生我的气了吗?”帝阮惶惶抬头,悲伤地看着她, “我答应过你春天回去,可是我娘找到我了,她不让我回去。我正想让人去接你呢。” “你不是出家吗,你怎么会有锦珠儿?”御凤澜急着用裙子去遮脚,匆匆问他。 “所以,你是我的锦珠儿啊。”他又一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 “她真不你的锦珠儿,皇兄快放开她。”帝夜天扶住了御凤澜,眼底隐隐涌着恼意,一手挥开了帝阮。 他和帝阮可没有什么兄弟情份,若不是为了扳倒帝麟母子,他也不会费劲去找这位大哥。 帝阮被他推开,一脸愕然失落,怔怔地问:“你为什么抢我的锦珠儿。” 帝阮的侍卫们可不是简单角色,都是帝崇忱从人尖里挑出来的,只对阿阮誓死效命,立刻上前,拔刀相向。 “夜王,你敢无礼。” “王爷,别闹大了,都在看着。”于默上前来,小声劝他。 帝夜天再狠,也不能打一个傻子。但他手稍松,帝阮已经冲了上来,一把推开他,拉着御凤澜就跑。 他真的好大的力气,帝夜天下盘那么稳,也被他推得退了十数步才站稳,帝阮就趁着这机会,拖着御凤澜跳上马,扬鞭飞奔。 帝夜天飞身跃起 ,夺了侍卫的一匹马,疾追上前。 帝阮不会武功,但他的蛮力是天生的,脾气也执拗,见帝夜天越追越近,咧了咧嘴,生气地说:“锦珠儿,我们回庙里去,不理他们。” 御凤澜被颠得受不住,捂着小肚子就开始吐。 “你怎么了?”帝阮赶紧勒住缰绳,惊慌失措地看着她。 “我……”御凤澜从马背上滑下去,扶着路边的树越吐越厉害。再继续骑一会儿,只怕不用服那枚药,娃娃就要被颠下来了! “小御儿。”帝夜天匆匆赶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抚住她的额,让她借力靠在自己的身上。 于默也匆匆赶到了,拽下挂在马背上的水囊,拔开了塞子,递到帝夜天的手中屋。 待她漱了口,喝了水,帝夜天眉头紧攒,把她抱起来要往马上放。 “不要……”御凤澜看着晃动的马头,立刻一阵眩晕,挣扎着要下来。 帝夜天扶她下来,她人软脚软地站了一会儿,小声说:“让我走走。” 帝阮好像知道做错了事,可怜巴巴地跟在二人身后,满脸愧色地叫她,“锦珠儿。” “她不是你的锦珠儿。”帝夜天压抑着愤怒,扭头看向他。 第109章 锦珠儿 帝阮能感受到帝夜天对他的排斥和厌恶,愣愣地看着他说:“弟弟为什么要抢我的锦珠儿?” “锦珠儿是你什么人?”御凤澜忍不住扭头问他。 “锦珠儿是我的妻子呀。”帝阮一咧嘴,笑着向她伸出手。 御凤澜把手背在身后,看了一眼他脸上那几着可怕的疤痕,飞快地扭开了脸。 “阮皇子认错人了,我不是锦珠儿。我是夜王的十九夫人。” 帝阮的手慢慢放下,眉头紧紧皱起,满脸错愕和失望。 “阮皇子,您没事吧?”侍卫们匆匆赶到,把他围在中间,冷冷地盯着帝夜天说:“夜王,今日之事,我们会向皇上和皇后娘娘如实禀报。” “随便。”帝夜天冷冷地说了句,一弯腰,把御凤澜抱了起来,大步往前走。 帝阮带着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她,视线追着她跑。 “帝阮虽傻,但不至于会认错人。”御凤澜眉头微锁,轻声说:“难道他的锦珠儿与我长得很像吗?” “若有你这般美貌,就不会被人藏于山林,不被人发现了。他的心智仍停在九岁时,或者是有人有心教他如此,不必理会。”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你错了, 你有本事把一个傻子教成这样?”御凤澜趴在他的肩头往后看,帝阮失魂落魄地跟着二人,见她看他,立刻露出一脸欣喜之色。 “呵,那就让人把他的锦珠儿找来好了。”帝夜天不以为然地笑笑,突然离开大路,往路边的小林子里钻去。 “做什么?”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你脚脏了。”他大步往前,迈过了一丛蓬勃的荆棘花,抱着她到了一条小溪边。 汩汩小溪在阳光下泛着鳞光,细微的灰尘在光线下旋转起舞。淡紫色的野花在小溪边团团盛开。 他把御凤澜放在溪边的草丛上,把她的裙摆稍稍撩高,一手握着她踩脏的小脚浸进溪水里,另一手拿出锦帕泡进溪水里,从她的脚踝起,给她轻轻地擦洗。 他的动作很轻柔。 她心中微微一软,小手软软地搭在了他的肩上,带了些鼻音,轻轻地唤了声:“皇叔……” 帝夜天抬眸看她,唇角微微一扬,“怎么了?” 她高兴了,就会叫他一声“皇叔”,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鼓励和安慰。 御凤澜歪了歪头,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羞涩地说:“别人都看着的,你是王爷,怎么能给 一个小妾洗脚。” 帝夜天往她身后看了一眼,俯过来,贴着她的耳朵说:“我还想给你洗……” “不许说!”御凤澜眉头飞快拧起,皱着小脸,凶巴巴地打断他的话。 他愣了一下,还是慢悠悠地吐出了最后一个字,“头……” 她三尺青丝,跟缎子一样,手指缠进去,立刻被万千柔丝缠住,感觉好到让人不想松手。 “呃……”御凤澜尴尬地缩回双手,拧着裙角,别开了脸。 侍卫们远远看着,被震动的程度超过了当日看到他一人一马,挥刀冲过千人敌阵。 那个冷漠到不会笑,冷酷到谁的命都不是命的帝夜天,他就由着一个小妾在他面前放肆,还给她洗脚。 这女子是美,但也不至于让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如此弯下他高贵的腰,像哄孩子一样哄着她。 “喏,给你。”帝阮编了只花环,笑吟吟地过去,给御凤澜戴在头上,“锦珠儿别生气了,弟弟也别生气了。” 御凤澜抬头看他,若他脸上的疤痕治好了,不会比帝夜天差。 真可怜! 生在皇家,真可怜!就算他现在回来了,锦衣玉食,但失去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帝崇 忱也没有给他封王位,人人都叫他阮皇子。皇后在一天,他能好一天。若皇后死了呢?他的弟弟们,又怎么会真的善待他? “谢阮皇子。”她扶了扶花环,冲他一笑。 “锦珠儿笑了,哈哈,弟弟你看,锦珠儿笑了。”帝阮立刻高兴起来,跪坐下去拉她的手,笑眯眯地说:“锦珠儿不要生气了吧,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帝夜天想拉开他,被御凤澜制止住。 “阮皇子,我头疼,我不记得我们怎么认识的了。” “在山上呀,我在山上砍柴,你在山上唱歌,你穿着一身翠色衣衫,好看极了。” 其实御凤澜是觉得帝阮认识的锦珠儿是她逃出去的姐妹,都是御家女儿,在容貌上多少有些相似的。尤其是锦妃生的女儿,在眉眼间和她有六分相像,比她大两岁,早早出嫁了,给京中曹大人家里做儿媳。她也逃出了那场大乱,也不一定啊! “嘶啦……”帝夜天从袍摆上割下一片布,把御凤澜的脚包起来,小声说:“我们回营吧,还有正事要做。皇兄也回宫去吧……” “我和锦珠儿在一起。”帝阮笑嘻嘻地站起来,伸手拉御凤澜的衣 袖。 御凤澜由着他把自己拉起来,和他一起慢慢往外走。 “那我唱的什么歌?”她又问。 帝阮挥了挥手,张嘴就唱,“若为此弦声寄入一段情,北星遥远与之呼应,再为你取出这把桐木琴,我又弹到如此用心。为我解开脚腕枷锁的那个你,哼着陌生乡音走在宫闱里,我为君王抚琴时转头看到你,弦声中深藏初遇的情绪……” 这是宫中曲! 不知哪个朝代流传下来的,琴师深恋着荣宠加身的贵妃,在孤寂之中每夜对月抚琴。贵妃每晚听着,渐渐动情,以笛音相和。某日终被皇帝看破,贵妃被绞死,琴师被车裂…… 帝阮的嗓子很哑,被毒伤过,但是唱起这首歌,沧桑有情,击中人心。 这么说,他的锦珠儿,真是从宫里走出来的人? 御凤澜突然觉得和他亲近了许多,你看,她身边的人渐渐都回来了。十三哥可能活着,还有她这位不知是谁的姐妹,也活着呢! 老天爷,这是不是对她的补偿? 帝夜天明白她的心意,由着她去问帝阮这些事。 丁默跟在帝夜天身边,小声问:“阮皇子到底是真傻假傻,怎么唱得这么动情?” 第110章 随他 帝夜天摇摇头,淡淡地说:“随他吧。” 丁默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王爷很高明,现在人人都知道王爷情根深种,无意庙堂。” 帝夜天飞快扭头看他,眸中闪过一丝讶然,“你这么看?” “人人这么看哪。”丁默见他脸色难看,不知说错了什么,赶紧抱拳认罪,“属下多嘴,王爷恕罪。” “行了。”帝夜天眉头扬了扬,淡然地说道:“随便他们怎么说吧。” “是。”丁默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那晚上住在这里吗?” “既然出来了,住一晚吧。”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是。”丁默双手垂着,退了两步,稳步跟在帝夜天身后。 他不像童舸那样多话,但都是跟着帝夜天一起浴血厮杀过来的。他们三人,在阴谋中沉浮,征战中生死相楔,是主仆,也是兄弟。帝夜天的那几个兄弟有什么事,帝夜天可能不会救,但他们两个有事,帝夜天一定会救。 往前看,帝阮一直老实地握着御凤澜的袖子,二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一起笑了起来。 “锦珠儿笑着真好看。”帝阮咧嘴,冲着御凤澜一笑,疤痕纵拧时,狰狞似鬼。 御凤澜赶紧别开脸,把袖角从他的掌心拽了出来。帝阮不明所以,又伸手抓住,固执地跟在她身后。 她沉吟了一会儿,小声问他:“锦珠儿的事,你还和谁说过?” “和你呀,你说过,只能和你说。”帝阮弯下身子,把脑袋凑到她面前去看她。 御凤澜觉得瘆得慌,赶紧躲开。 “那你记住,以后也不能和别人说,和你母亲也不行。”她一手挡着眼睛,严肃地叮嘱他。 “那你看看我呀。”帝阮拉她的手指,向她求饶,“你不要生我的气了,我再也不丢下你了。” 御凤澜只好放下手,勉强朝他笑笑。 “我答应你,谁也不说。”他这才乐了,两指捏住嘴巴,乐呵呵地朝她看着。 有侍卫赶着马车来接了,帝夜天把御凤澜抱上马车,自己亲自赶车。 帝阮想上来,但看了看帝夜天,见他一脸冷漠,只好骑着马在旁边跟着。说到底,他其实还是个孩子。妻子对他来说是什么意思,他并不知道吧? 御凤澜把手从马车窗里伸出去,摊开手掌,掌心有一枚小小的酥糖,是她从小客栈带来的。 帝阮一乐,赶紧接了过来,在嘴里咬着,久久不吞下去。视线一直跟着马车走,半刻也不肯挪开。 “喂!”帝夜天不乐意了。 “他是个孩子呢。”御凤澜的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满心柔软地说道。其实帝夜天对她这样好,说不定就接受了 ……不如问他试试? “那个……”她凑过去,轻声说:“其实……” “什么?”帝夜天转头看她,手里的马鞭轻轻地挥了挥。 “你喜欢孩子吗?”御凤澜一鼓作气地问道。 “你给我生的,我就喜欢。”他笑笑,温和地说道。 御凤澜的笑容垮下去,哪个男人愿意给别人的孩子当爹? “饿了。”她匆匆说了句,往后一靠,再不肯出声。 她变脸快得像六月的天,瞬间阴云密布,帝夜天都不知道怎么得罪她了,只当是在他面前恢复了小公主的心性,也不深究。 一路无言,回了大营。此时日已西斜,满营暮色。 卫畅给两位王爷准备了丰盛的晚宴,就在大营空旷的大坪里摆起了桌子。 衣饰艳丽的军姬穿梭在人群里,将大坛的白酒摆好。 浓郁的脂粉香和烈酒的味道在空中弥散开,冲得人脑子都有点儿晕。 白天是帝夜天和卫畅单独谈的,没人知道他们之间谈了什么,但卫畅的脸色比他们来时好看多了。 御凤澜挨着帝夜天坐着,帝阮本来坐在对面,见她不过去,端着她碗筷跑了过来,硬挤在一张桌上坐着。 帝夜天转念一想,你能和一个傻子计较吗?只好和御凤澜换了个位置,让帝阮挨着他坐。 “可是我要和锦珠儿 坐在一起,弟弟你不要捣乱。”帝阮有些生气,把筷子往桌上一丢,一咧嘴,满脸狰狞地瞪着帝夜天。 “阿阮要小声点。”御凤澜往前俯身,手指立在唇边,小声说:“不然我要生气了。” 阿阮很听她的话,立刻就坐正身子,直视前面,就像一个乖乖听夫子话的学生。 “今日阮皇子与夜王一同到我卫家大营,来,众位将士,一起敬二位王爷。”卫畅站起来,端着一只足有一个汤碗大的粗瓷碗,向帝夜天高高举起。 帝夜天在朝中屡屡遭贬,但他战神的名声不是白来的,他的用兵用神以及出神入化的武功,都让军中将士膜拜,甚至是不少有志男儿终身奋斗的目标。 没过一会,御凤澜进了大帐。 军姬旋转着从两侧出来,到了大坪中间,翩翩起舞。 大红的裙摆在风里散开,像一团团热烈的火焰。军中的这些男人人,闲时爱好就是酒和女人。军中这些军姬,也是登记造册的,每个月有饷银拿,也有男人高兴了,会多给几个小钱。 都是活着! 长得美艳一点的,喜欢往级别高的男人身边转。 有两个特别好看的,手里端着两壶酒往帝夜天这边转过来了。 帝夜天眯了眯眼睛,视线落在前面那女子的耳朵上,她戴着一副金坠 子,若没认错,这是御凤澜的! 是她掉的吗?他不露声色地放下酒碗,向那女子勾了勾手。 女子喜出望外,赶紧收住舞步,笑吟吟地走到他身边跪坐好,抬手给他倒酒。 “耳坠子哪里来的?” “嗯?”女子怔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摸耳朵。 “偷的?”帝夜天故意问道。 “是……”女子连连摇头,赶紧说:“捡的。” “撒谎,你下午还炫耀,一枚红花丹,换一副金耳坠子。”坐在旁边那桌侍奉的军姬撇了撇红唇,毫不客气地揭穿她。 “红花丹?”帝夜天眼神一凉,起身就走。 红花滑胎,那是要命的东西,痛也痛死。御凤澜换这东西干什么?这两天神神秘秘,古古怪怪地,难道……是有了孩子? 他大步冲进卫畅给他和御凤澜准备的大帐。 “你怎么来了?”御凤澜随口问道。 “红花丹呢?”他急切地问道。 “啊?”御凤澜愣住,他怎么知道了? “红花丹在哪里?”帝夜天伸手。 “什么?”御凤澜惊愕地看着他。 “你吃了?”帝夜天垂下双手,脸色复杂地看着她。 御凤澜见已瞒不住,也懒得问他怎么知道的,手往小腹上轻轻一搁,淡淡地说:“这里面装了个小东西……” 大帐里突然变得很静,死寂一般! 第111章 古怪 她倔强地瞪着他,“王爷发什么呆,要杀要剐随便。总之,这孩子我一定要,你若受不了,早早放我回去,我给孩子另找个爹。” 他的神情变得古怪,好半天才凑过来,小声问:“有多久了?” “进府多久就有多久……你问这么多干吗?对,是藏心的,你让我回去,我和藏心好开开心心过日子!” 御凤澜索性把这孩子扣到藏心头上,免得帝夜天叽叽歪歪地嘲讽她,往她心上捅窟窿眼。 “真的,有多久了?”帝夜天的语气开始变得小心翼翼。 “不记得了。”御凤澜烦躁莫名,打断他的话,不悦地问:“王爷到底想怎么样?” “你……”帝夜天轻轻舒气,手抚上她的小脸,轻声问:“帝麟……他没碰过你对不对?” “啊,对了,还有可能是帝麟的。”御凤澜别开脸,躲开他的手。 “撒谎。”他的语气突然重了,用力捧着她的脸,迫她抬头,一双乌瞳里锐光闪闪,“你给你说实话,藏心和帝麟都没有碰过你对不对?你这么生涩,亲你一下你都脸红,他们怎么可能碰过你?” 御凤澜鼻子一酸,是啊,以前嘴都没 有和别人亲过,被一个不知道是王二麻子还是张二傻子的人给占去便宜了……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我是干净的,很干净的人。”她委屈地咬唇,不让眼泪往下落。 “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声音微微颤抖,把她软软的小身子紧紧地拥入怀中,“我干干净净的小丫头,我会疼你的,好好疼你……” “我不想……不想吃红花丸,会流很多血,会很疼。皇叔让我留着他吧,我这么好看,孩子也应该不差啊,你让我留着他。不然你就放我走好了,我们天涯海角,不要再见了……”御凤澜缩在他的身前,默默地流泪。 只要有个孩子,哪怕天崩地裂了,她也有个牵挂,有个安慰。 “小傻瓜,当然要留着他。” 帝夜天的手在她的背上用力的摁。 “我透不过气。”她仰起小脸,泫然若泣地看着他。 “我的乖御儿,我的小十九。”他语无伦次地唤她,“我会好好疼你,你怎么这么好……我的小十九……” “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气糊涂了?” 御凤澜被他弄得懵住了,怎么像是他要作爹一样,他激动个什么劲? “走,吃东西去,不能饿着。” 他眉开眼笑。 “皇叔,你真的没有疯吗?”御凤澜不确定,小心地问他。 “嘘……等我们回府再说。”他温柔地笑,带着她大步回到了桌边。 御凤澜被他弄得丈二摸不着头脑,琢磨着他一定是被这件事给惊傻了,不然反应怎么这么奇怪? “夜王,不如来点乐子?”卫畅站起来,笑呵呵地冲他抱拳。 “好啊。”他正在兴奋时,爽快地应下来。 “来人。” 卫畅拍了拍手,军姬乖乖地退了下去。一群抱着粗木桩的士兵们跑了上来,飞快地钉进地上,在场中围出了一个临时的栅栏,然后继续往里面钉,造出了个木桩阵。 “这是在东山上猎到的,它闯进了在东山脚下的大营,伤了我一百多士兵,挣断了好多绳子才捆住这大家伙。好吃好喝的喂了段日子了,今还没喂食呢。”卫畅抚了抚须,笑着说:“不过和王爷猎到过的比起来,简直不能比,王爷就凑和着玩玩吧。” 御凤澜隐隐猜出是猛兽,但是当那大家伙从十多匹马拉的大铁笼子里放出来时,还是把她给吓到了。 这大黑熊站 起来起码有两个人高,壮实得像头小象。目露凶光,一咧嘴,露出两颗森白尖锐的牙,两只胳膊比她的腰还粗,巨爪扬起来时,真让人害怕会一爪子拍烂了木桩! “皇叔,不会让你进去打它吧,它太壮实了。” 御凤澜有些害怕,轻轻抱住了他的胳膊。 “放心好了,你皇叔是什么人?我要剥了这熊皮,给你做个垫子,冬天你和孩子都能坐在上面玩。” 他笑笑,气定神闲地往栅栏里走。 木桩有两人多高,和熊差不多,钉得很紧密。但是不排除这熊两巴掌击碎木头的可能性。 “阿弥陀佛。”帝阮往后缩了点,盘腿坐着开始念经。 御凤澜拍了拍他的胳膊,小声安慰道:“别怕,你弟弟很厉害的。” 帝阮的眼睛闭得更紧,人也开始微微发抖。 御凤澜往栅栏里看,士兵们还没松开拽着黑熊的绳子,它开始咆哮,挣扎,要往前扑。 帝夜天手腕一抖,两柄短刀从袖中滑出来,紧紧地扣在他的掌心。他身飞跃起,落在了木桩上,扭头看了看御凤澜,温和地笑了笑。 御凤澜很喜欢看他这样笑,感觉特别安心,他站在那里 就是一座山,把世间风雨都能给他挡过去了。 一阵风吹来,细沙进了眼睛,再睁眼看,他已经跳进了栏杆里面。大黑熊被松开,凶猛咆哮着往他身上扑。 她的心都悬到嗓子眼来了,紧张得一身冷汗直冒。 只见他身影灵活,左右闪避,但并不出刀杀它,就像是在逗它玩。 可是这样的猛兽,你不赏它一个一剑穿喉,还想要等它凶性大发,几爪子把你拍成肉泥吗? 大坪里沸腾了,士兵们都围到了栅栏边,冲着里面大声喝彩,给夜王助威,用骨头和石子去打大黑熊。 御凤澜也爬到了桌子上站着,踮着脚尖,从人群后面看里面的情况。 “王爷会赢的。”丁默笑着安慰道。 御凤澜抚了抚心口,轻声说:“我知道他会赢,但为什么还不动手,要像耍猴戏一样在里面跳来跳去,大黑熊也是有尊严的啊。” 丁默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天才干咳了一声,转开了头。 “夜王,斩了它的熊脑袋。” “夜王,夜王……” 满场都是大呼声,只有帝阮一个人坐着,不停地发抖。 “你怎么了?”御凤澜弯下腰,轻轻地推了推他。 第112章 保佑弟弟 帝阮摇了摇头,眼睛越闭越紧,喃喃自语些什么。但是这里太吵了,御凤澜根本听不清。 “阮皇子,不如去大帐里面歇着吧。”侍卫上前来,想扶他离开。 “不要,我要念经,保佑弟弟。”帝阮摇摇头,固执地坐着。 侍卫们只好陪着他,前后左右地围着,以免黑熊会逃出来,伤到帝阮。 帝夜天把黑熊逗得疯狂咆哮,追着他撕咬。帝夜天时而跃上木桩,时而翻身过去,落在它身后,踹它一脚,激得它更加狂躁。 就在此时,帝夜天的脚步突然浮了一下,人从木桩上往下摔。 一阵阵惊呼起此起彼伏,丁默身形一闪,正要跳进去时,帝夜天脚尖勾住了木桩,另一只脚尖踢中了黑熊,手中的短刀如闪电般一般滑过,正中熊的额心,深深入…… 黑熊轰然倒塌,砸得灰尘乱舞。 狂呼声一阵响过一阵,士兵们撤去木桩,涌过去把帝夜天抬了起来,用力往天上抛。 御凤澜突然闻到了一阵腥臭味儿,扭头看,帝阮居然尿裤子了!他手足无措地盯着腿,臊得满脸红,又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御凤澜,喃喃地说:“锦珠儿,我害怕……” 侍卫们赶紧把他架起来,快步往大帐里拖。 一名皇子当众尿湿了裤子,那可不是件光彩的事,传进帝后耳中,他们都别想活了。 御凤澜同情地看着被强行架进大帐的帝阮,这一辈子,他都只能这样活着了吗? “王爷。”丁默突然唤了一声,语气很急。 御凤澜匆匆 扭头,只见帝夜天已经快步过来了,他的脸色不太好看,薄唇上隐隐浮着一层血色,在这月光看下,仿若涂了一层新鲜胭脂。 “你怎么了?”她心一紧,小声问道。 “有人发暗器,打中了我的督脉,我血气正乱涌。”帝夜天不动声色地握住她的手,环顾四周,压低了声音,“回大帐去,我要运气疗伤。” “是不是下毒的事……” 御凤澜惦着他被人下了慢性毒药的事,紧张地跟着他往大帐中走。 “或者是。” 帝夜天慢慢吞吞地说话,每说一个字,胸腔里就一阵阵裂痛,热血撞得每一根骨头都疼得在叫器。 进了大帐,他立刻往前栽了一步,差点没把御凤澜带倒。 “皇叔。”御凤澜扶他坐下,飞快地蹲下去,拉起了他的袍摆看,小肚子上确实有东西击中的痕迹,血是乌青色的。 “有毒。”御凤澜立刻往地上一坐,把他的腿抬起来,从他的靴子中拔出小刀,轻轻地划开他的伤处。 帝夜天愕然看着这一幕,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放毒。 “我会的。”御凤澜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小声说:“那时我们逃出来,都受了伤,不敢找大夫,都是彼此互相治的。” 帝夜天心痛极了,手掌抚上她的小脸,轻声说:“以后都不会了。” “哦!”御凤澜抬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猛地一用力,咧嘴一笑,“如果你让我疼,我也让你疼,就像这样!一定会让你记住,你先招惹我,所以这辈子只有我会让 你这样痛。你敢让我疼一分,我就还你十分的疼。” 看着她倔强的神情,帝夜天心里仿佛爬进了一只小刺猬。她防备心很重,自我保护的意识强大到连他都很难完全取得她的信任。 也对,受过了那样的背叛,怎么可能轻易相信这些敌人?就如她所说,和他在一起,已经算是背叛了亲人的魂灵了,怎么可能不小心翼翼地保护好自己? “傻丫头。”他皱皱眉,忍痛看向伤口。 “暗器打进骨头了,要挖出来,让丁默给你做吧。我去打水,再用酒给你洗洗。”御凤澜站起来,向丁默点点头,快步往外走。 “十九夫人好镇定。”丁默佩服地说道。 “经历过生死的人,才会有这样的镇定,她天生就是为了站在我身边而来的。”帝夜天缓缓地说道。 “做属下的,希望王爷能得到真心人。但十九夫人的性子太犟,王爷会很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她所受的一切才叫辛苦。”帝夜天咬牙,把腿立起来,自己用刀轻轻划开伤处,小心地探到骨边,将钉入骨中的暗器撬了出来。 “是鬼钉。”丁默接住沾满血的暗器,哑然低呼,“卫畅这里怎么会有人用鬼钉?这门派不是二十年前早就消失了吗?” “都以为御氏皇族消失了,但她还在。鬼钉在,又有什么稀奇。”他平静地说道。 “对。”丁默用帕子把鬼钉包好,低声说:“带回去好好查查。” “水来了。”御凤澜拎着一只小桶,端着一只大碗 进来,一起放到他的面前。挽了袖子,蹲下去替他清洗伤口。 挖暗器那么可怕的事,她才不想看,血糊糊的,她现在又想吐了。 “难受就别看了。”帝夜天接过帕子,自己仔细清洗。这些伤对他说,根本不算什么。 “毒要紧吗?还是得赶紧解毒啊。”御凤澜转过身,不敢再朝他的伤处看。 “无碍。”帝夜天从随身的香囊里取出一片白色药片,放进嘴里含着。 “那是什么?”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白消果和寒蝉香做的,能解百毒。”丁默小声解释。 “你的好东西可真多,那能解你中的慢性毒吗?”御凤澜转过身,把酒端给他。 他含了一口,喷在伤口上,痛得高大的身子缩了缩,随即闷哼道:“不能,不知道是什么毒,是何人所下,埋在我的血脉中,毫无察觉,不知何时会发作。但最近隐隐能感觉到肌肉酸痛,人很疲乏。” “那怎么办?”御凤澜紧张了,拖了张椅子过来,往他对面一坐,担忧地问:“那你去找解药啊,有力气和熊打架,总有力气去找到解药吧?” “夜王可安好?”卫畅的声音从大帐外面传了进来。 “卫将军请进。”帝夜天放下长袍,淡定地看向大帐帘子。 卫畅捧着一只托盘大步进来了,严肃地说:“属下见夫人去提水拿酒,莫非夜王是受伤了吗?属下有上等伤药,一日便可好上大半。” “多谢卫将军,只是被断木挂了一下,不妨事。”帝夜天平静地说 道,深遂的双瞳里看不见半点情绪。 “那属下就先退下了。”卫畅把托盘放到桌上,抱抱拳,转身离开,步子走得虎虎生风。 帝夜天和谁说话都是这副清清冷冷的模样,高傲极了。卫畅他们平日与他来往甚少,还是那年攻城时听过他的调遣,平常各自为政,各走各路。 “是他想为嫣贵妃报仇吗?”御凤澜不安地问道。 帝夜天摇摇头,低声说:“嫣贵妃一门全是猛将,战功赫赫,在几大家族中威信最高。这卫畅治军甚严,从不许手下兵士扰民,甚至在上京途中还亲手斩杀了几个糟践百姓的百夫长,颇得民心。” “他很有理智,卫家家族盘根错节,几兄弟连家眷带姻亲,足足有数千人。所以,他们也不差嫣贵妃一个女人,帝麟能为太子则好,就算不能,他们也得拼尽全力保住满门,不会轻易造反。帝玥没有战功,主动提出与卫家联姻,娶卫畅十四岁的孙女为妻,封第一侧妃。当下的形势,如何稳住卫家才是皇上最想做的事,所以联姻的主意也不错。” 女人好可怜啊,卫嫣也算是风光一世,皇帝再不爱她,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到了这年纪,突然被丈夫和家人一起抛弃,没有一个人怜惜她,任她自生自灭。那些以前仰仗她,挣来家门荣光的亲兄弟们,真是长着石头一样的心。 “帝琰怎么办呢?也会娶吗?”御凤澜眨眨眼睛,小声说:“卫家的女儿孙女多吗?不如皇叔你也赶紧娶一个吧。” 第113章 语气惊人 丁默飞快扭头看她,等着听她惊世骇俗的下文。 御凤澜没让他失望,她嫣红的嘴唇轻轻开合,柔绵绵地说道:“你看,皇叔娶一个嫣贵妃表妹或堂妹,和你父皇就成了连襟。帝玥娶的是孙女,以后见了面,得叫你一声爷爷……从气势上也得压倒他们!所以王爷是赚的!” 她抿抿唇,轻巧地翘起一根细白的食指,在半空中划了几个圆圈圈。 “再别说大家聚在一起时,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叫你一声孙女婿,都搅成一团浆糊了,都没有精神干别的,谁也别争别抢,和和气气地过一辈子,多好啊!王爷,赶紧行动吧,早点儿提亲,选个标致的,别等到后面人家挑剩下,给你一个歪瓜裂枣,睡上抱着都合不上眼睛。” 丁默脸上肌肉都要颤得稀烂了。 帝夜天抬着乌亮的眸子,一脸复杂地看着御凤澜。 “皇叔……”御凤澜用手指轻轻戳了戳他的肩,轻轻地说:“你的腿又流血了。” 当然要流血,被她一席话惊得一身肌肉紧绷,全身热血倒流,每根骨头都忍不住地颤抖! “王爷,属下……要出去了……” 丁默艰难地开口,拎着化着血色水的小桶往外奔,再不出去,他也 要吐血了。 “皇叔,你怎么了?毒药窜进脑子了吗?” 御凤澜弯下腰,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看。 帝夜天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低低地说:“是你进我的脑子了。” “哦……”御凤澜垂着长睫,柔柔地说:“皇叔,你真的不嫌弃他吗?” “哦……”他回过神来,飞快低眸看她的肚子。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巨大的幸福感在他胸膛里面撞击着,让他忘却了一切烦恼。 “你知道吗?我今天之前好想弄掉他,我感觉他是个讨债的,怎么这时候来呢?”御凤澜的小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密睫轻轻动了动,小声说:“但我今天又觉得我好喜欢他,他来得真是时候,我仿佛又有了勇气,不管怎么样,我要带着我的他,好好地活着。” 帝夜天二指抬起她的下巴,轻轻地吻过去。 “皇叔,保护我。”她眨眨眼睛,喃喃地说道。 “我会用我的命护着你和孩子。”他把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喃喃低语。 “你怎么这么好呢?”御凤澜心里一阵感动,用力抱住了他的肩,满足地喟叹,“别人的你也养。” “傻话……就是我的啊。”帝夜天动情地说道。 “才不是。”御凤澜低 眸,小小声地说:“那个人……拎着剑……” “嘘……”帝夜天立刻吻住了她的嘴唇,把她要说的话统统吻了回去。 御凤澜突然一个激灵……那个人,拎着剑,有着一双清清冷冷的眼睛,虽然脸和他不太像,但是眼睛……眼睛…… 城中一直在闹的青衫刺客,难道、难道是……是眼前这个人!她那日不小心撞上了他杀人的事?而他认出了她,所以、所以…… “把事搁在这里,不要说。”他把她揽紧,手指在她心口划圈,在她耳边低语。 御凤澜的热血在血管里狂乱地窜动,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哪来的青衫刺客,帝夜天的野心大得很,他在清除异已,他把拦在眼前的人一一暗杀了,不露声色的把事引到了“不存在”的御家人身上! 但是别人不知道啊!十三哥不知道,他一定以为真有自己的人在京中,所以他带着人回来了,这是自投罗网啊! 他早知道她是她,却一直摆着一张冷脸,绕着她让她猜谜,让她为了这孩子担惊受怕!她居然还要感动于他的大度! 呸!呸呸呸! “你……”她急了,抡起拳就往他肩上打,“你若敢再伤我家人,我杀了你……” “ 你的家人就是我。”他握住她的手腕,严肃地说道。 “不是!”御凤澜猛地推开他,怒视着他,“你是个骗子!” 帝夜天又捉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拽,高大的身子弯下来,死死搂着她,安抚她突然暴躁起来的情绪。 是有点难接受,就那样要了她,然后丢下她,站在暗处,看着她一个人满脸惊恐,蹒跚地跑回去。看着她又往珠玉苑里跑,他赶紧引着帝琰去那里。 他一直踩在刀尖上行走,稍有不慎,利刃就会刺穿他的心脏。所以,他哪里敢轻易去认她?当帝麟把她抬进他的王府时,没人知道他的心情,他都无法形容那样的心情,他用了极大的自制力才不让自己表露出分毫欣喜。 “皇叔,你是个混蛋。”她气得小脸通红,鼻翼快速翕动着,两泪晶莹的眼泪在眼中不停地转动。 “嗯,是。”他拍她的背,轻声认错。 她的眼底有悲伤,有痛,是他拿多少东西都填补不了的。 “好讨厌的帝夜天啊。”她仰着红通通的小脸看他,哆哆嗦嗦地说:“是不是也想过不认帐啊?” “怎么会呢?我想了你几辈子了。”他一臂揽住她,袖角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擦。 “你才活 一辈子,我才是活了两辈子。” “错了,我是三辈子,一辈子在宫里遇见你,一辈子回去失去你,这一辈子,我终于能和你在一起了。” “你好不要脸,你都要老了。”御凤澜咬牙切齿地骂道。 “我的小娇娇。”他搂着她的腰,往上一抱,让她和自己平视着,小声说:“给我生个儿子。” “那我怎么知道是什么,偏是个女儿呢?你就不喜欢了?”御凤澜秀眉轻攒,不安地问道。 “喜欢,但是还要继续生,一直生儿子。”他低低地说。 “你为什么这样?要是一直生不出呢?”御凤澜懊恼地说道。 “傻姑娘,男孩子天生骨头硬,我会教儿子们武功,我们一起保护你,你就不必去努力坚强保护我们的女儿。若哪天我不在了,比你早走了,我也安心。” “谁让你说这样的话?”御凤澜突然心脏一痛,飞快地捏住了他的嘴,愤怒地说:“还没开始,你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嗯,以后都只说小娇娇喜欢听的话。”他低声笑,转身把她放在方桌上,双手撑在两侧,深深地凝视着她。 “喂,我也会害羞的,你别……这样看着我。”御凤澜羞涩地说道。 第114章 不行 “不行,想看。”他又笑,笑声低沉,醇朗,满是欢喜。 御凤澜垂着长睫,安静地坐着。 油灯的光摇摇晃晃,两个人的影子融成了一团,形状就像一只蜗牛,他背着小小的她,有了共同的家。 清晨的军营,鸟儿啾鸣,号子声喊得惊天动地。淡白的晨曦从大帐半挽的帐帘中透进来,白光一直铺到了简易的榻前。 榻有点儿坚硬,临时抱来的被褥有点儿潮味。但是御凤澜还是睡了一个饱饱的好觉,虽然时间不长,却睡得极沉,极安稳,一直在他的怀中,梦中只有平和的晚风,吹得她一身惬意。 “咕噜……” 肚子连连地响。 她飞快坐起来,穿好衣裳,麻利地梳洗好,出去找他。 前面的军士们围成了一个大圈,正在喝彩。 又在打熊吗? 她惦着他的腿上的伤,快步走了过去。 见她过来,军士们赶紧让开一条道。往里面看,只见众人正在与帝阮比腕力。不是一对一,而是四五个人扳他一个人的手腕!他的力气大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佩服得五体投地。 “哈,锦珠儿。”帝阮突然看到了她,眼睛一亮,手一抖就站了起来。 正在拼力扳他手腕的五名军士被这一抖,摔出去了老远,痛得呲牙咧嘴地叫唤。 “你好大的力气呀。”御凤澜惊讶地叹道。 “你想玩吗?我陪你呀。 ”帝阮抿唇笑,把手递给他。 “皇子,我们应该回宫了。”几名侍卫急得满头大汗,这样跑出来,他们已经担待不起了,逗留到现在还不回去,只怕皇后会凤颜大怒。 “对啊,你应该回去了。”御凤澜小声哄他,“你还要治病呢。” “我没有病啊,你是说我的脸吗?珂离沧说这不是病,就是受伤了,过几个月就能全好。锦珠儿不要担心,我也是很好看的。”帝阮笑嘻嘻地拉她的手,在她耳边小声说:“你和我一起回去吧,我们和母后说,回村里去。” “你昨天答应我的,不要告诉别人锦珠儿的事。你娘不会喜欢你回村里去的,为人子女要孝顺,不能让爹娘生气。”御凤澜委婉地劝他。 “这样啊……她说她是我娘,我还以妙贤师傅是呢。”他挠挠脑袋,又咧嘴笑了,“那好吧,我听你的,我回家去,然后接你回家去。” “千万别……”御凤澜握了握他的手指,轻声威胁他,“回去之后不许提我,不然我就生气了,跑得远远的。” “别啊……”帝阮急了,绕着她转,急切地说:“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跑得远远的。” “那,现在回去吧。”御凤澜拍拍他的肩,柔声说:“还有,以后要叫我十九夫人,不可以叫锦珠儿,不然我也会生气的。” “你现在怎么这么喜欢生气? ”帝阮不乐意了,但见她板着小脸,立刻就咧嘴笑,“反正我都听你的。” “乖,回去吧,好好回去。”御凤澜把他的手交到侍卫手中,小声说:“阮皇子调皮说的话,调皮叫的名字,希望几人忘掉,不然我要是不小心在皇后娘娘那里说错了什么,对你们也不好。” 明目张胆的威胁,但侍卫们也深知其中利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说一句话反而能保命。 眼看着帝阮他们一行人越走越远,她的肚子也越发地饿了。 丁默去厨房里给她端面条,还没有回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过来,众人扭头看,只见帝夜天策马回来了。 “王爷回来了。” 御凤澜一手搭在眉前,只见帝夜天一身银亮的轻甲加身,梨花四蹄急奔,一人一马如同踏着朝阳而来,威风凛凛。 “王爷。”丁默过去牵住了缰绳,接过了马鞭。 帝夜天从马背上跳下来,取下头盔递给身边的侍卫,稳步走向御凤澜。 “你干什么去了?”御凤澜惊讶地问道龊。 “打猎。”他扬唇一笑,旁若无人地走到她的面前,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枝缀满紫色花朵的野花在他指间摇曳生姿。 “这就是你打的猎呀。”御凤澜接过花,笑吟吟地问。 “喜欢吗?”他摸摸她的小脸,温和地问道。 “还行。”御凤澜把花举到阳光 下看,这是练石草。整枝草绿的枝子上都缀满了弯弯的花瓣。 又是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卫畅他们回来了,侍卫手中拎着大大小小的猎物。有野兔子,野雉,野斑鸠,野狍子。 “王爷马术惊人,属下等追不上啊。”卫畅跳下马,抹了把汗,气喘吁吁地说道。 “这么多。”御凤澜跑过去看了看,发现了一只四肢都被绑紧,但并未受伤的小灰兔子,好奇地说:“咦,居然有只活的。” “哦,那是给阿宝的,她上回说想要只小兔子。”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你们对阿宝真好啊。”御凤澜摸了摸小兔子的长耳朵,用花枝挠了挠耳根子。 “阿宝和你当年很像。”帝夜天把小兔子解下来,递给了丁默。丁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小笼子,把小兔子关了进去。 御凤澜蹲在地上看小兔子,她已经没有养这些小动物的心思了,拖根大木棍追着乱咬人,乱偷她厨房里的熏肉的坏狗坏猫倒是有一身的力气。 而且她发现这些男人,坏得像帝麟那样的,冷酷到像帝夜天这样的,心里头其实都悄悄存了一点点的好,留给他们想给的人。 “把这些野物处理干净,让王爷带回去。”卫畅挥了挥手,吼了一嗓子。 “给你补身子。”帝夜天弯下腰,揉了揉她的脑袋。 御凤澜仰头看他,满天的阳光从他 身后扑过来,他的眼中荡漾着温柔的波光。 “一定很好吃,我想吃炖得烂烂的的野雉翅膀。”她抿唇一笑,主动把手递给了帝夜天。 “先回大帐吃面吧,都要凉了。”丁默催促道。 帝夜天的大掌握着她的柔若无骨的小手,带着她慢慢往前走。 一群人看得傻眼了,帝夜天冷血无情的名声在外,他娶进府的女人不知道疯了多少死了多少,他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正经人家的女儿都不敢往他府上嫁了,三年来连个正妃也没有。 但你看现在的他,一身铁骨变柔情,对身边的女子百般呵护,那满满的爱意都要从他的眼中淌出来了。 御凤澜情窦初开时,幻想过薄念倾会这样对她,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给她这样的疼爱的男人,是帝夜天。 缘份是奇妙的东西,它是天意,天让你遇上他,天让你爱上他,早早就安排好了。所以在她偏离那条路时,老天放了大招,把她推开,让她去再遇他。 只是,代价太大了吧? 回府的时候已是傍晚。 马车走得慢,不是她娇气,而是两个人很喜欢这样安静相处的时刻。 回去之后,那些烦杂的事马就会像潮水一般淹过来,他得做回那个高傲冷酷的夜王,她得回她偏远的小院,做她的十九夫人。 “放心,不要多久了。”他在她耳畔轻吻,小声安抚她。 第115章 不怕 “我才不怕呢。”御凤澜缩了缩脖子,轻轻地说:“倒是你自己,要注意一点。他们都是恶狼,猛虎,你里外无援,全靠自己,每一步都凶险万分,所以一定要小心。” “嗯。”他缠住她的手指,低低地说:“我会的。”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传来了崔静好的声音。往外面看,崔静好带着两名侧妃,以及童妙音她们正在外面半蹲着,迎接二人回来。 “王爷,我不下马车了,免得她们看到我觉得不痛快,让丁默从角门送我回去。”御凤澜坐起来,把手从他掌心收回来,轻声说:“你晚上也不要过来了,去你两个侧妃那里吧。她们……也挺可怜的……好好的青春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你还有心情同情她们呢。”帝夜天眉头拧了拧,懒懒地躺着,没有想下马车的意思。 “我是积德,免得我开杀戒的时候,觉得愧疚。有了你和她们的事,我就借口了。”御凤澜扭过头,眼角挑起丝丝缕缕娇媚风情。 帝夜天不由得看痴了,好半天才无奈地说:“我去了还能干什么呢?这里都被你给锁上了。” 他指心口。 “快去!外面有好多美人哦。”御凤澜掩唇偷笑,把他往马车外面推。 马车门被二人撞开,他跌出去,惊得外面的人一阵阵娇呼。 “王爷怎么了?” 御凤澜马上往马车里头躲,朝他摇头,用嘴型说:“去吧,我要回小院去了。” “出来。”他抓住她的手腕,硬把她给拉了出来。 外面的女子知道他们在一起,但他这样大咧咧地把她从身后拽出来,再把她抱下马车,还是让众人的脸上挂不住。尤其是崔静好和童妙音,眼睛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怎么这样……”御凤澜小声哼哼。 “就要这样,现在还用得着躲吗,我就要她们知道,我宠着你。谁再和你过不去,自己来领休书。”他把她放下来,紧握着她的手指,带着她快步往王府大门里走。 那些女人的眼神,能把御凤澜扎出千万个窟窿。她摸摸耳朵,也就认命了。 “哦,你们两个,随本王来。”帝夜天突然扭头,看着两位看上去温驯老实的侧妃说道。 这话也说得挺温柔的,让两位侧妃受宠若惊,赶紧福身行礼,步步紧跟上来。 其余被冷落的女子,抓狂地拧锦帕,盯着几人背影,恨得牙痒痒。 “王妃不能这样下去了,这还有我们的活路吗?”童妙音快步走到崔静好身边,义愤填膺地说道。 “那你想法子啊。”崔妙音瞪她一眼,大步往前走去。 童妙音的牙咬得咯咯地响,愤怒地跺了跺脚,瞪了一眼丁默,一溜小跑去追帝夜天。 “王爷这 是去哪里了?昨晚没回来,妾很想王爷。”她主动凑上去,找帝夜天搭话。 “哦,对了。”帝夜天停下脚步,看了她一眼,镇定地说:“你去我的书斋,把我的那几本兵法找出来,仔细抄一遍给我。” “啊?”童妙音不解地看着他,完全不懂这是何意。 “给你三日时间抄完。”帝夜天收回视线,继续往前走。 “啊?”童妙音拧着帕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帝夜天。三天抄完十几本兵书,怎么可能? “王爷为何罚我?”她气愤地大声问道。 “这是奖赏,若抄不完,那才是罚。”帝夜天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 “啊?”童妙音又愣住了,这叫什么赏?她不吃不喝不睡,也不可能抄完啊!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不解地问:“为什么要抄兵法书?” “给她找点事干,免得我一不在,她就来找你麻烦。”帝夜天嘴角轻抽。 童妙音好歹也是跟了他这么些年的人,为他办了不少事,而且童大人早就暗中在他做事,童舸也是忠心耿耿,所以,他是不会为难童妙音的。只要童妙音想明白了,不再找御凤澜的麻烦,他是不会拿童妙音怎么样。 “你好坏啊,这也想得出。”御凤澜看着他愕然说道。 “兵法,每本这么厚……”他伸出二指,悄悄比划。 “坏蛋。” 御凤澜往他胳膊上靠,眉开眼笑,“我喜欢你这么坏。” 马初莲和俞青儿二人是皇后娘娘选定的人。 这人选选得有意思,她们的父亲官职不大不小,都是老实巴交的人物。在朝中很少说话,几棍子打不出个闷屁。 两名女子的容貌都属于中等,清秀端庄。因为她们的家人作梦也不会想到,她们有朝一日会成为皇家儿媳。所以根本没教过权术阴谋,巴结奉承。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后是想借此事向帝夜天表达了结为同盟的善意,给他挑的人不是监视他、为难他的,就是选两个贴心老实的女子去侍奉他。 帝阮回归,但是成了傻子。 帝玥母子虽然不像嫣贵妃母子一样气势汹汹,但也在步步紧逼。 舒芙苓已是皇贵妃,颇得帝崇忱的喜爱。皇后毕竟是女人,丈夫成天搂着别人,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想坐稳东宫,保护好儿子,就得迅速找到一个能依靠的人。 她把橄榄枝伸给了没有母亲的帝夜天,并且伸得十分明显。皇后没有庞力的势力做后盾,但她有当年的那则预言撑腰,帝崇忱是不可能为难她的。 而且帝夜天和皇后一旦结盟,就会再度把太子争位战拉成三足鼎立的局面。这是另两个皇子最不想看到的局面,也是御凤澜最想看到的局面,这样帝夜天 才会更安全,才有时间去查出谁给他下毒。 所以,两个侧妃,必须成为帝夜天的帐中人!哪怕是假的,也得办成这事。在这一点上,帝夜天和她其实是有共识的,只是他不好开口,怕御凤澜动怒。但他没想到,御凤澜冰雪聪明,主动说出了这话。 他带着三个女子回了御凤澜的小院子里,天已经完全黑了,两只大灯笼在屋檐下轻轻地晃动。 按名份高低,两个侧妃坐在帝夜天左右,御凤澜单支一个小几。 “今日打了野味,十九想吃炖得烂烂的野雉翅膀,你们两个呢?”帝夜天捧着茶碗,不冷不热地问二人,还算温和。 “随意就好,十九夫人喜欢什么,就吃什么吧。” 两个女子还没想到帝夜天会突然高看她们,此时正高兴,哪还会挑嘴呢?忙不迭地起身行礼,温柔回话。 “野味一定要烧着吃,烤着吃。” 小元喳喳乎乎地开口了,看样子早把藏雪楼里惊险一幕忘得光光的,直管兴奋地吞口水。 “去做吧。”帝夜天点点头,让她下去。 “这是冰镇好的莲子羹,二位娘娘先消消暑。”小歌捧着一只紫砂陶罐进来,她一面给两位侧妃盛莲子羹,一面担忧地看御凤澜。 “她不吃冰的,给她端碗暖的来。”帝夜天朝面前的冰莲子羹看了一眼,平和地说道。 第116章 姐姐上过学么 小歌会看人脸色,一听就知道他已经知道了,于是长松一口气,立马出去端了碗温好的莲子羹给御凤澜。 场面有些尴尬,两位侧妃都有点胆小,也不擅言谈,只管捧着碗喝汤,还不敢发出声音,让人看着就憋得慌。 “二位姐姐都上过学吗?”御凤澜随意问了句。 “没有,就读了一些女德。”马初莲大胆地回了句话,好像御凤澜是侧妃,她才是小妾。 “读点书好,”帝夜天沉吟了一会,抬眸看她,温和地说:“我让妙音给你们找些书来看,打发打发时间。” “是。”马初莲脸一红,以为是帝夜天嫌弃她不读书。 俞青儿胆子稍大一点,扭着锦帕,细声细气地说:“妾会做衣做鞋,如果王爷不嫌弃……妾愿意以后给王爷……做……鞋……” 她一面说,一面悄悄看帝夜天和御凤澜,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好啊。”帝夜天爽快地答应,指着马初莲说:“你也教教她,以后本王的衣服,你们二人来做吧。” “是。”俞青儿满脸喜色,立刻起身行礼。 马初莲脸更红了,以为是帝夜天嫌弃她笨拙,窘迫地低着头,不敢再出声。 御凤澜朝帝夜天使了几个眼角,帝夜天才慢悠悠地开口,“皇后派人来说,初莲 在家里也是很会做菜的,不如现在去做一道吧。” “是。”马初莲面上一喜,匆匆起身往外走。 御凤澜真的很可怜她们,嫁与不嫁,爱与不爱,全都没有自由。嫁得好,是荣耀。嫁得不好,她们就是草芥,没人会在乎她们过得好不好,高不高兴。 小元会喳呼,说了好几个笑话,让场面缓和了一些。御凤澜不好多开口,她是小妾,会让做侧妃的心里不自在,所以尽量少出声。 热汽腾腾的饭菜端上来,马初莲和俞青儿胆子大多了,开始敢主动和帝夜天说话。马初莲甚至还大胆给他夹了一筷子菜。见帝夜天抬头看御凤澜,马上就缩回手,尴尬地说:“不然,妾与十九换个位置吧。” “不必了。”帝夜天摇了摇头,沉声说:“十九不像你们有娘家人,她在府中,以后还要你二人多多照顾。” 这不是把二人捧上天了吗?二人顿觉得面上有光,受了重用,激动得赶紧站起来回话。 “是,妾身会好好照顾十九妹妹。” 御凤澜嘴角轻抽,她发觉其实帝夜天很会哄女人的,只要他想哄,那一准是哄谁谁上勾,女人们宁可被他骗死了,也不会后悔。 两个侧妃吃得油光满面,兴高采烈地回去了。 御凤澜也撑得肚儿 圆,懒洋洋地抻了抻手臂,长长地舒气,“好舒服,好想再吃。” “那就再吃。”他起身过来,往她身边一挤,拿了筷子从她面前的小锅里捞没吃完的鸡翅吃,“我也没吃好,那样端着坐着太累了……你怎么能吃光了呢?明明我看她们煮了一大钵的呀!” “我是两个人呀。”御凤澜揉了揉鼓鼓的胃,端起一边的山楂汤喝,“我得消消食。” “还有呢。”小歌笑吟吟地端着一小钵热汽腾腾的菜过来了,飞快地换掉了御凤澜前那钵只剩下大蒜瓣的小锅,小声说:“奴婢琢磨着王爷肯定没吃饱,婢婢看着,都觉得坐在那儿不会自在。” “就你会巴结人。”御凤澜笑嘻嘻地打了她一下,扶着桌子站起来,“我要走动一下,真撑太多了。” “你那么拼命吃干什么?”帝夜天好笑地问。 “因为没事干啊,又没话说,不吃干什么。”御凤澜低头看自己的胃,小声嘀咕,“以后肚子鼓出来,就是这样吧。” “现在得开始做宽松点的衣裳了,秋天里肚子就会大了。”小歌轻声提醒。 “你去办吧,喜欢什么样了,十九自己去挑。”帝夜天笑容满面地说道。 “你有没有银子呀?受了几年冷落,很穷的吧?”御凤澜好 奇地问他。 “哦……”帝夜天一口热菜梗在喉咙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也穷不到你几身衣裳钱。” “那就好,我不想拿私房钱出来呢。”她甩了甩胳膊,打了个嗝,慢悠悠地晃出去了。 小歌装着没听到,埋头收拾桌子。 小元在外面哼小曲,步步紧跟在御凤澜身后。 帝夜天握着筷子,抬头看雕花窗外,他的小御儿正慢吞吞地绕着那棵大树散步,灯笼的光落在她的身上,抬头看月亮时,侧颜美极了。 这样的日子,真好啊。 第二日,帝夜天早早上朝去了,御凤澜刚想找点事打发时间,黄管家一脸焦急忧色,带着两名小太监出现在她的眼前。 “十九夫人接旨。”太监扫她一眼,尖声尖气地说道。 御凤澜心一沉,她接什么旨? “皇后娘娘懿旨,宣十九夫人进宫问话。十九夫人,请吧。” 糟糕了,一定是帝阮回去之后念叨锦珠儿,被皇后听到了。 她才不想回皇宫呢,那里不知道淌了多少亲人的血啊,一脚一脚地踩上去,就跟踏在亲人的尸骨上一样! 但她能不去吗?两个太监盯着她,连声催促她赶紧梳洗更衣。 “穿素一点。”黄管家小声叮嘱小元和小歌,让她们马上服侍御凤澜去换衣裳。 “不要担心,王妃和两位侧夫人也去。” 听说那两个老实姑娘也去,她稍微放点了心。 高高的宫墙几乎触到蓝天,一只苍鹰掠过了墙头,飞进了皇宫,威武的尖啸声让人的心无端地发颤。 这是西侧门,随着威武的喝令声,马车晃悠悠地停下,有太监和侍卫一起上前来检查令牌。 按品阶,崔静好单独一辆马车,两位侧妃一辆,她只是侍妾而已,身份低微,所以她的小马车在这里就得停下,她必须和侍婢们一起步行进去。 小元和小歌必须停在这里,等她出来。 她扶着小元的手下了马车,仰头看了看暗红色的宫墙。这种颜色像陈年的血迹,真不知道儿时的她为何会觉得这种颜色庄严肃穆。 她的父皇和母后是在正门宫墙处被人推下去的,绳子勒在他们的脖子上,颈骨被绞碎的声音格外可怖,然后那些恶徒割断了绳子,任他们的身体像破布一样,重重地砸在地上。 御凤澜的心脏猛地一紧,鼻腔里仿佛塞了两团棉花,透不了气。 她艰难地走了两步,又是一阵头晕目眩。她曾经的家,现在的阎罗殿,怎可能不怕?不恐惧?不想逃? 若能不去进去多好啊,夜天皇叔在哪里?若他站在门里面等着她,多好啊! 第117章 刀尖 “快点吧。”太监扭过头,不耐烦地催促了几声。 御凤澜勾下头,慢慢吞吞地往里面走。 脚底下像踩了刀尖,锋利的碎铁渣,硌得脚心疼。她每一步,都忍不住想,那晚上是谁倒在了那里,又是谁在哭着求作恶的人给她痛快、停止欺凌。 她情不自禁地红了眼眶,一心紧紧地摁在了心口。 不行,她现在想夺门而逃,一刻也不想多呆! “喂,锦珠儿。”突然一声欢快的唤声从她身后响起。 匆匆转头看,帝阮咧着嘴,弯着黑亮亮的眼睛看着她。 他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乐呵呵地说:“你走得太慢了,我背你吧。” 御凤澜还没反应过来,帝阮已经转过了身,把她背了起来。他的力气太大太大了,御凤澜对他来说,就跟一朵轻飘飘的花儿一样。 他撒开腿跑,比那些马车快多了,他还大笑,乐呵呵的,背着御凤澜从大路上跑开,直接冲进了林子里的小路。 御凤澜对这里太熟悉了,从这条小路过去,走上一盏茶的工夫,就能看到翠钿湖,再进去,就是梨树林。梨树林里的小路,一条连着帝夜天当时的破宫殿,一头连着她的梨花宫。 “我带你飞。”他跳起来,一手拽住了头顶的树枝,用力一荡,在空中换手,到了另一个枝子上。 真是个傻子啊!御凤澜又惊又怒又怕,双手根本不敢离开他的肩膀,大声责备,“你快放我下来,等下人家看到了,我会挨板子的。” “不会,有我呢,谁敢打你啊。我可是大皇子,他们说了,他们都得听我的,谁敢不听我的话,我就把谁关进笼子里去。”帝阮笑吟吟地一咧嘴,露出两排雪白的牙。 御凤澜哑口无言。 这傻皇子,别的没学着,耀武扬威的手段倒是觉得快。 皇后娘娘正在凤宫后面的小花园里听曲,几个新进宫的美人围绕在她身边,殷勤地侍奉。 因为帝阮跑得快,所以御凤澜比崔静好三人早到。帝阮把她放下来,咧咧嘴,脸上的疤痕跟着皱了起来。 “阮皇子回来了。”太监们一瞧,赶紧进去禀报。 御凤澜又开始砰砰地跳,皇后是知道她身份的,一言不对,她的小脑袋随时会从脖子上滚下去。 “等下,千万别叫我锦珠。”她压低声音,小声要求帝阮。 “知道,锦珠儿。”帝阮笑嘻嘻地晃了晃她的手。 御凤澜长长吐气,和这傻子真没办法交流。 太监很快出来了,引着二人进去。御凤澜使劲勾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母后。”帝阮大步过去,一撩袍摆,在皇后身边坐下,指着御凤澜说:“我说了吧, 她很漂亮,我要她! 御凤澜猛地抬头看过去。 帝阮刚刚说什么?要她? “阿阮,这是你三弟的妾室,三弟爱她爱得紧,不可以胡闹。”皇后凤眸缓缓扫来,温和的视线下藏着锐利的锋芒。 御凤澜赶紧又低下头。 能在皇后这位置上坐了这么久的人物,没点能耐可不行。 “哈哈,我是要她来陪我治病,我看到她,我的头都不疼了。”帝阮端起桌上的茶碗,大口喝了一口,冲着御凤澜挥手,“帝十九,你来。” 这是什么名字啊?第十九? 她不敢过去,老实地跪下磕头请安。 “快快扶起来。你们知道吗,哀家听说老三那孩子恨不能把这女娃捧在掌心里、拴在裤腰带上,原来真是个娇嫩嫩的人物。赐座,让哀家好好看看你。”皇后娘娘笑了,抬了抬手,和蔼地说道。 几名侍婢上前扶起御凰雪,又给她搬了张椅子,让她坐在中间。 御凤澜感觉自己现在就像只猴子,让人指指点点。她这时候只能一个劲儿地装害怕,装发抖,装得快吓哭了。 “别怕。”皇后站了起来,慢步走到她身前,用金指甲套托起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锐利的视线在她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唇角才微微一扬,点头笑道:“确实漂亮,你们瞧瞧,就跟雪堆 成的娃娃一样。” “十九夫人真美啊。” 几名新美人赶紧起身夸赞,溢美之词一句接着一句,天地间能想到的漂亮的词汇都堆到她身上来了。 “多大年纪了?”皇后松开了手指,慢悠悠地问道。 御凤澜想站起来,被她用手指轻轻摁住,“坐着说话就好。” “回皇后娘娘的话,十九岁。”她只好坐着,低眉垂目地回话。 “好年纪啊,”皇后娘娘轻轻点头,感叹道:“哀家十九岁那年,正好生下皇儿。” 她转头看向帝阮,柳眉轻蹙,眼睛突然就红了。 “皇后娘娘,别伤心了,一切都会好的。”大嬷嬷上前来,扶住了她。 她擦了擦眼角,慢步走向帝阮。 几名美人又弓下腰,一起声讨卫嫣。 “卫嫣太恶毒了,应当判她凌迟之刑。” “对,她们家应该满门抄斩。” “皇后娘娘仁爱,臣妾可是看不下去,臣妾等要联门上折子,请求皇上把卫嫣立刻处以极刑。” 皇后娘娘皱了皱眉,挥挥手,温和地说:“好了,皇上是仁爱之帝。嫣贵妃与皇上多年夫妻,又有麟儿那孩子。她当年年轻气盛,做了错事,确实是她有罪。但如今哀家的阿阮已经回来了,哀家吃斋念佛这么多年,也算圆满。” “皇后娘娘宅心仁厚。”几位美人 堆着笑拍马屁。 御凤澜拧了拧眉,抬眸看向那几个美人。她小时候也常看到后宫嫔妃们这样奉承母后,那时候她年纪小,以为是那就是一团和睦。 直到出事那天晚上,嫔妃们四散出逃的时候,反而是那些平常不爱说话的女人纷纷为母后打掩护,护着她和父皇逃离,一个一个地倒在他们面前。而平常满嘴甜言蜜语的,溜得比兔子还快,告密告得比谁还狠,一步步指引叛军找到了他们。 “帝十九你吃,吃了我带你去玩,湖里有很多鱼,我们钓鱼去。”帝阮端着一盘剥好的莲子过来,递到御凤澜面前, “夜王妃来了。”太监快步进来,深深弓腰。 “请吧。”皇后笑着点头,拉住了帝阮的手,小声哄道:“别胡闹了,你三弟媳来了,你是兄长,要有兄长的样子,好好坐着去,不许乱跑。” “可是我想和帝十九去钓鱼,她们太聒躁了,声音又尖又细又难听,长得还不好看。不如让她们走吧。”帝阮看了看那几个美人,不满地抱怨。 几个美人闹了个大红脸,再不敢出声。 “胡说八道。”皇后小声训斥,但言语中并没有过多的责备之意。 御凤澜听得好笑,忍不住抬头看帝阮。只见他飞快地冲她挤眼睛,又一咧嘴,分明是故意说的这话。 第118章 讨厌这样的女人 真傻吗?怎么会察觉她讨厌这样的女人? 崔静好一盛装打扮,带着马初莲,俞青儿快步进来,规规矩矩地跪到中间行礼。 御凤澜站在一边,她的椅子放在正中间,位置很尴尬,崔静好一跪,正好冲着她的椅子磕头。 “起来吧。”皇后笑吟吟地点头,指着崔静好对帝阮说:“这是你三弟媳妇,崔静好,她姐姐崔蝶意是你九弟媳。” “为什么妹妹是三弟媳,姐姐是九弟媳?错了吧,应该反过来。”帝阮拧拧眉,有些不耐烦,转头看着御凤澜,又笑了,“我还是想去钓鱼。” “这孩子,你怎么就赖着十九了?”皇后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握着他的手指不放,小声责备,“传出去别人会笑话你和十九。” “父皇说了,谁敢笑我,我就能打谁的嘴巴。”帝阮大大咧咧地说道。 “阮皇子真豪气。”崔静好上前来,微笑着套近乎。 “你是谁啊?”帝阮转头看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是你三弟媳,崔静好。”皇后抚额,无奈地说道。 “不好看。”帝阮有些厌恶地看了崔静好一眼。 崔静好一脸尴尬地站着,完全不知道怎么反应为好。 “好啦好啦,你去钓鱼吧,十九也去……”皇后终于败下阵来,连连摆手,无奈地说道:“来 人,好好伺候着皇子和十九夫人,不许出差错。” 一群太监和侍婢快步过来,给皇后行了礼,簇拥着二人往外走。 御凤澜担惊受怕一路,没想到帝阮一番胡搅蛮缠,把她给解救出来了,根本没有想像中的刁难,试探,嘲讽,逼问…… “哎,阿阮还是个孩子啊,他是长子,如今却成了最小的。我这心里头啊,真是难受。”皇后的声音幽幽地传了出来。 御凤澜扭头看,只见皇后扶着大嬷嬷的手,正盯着她们一行人看着。 换成是谁,儿子成这样,都恨不能把对方碎尸万段吧?但卫家兵权还在,帝崇忱还没杀卫嫣,她一定在心里头恨翻天了。 “你看,这里面有鱼。”帝阮突然停下脚步,指着面前的小湖,笑嘻嘻地说道。 御凤澜停下脚步,抬头看湖的那边,梨花宫若隐若现。 “锦珠儿,上船呀。”他摇了摇御凤澜的肩,指着湖中划来的一艘画舫催她。 御凤澜收回视线,轻声说:“我不想去,我在这里坐一会儿。” “那我也在这里坐一会儿。”帝阮笑着往草地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置,又拉她的裙角。 御凤澜盘腿在草地上坐下来,随手掐了朵小花在手心里玩。 “锦珠儿,你别害怕,是我让我母后把你叫进来的。我想你 了。”帝阮的脑袋偏过来,轻轻地说道。 御凤澜嘴角轻咧,想想也知道了。估计皇后正纳闷,怎么就看中了她! “锦珠儿,你就留在这里吧,我从明天开始就得治脸上的伤了。珂离沧说,能给我治好。但是,我的脸真的很难看吗?她们都躲着我,还悄悄地说我很可怕。”帝阮朝后面呶了呶,有些沮丧。 “是很难看,所以好好治病。”御凤澜轻声说道。 帝阮从随身的小袋子里摸出一面镜子,举到眼前看,半晌后,沮丧地说:“若治不好呢,你会理我吗?他们都说三弟最英俊。” “珂离沧也不是酒囊饭袋,他敢应下来,就能治好。”御凤澜随口应付。 她多大的心思去哄身边这傻皇子,只是和他在一起,总比和那些女人在一起放松得多。而且她发现,帝阮的心智停在九岁,并不是真的有多傻。他还是会察颜观色,也会听懂别人的嘲讽之词。 不管怎么样,这种地方九岁的心,比二十九岁的心干净多了。 “喂,我们去玩吧,这里不好玩。”帝阮又兴奋了,摇着她的手,非让她站起来。 “你以后都不用念经了吗?而且你走到哪里都有这么多人跟着,多没意思。”御凤澜找借口推托,往后一倒,双手掩在脸上,透过指缝看太阳。 “确实很讨厌!”他扭头看了一眼,不悦地说:“你们都站在船上去,没我的话不许下船。” 一众奴才面面相觑,但又不敢违抗他的命令,一个个地跳上了船,从船上看着二人。 这是个斜坡,后面是柳树和假山,躺在斜坡上的花丛里,闻着花香,感受湖风,真是惬意。 她有好久、好久没有躺在这里了。她以前总躲在这里,等父皇和哥哥们下朝的时候,突然跳出去,吓他们一大跳。 偶尔也会扔几只蚂蚱出去,把那些经过的嫔妃们吓得哇哇直叫…… 真像是上辈子的事啊,她五年中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还能走进来,还能惬意躺在这里。 不知道帝夜天会不会真的能当上皇帝?那她以后会不会真的能常常躺在这里了? 偏过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帝宫巍峨地立于天地之间,后面的大山连绵起伏,在天际勾勒出一道墨绿的弧线。 “锦珠儿。”他趴过来,抓住她的手腕,想把她的手拉开。 “下去,快下去。”御凤澜赶紧推他,这像什么呀? “你别动,有只毒虫子在你头发上。”帝阮身子往前够,双手往她的头发上拢。 御凤澜一听是毒虫子,立马想到了那回被毒虫子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经历,吓得动也不敢动。 “ 别动,会钻进你头皮里去的。”他低喃着,双掌突然一合,笑着说:“捉住了!” “谁在那边?”一声凌厉地低斥声响了起来。 她飞快抬眼,只见几双朝靴出现在视线里,往上看,最前面的人穿着明黄的龙袍。后面依次是几位皇子,帝夜天也在其中。 糟糕! “放肆,岂有此理,哪宫的小宫女,居然勾着阮皇子在这里行此苟且之事。”帝崇忱还没看清她,一挥袖子,怒声喝斥。 帝阮吓了一跳,双手拢在御凤澜的耳朵上,大声说:“你不要吓到她了。” “呵呵,阮皇子大了,也会想娶妻的。”一位大臣笑嘻嘻的说道。 帝崇忱脸色铁青,冷冷地说:“娶妻也是得王公大臣的女儿,一个小宫婢,怎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引皇子做出此种举动。” 御凤澜暗暗叫苦,用力推帝阮,怎奈他力气太大,根本推不动。帝阮牛脾气上来了,凶狠地瞪了帝崇忱一眼,跳了起来,拉着御凤澜就要走。 御凤澜和帝夜天的视线对上,他脸色有些难看,想必也不喜欢看到这样的画面。 “父皇,那不是宫婢。”帝琰一笑,慢步走上前,小声说道:“那是三哥的十九夫人。” “什么?”帝崇忱一怔,往前大步迈了一步,锐利的眼神紧紧盯住了御凤澜。 第119章 怒火 御凤澜索性不躲了,抬起下巴,迎着这生死仇人的视线看过去。一瞬间,恨意如同火山一般在她胸堂里爆发,熊熊的怒火狂暴地燃起。 帝崇忱挥了挥手,哑声说:“都退下。” 帝琰看了一眼帝夜天,手挥了挥,带着众人一起往后退。 帝崇忱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帝夜天,冷酷地说:“你也下去。” “十九不懂事,请父皇不要动怒。”帝夜天抱抱拳,大步走向了御凤澜。 “我带帝十九玩玩,父亲为什么这么凶?父亲吓着她了!她要是不和我玩了,父亲赔我一个帝十九。”帝阮把御凤澜藏在身后,他一发怒,脸便显得狰狞扭曲,如同恶鬼。 帝崇忱的眼中滑过一丝复杂的光,转开头不看他,盯着帝夜天说:“你要抗旨不成?” “父皇明知道的,她会害怕,儿臣怎么能走开?”帝夜天握住了十九的手,扭头看向帝崇忱。 “没出息的东西,就为了这么个女人,你三番几次地顶撞朕!”帝崇忱勃然大怒,指着帝夜天大声喝斥。 “父皇息怒,让儿臣送她出宫。”帝夜天手指收紧,想把御凤澜往身后带。 帝阮不肯放手,索性把她抱了起来,拔腿就跑。 “真是妖女!来人,立刻拿下,即刻处死。”帝崇忱脸色大变。 “父皇请收回成命!父皇答应过儿臣,儿臣可以把她留在身边。”帝夜天脸色大变,闪身前 去,拦住了那些要冲上前的侍卫们。 帝崇忱指着他,近乎咆哮,“你太放肆,总是要与朕作对!这么个妖女,你留在他身边干什么?你看看她,先是帝麟,现在是帝阮,居心叵测,其心当诛。今日若不杀了这妖女,来日必会坏我朝纲。” “父皇!”帝夜天一声低吼,震得人耳膜发痛,“她是儿臣的人,儿臣对天起誓,绝对要护她周全。她如今孤身一人,无人庇佑,更无处可躲。二逼她,她不得不低头。大哥不过是孩子心智,逗她而已,这些难道都要怪在一个小女人身上?” 帝崇忱愣了一下,没想到他居然敢当众反击,刹那间,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儿臣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她,父皇就成全了儿臣吧。”帝夜天抱拳,深深作揖。 “父皇,”帝琰满面笑容,上前来向帝崇忱深深作揖,“儿臣也帮着求个情,三哥就是痴情种,况且十九这女子没什么心机,若有心机,也不敢在宫里做这种事。父皇就当给三哥一个恩赐,这事就算了吧。” “若无心机,她怎么可能活到现在,还让你三哥屡屡与朕顶撞?你们眼睛瞎了吗?”帝崇忱气急败坏,拂袖就走,“你们两个就在这里站着,给朕站一晚上,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才可以离开。” 也就是说,什么时候愿意让御凤澜死了,什么时候他们可以 离开这地方! 众人看了看兄弟二人,紧跟上了帝崇忱。帝玥站在人群中,深深地看了一眼帝夜天,长眉微拧,快步走开。 “怎么一个女人也看不住,居然让她跑宫里来了。”帝琰咧了咧嘴,笑嘻嘻地问道。 “皇后旨意,能不来吗?”帝夜天调头就走。 “喂喂,你抗旨啊,父皇让我们站在这里。”帝琰赶紧冲他招手。 “你站着吧,我要去找她。”帝夜天步子不停,大步往前,寻着帝阮跑去的方向找。 “我一个人站在这里当傻子吗?”帝琰左右看看,也跟了上来,小声说:“你刚看到老九的表情了吗?真没义气。” “他若还站出来,那不是更显得十九是个妖女。”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你还真是痴情啊。”帝琰不屑一顾地嗤笑道:“装得还真好。” 帝夜天扭头看他一眼,眉头皱了皱。 “有了御丫头,父皇是绝不会把太子位给你的,帝玥也不把你当对手了,拼命拉拢你。你小子可别站错了地方。”帝琰拍了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你想清楚,咱们两个才是患难的兄弟。” “到底怎么回事?为何你们父皇龙颜大怒?”皇后急步过来,连声追问,“阿阮不是带着十九夫人出来玩了吗,他们人呢?” “正在找。”帝夜天眉头微拧,低声说道:“皇兄平时喜欢去什么地方玩?” “他喜欢去后面的 假山林那里。”皇后指着后面,急切地说道:“快,快去那里找。” 帝夜天转身就走,帝琰向皇后行了个礼,大步追了过来。 “三哥,你说这皇后什么意思,明明知道十九是谁,为什么还要宣十九进宫,又为什么纵容帝阮把十九带到湖边去?明明十九是你的妾,这于情于理,都不合规矩。”他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先找人。”帝夜天神色冷竣,身形突然拔地而起,施展轻功往前找去。 帝琰往后看了看,见皇后无意唤住帝夜天,只好紧随其后,往后花园的假山林中找去。 皇后缓缓抬手,金指甲轻轻划过涂着一层厚厚脂粉的脸颊,脸上慈祥的笑容消失怠尽,冷冷地看着兄弟二人跑远。 “皇后娘娘,皇上震怒,只怕会罚阮皇子。”大嬷嬷上前来,轻轻地说道。 皇后凤眸轻斜,冷酷地说道:“他还是个孩子,皇上怎么会罚一个孩子。” 大嬷嬷抬抬眼皮子,挥退了众婢,小声问:“那如果真要杀十九呢?” 皇后抬步,慢吞吞地往前走,“急什么,哀家自然能保住她。你看到了吗,这御十九的肌肤简直像上好的羊脂,滑不溜丢的。莫说男人,就连哀家碰到了,都觉得喜爱。她们是天生的妖物,难怪这些男人见了她,个个挪不开眼珠子。御家女子天生美艳,历代公主年近四十还如同少女一般,到了五六十岁 也不过三十出头。哀家要十九留在宫中,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老天爷要高看御家女子一眼。” “夜王只怕不好说话。” “呵,夜王的把戏你看不出吗?他真能有多喜欢御家女人?不过是障眼法,让人觉得他心思全在御凤澜身上。对于哀家的拉拢,他还不是一心靠了过来?”皇后不屑一顾地说道。 “若是真心的呢?若伤了十九,他只怕就会远离娘娘您了。他可是把利剑,娘娘要抓紧才是。”大嬷嬷又问。 “放心,若他是真心,哀家也会给他一个完整的十九,让他对哀家死心塌地。” 皇后皱了皱眉,扫了她一眼,突然又细眉舒展,满脸舒畅的神情,长长的指甲往大嬷嬷手腕上一搭,唇角勾起一抹笑意,“珂离沧还是有本事的,你看看阿阮,是不是比回来的时候强多了?现在让帝夜天在前面给哀家挡着,待珂离沧给阮儿治好病,以后哀家垂帘听政也不错。” “对,娘娘英明。”大嬷嬷连连点头。 “哀家憋了一辈子的委屈了……”皇后凤眸微眯,轻轻地叹自己,“华姑,这人老了,为什么反而不甘心了?” “皇后离老字还差得远呢。”大嬷嬷微微弯着腰,高抬着右臂,让她扶着腕上。 “你我二人,还说这些假话干什么?你忘了吗,皇上他……已经有九年未与哀家行过夫妻之礼了,哀家怎么生得出儿子?” 第120章 折磨 “皇上老实,嫣贵妃每隔段日子就去帝麟那里,或者去庙里进香……到底去做什么,皇后娘娘还不知道吗?”大嬷嬷小声说道。 “哀家要慢慢折磨她,让她生不如死。”皇后脸色一寒,手指猛地一抓,在大嬷嬷的手背上抓出几道深深的血痕。 大嬷嬷疼得一抖,却没发出半点声音。 “弄疼你了。”皇后收回手,淡淡地说了句,“等下自个儿擦点药,别肿了。” “是。”大嬷嬷垂下手臂,恭敬地应声。 “走吧,他们会把阿阮找回来的,这孩子就算治好了脸,也就是个废物了,我的阿阮真是可怜,当年那么聪明伶俐的孩子……”皇后摇摇头,脚步变得沉重起来。 “娘娘莫要伤心,上天会保佑阮皇子的,不过娘娘还是要催着皇上给皇子封王才是。”大嬷嬷轻声提醒。 “对啊,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到现在还不肯封王。他回来了,连个庆典也没有。哀家心里怄着一口气,吐不出来,快闷死了。” 皇后捶了捶心口,攒在掌心的锦帕随着她的动作飘扬起来,扫到了她的唇上,沾了一角朱红胭脂,像刚擦下来的血迹。 两边树叶沙沙地响,她往四周看了看,眉头紧拧,加快了脚步。 帝阮抱着御凤澜,冲进了假山林深处才停下来。 御凤澜现在是有苦说不出,帝崇忱想杀她,无非就是因为她是御凤澜。 不是每个男人都会对美人怜香惜玉的, 在帝崇忱眼中,她御凤澜和一只狗一只猫一条鱼没什么区别,他想剁她的脑袋,那就挥刀剁。 该死的老东西,真想杀了他!她死死咬牙,牙根都咬疼了。 只是,帝夜天又得挨罚了吧?全怪这傻子!她推开帝阮,冷着脸往前走。 “锦珠儿。”帝阮跑到她身前,倒退着走,小心翼翼地看她的脸色,还伸手摸她的脸,“我父皇吓到你了吗?他是很凶的人,不过你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你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你弟弟的妾室,你不应该这样缠着我,你要懂得羞耻。”御凤澜用力打向他伸来的手,忿忿地斥责道。 帝阮愣住,痴痴看着她。假山林里怪石嶙峋,大树遮天蔽日,影子重重落在二人脚边。 “锦珠儿,锦珠儿……”帝阮很快又凑过来,扯住了她的头发,咧一咧嘴,小声笑,“你别生气了,你生气不好看,你笑的时候最好看。” 御凤澜连连往他的手腕上打,气不打一处来,“放尊重点,别动手动脚,不然我给你头上放毒虫子。” “锦珠儿才不会,锦珠儿最好了。”他皱皱鼻子,额头俯过来,想往她的额上抵一抵。 御凤澜的怒火终于被他完全掀出来了,帝家的男人,一个两个,全来占她便宜。她就是这么好欺负的吗?他们想杀就杀,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连一个傻子都不放过她。 她挥手,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 啪…… 好响! 帝阮愣住了,嘴巴微微张开,怔怔地盯着她。 他的脸反正全是黑黑红红的疤痕,看不出指印。倒是她的手,打得痛死了! 瞧,人都是欺软怕硬的,不然她怎么不敢去打帝崇忱和皇后呢?帝阮不过是个傻孩子,她和他怄什么气呢?有本事,打帝崇忱去呀。 “锦珠儿……”他垂着双手,哑哑地说道:“你手打疼了吗?我没事的,你不要觉得难过。” 御凤澜匆匆抬头,不解地看着他,他怎么总能看出她的心事?见鬼了! 帝阮的眼神很沮丧,很寂寞,垂着双手像做错事的小孩,正在等着母亲的训斥。 御凤澜忍着道歉的想法,小声说:“我不是锦珠儿,皇子殿下以后不要再认错了。” “我知道你不是……”帝阮垂着头,直直地看着她,哑声说:“你们长得好像,我只是想她了。她两年前走的时候说过会回来的,但是一直没回来。” “你们在一起多久?”御凤澜眉头皱了皱,小声问道。 “两年。”帝阮断眉攒成团,慢慢地说:“她会给我做好吃的,帮我抄经书,打扫僧房。我长得丑,师兄弟们都不爱理我,联合起来,让师傅赶我出寺。师傅带我出来云游,可村民们也怕我,到了一处地方,我总是化不到缘,师傅病了,我背着她去河边,遇上了锦珠儿。她好漂亮,还很温柔……” “她告诉你,她叫锦珠儿吗?” “哦,是我给她 取的名字,她说她没有名字。”帝阮垂下头,失落地说道:“她说过会回来的,我却来了这里,如果她找不到我怎么办?我看到你就好想她啊,只有她不怕我丑,不嫌我丑,还会陪着我去村里化缘。” “让你母后帮你派人去找她吧,我毕竟不是她,他们不会喜欢看你和我在一起的。”御凤澜走过去,仰头看着他的狰狞的脸说道:“阿阮,你是好孩子,不要再找我了好吗?” “一次也不行吗?”帝阮眼眶红了,哑声说:“这里也没有人愿意理我呢,他们悄悄说我是鬼,在晚上会吃人,可我不吃人,我吃素。” “你怎么是鬼呢?你是高贵的皇子,只是生病了。我不能理你,是因为我已经嫁人了,嫁了人的女人,是不可以和别的男人有牵扯的,会被杀掉的。”御凤澜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点。 “知道了。”帝阮点头,失落地看着她。 “你乖,回去吧,给我指条路,我自己走出去。”御凤澜轻柔地说道。 “我不知道怎么出去,每次都是他们来找我。”帝阮往四周看了看,为难地说道:“每次听到她们说我是鬼,我就会躲到这里来,不要吓到她们了。” 御凤澜静静地看着他,说不出安慰的话。 “等我的脸治好了,你能来看我吗。”帝阮看着她,突然说道。 “嗯。”御凤澜点了点头。 帝阮咧嘴一笑,张开双臂往她面前走来。 御凤澜 赶紧摇头,退了几步。帝阮微微侧身,走向她身边的小树,用力抱住了小树,大笑道:“我又有漂亮的朋友了,她不说我是鬼。” 御凤澜发现人的感情很复杂,她理当恨所有顶着帝姓的人的,但结果,她喜欢上了帝夜天,还同情帝阮,还有阿宝公主,她也很喜欢。她为什么不能心狠一点呢?为什么对仇人这样心软? “你看,喇叭花。”帝阮扭过头,指着缠着树上的青青藤蔓说道。 御凤澜走过去,抬头看藤蔓上绽开的紫色花朵,小声说:“这是牵牛花。” “哈哈,十九你错了,这是喇叭花,这么细的藤蔓怎么能牵动牛?我告诉你,有心事的时候,你就对着喇叭说,再往里面吹气,心事就跑了。”他凑在紫花的花朵上,低声呢喃,“让我的锦珠儿回来吧,回来吧……” 御凤澜看了会儿,也凑了过去,小声说:“让他的锦珠儿回来吧,回来吧。” “你真好。”帝阮扭过头看她,黑亮的眼睛里映着她如玉的小脸,柔情万种。 御凤澜皱皱眉,抬手给他拿掉了头发上的一株青草。若他遇上的真是她的姐妹,那是好事。她希望她的姐妹能安然无恙地活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当平凡人,过平凡日子。 “你真好。”他又重复了一遍,突然像只小狗一样凑过来,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蹭了蹭。 “你们在干什么?”帝夜天惊愕的声音从二人身后传来。 第121章 傻子 帝阮扭头看去,咧嘴一笑,“三弟来了,你来看,我们在看喇叭花。” 帝夜天的视线直接忽略过他,落在御凤澜的身上。她怎么和帝阮如此亲昵?是他看错了? “你父皇要杀我,你怎么办?”御凤澜垂下手,轻声问他。 “杀不成的。”帝琰也钻出来了,拍打着锦衣上的灰尘,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不过你真有本事,连这傻子都被你给迷倒了。” “放尊重点。”御凤澜小脸一寒,冷冷地瞪着他。 “唷,我还说错了?”帝琰眸子里闪动着轻蔑的笑意,慢步走向帝阮,拖着他的手,低声说:“皇兄,你为什么要和十九在一起呀?” “无耻。”御凤澜瞪他一眼,拔腿就走。 帝阮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看着帝琰的眼神很是凶狠。 帝琰被他模样吓到了,赶紧甩开他的手,连退几步,小声嘀咕,“到底是不是傻的,怎么像头恶鬼?太他妈可怕了。” “你才是鬼。”御凤澜停下脚步,扭头看着他说:“帝琰,你连帝麟都比不上,无耻小人。” 帝琰的脸色骤变,眼眸一眯,冷冷地说道:“三哥,你可听到了,她连帝麟都喜欢啊。” “够了。”帝夜天寒着脸低斥。 御凤澜吸气,拂袖就走。 “十九站住,不许再乱跑。”帝夜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声责备,“不要任性。” 御凤澜抬眸,冷冷地说:“在这地方可没我任性的份,生死都在你们的掌心里攒着,进不进宫,和谁一起,我做得了主吗?” 帝夜天微微拧眉,扭头看向帝琰,沉声道:“你先带皇兄出去。” “哼。”帝琰拂袖就走。 帝阮看了一眼御凤澜,见她点头,这才慢慢跟到了帝琰的身后。 帝夜天盯着她看了会儿,抬手掐住她的小下巴,慢慢把她的小脸抬起来,低低地说:“那也不应该和他那般亲密。” “他的力气你不知道吗?若看不顺眼,何不上前去杀了他?” 御凤澜委屈,若可以选择,她巴不得离这些人十万八千里……不,是一脚把这些人踹出十万八千里远。 帝夜天深深吸气,把不痛快都吞进腹中,双臂把她揽紧,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 她进了皇宫,人都尖刻了许多,若再让她发怒,他真怕她会冲上去拼命。 “我要出宫。”她躲在他的怀中,细声细气地说道。 “现在还不行。” 帝夜天的手落在她的头顶,用袖子在她的头发上抹了好几下。方才帝阮的下巴就是搁在这里的,除了他,谁也不能做这样的动作! “不行?还等着你父皇来砍我脑袋?”御凤澜双手撑在二人之间,仰头看着他,小脸气得煞白……好想把帝崇忱碎尸万段! “嗯,所以赶紧站在我身后,不要再乱跑了。”帝夜天牵住她的小手,带着她慢慢往假山林外走。 帝琰还站在外面等她,帝阮却早已不见踪影。 “他人呢?”帝夜天拧拧眉,沉声问道。 “皇后的人来了,把他接走了。”帝琰眉头紧皱,小声说:“我怎么觉得他这么古怪,他怎 么这么大力气?你发现了吗,他的眼神和……父皇很像。” “像吗?”帝夜天不露声色,沉声反问。 “像!帝阮这小子有点不对劲,我要去查查看。”帝琰冷冷地瞥了一眼御凤澜,压低了声音,“劝你眼睛擦亮点,小心被鬼吃了,还在帮他鼓掌。” 御凤澜扭开头,懒得理会他。 “我先走。”帝琰向帝夜天点点头,快步走开。 御凤澜看着帝琰的背影,轻声问:“你们两个的关系到底好不好?” “帝琰圆滑,但与我毕竟有同为质子的经历。在我被贬的三年六个月里,只有他会时常来我府中坐坐。”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也有可能是装的,想拉拢你而已,我看你这些兄弟都不是省油的灯。”御凤澜不屑一顾地说道。 帝夜天笑笑,没解释。他和帝琰之间有利用,也有互助,这是形势所迫,彼此也心知肚明。但那三年六个月里帝琰对他的感情却是真的,有些兔死狐悲的味道。 “若你和他真的关系好,何必替帝玥跑腿?帝琰不生气吗?所以说,你们的感情还是假,你们都假。”御凤澜小声说道。 “对你真就行了。”帝夜天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御凤澜缩回手,快步回到那株树边,捧着一朵牵牛花,轻声说道:“不能激动,镇定,镇定……” 帝夜天拧拧眉,眸子里滑过一抹愕然之色。 “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今天疼吗?”她镇定了,走回他身边,主动拉起他的手指,仰着头小声问道。 “嗯,疼 。”他挑了挑眉,神情也轻松了许多。 “那,等下若你又要挨打呢?”御凤澜眉头紧蹙,小声问道。 “嗯,那就打吧。”帝夜天握紧她的小手,放到唇下轻轻一吻。 御凤澜盯着他看了会儿,往前一靠,抱住了他的腰,轻轻地说:“我不想看到他打你……” “没事,就跟挠痒痒一样。”他的手掌在她的背轻轻揉了几下,温柔地安慰他。 “挠痒痒也不行……”御凤澜皱眉,小声说道。 正说话时,林子里悉悉索索地一阵响动,几名大太监闯入了二人的视线。领头的那个皮肤极白,带着一脸客套疏离的笑意。 “夜王爷,皇上让夜王爷和十九夫人立刻过去。” “走吧。”帝夜天牵住御凤澜的手,带着她慢慢往前走。 大太监的视线落在二人紧牵的手上,眼神闪了闪,随即垂下眼皮,带着几人紧跟在二人身后。 他们都在皇后的花园里,帝崇忱坐在前面,一脸冰霜。皇后正在亲手给他沏茶,神色温和。 们两个也算是老夫老妻了,一路走过来,虽然貌合神离,但皇后这地位始终不曾动摇过。 崔静好和两位侧妃坐在一边,神色各异。 二人相视一眼,手紧紧牵着,并肩走进了小院。 御凤澜在这一刻,突然有了种与帝夜天同呼吸共命运的感觉。 “父皇,儿臣带着十九来向父皇请罪了。”帝夜天左手一撩锦袍,跪了下去。 御凤澜并不想跪这仇人,立刻冲上去咬死他的心都有。她垂了垂长睫,扭头看 他一眼,慢吞吞地跪了下去。 帝崇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指着崔静好说:“朕赐你的王妃,你可曾放在眼里了?” 帝夜天抬头,沉声说:“儿臣以为,父皇是知道儿臣的心意的。王府需要王妃,儿臣需要妻子,这并不冲突。” “混帐,你已二十有七,半个子嗣都没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三个如似玉的美人赐给你,为你开枝散叶,你不好好珍惜,成天这妖女混在一起。” 御凤澜动了动,立刻被他按住。 “妖不妖,都是儿臣自己喜欢的,父皇既然已经成全了儿臣,不妨成全到底。儿臣与她情投意合,恩爱和睦,此生足矣。”帝夜天抬眸,静静地迎着帝崇忱的视线。 “皇上息怒,夜天情根深种,臣妾看这十九也颇为可爱。往事已矣,就让过去的都过去吧。他们二人若真心相爱,就由着他们去吧。” 皇后站了起来,深深福身,向帝崇忱求情,“今日之事,本就是臣妾做得不妥。阿阮回来说,在大营见过她,说她很美,而且对他很好。臣妾很好奇,想见见她,所以才贸然宣她进宫。阿阮还是九岁时的心智,不能以大人规矩去要求他。十九也是无奈,才被他拖着跑的。” “行了,你成天吃斋念佛,只知道求情。”帝崇忱扫她一眼,不悦地说道。 “臣妾……” 皇后面露尴尬,还想说什么,被帝崇忱粗鲁地挥手打断。 “这个妖女不能留,立刻杀了。”帝崇忱恻恻地盯着御凤澜,冷酷地说道。 第122章 痴情种 这是要逼着帝夜天造反吗?御凤澜飞快抬眸,愤怒地瞪着帝崇忱,大声质问道:“皇上为何一定要杀我?夜天皇叔喜欢我,罪过就那么大吗?若如此,当年你为何送他来我身边?这缘份难道不是皇上一手赐来的吗?” “大胆,还不掌嘴,给朕拔光她的牙!”帝崇忱怒火中烧,猛地站了起来。 几名太监上去,挥手就要打她。 帝夜天飞快地把她搂进怀里,站了起来,“父皇实在要逼儿臣的话,儿臣也就只能不孝了。生与死,我与她在一起,绝无分开的可能。” “好,好你个痴情种,就一起去死吧。”帝崇忱手往腰上一拍,一把长剑从腰处弹开。他虽老了,身形却还挺灵活,直接绕过了桌子,一剑刺向帝夜天。 就在此时,御凤澜一个转身抱住了帝夜天,用自己去挡住帝崇忱刺来的利剑。 一瞬间,院中惊呼连连,尖细的声音震得人心里发颤。 帝夜天猛地伸手,夹住长了锋利的剑尖,猛地一折。 帝崇忱迅速撒手,长剑弹向了一边,深深入了地里。 “皇上息怒。”皇后赶紧上前,跪到了他面前。 “皇上息怒,请皇上饶恕王爷和十九夫人,王爷和十九夫人恩爱情深,请皇上成全。”两位侧妃也走出来,连连磕头。 崔静 好开始是在一边冷笑,后来见众人都跪下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出来,跪在了人群之后。 “皇上,成全我们,真有那么难吗?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只有他保护我,疼爱我,让我不受风雨之苦,皇上,在我小时候,您还抱过我呢。”御凤澜扭过头,盯着帝崇忱的眼睛,缓缓地说道。 帝崇忱的脸上白一阵,青一阵,黑一阵,一言不发地盯着她看着。 “皇上,难得有情人哪。”皇后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高高托起,哽咽着说:“当年皇上曾赐臣妾这面金牌,臣妾愿用这面金牌,换他们两个年轻人相爱一生……这是臣妾盼了一辈子的事啊……皇上……臣妾来亲自督导十九,臣妾会让她成为皇上满意的儿媳妇。” 帝崇忱缓缓低眸,拿起了那面金牌,凝视了皇后片刻,把金牌往地上一丢,冷冷地说道:“从明天起,十九暂时留在宫中,由皇后教导。” “谢皇上。”皇后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喜悦的光,捡起金牌,起身看那二人。 “没出息的东西,为了个女人……看看你成了什么样子。”帝崇忱走到帝夜天面前,粗声呵斥,“朕你选的好女子你不要,你就尽管和这妖女在一起吧。” “谢父皇成亲。”帝夜天把御凤澜拉到身后,手掌 里全是汗。方才若不是御凤澜抢先抱住他,他会主动出手了,杀了帝崇忱。 但还不是时候,那会天下大乱的! “哼。”帝崇忱冷哼一声,满面怒容,拂袖而去。 “谢皇后成全。”御凤澜转过身,向皇后跪下行礼。皇后拿出金牌为她保命,这倒让她很意外。 “起来吧。”皇后扶起她,上下端祥了一会儿,温和地说:“哀家这里差个女官,你琴棋书画都好,明天起就替哀家办事吧。夜天,你下朝后也多来坐坐,以后是一家人,不要生份了。” “是。”帝夜天抱拳,向她行礼道谢。 “今儿晚上也别走了,就在这里住下吧,你父皇脾气躁,免得半夜醒来又后悔,还是哀家这里安全,来人,给夜王与十九夫安排好。”皇后挥了挥手,笑容满面地叫大嬷嬷下去安排。 “皇后娘娘……”崔静好都快哭出来了,绞着帕子,红着眼睛看着二人。 “嗯,静好也是乖孩子。夜天,父皇给你挑的好媳妇,你也不应该冷落,今日哀家给你们作主,就在这里圆了房吧。”皇后拉住崔静好的手,和蔼地笑道。 帝夜天眉头轻锁,转头看了看御凤澜。 “恭贺王爷,恭贺王妃。”御凤澜识趣地福身行礼。 皇后把崔静好的手放到御夜天手中,扭 头看着御凤澜笑,“十九,王妃毕竟是王府的主人,大婚的晚上,夜王就在你那里,让王妃独守空房。今儿就当是你向王妃赔罪,你亲自伺候王妃一晚吧。以后你们姐妹就和和气气的,好好侍奉夜王。” “是,皇后娘娘。”御凤澜立刻又恭敬地行了个礼。 “嗯,这才对。芳姑,去给他们准备吧,就让他们在玉梅苑里住一晚。”皇后笑吟吟地拍了拍崔静好的手,温和地说道。 “臣妾谢皇后娘娘。”崔静好喜极而泣,跪下就拜。 “初莲和青儿就先回府去,以后王爷会雨露均占,你们也要早早为王爷开枝散叶。”皇后又笑吟吟地看两位侧妃。 两位侧妃快步走到崔静好身后,和她一起给皇后磕头,连声谢恩。 “好了,都是你的妻妾,去得多少无所谓,总之,不要冷了人的心。”皇后让人扶起了三位女子,小声叮嘱帝夜天。 帝夜天薄唇轻抿,默不作声。皇后也不介意,他若此时谢恩才叫古怪,反正他古怪的臭性子已经天下闻名。 他还要去御书房领罚听训,而芳姑大嬷嬷是皇后宫大总管,御凤澜从明日起就要跟着她学东西,所以今日帝夜天和崔静好的在玉梅苑的合卺礼,芳姑直接带着御凤澜一起去安排。 御凤澜那时候可 没少凑这种热闹,每隔三年的才女大选,还有哥哥们迎新纳妾,她都会缠着某位哥哥一起去混好吃的,好玩的。那时候年纪小,只知道戏好看,美人好看,后来还能和薄念倾见见面。 前尘往事,如今历历在目,仿佛就在昨日。 玉梅苑几乎没做多少改变,廊柱,屋檐,窗子,都雕着栩栩如生的梅花,到隆冬腊月时,院中的红腊梅花开了,满眼的红色盛开在皑皑白雪之上。 她总是故意在梅树下走一圈,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然后用花瓣把脚印填满。为了她这点小爱好,每年那几天,宫婢们就得四处采来梅花,给她填脚印。 她如今想想,是不是那时候享太多的福了,把这辈子的福都提前享过了,所以才会让她独自承受生离死别的苦楚,独自忍受世间风霜雷雨。 “十九,这里挂上灯笼,这里挂上七彩水晶灯,这里摆龙凤烛,这里挂合卺娃娃。”芳姑一面往前走,一面交待御凤澜。 御凤澜依次从盘中取下芳姑所说之物挂好。她没见过合卺娃娃这种东西,兰烨以前没有。 两个穿着喜袍的木偶面对面跪坐着,男偶手捧如意,女偶手捧花生,憨态可掬。 “这个,能保佑夫妻早生贵子。”芳姑见她盯着合卺娃娃看,于是过来解释。 第123章 得罪人 这人一看就是个在皇宫深海里游得风生水起的狠角色,眼角染着风霜,唇角勾着客套疏离的笑。不轻易得罪人,也不让人有得罪她的机会。 御凤澜想在这里安宁渡过,一定要小心这个女人。不能成为朋友,也绝不能成为敌人。 她心里跟明镜一样,皇后把她扣在宫中,其实正得帝崇忱之意,不然也不会轻易收赐死她的皇命。不是闹刺客吗,只要她在这里,那些刺客说不定会来找她。 另外,帝夜天若真在乎她,也就掀不起什么风浪。只要再揪住帝夜天的小辫子,又能把他贬去泥土里去。 御凤澜甚至觉得,这根本就是帝崇忱嫉妒年轻英伟的儿子,害怕被他夺去了民心和皇位! 该死的帝崇忱,若有机会杀了他该多好! “十九?”芳姑见她还站着不动,皱了皱眉,小声催促道:“快点吧,还有别的事。” 御凤澜收起乱七八糟的心事,麻利地把事做完。这五年的历练不是白来的,能打理好一家酒楼,在市井里混得一帆风顺,那是哭过累过熬过来的。 芳姑的眼底涌出几丝赞许,点了点头,又给她指了几件事。 御凤澜正在做时,崔静好的侍婢快步 过来了,向芳姑行了个礼,小声说:“王妃请十九夫人过去一趟。” “去吧,正好把熏香带过去。”芳姑点点头,让人把熏香递给御凤澜。 冷梅香,真好闻。 御凤澜捧着托盘,绕过了屏风,慢步走到崔静好的面前。她已经梳妆完了,此时穿着一身绯色纱裙,娉婷而立,手里捧着一块香玉把玩。 “王妃。”御凤澜把熏香放好,过来给她问安。 “十九来了,你看我这身衣裳怎么样,是皇后刚刚赐的。” 她转过身,笑吟吟地伸开了双臂。绯色轻纱之中,雪肌若隐若现,轻纱上绣着朵朵梅花, 随着她的动作,仿若随时会冲破薄纱,随风起舞。 “王妃很美,人比花娇。”御凤澜面不改色地说奉承话。 “哪有十九娇呢?王爷为着十九,敢与皇上顶撞。”崔静好笑笑,垂下双臂,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王妃是王府主母,出身尊贵,不必与十九比这些。”御凤澜抬眸,轻描淡写地说道。 崔静好看了她一会儿,贝齿暗咬,“也对,十九就过来帮我穿上外裙吧。” 御凤澜走过去,大大方方地托起了喜袍,双手一抖,丝滑的裙摆在手中展开,香气 四溢。 “这也是皇后刚刚赐来的留香裙。”崔静好高傲抬了抬下巴,伸开双臂。 “很漂亮。”御凤澜平静地笑笑,过去替她穿上。 今日帝夜天当着她的面与帝崇忱顶撞,让她很是触动。她也相信帝夜天晚上不会和崔静好怎么样,这身漂亮衣裳,崔静好只怕要穿上一整晚了。 “裙摆理顺一下……”崔静好故意轻轻抬起脚尖,示威地看着御凤澜。 崔静好,真的比不上崔蝶意一半有心机。崔蝶意不知道弄死了府中多少个争宠的美人,而外人全都赞她温柔大方贤惠识大体! 面前这个,就是个顶了美艳皮囊的猪。 御凤澜蹲下去,给她抚平裙角,正要站起时,崔静好突然抬脚,若踢中了,她大可以推脱是不小心!但御凤澜怎么会被她踢中?她灵活地一偏身子,顺势把还捏在掌心的裙角往她鞋子上镶满的红宝石花上一勾…… “哎……”崔静好一声轻呼,惊恐地瞪大了眸子。她刚刚这一脚踩下去,裙角被宝石花给勾破了。 “王妃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皇后刚刚赐的啊。”御凤澜站起来,声音不大不小,笑容不深不浅。 崔静好勃然大怒,握紧了 双拳却不敢发作。几名心腹婢女上前来,捧起她的裙摆看了看,愁眉苦脸地说:“只怕看得出……” “快想办法!”崔静好瞪着御凤澜,怒气冲冲地低嚷。 “用锦丝线先补一下……王妃等下走路的时候步子不要太大了。”侍婢匆匆取来针线,蹲在她面前替她缝补。 御凤澜从托盘里取出熏香,去大殿各个角落里点燃,然后径直去了院中带人挂灯笼,看也不朝这边看上一眼。 “讨厌的臭女人,今晚就让她站在那里看我如何与王爷恩爱!”崔静好盯着她,咬牙切齿地与婢女低语。 “东福嬷嬷说用这个。”侍婢递上一只小瓷盒,拧开来,里面甜香扑鼻。 “这是什么?”崔静好不解地问道。 “是能让王爷对王妃如痴如醉的好东西。”侍婢神秘兮兮地说道。 崔静好立刻明白过来,拧开了盒子就用。食指狠狠在里面搅了搅,挖了好大一团玉白的、像羊脂膏的东西出来,往脖子下,耳朵下,还有掌心里一层一层地抹。 “还要点。”她看一眼御凤澜,又挖了一团出来,恶狠狠地说:“今晚,我非让她给我哭出来……” “王妃别用太多,吃不消的。 ”侍婢赶紧阻止她,轻声劝道:“好汤慢慢熬,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王妃用这么多,让王爷发觉了怎么办?” “会吗?”她拧拧眉,拿起锦帕往掌心里擦了擦,突然眼睛一闪,心里头有了个恶毒的主意。 御书房,大臣们跪在院子里,帝夜天和帝琰、帝玥正在听帝崇忱的训斥。 帝麟突然逃走,进宫行刺的刺客虽然捉住了三个,但都咬毒自尽了,身上找不到一点身份的证明。根本不知道是帝麟的人,还是御家的人。 “朕重用你们,兄弟之中,唯独把你们几人留在朕的身边,但你们到底办了几件利落的事?”帝崇忱阴沉沉的眼神从几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帝夜天的脸上,冰冷地训斥道:“尤其是你,心思全在妖女身上,让你拿回卫畅手里的兵权,你居然带着妖女同去,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把御家的妖女带到大营,你知不知道她有可能是奸细?” “父皇容禀,谁都有可能是奸细,唯独她不可能是。”帝夜天平静地抬眸,迎上帝崇忱阴鸷的眼神。 “你凭什么这么有把握?”帝崇忱冷笑着质问。 “因为她是儿臣的女人。”帝夜天镇定地说道。 第124章 自己人 “你们听听。”帝崇忱指着他,对帝琰和帝玥说:“你们信不信。” 那二人同时上前来,抱拳说道:“回父皇的话,信。” “什么?”帝崇忱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说:“怎么,脑子坏掉的还不止他一个人吗?” “三哥喜欢御家的公主,这事其实儿臣早就看出来了。这些年来,他一直独来独往,还曾派人去寻找公主的下落……”帝琰顿了顿,小声笑道:“父皇,三哥毕竟和御家公主一起过了好多年,在那种环境里,只有御家公主对三哥好,二人感情深厚,无可厚非。” “行了,你当好人当惯了。”帝崇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但看脸色,却远没有下午时那样愤怒。 他摆了摆手,继续说道:“帝麟的下落,你们继续找。卫畅那里不得再拖,他既已答应联姻,就按夜天的意思去办,安插自己人进去,造成他们内讧,把兵符收回来。夜天你把这件事办好,玥儿,你娶他的孙女之后,不许像你三哥一样摆在一边冷落,要让人哭到皇后那里去。成何体统!” “父皇,要说这也是崔静好不懂事,女人嘛,当然是男人让她笑,她就得笑,让她等着就得等着,她跑去皇后那里告状,就是她不识时务。三哥不喜欢她,那也是有道理的。”帝琰笑嘻嘻地接过话,小声说道。 “又多嘴,你什么时候改 了这多嘴的毛病,朕为你放一万响的鞭炮。”帝崇忱咬牙,恨恨地瞪他一眼。 “父皇息怒,儿臣只是想哄父皇开心一点,莫和三哥这犟牛动气,他再犟,也犟不过父皇威严。”帝琰赶紧抱拳,深深作揖。 “一张嘴,能把死人说活。”帝崇忱收回视线,看向帝玥,浓眉紧了紧,不悦地说:“你最近是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有气无力。” “儿臣着了点风寒,不太舒服。”帝玥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 “那就滚回去,让御医看看,一个两个,全都让朕不省心!”他收回视线,头一回当着人训斥了帝玥。 帝玥垂着手,不敢出声。 “南州城闹蝗灾,蝗虫过境的地方,颗粒无收,难民们都往景州,白州,于州涌去,山匪和窃贼也日渐猖狂。有上奏说,那里甚至开始闹妖怪,你们三个在京中也呆得够久了,去一个,把这事查查清楚,别让人兴风作浪。”他说着,扫了一眼众人,冷冷地说:“只给七日时间,七日之内能办成的,朕有赏。” “儿臣愿去。”帝玥抱拳,深深作揖。 “你去吧。”帝崇忱挥了一下袖子,看了看帝琰和帝夜天,冷冷地说:“你们两个也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别让朕知道去那些个脏地方,污了朕的耳朵。” 帝琰尴尬地笑笑,和帝夜天使了个眼色,双双磕了 头,退了出来。 “父皇的探子还真厉害,我这几天去了珠玉苑,他就知道了。”帝琰往后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 “你怎么对那种地方这么感兴趣?玉娘就这样吸引你?”帝夜天拧了拧眉,不解地问道。 “唷,你还不知道吗,珠玉苑来了几个新美人,皮肤滑得像丝绸,手落上去,就被沾上了……不说了,我还有正事办……你赶紧去应付你的王妃吧。不过,我要是你,我就不碰她。崔家的猫狗都不干净!记得用小刀割点血去交差。”他匆匆说完,抬步就走。 帝夜天看着走远他了,慢吞吞地往玉梅苑走。 他数回与帝崇忱顶撞,帝崇忱的态度反而渐渐好了。今日之事,若放在以前,一定是不可能收回的赐死之旨。 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提前起兵。但是,帝崇忱居然很快就偃旗息鼓,不再计较追究。 这点让帝夜天感觉很奇怪,是帝崇忱察觉到了什么,故意让他放松警惕,还是因为帝麟和帝阮之事,懒得理会他? 天色渐黑了,暮色合围。玉梅苑中,月拢轻纱,满殿薄香。 帝夜天回到玉梅苑中时,酒菜已经摆好。崔静好带着婢女们站在大殿前等他,他刚抬步进来,崔静好就跪了下去,脆声请安。 往前看,御凤澜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他。他向她笑了笑,慢步从跪在面前的 女人中走过。 香味儿钻进鼻中,甜蜜幽静。他低头看了一眼崔静好,随即收回视线,走向了御凤澜。 “江水向涔阳,澄澄写月光。镜圆珠溜彻,弦满箭波长。沉钩摇兔影,浮桂动丹芳。延照相思夕,千里共沾裳。小御儿,你还记得这里吗?”他凝视着她,压低了声音。 “不记得。”御凤澜故意说道。 “你追一只兔子到了这里,钻狗洞爬进来。”帝夜天指着东面的墙角,笑着说道。 “王爷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别惦记狗洞了。”御凤澜抬了抬眸子,平静地说道。 “王爷!”崔静好扭过头,娇滴滴,又十足委屈地唤了一声。 “起来吧。”帝夜天扭头看向她,若她放聪明一点,就让她多活一天,若她还不识趣,继续给他制造麻烦,他就只能让她死了。 崔静好扭着腰过来了,娇羞地抬眸看他,主动拉住了他的手指,羞怯怯地说:“王爷里面请,酒已经冰镇好了。” 御凤澜转过头,轻声说:“王爷请吧。” 帝夜天甩开崔静好的手,往御凤澜的手心里捏了一把,转身走进了大殿。 崔静好满脸喜色,快步跟了进去,迈进门槛时,故意朝着御凤澜冷哼了一声。御凤澜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厌恶地扭过了头。 太香了,香得让人想吐! “王爷请坐。”崔静好追上了帝夜天,亲手拉开了椅 子,服侍他坐下。再亲手端来水盆,服侍他净手,倒上茶水让他漱口,最后才上了香茗。 御凤澜一直站在殿门口,仰头看星光。 她一点也不担心会发生什么事,帝夜天的性子硬,越和他对着来,他就越想斩断谁的腰。 崔静好今日让皇后出面,迫他低头,也就亲手把她自己从王府王妃的位置上除去了。 这年头,什么都值钱,就是有钱人家的女儿不值钱。真若值钱,绝不会送进帝夜天的身边来,当一个冷落王爷的妻妾。 酒香和菜香也很快传出来了,她扭头看了一眼,只见帝夜天正埋头吃饭,崔静好殷勤地站在一边侍奉着,没有得到坐下一起用膳的许可。 做女人做成这样,还真没意思!她撇了撇嘴,走到一边的美人靠前坐下。 “十九夫人喝口茶吧,得在王爷用完膳之后才能吃呢。”一名婢女端着茶碗过来,递到了她的手中。 御凤澜打量了一眼这女子,接过了菜碗,细声细气地道谢,“谢妹妹,你去忙吧,我在这里坐会儿。” “是。”婢女抱着茶盘,向她弯了弯腰,快步离开。 御凤澜揭开白瓷的茶碗盖儿,闻了闻茶香,低头抿了一口。顿时细眉一挑,仰头又喝了一大口。 那递茶的婢女扭头看了一眼,唇角扬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向大殿里张望了一眼,做了个手势,然后快步走开。 第125章 善解人意 大殿中。 崔静好往外看了一眼,见那婢女端着空茶盘过去,顿时心中一喜。她主动起身,端起酒壶,扭着纤腰,走到帝夜天身边,给他倒了一碗酒。 “王爷,请用。”她红唇轻抿,羞羞怯怯地往他的身上依偎靠近,“听妙音说,王爷喜欢梅子,所以妾身在酒里浸了梅子,您尝尝。” 帝夜天抬眸看看她,微微一笑,“如此有心,让本王如何谢你?” “妾身哪敢要王爷谢,王爷肯多看妾一眼,妾就心满意足了。”崔静好垂着长睫,越发地温柔。 “原来王妃如此善解人意。”帝夜天沉声笑笑,把酒往她面前推,“既如此,王妃就饮了此碗吧。” “是。”崔静好抿唇一笑,端起酒碗张嘴就喝。 帝夜天眸子里的光越来越凉,直到她放下酒碗时,才低低地说道:“王妃好酒量。” “其实妾酒量不好,但王爷的话,妾一定会听的。”崔静好用帕子轻拭嘴角,娇柔地说道。 “说得好。”帝夜天点点头,温和地说:“那日确实委屈王妃了,今日本王就给王妃一个补偿,王妃可以选一个人彻夜伺候王妃。” “王爷……其实是想让十九进来吧?”崔静好嘟了嘟嘴,酸酸地说道。 “你可以选别人。”帝夜天还是笑,眸子里半点温度也没有。 崔静好犹豫了半天,张了张嘴,又闭上,手攥着帕子, 来回走了几步,眉头皱紧,小声说:“那,妾就满足王爷的心意好了,让十九进来伺候王爷。” “王妃确实善解人意。”帝夜天笑了起来,朝大门呶了呶嘴,沉声道:“都退下,叫十九进来,关上门。” 崔静好眼睛一亮,立刻挥了挥手,大声说:“都下去吧,让十九进来。” 宫婢们行了礼,倒退着出了大殿。不多会儿,御凤澜慢步进来了,抬眸看了看二人,转身关上大门。 “还有窗子。”帝夜天又看窗户。 崔静好佯装羞涩,帕子往脸上轻遮了一下,挨着帝夜天坐下。 御凤澜面无表情地过去关上了几扇大窗,走到门边站着,看也不朝他们二人看上一眼。 两支红烛已燃至一半,满室的甜香人全身放松。 “王妃用了什么香,这么好闻。”帝夜天站了起来,慢步走到了榻前。 崔静好见他主动走向龙凤金榻,顿时大喜。莲步轻移,到了他身后,主动去帮他解衣。 “妾用的是婵香,用十几种花浆熬炼而成,王爷喜欢闻吗?妾以后就用婵香为王爷熏衣可好?”崔静好绕到他的身前,闻到他身上的味道,这么近地靠着他,激动得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 “男人不用此香,王妃留着慢慢用吧。” 帝夜天摁住她正准备替他解开中衣的手,往后用力一掀,崔静好直接倒在了脚榻上。 她飞快抬 眸,只见帝夜天面色冷酷,眸含杀机,顿时心中一惊,但再想起来却已经办不到了。 “崔家女儿多,多你一个,少你一个没人在乎。本王最恨的就是女人搬弄是非,给本王找麻烦。”帝夜天一脚踩在她的手腕上,冷冷地说:“再恨的就是女人在本王面前使手段,耍花样。你既然如此喜欢这些香,以后不妨就天天用。” “王爷……妾……”崔静好花容失色,结结巴巴说不出完整的话。 “好好躺着吧。”帝夜天厌恶地拧眉,过去端起了酒壶,掐着她的下巴,把一整壶酒都灌进了她的嘴中,再将她一脚掀进了榻下。大红的床幔垂下来,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过来。”他转过身,向御凤澜伸出了手。 御凤澜一直安静地看着,面不改色心不跳,直到这时才笑了笑,歪了歪脑袋,轻声说:“王妃明天一定会生气的,皇上和皇后知道了也会生气,你和我就倒霉了。” “若她明日敢多嘴,本王拔光她的牙,剪了她的舌头。”帝夜天慢步走向她,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慢吞吞地说:“若肯安份守纪,还能让她活着当她的王妃,不然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王爷好坏。”御凤澜抿唇笑,抱住了他的脖子,小声说:“以后若敢这样对我,我就一杯毒酒毒死你。” “十九真毒。”帝夜天低笑,抱着她大步 往屏风后走。 绣着花鸟的屏风后摆着一只偌大的浴桶,旁边放着香膏。这都是白天御凤澜亲手准备的,她只是没想到会自己用上了。 “幸好我不是那么毒,只是在香膏里加了点掉头发的东西而已。”御凤澜把香膏拿起来,笑着晃了晃。 “胆大包天。” 他俯下头,唇往她的脸颊上轻轻一贴。 御凤澜心肝乱跳,慌慌地推开他,小声说:“不可以的,榻底下还有人呢。” “不给她教训,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东西。” 她用脚去踢他的小腿,小声说:“你知道吗,她也给我那样的酒喝了。” “你喝了?”他拧拧眉,手探过来,摁到她的脉搏上面。 “我怎么会喝?做样子给她的人看看。她很蠢,这种把戏我早就不屑用了。”御凤澜掬了一捧水往肩上浇,微微一笑:“我整人都不重复花样的,若今日王爷不罚她,我也不会善罢甘休……” 帝夜天眸中柔软了软。 御凤澜闭了闭眼睛,小声说:“夜天皇叔,我们会一直好下去的吧?” “嗯。”他俯过来,寻到她的唇,轻轻地烙下一吻,“好好歇一晚,明日你在这里还要受累。我明日早朝之后还要去办差,你在宫中虽说暂时安全,但一定要小心避开皇上。” “王爷。” 突然间有人在大殿门外轻声唤他。 “何人?”帝夜天微微侧头,冷 声问道。 “皇后娘娘问王爷,王妃,可否让十九过去说话。”芳姑嬷嬷的声音从大门外传进来。 御凤澜秀眉轻蹙,小声说:“我去一趟吧。” “不用。”帝夜天缓步过去。 御凤澜往外看,只见帝夜天正打开大门。长长的衣袍大敞着,风从门缝中撞进来,将他的袍子高高撩起,乌发也跟着胡乱飞舞。 “王爷?”芳姑看到他,不由得一愣。月色朦胧地映在他的脸上,覆着一层薄薄光,让芳姑都看红了脸。 “你替本王禀明皇后,王妃和十九现在不便出来。”他淡漠地说道,疏离的神态反而让他更有魅力,让人忍不住去多看他一眼。 芳姑定了定心神,小声问:“王妃和十九夫人……都在……” 她一面说,一面试图往他身后看。 “怎么?”帝夜天眸光一沉,冷酷地问道:“芳姑嬷嬷是想进来查看?” “不敢。”芳姑赶紧福身行礼,连退了好几步,匆匆离开。 帝夜天关上门,大步走回榻边,掀开了帐幔,见她缩成一团,只留一篷乌发在锦被外面,忍不住低笑,大掌一挥,将被子掀开,握着她的双踝往身前拽。 “小御儿你躲着干什么?” 御凤澜双手掩着脸,吃吃地笑,“王爷威武之名,明日就要传遍朝堂上下了。” “那我威不威武?”他双手掌下来,把她扣在身下,温柔地笑。 第126章 不知道 “不知道……都不记得是什么感觉了。”御凤澜从指缝里看他,轻声说:“我困了,你要不要好躺着?” 他眸子微眯,拢了拢她散乱的长发,在她身边慢慢躺好。 御凤澜侧过脑袋,看了他一眼,突然重重地翻了个身,钻进他的怀中,又用脚重重榻上踢了几下。 帝夜天明白她的意图,揽过她纤柔的小身子,温和地说:“小心踢疼脚。” 御凤澜脆声笑了起来。 崔静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晚吧? 活该! 芳姑嬷嬷手拎一盏琉璃灯笼,快步进了皇后寝殿。 殿中几盏琉璃灯散发着温暖的光,皇后独坐灯下,正在抄写佛经,一尊白玉观音摆在她的手边,眉目慈祥。 “皇后娘娘,奴婢刚看过了,王爷和王妃、十九,三人在榻上。” 芳姑放下灯笼,走到她身边,拿起了香墨,在砚台里添了点花水,轻轻研磨。 “哦?三个人,你进去确定了?”皇后眼皮子抬了抬,淡然地问道。 “王爷来开的门,榻上好像是有两个人。”芳姑轻声说道。 “亲眼所见的都未必是真,没见到的,更有可能是假的。夜王哪是那么容易低头的人,崔静 好这女子脑子笨,皇上选这样一个女人给夜王,是花了心思的。”皇后垂下眼皮,继续抄写。秀丽的小楷在纸上密密写满,墨香四散飘逸。 “那……若是真的呢?”芳姑面上一红,声音也轻了。 皇后不屑地笑笑,放下了紫竹狼豪,冷声说:“不过,若此事是真,那也没什么。有几个男人不喜欢漂亮女人的,夜王府中的小妾也不少。” “话是这样说,但夜王对十九夫人的疼爱还真是令人羡慕。” “芳姑也知情字?”皇后娘娘微微一笑,平淡地说道。 “奴婢知罪。”芳姑赶紧放下香墨,跪下请罪。 “你有何罪,起来吧。”皇后娘娘撇她一眼,凤眸轻扬,淡然说道:“。莫说芳姑你,今日见到的女子,没有不羡慕十九的。能得如此男人庇护,也是她的福气。但愿她的福气不要早早用尽了,落得福薄无依的下场。” “这女子也真是厉害,一无所有,还能东山再起。”芳姑小声说道。 “你这几日多观察她,看她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皇后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手腕,轻叹道:“哀家明日还要陪阿阮去见珂离沧。” “珂离沧 架子真大,还要娘娘亲自去见他。”芳姑眉头紧锁,不满地说道:“他身边那四只妖孽也真是离奇,一胎四个本就少见,他们四个居然连说话的神情,走路的姿态都一模一样,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太古怪了。” “有真本事的人才会敢摆架子,珂离沧的师傅与哀家的父亲有一纸之约,不然哀家绝对请不动他。这一纸契约用掉之后,哀家也拿他没办法。真不知道哀家能否将他收入麾下,为哀家办事。” 皇后眉头紧皱,扶着芳姑的手缓步走向铜镜,手拔下发间的金钗,愁容满面地说道:“哀家若也有几个兄弟姐妹能帮着哀家,那该多好。” “这些江湖客,都拿自己当人物。娘娘是何等尊贵的人,如今纡尊降贵,他还要摆架子。”芳姑小声抱怨道。 “忍忍吧,哀家这辈子忍的事也不差这一件。”皇后抿了抿唇,看着铜镜里有些苍老的容颜,轻轻地说:“哀家相信,不必忍太久了。” “对,上天都保佑娘娘,把阮皇子送回娘娘身边,娘娘就是大福之人。”芳姑立刻说道。 皇后没笑,也没出声,盯着铜镜里苍白的脸,慢吞 吞地拿起了梳子,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及膝的长发。青丝之中,隐隐闪动几根白色,让她神情更加难看。 还没美过,还没爱过,更没被人疼过宠过,人已老了,真让人沮丧。 第二日,一只喜鹊落到了枝头,叽喳啾唱。御凤澜抬头看了一眼,用手里的拂尘朝它挥了挥。 大殿的门缓缓打开,院中的奴婢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转身向从站在大殿走的崔静好行礼。 已是辰时一刻,帝夜天早就上朝去了。御凤澜也早早起来去向皇后和芳姑嬷嬷问安,开始一天的当差生涯。 崔静好被帝夜天丢在榻上,他离开的时候特地叮嘱宫婢,谁也不许进去“吵到王妃休息”,否则不客气,所以众婢没敢踏进大殿。 崔静好到此时还未梳洗。她穿着昨日的绯纱裙,裙摆皱巴巴的。脸色憔悴不堪,两只眼睛红肿,布满红血丝,眼皮上精心描画的胭脂红早就泅开了,深一团,浅一团,状似女鬼。 她没敢出去,就站在门边,把门打开了拳头大小的缝隙,哑声叫过她自己的侍女,进去服侍她洗梳更衣。 御凤澜早上见过她的鬼样子,她被装了药的酒折磨了整整 三个多时辰,又被帝夜天点了穴,极本不能动弹。其中滋味,御凤澜能猜到,定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惨极了! 但是,真活该! 里面悉悉索索折腾了许久,她的侍婢带着人抬了水进去,又拿了好些冰块和胭脂膏子,最后一趟出来时,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显然当了出气筒。 御凤澜甩了甩拂尘,继续在院子里查看皇后的盆栽,用拂尘把敢在盆栽上结网的蜘蛛赶走。 皇后娘娘自称信佛,所以在这院子里连蜘蛛的命也金贵,只能驱赶,不可伤它。 崔静好终于出来了,换了身暗红色的宫装,梳了宫髻,一朵八宝攒珠芍药花绾在发髻上。胭脂和粉都涂得有些重,眼睛用冰敷过了,还是红肿得厉害。 “王妃吉祥。”御凤澜拎着拂尘过来,福身行礼。 崔静好的眼中闪过分丝惊惧,几分痛恨,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恭送王妃。”御凤澜垂着长睫,牢牢遮挡住眼中的笑意。 “王妃的精神不如十九夫人好呢。”芳姑走过来,锐利的眼神紧盯御凤澜。 “王妃是新人,难免王爷多疼她一点。”御凤澜弯着腰,故意用醋溜溜的语气说道。 第127章 帝十九 “帝十九。”阿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扭头看,只见他穿了身淡青色的衣裳,正咧着嘴,大步跑了过来。 “阮皇子。”御凤澜转过身,向他福身行礼。 “我要去治脸了,得十天才能出来呢。”他眨了眨眼睛,有些不安说道。 “预祝阮皇子一切顺利。”御凤澜深蹲着,恭恭敬敬地答话。 正说话时,负责收拾床铺的宫婢出来的了,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条白丝帕,帕子染血,以证实崔静好变成女人的事实。 “那是什么。”阿阮顺着她的视线看,大步过去拎起了丝帕,惊讶地问:“谁受伤了,是你吗?” “不是我,皇子快去办正事吧。”御凤澜有些好笑,但她不敢,使劲绷着,一本正经地抬头看向帝阮。 那是拍了几只蚊子,染上的蚊子血。当然,也只有榻底下有蚊子,被咬的也是崔静好,所以说是她受伤了也没有错。 “没受伤就好,那我走了。”帝阮笑笑,断眉狰狞地拧紧。 御凤澜赶紧别开了脸,她还是不敢看他这样子,很是骇人。 “真走了。”帝阮脑袋凑近了些,小声说道。 “恭送皇子殿下。”御凤澜赶紧行礼,盼着他赶紧走。 帝阮恋恋不舍地走了,一步三回头,磨磨蹭蹭地渐渐走远。 芳姑嬷嬷盯着御凤澜看了半晌,小声说:“皇子怎么这么喜欢你?” “或者觉得只有我不像贵人 ,他不必害怕我吧。”御凤澜轻描淡写地答道。 “但愿吧。好了,你去拿东西,我带你去扫藏经阁。藏经阁是皇后娘娘最看重的地方,让你进去,就代表皇后娘娘拿你当自己人看,你得好好做事。”芳姑拧了拧眉,一本正经地交待。 御凤澜连声称是,赶去拿了熏香和另一只拂尘,跟着她往藏经阁走。 藏阁有三层,经书其实不多,每一层都布置不同,三楼是茶室,摆着佛茶茶具,一盆昙花摆在窗边。往外看,正是珂离沧暂居的别宫。 她很好奇,皇后是怎么能请动珂离沧的,那人实在不像是高官厚禄能吸引到的人。 有个小婢女匆匆跑进来,向芳姑禀报了几件皇后宫的杂事。都不大,但必须得现在去办。芳姑交待了御凤澜几句,带着婢女匆匆离开。 御凤澜用熏香在每个角落里熏了一会儿,又举起来,爬到高高的梯子上,用熏香熏那些久置的书。 她记得父亲也有个专司经文的大宫女,别的职位都是太监,但司经的人却是女子。她曾问过母后原因,母后说,女子手柔,不会毁坏上千年的佛经。 她的手也挺柔的,就是远不如以前细腻了。 她一排排书架熏过去,不知不觉过了两个时辰,爬上爬下,累得腰疼。到了最后一排书架时,她索性骑坐在高高的梯子上,顺手抽出一本佛经看。 扉页上有父亲的 玉玺印章,她拧眉,原来这些佛经,就是她父亲的东西!摆在最上面的这些一看都好久没有人翻开过了,书页平整,抖了抖,细小的灰尘飞散,还有藏身于书里的小蛀虫,也顺着她的动作飞了出来。 她用袖子拂尽上面的细尘,盯着暗红的印章看。多少年没见过这东西了,她行走于宫中,一抬眸,仿佛还能看到父皇和母后携手站在前面,正慈祥地看着她笑。 她闷闷地坐着,直到有人进了藏经阁才反应过来,刚想下去,却听到了帝崇忱和薄念倾的声音。她心里发愁,这是出去行礼,还是继续躲着?若帝崇忱又想杀她怎么办?但若不下去,他绕进来看到她,她不是死得更惨? “你如何看这件事?”帝崇忱暗哑的声音传了进来,还咳了几声。 “偷拿皇后令牌的人,无外乎那么几个,我问过阿宝,并不是她。依臣之见,聂凌波有可能买通了皇后身边的人,玥王也有可能相助。” 御凤澜听到这里,暗道糟糕,听到了这样的事,更不敢轻易下去了。她左右看了看,急得冒汗。这里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躲! “玥王怎么会帮他。” 帝崇忱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不过脚步声倒停下来了,还有拖动椅子的声音,似乎是坐下来了。 御凤澜双手抓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下爬。 刚踩到了地上,他们的脚步声又过来了。 她暗暗叫苦,飞快地蹲下去,从书架缝隙往外看,只见两道身影正慢慢地往书架后面走。她赶紧往前爬,若能绕过去,就能避开二人,她还能顺利地逃出去。 那二人的脚步声突然又停了,她也只好停住,紧张地盯着缝隙后那角轻轻晃动的龙袍。 “玥王或者念着兄弟之情,又或者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吧。”薄念倾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 御凤澜倒没想到,薄念倾这么受皇帝重用,二人居然躲到这里来说悄悄话。 “嗯。”帝崇忱点了点头,继续抬步往前,慢吞吞地说:“朕记得以前那本书就放在这里,旱经注。蝗灾并非是现在才有的事,几乎隔上几年就闹一回,但是从来没有真正解决过。我以前看过这本书,上面记过一个法子,能彻底解决此事。怎么就找不着了呢?” “慢慢找吧。”薄念倾的声音渐渐靠近了她。 糟糕,两个人的方向走的是反的,她没地方躲了!正暗中叫苦时,薄念倾紫色的身影已经绕到了她左侧,她来不及躲闪,匆匆抬眸看向了他。 他深邃的双瞳里匆匆滑过一抹愕然,随即伸手摁住了要站起来的她,快步退了出去。 “那边也没有吗?”帝崇忱沉声问。 “是,或者是在二楼吧,不如去二楼看看。”薄念倾大步过去,朗声说道。 “我记得就在一楼的,好好找找。”帝崇忱继 续往前走,小声问道:“你说,帝夜天在打什么主意?那个御凤澜,他真的喜欢吗?” “可能吧。”薄念倾的声音放轻了。 “什么叫可能吧?那妖女之前也差点与你成亲,你还惦着她吗?”帝崇忱有些生气地问道。 薄念倾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她真是一个很好的姑娘,但若臣说是,又怕皇上迁怒于她。” “哼,到底能有多好?你们就不怕朕直接把她纳为妃子,让你们一个个全都只能干瞪眼?”帝崇忱冷笑道。 薄念倾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声说:“皇上不会这样做,皇上心里,社稷大于一切。” “呵,社稷又是什么?”帝崇忱不屑一顾地冷笑。 “是皇上的梦,皇上成就天下一统的伟大的梦。臣永远记得皇上画的那幅画,写的那首诗。”薄念倾一字一顿地说道。 “那就再记牢一点,记到你心里面去,用刀子都剜不去,用火也烧不掉。”帝崇忱的语气陡然严肃起来。。 “是。”薄念倾立刻抱拳,低声说道。 御凤澜小心地从缝隙里往外看,君臣二人隔着一步的距离,正慢步走向通往二楼的木台阶,只要他们上去了,她就能顺利地逃出去。 但是她此刻又突然很想听到他们会继续说什么,会不会有帝夜天中毒之事?或者太子之位给谁? 突然,帝崇忱猛地转身,快步往她藏身的地方走来。 第128章 一身冷汗 御凤澜惊出一身冷汗,此时被抓到,她可死定了。 “哈哈,在这里。”帝崇忱在前面一排书架前停下,抽出一本书,大笑着说:“朕就说了不会记错,朕还没有老糊涂。念倾你来看,这书上就有记载!” 薄念倾快步过去,接过了书,浏览了几页,小声说:“只是不知道能否真的实现,而且皇上不是让帝玥去办此事了吗?” “他年纪太轻,只怕办不好,你去协助他吧。”帝崇忱把书凑到鼻下闻了闻,点头说:“熏过了香,和以前一样的味道。皇后办事,就是心细。” “那臣就在这里看看清楚吧,这书已经残旧了,臣怕拿出去后,会弄坏了这书。”薄念倾低声说道。 “也好,你慢慢看,一定要办妥此事。”帝崇忱看了他一眼,慢步往外走。 “恭送皇上。”薄念倾恭敬抱着拳,目送他离开后,快步走到了书架后面,扶起了御凤澜。 “你怎么会在这里?” “打扫。”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小声说道:“郡王自己看吧,我先出去了。” ”今天听到的……澜儿,千万不能说出去。“薄念倾赶紧拉住了她的手。 御凤澜转过 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我是不是太小看你了,你能娶到阿宝,一定是很受他器重才对。 每个皇帝都这样器重你,把最喜欢的公主嫁给你,你真的好有本事。这么有本事,又口口声声对我念念不忘,为何在发现我被帝麟欺负时,却没能站出来帮我?还要躲去我的浴池子里面?” 薄念倾脸色微变,轻声说:“澜儿,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么样,驸马爷?”御凤澜唇角轻扬,一字一顿地说:“前尘往事已矣,大家如今都知道我是谁了,我也找到了肯庇护我的人,驸马不妨念在往日的情份上,不要为难我和夜王,让我们有个太平日子可过,我会感激不尽的。” “澜儿!”薄念倾一把抓住了她的双腕,急促地说:“真的不是你想像的那样,你十三哥就在我府上。” “什么?”御凤澜眼睛猛地一睁,急促地问:“他怎么会在你府上?” “他入宫行刺,受了伤,我救他回府去了。”薄念倾压低了声音,低低地说:“不仅你十三哥,这几年,我还暗中救了不少人,都护送他们离开了。澜儿,我真是迫于无奈。身为 慕家长子,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父母死去。我辜负了你,我尽量想弥补……” “我要去见他。”御凤澜激动极了,她的十三哥活着,只要想到这件事,她就觉得老天爷实在对她太好了! “晚点好吗?你现在不能出宫,我也不能带他进宫,我会让他手书一封,明日带来给你。”薄念倾大胆地一手捧起她的小脸,轻轻地说道:“澜儿相信我,我对你的心从来没有改变过。若让我再做一次选择,我会选择用自己的命去换你的安好。” “我不想听这些,我要十三哥见我。”御凤澜稍微冷静了一点,拉开他的手,警惕地盯着他说道。 “明天一定带给你。”薄念倾点点头,诚恳地说道:“我会证明给你看,我的心上面刻着你的名字,只有你的。” “不要说了,明日见吧。”御凤澜捂紧耳朵,背对着他。 “我要在这里看书……”薄念倾犹豫了一下,扬了扬手里的书。 “你看你的,我走了。”御凤澜拔腿就走。 “澜儿,我好难得才能见你一面……你能不能多留一会儿?你就不听听你十三哥的事吗?”薄念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 巴巴地看着她。 御凤澜扭头看向他,一双深瞳里柔光轻闪,薄唇微抿着,满脸期盼。 她慢慢推开他的手指,轻声说:“明日,若我能确定,我会听你细细说,并且会感激你的相救之恩。至于其他的事,驸马爷就别想了。你有你有阿宝,我有我的夫君,今后各自相安。若你从中耍什么花招,我也会不客气。你暗中救下的人,都会成为要你命的利器。” 薄念倾苦笑,低低地说:“好,我知道了,澜儿确实不是以前的那个澜儿了。” “知道就好。”御凤澜收回了视线,快步从侧面小门出了藏经阁。 芳姑正好回到院中,见她从旁边出来,不由得惊讶地问:“你怎么从这里出来了?” “方才拂尘从窗子掉下来了,所以爬窗户出去捡。”御凤澜镇定自若地说道。 “听说皇上和倾郡王来了,你没遇上?”芳姑狐疑地看着她问。 “没有啊,来过了吗?”御凤澜双手摁紧心口,一脸惊惧地问道:“完了,会不会又惹到皇上了?” “没遇上就好,我就是怕你遇上了,所以才赶回来的。皇后娘娘有令,让你避开点儿,以免惹得皇上不 高兴。”芳姑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去吧,等倾郡王走了你再来收拾。” “那我现在去做什么?”她故意问道。 芳姑指着旁边的宫婢说:“教她们去唱采荷曲。” “为什么?”御凤澜意外地问道。 “皇上喜欢荷花,这几日来得勤了,皇后娘娘想让婢女们唱给皇上听听。” 若让美艳的歌姬舞姬献艺,皇后肯定又怕皇上看中了新人吧……御凤澜觉得皇后真是可怜又可悲,顶着皇后的头衔,却苦守空殿这么多年,人生光阴浪费得一干二净。 她向芳姑行了个礼,快步往前走去。这些宫婢都是芳姑精心挑选来的,容貌秀丽,但绝对吸引不了皇上的注意。声音也算婉转,但不会让人觉得惊艳。 藏经阁的门大敞着,可以看到薄念倾坐在窗前的身影。 芳姑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转过身,慢吞吞地走开。 日落时分,御凤澜结束了一天的活,到了宫外站着,等他一起回府。她现在就和他一样,白天早早进宫当差,晚上可以回去休息。 帝琰和帝夜天肩并肩,慢悠悠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见着帝琰,御凤澜的心就堵了一下。 第129章 夫妻 “唷,这是夫妻双双把家还?”帝琰唇角一歪,上下打量她,“现在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了,那边有什么消息,记得通报我一声。” “呵,王爷你用得着我通报吗?明明是耳听八方,眼观无数路的神仙人物。”御凤澜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转身走向等在稍远处的于默。他牵着小马车,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三哥,她的牙这么尖,你受得住吗?”帝琰阴阳怪气地问道。 “很好,你不招她就行了。”帝夜天淡淡地说完,跟上了她的脚步。 “你怎么像个妻管严。”帝琰没好气地骂了一句,接过侍卫递上的缰绳,利落地上了马,“我去前头等你,你赶紧过来。” “你要去哪里?”御凤澜扭过头,好奇地问道。 “谈点事,你先回府吧。”帝夜天抱着她的腰,把她放到了马车上。 “那你什么时候回?”御凤澜嘟起了嘴,不乐意地问道。 “稍晚一些。”帝夜天用额头和她轻抵了一下,温和地说:“回去歇着,累了一天了。” “若不是太重要的事,早点回吧,我还有事和你说呢,”御凤澜犹豫了一下,拉住了他的手指。 “有点重要,抓了些刺客,要连夜审问。”帝夜天笑笑,挥手放下了马车帘子。 “是我的家人吗?”御凤澜的脑袋立刻伸了出来,美眸圆瞪。 “现在还不知道。”帝夜天摇了摇头,用手指把她的额头推了进去。 御凤澜又趴到车窗上看他,只见他已经上了马,轻挥长鞭,往前追赶帝琰去了。 “怎么办?”她有些恼火,帝夜天看上去对捉刺客的事很热衷,也不知是不是想借此事得到帝崇忱的重用。 马车慢悠悠地往王府走,越靠近王府,她越坐不住,不停地想薄念倾的话。如果十三哥在他府上养伤,那珂离沧会不会知道?珂离沧与十三哥又是什么关系? “十九夫人,到了。”于默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进来。 御凤澜无精打彩地掀开了帘子,才 踏下马车,就听到了藏心的声音。 “主子。” 她飞快抬头,只见藏心就站在大树边,手里拎着小罐,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有事吗?”她快步过去,快声问道。 “送点主子爱吃的狮子头。”藏心把小罐举到她眼前,满眸焦急和担忧。 御凤澜接过罐,扭头看了于默一眼,拉着藏心往前走,小声说:“今天在宫里遇上薄念倾了,他说他救了十三哥,留他在府中养伤,也不知道真假。我让他明天带十三哥的手书给我,但我现在想想,就算真有手信,也难保不是作假……” “那我去郡王府探探?”藏心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 “你的脚不太方便,诛风轻功最好,你让他去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御凤澜眉头轻拧,小声说道:“而且不要硬闯,一旦发觉危险,立刻就撤出来。” “好,我现在回去告诉他。”藏心有些兴奋地点头,旋即眉头皱了皱,轻声问:“那你怎么会进宫呢?” “你怎么知道的?”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我昨儿就来过了,请人把小元姑娘叫了出来,大家担心了一晚上。”他扭头看她,焦虑地说道。 “我没事,皇后现在留我在宫中当差,想扣住我,以牵制夜王。”御凤澜微微侧头,看了一眼于默。 “你能牵制他?这些杂碎……”藏心愤怒地攒紧拳头,忿忿地说道。 “你先回去,让诛风千万小心。”御凤澜眉头轻拧,小声说:“他们还捉了不少刺客,不知是不是十三哥的人,还是……” “还是什么?”藏心浓眉紧皱,急切地追问道。 “没什么,天色不早了,你们回去之后好好筹划一下。薄念倾的王府,你们也熟悉,以前都陪我常去。若是藏着十三哥养伤,应该是在僻静的角落别院,南角最有可能。”御凤澜秀眉微拧,转头看向薄念倾的府第,轻轻地说:“但愿是真的,我真的很想念他们……” “那我去了。”藏心点点头,恨恨地瞪 了一眼于默,快步走开。 御凤澜看着他走远了,转过身,慢慢地走进角门。 于默已经把马车交给了王府马夫,一路跟着御凤澜往小路上走。 仙人掌林在夕阳暮色里显得阴冷狰狞,影子在地上重合交缠,凑成了一只只骇人的怪物。一只长尾雀飞起来,落在了一株纤细的小树上,啾鸣轻唱。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小雀,小声问:“于默,你最近都没跟着王爷,以后就专门保护我吗?” “是的,十九夫人,王爷叮嘱我,一定要护您周全。藏心他们就是您以前的身边的四侍卫吧?”于默笑笑,小声问道。 “是,他们四个都是。”御凤澜点点头,轻轻地说道:“从死人堆里把我扒出来,背着我一路逃,是我最亲的亲人。所以,请你和童舸对他们不要使脸色。” “这样啊……其实夫人为何不求王爷,让他们四个也进府来呢?您也有个照应。”于默沉吟一下,小声问道。 “算了,他们四个的家人都死于那场大难,是绝不可能向王爷低头的。”御凤澜摇了摇头,小声说:“我们是这样的身份,稍有不慎便会有杀身之祸,就让他们在外面生活吧。” 于默眯眯一笑,低声说:“其实我以前也认得他们四个,和王爷去偷看你的时候,见过他们。不过他们的样子变了不少,所以现在一眼看去还真不敢认。” “藏心的伤最重,现在落雨阴天腿骨都会剧痛。诛风和暗霜,沐雨都中过好几箭,诛风被一刀劈在背上,伤口这么深……是我给他缝合的……”御凤澜比划了一下,抿唇笑了笑,“现在想想,真是不可思议,我居然敢做那样的事,我们居然都熬过来了。其实我与王爷在一起,他们四个心里很不好受。所以,以后他们若来看我,你能站远一点就站远一点,让我们说说话,好吗?” “知道了。”于默严肃地点点头,“我很钦佩他们四个,是真汉子,侠肝义胆,忠心耿耿。我 会交待下去,给他们一面我的令牌,以后藏心他们过来,可以直接经角门进府,直接去见夫人。” “谢谢,没想到你在王府权力还挺大的。”御凤澜惊讶地看着他说道。 “王爷信任而已,夫人也不必对我有戒心,王爷喜欢的人,我与童舸都会尽全力保护。”于默诚恳地说道。 “那就谢了。”御凤澜微笑着点点头,推开了小院的门。 小元和小歌正在煮饭,白孔雀卧在树下打瞌睡,它们太老了,能不动的时候尽量不动,静待生命结束。 “夫人,你回来了。”小元欢呼着跑过来,扶着她坐下,麻利地倒上一碗凉茶,招呼过小歌,退了两步,给她福身行礼,乐呵呵地说道:“奴婢恭贺夫人成了皇后娘娘眼前的红人,成了凤来宫女官。” “谢了。”御凤澜嫣然一笑,起身扶起了二人。 这两个丫头的心,真是单纯。但凡知道一些宫闱之事,都会为她担心。这样好,起码她有一方净土,能让她心灵暂时得到平静。 “我都告诉藏心了,这是藏心给夫人做的狮子头和焖肉吗?他们一定也很高兴吧?”小元喳喳呼呼地捧起了小陶罐,揭开盖子上的油封纸,乐得合不拢嘴,“好香,好香,比王府的大厨做得好多了。” “于默一起吃吧,”御凤澜向于默招了招手。 “不必了,该守的规矩,我还是要严守的。”于默微笑摇头,亲手给她们关上了小院的门。 小元和小歌支上小桌,摆好碗筷,细心服侍她用饭。御凤澜原本放松的心情,却在得知十三哥的消息之后,变得万分沉重。 若十三哥知道她和帝夜天在一起,会不会痛骂她忘祖忘本,无心无恨? 十三哥,他还好吗? 帝夜天知道十三哥的存在,又会是什么反应?前朝皇族,向来是当朝者追杀的对象。她是女子,尚且如此小心,十三哥进宫行刺,肯定手下还有死士,帝家人又怎会容得下他? 月光柔柔地落在院子里,风 卷着茉莉的花香吹得满堂芬芳。 御凤澜已经是第十次爬起来了,她走到窗前,焦灼地看着薄念倾王府的方向,期待着诛风带来十三哥的消息。 “扑嗖嗖……”小鸟从树上飞起来,迎着月光,越飞越远。 她心里头突然一阵紧张,拉开门就往外走。 “夫人……”小元就睡在树下的摇椅上,迷迷糊糊地坐直了,冲着她唤了一声。 “你睡,我解衣。”她撒了句谎,绕过大树往后面的浴池走。她想去后门处看看,诛风他们不知是不是回来了。 那里仙人掌林茂密,但若小心地走,不会受什么伤。仙人掌长得太深了太疯狂了,尖刺不时扎她一下。 她眉头紧皱,脚步不停,在尖刺间快步穿行。衣上,手臂上,头发上,都扎到了尖刺,她统统不在乎。 这里的地形,她早就看清了,只要顺着这方向走,可以直接到后门处。因为帝夜天现在对她的信任,那些侍卫已经不盯着她的小院了,只要避开小院门口的侍卫就行。 从东侧大墙的角落翻出去看看,再原路返回就好。她上回用过的绳子就埋在高墙的角落下,挖出来用用即可。 月光给她指路,一盏茶的工夫之后,她安全抵达了角落,用丢在一边的树枝挖出了长绳,绑上石头和铁勾,在手上用力抛了抛,向高墙上抛…… 抛这东西不仅要力量,还要有技巧,她早就炉火纯青。石头落在高墙外,往后拽时,勾子勾住了高墙上的铁蒺藜。 她搓了搓手掌,抓住绳子往上爬,到了墙头时,她已经累出了一身汗。把绳子拖上来,往下一丢,再抓着绳子往下滑。 或者是好久没爬过绳索了,掌心被磨得辣痛,一个抽筋,让她没能抓稳绳子,从上面摔了下去。 “小心。”一道身影跃起来,把她稳稳地接住,落在了地上。 “薄念倾?”她惊魂未定地抬眸,薄念倾微拧的眉眼落入她的瞳中。 “你怎么会在这里?”她挣脱他的手,警惕地问道。 第130章 伤到了 “你让诛风去我府上,被我的侍卫发现了。我猜你一定等不急,想出来等消息,正想进去找你。”薄念倾扶了她一把,缓声说道。 “诛风人呢?”她冷着脸,小声质问,“你把他怎么样了?” “主子,我在这里。”诛风大步过来,一脸狂喜地说:“我见着十三爷了,主子,真的是十三爷!他还活着!” “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御凤澜脑子里嗡嗡地响,一阵阵地狂喜,抓紧他的手,喜极而泣。 “他伤到了腿,现在不能动,就在郡王府上养伤,他让我把这个给您。”诛风拿出一只小陶哨,放到御凤澜的掌心。 “十三哥,我的十三哥……”御凤澜眼泪夺眶而出,把小陶哨紧紧地捂心口。 这是十三哥的小陶哨,她做的,做得好丑,却逼着几个哥哥天天戴在身上,若有人不戴,她就会去母后那里告状,说哥哥不喜欢她。十三哥的陶哨上刻着“十三”二字,稚嫩的笔迹也是出自十三岁的她的手。 “我要见他……”她拉住薄念倾的袖子,小声央求。 “今天不行,稍有不慎,就会连累他……”薄念倾握住她滚烫的小手,轻轻地说。 “明天呢?你的生辰 有没有请夜王?”她立刻追问道。 “我的生辰已经过去了五天了,谁也没有请。” 薄念倾一脸失落,每年他的生辰,她都会蹭着几位皇兄的马车去凑热闹,跟在他的身后问他,京中有什么好玩的事,有什么好吃的东西。 但如今,她已经忘了,不再放在心里了…… “过了啊。”御凤澜秀眉紧蹙,她还有什么理由去他府上呢? “明日我会想办法的,你先回去休息吧。”薄念倾拽了拽绳子,扭头看她,温柔地说:“来,我送你进去。” “不要,我自己进去好了。” 御凤澜摇了摇头,把小陶哨细心地收好,转身拉住了绳子。 “主子,小心。” 诛风赶紧过来扶住她,蹲下去,让她站在自己的肩上,再慢慢地把她往上顶。他们向来很顺从她,她要做的事,都会陪着她做。 就算她要上刀山下火海,闯龙潭虎穴,他们也不会多问半句,只管护着她往前拼。 “诛风,赶紧回去歇着吧。”她爬到了墙头,冲着下面挥手。 诛风仰头看着她,用力点头,手拢在嘴边,低声说:“主子小心点。” “去吧,”御凤澜敏捷地爬过了铁蒺藜,抓着一根稍结实的蒺藜, 慢慢地往下面滑。 绣鞋在爬到一半时从脚上脱落了,她落在地上,脚尖踩到了一块尖锐的石头,硌得痛极了。借着昏淡的月光找到绣鞋时,脚中又扎了几枚仙人掌刺。 匆匆把绳索埋好,快步沿原路返回。因为心神不宁,这回走得远没有刚来时顺畅,被仙人掌刺扎了好多下。 她渐渐消失在密密的仙人掌后面,一道纤长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朝她的背影冷笑几声,把她的绳子挖出来,用锋利的小刀在中间割了几下,依原样埋回了坑中。 “我看你怎么死。” 她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收好小刀,匆匆往回跑。清冷的月光落在她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上,原本娟秀的脸显得有些狰狞。 御凤澜回到小院的时候,她直接撩开了浴池边的纱帘,想先洗一洗。 一盏小灯笼挂在浴池的角落上,淡柔的红光笼罩在小池上方。 新制的皂胰子里添进了茉莉的香,用来洗头,能从头发丝香到脚尖尖上。 她刚坐到池沿上,帝夜天的声音就从帘子外传了进来。 “这么晚,去哪儿了?” “看到一只猫,跟着追了会儿。”她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撒谎。”他拧了拧眉, 在她身边坐下来,沉声说:“我以为,你会信任我了。” 御凤澜扭头看了他一会轻,轻轻地说:“我出去见诛风和薄念倾了。” “见他们干什么?”他眉头一紧,不悦地问道。 “我想知道,你们抓了谁,是不是我们家的人。阿阮总说我像他的故人,我想,是不是我有姐妹还活着……” 御凤澜把头靠到他的手臂上,幽幽地看着池里的水光。她的话半真半假,若他真心帮她,想必会告诉她有关十三哥的事。 若他无心放过十三哥他们,自然也不会告诉她真相。 “你可以直接问我,怎么会问薄念倾?”他握住她的手,轻轻一捏。 御凤澜轻呼一声,飞快缩回手。她的掌心被绳子磨坏了,还扎进了仙人掌的刺,正疼呢。 他取下灯笼,凑到她的掌心看,然后从她的头发一直照,照到她的脚尖,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从仙人掌林过去的?你真是胆大包天。” “又不是第一回走了,你若肯让我随时进出王府,我也不必受这罪。”御凤澜用指甲尖小心地把掌心的刺拔出来。 “拿着。”他把灯笼塞到她的掌心,低头凑到灯笼前,托着她的手掌,一根根地寻找扎 进她肌肉里的尖刺。 “头发里都有。”他拧眉,双手捧着她的长发轻轻地抖动,再拿起木梳,一点点地把刺梳下来。 “你说啊,是我家的人吗?”她微微侧脸,小声问道。 “不是。”他眉头稍皱,淡淡地说道。 御凤澜飞快转头,盯着他深遂冷凝的眸子,轻轻地问:“真的?” “真的。”他镇定地说道。 御凤澜抿了抿唇,十三哥没被抓住,说不定抓住的确实不是十三哥的人。一切,等她见过了十三哥再做定论。 他的长指落在她的肩上,她削瘦的肩在夜光里轻缩着,越发显得纤瘦。 “你得多吃点。” 他托起她的小脚,看了看脚底,脸色越发难看,“以后有事记得来问我,问外人做什么。” “诛风又不是外人,他是我的亲人。” 她匆匆说了一句,把脚收了回来,往上扳着,试图自己把刺拔出来。 “犟。” 他突然一抬手,握着她的脚踝往后一推。 她正高抬着脚,像不倒翁一样往后倒去。一头青丝在她身后铺开,幸而刺被他细心地摘完了,不然肯定要扎进头皮里去。 她挣扎了一下,没能坐起来。他盯着她说道:“不许再和我犟,不然我罚你。” 第131章 如何罚 “怎么罚?”她眉头微拧,立刻竖起了一身的尖刺,防备地瞪着他。 “罚你吃三碗饭。”他嘴角轻抽,手掌抚过她的眼睛,慢吞吞地说:“还得再喝三碗汤。” “你喂猪呢,你能吃得下?”她恼羞成怒,挥手打开他的手指。 “我吃得下啊!”他笑了笑,随即笑容僵在脸上。他这是承认自己是猪吗? “你也知道是猪啊。”御凤澜嘲笑了几句。 随后坐起来,继续扳着脚拔刺。 “我来吧。”他站在水中,把她的脚托高,就着灯笼的光,一根一根地把刺拔出来。 御凤澜双手撑在身侧,看着他有些犯愁。若十三哥好了,要她离开他,她怎么办呢? “想什么呢?”他头也不抬,低低地问道。 “你。”御凤澜轻声回道。 “我在你面前,有什么好想的?我今日是怎么得罪你了,让你不惜翻墙去见薄念倾,也不肯和我说。”他把她的脚浸进水里,手掌紧紧地握住,指肚子在她的脚底轻轻揉动。 “知道了。”她轻轻点头,应付了一声。 毕竟他姓帝啊,隔了层血色,现在真做不到完全的信任。 还疼吗?他抬眸看她,温柔地问道。 “不疼了。”她摇摇头,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滑下了池子。 “洗洗 就去歇着吧,明天还要进宫当差。今日在宫里怎么样?皇后没派重活给你吧。” 他拿过皂胰子,给她轻轻地抹在背上,手掌搓起了泡沫,像照顾孩子一样,细心地给她擦过后背。 他很自然大方,一点也没有邪恶冒犯意思。 御凤澜的神经先是紧绷了一会儿,没多久,就在他的掌心下渐渐放松了。 “今日只是请安的时候看到她了,她还让我去扫藏经阁。”她忍了忍,没把遇上帝崇忱和薄念倾的事告诉他。 “藏经阁?”他拧了拧眉,低声问:“怎么会让你扫那种地方,皇上也常过去,若再遇上他,只怕你又要吃苦头。” “芳姑说这代表信任。”她扭过头,轻声说道。 “那也代表危险,明日我会去见她。”帝夜天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悦的光。他大约明白皇后的意思,皇后这是威胁他,是要告诉他,她能让御凤澜活,也能让御凤澜死,以告诫他不要在她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御凤澜死死盯着他,沉默了许久,突然问道:“夜天皇叔,如果有一天你不得不做选择,你会选我吗?” 帝夜天抬头,定定一字:“会” 御凤澜软软地往他身上靠,小声说:“皇叔要了我吧,我想你现要了我,那我们就能变成 一个人了,你也只能选我,永远不能放下我。” “别玩了,我真忍不住的。”帝夜天喉结一沉,捧起了她的脸看。 因为温泉水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蒙着一层水汽。一双水眸荡漾着月光,柔情人。 御凤澜还没有意识到她说出那几句话代表了什么,她正动情,并以所未有的热情去爱眼前这个帝家的男人。 她熬过了那样苦涩的时光,如今她极其渴望稳定,渴望被人保护,不受风雨欺凌。而他,当着帝崇忱的面不顾一切地维护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放松警惕,并且主动靠近他了。 帝夜天终是没忍住。 宫中今日气氛不错,七皇子帝瞳进宫了。他回京后,还是那日皇后生辰出现过,其余时间都在和京中的将军们厮混在一起,打猎,比箭,赛马,遛鸟,总之就没干一件正事。 不过正因为他懒散,没有野心,嘴巴又甜,反而朋友多。帝崇忱也不怎么管他,任他去玩。人人称他乐活王,久而久之,这名字倒比他瞳王的名声要大。 “老七那小子,此次在京中居然呆了这么久,”帝琰伸手扒下树枝,盯着远处的几个男子,低低地说道:“他想干什么呢?” 帝夜天看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京中的形 势变化太大,帝麟跑了,帝玥最近屡屡被训斥,卫家看似无事,其实权力正被逐渐削减。帝阮和帝瞳成了新的中心,他的王府也渐渐开始热闹。 这就是人心,你爬得越高,围在你身边的人越多。你越落魄,踩在你身上的人越多。 他看透了。 “老七骑射功夫倒是不错。”帝琰丢了手里的半朵花,唇角轻勾,小声说:“听说他赢了关将军。” “是吗。”帝夜天淡淡地应了一声。 “你这人真是的,我说了半天,嘴皮子都疼了,你就说两个字。你多说一个字,嘴会疼吗?”帝琰有些恼了,大步走到他身前,扯了片树叶往他脸上丢。 “你能不能让我清静点,从上朝的路上走,你就一直在我耳边聒躁不停。”帝夜天挥袖打开树叶,懒懒扫了他一眼。 “聒躁?我偏要在你这里。”帝琰冷笑,绕着他走了一圈,继续叨叨,“你知道吗?皇后又给父皇找了个小美人,那模样标致水灵,比老九的娘可强多了。父皇已经有阵子没翻舒芙苓的牌子了。” “你想翻?”帝夜天慢吞吞地说了句。 “是啊,是啊,我想翻!”帝琰近乎抓狂,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正常点儿,和我好好说说话?” “老四,你 真的很罗嗦。”帝夜天绕过他,低低地说:“你想让我给你做的事,我一件不漏都做了,你就让我清静会儿吧。” “那可不行,我好容易逮着你。”帝琰紧紧跟在他身后,继续叨。 帝夜天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脚尖走路。 “三哥,四哥。”帝瞳看到了二人,大步过来问安。 这是帝家人里长得最普通的一个,但是晒得黝黑的肌肤让他看上去很阳刚,英姿勃勃。 他手里握着长弓,这是帝崇忱特许的。他喜欢射箭,而且箭术超群。帝崇忱每回见他,都会让他当众展示一番。 “三位王爷,皇后娘娘在花园里,请三位王爷过去说话。”芳姑快步走近,给三人福了个身,笑吟吟地传话。 “唷,可以看你的心上人去了。”帝琰看向帝夜天,皮笑肉不笑地嘲讽道。 “谁?”帝瞳好奇地问。 “他的小妾十九,母后很喜欢,留在身边教她规矩呢,以后当个侧妃也不一定。”帝琰晃着肩往前走。 “是吗?是哪家姑娘,居然让母后如此看重。”帝瞳紧跟在二人身后,好奇地问道。 “来头可大了……”帝琰卖了个关子,慢吞吞地说:“东街市上卖酒的,先嫁过一个男人了。你三哥巴巴地捡了回来,当宝贝一样。” 第132章 喜爱 “啊……”帝瞳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们这样的人,就算心血来潮,把这样的一个女子弄进府中,但又怎么可能得到皇后的喜欢? “老四,以后对她尊重一点,不然我真会生气。”帝夜天拧了拧眉,不悦地低斥。 帝琰撇了撇嘴角,心不甘情不愿地说:“我是怕你在美人身上卧惯了,忘了本,怎么被美人咬住了喉咙都不知道。” “四哥……”帝瞳又讶然看向帝琰,“你怎么说得这么可怕?难道那是一个妖女?” 帝夜天的步子更快了。 芳姑扭头看了他一眼,掩唇笑,“乐活王,十九夫人是一个极美的女子,所以夜王都视若若珍宝。她还很聪慧,所以才得皇后娘娘的喜爱。现在去正好,她正在教那些婢女唱曲呢。她七步成曲,九步成词,真是难得一见的才女。” “是吗?”帝瞳来了兴致,大步往前走。 皇后娘娘正在睡莲池边的小亭子里,蔓蔓青萝从四面垂下来,亭中一片荫凉。 御凤澜一身碧色纱衣,纤长白皙的脖子上戴着一只金项圈,坠着一块美玉。那是帝夜天早上给她戴上的,玉上镌着一个铉字,代表他对她的守护。 她拿着一面小鼓,人站在一只高凳 上,一面轻敲,一面轻唱。 声音婉转动听到让人耳朵里仿若钻进了一只黄鹂鸟,整个人都随着她的歌声生动起来了。 “真是美人哪!”帝瞳笑着抚掌,上下打量御凤澜。 御凤澜扭头看过来,白净的小脸上有汗水正顺着脸颊往下,到了下巴处,一滴滴地往下跌落。美眸越过众人,直接看向帝夜天。 “王爷。”她柔柔地唤了一声,直接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 “这丫头,看到了夜天,什么都不顾了,哀家正听得高兴呢。”皇后凤眸轻抬,笑着看向走近的三人。 “娘娘恕罪。”御凤澜赶紧转身行礼。 “行了,都过来吧。”皇后扶着芳姑的手坐直腰,朝三位皇子点头笑,“你们来看看十九夫人写的词,哀家看了,都觉得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呢。” 三人快步过来,只见桌上铺着几张宣纸,上面的字飘逸灵动,一气呵成。 “杏花微雨伴枝梢,半月依旧风悄悄。提灯缱绻花枝前,醉时君来折新颜。篆香难消忆弦声,静待花落捧霞烟。” 帝琰把词举高,慢吞吞地念完,眼神直往她身上飘。 “如何?”皇后笑吟吟地问道。 “还行。”帝琰嘴角轻撇,把纸放回桌上,挽了 挽袖子,自己拿桌上的糕点吃。 他大大咧咧,一向如此。皇后看着他点头,慈祥地笑道:“你那位敏王妃,也好久没进宫来陪哀家说话了,身子还没好吗?” “上回小产,血就未停。这些庸医!”帝琰脸色沉了沉,在一边坐下,忿忿然地说道。 “哎,敏王妃也是可怜,好容易有了个孩子……罢了,你好好照顾她,莫在她面前说多了。你那些侧妃怎么也不争气的?怎么就生不出个一男半女?我看你也莫等了,再纳几妾吧。” 皇后亲手给他倒了碗茶,温和地说道:“这回先找算命大师看看,好好合合八字。把府里犯冲的都放出去。你看夜天,那些相冲的放出去之后,不是一个接一个地生了吗?” “也是,三哥传授一点经验吧。”帝琰嗤笑,眼神又往御凤澜身上瞟。 她垂头站在一边,正在煮茶。长长的头发垂到了腰下,简直像一匹上好的丝缎,看得人想抚上一把。 “三哥有了这等尤物,为何没请人喝酒?”帝瞳也好奇地盯着御凤澜看。 御凤澜眉眼间有天生的贵气,哪像街头卖酒的酒娘? “呵,是二哥先得了这美人,怕聂王妃怪罪,硬塞给了三哥,成全了三哥 一片相思。”帝琰阴阳怪气地说道。 “老四,哀家怎么听着你的话酸溜溜的?”皇后转过头,看着帝琰惊讶地问道。 “有吗?”帝琰梗着脖子,粗声嚷嚷。 “很有。”芳姑掩唇笑。 “怎么着,你三哥有了新人,不陪你四处喝酒了?”皇后凤眸睁开,笑吟吟地问道。 “可不是吗,如今一下朝就急着找他的心上人,我和他多说几句,他居然说我啰嗦。”帝琰的神情放松了一些,拿了粒香酥果去丢帝夜天。 “你和你三哥感情好,但也别忘了你们还有个哥哥,他在珂离沧那里治脸,要半个月才能出来。抽空,你们也去瞧瞧他。”皇后长眉轻拧,轻轻叹息,“你看你们一个个的长得如此英武好看,只有阿阮他一人……成了那般模样。” “母后不必伤心,皇兄他吉人自有天相,会治好的。”帝瞳起身,小声劝道。 “晚上无事,不如晚上就去看看皇兄吧。” “你们父皇不是让你们审案吗?”皇后摇了摇头,攒着锦帕站了起来,温和地说:“别误了正事,让你们父皇生气。” “老九去查蝗灾之事了,卫家小孙女要嫁给老九,呵,回来又能喝他喜酒了。”帝琰撇嘴,不 屑一顾地说道:“卫家还真是无情无义的,嫣贵妃就那样被丢在地牢里了。” “别发牢骚了,小心你们父皇听到。”皇后拍拍他的肩,小声责备道:“你呀,就是话多,不然你父皇会更重用你。” “母后,您多疼儿臣一点呗。”帝琰站起来,眉开眼笑地给她捏肩捶背,陪着她往台阶下走。 御凤澜跟上前去,从帝夜天身边走过时,主动拉了拉他的手,歪歪小脑袋笑了。 “累吗?”帝夜天跟着她一起走,小声问她。 “王爷别担心了,皇后娘娘会照顾好您的心上人。”芳姑笑呵呵地过来,捧着皇后随时要用的掐丝金鼻烟壶和提神醒目的清凉膏。 “皇后娘娘这几天又头疼了。”芳姑见他盯着托盘里看,于是小声解释。 “没召御医看看?”帝瞳跟过来,轻声问道。 “皇后娘娘说不必了,每回都是一样的说辞,见着他们就烦。”芳姑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 “庸医。”帝瞳拧眉,低声说:“太医院里养的全是些废物。” “你也跟着抱怨了。”皇后扭过头,小声嗔怪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突然有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头栽倒在了几人面前。 第133章 不敢 “疯了吗?在娘娘和各位王爷面前这样大呼小叫!”芳姑赶紧大步迎上前去,让人拖起了那婢子,甩手就是一个耳光,重重地扇了过去,“拖下去,赏她十个耳光,好好教训她。” 仆妇们上前来,摁着婢子啪啪地就是十个耳光,婢子的脸马上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往外渗着血。 “说吧,怎么回事。”待打完了,芳姑看了看站在远处的皇后,大声问道。 “卫嫣在牢里化成了一团白骨,还在墙上写了几句话……”婢子额头俯上,浑身抖若筛糠。 “白骨?昨日不是还活着吗?怎么可能一晚就化成了白骨!”芳姑脸色一变,惊讶地问道。 “牢里整晚都听到她一个人的惨笑,牢头都不敢进去看。中午送饭菜进去,只见她缩在草堆里没动,也没人敢进去。到了半个时辰前,牢头觉得不对劲,大胆进去瞧了一眼,这才发现草堆里是一堆白骨。”婢子抬头,满眼惊恐,配上她这副青肿的脸,模样骇人。 “她写了什么诗?”芳姑又扭头看了一眼皇后,压低了声音。 “凤宫妖孽横行,必亡帝家江山。他日化为历鬼,黄泉路上等你。”婢子哆哆嗦嗦地念道。 一阵风吹来,芳姑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挥手指着前面,大喝道:“胡言乱语,还不快拖下去。” “我们赶紧走吧,父皇一定会召见我们。”帝琰拧眉,转身就往御书房的方向走。 帝夜天和御凤澜对视一眼,都感到心中不妙。皇后肯定不想背负凤宫妖孽的罪名,千万别牵扯到她身上才好。 “皇上去地牢了,让皇后娘娘一起去。”大太监尚德大步过来,向皇后作了个揖,白细的脸皮上堆着几分焦虑神情。 “走吧,去看看。”皇后凤眸里冷光一闪,扶着御凤澜的手往前走。 御凤澜看了看帝夜天,停顿一步,走到皇后的右侧后面。 卫嫣关在皇宫里的大牢,是座漆黑的高宅,门窗都被厚厚的木条钉死,透不进半点光。四周围有十一条高达三丈的铜铸响尾蛇,从蛇嘴上垂下铁链,铁链首尾相连,把高宅围在正中。白色的灯笼用这些铁链穿着,在风里森白白地摇晃。 皇后停下脚步,仰头看着白灯笼,小声问:“十九,你来过这里吗?” 御凤澜摇头,这地方以前确实是宫中大牢,专为惩罚犯错的妃子和女官,但没有这些响尾蛇。 此时已是暮色渐浓时,白色的灯笼还未点着,暮光落在皇后的脸上,一半脸庞白皙,一半脸庞阴暗。 她微微侧脸,看着御凤澜说:“不来的好,你就在外面守着吧,免得皇上看着你生气。” “是。”御凤澜扮出感激状,深深福身。 “娘娘慢点。”芳姑上前来,扶住了她的手,主仆二人跟在她身后,步下又长又深的台阶。 帝夜天几兄弟也快步跟了进去,御凤澜退到铜蛇之后,四处打量。 “澜儿。”薄念倾的身影从一侧闪出来,拉了她一把,将她带到了身边,躲到大宅后面的桂花树下。 “我十三哥……”她紧张地往他身后看,期待地问道。 “他们今晚会被此事缠住,所以今晚有机会接你进府见你十三哥。”他唇角微扬,小声说:“晚一点,我去王府后墙处接你,你早早做好准备。” “好。”御凤澜心跳加速,犹豫了一下,看向里面问道:“你知道王爷捉的刺客……是什么人吗?” 薄念倾绕出铜蛇,快步走向台阶,很快就进了大牢特有的厚重铁门。 这门足有三尺厚,上面有九把连芯铜锁,缺一把都打不开。 所以帝麟能从这里逃出去,是有内应。 看守他的侍卫都已经被杀了,一个也没漏下,而且是在各种严刑酷打之后杀的。只是,没能从他们嘴里问出只字片语,帝麟就那样跑 掉了。 大牢里非常热,人进去,没走几步,衣裳就被汗湿了尽。 这就是大牢极为恶毒的地方,夏天闷得密不透风,灼日晒了一天,晚上外面那些铜蛇里藏的大锅,还会烧着开水,热汽直往屋子里钻。 冬天里也可怜了,门窗的木板悉数拆去,让冷风直接往里面灌水,没有一个角落可以躲避寒风。 造这大牢的人,就是让关在里面的人,生不如死。 帝夜天被关过几天,只是他没让御凤澜知道。那是几个顽劣的皇子恶作剧,故意以御凤澜的名义引他来此,把他锁在了里面。 当时里面还关着两个骨瘦如柴,奄奄一息的妃嫔,他热得快化掉了,还被那两个女人一身的屎尿污渍给臭死了。 所以,他和御凤澜都是经历过地狱的人,他们很快就能从对方眼中读懂受过的苦,不如此,还真难靠近。 薄念倾走近帝崇忱和皇后,作了个揖,转头看向墙上的字,地上的白骨。 “怪哉,一天之间,到底怎么化得如此干净的。这看守大牢的人,怎么这么不中用?”帝琰正蹲在白骨前仔细察看,热汗从他的下巴往下滑,一滴滴地打在白骨上。 “好可怕。”芳姑往后缩了缩,声音发颤。 皇后也用袖子挡着脸 ,站在帝崇忱身后。 “皇后,你之前来见过她,可曾听她说过什么?”帝崇忱扭头看皇后,阴鸷的双眼里锐光顿。 皇后把袖子放下了一点,眉头紧锁,小声说道:“皇上,臣妾是来问她,当初到底给阿阮用的什么药,有没有解药。问完之后就走了,没有过多逗留。这些看守都在旁边看着,臣妾并无半字虚言,皇上尽管问他们就是。” “朕不是责备你,只是朕想知道,她那时候有没有异样,这是不是她自己服毒自尽。”帝崇忱收回视线,慢吞吞地说道。 “可能不是吧,上回来,卫嫣她还还斗志昂扬,说帝麟一定会回来救她,要杀光我们呢。她一向是张狂傲气的人,臣妾想,自尽这事,不可能发生在她身上。” “但,为什么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谋害一个关在死牢里,不可能翻身的人?莫非,她还知道什么秘密?”帝琰起身,环顾众人,慢吞吞地说道。 帝崇忱眉头皱了皱,看着他说:“那就由你把这秘密找出来吧。” “父皇,儿臣正在主办刺客之事,只恐难以兼顾,误了两边的事。”帝琰赶紧抱拳,一揖到底,诚惶诚恐地说道。 “那夜天你去办。”帝崇忱盯了帝夜天一眼,大声说道。 第134章 三日时间 “是。”帝夜天垂着双臂,低声应旨。 “给你三日时间,若三日不破此案,朕让你去扫七日城楼。”帝崇忱双手往身后一背,拔腿就走。 皇后抬眸,深深地看了一眼墙上深入石的诗,眉头紧锁,快步跟上了皇帝。 “看,这就是你顶撞父皇的下场。为了个女人,我看你以后都要在城楼上扫地度过了。”帝琰幸灾乐祸地笑他。 “每日能清闲自在地看日出日落,不见得比现在差啊。”帝夜天扫了他一眼,慢步走近了木栏里。 到处铺着湿臭的稻草,肮脏的东西沾得到处都是。卫嫣的衣服已经看不出颜色,白骨透着森冷,让人不寒而栗。 “真会是她吗?或者有人救走了她,用了金蝉脱壳之计?”帝瞳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帝夜天平静地说完,拿出锦帕,包起一块白骨举到眼前看。 门口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声,是御凤澜进来了。她见帝后二人已经离开,皇后也忘了叫她,于是拿出帝夜天给她的令牌,大摇大摆地进来了。 “好臭。”她掩着鼻子,快步走近了三人。 “这就是卫嫣?”她环顾四周,眉头越拧紧,“卫嫣嚣张一世,没想到会落到这般下场!” “或者不是她呢。”帝琰故意说道。 “若不是她,她一定先找收你的魂去。”御凤澜瞪了 他一眼,拿出锦帕,用力捂住口鼻,慢步走近白骨,看了会儿,嗡声嗡气地说:“若是中毒而死,骨头应当是青色,怎么会是这样雪白的呢?若是被刀剑致命,骨上也会有刀剑痕迹,怎么如此平整光滑?真是怪哉,死得这么漂亮……绞死吗?那颈骨为何是好的?拔舌而死?那真是很恐怖啊!” 她一直喃喃自语,三个男人都安静下来,盯着她看着。他们都想不通,这样一副柔软的身子,这样一张完美的小脸,这样一张可爱的嘴巴,怎么能一点都不害怕地说出这么多可怖的死法! “我知道了,她是热死的。你们不去逃命吗?天啦,嫣贵妃就站在你们身边呢,眼睛好红好红,舌头好长好长!”御凤澜受不了了,大喊几句,转身就逃。 帝夜天倒没事,帝琰被她突然的大喊声吓得一抖,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身边,俊脸因为惊恐而扭曲变形。 帝瞳逮着他的怂样,立刻大笑了起来,“四哥原来这么胆小,这世上哪有鬼!十九夫人是吓我们的。” 帝琰脸色变了变,快步走向大牢铁门。 帝夜天坚持检查完了,才最后一个出来。 “你要查案,那我要先回去。”御凤澜用帕子给他擦汗,小声说道。 “好,于默在宫外等你。”帝夜天点点头,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薄 念倾,眉头微拧,低声问:“倾郡王还有事吗?怎么还不走?” “我等瞳王一起去喝酒。”薄念倾迎着他的视线,淡淡地说道。 “对啊,我等着和三哥道别呢。这宫里太闷了,我再玩几天就要回封地去了。”帝瞳咧嘴,笑着说道。 “先走。”薄念倾朝二人抱抱拳,和帝瞳并肩离开。 “薄念倾这人不阴不阳,看着就讨厌。”帝琰盯着二人的背影,小声冷笑,“真想撕烂他的外皮,看看包的是一颗什么样的心。真不知道父皇怎么选的,居然要把阿宝嫁给他。” 岂止把阿宝嫁给他这样简单,帝崇忱对薄念倾的信任,看上去超过面前这两个儿子。 御凤澜没说破这事,她晚上还要去薄念倾府中看十三哥。若薄念倾所做的事为真,那她就得护着薄念倾,争取多救一些族人出来。 从宫里回来,简单梳洗一番,哄骗小歌和小元,她累了一天困了乏了,打发两个丫头去休息。自己从里面把门关紧,换了身颜色暗沉的衣服,从后窗里爬出去,从前天的小路赶往高墙处。 挖出绳子,利落地翻墙出去。 薄念倾果然在那里等着她,见她出现在高墙上,立刻飞身跃起,把她从高墙上接了下来。 “马车在后面。”他牵着她满是汗的小手,快步到了林子里的马车边, 把她抱上去,赶着车就走。 郡王府大,他的马车停在了东南角的小门处,有人在这里等着,二人一到,立刻引着二人进去,关上了角门。 往前行一盏茶的工夫,就是一个偏僻小院,和御凤澜猜的没错,他就把十三哥藏在这里。 院子里没有灯笼,灯光从屋子的小窗透出来。 “我让一位老太监装着得了肺痨,搬进这里,所以外人都以为这是老太监暂时被隔在这里治病,怕被染上,都不敢靠近这里。”薄念倾推开了门,轻轻地说道。 御凤澜的心跳已经快到要从喉咙里冲出来了,她猛地冲进去,直接冲到了榻边。 高大的身形,刀锋般的眉骨,写着狂喜和沧桑的深遂双瞳,不是她的十三哥,还是谁?她扑上去,用力抱住了他的肩,泪如雨下。 “十三哥,你还在,太好了!” “小澜儿,还能见着你,真好。”他费力地抬手,抚着她的长发,呜咽出声。 “十三哥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去找我?”她哭着问道。 御凤澜此时被与亲人重逢带来的巨大狂喜给淹没了,俯在他的身上哭个不停。 “我可怜的小澜,我不敢与你相认,你过得那样平静,所以我想独自去复仇啊。远远看看你就好了。”御熠然也落泪不止,双目血红地瞪着,手掌在她的头 发和背上轻揉。 “还有哥哥姐姐在吗?”御凤澜仰起头,哭着问道。 “没了,只有你和我了。”御熠然沙哑地说道。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御凤澜用袖子往脸上抹了一把,急促地追问道。 “先坐下,不要压着你十三哥的伤口。”薄念倾快步过来,扶住了她。 御凤澜赶紧坐好,低头看向御熠然的心口,他一箭穿透肩膀,另有两刀劈在了他的腿上。帝家的箭制得很,箭头有机关,射中人后机关弹开,像小伞一样倒勾在人的骨肉里。要取出箭,就只能把那一块伤处完全切割开…… “十三哥,还疼吗?”御凤澜一手掩紧眼睛,根本不敢再看,又哭了起来。 “别哭,好多了,不疼了。”御熠然艰难抬手,用指尖去给她擦眼角的泪。 “嫂嫂呢?”御凤澜从指缝里看他,哆嗦着问道。 “她死了,那晚就死了,孩子从她的肚子里……”御熠然喉中堵了一下,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哑哑地说:“都别提了吧。” “嗯。”御凤澜轻轻点头,跪坐下去,把脑袋靠在他的手边,哽咽着说:“以后我们兄妹在一起。” “但是你……”御熠然眉头皱了皱,急促地问道:“你是不是真的和帝夜天在一起啊?听诛风说,你和他……和他很好?” 第135章 没有 “我、我……”御凤澜说不出口,为难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怔怔地看着他。 “帝夜天那只狼,他有没有骗你啊,有没有伤害你?”御熠然又焦急地问道,双手撑在身边,想坐起来。 “没有没有,我们真的很好,他对我很好……”御凤澜赶紧扶住他,急急地解释。 “那是真的了?你真的……真的和仇人在一起?”御熠然一急,喉中一口腥甜呕了出来。 御凤澜一声惊呼,连忙用袖子去给他擦,哭着说:“十三哥你不要着急啊,我会解释给你听。” “怎么解释,帝家人里,就他杀我们御家人杀得最多。”御熠然愤怒地咆哮,额角青筋鼓起,大声指责,“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和这样的恶贼在一起?” “他没有亲手杀啊。”御凤澜急促地说道。 “但是他带领帝家铁蹄,撞开了我们的边境,一路杀到了王城。”御熠然一挥袖,伤口缝线悉数爆开,鲜血直涌。 御凤澜赶紧撒手,焦急地叫薄念倾过来。 “熠然兄不要激动,小澜儿也是无奈。我先给你处理伤口,你再慢慢听她解释。”薄念倾大步过来,拉开了御凤澜,扶他躺下。 他挽起袖子,剪开了他肩上包缠的白布,指挥御凤澜捧来放在墙边柜子上的药箱,先用布浸了麻药,擦过伤口,再让他咬在嘴中。 “何苦发脾气,兄妹相逢是大好事。澜儿她很不容易,你好歹听她说完。”他一面急匆匆地给他止血,再缝上伤口。 御凤澜站在一边,帮着递药,拿剪子,擦血渍。 御熠然的表情越来越惊讶,她有条不紊,一点都不害怕不惊慌! “十三哥你先不要生气,帝夜天真的对我很好。他不是你想像中的那样……”见他平静了一些,御凤澜赶紧解释道:“你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看。” “怎么证明,他会为我们杀了狗皇帝不成?”御熠然冷笑,把头转向另一边。 御凤澜看了一眼薄念倾,薄唇紧抿,没敢说帝夜天想做皇帝。她的防备心不是一般地重,薄念倾早已不在她信任的范围内了。 “你帮我们弄到通关令牌了吗?”她轻声问道。 “是,已经拿给你十三哥了,他伤一好,我就送他送关。”薄念倾直起腰,抬袖抹了把汗。 “那就好。”御凤澜轻轻点头,打来清水,给御熠然洗去脸上和手臂上的血渍。 御熠然眼神复杂看着她,直到她忙完了,才沙哑地说道:“我们御家的小澜儿,如今也会做这些事了。” “十三哥,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澜儿了。你莫说我无情,我只是想你我兄妹好好活下去。就算我们杀帝崇忱又能如何呢?这中间得赔多少兄弟的命?十三哥,我们好好活着吧,活着才有希望。”御凤澜含泪笑道。 “还有什么希望……我的希望就是复仇,手刃仇人!”御熠然眼珠鼓出,悲恸地嘶吼,“我夜夜不能眠,闭上眼睛就是你十三嫂……父后母后,还有兄弟们……” “十三哥别说了。”御凤澜捂住他的嘴,难过地说道:“我也一样啊,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好好活下去,十三哥千万不要莽撞了。” “羚蓝他们被抓了。”御熠然眉头紧皱, 哑声说道。 “羚蓝?你说当年你的小妾羚蓝也在?”御凤澜愕然说道。 “是她把我背出死人堆的,本来我们要被拉去烧成灰,她找到了我,把我背了出去。我们这几年一直在一起,我让她在城外庙中等我,但薄念倾回去找,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是你抓了吗?”御凤澜扭头,盯 着薄念倾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当然不是。”薄念倾怔了一会儿,苦着说:“小澜是真的不信我了啊。” “当然不信,你们,我全都不信。今日我十三哥在你府上养伤,明日你要出卖他的话,我会拖着你一起下地狱。”御凤澜严厉地说道。 “小澜,薄念倾救了我们好几个人了。” “但是哥哥也别忘了,当年也是他们薄家当了叛徒,打开城门宫门,放刽子手入城,屠了我们御家上下不知道多少人。他比帝夜天更不可信。所以你现跟我走,我让你在藏雪楼里养伤去。”御凤澜激动地说道。 室里一阵死寂,薄念倾垂着双手,一言不发地盯着她。 “藏雪楼有皇上的人盯着,不能去。蓝衫刺客的事一出,藏雪楼和他们四个都在监视之中。”他沉默了许久,低低地说道。 “什么?”御凤澜一怔。对啊,她把帝崇忱当傻瓜吗?若她与蓝衫刺客有关系,她的人肯定会去藏雪楼的。 她镇定下来,扭头看向御熠然,小声说:“那……明天我再来看你。我必须回去了,我不想让帝夜天知道你活着。” “嗯,回去吧。”御熠然缓缓点头, 眉头紧锁着,担忧地看着她说:“一定要小心啊,帝家的人都是豺狼,不可信的。一旦有事,就让薄念倾去接你。” “知道了,你好好歇着。”御凤澜拉了拉他的手,抿唇一笑,轻轻地说:“十三哥,能看到你,我太高兴了。” “我也是。”御熠然挤出一个笑脸。 “十三哥,我们应该还有个姐妹在的……”御凤澜突然想到了帝阮说的那女子,又折返到他身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帝阮遇上过一个女子,与我极像。就在帝阮出家的寺庙附近,应该是个小村。” “真的吗?”御熠然眼中一亮,小声说:“那我去找。” “好。”御凤澜抚了抚他的额头,轻声说:“十三哥,早点好起来,我走了。” “去吧。”御熠然点点头,低声说:“薄念倾,你送她回去吧。” 薄念倾给他放下帐幔,交待了侍卫一句,陪着御凤澜出来。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吞吞地往前走,月光把两个人的影子推到一起,不时交叠,又不时分开。御凤澜始终走在前面,一言不发。 “小澜。”薄念倾快走了几步,拉住了她的手,急促地说:“你如今这么讨厌我吗?” 第136章 厌恶你 “我不讨厌你,我是厌恶你。”御凤澜缩回手,冷声说道:“我尝试着重新审视你,但我做不到,真的是很厌恶。” 薄念倾的脸色微变,双手又慢慢垂回身侧。 “不过,我还是要感谢你救了十三哥,谢谢你。”御凤澜退了一步,给他福身行了个礼,“请看在你们多年的情谊的份上,真的救他。” 薄念倾苦涩地说道:“那是肯定的,走吧,我送你回去。依我对他的了解,他不会在宫中逗留太久。” 御凤澜点点头,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郡王莫送了,我自己回去,免得被人撞见反而不好。我自己回去,还有托词。” 薄念倾跟她到了门外,见她步子极快,很熟悉地钻进了郡王府旁边的小巷子,于是赶紧追了上去。 他不敢靠太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 御凤澜对这些小巷子太熟悉了,没一会儿就绕到了王府的后墙处。绳子还在,她抓着绳子,麻利地往上爬,到了中间,她就感觉有些不对,绳子发出的嘎嘎声响,好像在告诉她,绳子快断了! 她怔了一下,飞快地从腰上拽下了短刀,狠狠的扎进了石砖的缝隙里,手紧握住刀把,用力一拽绳子。 绳子果然断了! 若她在绳子上,一定会摔下去! 但这时候她的处境也不好,全身的力量都在那把短刀上,胳膊拽得生痛。 她不敢跳,若是平常,她跳也就跳了。但现在不比往日,她肚子里搁了一个。她珍爱这个孩子,不想让孩子有 半点损伤。 一道身影飞跃起来,把她稳稳地抱住,放到了地上。 “藏心……你怎么在这里?”御凤澜看清来人,惊讶地问道。 “我一直等着呢,怕你回来时出意外。”藏心看着她通红的眼睛,小声说:“你眼睛红成这样,哭得这么厉害……” “嗯,太激动了。”御凤澜轻轻点了点头。 藏心走过去,捡起了断掉的绳子,顿时愤怒地说:“这绳子是被人割断的。” “看来我出来的事被人看到了,正在外面等着看笑话吧!”她拧了拧眉,把藏心推开,突然尖叫了一声,“啊……” 藏心正要出来,只见她已经飞快地坐在了地上,双手捧在腿上,继续叫。 小门立刻打开了,几名侍卫冲了出来,见她是坐在这里,顿时怔住。 “十九夫人?您怎么又在爬墙?” “对啊,王爷交待过,您可以走门。” 侍卫们上前来,扶着她站起来,为难地说:“只能让我们背您进去了。” “背吧。”御凤澜点点头,手藏在身后,给藏心打了个手势。 藏心站在暗处,有心帮忙,却没办法出去,只能干着急。 侍卫们把御凤澜背进了小门,举着灯笼,送她回小院。 御凤澜悄悄看四周,那个希望看她从墙头掉下去的人应该在附近守着,不知道是童妙音,还是崔静好呢? 还有,绳子是什么时候弄坏的,昨天,还是今天?有没有听到她和薄念倾之间的对话? 满腹疑虑中,她回到了小院子。 小元和小 歌看到她从前门进来了,惊得目瞪口呆。 “夫人、夫人不是在屋里吗?”她们赶紧从侍卫背上把她接下来,结强者巴巴地问她。 “出去走了走,崴着脚了。”她抱着腿,愁眉苦脸地尖叫。 “那赶紧叫大夫啊。”小元拔腿就跑。 御凤澜揉着脚踝,轻声说:“小歌把门关上。” 小歌赶紧过去关上了门,扭头看时,御凤澜已经站了起来,正快步走到小门右边,从缝隙里往外看。 “夫人……”她走过来,惊讶地看着她。 御凤澜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地走到小门正中,双手握着门栓,突然用力一拉,人飞快地后退了几步。 门口的女人像球一样滚了进来,摔得直哼唧。 “东福嬷嬷?”看清眼前的人,御凤澜紧拧起了眉。 “十九夫人。”东福嬷嬷从地上爬起来,给她福了福身,呲牙咧嘴地嚷痛,“可摔死奴婢了,奴婢的老骨头。” “你趴在我门上干什么?”御凤澜冷声问道。 “奴婢是来给十九夫人传个消息的。”东福嬷嬷赶紧堆起笑脸,讨好地说道:“奴婢今日里听到了五夫人和六夫人之间的悄悄话,她们两个说要晚上看您的热闹。所以奴婢想告诉您一声,让您防着点儿。” “这么晚来告诉本夫人?本夫人看,东福嬷嬷也是想来看热闹的吧?”御凤澜笑了笑,扶着小歌的手,一瘸一拐地往里走。 东福嬷嬷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一脸古怪神情。 “热闹看完 了,东福嬷嬷赶紧回去吧,免得王妃找你。”御凤澜微微扭头,看了她一眼,冷笑道。 “哦,还有一事,不知王妃在宫中出了什么事,为何一回来就哭得快死掉了一样?这几天都无精打彩,闭门不出。”东福嬷嬷赶紧凑上来,小声问道。 “她与王爷当了真夫妻,或者是因为太高兴了吧。”御凤澜笑了笑,平淡地说道。 “啊?真的?”东福嬷嬷一脸不信的样子。 “是的啊,皇后亲自下的懿旨,王爷岂敢不从?”御凤澜慢慢地坐下,拿起放在一边小桌上的鹅毛扇轻轻摇动。 几只萤火虫从草丛里飞起来,拎着莹莹亮的小灯笼在她眼前飞。她的双瞳亮亮的,看不到半点脚伤后的沮丧神情。 “东福嬷嬷还不走,准备换个主子来伺候吗?我这里小,可留不住您这尊大佛。”她摇了摇鹅毛扇,脆声笑道。 东福嬷嬷的老脸绿了绿,给她行了个礼,转身出去。 “她怎么会贴在在门上听?夫人,又是那几个女人给你使绊子吗?”小歌气愤地说道。 “对啊,对她们太柔和了。”御凤澜正好一肚子气没地方撒,乌亮的眼珠子转了转,小声说:“这回非要整趴下一个。” “是得严厉一点,不然王爷这么忙,她们逮着空子就来使绊子,那夫人和孩子伤到了怎么办?”小歌拧着眉,小声说道。 “对,严厉一点。”御凤澜把扇子往脸上搁,嘟嘴吹气,让鹅毛轻轻飘动。 “夫人,大夫来了。”小元气 喘吁吁地跑回来,后面跟着王府的刘太医。 “夫人的脚……”刘太医有些为难,女子的脚可不是能随便看的。 “无事,你看看吧。”御凤澜轻轻去拉裙角,露出雪色脚踝,不见伤痕。 刘太医有些诧异,赶紧转开脸,不敢看她的脚,不解地问道:“夫人感觉哪里疼?” 御凤澜勾着头,小声说:“哪儿都疼,刘太医只管说我脚伤了就行。”她笑笑,小声说道。 小歌立刻递上了一锭银子,轻声说:“夫人是累了,想得到王爷多点的疼爱,刘太医行个方便吧。” 刘太医犹豫不决,不敢应承下来。 “刘太医尽管这样去做,不然你都看到我的脚了。”御凤澜晃了几下小脚丫,小声威胁道:“我可是很会胡说八道的。” 刘太医苦笑,抱拳说道:“夫人就饶了下官吧,下官也就是在王府混口饭吃。” “本夫人也是混口饭吃啊。”御凤澜小声笑道:“就帮我瞒明儿上午,几个时辰的事而已。然后我会说是我自己骗了你。” “那……那好吧。”刘太医无可奈何地答应下来。 反正只是装脚疼而已,明日看看情况,若她真的只是撒个娇邀个宠,他就顺势做个人情,谁让十九最得宠呢? 御凤澜伸了个懒腰,回屋睡觉。这样也好,也能让帝夜天以为她是脚痛哭成这样的。 至于她为何要出去?她就说:想坐在墙头看月亮…… 帝夜天的脸色有些黑,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问:“坐在墙头看月亮?” 第137章 思亲心切 “对啊,孤枕难眠,思亲心切,实在睡不着,所以爬上去看月亮。”御凤澜眨着红肿的眼睛,委屈地看着他。 帝夜天当然不信,但她样子委屈,又连声喊脚疼,于是也就把这事先撇开了。坐到榻沿上,托着她的脚看:“哪里疼?没有肿啊。” “帝夜天,你还诅咒我脚肿呢?”御凤澜故意说道。 帝夜天握着她的小脚,轻轻转了几下,眉头紧皱,“也没有听到筋骨的声音,刘太医到底怎么说?” “刘太医给我做了推拿,好多了。”御凤澜往后躺去,双手摊开,脑子里全是十三哥的话。羚蓝被抓走了,是在他手里,帝琰手里,还是什么可怕的地方? “说谎!”帝夜天终于忍不住俯过身,双手撑在她的身侧,低低地说:“未必你会认为我连脚扭没扭伤都看不出吗?” “那就是没扭伤呗。”她侧过头,轻轻地说道:“未必你还诅咒我真的受伤?” “你……”帝夜天哑口无言,女人胡搅蛮缠的功夫在御凤澜这里,简直到了登峰造级的地步。 “就是坐在墙头看月亮。”她闭上眼睛,疲惫地说道:“不要再问了,我困了。” 帝夜天缓缓站起来,久久地凝视着她。 御凤澜的 心里竖着一道墙,他凿开了一扇门,但门随时会关上。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小心翼翼地照顾她的情绪。这都是应该的,她心头的伤,她受过的苦,都是他们造成的。 男人争天下,让女人痛苦受罪。 她翻了个身,以背对他,长发掩到了她的小脸上,让他再无法看清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她心里有秘密啊! 可她的秘密是什么? 他以为,她多少会告诉他一点,但是她没有,她选择了把背影给他。 他拧了拧眉,慢步走出小院。 于默和童舸从一边走出来,童舸不顾于默的阻拦,上前就说:“她今晚去了郡王府,薄念倾送她回来的,只怕此刻还在外面痴站着。” “什么?”帝夜天脸色一沉,飞快转头看向于默。 “他们明明很亲密,眉来眼去!”童舸一脸轻视,压低了声音,“她完全把王爷您的宠爱踩在脚底,她在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说不定,这孩子都不是您的。” “童舸!”于默低斥一声,把他拉到了身后。 帝夜天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涌动着一层层的杀气。 “王爷,十九夫人可能有什么心事吧,先冷静一下。”于默轻声劝道。 帝夜天薄唇紧抿,拂袖 就走。凡事可忍,唯此事不能忍。既成了他的女人,就算心不给他,那也不能放在别人身上去。 “王爷,薄念倾那人很古怪啊。”于默上前来,小声说道:“属下总觉得他野心勃勃的,成天不知道在盘算什么。” 帝夜天脚步缓了缓,淡淡地说道:“多大的野心,也无外乎于皇位。他想夺取皇位,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过万事以小心为妙,谁都不可轻视。” 童舸也跟了过来,轻蔑地说道:“卖主求荣之事,能做一次,就能做两次!薄念倾就是个阴险小人而已。” “小人难防,多防着点吧,怕就怕夫人旧情难了,会上当受骗。”于默眉头轻锁,担忧地说道。 “说不定是一伙的。”童舸立刻挤兑道。 “童舸,你怎么说话呢。”于默把他推开,威胁道:“没看到王爷正心烦,你少煽风点火。” “哼……”童舸冷哼一声,又大步靠近来,“王爷,皇上只给你三天期限,让你破于嫣之案,那三天怎么够用?有线索了吗?” “不够就去扫城楼。”帝夜天平静地说了句,大步迈过门槛,走近他的寝房。 “咦……若没十九夫人,怎么也不会这样。”童舸咬牙跺脚,十分不甘地 抱怨。 “童舸,你也知道她是十九夫人,是王爷的心尖人,你就不能管紧自己的嘴巴?”于默恼火地责备道。 “哼,正因为王爷受的罪多,我当然希望王爷能有一个贴心帖意的好女人在王爷身边,而不是十九那样妖媚狡滑的人物。难道你想看到王爷被她欺骗,被她伤害,甚至再次推进地狱里去吗?此次王爷好不容易重新站起来,却为了她屡受皇帝那臭老头儿的责骂鞭打!”童舸也来气了,指着他斥责,“你我跟随王爷这么多年,难道不应该忠心劝阻,以免王爷受到不必要的伤害吗?” “行了。”于默倒被他说得无言以对,皱皱眉,走开了。 童舸是一根筋,你让他为帝夜天去死,他眼睛也不会眨一下,刀山火海炼狱直接闯。要有人威胁到帝夜天,他可不管对方是什么人,会像狼一样死盯住他。 小院的门缓缓关上,王府陷入静寂,连平常夜晚的蛙鸣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切,都像是大风暴雨来临之前的宁静。 御凤澜敢在刘太医和帝夜天面前装脚痛,可不敢在皇后那里装。她早早起来,和帝夜天一起去皇宫。 帝夜天一晚没睡,在马车上正襟危坐,手里捧着一册书 看。 “怎么早上就看这个?”御凤澜卷着一缕发,用脚尖踢他。 “哦,想到一些疑点……”帝夜天缓缓抬眸,视线落在她葱白的指尖上。 “想疑点就看书吗?”御凤澜缩回脚,一手撑在了车窗上,手指轻轻推开一点车窗缝隙往外看。 浓雾弥漫,让人看不清几步之外的情形,只能靠听每辆马车身上挂着的铃铛发出的声音来辩别距离。 “听于默说,皇上只给你三天期限,你有把握吗?”她水眸微合,轻轻地问道。 “没有。”他摇摇头,注意力回到书上。 御凤澜咬了咬指尖,关上了车窗,小声问:“你怎么了?” “嗯?”帝夜天再度抬眸,深遂的眸子里涌起一星亮光。 御凤澜在紧张,她自己没感觉到而已。她主动找他说话,甚至在揣测他的想法,她很焦躁,就像随时想从马车里跳出去一样。 “小御儿,宫里说错一个字,都会要命的。”他放下书,捉住了她昨日喊伤的那只小脚,把绣鞋拿开,长指摁在脚踝处慢慢地揉捏。 御凤澜拧了拧眉,视线低到他的手指上,“你干什么?” “不如,今天就歇着吧……”他眉头微拧,突然手指用力,点了她腿上的几处穴位。 第138章 计划 御凤澜顿时感觉到脚踝处一阵胀痛,好像血都堵在那里了,脚踝眨眼间就肿了起来。 “干吗干吗?”她痛得不行,赶紧把脚往回躲。 “没事,只会痛一下。要瞒过宫中的太医,就得这样。”他拉过她的脚,从药瓶里倒了些药水出来,往上面揉了几下,然后又拿起了书,继续看,“我下朝后直接接你回来。” “可是很痛啊。”御凤澜挥着手往脚踝上扇风,不满地瞪他。 “真的只会痛一下。”帝夜天无奈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说:“你今日如此焦躁,我怕你会闯祸,痛一下,比挨鞭子痛很多天强。” 御凤澜抿抿唇,捡起绣鞋穿,但硬是没能塞进去!她瞪了他一眼,又趴回了车窗前。 真的只痛了一下,现在没感觉了,只是脚还肿着,像一段儿烧红的猪蹄,鞋都没法子穿。 进了宫,芳姑嬷嬷看了一眼她的脚,立刻就拧起了眉。 “怎么伤成这样?我去请医女来给你瞧瞧,你坐着别动吧。” 御凤澜规矩地坐在石凳上,看着芳姑走远。婢子们都在忙碌,撤下晚上用的红宫灯,清扫庭院,侍弄花草。 远远的,上朝的鼓声响了。院墙外又传来了嘈杂声,是嫔妃们来给皇后磕头请安了。没一会儿,清脆整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十九夫人,张太医来了。”芳姑带着一名老太医快步进来,要 给她看脚。 张太医看了一眼她的脚踝,眉头紧锁,摆了摆手说:“不必看了,这是迂到了一口气,歇上一两天,用强盗草揉揉就行。夫人你现在用的药虽是上品,但你毕竟是女子,骨头纤弱,承受不住药力,赶紧洗了吧。” “这样啊,谢张太医。”芳姑笑吟吟地道了谢,打发一个小婢女跟着张太医去拿药。 “夫人,皇后娘娘今日要考各位公主、郡主和世家小姐的花艺,你不方便行走,过去坐着看看吧。” “花艺?”御凤澜微怔,怎么和想像中的不一样,不应该让她立刻出宫,或者坐着不动的吗?腿断了也不放过她? 两个小婢愉快步过来,扶着她就走。少女们都在大殿里站着,今日有雾,所以没去花园。人数不多,一眼扫去,顶多十几个。 能踏入凤宫的少女都有点来头,家世显赦。有些郡主从小在宫中抚养,陪伴公主,也是为与外邦和亲做准备的,世家小姐们则是替皇子们准备的。 中间摆着一百只花篮,一百种花草散发着浓郁的香味。少女们站在大殿两侧,正在仔细审视花草,等着皇后出题。 皇后扫了一眼刚进来的御凤澜,视线往她的脚踝上停了一刻,随即轻抬手指,示意她坐下,笑吟吟地看着众位少女说道:“哀家觉得今日雾太大了,沉闷得很,不如就以灯笼为题吧。” 芳姑 走到高阶前,拍了拍手,大声说道:“皇后娘娘有令,以灯笼为题,制花篮一只,作诗一首。第一个完成的能得到一匹琼光锦,被选为头名的,赐琼光明珠一颗,琼光锦两匹。” 琼光是个小岛,在大海深处,据说岛上有鲛人,落泪为明珠,以倾城之价难寻一颗。 这赏赐很贵重,可能是赐婚的前兆。 少女们一听,立刻散开,去花篮里拿自己要用的花草。 御凰坐在东边角落,可以把殿中各人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宝公主和皎公主也在,宝公主扭头看了她一眼,随即低下头,不似往日亲切。皎公主则是一脸怨念,不屑一顾地瞪了她一眼。 “十九夫人也试试吧,凑个乐子。”皇后娘娘转过头,乐呵呵地看着御凤澜说道:“想要什么,让奴才们拿给你。” 少女们转头,好奇地看向御凤澜,但没有人议论。 御凤澜福了福身,对站在身边的小婢女交待了几句,她立刻过去依着她的吩咐拿了些花草过来。 御凤澜让婢女拿了紫色和白色的练石草,以香柳作衬。练石草漫山遍野都是,借此声明她御凤澜如今只是山野野草而已,而且练石草是帝夜天送她的花,看着很顺眼。 皇后一手托在腮边,饶在兴致地看着她。 御凤澜有些暗中叫苦,这些贵人才玩的东西,她五年没碰过了,真的很生疏,折腾了好 一会儿,别人的都完成了大半,她还在剪花枝。 皎公主和阿宝公主站在一堆,扬头朝这边看了好一会儿,冷笑道:“那小贱人,我去教训教训她。” “你别胡来。”宝公主赶紧拉她。 “好了,我替你出气去。小贱人都骑你脖子上来了,你还忍?”皎公主推开她的手,晃动着花枝走向了御凤澜。 “公主。”御凤澜握着花枝面无表情地福了福身。 皎公主用手里的花枝在她选好的花里翻动几下,讥笑道:“十九夫人,这些野花倒挺配你,一身野味。” 御凤澜眼观鼻,鼻观心,不理她。 “十九夫人用的什么香,好香啊。”皎公主眼神闪了闪,绕过桌子,向她靠近。 御凤澜一眼扫去,她手里的玫瑰花枝正往她身上扫过来。她不露声色,假意放花枝,把带刺的断枝扫到了桌子边缘上。 “皎公主小心脚下。”她低眸,轻声提醒了一句。 皎公主下意识地低头看,手直接扶向了桌子。这一巴掌直接摁到了尖刺上,痛得一声尖叫。 “怎么回事?”皇后娘娘眉头紧皱,立刻站了起来。 “回母后的话,这贱丫头用刺扎儿臣。”皎公主立刻告状。 “奴婢该死,请皇后责罚。”御凤澜立刻跪下。 芳姑朝这边看了看,俯到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好了,你自个儿跑过去,她站着动也没动,怎 么扎你了。”皇后抚了抚额,挥着帕子说道:“你赶紧回自己的桌子前去,每回都最后一个完成,还要埋怨别人笑话你。” “哼。”皎公主瞪了御凤澜一眼,不情不愿地丢掉了玫瑰花枝,一面往手心吹气,一面往回走。 婢女扶起了御凤澜,她坐下去,让婢女替她把花枝剪完,自己开始写诗。 最先完成的是琴郡主,她捧着花瓶快步上前,脆声念道:“接汉疑名霎,依楼似月悬。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 “琴郡主好文才。”芳姑立刻笑着称赞。 “确有乃母风范,你母亲是罗氏第一才女,你的才情不输你的母亲。”皇后颔首,大声赞叹。 琴郡主面露得色,退到了一边。 紧接着,又有五六位上前去,交上了花篮。 皎公主性子急躁,几下没剪好,已经一花枝狠狠抽到自己侍女的脸上了。皇后拧了拧眉,但也没出声责备她。皎公主从小也是在她身边长大的,脑子笨,人急躁,但胜在听话。 阿宝无精打彩,一连剪坏了好几枝牡丹,最后一剪刀干脆剪到了手指上,顿时鲜血直流。 “哎呀,快让阿宝公主上来。”皇后眉头一皱,身子往前一欠,攥着手帕的手连连指着阿宝公主。 有人去叫御医,阿宝被带到皇后身边坐下。大殿里乱了一会儿,御凤澜整理好花瓶,低头一瞧,写诗的纸不见了。 第139章 念诗 此时皎公主上前去,一面念诗,一面举起花篮。她一听就傻眼了,皎公主居然念的是她的诗,想必是刚刚从她这里偷走的。 “千门开锁万灯明,正月中旬动帝京。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着词声。” “呵,阿皎长进了,这诗做得好。”皇后抚掌,面露笑容。 御凤澜真是哭笑不得,做贼做成这样,真是前所未见。只有她未交灯笼诗了,她略一沉吟,捧着花瓶起身,脆声念道:“建元看别上元灯,处处回廊斗火层。珠玉乱抛高殿佛,绮罗深拜远山僧。” 阿皎的嘴微咧,愕然看着她。 “娘娘,十九夫人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哪。”芳姑弯下腰,轻轻地说道。 “是啊。”皇后紧盯着御凤澜,皎公主让婢女过去偷拿诗文,她都看到了,也无意管。只是没想到御凤澜如此镇定,居然马上做了一首。 御凤澜有点后悔,宁可得几句嘲笑,也不应该出这风头。但是,御家的公主,真的比帝家的公主强了千倍万倍! 这大殿以前是她们御家的大殿,这些花草以前是她的母后亲手侍弄栽培。面前这些女人像小丑一样,在她面前搔首弄姿,简直恶俗。 上天无眼,把如此美好江山给了帝家这群人。 正弯得腰都酸了的时候,殿外传来了小太监的通传声。 “皇后娘娘,夜王来了。” 太好了,帝夜天来了!她扭头看,只见王袍加身的帝夜天正大步进来。 俊眉朗目,一身沉稳霸气。郡主和世家小姐们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面泛桃花,直管盯着他看。帝家儿子里,他长得最为英挺潇洒,这点没有人 能否认。 “夜王就这么放不下你的心尖尖?哀家今天可没让她做事,让她玩玩花艺。”皇后凤眸微弯,笑着说道。 帝夜天大步走到殿中,向她深揖行礼,沉声道:“儿臣今日是来问案的,请摒退各位公主小姐。” “问案?”皇后细眉轻拧,手一挥,大声说:“都先下去,在偏殿侯着。” “是。”众人赶紧行礼,倒退着出了大殿。 御凤澜走得最慢,一跳一跳,到了门边,扭头看了他一眼。 “母后,您是否遗失过凤宫令牌?”帝夜天沉声问道。 “凤宫令牌?”皇后柳眉轻皱,转头看向芳姑,“去清点一下。” “是。”芳姑匆匆走下高阶,往皇后寝殿走去。 “怎么问到哀家这里来了?”皇后小指上的金指套在脸上轻轻滑了一下,严肃地问道:“莫非是怀疑哀家杀了嫣贵妃?” “侍卫供称,有人拿着凤宫令牌放走了帝麟,那晚进大牢,也是用凤宫令牌。”帝夜天沉声道。 “那就把哀家这凤宫里的每一个人都叫来,让侍卫好好认认。”皇后冷笑,轻轻往后一靠:“夜天,哀家以为,你是哀家左膀右臂,怎么会查到哀家这里来呢。” “母后,正因为您是后宫之主,嫣贵妃最恨的人是您。此事一出,母后当然是别人议论的首要之人。不如自己先证清白,以堵悠悠之口。父皇那里,他也满意。”帝夜天抬眸,不慌不忙地说道。 皇后抿了抿唇,凤眸轻合,淡淡地说:“那就查吧,哀家信你。你得好好把握你的三天之期,不然你父皇真会让你去扫城楼。” “皇后娘娘,少 了一面令牌。”芳姑捧着盒子匆匆进来,焦急地说道。 “怎么会少了一面令牌,钥匙只在哀家手里,要用的时候才给芳姑。”皇后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大步走下了台阶。 “母后别急,查得清。”帝夜天从芳姑手中拿来盒子,托到眼前,仔细看盒子上的锁。 “哀家的钥匙从不离身,外人怎么可能拿得到。”皇后脸色大方变,从脖子上拽出金链,小面有两把细小的金钥匙,都镶着宝石。 “皇后娘娘,可不是奴婢啊。”芳姑扑通一声跪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让小主子都在偏殿里呆着,任何人不得出入。 “关闭凤宫大门,所有近侍、执事嬷嬷,全都到这里来。”皇后凤眸圆瞪,怒气冲冲地高喝。 芳姑诚惶诚恐地磕了个头,飞奔出去传旨。 皇后在大殿里踱了几步,扭头看向帝夜天,低声问:“夜天,卫嫣死况为何那样可怖,查出是何原因了吗?” “还没有。”帝夜天摇了遥头,沉声回道。 皇后盯着他看了半晌,眉头紧锁,回到高椅前坐下。 大殿上满是花枝残叶,新做好的花瓶摆在前方,争奇斗妍。帝夜天站在花丛中,沉静地看着皇后。 对视片刻,皇后摆了摆手,哑哑地说:“你坐吧。” 帝夜天走到一边,稳稳坐下。 各执事嬷嬷,太监,宫婢已经到了大殿门口,见皇后点头示意,于是鱼贯而入,齐刷刷地跪在大殿中间。 “每人一次机会,谁拿了令牌,现在写于纸上,交给本王。若有诬告,以盗牌者论。”帝夜天扫了一眼众人,威严地说道。 芳姑亲 手把笔墨放在各人面前,有人愁眉苦脸,有人一脸镇定,有人眼神飘乎…… 不多会儿,纸条叠好,收到了帝夜天手中,芳姑紧张地盯着他手里的纸,眼睁睁看他一张张地拆开。 帝夜天每看一张,就会抬眸看她一眼。 芳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也开始微微发抖。突然跪下去说道:“真的不是奴婢,但奴婢那晚见皎公主进过小库房,当时奴婢以为她只是进去翻太妃们的旧首饰,她一向喜欢如此,戴几天就还回来。” “叫阿皎过来。”皇后凤眸一瞪,立刻厉喝道。 一名小太监匆匆爬起来,冲出去找皎公主。 不一会儿,皎公主匆匆过来了,一见殿中阵仗,脸色顿时微变,收敛了张狂的神情,低眉敛目地往皇后面前走。 “母后。”她轻拎裙摆,跪下去柔柔弱弱地回话。 “你拿了令牌?”皇后直截了当地问道。 皎公主眼睛一瞪,连连摆手,“没有呀,儿臣怎么会拿令牌。” “那你又到哀家那里翻找什么?”皇后厉声问道。 “这个。”皎公主不情不愿地从脖子上扯出一根珍珠链子。 皇后怒火中烧,指着她就骂,“身为公主,你怎么就喜欢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皎公主脸一红,小声说:“儿臣就戴几天,还是会放回去的,母后以前也没有说过儿臣……” 她小心地看了一眼皇后,又急急地摆着手说:“儿臣只是想戴点好看的首饰,驸马喜欢新鲜的,他总去外面玩。不过,儿臣真没拿过什么令牌。” 皇后脸色越来越难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指着她骂,“你母 亲把你托付给哀家,哀家将你视为已出,你几个姐姐没有的东西,只要你想要,哀家也都给你,用得着你来偷偷拿吗?” “儿臣觉得好玩,而且样样东西都找母后,也太叨扰母后了。这么好的东西放在那里不用多可惜……”皎公主扭着衣带小声嘀咕。 “你就是这样,脑子蠢,驸马才懒得喜欢你。”皇后被她激怒了,拍着扶手大声责骂。 皎公主彻底不出声了,脑袋深勾着,一副可怜样子。 “令牌盒子在母后寝殿,皎公主并未进去,所以不是皎公主。”帝夜天摇摇头,沉声说道。 “就是,绝不是儿臣。”皎公主立刻附合。 皇后拧了拧眉,看着她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厉喝道:“还不取下来!” 皎公主有点不情愿地取下了项链,双手捧到了皇后的面前。 “来人,送皎公主去东山寺里,让她在那里好好反省反省,你给哀家潜心抄三千遍大悲咒,什么时候抄完,什么时候回来!”皇后拿过了珍珠,用力一拽,珠子噼哩啪啦地掉了一地。 “啊,三千遍?”皎公主跳起来,一脸惊慌失措,“那驸马要是又去花街柳巷怎么办啊?请母后收回成命。” “你那个不争气的驸马,也只有你把他当宝。赶紧带下去,送她去寺里好好反省。”皇后不耐烦地摆摆手,让人把她拖下去。 帝夜天转头看了她一眼,皎公主眸中亮光一闪,大声说道:“儿臣知道是谁拿的,母后请让儿臣细说。” “你说吧。”皇后挥挥手,让人放开了她。 阿皎上前两步,一挥袖,指着大殿外大声说道:“是阿宝!” 第140章 胡说 “胡说,你妹妹性子最温和柔软,别什么事都往她身上推。”皇后脸色一沉,不悦地说道。 “聂凌波为救二哥,去求过阿宝,儿臣亲眼看到她们见面,阿宝还给过聂凌波一件东西。叫阿宝来问问便知。”皎公主大声嚷嚷道。 “去。”皇后凤眸轻眯,抬了抬下巴。 皎公主露出一脸得色,微抬了下巴,傲气十足地看向大殿门口。 不一会儿,侍婢们把宝公主带了进来。 “阿宝,你可拿过哀家的令牌,不必害怕,说实话,是不是聂凌波让你拿的。”皇后放缓语气,带着温和地笑容问道。 宝公主抬了抬眸子,死死咬着唇不出声。 帝夜天皱了皱眉,沉声道:“阿宝说实话,不必害怕。” 宝公主垂下了小脑袋,轻轻地点了点头,“是我。” “你这个丫头,你怎么就这么容易被人利用?现在令牌被盗,二皇子逃走,卫嫣被杀,你让哀家怎么说你才好!”皇后脸色一寒,用力拍着扶手,大声责备道。 宝公主跪下去,一言不发地绞着衣角,肩膀轻轻缩起。 “行了,先把宝公主关起来,待哀家禀明皇上。”皇后站了起来,不悦地看了阿宝一眼,重重叹气,“就关在后院的小房里,好好伺候着。” “是。”芳姑长舒了口气,匆匆起身,亲自带着人,扶着阿宝往后走。 “阿宝盗令牌给了聂凌波,他们的人放走了帝麟,卫嫣畏罪自杀。”皇后扶着侍婢的手,慢吞吞地往外走,凤眸往他脸上扫了一眼,淡淡地说道:“夜天,你可以向皇上复命了,三天期限,你只用了一天,很好。” 帝夜天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向她抱了抱拳,“那儿臣就接十九回去。” “去吧。”皇后轻轻点头,露出一丝笑容。 帝夜天转身就走,从阿皎身前走过时,深深看了她一眼。 阿皎冲他吐了吐舌尖,尖刻地说道:“三哥,你的小美人够厉害呀,别把你给榨干了。” “你还罗嗦。”皇后厉斥道。 阿皎又吐了吐舌尖,老老实实地跟在了皇后身后。 看着帝夜天走向了对面的偏殿,接到了御凤澜,皇后才发出几声冷哼。 “母后,好险啊。”阿皎长舒一口气,擦了把汗,“差点就没吓到阿宝。” “闭嘴。”皇后瞪了她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谁让你又去偷盗珠宝首饰的?” “母后儿臣就喜欢这些……看在儿臣对母后忠心耿耿的份上,就赏给儿臣吧。”阿皎腆着脸,从皇后手里拿项链。 皇后陡然变脸,猛地 抽出项链,一把掐到了她的胳膊上,狠狠一拧,“去寺里呆着,没哀家的旨意,不许回来。” “儿臣不想去。”阿皎立刻嚷嚷道。 “放肆!”皇后又往她的胳膊上拧了一下,威胁道:“赶紧去,你想老三把你捉去审问吗?” “是。”阿皎这才勾下头,匆匆行礼。 “拿着吧。”皇后把项链往她身上一砸,冷冷地说道。 阿皎瞟了她一眼,赶紧握紧了项链,转身就走。 “令牌收好了吗?”皇后转头看向芳姑,压低了声音。 “是,藏好了。”芳姑立刻说道。 “卫嫣就这样死了,也不知道谁杀了她,她会不会把哀家的秘密告诉了那个人……”皇后眉头越拧越紧,阴冷地说道:“绝不能让老三查下去,不然哀家麻烦就大了。阿宝是唯一一个最好背黑锅的人,阿皎藏不住话,盯着她点,让她受点风寒什么的,在寺里多住些日子。” “老三迟早是个祸害呢,还不如帝琰……”芳姑小心地看了看她的脸色,轻声说道。 “最好是阮儿,现在他是傻的,到时候变聪明就好了。”皇后冷冷一笑,大步往外走去。 “那怎么能变聪明呢?”芳姑小声嘀咕道。 “放肆!”皇后扭头,挥手就是一巴掌,重重 地打在芳姑的脸上。 芳姑被打得一个趔趄,皇后指上的金指甲套狠狠抓到她的脸颊上,顿时皮开肉缩。 皇后也没料到自己下手居然如此之重,也怔住了。 芳姑赶紧捂住脸,连声说道:“是奴婢不小心挂到了树枝上了,皇后娘娘,请允许奴婢前去洗干净,以免冲撞圣驾。” “去吧。”皇后的脸色稍霁,用帕子轻轻擦拭染了血的金指甲套。 芳姑福了福身,弓着腰,飞快地走了。 “摆驾,去御书房。”皇后放下帕子,拔腿往外走。 侍婢们诚惶诚恐地跟上来,余下大殿那十几瓶鲜艳的花。少女们还在偏殿等着皇后,直到皇后远去,还没想起被留在偏殿的她们。 御凤澜轻轻吸气,推了推身边的人。这样紧紧靠着,太热了。 帝夜天带着她出了凤宫,绕进了小路,在假山里穿行一会儿,就绕回了凤宫里面。 这里面每一条路对她和他来说,实在太熟悉了。 帝夜天是因为当年每天都得去给御皇御后磕头请安,还要偷偷潜去看御凤澜,御凤澜则是因为天天满皇宫绕着玩。 现在走起来,御凤澜有些生疏,帝夜天却是轻车熟路。 现在二人挤在一株夫妻树上面藏着,枝繁叶茂的大树把二人的身影遮 得严严实实。从这里能看清凤宫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 “真是扑朔迷离,到底是谁盗了钥匙呢?反正不会是阿宝。我记得帝麟走的时候,清楚地对我说过,他求谁也不会去让阿宝做这样危险的事,他对谁狠,都不会对阿宝狠。”御凤澜歪了歪脑袋,轻轻地说道。 “嗯。”帝夜天的手指滑过她的小脸,淡淡地哼了一声。 “你呢,你会对阿宝狠吗?”御凤澜抬起长睫,小声问他。 “对我狠者,我必对他狠。对我柔者,我也未必对他柔。看我心情。”他慢吞吞地说道。 “夜天皇叔,你好狠啊。”御凤澜很意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我只想对你好。”帝夜天突然一笑,指着西面角上说:“去我以前住的地方瞧瞧?那里如今还是废宫,没人进去。” “好啊。”御凤澜轻轻点头,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还是回去吧,我想回去了。” 她是想回去等十三哥的消息。 “陪我。” 帝夜天的手臂往她腰上一揽,抱着她跳下大树,灵活地钻进了小径,直奔他以前当质子时住过的地方。 那段岁月对他来说,是痛苦,是耻辱,但也是一段难以磨灭的回忆,因为回忆里有一个小小的、可爱的她。 第141章 不好玩 在他的带领下,二人很快进了废宫。 这里很偏,院中长满杂草。宫殿的门窗都坏了,织满珠丝,落满尘土。 他捡了段树枝,轻轻地推开大殿的门。 吱嘎一声沉闷地响声之后,阳光从门里走进去,灰尘飞舞。御凤澜迅速用手捂住了脸,退了两步,等灰尘散去大半,才好奇地往里面看去。 桌椅横七竖八地倒着,地上还有碎瓷片。 这里住过他这一位质子,后来还住过两个失宠的妃子,不算发落冷宫,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没什么好玩的呀。”御凤澜摇摇头,又想走。 “等等,我看看还在不在。”他拉住她,飞身跃起,落到了房梁上,摸索片刻之后,拿出了一只小木匣子。 “这是什么?”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当年,偷的你父亲的令牌。”他笑笑,打开了盒子,托到她面前。 “你偷过令牌?”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嗯,想离开。但你那晚站在梨花树下,让我送你回宫去……我失去那一次机会,又多住了两年。”他笑笑,把黄玉令牌拿出来,擦拭掉上面的灰尘,递给她,“拿着吧。” 御凤澜轻抚令牌,好半天才小声说道:“收好吧,免得被人看到,说我有谋反的心。” “小御儿,你有什么心事不可以对我说吗?”帝夜天眉头微拧,低低地问道。 她的心事都在眼里,急着回去见什么人? “没事。”御凤澜笑了笑,小声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家人的忌日快到了,就在两天后。” 帝夜天怔住。 御凤澜抿了抿唇,轻声说:“每年 我们都会忌拜的,从今日起就会开始焚香,就在我们藏雪楼的后院里。不过你去不合适,就不要去了吧。” 帝夜天拉住她的手,往唇上轻轻一摁,“好,我不去。” “夜天皇叔,你若想当皇帝,是不是还要除掉老四和老九?”御凤澜轻声问道:“帝瞳和帝阮呢?薄念倾说了,太子人选不在你们三个之中啊。” “我会注意的,走吧,我送你去藏雪楼。”帝夜天沉吟了一会儿,小声说:“有心事告诉我就好,不要瞒着我。” “好。”御凤澜轻轻点头。 每年忌日确实是会焚香,但不会提前两天,她不想提前就让大家伤心。 “不想在这里多留一会儿了?”帝夜天环顾四周,小声问她。 “哦,不呆了,都是杂草。”御凤澜用袖子掩住口鼻,作出厌恶的样子,轻轻摇头。 帝夜天捧住她的小脸,深深地凝视了一会儿,低低地说:“那晚上什么时候接你回来?” “我自己回去吧,我让诛风送我好了。你不要来,我怕父皇母后在天之灵会看到你不高兴。”御凤澜垂下长睫,幽幽地说道。 “好。”帝夜天松开了手,眸子里闪过一丝失落。 从宫里出来,御凤澜直接要去藏雪楼,帝夜天送到她到街角,她执意从这里下车。 “我的脚还会肿吗?”她低眸看自己的脚踝,小声问他。 “不会了,我已替你推气归位。”他摇了摇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 “那我下去了,回去带狮子头给你吃。”她抿抿唇,主动往他的额上轻吻了一下。 帝夜天顺势摁住了她 的腰,吻住她。 “小御儿,我不求其他,我只求你的心在我这里。” 御凤澜眉头微微拧了拧,轻声说:“我在努力呀。” 帝夜天松开了手指,笑了笑,“去吧,要做娘了,不可以喝酒。” “好。”御凤澜乖乖地点头,飞快地钻出了马车。 她这样迫不及待,让帝夜天的脸色又变了变。手指轻轻撩开马车帘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纤细的背影看着。 “主子,我要跟过去吗?”丁默小声问道。 “让她去吧,她性子如此之犟,逼急了,适得其反。我们就去对面酒楼坐坐,看看她见谁。”帝夜天拧了拧眉,收回了手,语气有些冷酷,“不管是谁,觊觎她的人,别让他活过今晚。” “若是薄念倾呢?”丁默又问。 “杀。”帝夜天冷冷地说道,一双冰瞳里杀机腾腾。 “知道了。”丁默立刻抱拳。 御凤澜匆匆进了酒楼,酒楼里只有两三桌食客,正在划拳喝酒。奶娘坐在柜台后面做鞋,藏心正在擦桌子,一见她就喜出望外地迎了过来。 “回来了。” “哦,先给我冰镇酸梅汤。”她抹了把汗,在桌边坐下来。 “你别吃冰的呀,有孩子呢。”奶娘赶紧放下针线活,快步走了过来,“我做了酥酪,你喝点吧,可好喝了。” “好啊。”御凤澜点了点头,借捋头发的机会,转头看向外面。马车已经走了,不知道他不是就在附近看着。 “怎么了?”藏心在她对面坐下,小声问道。 “我想去看十三哥,原以为帝夜天会有好几天忙,但是皇后把事很快 就了结了。他跟着我来的,我骗他说两天后是忌拜,我今晚就开始焚香……”御凤澜眉头轻皱,小声说:“我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 “万万不可,他正在捉拿刺客,也不知他这人到底可不可信。”藏心立刻急了,焦灼地说道。 这正是御凤澜担心的,她担心的还不止这些,帝夜天自己的麻烦就很多,若沾上十三哥的事,他这段日子的付出就白费了。 见她愁眉轻拧,藏心忍不住说道:“主子,既然十三王爷回来了,我们……我们能不能离开?” 御凤澜低眸看向肚子,不忍告诉藏心,她如今有点不舍得帝夜天了。 藏心何其聪明,从御凤澜的眼神中就看出她对帝夜天的感情变了,她从抗拒变得期待,顺从。 “主子,我去给你做吃的。”他心灰意冷地垂下头,慢步往后院走去。 “哎。”奶娘抬头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奶娘今天没去烧香?”御凤澜故意大声说道。 “不烧了。”奶娘瞪了她一眼,小声嘀咕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诛风坐过来,嘲讽道:“最近总让奶娘添香火钱,添了一百多两银子,坛主跑了。” “什么?”御凤澜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 奶娘脸一黑,横了诛风一眼,侧过身子坐着,手里的绣针狠狠地往绣布上扎,“骗子不得好死,骗我的银子,我扎你小人头,我扎你小人脚,我扎你七筋八脉全断掉。” 御凤澜抿了口酸梅汤,笑嘻嘻地盯着她看。 奶娘看上去很沧老,像有五六十了,年纪其实也就四十多岁,都是这 几年熬的。 当年御凤澜换了好几个奶娘都不行,一直拉肚子,直到从宫外找了她,情况才好转,而且长得越来越结实。 母后一高兴,就给奶娘的夫君也封了个虚职的小官,儿子也进学堂去读书了。 若她的两个儿子还活着,现在大的也应该有二十四五了吧,小的才比她大三个月,因为她的缘故,早早就从奶娘身边分开了。 奶娘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最早恢复过来的,秘诀就是念经,拜菩萨。 她说那都是前世的孽,今生来还。附近的寺庙她都拜过了,这个圣火教拜的时间最长,这两年都在圣火教里烧香。 “奶娘,别急,以后你自己创个教,也骗别人的银子去。”御凤澜笑眯眯地说道。 “虔诚,虔诚!”奶娘把绣布一丢,不满地责备道:“我的真心诚意,就是因为你们时常奚落,才让菩萨不相信了。” 御凤澜抿紧唇,气全憋在嘴里,腮帮子都鼓了起来。这个时候绝不能再笑了,再敢笑一声,奶娘就得施展她的罗嗦功,念叨三天三夜不停歇。 果然,奶娘恨恨地瞪了她和诛风一眼,挪着小脚去了后边。 沐雨已经用不收钱的代价,把食客们都请出去了。酒楼里只有他们一家人,铺子一关,成了他们的小天下。 藏心知道她喜欢吃什么,每天都备着,随时准备迎接她。 今天熬了乌鸡汤,还有麻薯。 天色渐暗了,御凤澜站到小凳子上,往外张望了一眼,她猜着于默可能就在哪个角落里看着她。 她得使个障眼法,从小门溜出去,到郡王府看十三哥。 第142章 看不到 奶娘把香炉供奉上,点上了香烛,在陶盆里开始烧元宝纸钱。 沐雨的身形最瘦,他穿了件御凤澜身上差不多式样的女装,挽起和她一样的发髻,往树下的摇椅上一坐。 他以前也扮过御凤澜,和她唱双簧,骗了一个土财主十几只鸡,两只羊。所以这里备着有大一点的女衫、绣鞋。 “来来,加上这个就更像了。”暗霜故意往他胸前的衣服里塞了两只肉包子,还恶意地拍了拍。 “喂,主子在呢。”沐雨一手挥开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还要不要脸的?” “主子看不到。”暗霜吃吃地笑。 沐雨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两只肉包子顶得衣服鼓了起来,可能被他一掌拍破了,油流了出来,烫得他一声怪叫,飞快地扯开了衣裳,把包子抓出来,用力往暗霜脸上丢。 “臭小子,你看我不揍死你!” 他顺手抄起了笤帚,跟在暗霜身后穷追不舍。但裙子裙摆太大,不时绊到他的腿。暗霜不时挑衅地逗他几句,他愈加地抓狂,挥着笤帚用力往暗霜背上扫。 “哎唷,祖宗们,香灰把我眼睛都迷上了,你们能不能消停一点?”奶娘拍着膝盖,拖着腔调大嚷。 沐雨停下来,拉开衣衫看,心口被烫出两团红印! 诛风过来一瞧,含在嘴里的一口茶整个喷到了他的脸上。 沐雨的脸黑得像锅底,气 愤地撕开了衣衫,回房去换一件。 “你们别闹了。”藏心拧了拧眉,小声训斥。 他一发话,这三个才安静,各自散开去办正事。沐雨重新装扮了回来,瞪了一眼暗霜,坐回摇椅上。 御凤澜已经在女衫外面套了一件男子长袍,拆了发髻,用小青布巾包好。 “我去了,尽量早回,你们小心点。” 她叮嘱了几句,蹲到墙边,拿出了几块松动的砖。从这里钻到邻居家,再从邻居家的墙角钻出去。 她很小心地避开了邻居家的人,顺顺当当地钻进了另一条小巷子里。 去郡王府的路有三条,她选了远的一条,多走一会儿,好过被人发现。郡王府的后角门处有侍卫把守,她犹豫了一下,停了下来。 阿宝公主出了事,薄念倾会不会进宫陪她去了?若是她自己进去,只怕不好说话。对了,记得郡王府后面的高墙处有棵大树,树后的墙上有个狗洞,那只洞不知道还在不在。 她果断地转身找过去,这是一棵皂荚树,枝叶中垂着好多皂荚。她绕到树后,小心地摸索砖块。 “小澜。”薄念倾低低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她吓得一个激灵,飞快地跳了起来。 “我看到你这样过来,就猜着你会来这里。”薄念倾也是一袭青衣,眉眼之中有些疲惫之色。 “你见过阿宝了?”御凤澜轻声问。 “ 是,我刚从宫里回来。”薄念倾小声说道。 “阿宝会被惩罚吗?”御凤澜又问。 “不会吧。”薄念倾苦笑,轻声说:“来,我带你进去。” “她还关着?”御凤澜跟在他身后,同情地问道。 “皇后陷害她。”薄念倾扭头看了她一眼,小声说:“皇后指使皎公主威胁阿宝,说知道我在帮你的忙,若告诉皇上,我和你,还有夜王都有大麻烦。” “你怎么知道是皇后指使的?”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薄念倾沉吟了一下,低声说:“皎公主今天被送往东山寺,我让我的人打探了她的口风。” “你在她的身边也安插了眼线?”御凤澜狐疑地看着他问道。 “我不想瞒你,是有。”薄念倾看了看她,小声说:“还有夜王身边,我也有。” “是谁?”御凤澜警惕地问道。 薄念倾犹豫了一下,低低地说:“是一位夫人。小澜,先不要问了吧。我安插这些人,都是为了救像你十三哥这样的人。这些年来,我只能用这样的方式来弥补我们薄家对你们御家犯下的罪过。” “你还救过哪些人?他们在哪里?”御凤澜轻声问道。 “都送出关了,你有两位出阁的堂姐,还有两位堂哥……很抱歉,你们在宫里的,我无能为力。在宫外,侥幸躲起来的,我只要知道了都会想尽办法送他们走。”薄 念倾乌瞳里泛着柔光,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慢点,这里有树根。” 御凤澜低头看,只见脚前有大树钻出土壤的粗根。她跨过了树根,松开薄念倾的手,轻声说:“谢谢你。” 薄念倾的手又握了过来,低低地说:“小澜,不要这么见外,我们始终是一家人。” 御凤澜抬眸看他,薄唇微微一抿,小声说:“不是的,我和你不是一家人了。你能救他们是你在赎罪,你就算不救,那也无错。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有你的选择,你有你的小公主,我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 “你还恨我……”薄念倾一急,双手一起摁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臂,焦急地说:“小澜,我要怎么做,才会让你原谅我?” “我早就原谅你了,我不恨你。我只恨宫里那一个……”御凤澜转头看向隐于夜色里的皇宫高墙,轻轻地说:“见到了他才知道,恨不能一刀捅进他的心窝子里去。” 薄念倾的手顺着她的手臂慢慢往下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腕,小声说:“但你的眼中,已经看不到我了。” “郡王是在说笑话吧,我又没瞎,快走吧,我要去看哥哥。”御凤澜故意玩了句玩笑,甩开他的手,快步往角门处走。 薄念倾慢吞吞地跟着她,脸色有些难看,低声说道:“小澜,若你肯原谅我 ,我这辈子也就不奢求什么了。” “我真原谅你了。” 御凤澜头也不回,随意挥了挥手。她心里装的事太多,装的人也多,唯独再也装不下薄念倾。原本还是会为他难受的,但自从阿宝公主出现之后,她连这么点难过也都没有了。男人不能这样,负了一个又一个,不地道。 但薄念倾后来的话又让她收住了脚步,她慢慢转身看向他,眉头微拧。 “小澜,我说这些并无它意。只是想你明白,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坏,我对你的感情永远都是真的。我和阿宝的婚事,是皇帝赐婚,阿宝没有选择的权利,我也没有。” “那就好好过,告诉我干什么?”御凤澜不悦地看着他。 “阿宝的事,若帝夜天也有份,请转告他,请他高抬贵手。阿宝没有错,她唯一错就错在她在帝王之家长大,背负了空无的宠爱之名,嫁给了我这个不详之人。”薄念倾慢步走近她,低低地说道。 他的眸子里满含复杂的情愫,御凤澜分辩不出来是痛苦还是什么,她抿抿唇,扭开了头。 “你的意思是,我让帝夜天报复阿宝了?我和阿宝之间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从来不嫉妒她。她是个好姑娘,善良大方可爱。” 御凤澜眉头拧得更紧,不悦地说:“而且帝夜天也不会这样做,他黑白分得清,不会无缘无故陷害阿宝。” 第143章 十三哥 “但是,今日在凤宫之中他并没有管阿宝。阿宝是他妹妹,每天叫他三哥,他落魄时,阿宝也常在皇上面前为他说好话,今日他坐视不礼,让阿宝很伤心。”薄念倾又说道。 “帝夜天并没说不管,他后来带我回去看过……”御凤澜急于为帝夜天辩解,脱口而出。 “真的?查到什么了?”薄念倾眼中一亮,立刻追问道。 “不知道。” 御凤澜摇头,真是什么也没查到,她急于出宫来看十三哥,心思根不在阿宝的事上。说她完全不嫉妒阿宝,那是假的! 她着在凤宫中,她母亲以前住的地方,眼睁睁看着阿宝她们这些人,占去了她以前拥有的一切,怎么可能完全心平气和?而且阿宝的事急不过她十三哥的事,她不可能把心思放在阿宝身上。 “我知道了。”薄念倾轻轻点头,缓步走到了身边,对面前的侍卫说:“开门。” 门口的侍卫抱了抱拳,闪身退开,让出路让二人进去。 御凤澜一脚迈进去时,一眼瞥见了有抹黑影匆匆掠过,顿时心里咯噔一沉,糟糕,难道是于默跟上来了?他们轻功高强,若跟着她进去,发现了十三哥…… 她步子缓了缓,压低了声音,“薄念倾,有人跟着我。” 薄念倾怔了一下, 微微侧脸,用眼角余光去看。 “我不能把人引去十三哥那里,你随便拿块令牌给我,我现在回去。请你转告十三哥,让他安心休养。”御凤澜垂着头,向他伸手。 薄念倾从怀里拿出一块令牌,递向她,轻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不必送了。”御凤澜摇摇头,把令牌托起来看。这是一块黄金牌,上面镂空刻着他的名字。 “这能出入哪里?”她好奇地问道。 “天下,畅通无阻。”他低低地说道。 “不行,我还你。”御凤澜马上把令牌还给他,这东西可不能要,烫手! “拿着吧,天下风云变幻,谁知道明天是天晴还是大风大雨呢……”他话没说完,突然一把将她拽到了身后,手掌往腰上一掠,常用的短刀出鞘,飞快地打开了射到面前的利箭。 “是刺客,青衫刺客!” 侍卫们惊呼道,飞快地围了过来。 十多名青衫刺客像灵活的狐狸,灵活地绕过了他们的阻挡,直扑薄念倾和御凤澜,全是刀刀致命的打法! 薄念倾把御凤澜推到门内,反手拉上院门,沉着地迎向青衫刺客。这些人武艺高强,一个比一个能打,轻功,刀法,剑法,都是高手中的翘楚。 这是角门处,看守的侍卫有上百,但因为巷子 窄小,大家都施展不开。青衫刺客不要命的打法,很快就在他们中间撕开了一条口子,越过了高墙,到了墙内。 御凤澜躲在树后,眼见一名青衫客过来了,拽下了腰上的香包就往前丢,大喝一声,“去死。” 那人惊了一下,飞快侧脸,挥刀击开了香袋。 御凤澜趁机夺路而逃,那人发现上当,拔腿就追向她。从这里过去就是十三哥的院子,她不能过去。 上上下下的人都认为青衫刺客是御家的人,但明明十三哥在里面躺着,根本就不是十三哥的人。帝夜天倒是透过口风,八成是他的人。但是他的人怎么会对她下杀手? 她绕着树跑,不时丢个什么东西过去。 那人似是对她这些东西有些忌惮,这让她更加确定,这人了解她,知道她随身带着稀奇古怪的玩艺儿。 逃了好一会儿,这人终于追上她了,把她逼到了一个亭子边上,恶狠狠地挥刀就往她的头顶劈了过来…… 她飞快地往柱子后面一躲,拉住了探进亭内的花枝,用力一弹。花枝打向那人的眼睛,他飞快退了几步,愤怒地咆哮了一声,继续逼近御凤澜。 当……一声锐利,刀被人生生折断了。 她飞快抬眸,只见帝夜天正用二指夹着长刀,手臂一振,那 人的刀硬是从手里飞了出去。那人不恋战,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跑。 “刀上有毒。”她小声惊呼。 刀尖闪着绿光,只怕毒还不简单。帝夜天低眸看了一眼,在衣裳上轻轻擦拭了几下,用另一只手拉住了御凤澜的手腕,大步往外走。 难道也不是他的人吗? 青衫刺客伤了数十郡王府的侍卫,惊动了城防禁军,三百多人围在了郡王府外。 “有刺客进去了,进去搜,一定要保护郡王安全。”领头的禁卫军副将挥了挥手,阴沉沉的眼神扫过了帝夜天等人,出声大喝道。 十三哥还在里面呢,搜出来怎么得了?御凤澜惊出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僵住了。 帝夜天扭头看了她一眼,冷声道:“我们回去。” “夜王,为何半夜在此?”副将从马上跳下来,拦住了帝夜天,皮笑肉不笑地问道:“您身边这位又是谁,这时候在郡王府做什么。” “放肆,你敢在夜王面前如此无礼!”于默上前来,手握刀柄,往外一抽。 “于侍卫,在下也是奉旨当差,请于副将不要为难在下。”副将笑笑,满脸横肉堆积,满目阴鸷的光。 “奉旨查嫣贵妃一案,涉及到宝公主,所以来郡王府一探。”帝夜天缓缓抬眸,冷漠地说道。 “原来如此。”副将打着哈哈,继续挡在前面,锐利的视线往御凤澜身上扫,“这位是……” “滚犊子!”童舸从人群后面过来,一掌推开副将,恶狠狠地说道:“你再敢多说半字,拧掉你的脑袋。” 副将脸一绿,抱拳行了个礼,退到了一边。 帝夜天拉着御凤澜慢步往前,手指紧到御凤澜手腕发痛。 “放开我。”她轻轻地说道。 “不放。”帝夜天沉声说道。 御凤澜抿紧唇,也不再出声。 一路沉默着回到了王府,帝夜天送她到了小院门口,掉头就走了。御凤澜焦躁地回到房间,既担心十三哥出事,又烦帝夜天盯她盯得没有自由。 “夫人,睡吧。”小元快步过来,想侍奉她休息。 “你不必管我,我坐会儿。” 御凤澜拿出黄金令牌,脑中回响薄念倾的话。阿宝那么娇贵的人物,也是说关就关了。但是,薄念倾为什么会说……阿宝错在在帝王家长大? 她摇了摇头,把令牌妥善收好,准备第二日还给薄念倾。手腕处剧痛,有帝夜天握过的紫痕,也有在争打过程中擦破撞伤的地方。 青衫刺客盯着她杀,为什么? 帝夜天回到房间,于默和童舸二人还没站稳,帝夜天突然厉喝一声,“童舸跪下。” 第144章 谁的 童舸怔了一下,扑通一下跪到了帝夜天的面前。 “王爷,童舸方才在张副将面前无礼,完全是因为……” “你敢对凤澜下杀手。”帝夜天指着童舸,愤怒地责骂道。 童舸脸色一变,立刻辩解道:“属下没有。” “你走吧,我这里容不下你了。”帝夜天盯着他,冷冷地说道。 “属下并没有做这样的事,王爷你太不冷静了,凭什么说是我做的!”童舸激动得手舞足蹈。 帝夜天手一挥,于默和童舸都以为帝夜天要出手打人,结果是半块玉扳指打到了童舸的额上。 “这是谁的?” “这个……属下昨天不小心丢了。”童舸捡起扳指碎片,愕然大叫。 “丢得真巧,还丢进了薄念倾的后院,丢在凤澜的脚边!”帝夜天气冲冲地斥骂。 “王爷!”童舸重重地磕了三个头,咚咚咚地响,“王爷既然不相信属下,属下会拼死以证清白。” “那就证吧。”帝夜天冷冷地注视着他,淡漠地说:“你是翅膀硬了,本王的话你可以不放在心上,那就去找一个你愿意跟随的主子。” “王爷!”童舸睚呲俱裂,双拳用力拧着,骨头嘎咯地响。 “童舸。”于默拦住他,急促地说:“等王爷气消一些再说。” “哼,御凤澜自己勾三搭四,半夜去与薄念 倾夜会,王爷把气撒在属下身上,那可没用。属下走了,王爷保重。”童舸一抱拳,抹了一把额上磕出的鲜血,大步离开。 他甩上小门的声音,整个王府都听到了。 暗幕中,一道身影飞快缩回了墙后,阴冷的视线紧紧追随着童舸的身影。 于默追了几步,返回帝夜天房中,忧郁地说:“王爷,这是为何呢?” “我身边有个奸细,”帝夜天走到书案后,淡淡地说道:“所以今日青衫刺客前去行刺时,才会多出一名青衫人。” “啊?”于默大惊失色,赶紧上前来,压低声音说道:“您的意思是童舸。” “童舸最大的问题是越来越没规矩,至于奸细,也许是青衫军那边出了问题……让他们暂时蜇伏,不要出来。”帝夜天握着书卷,满脑子都是御凤澜与薄念倾手牵手的一幕。 御凤澜还喜欢薄念倾吗? 御凤澜这几天为什么总去看薄念倾? “王爷……”一名侍卫匆匆从外面闯进来,大声说道:“张副将在街头抓到了御家十三王爷。” “什么?”帝夜天猛地站了起来,惊讶地问道。 “御熠然?他活着?”于默也震惊地问道。 “是的,只是受了重伤,他独自策马往东跑,被逮住了。”侍卫大声说道。 帝夜天猛地明白过来,拔腿就往外 走。 御凤澜正用药膏往手腕上抹药,院门被重重推开,抬眸看,只见帝夜天正大步闯进来。见他来势汹汹,她立刻紧张起来。 “干什么?” “你去薄念倾府上见谁?”帝夜天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薄念倾啊,王爷不是看到了吗。”御凤澜转开了脸。 “撒谎,你见的是御熠然!”帝夜天低斥道。 御凤澜一怔,一阵不详之感涌上心来。 “你抓住他了?”她猛地抓住他的袖角,焦急地问道。 “我疼你,心疼你,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这等大事,你居然不向我透露半点口风,还弄出什么忌拜的谎言!你知道现在出什么事了吗?”帝夜天盯着她的眼睛,不客气地指责道。 但帝夜天怎么能指责御凤澜呢,她心里本来就扎着几根深刺,多少晚难以安眠,才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男人的爱意。 她当即就冷下了脸,冷笑道:“王爷好像忘了我是怎么进府的吧?更忘了你姓什么,我姓什么!王爷不如把我也捉进去吧,我们兄妹是要在一起的,王爷立了大功,从此以后平步青云,定会当上太子,兰烨国王。” “你……”帝夜天被她气得脸色发青,拂袖就走。 对方分明知道他今晚要行刺薄念倾,所以早早让禁卫军在四周伺服,现在还抓 住了御十三,情势突然变得复杂。 “你到底抓了我十三哥没有?”御凤澜急步追出去,焦急地问道。 “抓了怎么样,没抓又怎样?你也别忘了,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其余人……与你无关!与薄念倾之事,我只忍这一回。我早就说过,谁碰你的手,我就剁谁的手,谁碰你的脸,我就砍谁的头。”帝夜天扭头看她一眼,冷冷说完,大步往前走去。 帝夜天也是有脾气的,别的事尚且能冷静,但御凤澜要和别的男人牵扯不清,那就不行。 “你凭什么!”御凤澜愤怒地大叫。 “凭我是帝夜天,孩子的父亲!来人,把十九夫人这里给本王团团围住,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她若敢踏出半步,立刻去平了藏雪楼,将那几人吊去城门处喂苍鹰。” 帝夜天的声音掷地有声地响起,四周马上响起了有力的应和声。 小元和小歌的腿都吓软了,匆匆跑出来扶住御凤澜,想让她进去。 御凤澜不肯低头,猛地推开二人,夺了身边侍卫的一把长剑,横于身前,厉声高呼,“帝夜天,你敢伤我的人,我就从你的王妃开始杀起,一个不留。” “那就试试。”帝夜天的声音已经很远了。 御凤澜拎着长剑,转身就要往外冲。 于默飞身过来,紧紧地抓住了 她的手腕,焦急地劝道:“夫人消气,王爷在气头上,您别刺激他了。这事弄不好,整个王府都没了。” “那就把气撒在我的头上?”御凤澜嘴唇直哆嗦,肚子突然阵阵地绞痛,她痛苦地弯下腰去,纤细的手指用力扣住了于默的手腕,艰难地说:“我肚子疼,抱我进去。” 于默见状,赶紧抱起了她,快步奔回小院。 “快去让刘太医过来。”小元一面紧张地大叫,一面抢先奔进屋子里,掀开了帐幔,和于默一起把她放到榻上。 御凤澜的脸色越来越白,一身冷汗淋漓。 “这是动胎气了。”小歌匆匆端了安胎汤来喂给她喝。她每天都会煮上一罐子,随时让她饮用。 “他怎么能这样……这样凶我……”御凤澜推开了小勺,愤怒地抿紧了唇。眼泪都在眼眶里忍着,她半滴也不让它们落下来。 凭什么为那个臭男人哭?他凭什么把她关在这里? “王爷在气头上,您就别想多了。”小歌柔声劝道。 “我是他的出气筒?”御凤澜闭上眼睛,用力挥挥手,“你们都下去。” “十九夫人,这事真瞒错了,若知道那人在那里,王爷今天怎么也不会……王爷不让您出去,是保护您。”于默小声劝道。 “疼……”御凤澜的手回到小肚子上,热汗越涌越多。 第145章 太医 “快,太医怎么还没来……” 小元和小歌急成了一团,一个抱起她,一个强行给她喂安胎汤。 于默帮不上忙,于是索性出去,施展轻功,把才跑到半路上的太医给拎进了小院。 御凤澜醒来的时候,快正午了。 院子里有说话声,她坐起来,不适地眯了眯眼睛,看向门外。 两位侧夫人和几位夫人来了,带着补品,坐在院子里和小元小歌说话。她摸了摸小肚子,昨晚疼到大半夜,现在好多了。 太医让她卧床静养,但心焦如她,又怎么静养得了? 趿着鞋出来,两位侧妃立刻站起来,快步迎向她,扶住了她。 “听说妹妹有身孕了,昨儿还闹了胎气,快坐到躺椅上来。”愈青儿将躺椅上的软垫子摆好,温柔地说道。 御凤澜勉强笑笑,道了谢,扶着扶手坐下。 “昨晚上街上又闹刺客了,人心惶惶的。”张美棋看了看童妙音,尖着嗓子拍心口,“好可怕呢,听说断胳膊断腿儿四处都是。” 御凤澜脑子里猛地想到了五年前那晚,胃里一阵翻腾,俯身就吐。但胃中空空,哪有东西可吐?一翻干呕,胃里阵阵绞痛。 “六夫人,别说这些可怕的,您要是想看,自个儿去街上看去。”小元瞪了一眼张美棋,不满地说道。 “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张美棋被她噎了个半死,面子上挂不住,站 起来就想发难。 “六夫人别介意,她就是这脾气。十九夫人不舒服,就别吵了吧。” 小歌拦住小元,赶紧端来茶水,服侍她漱口,再把一直温着的鸡肉粥端来给她吃。 张美棋其实也不敢闹,嘀咕了几句,坐了回去。 御凤澜有身孕的事,这院子里的人都是才知道。童妙音嫉妒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一直盯着她的肚子看着。 “外面,什么情况?”御凤澜讨厌她,但也知道这里面只有她知道外面的局势,只能忍着厌恶,小声问道。 “不好,捉了个刺客,皇上指明让王爷去审,你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若王爷偏袒谁,咱们都完了。若不偏袒,呵……”童妙音笑了起来,眼睛细细长长地眯着,死死盯着她的脸,“十九也别激动,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占着也没用。” 其余几位夫人再蠢,也能听话这话里的针尖锋芒,都有些坐立不安。 五夫人以前就是王府的女主人,王妃到现在还没能掌权。但看上去御凤澜才是王爷的新宠,如今又有了王爷的孩子。这两个女人吵架,聪明人还是不参与的好。 愈青儿赶紧站了起来,向马初莲使了个眼色,小声说:“夫人还要休息,我们还是别打扰了。” “是。”马初莲会意,也急急地站了起来,把补品交待给小元煮给御凤澜听,二人急急 忙忙地走了。 看得出,这两位侧妃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只想明哲保身。他们的父亲就是这样的人,不管闲事,当个小官儿,就觉得人生圆满了。 九夫人宫梅芬也站了起来,冷冷地撇了一眼其余人,慢步往外走。 童妙音哪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端起茶碗,吹开茶沫,笑笑,继续说道:“夫人是聪明人,既然已是王爷的人了,何必揪着以前不放。你也不是高贵的人物了,做小妾也要有小妾的样子,忠心为本。那些勾三搭四的丑事,做多了也会折寿的,害了肚子里那个……可不划算。” 她嫉恨的眼神瞟向御凤澜的肚子,牙齿轻咬了一下。 御凤澜端起了安胎茶,突然就往她脸上泼去。 安胎茶里有各种药材,直接浇了童妙音满脸,睫毛上都挂了几星碎末。 “嘴贱。”御凤澜冷冷地说道:“小心你的牙。” “你敢泼我?”童妙音跳起来,挥掌想打。 御凤澜眼疾手快,架住她的手用力往后一掼,冷笑道:“五夫人,你知道我是谁,若再敢冒犯,我不饶你。” “你要如何不饶我?你不过是一个丧家之犬,若不是王爷庇护你,你死无葬身之地。” 童妙音被她推出去五六步,抬手一看,手腕上多了几个红红指印,顿时怒火中烧,指着御凤澜怒骂。 “那你呢?五夫人真把自己当女主人了 ?你我平起平坐,你三番几次刁难我,对我口出恶语,我凭什么忍你?”御凤澜步步逼近她,嘲讽道。 “你……”童妙音气得脸发白,想打又不敢,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说:“你尽管横吧,会有报应的。” “滚。”御凤澜抬了抬下巴,挥袖指向小门口。 无论真假,帝夜天身边这些女人真是让她恶心透了。她怎么就被猪油蒙了心,对帝夜天动心了呢? 困在这种地方,简直像掉进了污臭的泥坑里一样! 她握住薄念倾给她的令牌,暗暗咬牙。 小元和小歌不敢出声,那几个夫人也被她吓到了,含糊地道别,夺路而逃。 “夫人,别又动胎气了。”小歌壮着胆前来劝她。 御凤澜坐下去,沉默了一会儿,大声叫道:“于默。” 于默从门外走了进来,抱了抱拳,温和地问:“夫人有何吩咐?” “是不是被抓了?”她盯着指尖,轻声问道。 “是。”于默点点头,沉声道:“王爷负责审问。” 御凤澜闭了闭眼睛,轻声说:“知道了,你去趟藏雪楼,让他们走吧。” “这……”于默为难地说道:“王爷他……” “他还真想杀了藏心他们吗?除非他是想杀了我。” 御凤澜轻轻抬眸,一双眸子水盈盈的,让于默不忍拒绝。 他沉默了一刻,低声说:“我可以让他们先闭门不做生意,但 此时让他们离开,等于是说他们与十三爷有关系,要安排妥当才行。” “你会帮我安排吗?”御凤澜双唇轻颤,期待地问道。 “等王爷回来,您求求王爷吧。这都是性命攸关的事,放了十三爷,王爷自身难保,若不放……您又……”于默的神情愈加为难,犹豫一会儿,轻声说:“这都是有人在盯着王爷,等着逮王爷的错处。” “皇后那里,今日没来催我进宫?”御凤澜拧了拧眉,轻声问道。 “皇后能选王爷,也能选四皇子,若对她不利,她随时可以弃掉这颗不利的棋子。”于默明白她的意思,好心提醒道。 御凤澜闭了闭眼睛,长睫轻抖,把眼泪死死关在眼中,小声说:“只有老四和老九这样盯着夜王,若他们两个死盯不放,十三哥死定了。一定要知道是谁干的这件事。” “昨晚的副将是老九的人,老九正好现在去查蝗灾一事,能把这事撇得一干二净。副将说,是得到密报,青衫刺客会出现,所以才前去埋伏。”于默低声说道。 御凤澜拧拧眉,脚在地上轻蹬,摇椅嘎嘎地摇动起来,脚尖在地上划出几道浅浅的痕。 她想了半天,手覆上额头,小声说:“总有办法救出十三哥的。” “现在……有什么办法?”于默看着她,好奇地问道。 “声东击西。”她拧了拧眉,双手掩住了脸。 第146章 声东击西 “声东击西?”于默皱眉,不解地看着她。 御凤澜没再出声。她已有一计,但成不成还得靠帝夜天! 于默凝视了她一会儿,抱了抱拳,低声道:“昨晚,夜王动怒,驱逐了童舸。” “为何?”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王爷觉得是他行刺夫人。”于默眉头皱皱,低声道。 “他?” 御凤澜仔细回忆了一下,昨晚她用树枝狠弹了那人的眼睛,那人当时没有来得及挡住眼睛上应该有树枝抽打过的痕迹。 童舸的脸上好像没有! 是他安排的人吗? 她抿了抿唇,疲惫地说:“你去藏雪楼跑一趟吧,让他们不要急。” “是。”于默抱了抱拳,大步退了出去。 小元和小歌这时候才明白眼前的女子不是普通的卖酒娘,互相看了看,不敢靠近来。 小元胆子大一点,嗫嚅了半天,小心翼翼地问:“夫人……到底是什么人哪?” 御凤澜沉默了一会儿,抬了抬下巴,朝皇宫的方向呶嘴,“以前住在梨花宫的人。” 前朝公主御凤澜,有梨花宫,上千株梨花在她出生那晚绽放,听说她的皮肤比梨花还要白皙,嫩滑,她身上的香,比梨花还要清新甜美。 她是天下第一美的女子,才貌双全,引得四海不知道多王孙贵族前来求亲,但她唯独喜欢上了薄念倾。 小元和小歌腿发软。 她们成天伺侯的人,居然是前朝余孽! 王爷真是胆大包天,这是会满门抄斩的,连带她们都会被拖去绞刑台上,把她们吊在酷日之下,让乌鸦啄食她们的眼睛…… 小元拖着哭腔,可怜巴巴地问:“还有谁知道。” 御凤澜看着皇宫,一字一顿地说:“皇上。” 两个丫头眼睛一黑,直接瘫倒在了地上,这是要快被砍头了吗? 御凤澜又轻轻地蹬动摇椅,眯着眼睛,看着头顶的树叶晃动。等天黑吧,天黑帝夜天就回来了。 不要急,多危险的事她都经历过了,千万要冷静。 捉到前朝十三皇子,这可是天大的事。 帝崇忱阴鸷狂热的眼神,死死盯着被四肢大开,用铁链锁在柱子上的帝熠然。他已被打得遍体鳞伤,鲜血淋漓。若非胸膛还在轻轻起伏,真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皇上,已经审了一晚了,他就是不肯招认,最近藏身何处。”刑部的几人弓着腰,毕恭毕敬地站在一边,向帝崇忱回话。 “最近京城真是 热闹,十三爷回京,也是件大事,怎么会没人知道呢?”帝琰不阴不阳地笑,视线扫过了帝夜天,落到了薄念倾的身上,“听说,捉住十三爷的地方,离郡王府不怎么远哪。” “不怎么远,也隔了四条街了,四皇子这是何意?”站在薄念倾身后的近侍语恩立刻拉长了脸,忿色回击,“倒是离四王爷的别院只有一条街的距离。” “什么别院!”帝琰脸色一变,怒气冲冲地质问。 “四爷养了个女人叫玉娘……” 语恩抬了抬下巴,还要继续往下说,被薄念倾一言喝住。 “放肆,谁许你多嘴。” 语恩赶紧抱拳,退了好几步。 帝崇忱手指在椅子扶手上拍了几下,站了起来,慢步走近御熠然。他拿起放在一边、染了血的鞭子,轻轻地抬起了御熠然的下颌,眉头紧锁。 事隔五年,江山刚刚坐稳,御家的余孽居然一个接着一个冒了出来! “十三,你只要招出谁保住了你,我会放你和你妹妹离开……夜天也在此,我让他向你保证,你妹妹在夜王府过得很好,你们兄妹二人大可以去关外生活。”帝崇忱眼中杀机闪闪,哑哑地说道。 “呸……”御 熠然一口血沫吐到他的脸上,虚弱地笑道:“我需要人保吗?我们御家的人可不止我一个活着,在你身边还有好多呢,你不信去你后宫看看,每一个角落都有我们御家人的灵魂,他们会缠着你,夜夜去你的梦中掐死你一遍。你会死于噩梦之中,永远不得超生。” “放肆的东西。”帝琰立刻上前来,大声指责道:“御熠然,你可别忘了,当年在宫里,你和老八欺负我和夜天最多,今日我非报这个仇不可。” 他转头过头,冲着门口大声说道:“来人,把大贝牵过来,我要废了他。” 铁链子轻响,有人牵了一头几乎有一人高的大獒犬进来了! 御熠然咬了咬牙,愤怒地看向帝琰。 “三哥,这人以前欺负你欺负得最惨,那年冬天把你扒光了,赶到湖上去的,也有他吧?今儿好好治治他。”帝琰看向帝夜天,大声说道。 众人都看向帝夜天,只见他从众多刑具中挑了一把铁勾,缓缓走了过来。 众人屏声凝气,等着看最精彩的一幕,想要看到铁勾是如何狠狠勾进御熠然的身体…… 帝夜天用铁勾缓缓滑过他的脸,停在御熠然的喉咙上,冷酷地说道 :“我真的很想用这铁勾勾断你的喉咙,但我没有忘掉,你们把我围在岸边,对我说的那番话……” “那又如何?你从小就觊觎我的妹妹,我当初就应该把你摁进湖里,杀了你……” 御熠然哑笑,话音未落,铁勾深深地划过了他的肩,一直往下,血肉翻开。 四周静了会儿,帝琰拍起了手,大声说:“划死这该死的御家丧家狗。” “既然你也没忘,反正我还要搜捕你的人,不如给你一天时间想清楚,供出收留你的人,我给你一个公平的机会,你我决斗。”帝夜天把铁勾往地上一抛,冷冷地盯着他。 “我等着……”御熠然疼得浑身发抖,咬咬牙,嘶哑地笑了起来,“我会拧下你的脑袋,让你们帝家灰飞烟灭。” “还嘴硬,我今天非把你熏成腊肉。”帝琰捡起铁勾就要下手。 “好了。”薄念倾突然出声,大声说道:“皇上,他已是阶下之囚,不必下如此狠手。他对我也算有些渊源,就让夜王慢慢审吧。” 帝崇忱看了一眼帝夜天,冷漠地说道:“老三,这里交给你了,若放走了人犯,你知道后果。” “儿臣明白。”帝夜天垂着手,淡淡应声。 第147章 起驾 “父皇,有儿臣在呢,跑不了。”帝琰笑着接过了话。 “你不添乱就好了,把你那只狗牵出去。”帝崇忱看了一眼那只黑狗,厌恶地拧了拧眉,大步往外走去。 “皇上起驾。” “恭送父皇。” 死牢里声音此起彼伏。 “三哥,真没想到还有今天,居然能抓到御熠然!”帝琰又拿起了鞭子,仇恨地瞪着御熠然,咬牙切齿地说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转头看向他。 帝琰一步步地走近了御熠然,用力甩了甩鞭子,鞭梢抽打空气,发出凌厉的声响。 “你知道吗,我一直为没能亲手杀到御家人感到遗憾。想当初你我在宫中为质的时候,这些狗崽子就没把我们当人看。” “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到这里的第一天……就是这狗崽子绊了我一脚,让我摔进了粪桶里!我整整一个月没吃下饭,烧到快死了,他们也不给我看大夫……” “你们帝家人天生就是吃屎的命!”御熠然冷笑,吐了口血沫出来。 “你还嘴硬。”帝琰挥鞭就要打。 “够了,打死了审谁去。”帝夜天抓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拖,冷声说道:“你不过呆了两三年,我呆了十年,你省省劲吧。” “三哥,你 看的心是越来越柔了,有了御家那丫头,你的骨气和硬气统统跑光了吗?成天和她花前月下的,是准备一辈子缩在你的夜王府?”帝琰恼怒地瞪向他。 “那你觉得我应该去哪里?”帝夜天扫了他一眼,把鞭子夺过来,丢给侍卫,淡淡地说:“郡王也可以回去了。” 薄念倾拧了拧眉,转身就走。 “郡王当牢记一句话,不是你的人,以后少靠近。”帝夜天微微侧脸,看着地上摇晃的黑影,冷漠的说道。 薄念倾转过头来,唇角扬了扬,低声说:“夜王是说凤澜吗?王爷应当善待她。” 御熠然的手立刻挣了一下,吃力地抬起双眼,怒视帝夜天。 “薄念倾你少阴阳怪气,别以为娶了阿宝,我们兄弟就要高看你一眼了。”帝琰冷嗤一声,不客气地说道。 薄念倾看了他一眼,掉头就走。 帝琰皱着眉,看着他的背影,不满地说道:“半死不活的样子,好像天下人都欠他的,看着他就不舒服。也不知道父皇和阿宝喜欢他什么,尤其是阿宝,无缘无故被关了起来,这人还有力气在这里说什么御凤澜。” 见帝夜天不出声,他拍了拍帝夜天的肩,压低了声音,“三哥,阿 宝之事你怎么不闻不问?阿宝从小就没吃过苦头,大家捧在掌心里长大。我中午去看过她了,她哭得很可怜哪,我看八成是在薄念倾这里受了委屈。我要接她出来,让她去我那里住几天,她却怎么也不肯。” “让她在宫里住几天,很好。”帝夜天退到了桌子后面,慢条斯理地说道。 “三哥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你真要和这废物决斗?”帝琰跟过来,不解地问道:“你是不是撑着了没事干?令牌的事你到底怎么解决的?就让阿宝背黑锅?这事肯定不是阿宝做的!” “那就是你做的。”帝夜天拿起桌上的狼豪笔,铺开纸写字。 “怎么可能是我。”帝琰脸色一变,不满地说道:“三哥你怎么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了,你给我说实话,若你想要这太子之位,我一定助你。你我兄弟,可是一起的。” “呵……我有御凤澜,怎么可能去想太子之位?”帝夜天落笔有神,很快就写了个药方子出来。 “给十三王抓药去,本王三天后与他决斗,可不想与半个死人交手。他箭法精湛,五年前就声动天下,本王想见识一下。”帝夜天把方子递给大牢里的侍卫,锐利的视线紧盯那 人,沉声道:“记着,若有半分闪失,让他丢了性命,我让你们全都陪他性命。” “是,王爷。”侍卫们赶紧抱拳领命。 “切……”帝琰歪了歪嘴角,气冲冲地在一边坐下,抓起桌上的折扇用力往脸上摇。 “你还不去看你的玉娘,守在我这里干什么?你放心,我不会放走他。”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我就是怕你被御凤澜迷昏了头,性命是自己的,我们兄弟也算是同甘共苦闯过来的人,我虽比你先回去,但因为质子的经历,我和你一样,很多年没有抬起头来,有今日的一切,应当珍惜。三哥,我话尽于此,望你好好考虑清楚。”帝琰站了起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谢了。”帝夜天还是没有抬头。 帝琰无奈地摇头,长叹一声,拔腿就走,“为了捉不到的白月光,三哥你总有心裂的一天。” 帝夜天握笔的手一颤,一滴浓墨滴到了纸上,飞快泅开。 御凤澜,她是他捉不到的白月光吗? 御凤澜心里藏着帝家人的恨,他能把她捂化吗? 但血就是血,恨就是恨,真的能像风吹过一样,了无痕迹? 御凤澜把酒封撕开,闻了闻,小声说:“还差点火侯。” “那夫人为何还要打开?”小歌不安地问道。 “放心,我不是想浇了满屋子酒,点火烧。”御凤澜看了她一眼,抱起酒坛子,倒进碗中,“我想忌拜爹娘,兄弟,你们站远点吧。” “是。”小歌和小元赶紧退开。 御凤澜端起了碗高举过头,缓缓跪下,向着埋葬着父母枯骨的那堵城墙磕首。 “女儿想守着父母的灵魂,平静平凡一生,却不想又掉进了这牢笼之中。女儿求爹娘保佑十三哥,平安脱险。” 门外响起了脚步声,御凤澜飞快擦掉眼泪,把酒碗放回桌上,扭头看向小院大门。 帝夜天缓步进来,一眼看到御凤澜水眸微泛红,心中微微一疼,还未出声,御凤澜就先走了过来,给他福身行礼。 “王爷。” 见她如此,帝夜天多少知道她想说什么,无奈地扶起了她。但他又没来得及开口,御凤澜已经挣开了他的双臂,退了两三步。 “王爷,我累了,想睡了,王爷若想在这里用膳,小歌会服侍您。然后就回您那里去歇着吧。” 帝夜天怔住,半天没回过神来。 御凤澜没看他,转身进了房间。 院子里,酒香在空气里弥漫,他低眸看到了树下一线酒渍,眉头微锁。 第148章 小丫头 “王爷。”小元和小歌战战兢兢地上前来行礼,小元抬头看了看他,拖着哭腔说:“王爷,我们能不能去别处当差?” “怎么?”帝夜天不悦地盯着她。 “奴婢害怕,奴婢今日腿一直是软的。”小元扁扁嘴,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放肆。”于默低斥了一声。 “让她们去吧。”御凤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帝夜天从两个丫头身边走过,大步进了房间。 御凤澜坐在榻上,安静地看着他。 这真不是当年那个小丫头了啊,此时不慌不忙,满眼冷静。帝夜天反而平静下来,在她身边坐下,轻声问:“吃了吗?刘太医说,你动了胎气,让你静卧。” “嗯。”御凤澜点头。 “妙音今天又来惹你了。”帝夜天沉吟了一下,手抚上了她的发。 御凤澜没躲,但也没往他怀中靠。她转过脸看他,小声问:“夜天皇叔,你有这么多夫人,以后,会不会也会突然喜欢上谁?” “不会。”帝夜天斩钉截铁地答道。 御凤澜定定地看着他,好半天,抿唇一笑,轻轻点头,“我想到个点子,可以救十三哥。” “什么点子?”帝夜天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安,小声问道。 “你处他极刑吧,然后我去劫法场。”她微笑着说道。 “这怎么行。”帝夜天深深拧眉。 御凤澜手掩娇唇,扑哧一声笑了。 帝夜天无奈地看着她,小声说:“今日我脾气大了,你不要在意。你十三哥的事,我只能尽力而为,无法保证。” 御凤澜眼中的笑意僵了僵,随即摇了摇头,小声说:“没有。我也不会那么蠢去劫法场。我本来想移花接木 ,让死囚换下他。但想了想,他们一定盯得很紧,不容易换出来。所以,我们去把正在查蝗灾的老九抓起来,交换人质。这样,你还能除去老九,为你登上太子位,再扫平一个障碍。” 她掀掀长睫,抬头看他,慢声问道:“如何?” 帝夜天久久没出声,一直盯着她看着。 “怎么了?”御凤澜抚了抚小脸,轻声问道:“行不通吗?你不是想当太子吗?” 帝夜天捧住她的脸,额头抵上去,鼻尖在她的小鼻头上轻蹭了几下,小声问:“然后,你想在交换的时候,与他一起离开。” 御凤澜的心跳慢了几拍,她垂着长睫,娇笑道:“我能哪里呢?我顶着这样一张脸,漂亮得不得了,走到哪里都会让人看到。王爷您神通广大,用不了几日,我就会回到你身边了。我不会自讨苦吃的,我只让王爷承诺我一件事,让十三哥活着。我站在你身边,陪你一起踏上太子位。” 帝夜天深深呼吸,手掌从她的脸慢慢往下,扣到了她的心口上。 小丫头好不容易被他攻下的心,又悄悄地往回躲呢!真想就这样一把抓住她的心脏,让她一辈子逃不开。 但他不能说穿,说穿了,这丫头连戏也不愿意给他演了。 小元和小歌过来服侍他洗漱,他躺下的时候,御凤澜还睁着一双红眸子看着他,直到他躺到她身边了,她才合上了眼睛。 长长的睫紧颤着,把她的心事和幽怨都眼睛里,不让他看。 他伸出手,把她搂进怀中。 御凤澜的呼吸一直很平静,心跳也平静。 帝夜天翻了个身,把她柔软的小身子紧紧抱住,低低地说:“ 小御儿,若你真敢走,我就……” “平了藏雪楼吗?”御凤澜眼睛不睁,平平静静地反问他。 帝夜天只是在气头上的话,御凤澜却听进去了,并为之愤怒,但她不会表现出来的,她把怨字和情字一起收起来,塞回心脏的角落里。 她是谁啊?她是御凤澜!她的家在天涯,在市井,在高山,在大海,偏偏不能在他这里。 他这里有这么多的女人,就算是虚情假意,她也得每天面对。还有帝家那些可恶的面孔,都将是她的噩梦。 她怎么会天真地以为她的儿子,以后可以当上皇帝?不,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帝家这么多子孙,一定会拼命反抗,甚至会要了她孩子的性命。 问天下最狠毒之人,帝家人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帝夜天深深吸气,轻声说:“我能把藏雪怎么样,我的命都是你的了。你若埋怨我也好,你这样冷静,你到底在想什么?” 御凤澜眉头皱了皱,“想十三哥,想以前的事。对了,童舸之事我听说了,昨晚我用树枝弹到了刺客的眼睛,你可以去你的青衣军里查探查探,是否有人眼睛有伤痕。不管什么人,居然能知道你的青衫客的行动,一定不可大意,得早点查出此人才对。还有皇后和阿宝之事,也很蹊跷,我觉得可以做点文章,把水搅浑,利于你办事。” 帝夜天有些意外看着她,万没想到她一天之间想了这么多,还以为她会一直为十三的事哭个不停。 过于冷静,是好是坏? “童舸这样的人,冲动,没有原则,迟早会为王爷闯下大祸,早点弃他也好。”御凤澜又说。 帝夜天 的手指摁到她的嘴唇上,低声说:“睡吧。” 御凤澜笑笑,拉开了他的手指,小声说:“妇人之言,有时候才是真理,王爷也早点睡吧。” 她翻了个身,把背对他。 帝夜天缄默地看着她的后脑勺,脑子里乱了片刻,全是她小时候站在梨花树下娇软地叫他夜天皇叔的声音…… “夜天皇叔,你带我去塞外看雪的,听说雪花像我的梨花一样白……” “会有那么一天的。”他的手指抚上她的脸颊,轻轻地说道。 “知道了。”御凤澜居然回答他了。 童妙音正在房中砸东西,愤怒地尖叫,“凭什么赶我出府?就为了那个女人吗?王爷是不是疯了,一定要众叛亲离才肯罢休?我和童舸忠心耿耿,御凤澜那妖女不过来了区区两个月,就让王爷神魂颠倒,也不知道给王灌了什么迷魂汤。” “五人还是别砸了,去外面住段日子,等王爷消气吧。您没见着吗,现在王爷心里头只有她,谁惹她都没有好下场呢。”张美棋和吴乐诗战战兢兢地陪在一边,小声劝她。 “本夫人偏不走。”童妙音重重地坐下,愤然说道。 “但马车就在外面,若五夫人抗命,是会被丢出去的。”张美棋退了几步,才敢出声。 “呸,谁敢丢我,我和谁没完!”她跳起来,撒泼地尖叫。 “五夫人,冷静啊,总有回来的一天。”吴乐诗赶紧摆手,紧张地扭头往外看。 童妙音怒瞪着双眼,死死看着窗外,有好些丫头们正捧着大盘子往御凤澜的小院中跑。 “该死的御凤澜,我让她不得好死。”她眯了眯眼睛,白齿紧咬红唇,模样像要吃 人。 “那能拿她怎么办?夫人您都试过几回了,她都没事,连王妃都缩起来不见人了,我看我们还是学着两位侧夫,明哲保身吧。”张美棋弱弱地说道。 “呸,那个窝囊东西,也敢称王妃?到了现在,连王爷边也没挨上。也不知道在宫里被戏弄成了什么样了了,回来吓得变成了缩头乌龟,亏得我还把府里的印交给了她。早知道她如此无用,我奉承她干什么?” 童妙音冲窗外吐了口唾沫,恨恨地抓起了桌上的包袱,大步往外走,“你们等着,本夫人会回来的,少在本夫人身后使妖蛾子!总有一天,本夫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她骂骂咧咧地走了,吴乐诗和张美棋长舒了一口气,擦着冷汗往外走。 小花园里,崔静好喝着茶,远远地看着童妙音离开,唇角挑起一抹冷笑,小声说:“蠢东西,要做出头鸟,去死吧。” 东福嬷嬷俯到她耳边,小声说:“可是现在府里真的就是御凤澜最大了呢!王妃还是赶紧想想办法吧。” 崔静好把茶碗往桌上一顿,不满地说:“我让姐姐给我想点法子,她怎么一点回音也没有。” “她说今天会来看您,一定会来的。”东福嬷嬷眸子里精光闪闪,讨好地说道。 “姐姐架子真大,怎么着,真以为老九能当上太子了,说不定是我们家夜王!”崔静好冷笑,忿忿不平地说道。 “其实也不是没办法,她十三哥被抓了,让皇帝一起赐死她,不就成了吗?这事还是得请九王帮忙呢。”东福嬷嬷笑着说道。 “王妃,九王妃来了。”管家笑容满面地快步过来,给崔静好行了个礼。 第149章 不合适 崔静好兴奋地把茶碗一放,抬头看向前面。几名侍婢手捧各色彩色盒子,簇拥着崔蝶意快步近来。 “姐姐。”崔静好拎着裙摆,快步迎向她。 “妹妹。”崔蝶意温柔地笑笑,拉住了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眼,摇头说:“怎么瘦了呢?在这里住不惯吗?怎么不回家住几天?” 回屁的家,回去让你们好笑话我吗?崔静好心里把她骂翻了天,但脸上还是维持着笑意,柔柔弱弱地笑道:“王爷不让回,我哪敢擅作主张。” “王爷可真宠你……”崔蝶意掩唇一笑。 崔静好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恨不能一耳光甩过去,她忍了忍,牵着崔蝶意往前走,温柔地问道:“姐姐今天打扮得真漂亮,这衣服料子,我怎么没见过?” 崔蝶意穿着一身浅碧色的小衫罗裙,裙摆很大,很松软。上面绣着粉蝶飞舞,走动时,蝴蝶就像要飞出来了。 “这是母妃前几天赐我的,叫宴池。是从百宴国传进来的,百宴国天气热,所以那里的丝绸又软又柔又薄,夏天做衣裳最舒服了。”崔蝶意有些得意,抬起袖子挥了挥,一阵化香直往四周飘。 “这是什么香?”崔静好惊讶地问。 “哦,是料子自带的。纺布的时候,就掺进了鲜花精髓,你闻闻,好闻吗?”崔蝶意又卖弄地把袖子抬高了一点。 “真好闻。”崔静好陪着笑脸,心里早就把崔蝶 意捅成了烂西瓜。 “我给你带了一件。”崔蝶意的眸子往后瞟了一眼,笑嘻嘻地说道:“就因为等这衣裳,我才来晚了。敢接下这种料子做衣裳的裁缝,满城只有两位。其中一个被召进宫中,专为母妃去做衣裳了。另一位,我出了大价钱,才肯提前为我做好。” 婢女上前来,打开了盒盖子,里面放着一件浅绯色的长裙,绣的是玉兰花。 “你看这绣工,好吧?”崔蝶意的手伸进盒子,轻轻地抚了抚裙摆,笑着问崔静好。 “极好。”崔静好欣喜地接过了盒子,小心地把裙子拎了出来。 仿佛一道霞光,瞬间照亮人的眼睛。 “真好看。”她喜出外望地说道。 “我告诉你……”崔蝶意靠近她的耳朵,轻轻地说:“这裙子还有一种作用,能让男人神魂颠倒……” “放了药吗?”崔静好手一软,裙子从掌心滑落,跌在了地上。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用!”崔蝶意拧拧眉,把裙子捡了起来,挥手摒退了四周的人,小声说:“没有药,是这绣线的缘故。” “绣线怎么会有那样的作用?”崔静好一脸惊讶地问道。 “看上去绣的是百合花,实则是一种符咒,叫真心咒。”崔蝶意吹去裙子上的细灰,放到她的手中,轻轻地说:“你我姐妹必须坐稳王妃的位置,才能保证在以后的岁月里,相互扶持。你在这里的际 遇,东福都给我说了。十九可恶至极,你我姐妹一起收拾她。” 崔静好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崔蝶意的手,连声说:“姐姐对我真好,若能行,妹妹甘愿粉身碎骨以报姐姐大恩大德。” “你我姐妹说什么外话。”崔蝶意撤回手,水眸瞟向后面,轻声说:“十九出来了!” “十九夫人。”侍婢们齐整整地行礼问安,诚惶诚恐地深深弯腰。 帝夜天为了御凤澜,把五夫人都赶出去了。她在府中的地位,已无人可以撼动,明眼人都不敢再得罪御凤澜。 眼见她姗姗走近,两位王妃的脸色都有些复杂。 “二位王妃,这么大的太阳,怎么站在这里呢?晒坏了,可会有人心疼的。”御凤澜停下脚步,唇角扬着一丝讥笑,脆声问二人。 行礼吗?现在她没有心情演戏,不想行礼! “十九夫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你的肤色越来越好了呢。”崔蝶意先笑起来,挥了挥手指,柔声说道:“本妃来看看妹妹,也给十九夫人带了些礼物,请笑纳。” 侍婢们把其余的盒子捧上来,依次打开,四个盒子里分别装着金锁圈、玉如意、珍珠项链、宝石步摇。 看样子,她有身孕的事已经传开了。 “那就谢过九王妃了。”御凤澜让小元和小歌接过了礼盒,继续往前走。 “真是目中无人哪。”崔静好实在气不过,出言讽刺道:“十九 夫人这是觉得自己已经是王妃了吗?” “王妃错了,我只是觉得我一脚在生,一脚在死,由着性子多过几天罢了。”御凤澜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扬长而去。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崔静好连连跺脚,死死地拧着帕子,仿佛拧的是御凤澜的脖子,一双大眼睛冒出嫉恨的火光。 “妹妹就是这样沉不住气,你知道她以前是做什么的吗?”崔蝶意收回视线,轻声问道。 “不知道。”崔静好摇了摇头。 “呵,她专门给大户人家的正妻处理不听话,想争宠的小妾。她的心狠手辣,不是你能比的。你这样冲动,怎么可能赢她?”崔蝶意笑笑,轻蔑地看了她一眼。 崔蝶意双眸通红,一直在瞪御凤澜,没看到崔蝶意这有深意的一眼。 “那我到底应该怎么做?姐姐明示吧,光靠这条裙子,不会有作用的,王爷他根本就不看我一眼,我哪有机会穿给他看?再者,他若发现绣线里的机密,我就惨了!” “傻妹妹,没有机会就创造机会呀,你不会找机会吗?”崔蝶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找了呀,我还特地去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特地在宫中为我们安排圆房,没想到王爷他……王爷他……” “他把十九也叫了进去,二女侍一夫?”崔蝶意匆匆低眸,不让她看到眼里的嘲笑。 比这个更惨哪!崔静好死也不会 说出那晚的遭遇的!她就在榻底下吃了一晚的灰!她抿了抿唇,焦急地说道:“姐姐赶紧给我出个主意,别让我猜了。” “男人最恨的是什么?最喜欢的是什么?”崔蝶意走了两步,轻声问她。 “最恨?最恨女人不听话?最喜欢女人漂亮?”崔静好跟着走了两步,犹豫着回答。 “错了,男人最恨背叛,恨女人不把他放在眼里。男人最喜欢女人对他痴情,把他一人看成王,其余男人都看成杂草。”崔蝶意双手拧紧帕子,定定地看着前方。 “就像姐姐对九王一样?”崔静好眨了眨眼睛,故作天真地问道。 “是啊。”崔蝶意笑了笑,转身看向她。 崔静好长得美,是崔家里最漂亮的女子。若不是她母亲出身差了点,早就被选成几位得宠的王爷的王妃了。养到现在,居然配给了帝夜天! “我还是不懂。”崔静好眯着眼睛摇头,想了想,轻声说:“童妙音曾经献计,让我诱她与薄念倾相见,但我一直没有机会。不过书信倒是已经准备好了。” “那就做呀,还等什么!”崔蝶意眼前一亮,兴奋地摇了摇她的手臂,“拿出来我看看,我来帮你再参考参考,考虑周全一点。” “那去我屋里吧。”崔静好拉着她的手,姐妹二人快步往回走去。 御凤澜走到了藏前面停下了脚步,轻声说:“把东西送回我那里,仔细收好。” 第150章 独立 “是。”小元把手里的两只彩色盒子一起交给了小歌,亦步亦趋地跟着御凤澜。 御凤澜是去帝夜天的藏找书看,她要看看九王爷查蝗灾的那几个郡的地形地图,看看在哪里下手最为合适。帝夜天已经同意了她的提议,决定捉住九王,以交换十三哥。 于默出示了令牌,侍卫们放进了御凤澜。 他的藏不大,只有一间屋子,两层,独立于其他院落,离以前的十三王妃住的小院挺逝。从后窗看过去,甚至可以看到废弃的小院的窗户。 “听说,那里闹鬼的,还是把这窗子关上吧。”见她往后面看,小元缩了缩肩,往后退了几步。 “就算有鬼,白天也不敢出来吃人,怕什么。”御凤澜收回视线,接过了于默递来的地形图,在桌子上铺开。 “刚刚崔家姐妹絮絮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谋划什么。”小歌放了东西回来,把带来的安胎养神茶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到她的手边。 “她们两个蠢物,能拿我怎么样。”御凤澜不屑一顾地笑笑。 “两个蠢物加在一起,那也是挺可怕的。”小元提醒道。 御凤澜托着腮想了会儿,点了点头,“两个蠢物加在一起,确实可怕,能把人给蠢死。你们 看到九王妃身上那条裙子了吗?” “看到了,好漂亮啊!”小元连连点头,一脸羡慕,“十九夫人穿起来肯定更美。” “那当然。”御凤澜笑笑,淡定地说:“上面的花饰就是我传出去的。” “啊?”小元和小歌一头雾水地看着她。 御凤澜喝了一口安胎养神茶,轻飘飘地说:“我以前专门收拾人家家里不听话的小妾,还给得不到男人心的正室们想办法。去年有一个正室,和家中年轻貌美的小妾争宠,过来找我拿主意,要除掉小妾。” 小元和小歌抖了抖,再度被她惊到了,原来十九夫人不仅是前朝余孽、街边酒娘,还是个……替人处理小妾的狠角色。 御凤澜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滑去,继续说道:“说实话,她那一家子人,男的丑,女的泼,连个小妾都是个说话口齿不清的破落户,我真不想管。但她出得起银子,我就得安慰她。所以给她画了个图样位置,说那是真心咒。并且一定要用某处的绣线为引,把各种蝴蝶和花朵按我的图样位置绣上去,就能让男人对她死心塌地。” “能成吗?发现您骗她怎么办?”小元狐疑地问道。 “成不成,都在别人信不信。那妇人一 年四季邋邋遢遢,才三十多岁,就把自己收拾得像个四五十岁的婆娘,说话又大嗓门,出口就是一巴掌打死你……哪个男人会喜欢。”御凤澜托着腮,视线落在一个小镇上。 “然后呢?”小元好奇地追问道。 “然后我去找了一家不打眼的小绣庄的老板,让她把价格提到五百两银子一两线,我与他五五分。”御凤澜嘻嘻地笑,竖起五指摇了摇。 “哇……那不是坑死了?”小歌也忍不住出声了。 于默在一边也听得津津有味,抱着长剑,等着她的下文。 “把门关紧点,别让那两个祸害的人听到了,我还想看笑话呢。”御凤澜往外瞟了一眼,轻声提醒。 于默出去叮嘱了几句,让侍卫们退到四周巡逻,不让人靠近,转回来听她继续往下说。 御凤澜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然后我就在绣庄等着那妇人前来,她天黑的时候果然来了,一听要如此贵,马上就动了退意。我让我的人出场,从门外扑进来,扮出狂喜的样子对着庄主连连作揖,大声说她相公如今对她死心塌地,把小妾都赶走了,还要再买二两线请庄主绣罗裙。” “那妇人毕竟精明,见我的人果然拿了银票出来,捧 着绣线回去。于是一路跟着,一直跟到了我的人暂时租住的地方。在那里,我又演了出戏给她看。她信得心服口服,果断地回去出银子买了一两线,请绣庄庄主亲手给她绣罗裙。” “取裙子那天,我与绣庄庄主亲手给她打扮了一番,在身上洒了好些香露水,让她拎着酒,焕然一新地回去……还能不成吗?外旱的地突然有了雨水滋润,情势当然不一样了。她没忍住,把真心咒的事告诉了她的妹妹。” “她妹妹和她差不多的处境,我一样给她演了一回。不过她家小妾比较狠,欺负主母,还罚打少主,把那孩子的眼睛都快打瞎了。我一怒之下,把那小妾的牙敲掉了,丢到了奴隶船上,让她回来了。” “这种事情不能多做,于是我叮嘱庄主,一年只能卖三次线,没有我在场,绝不许卖线,不然我就去官府告她是骗子。” “骗子要告别人是骗子……”于默捂嘴笑,连连摇头。 “还不是因为你们男人,喜新厌旧,喜美厌丑。”御凤澜冷笑,横了于默一眼。 于默尴尬地放下手,小声说:“也不一定都这样。” “岁月能证明一切,等着瞧。”御凤澜低下小脑袋,轻轻地说:“崔 蝶意也曾找过我,为她谋得九王之心,处理了一个宠妾。她今日穿着这裙子来,想必是打听到了真心咒的事,要把这事教给崔静好。要是一条裙子,一个咒语能得到男人的死心塌地,这天下哪会有这么多负心汉?” “不会那么简单的。”于默沉吟了一下,提醒她。 “所以啊,得让崔静好也滚出去。”御凤澜慢吞吞地说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崔静好是皇帝赐婚,王爷是赶不走的……不过,我能!与其等着她来害我,我先赏她几个耳光,让她知道怕。我还要在这里安静地住段日子,她总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心里烦。” 于默嘴角抽抽,没敢接话。 “这里叫做……莲香镇,真好听的名字。”御凤澜突然一笑,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墨点儿说道。 “这地方很小。”于默看了一眼,轻声说道。 “你去过?”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是,我们一路打过来……”于默看了她一眼,收了声。 御凤澜倒很镇定,笑了笑,轻声说:“我还没有到过离京城百里之外的地方呢。当年逃得最远的地方也就是古良城。” “夫人,不生王爷的气了吗?”于默犹豫了一小会儿,轻声问道。 第151章 生气 “生气又能怎么样呢?”御凤澜平静地看了看他,轻轻地说道:“再生气,我也得在这里。不如不气,好好想想怎么办。毕竟我和他坐在同一条船上,大风大浪来的时候,得一起抓紧船舵,不能被掀翻了。” “夫人说得好。”于默眼中亮光闪闪,向她竖了竖大拇指。 御凤澜笑笑,又起身拿了本书过来看。 这是本兵器书,看上去有些年月了,上面有帝夜天的批注。她一页页地翻看,饶有兴致了问了好些问题。 于默见她兴致高,于是多陪她说了会儿话。 但是,御凤澜看到了那地图,才感觉到天地真的很辽阔,去哪里都比陷在女人堆里强。 “夫人,王妃宴请九王妃,请夫人一起过去用膳。”一名侍婢过来,隔着门请安。 “别去。”小元冲御凤澜挤眉弄眼,连连摆手。 御凤澜却不看小元,直接对着外面说:“转告王妃,我就过来。” 婢女匆匆走开了,小元和小歌冲到御凤澜面前,担忧地劝她。 “不能去啊,夫人如今饮食得加倍小心,可不能碰她那里的东西,就连香味儿也不能闻。” “就是就是!这些事我看多了……” 两个丫头你一言我一语,倒让御凤澜突然想起了件事。 “对了,夜王不是有孩子的吗?那些孩子们呢?”她好奇地问道。 “因为夜王接连被贬的缘故,都跟着云双夫人住在乡下去了,以免真的祸及子嗣。”小歌轻声说道。 哦,对了,还有一个没露过面的云双夫人呢!御凤澜拧了拧眉,扶着小元的手站了起来。 真烦人! “夫人真去吗?”于默也拦到 了她的前面。 “放心,在王府中她们不敢拿我怎么样,我和我的孩子只要在她们那里出事,她们知道后果。崔蝶意是精明的人,她不敢乱来。”御凤澜镇定地说道。 三人互相看看,知道拦不住她,只好与她一同前往。 “小元小歌,你们今天不怕我了?”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两个丫头,好笑地问道。 “昨天是太慌了,所以才表现得那么没出息。早上王爷叮嘱过我们两个,我们再不敢了。”小元不好意思地说道。 “委屈你们两个了。”御凤澜轻声说道。 “不敢、不敢。”两个丫头赶紧摇头摆手,“没想以这辈子还能伺侯到您这么漂亮的公主,是我们的福份。” “罪孽啊,他逼得你们说这样的假话。”御凤澜轻笑,加快步子往前走。 崔静好姐妹二人已经入座,并肩坐在高台上的小几前。按规矩,御凤澜的小桌支在殿中右侧。她看了看桌上,倒是些好菜色,清淡适宜,色香味俱全。 “十九夫人,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你我同坐一殿,把酒言欢。”崔蝶意端起汝白瓷酒碗,眸子笑吟吟地看向御凤澜。 “我也没想过。”御凤澜笑了笑,视线落在姐妹二人的裙子上。 她与绣庄老板有明确约定,绝不能在她不在场的情况下卖绣线。这两条裙子是新做的,看样子是崔蝶意找到了绣庄老板。不用说,又是玉娘出卖了她。 自打那回在珠玉苑整了帝琰,她与珠娘有段日子没见面了。不过,如今这种情势下,她倒不会觉得玉娘还能说出什么事影响到她…… “王妃,十九夫人,王爷说要回来 用午膳。”一名侍卫从外面进来,向几人行礼。 “原来夜王要回来,哎呀,那我们现在得等吧,妹妹应当早做准备的。”崔蝶意转头看向崔静好,嗔怪地说道。 崔静好脸上挂不住,王爷回不回来,她从哪里知道去?她从早到晚连帝夜天的一片衣角都见不着! “那我们就等王爷吧。”崔静好把筷子往桌上一拍,恨恨地瞪向御凤澜。筷子在桌上弹了起来,打到了崔蝶意的手上。 “妹妹真是被惯坏了。”崔蝶意把筷子推回去,垂着眸子嗔怪道:“妹妹要学十九夫人沉稳大方,冷静处事。” “十九夫人的本事,我学不来。”崔静好狠狠咬牙,扭开了头。 “静好就是这样的脾气,十九夫人不要与她计较。她在府中,还要多仰仗十九夫人照顾。”崔蝶意眯眼一笑,柔声说道。 “不敢。”御凤澜以帕子掩唇,笑了笑。 崔蝶意捧起茶碗,抿了口茶,往殿外看去。 灼灼的太阳照得地都泛着白光,热得奴才们不停地落汗。外面除了蝉鸣,听不到半点动静。 御凤澜瞥了那姐妹两个一眼,开始说起了家常。从姐妹身上的头饰,一直说到宫中流行的妆容,公主和郡主们的美艳,花艺和才艺都令她赞叹。末了,她大力夸赞东福嬷嬷忠心,夸她知人心,还给自己送了礼。 “送什么礼?”崔静好不解地扭头看向东福嬷嬷。 “哦,就是家乡的小玩艺儿。”东福嬷嬷福身,陪着笑脸说道。 “你这老奴才,你怎么没告诉本妃?”崔静好冷笑,狠狠瞪了她一眼。 东福嬷嬷勉强撑着笑意,站在崔静好的 身后,一双搭拉着眼皮的三角眼不时往她御凤澜身上瞟瞟,脸上抹得过艳的胭脂让她看上去很是滑稽。 这一扯就是一盏茶的工夫,桌上的菜都凉了。 崔静好的肚子饿得咕噜响了几声,有些焦急地问道:“王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我不知道,他让侍卫回来传话,说办完事就回来。不如大家先吃吧,九王妃难得来一回……”御凤澜笑笑,捧起安胎养神茶喝。 “等等吧。”崔蝶意用帕子擦了擦鼻尖上的汗,淡淡地说道。 已经过了午时三刻,她为保持身材,早上吃得很少,这时候已经撑不住了。 这时匆匆走进一位侍卫,手里拎着明红色的食盒,大步到了崔静好面前,大声说道:“禀王妃,夫人,王爷有要事在身,回不来了。他听闻九王妃在此,所以令属下送回福如至的水晶蟹黄包,还有蒜蓉明湖虾,清蒸明蝴蟹。” “对了,现在正是吃螃蟹的时候。”御凤澜眼睛一亮,朝侍卫连连招手,“我看看。” “夫人不能吃,有孕的人是不可以吃的。”小歌赶紧阻止了侍卫。 御凤澜沉着脸色,横了小歌一眼。 “十九夫人喜欢吃就吃呗。”崔静好嘴角轻歪,没好气地说道。 “二位王夫享用吧。”东福嬷嬷呵呵一笑,从食盒里端出了几大盘子螃蟹和大虾放到了二人面前。 “嗯,真香。”崔蝶意用手往鼻前扇了扇风,笑着拿起了筷子,“真饿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吃吧。”崔静好抓起筷子就开吃,一连往嘴里塞了好几个包子。两个侍婢跪坐在她脚边,替她剥螃蟹钳子 上的壳。 最后端出来的是一碗冒着冷气的汤,看上去黄澄澄的,酥软可口。 “这是什么汤?”崔静好好奇地问道。 “这是乳酪。”御凤澜伸长脖子看了一眼,眯着眼睛笑,“这是好东西啊,福如至的这道甜品最出名了。这个可是要五两银子一小碗的,小歌给我端一碗过来,我要尝尝。” “不行,是冰镇的。”小元连连摆手。 “冰镇才消暑呀,快去。”御凤澜见她不动,索性自己过去端过了一碗。 崔静好赶紧让东福嬷嬷给她端了一碗上来,用小勺搅了搅,不阴不阳地盯着御凤澜笑,“十九夫人可要悠着点,太冰的东西吃多了不好。” “没事,一点点而已。”御凤澜埋头就吃。 崔静好看着她就讨厌,化气愤为食欲,一大勺子一大勺子地往嘴里塞。 几人饿到现在,也顾不上说话了,不多一会儿,那两大盘子螃蟹和虾就被二人风卷残云吃了个净光,那些冰镇甜品也消灭得不剩一点残渣。 茶足饭饱,崔蝶意执意回去,崔静好和御凤澜送她到了府门口,腥腥作态地挽留她。 “不了,我那里还有事呢,你自己的事,抓紧吧。”崔蝶意瞟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御凤澜,压低了声音。 “知道了。”崔静好连连点头。 “那我走了。”崔蝶意登上马车,笑吟吟地朝二人挥了挥手。 侍婢替她放下了马车帘子,她的笑容立刻消失,咬牙吐出一字:“蠢。” 侍婢坐上来,马车夫牵着马车往前走,她轻轻掀开了细竹窗帘,往外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崔静好这蠢货,早晚死在御凤澜手中。” 第152章 厉害 “王妃,她真的这么厉害吗?” “嗯……哎……肚子有点疼。”她摁着肚子,脸色有点发白。 “是不是东西不干净?”侍婢吓了一跳,赶紧掀开帘子钻了进来。 “想拉肚子了。”崔蝶意心中隐隐觉得不对劲,但此刻肚子里跟刀绞一样,只能催着马车夫赶紧赶车往回走。 从牌坊前经过时,只见一队侍卫正匆匆往城门方向奔去,她多了个心眼,让侍婢过去拦下了一名侍卫,出示了九王府令牌,问他们匆匆忙忙干什么去。 “三王爷和四王爷都在城外搜捕刺客,我们赶去增援。”侍卫抱了抱拳,策马就走。 去抓刺客的人怎么可能回府吃午膳! “该死的御凤澜,这是给我下马威,让我不要管崔静好的闲事!”崔蝶意肚子更疼了,就近找了一家医馆,冲进去求医。 “螃蟹性寒,又是蒸出来的,夫人居然空着肚子吃了三只,还吃了冰镇的奶酪,当然会闹肚子了。”大夫给她施了针,慢条斯理地说道。 崔蝶意要气炸了,但又无可奈何,没人逼着她吃那些东西。 “蠢货蠢货蠢货……”她怒火中烧,用针在锦帕上狠狠扎了十几下,面孔狰狞扭曲,吓了那老大夫一大跳。 夜王府里。 崔静好更不好过,她恨意太足,吃得更多,这时候正躺在榻上,面如金纸,哼唧都哼唧不出来了。 “御凤澜她不得好死……”她流着泪,手揉着小腹哽咽着骂,“我要杀了她……一定杀了她……” “王妃,药来了。”东福嬷嬷端着药碗过来。 “你这个老奴才,你到底送了她什么?”崔静好拔下发钗,往东福嬷嬷的胳膊上乱扎。 “王妃,老奴冤枉啊,只是那天老奴拿着家人送的一点儿东西回来,正巧被她看到了,她要了过去。”东福嬷嬷赶紧喊冤,飞快地躲开了她乱扎的金钗,“王妃切莫让她挑拔,她正是见老奴可靠,想从王妃身边把老奴赶走呢。” “药给我。”崔静好丢了金钗,挣扎着坐起来,接过了药一仰头灌进了嘴里。漆黑的药汁从她的唇角滑落,她一抹嘴唇,恨恨地说:“我会连本带利讨回来的。” “一定可以。”东福嬷嬷挥了挥拳头,凑到了她面前。 “滚开。”崔静好把药碗往她身上一丢,躺了下去,继续哭,“肚子好疼……” 东福嬷嬷嘴角轻抽,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药碗,快步走了出去。关门的时候,她忍不住扭头往里面瞪了一眼,无声地骂了句“蠢东西” …… 御凤澜坐在凉亭里,听于默说那边的动静,笑个不停。 “不过,夫人这样做,崔静好不会善罢甘休的。”小元担忧地说道。 “那就让她多躺几天。九王妃不会无缘无故上门,说不定已经合谋成了什么事。我最近事多,心烦,实在不想她再给我带来什么麻烦。”御凤澜摆了摆手,轻声说道。 十三哥的事棘手,换人一事不知道能否成行。她必须得有第二手准备,而这个计划,她不能让帝夜天知道。一旦换人的希望落空,她马上就会走第二条路。 总之,她不可以再失去十三哥。 “那您吃了冰镇的东西,没事吗?”小歌看向她的肚子,轻声问道。 “我没事。”御凤澜摇了摇头,她吃了几口而已,她若不吃,那两个女人不会吃得那么欢快。 她抚了抚小腹,怅然说道:“我能像草一样活到今日,我的孩子也不会脆弱的。” “夫人若像草,那也会是一株凤凰草,世间独一无二。”小元大咧咧地说道。 “有凤凰草吗?”御凤澜笑着问。 “有啊,夫人说有就有。”小元蹲下去,把垂到地上的裙角往上掖了点,轻声说:“湖风凉爽,夫人就在这里歇一会儿吧。” 御凤澜在崔家 姐妹身上撒了气,确实心里舒畅了很多。这年月,你不抢先动手,别人就会把你逼到死角里去。那样的事,她还看得少吗? 八角亭傍湖而建,一半在湖中,一半在岸上,一只高脚深入湖底。有手膀粗的青竹经四面往上引水,到了亭子上方把水喷出来,顺着亭子八面往下落。 水声和着凉风一起吹到身上,她开始犯困。 小元和小歌给她放下了纱帘,退到亭子外面去休息。 御凤澜昏昏沉沉地睡着,迷糊中,似乎有人抱住了她,手指在她的脸颊和嘴唇上轻轻移动。 她想睁开眼睛,但眼皮子似有千均重,怎么都掀不开。 她能感觉到来的是个男人,是帝夜天吗? 她不安地拧了拧眉,那人低下头来,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 就是这一下,让御凤澜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果然是名男子!他身材削瘦高大,用蓝布蒙面,只露出两颗乌黑的瞳仁。 因为她要午睡,所以于默和其余男侍走得远了点儿,小元和小歌坐在一边的椅子上打盹儿。 她坐起来,正要大叫声,那人突然飞身扑出了亭子外面,不过眨眼工夫,跑得无影无踪。 黑色衣摆在湖面上拖出一道浅浅水痕,还不待御凤澜 看清,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御凤澜飞快地站了起来,掀开帘子往外追。 “怎么了?”小元和小歌睡得迷迷糊糊,见她突然起来,赶紧跟上去。 “于侍卫,夫人出来了……”小元大声招呼于侍卫,一行人急匆匆地追着御凤澜往林子里走。 从这里过去就是闹鬼的废院,再往前,就是御凤澜遇上珂离沧的树林。 “夫人,里面有机关,不能进。”于默几个箭步上前来,拦住了御凤澜,不解地问道:“夫人是怎么了?为何突然往这边来?” “有个男人,闯进了小亭子!”御凤澜抚了抚额头,那人嘴唇碰过的地方,还有些烫。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们都在旁边守着!”于默一听就连连摇头,大声说:“是不是夫人作梦,梦到了什么?” 御凤澜又摇头,“不可能。” “可是,我们夜王府守卫森严,怎么可能有人闯进来,而我们不知道?”于默眉头微拧,往四周看了一眼,自信地说道。 “珂离沧怎么进来的?他还跑进去泡了个澡!还有……”御凤澜没把话说完,明明薄念倾也进来过呢! 思及此处,她突然打了个冷战,帝夜天要杀薄念倾,是因为她?还是因为他的太子之路? 第153章 机关 她垂着头,慢步往林子边走。 刚刚那男人的眼睛很亮,很深遂,像是能钉入人心底去。 “夫人,真不能进去,林子里有机关。”于默上前拦住她,小声说:“夫人回去休息,我去四处搜搜,若真是有人闯进来,那还真不妙。” 御凤澜深深地看了一眼小树林,转身往回走。从这里回她住的小院,还是要经过那个小亭子。她快步进去,拿起了躺榻上擦汗的手帕,这一拿,让她不由得怔住,手帕上多了一行字! “若想救十三哥,去求珂离沧,除了他,没人可以帮你。” 这字也不知道用什么写的,越来越淡,慢慢地就看不到了。 她把帕子凑到鼻下闻了闻,一股幽兰之香,沁人心脾。 在这世上,每天都会发生奇奇怪怪、你想都没有想到过的事,有异能本事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珂离沧算其中一个,而拿着这种会在风里消失的颜料之写字的人,也算一个! 御凤澜忍不住想那双眼睛,黑得像无星无月无灯的天空,暗暗沉沉,令人一见生惧。 “夫人,回去吧。”小元往四周看,头皮有些发麻,怯生生地说:“奴婢觉得是不是鬼呀? 只有鬼,才会来无影去无踪。我们上午去了藏,夫人还偷看了那个院子,说不定是院子里的鬼找出来了。” “小元!”小歌往她嘴巴上打了一下,不满地说:“你居然敢吓夫人。” “没事,我不怕,鬼怕我才对。”御凤澜把帕子叠好,慢步往回走。 那个人居然敢偷偷摸摸来亲她,若脸长得太丑,她就把那人的嘴巴割掉!若长得还好算好看,那就揍他一顿,让他变成丑八怪,再把他的嘴巴割掉! 一路上胡思乱想,到了小院口,抬头一看,只见帝琰正往里面张望。 “琰王真得闲,怎么有空到小女这里张望?难道小女院中有什么可以吸引你的宝贝“”御凤澜见着他就生气,秀眉轻拧了拧,换回一副笑脸,慢步走上前去。和他并肩站着,一起往里面看。 帝琰转头,扫了一眼小元小歌,堆着笑脸说道:“宝贝当然就是你,你肯不肯跟我走?” “原来琰王是皮痒了,不怕你三哥替你松松皮?”御凤澜水眸轻抬,柔中带刺地回他。 帝琰低笑,高大的身子微俯,低低地说:“就喜欢你这张小嘴巴,总有一天,我给你好好捂一捂,让 你知道真正讨男人欢心的小嘴巴是什么样子的。” “唷,那我小女要说荣幸吗?”御凤澜小脸微冷,盯着他问:“我好歹是你三哥的小妾,王爷何苦来自讨没趣呢?” “呵,澜公主架子挺大。”帝琰扬了扬眉,换了副严肃的嘴脸。 “对啊,王爷快让开,别被我的架子给撞倒了。”御凤澜走了几步,猛地转身看向他,眉头越拧越紧。 “怎么?”帝琰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情不自禁退了一步。 御凤澜匆匆抖开了帕子,大步走向他,直接抬起来往他脸上蒙,然后踮起脚看他的眼睛…… “你干什么!”帝琰顿时变脸,一把扯下她的手,忿忿然指责,“你这妖物,不知自重。” 御凤澜哑然失笑,攥着帕子的手指他,“王爷说什么笑话,王爷的脑子里居然有自重两个字?别忘了你我在哪里遇上的!” 帝琰一脸黑线,冷哼一声,转身就走。 御凤澜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王爷不会忘了说什么事吧?你就是来看看我?莫非那日珠玉苑一眼,从此念念不忘?” 帝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用力一甩袖子,步子更快了。 “奇怪,四王 爷他来干什么呀?来找夜王吗?”小元和小歌并肩站着,小声嘀咕。 “就是呀,真奇怪。” 小元拍拍额头,想不通,于是转头问御凤澜,“夫人,珠玉苑是什么地方?” “卖珠子和玉的地方呀,傻丫头。”御凤澜笑笑,拎着裙摆,走进了院子。 “哦,真好听的名字。”小元扶了她一把,小声说道。 小歌却吐了吐舌尖,低着头跟了进来,分明猜出了那是什么地方。 帝琰铁青着脸,一路冲出去上百步,才缓了下来。帝夜天就在前面站着,和于默说话。 “三哥,你怎么走着走着不见了?”帝琰不满地抱怨道。 “你跑哪里去了?”帝夜天扫了他一眼,沉声问道。 “找你啊,找到你十九夫人那里去了。”帝琰嘴角轻歪,冷笑道:“真不知道你喜欢她什么,牙尖嘴利,除了长得好看,还有什么优点。” 帝夜天转过身,一本正经地说:“就是喜欢她长得好看。” “三哥,你能不能有点志向?长得好看的女子满天下都是,你非得是她?”帝琰挥袖子,气咻咻地在一边的石凳上坐下。 “怎么,又被她踩了尾巴了?”帝夜天了 然地一笑。 帝琰是不可能在御凤澜那里占到便宜的,御凤澜根本就不是喜欢吃亏的主,她是一只小刺猬,谁伤她,她就狠狠伤回去。 “你们在说什么?”帝琰抬眸,狐疑地看于默。 “说府里的事。”帝夜天缓步过来,低声说:“晚上我要去见珂离沧,你没事就先回去吧。” “见他干什么?”帝琰不解地问道。 帝夜天扬了扬长眉,淡淡地说:“治病。” “你病了?”帝琰惊讶地上下打量他,小声说:“明明神采奕奕,你到底搞什么鬼?你不说,我就不走。” “凤澜动了胎气,有点儿危险,所以带她去看看。反正皇后要我们去看看帝阮,顺道吧。”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又是她。”帝琰很不甘心地挥了挥手,起身离开,“那我走了,刺客之事,晚上我来盯着。” “好。”帝夜天微微颔首。 主仆二人看着他远走,于默轻声说:“现在薄念倾知道有人想杀他了,已经加强了防备。京中那些背叛过来的官员个个人心惶惶,寝食难安。属下觉得,时机到了。” 帝夜天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暂时不要有任何行动。” 第154章 出事 “为什么,真是为了十九夫人吗?真要放了御熠然?那王爷真的会前功尽弃,再也难得皇上的信任。”于默一惊,连忙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他信任我呢?”帝夜天垂了垂长睫,低声说道。 “王爷到底何意?”于默急了,压低声音说道:“王爷到底在想什么?是不是奸细之事,让王爷分心?” “唔……准备一下,去珂离沧那里。”帝夜天淡淡地说了一句,拔腿往御凤澜住的地方走去。 小院中安安静静的,御凤澜站在白孔雀前面,看它们吃草籽。 “王爷。”小元和小歌上前行礼。 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他,继续看白孔雀。 “怎么了?”他缓步近来,和她并肩站着。 “你看,这一只……”御凤澜蹲下去,轻抚白孔雀的羽毛,幽幽地说:“它太老了,吃得越来越少。” 不等帝夜天出声,她又说道:“人都会老,都会死。所以在活着的时候,一定要尽全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王爷,刚刚帝琰来过了,见着了吗?” “嗯。”帝夜天点头。 “王爷其实挺心狠的,帝琰心心念念都是太子位,王爷却悄悄筹谋要夺走他的美梦。”御凤澜笑笑,把桃木梳绾到了 发髻上,轻声问:“我十三哥怎么样了?” “今日上了药,喂他吃了点东西,精神好一点了。” “你真要与他比箭吗?”御凤澜轻声问道。 “嗯。”帝夜天点了点头。 “你恨他当时剥过你的衣裳,但是……王爷现在也剥过了我的……能不能算扯平?”御凤澜转过头,认真地问道。 “胡说,这怎么能比?”帝夜天的脸色难看了一点。 “王爷内忧外患,若不是我,王爷也不必为难。”御凤澜垂下长睫,轻轻地说:“真到了不可选的时候,王爷就选自己最想要的吧。” “走吧,我们去珂离沧那里。” 帝夜天实在是不想提十三的事,这事一出,就像活生生往他心里塞进了几块尖锐的石头,硌在心里,很不舒坦。 “去那里干什么?”御凤澜心中一动,故作不解地问道。 “我的毒,查到是什么来源了,去问问他,是否知道解药。”帝夜天把手掌抬到她的面前,只见手背上的血管清晰可见,有淡淡的蓝光。 “这……是什么?”御凤澜一愣,飞快地捧起了他的手,不安地问道:“难道是毒发吗?” “不算毒发,但是毒往上走,已经到了手上,离心脏也 不远了。”帝夜天看到她露出焦急的神情,心中的不快顿时散去大半。 “那就走吧。”御凤澜松开他的手,转身招呼小歌,“把我的安胎茶带上一壶,我晚上要喝。” “是。”小歌麻利地给她带上了一壶茶,再装了一盒点心。 御凤澜开始时常觉得饿了,晚上也会起来吃上几块点心。这两晚她睡得不安,吃得更多了。 马车在外面侯着,帝夜天扶她上了马车,挨着她坐下。 夕阳西沉,路上行人匆匆,酒肆姬馆的生意开始热闹,空气里都飘着一股子燥动的酒味。 进行宫只有一条路,到了山脚下,只见帝琰骑着马在那里等着,手里拿着鞭子,一上一下地抛着玩。 “你怎么来了?”帝夜天眉头拧了拧。 “我怕刺客行刺你们啊。”帝琰唇角扬了扬,低头往车窗里面看,视线落到御凤澜的脸上,笑容浅了浅。 御凤澜转过头,懒得理会他。 帝琰这人不阴不阳,亦正亦邪,她压根就看不懂。你说他坏,他偏和帝夜天合拍。你说他好,他时不时损你几句,让人心里难受。 马车慢悠悠地往上,但只走了一小半路程就只能停下。剩下的路都是台阶,有侍卫严密把 守。于默递上了一把背椅,帝夜天拉着御凤澜的手,沉声说:“坐好,我背你上去。” “我自己可以走。”御凤澜摇了摇头,抬头往上看,行宫位于视线尽头,在一片葱郁中若隐若现。 “这样走上去,不知道会到什么时辰了,我们走近路。”帝夜天不由分说地摁她坐下,把背椅背了起来。 “三哥,你还有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样子?”帝琰跟在后面,一脸黑线地瞪御凤澜。 帝夜天笑笑,紧抓住背椅上的绳索,大步往上走。 御凤澜轻,小小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背上。长发从他的肩头搭过来,挠得他心痒。 “三哥,若父皇看到你这样子,一定又骂你。” 帝琰左右看了看,用马鞭去打御凤澜的脚。这里普通人不能上来,于默只能在下面等着,此时离他们已远,没有人会看清他在做什么。 御凤澜生气,小脚一踢,绣鞋直接飞出去,正打在帝琰的额头上。 “怎么了?”帝夜天停下来,扭头看御凤澜。 “鞋掉了,烦四爷帮我捡起来。”御凤澜似笑非笑地盯着帝琰。 “老四,帮她捡一下。”帝夜天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帝琰脸色铁青,一把抓 起绣鞋,大步赶上去,往御凤澜的腿上一丢。 “谢四爷,我得拿稳点,免得又掉了。”御凤澜唇角轻扬,挑衅地看着他。 帝琰牙根发痒,御凤澜整他的那事,他想着就愤怒,真想把她从前面揪下来教训一番。 一抹残阳透过枝叶,把暖红的光映在御凤澜的脸颊上,像她白瓷一般的脸上抹了层瑰丽的色泽,眼睛更是美,乌墨的瞳仁安静地看着你,让你的灵魂情不自禁往她身上凑。 帝琰打了个冷战,停下了脚步。 御凤澜又笑,顺手从身边的树上扯了片树叶,用袖子擦干净,对折起来,放到双唇里去吹。 悠扬的曲调正是他们当年为质时常听的,他们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晚到皇宫时,小宫女们坐在水渠边的大石头上,吹的就是这曲子。 这曲子伴了帝琰近三年,伴了帝夜天十多年。小宫女们进了宫,有些人会把骨头埋在那里,有些人至老还不能见家人一面。 但是,这曲子一点也不幽怨,反而活泼轻快,充满了乐趣。她们是想以这样的方式,让宫墙外的亲人放心,不必牵挂她们。 “别吹了,烦。”帝琰突然粗声粗气地呵斥了一声,抢前一步,走到了二人前面。 第155章 哥哥 御凤澜当然是他越讨厌的事就要越做喽,于是换了支曲子,来了个越加欢快的。 “你腮帮子不疼吗?”帝琰恶声恶气地在前面骂:“小心腮帮子吹破了,变成了丑八怪,我这只喜欢美人的哥哥,再也不想看到你。” 御凤澜朝天翻了个白眼,冷笑,“四爷真是幼稚到家了。” “你说谁幼稚!”帝琰几大步退回来,凶巴巴地瞪他。 “王爷,你这弟弟真不懂得尊重兄长,瞪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看他再瞪我一会儿,就想把你我都吃喽。”御凤澜马上告状。 帝琰大怒,手指冲她掸,“你不要挑拔离间,你那十三哥可还在我手中,我要捏死他,再简单不过了。” “好啊,去吧。”御凤澜小脸一寒,冷冷地说道。 “你们两个能安静吗?”帝夜天捂了捂耳朵,扭头看着帝琰说:“你是不是年纪还小,还玩这样的把戏?” “什么意思?”帝琰不悦地问道。 “你要跟着就好好跟着,不要再叽叽歪歪了,否则我真会把你丢下去……你是打不过我的。”帝夜天放下手,加快了步子。 “三哥你说什么?你要打我?”帝琰拔腿就追。 御凤澜拿出帕子,往脸上一盖,靠在帝夜天背上休息。帝琰叨叨几句,没人理会他了,他反而无趣,也就安静了。 越往上,地形越陡峭,林子遮天蔽日,看不到半点月光。 帝琰拿了火折子出来照亮,沉默地走在前方。 御凤澜不时揪几片叶子,或者从擦过脸颊的枝头上摘上一两朵花。三个人都不出声,路上就显得寂寞了许多。 行宫在山巅,此时灯火通明。 流星,光影,溢珏,彩韵四人正在院中,或坐或站 ,低声谈笑。 这四朵妖孽,越看越妖孽,长得好看是次要,主要是一模一样,一起走路做事,就会让人眼花缭乱,脑子发晕。 “二位王爷。”见到三人前后进来,四人站起来,一起行礼。 “你们门主呢。” “下山喝酒去了。”流星笑嘻嘻地指山下。 “他不是要给阮皇兄治病吗,怎么会跑山下去喝酒?”帝夜天把御凤澜放下来,平静地问道。 珂离沧脾气古怪,能顺利见到他的机会很小,他若不想见你,天王老子也不给面子。他若想见你,你藏于地府之中,他也会把你给挖出来、挂在树上晒几天。 光影见到御凤澜,眼睛一亮,笑着说:“门主天天念您呢。” “念我会有酒喝?”御凤澜笑笑,抬步往里面走。 “是啊,门主说,念夫人就有酒喝。”流光溢彩围上去,直接跟着御凤澜走,压根不看帝夜天和帝琰。 他二人也是威风八面的王,但想在珂离沧这里讨到便宜,也不容易。 普通江湖人士或者还会忌惮朝廷贵族,但是眼前这些人,完全是将生死看得淡漠至极的人物,可别指望他们会因为你们是贵族而向你低头。 “呵,好大的架子。”帝琰脸色一沉,缓步走到了帝夜天的身边。 帝夜天倒是平静,淡淡地说:“若想让别人对你没架子,你就得做到让人心悦臣服。” “哼,不过江湖草莽,仗着有点本事就敢如此狂妄自大,若不是他还要给阮皇兄冶病,我才不客气。” 他声音挺大,流星直接转了回来,抱着双臂,拦住了二人的去路,笑吟吟地看着帝琰问:“不知四皇子想怎么不客气?” “闪开。”帝琰不屑一顾地说道。 “ 二位王爷是去见阮皇子,不走这边。”流星挡着不放,还是笑吟吟的,冲东边呶了一下嘴巴。 “那你们把御凤澜带进去干什么?放她出来。”帝琰脸色一沉,大声呵斥。 流星扑哧笑出了声,指着帝夜天说:“人家正经的相公不出声,你急什么?澜公主丢不掉,只是带她进去赏花赏草。阮皇子那里,女人不能进去。不然,你们还想她跟着你们进去看光着屁屁的阮皇子不成?” 帝琰气得头上冒烟,却也只能咬咬牙,退了几步。 “来人,带两位王爷过去见阮皇子。我先告退,在前面花亭煮好茶,恭候二位王爷。二位放心,我们会好好照顾澜公主。” 一名小药僮匆匆过来,带着二人往东边的大殿走。 帝琰走了几步,有些焦虑地问:“三哥,你不担心他们把你的小心肝怎么样了吗?” “能怎么样?”帝夜天眉头轻舒,淡然说道。 帝琰一脸不悦,停下脚步,瞪着他说:“三哥,你怎么成天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说话能不能有点抑扬顿挫,来点儿感情?我又不是石头,天天来看你冷脸。” 帝夜天缓缓扭头,唇角微扬,抬手往他肩上拍,“四弟,这样?” 帝琰打了个激灵,飞快地打开了他的手,恼火地说:“算了,你还是板着脸吧,你这表情简直让人毛骨悚然。也不知道御凤澜看中你什么,居然肯和你在一起。” “不然呢?去你的四王府上?”这回帝夜天倒是接话接得快。 帝琰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他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粗声粗气地说:“呵,那妖女,我看着她就烦。” 帝夜天看了看他,再抬头看天色,轻声说:“快下 雨了。” “你还成了神汉了。”帝琰讥笑了一句,抢先进了大殿。 大殿里全是浓稠的药味儿,空荡荡的,只在地上铺了一床草席。帝阮就坐在上面打瞌睡。头上包着厚厚的白布,连眼睛都没露出来。 他穿着一身黑色丝绸长袍,不过完全敞着,能让人看得一清二楚。 “本来什么都不可以穿,他身上的伤疤都动了刀,一一切掉,再上了厚厚的药膏,任何一点衣物的摩动,都会让他感觉剧痛。但他坚持穿着外袍,说菩萨会责备他不恭敬。”小药僮小声给二人解释。 “阮皇兄?”帝琰抱了抱拳,小声叫他。 帝阮飞快地抬起头,歪了歪脑袋,狐疑地问:“是四弟?” “对,我和三哥一起来看你。” 帝琰捏着鼻子,往后退了一步。这里的药味儿又腥又涩又苦,闻着胃里就不舒服。 “三弟也来了!”帝阮的声音有些发抖,不过肯定不是兴奋,而是疼痛。 “这些天,难道只能这样坐着睡?”帝夜天抬头看了看,两条铁链从上面悬下来,下面有个吊环,看样子是锁住他手臂的。 “对,只能坐着睡,铁环是固定住他的,以防他跌倒。他背上的伤最多,所以最痛。”小药僮又解释道。 “真的很疼啊。”帝阮轻轻地说了一句。 帝琰满脸同情,小声说:“阮皇兄忍忍,治好了就好了。” 帝阮轻轻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十九也来了吗?” “哦……”帝夜天低低应声。 “她在哪里?”帝阮这才真正兴奋起来。 “你把衣裳穿好才能见她,而且你这里药味儿太臭了,她可不想进来。”帝琰捏着鼻子,嗡声嗡气地说道。 他快被熏得晕 过去了,帝阮是怎么坚持下来的?若让他来受这罪,他宁可一辈子当丑八怪。在他看来,一个丑陋的傻子,和一个漂亮的傻子,没什么区别。 “我马上就穿好,我出去见她吧。”帝阮挣扎着要站起来,紧接着发出一声一声的痛呼。 小药僮赶紧过去扶住他,小声劝道:“阮皇子还是别动了,十九夫人去后面赏花喝茶了,等下他们回去的时候,再见吧。” “那一定要让她来啊,我想她了。”帝阮喃喃地说道。 “你还知道想女人?”帝琰又气又好笑,低声说:“她可是你弟媳妇,你乱想什么呢。” “就是想她啊。”帝阮的声音都乐呵呵的了。 “二位王爷,我们还是出去吧。阮皇子不能说太多话,也不能乱动。”小药僮扶帝阮坐下,劝二人出去。 几人退出大殿,帝琰又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皇后娘娘真狠心,为了面子,让阮皇兄来受这样的苦。反正是这样子了,为什么不让他干脆当一个傻子,过快活日子。” 这话其实挺有道理,这样的剥下一层皮一样的治疗,和酷刑没太大区别。 帝阮得这样坐上一个月,想想,都让人从骨头里一起跟着痛起来了。 御凤澜跟着那三人到了后面,再往前走几十步就是陡峭的悬崖。一株不老松斜斜地伸出去,悬在半空中,一轮即将圆满的明月悬于松枝上方,洒下如水清辉。 在松枝上躺着一人,乌黑的发从枝头垂下来,被风拂得乱飘。风里还有酒香,是她藏雪楼的好酒。 “珂离沧,你不怕掉下去吗?” 她缓步走近,低头看悬崖。月光下,悬崖就像张着乌黑大嘴的怪兽,等着美食从上面掉进它的肚子里。 第156章 找人 珂离沧一手拎着酒坛,一手拿着一片芭蕉叶扇风。锦衣大敞,露出漂亮优雅的脖子,还有如玉般光滑结实的胸膛。 他微微侧脸,明亮的蓝色眼睛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我又没瞎!”御凤澜好笑地说道。 珂离沧一摸脸,自己也笑了,“是我忘了,他们刚说你来了。” “醉了?”御凤澜拧拧眉,从怀里拿出那方锦帕,递到他的面前,“你看看,这是你给我的吗?” “什么?”珂离沧丢了芭蕉叶,接过锦帕。芭蕉叶摇摇晃晃往悬崖下掉,被风吹得乱卷。 御凤澜看着叶子,突然有些头晕,赶紧退了几步。 珂离沧坐了起来,双腿悬着,摇晃了几下。松枝跟着他的动作嘎吱地响。 “真香,在哪里闻过。”珂离沧把帕子放在鼻下嗅了嗅,抬眸看她,“你的?” “对,我的。不过下午有人在上面写了字,香味就是字发出来的。不过很奇怪,从我看到字到字消失,速度很快。我以为,是你呢。”御凤澜紧盯着他的眼睛,轻声试探,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些许端倪。 但那人是黑眼睛,他是蓝眼睛,不对啊! “写什么字?情诗吗?这几日我 倒是为你写了几首情诗,我念给你听听……东街有酒娘,美艳如朝霞,醇出千般醉,饮罢总忘归。” “你是勾栏院去多了吧。”御凤澜小声讽刺。她像朝霞吗?红通通一大片,毫无美感! “啧啧,小澜儿真不会欣赏。说吧,上面写了什么字,让你急不可奈来见我。”珂离沧从松枝上跳下来,把帕子高举起,迎着月光看。 “写的是,若想救十三哥,就来找你。”御凤澜往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 “呵……”珂离沧伸了个懒腰,转过头看她。 御凤澜拧拧眉,小声说:“你怎么会知道他那晚要行刺的,你和十三哥到底是不是朋友?” “不是。”珂离沧笑笑,朗声说道:“我记得告诉过你,我没有朋友,从来没有,也不需要有朋友。小十九,我也劝你不要有朋友,朋友都是过眼云烟,都是可以拿去出卖的。若不是敌人,就是路人。” 御凤澜深深看他一眼,坚定地问:“我若请你帮我救十三哥,你要什么条件?” “奇怪,你怎么不去请你的相公帮忙,反而找我?是不是想让我做你相公?” 珂离沧唇角微勾,长指轻轻地挑起她的下巴。 他食指上的蓝玉扳指上 刻着一只飞鸟,仿佛正想穿破温润的玉石,飞上夜空。 “有时候,相公不如银子可靠。银子不会想要权势,相公可能想要。”御凤澜沉默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 “嫁为贵人妇,不都是这样吗?”珂离沧笑着伸了伸手臂,神情变得认真了,“另外,我不救人。” “那你不是在救帝阮?” “他不会死,你十三哥会。”珂离沧淡淡地说道。 “你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又能证明你的能耐,何乐而不为?或者说,是你在故弄玄虚,其实你并没这样的本事。”御凤澜紧跟他的脚步,强迫自己冷静。 珂离沧扭头看了她一眼,低低地笑了,“你想用激将法,没用的。” “不是激将法,就是这样想。”御凤澜抬着小脸,倔强地迎着他的视线,“你救我十三哥,我就替你办三件事,你可以任选。” “你是小女子,你能替我办到什么事呢?”珂离沧笑得眉眼都弯了起来,好像听到了多大的笑话。 “小女子也有大作为,有些时候,有些事情,非女子不能为。你身边尽是男儿,说不定真有一天,会轮到要用上我的时候。”御凤澜不慌不忙地说道。 珂离沧不笑了,认 真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说:“也有可能。” “所以,请门主伸手相助,我立下契约给你,只要我活着,一定会实现承诺。哪怕用命去还你。” “命?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谁替我办三件事去?”珂离沧凤眸微眯,拍了拍她的手臂。 “你答应吗?”御凤澜眸子一亮,期待地问道。 “我要想想,”珂离沧挑了挑长眉,慢步往前走。 “珂离沧,你隐居山林,几年才出一趟谷。就算别人求进谷去,也要看你高不高兴。你这回既然出来了,一定不止给帝阮治病那么简单吧。”御凤澜跟上他,镇定地说道。 珂离沧的手反过来,准准地接住了她的手腕,笑着说:“小女子还真聪明,我是有事,这事得让你给我办。” “算是第一件?”御凤澜往回抽手,却抽不回来。 “买东西,做生意,讲究讲价还价。你说三件就三件吗?”他笑笑,低声问她。 御凤澜拧眉,不悦地问:“那你说几件,总不能给你当奴隶去。” “呵,你这态度,还想我帮你啊?不是应该说,做牛做马都要报答我吗?”珂离沧笑声更大。 御凤澜盯着他,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若你真能办 到……我就做牛做马……” 珂离沧的笑容浅了浅,手指往她的鼻头轻轻一刮,温柔地说:“看你,我怎么舍得你这样的小人儿做牛做马?给我当个夫人最好,若不行,当我的枕头也可以。” “珂离沧,我希望你能尊重一点,不要拿我开玩笑,我现在没有心情开玩笑。”御凤澜盯着他,缓缓说道:“性命攸关,我要门主给我一个准确答复。” 珂离沧长眉轻扬,竖起了三根手指,“那就三件事。” 御凤澜轻轻呼气。 “第一件……”他见她一脸放松,立刻就说话了。 御凤澜的心又一提。 “第一件,明儿跟我捉贼去。”他笑嘻嘻地看着她说道。 “我有身孕,跑不得跳不得。”御凤澜拧眉,直截了当地说:“而且皇后可能让我进宫听差。” “正是进宫捉贼。”他笑容更深。 珂离沧很爱笑,笑起来,蓝眸熠熠生辉,俊逸的脸颊如沐春风,一点都不像个令人闻风丧胆,全身是毒的大毒王。 “宫里丢什么了?莫非是令牌的事?”她拧拧眉,不解地问道。 “什么令牌?”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御凤澜抿紧唇,不肯再说。 “第二件事……”他又慢慢吞吞地开口了。 第157章 约法三章 “你要把三件都这样用光?你是在戏弄我?”御凤澜秀眉一拧,不满地问道。 “我为何要戏弄你?送上门的三件事,我当然要好好利用……第二件事,我要你说:帝夜天是大笨蛋。” 他微微弯腰,盯着御凤澜的眼睛慢吞吞地说道。 御凤澜飞快伸出两指,抵着他的额头往后推,冷冷地说:“还说不是戏弄我,这叫什么事?” 珂离沧修长的两指夹住她的小手,往后一掀,淡笑道:“这叫证明男人有用的事。若我能救你十三哥,而他不能,他不是笨蛋又是什么?这第二件事,你可以留在你十三哥出来的那天,大声给我说十遍。” 御凤澜眉角轻牵,小声说:“若你真能办到,再说吧。” “呵,还想护着他。既然护着他,觉得他不笨,干吗来找我。”珂离沧嘲笑道。 “护着他,才不想连累他,行了吗?”御凤澜抿抿唇,飞快抬眸,“倒是门主表现很奇怪,难道门主是王爷的手下败将,所以想挽回颜面?” “谁说是他的手下败将。”珂离沧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一挥袖,大步往前走去。 前面有几道身影过来了,正是帝夜天和帝琰。 “呵,这个人不是下山喝酒去了吗?居然把御凤澜一个人骗到这里来!”帝琰一见珂离沧,立马就恼了。 “咦,奇怪,我下山喝酒就不能回来了?”珂离沧瞟他一眼,慢吞吞地说道。 帝夜天隐隐的有些不悦,慢步走近来,又看到了珂离沧一手攥着的御凤澜的锦帕,眉头终于拧了起来。 “二位王爷见过阮皇子了,就回去吧。我住的地方,不喜欢住着外人。”珂离沧笑嘻嘻地伸手,指向山门的方向。 “珂离沧,你住的可是我们皇家的地方。”帝琰恼火地说道。 “帝氏皇家,还是御氏皇家?这屋子可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呢。”珂离沧笑容更灿烂了。 帝琰脸色一变,手掌一挥,一把软剑已经从他手腕上弹了出来。如游龙长啸,锐利的剑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帝琰的剑术是跟着江湖上久负盛名的苍柏先生学的,苍柏先生曾赞他,是所有弟子里最有灵性的一个。 加上帝家的儿子们学什么都刻苦,为了好好活着,为了打出一片江山硬土,个个都拼了命地习武念书。 要不然,怎么会有老话说乱世出英豪呢?乱世里成长的帝氏儿孙,比富贵 中长大的御家儿女确实厉害一些。 珂离沧擅毒,擅轻功,衣袂翻飞,如蓝色的仙鹤,灵活游走。帝琰剑术阴柔,像蛇一样缠着珂离沧,步步紧逼。 “琰王的剑术愈加精益了。”珂离沧朗声笑,突然袖子拂向帝琰的脸颊。 帝琰忌惮他身上的毒,因此匆匆后撤躲避,让珂离沧抓住了机会,居然一掌抓住了他的软剑,用力一抛…… 软剑带着千钧之力,把帝琰抛向了悬崖。 就在此时,帝夜天身影暴起,像离弦之箭,猛地扑向了帝琰,在他快掉下去的时候,准准地抓住了他的腿。 “上去。”帝夜天一声低斥,把他抛回了崖上,而他却因为惯性悬崖下坠落。 御凤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疾步过去,只见帝夜天一手抓着松枝,身形灵活地弹了回来。 她拍了拍心口,轻轻闭上了眼睛。 这动作落在帝夜天的眼中,让他多少舒坦了一些。 “回吧。”他拔腿就走。 “你不是还让他给你……”御凤澜赶紧叫他。 “回去。”帝夜天心中不快,扭头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太晚了,若下雨,我们会被挡在山上。” “对啊,回去晚了,十三王 就要被救走了。”珂离沧又折了片芭蕉叶,扇着风,慢吞吞往前走。 “珂离沧,这里这么大的风,你拿着叶子扇什么扇,你装什么傻子。”帝琰差点被他丢下悬崖,正恨得牙痒,出口便骂。 “谁说我扇风了,我把我身上的好东西扇你们身上去,慢慢享用。”珂离沧轻笑,微微侧脸看向他,长长的睫轻合上,挡去了蓝眸的光华。 帝夜天第一个动作就是把御凤澜拉入怀里,袖子遮住她的口鼻,带着她疾退了十数步。 清风明月,松涛声似海浪入耳。 御凤澜被他闷在怀中,心中有些悸动。她能感觉到帝夜天对她是真心实意的。 “王爷紧张什么……我是把我身上的灵气和佛性送你们一些,天子脚下,我怎敢对二位王爷怎么样?”珂离沧眸子微眯,不慌不忙地摇着叶子往前走。 “珂离沧,你给我站住。”帝琰怒气冲冲地上前,想找他算帐。 “老四。”帝夜天喝住了他,松开了御凤澜,盯着珂离沧的背影,淡淡地说:“算了。” “恭送二位王爷,王爷早归的好。”珂离沧扭过头,蓝瞳里精光一闪,随即恢复了吊儿郎当的样子,笑嘻嘻 地走了。 “你们稍等我片刻。”帝夜天松开了御凤澜,大步追上了珂离沧。 “这妖孽,早晚有一天收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三哥一定要忍,事事都忍,我看他尽早会忍成个闷葫芦。”帝琰铁青着脸色,转头看御凤澜。 她一双乌瞳正静静地看着珂离沧离去的背影,风掀起她的乌发,神情有些恍惚。 “御凤澜,他有这么好看吗?你也不怕三哥挖了你的眼睛。”帝琰阴恻恻地指责。 “比四爷好看。”御凤澜瞟他,脆脆一句。 帝琰的眼神若能化为手指,此刻一定掐紧她的嘴巴了。 “四爷,你若再这样看我,我就要告诉帝夜天,你喜欢我。到时候被挖眼睛的人可不是我,还有可能挖的是心肝。”御凤澜蓦地轻笑,抬步就走。 帝琰的心跳快了几拍,又缓下来,仿佛被千斤重石压住,不能呼吸。 御凤澜是有毒的彼岸花,生长在他够不长的彼岸,他只闻闻她身上的香,灵魂就被锁住了。但帝琰是死也不会承认的,他在御凤澜这里栽了一次,颜面尽失。还没报复回来,她倒成了帝夜天的小妾,还和帝夜天缠缠绵绵,卿卿我我。 气煞人! 第158章 不走 “四爷还不走,留在这里喂毒吗?”御凤澜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风里飘着古怪的香味,帝琰一个激灵,拔腿就走。 流光溢彩就在前面,彩韵拿着一把香,正在挥舞。随着亮光划过,有蝴蝶飞了过来,跟着亮光跑。 远远地看,就像一只拖着莹蓝色尾巴的凤凰,凤冠是明亮的光。 “那是什么?”帝琰愕然看着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给阮皇子捕药引子。”流星转头看他们,温和地笑。 “这是什么蝴蝶?”御凤澜伸出手掌,一只蝴蝶落在她的掌心,轻轻地扑动翅膀。这些蝴蝶都是同一种类,莹蓝色,大翅膀。 “呀,澜公主居然不用香,可以诱得蝴蝶归。”流星转过头,惊讶地看着在她掌心里飞舞的蝴蝶。 “什么意思?这些蝴蝶都是你们养的吗?”御凤澜微笑着问道。 “后山有一种花草,早晨有露珠,这种蝴蝶食了露珠,晚上回来时翅膀就会变成莹蓝的颜色。” 御凤澜扭头看,只见这群蝴蝶被亮光引到了一张大网里,一只一只地往下掉。蹲在大网里的几名小药僮正把蝴蝶捡起来,一只一只地摆弄翅膀。 “然后杀了它们做药引吗?”她微微 变脸,若是如此,这些小精灵太可怜了。 “只是要弄下它们翅膀上沾的花粉而已。”流星唇角轻扬,笑着说道。 “可以给我几只吗?”御凤澜轻声问道。 “可以。”彩韵主动拿了只琉璃瓶子过来,把两只蓝蝴蝶放了进去,“这叫大闪蝶。你早上放出去,晚上它会自己寻着香味找回来。” 他说完,又递了一束香给御凤澜。 御凤澜把琉璃罐和香一起往帝琰的手心一放,继续往前走。 “门主和王爷在前面大殿,我们要捕蝴蝶,就不送了。”流星冲她挥挥手,笑着说。 “御凤澜,你当我什么人?”帝琰大步过来,一臂撑在树上,把她扣在了身前,乌黑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眼睛。 “我相公的三弟,我的仇人之一,还有什么?”御凤澜眉头紧锁,小声说:“四皇子不要咄咄逼人了,大家和睦共处,都好过。” “你不要以为可以仗着三哥喜欢你……”他的身子慢慢俯低,嘴唇几乎快靠到了她的额上,声音也低,一字一字地从齿缝里咬出来,“我告诉你,我真想要把你怎么样,没人拦得住。” “你想把我怎么样?帝琰,你总欺负我,有意思吗?”御凤澜怒 极反笑,冷声问他。 “很有意思!你不就是仗着你这张脸漂亮吗?总有一天……”他的呼吸滚烫,一下一下地打在她的脸上,嘴唇已经快靠到她的嘴唇上了。 “怎么样?”御凤澜拔高了嗓音,厉声问道。 有小药僮扭头看了过来,但帝琰一点都不在乎,就这样盯着她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 “锦珠儿!”帝阮的声音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 帝琰匆匆撤回双手,扭头看向帝阮。 他把长袍系好了,但是还是光着两条腿,包得太厚实的脑袋往左边微微弯着,走路的姿势有点怪异。 “阮皇子?”看到他这模样,御凤澜大吃一惊,怎么把脑袋包得这样紧实? “锦珠儿,我想你了。”帝阮终于靠近了,颤抖着两只胳膊想去拉她的手。 “皇兄,你不是很疼吗,怎么跑出来了?”帝琰拦到二人中间,“你这样太不雅观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 “这个给你。”帝琰坚持把手伸了过来,理也没理帝琰。 御凤澜低头看,他拿的是一块糕点。 “我就快好了,就快变好看了,你等我下山找你。”帝阮的语气很乐呵,声音却很嘶哑。 “那你保重。”御凤澜笑笑 ,顺手把糕点往嘴里塞。 “别吃。”帝琰用力她递到嘴边的糕点,眉头紧锁。 “你干什么?”御凤澜恼火地瞪着他。 “没关系,我还有,我去拿。”帝阮又以怪异的姿势往回走。 御凤澜深深地看了一眼帝琰,正颜道:“帝琰,做人不要张狂无礼,不要像帝麟一样,最后万人唾弃。” 帝琰黑着脸,冷冷地说:“御凤澜,你做人也不要不识好歹,小心命丢了都不知道怎么丢的。害死自己就算了,若敢连累三哥,我不放过你。” “多谢忠告。”御凤澜再懒得看他一眼,抱着蝴蝶罐子大步走开。 “不识好歹。”帝琰一脸忿色,拂袖就走。 帝夜天和珂离沧在大殿里关了有半个时辰,御凤澜一直坐在台阶上看罐子里的蝴蝶,他们二人出来时,御凤澜正想得入神,一点反应都没有。 “小御儿,回去了。”帝夜天连叫她几声,见她不动,于是轻轻地拍了拍她。 御凤澜抖了一下,飞快转头看他。 “回去了。”帝夜天微微皱眉,低声说道。 “他给你看了吗?到底是什么毒?”御凤澜轻声问道。 珂离沧拧了拧眉,突然笑了,意味深长地说道:“王爷真是痴 情种。” “走吧。”帝夜天淡淡地笑笑,拉起她,慢步往行宫外面走去。 流星从大殿一侧绕出来,站在珂离沧身后,小声问道:“门主只欠他一个人情,他用这人情交换御熠然的命,我真没见过这么用情的男人。” “没见过?不是还有我吗?”珂离沧长眉轻扬,慢条斯理地说道。 “门主喜欢御凤澜,只是浅浅的喜欢而已。”流星笑嘻嘻地回道。 “谁说的?本门主明明是深深的喜欢,每个男人,都喜欢……深深的喜欢。”珂离沧唇角浮着一朵坏笑,转身往大殿里走。 流星卷了一缕长发,扭头看他的背影,大声说:“门主破戒了吗?是什么时候的事?哪家的姑娘遭了门主的毒手?” “下去。”珂离沧笑容急收,双臂一振,一阵劲风往大殿的门上撞,沉厚的木门被他强大的内力重重碰上,砰地一声响。 “流星,你又踩门主尾巴了,当心门主哪天没收住,一掌打到你的脑门上,像拍西瓜一样拍碎了。” 光影他们三人过来,一人捧着一只玉碟子,上面是莹蓝的粉末,站在大殿窗口往里面看。 大殿中,无灯无烛,他站于正中,手里拿着一块断玉静静地看着。 第159章 不能有伤 人的心上不能有伤,刻在肉上的伤总有一天遇上一个妙手神医,替你医好他。但在心上留下了伤,它就会永远在那里,看着你心里的泪,凝成冰。 “门主。”彩韵叩了叩门环,低声说道:“药引已经采好,是否现在拿去入药。” 珂离沧握紧断玉,慢悠悠地往前走。手臂一挥,一张吊床从梁上落了一下,修长的身子往上一倒,压得绳子发出嘎嘎的响声。 彩韵在外面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出声,又叩叩门环。 “拿去吧,今日是最后一天用药引,明日换第二个方子。”珂离沧的声音低低从里面传出来,与他平常充满邪气的语气完全不同。 彩韵拧了拧眉,扭头狠剐流星一眼,“都怪你,没事踩门主的尾巴干什么?” “我的错。”流星举起双手,从脖子里扯出一条红丝线,在一边坐下,捏着丝线上坠的竹哨吹了起来。 “谁?”突然,光影和溢珏双双越起,手中本来抛着玩的花草和石头往院中疾飞而去。 只见暗光,一道黑色的身影闪过了二人的袭击,稳稳地落在了院中间。 “珂离沧,我家主人有信送上。”那人戴着一张黑铁面具,举起了手中的一块黑铁令牌,冲着大殿里大声喊。 “谁许你在这 里大呼小叫。”光影身形卷起劲风,手中多了把小弩,一连数发,淬着剧毒的利箭直射那人的心口。 “珂离沧,我家主人问,门主想好没有,要不要合作。一切条件您尽管开,不管是城池还是黄金珠宝,只要门主提,万事好商量。”那人急急闪身躲让,大叫喊道。 “滚,”大殿的门突然被撞开,珂离沧的身形就像支破风而出的矫狼,五指弯曲,直接抓向那人的脸 来人骇得眼睛猛瞪,连退数步,却没能躲过珂离沧。 珂离沧的手根本没碰倒他,只见五朵蓝色的光直击那人的脸,他脸上顿时多出五枚血点,人直直地往后栽去。 见珂离沧发怒,流光溢彩的脸色终于变了,急急地过来,并肩跪在他的面前。 “门主息怒。” “是京中繁华迷瞎了你们的眼吗?他们三个闯进来,可以说你们忌惮他们的身份。但让这样的人到我面前来喧哗,是谁之过?” “属下认罚。”四人赶紧额头叩地,齐声认错。 “哼。”珂离沧冷哼一声,重重拂袖,大步回到大殿之中。 待木门关上,四人才抬起头来,都是一背的冷汗。 “许久没见门主动怒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光影轻舒一口气,小声问道。 “门主又在 看那块断玉了!断玉的主人到底是谁?” “我怎么知道?流星,你若再敢胡说八道,对你不客气。” “但是门主杀的是玦心殿的信使。” “杀就杀了呗,门主若想当武林盟主,区区玦心殿算什么?别说信使,殿主来了,也有来无回。” 四人正小声议论,只见从大殿木门的方向飞来四朵暗光,挟裹劲风,直扑几人肩膀。四人大惊失色,却不敢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肩膀顿时觉得冻成了硬冰,紧接着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恭喜门主练成了……”流星半边嘴唇嚅动,含糊地说道:“缪蓝功。” 驱蛇成冰,触之化水。 珂离沧的毒术,更上层楼。 四人动都不能动,只能一直以僵硬的姿势跪着…… 乌云遮住了星光,让下山的小道更加漆黑,大风刮过密林,呼呼的风声淹没了一切声响。 “夜天皇叔,你的毒,珂离沧说过是什么了吗?”她微微侧身,拍了拍他的肩。 “哦,普通的东西。”帝夜天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抓紧肩带,把背椅往下放。 “怎么了?”御凤澜小声问。 “要下雨了,你坐稳,我抄近道下去。”他眸光锐利,缓缓扫视四周,沉声道。 林子里隐隐有影子闪动,似人 似兽,又似树影摇摇。 御凤澜立刻坐好,紧紧地抓住了扶手。他飞跃起来,在大树之间习跃,脚尖落在枝头,借着惯性往前飞跃。风在耳边呼啸,他突然停了下来,利落地松开肩带,把御凤澜放到了枝头。 “坐好。”他低低地说道。 “干什么?”御凤澜飞快抬头,只见他已经冲了出去。 十数道黑影从夜幕里冲出来,凶猛地攻向帝夜天。 帝夜天一身白袍,很快就染透了鲜血。他下手狠戾,招招直取人咽喉和心脏。每一剑都狠狠没入对方身体,长剑撤出来时,血雨飞溅。 十多个人,还不够他暖手! 但他才转身,后面又冲出了十多个! 这是要打车轮战吗?这里地方小,出来人多了,不仅施展不开,还会误伤自己人。 这十多个人清一色的藏青色劲装,手持三寸刀,握刀的姿势很怪,不是正着,而是反着手一把抓。 御凤澜握着自己的小短刀,盯着下面看。他们打得很凶,配合默契,每次五人,各攻一方,把帝夜天困在里面。不时有尖锐的哨声响起,每次哨声激烈时,这些人的攻击也更凶猛。 他们也想冲过来抓御凤澜,但每一次都被帝夜天给击退。 御凤澜被血腥味儿冲得直接吐了。 她 实在闻不了这味道,看不了这场面,但他在下面,她又忍不住瞄一眼。这一瞄,直接吐了出来…… 他突然一剑穿透了前面那人的胸口,再斜斜划断了另一人的脖子,击退了第二波攻击。 御凤澜勉强往下看了一眼,去摸怀里的锦帕擦嘴,一枚令牌从她身上滑落,掉到了树下的草丛里。她正吐得头晕眼花,压根没注意,捂着心口继续吐。 帝夜天突然飞身上来,一手扶住她,一手匆匆从怀里拿出帕子往她眼睛上系。 “干什么?”她轻喘着问。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他沉声说完,又跳了下去。 第二波和第三波攻击根本没隔开,第二波的人全倒下了,第三波的十多人立刻冲了过来! 帝夜天若只有一个人,也就罢了,御凤澜在上面,他得随时抽出精神击退妄图去抓她的人。她还在吐,彻底让他分了心。 终于有一人的剑划破了他的手臂,锦袖断裂,手臂上被割出深深一道血痕。 “他受伤了,杀了他。”刺客们为此而兴奋,叫嚣着,再度冲了过来。 但他们说的话很别扭,明显不是本地口音! 御凤澜猛地抓下了蒙眼的帕子,借着微弱的光往下看。这些人身材瘦小、灵活,像是南边地区的人。 第160章 生死的神 南边地区多异族,苗、胡、金,几大异族都有自己的土司王,接受朝廷封赏。他们世代住于大山,常年在悬崖峭壁间行走,所以脚下功夫都很好。 帝夜天被刺了一剑,但他这些来所经历的险事相比当下,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右手拎着滴血的剑,沉着地站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大风刮来,树叶摇晃间,有火把的光映到了他的脸上。他的侧脸线条很冷硬,带着寡绝的狠戾。 就像,掌控天下万物生死的神! 刺客们有些发怵了,阵形开始乱,攻击也乱了。帝夜天抱剑出手,淌着血的剑尖又狠狠扎透了一人的喉咙。 “抓那个女人,快抓那个女人。”终于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叫。 御凤澜握紧了小刀,打定主意,若有人靠近她,她就用刀扎进刺客的心脏。 刺客一窝蜂地冲上来,把帝夜天困在中间,这回是没有章法地乱打,只图让他无法分心。有名刺客终于闯过了帝夜天的狙击,冲向了御凤澜。 御凤澜手里的短刀正要伺侯上前,来人突然低低地说了句话。 “是你十三哥让我们来的。” 十三哥?她没听错吧,十三哥被抓了呀! 就这么一瞬间的犹豫,来人抓住了她肩膀,把她往身前推,拿她当了挡箭 牌,和她一起往下坠去。 帝夜天转头看到,顿时眸中寒光一闪。 “哈,怎么样,你的小心肝在我们手里。”黑衣人把御凤澜扣在身前,嘶哑地大笑,“夜王,劝你现在马上丢掉剑,给爷们跪下来,不然我手里的这把刀,就要划破你小心肝的脸了。” “知道是本王的小心肝,你应该想得到自己会怎么死吧?”帝夜天眯了眯眼睛,手里的长剑晃了晃,殷红的血滴直淌。 御凤澜偏着脸,一眼看到了这人眼睛上的擦痕!这就是在薄念倾府上行刺她的人! 慢着,她看到了他青衣领口里隐隐露出的暗黄颜色! “王爷,他是青衫刺客的头儿!不要放过他!”御凤澜果断地大喊了一声。 青衫客愣时之时,御凤澜用脑袋用力往上一顶,正顶在青衫客的下巴上面。牙齿咬到了舌头,差点没咬断。 帝夜天就在这时出手,一剑穿透了面前刺客的喉咙。 青衫客一手捂嘴,一手挥刀就要劈向御凤澜的脑袋。帝夜天的身形猛地撞了过来,如同矫健的猎豹,长剑挑开了青衫客的蒙面巾,利刃把他的脸割成了两半。 御凤澜被他拉住了手腕,转了两圈,倒进他的怀里,刚想扭头看那人的下场,就被帝夜天抢先摁进了 怀里。 “不要看,不要听。”他低低地说道,一臂摁紧她,转头看向那些被他骇得步步后退的刺客们,冷酷地说道:“就让这些人用污血,向佛祖忏悔。” 一声尖厉地啸声过后,刺客们又疯狂地扑了过来。 “杀,杀,杀了他们两个!” 这些人如同疯狗,不要命地冲过来,疯狂地嘶咬,妄图咬断帝夜天和御凤澜的咽喉。 他始终挡在御凤澜的身前,长剑像在血海里游走的蛟龙,所到之处,血浪翻飞。 御凤澜没敢睁开眼睛,血腥味儿已经让她难以承受了。胃里早就吐空,此刻直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挠,痒得让她想把手伸进去狠狠抓几下才好。 突然,锋利的剑气拂过了她的脸颊,她本能地扭头,耳畔一凉,发丝被利剑给削断了! 帝夜天身上的暴戾之气突然暴涨,拇指摁了摁她的手腕,冷声道:“蹲下,不要动。” 御凤澜飞快地蹲下去,手撑在地上,干呕起来。 青衫刺客已经倒下了大半,空地上堆满了他们残破的尸骨,血淌得到处都是,染红了土壤,飞溅到了大树上,草叶上…… 帝夜天又夺了把剑,双剑在手,每一剑必取一人性命。 他如此强悍的武功,让青衫刺客的斗志越来越 弱,进攻越来越乱,人也越来越少…… 终于,尖啸声再次响了起来,剩下的五六个人转身就逃。 帝夜天持剑站在一地残骨之中,白袍袖口和袍摆被鲜血浸透,身前和背上也泼着大片的血渍。他冷傲地注视着那些人逃窜的方向,手一挥,把已经折断的长剑丢掉,大步走回了御凤澜的面前。 “不要睁眼睛。”他扶起她,让她靠在身前休息了一会儿,然后拿出了信号哨,往天上放了一个。 “眼睛闭紧。”他从御凤澜的长裙内衬上削下一块布,把她的眼睛缠上,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迈过了地上的尸体,想走开。 “那个领头的人,是皇族的家奴。其余人都是买来的刺客,听口音,是胡族人。他们极擅长夜行,在黑暗里行走,和在白昼里无异。”御凤澜紧抓着他的袖子,急急地说道:“你应该现在马上就去检查他们的尸体,不能离开。” “没什么比你重要,你现在脸色不好。不仅是你,我还要确定孩子。不管是谁策划了今晚的事,我都会让他们生不如死。”帝夜天冷声说道,继续大步往前走。 御凤澜张了张嘴,又把话吞回去,一把抓下了蒙眼的布,水眸安静地看着他。 帝夜天狠起来的样子,真 的很狠!眼神是寡绝的狠戾,盯你一眼,仿佛就能立马将你的魂魄抽离掉。 难怪帝崇忱忌惮他,知子莫若父,帝崇忱的儿子里,最像他的人可能就是帝夜天了。他们的血液里都流着狠绝的血,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还有常人无法想像的毅力和忍耐力。 帝崇忱若想保他最喜欢的儿子登上帝位,他是一定要除掉帝夜天的。但他心里还有几分父子情份,所以一直迟迟未能动手。 今晚的事,会是他吗? 林子里有悉索的声响,是行宫的侍卫赶到了。 又过了一会儿,帝夜天的人也经小道上了山。 夜月之下,一道黑影静立山头,冷冷地注视着这边发生的一切,黑铁面具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一双乌黑冷酷的眼睛…… 山下有驿馆,满身是血的帝夜天抱着同样满身是血的御凤澜闯进去的时候,把里面的人都给吓坏了。 于默把人清出去,令侍卫匆匆烧了二十多桶水,让二人清洗身上的血污。 “一共死了五十六人。”于默把干净的衣服从门缝里递进去,向他报数。 帝夜天平静地关上门,缓步走到浴桶边。 御凤澜正泡在里面,乌发浮在水面上,小脸还是惨白的颜色。瘦小的身子在水下还在微微地颤抖。 第161章 胆小 她不是胆小,而是这场浴血厮杀,把她带回了那个可怕的夜晚,她的脑海里全是兄弟姐妹们悲惨的死况。 她越抖越厉害,水面上的涟漪越来来密,越来越急。已经换了很多回水了,水面上还是有淡淡的红色。 帝夜天立刻放下了衣服,一步跨进了浴桶里,把她紧紧地抱在怀中。 “皇叔,我害怕……”御凤澜一贴近他的胸膛,立刻抱住了他的脖子,用力往他怀中钻。 “别怕。”帝夜天揽紧她,在她的背上轻轻地抚挲。 “真的怕!”御凤澜抬起苍白的小脸,泛着白的嘴唇也哆嗦起来了,“我怕我父皇母后不会让我去见他们,我怕兄弟姐妹们恨我怨我,皇叔不如我们算了吧……” “为什么要算呢?小御儿,你告诉我,这里面有没有我?”他指着她的心口。 “不知道……”御凤澜连连摇头,不肯承认。 “你知道的,不然为什么想和我变成一个人?”帝夜天低低地问道。 “现在不知道了。”御凤澜还是摇头。 “不要退让,不要躲避。不要让我们的敌人,觉得他赢了。小御儿,和我站在一起,相信我。”帝夜天一手轻抬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 “可是真的很难哪,你姓帝,我姓御,我十三哥 还活着,他一定不想让我们在一起。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再失去他。你让我怎么选?若因为他的事,而让你受到磨难,你又让我怎么办?夜天皇叔,你和我之间横着迈不过去的鸿沟呀!” “这世上哪有跨不过去的鸿沟,就算你我之间隔着海,我也要把海给填平了。”帝夜天掷地有声。 “但我害怕啊,我的心现在……现在要裂开了!”御凤澜突然伸手捧住他的脸,匆匆说道:“你到底明不明白我的话,有我在的一天,你便一天不得安宁。我就是你的致命伤,你的弱点,他们会拿捏着我,去威胁你,去威胁十三哥,还会用十三哥去威胁我……让我在你和十三哥之间做选择。你让我怎么选?选你?选十三哥?” “你不必选,我会把你的十三哥还给你。”帝夜天眉头微拧,严肃地说道。 “怎么给啊?你现在只是一个不受待见的王爷,你每一步棋都得谨慎地下,错半招,就会满盘皆输。” “你觉得我真斗不过他们?”帝夜天低下头,额头和她紧抵着,哑哑地问。 “我不想打赌,我的心很小,已经塞满了太多血淋淋的身影,我不可能再塞一个血淋淋的你,夜天皇叔,我……” “我会赢的,为了你,一定会赢 的。”帝夜天吻住了她的嘴,用唇舌把她的话堵了回去。 “只要你信我,站在我身后,像今晚一样不乱跑,不乱猜,把命交在我这里,我会好好地捧着你的命,也把我的命交到你的掌心。若有一日我负你,你可以刺穿我的心脏,但你最终还是会发现,我的心脏上刻着御凤澜的名字。” “你说这么好听干什么?”御凤澜樊紧他的肩,呜咽着哭了出来。 “我现在确实走得步步惊心,但我既然能在五年中不死,以后更不会死,小御儿,你真是我的心肝,若你越乱走乱跑,把我的心肝带走了,我那才叫真的死了。你听懂了吗?”帝夜天离开她的唇,喃喃地说道。 御凤澜终于抖得没那么厉害了。 她静静地靠在他的怀里,任他用香露给她洗头发。 再香的香露,也抹不掉这房间里浓浓的血腥味儿,而她真的很讨厌这种味道。 他把她从水里抱出来,用布巾给她擦干净身上的水珠,直接用他的大袍子一抱,抱到了榻上。 “再吃点东西吧。” 他弯下腰,抚了抚她的小脸。 御凤澜低眸看他的胳膊,他的胳膊上了药,用布缠上了,但还在流血,而且还在水里浸过了,草药也滑了出来。 “我再给你包包。”她跪坐起来,柔 柔地说道。 “不用了,我让于默来给我包扎好。”他拦住她的手,低声说道。 这丫头怕看血,怕闻血腥味儿,怕看到那些残肢断臂,这些事她在噩梦里都告诉过他。 “我要。”御凤澜固执地坐直身子,冰凉的小手搭在了他的胳膊上。 帝夜天坐下来,看着她用小剪子剪开他胳膊上的白布带,用帕子沾酒擦去伤口处的血渍和草药。 伤口呈现在她眼前时,她果然又忍不住想吐。她死死地咬住唇,往自己的腿上拧了一把。 “你干什么……”帝夜天立刻拉住了她,惊愕地说道:“谁许你拧自己的。” 御凤澜垂着长睫,小声说:“你要我和你在一起,以后除非你不受伤,不然我就得学着面对你的这种样子。” 帝夜天脸上的表情僵了僵,哑声说:“你还是想走吗?” 御凤澜抿紧唇,摇了摇走。 就在帝夜天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又听她细声细气地说:“我不知道,我再试试。” 帝夜天一手包住她的小脸,微微叹息。 御凤澜的小脸在他的掌心蹭了蹭,像小猫一样眯了眯眼睛,又软软地说:“皇叔一人一剑,真的很威风,很厉害。我以为,我会死掉的……” “过去了,别怕。”帝夜天把她的小身子抱进怀中,在她 湿漉漉的长发上亲吻了一下。 “不怕了,就是觉得皇叔很威风……”御凤澜闭上眼睛,小声说:“若这么厉害的皇叔,那晚来救我,而不是灭了我的国,我的家,那多好。” 帝夜天的手臂僵硬,半天没能说出话来。 这是横在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问题。 她的父亲,母亲,兄弟姐妹,都死在帝家人率领的铁蹄之下,要抹去她心头的伤,那不可能。除非她足够爱他,愿意用强大的爱去接受曾经带给她巨大伤害的他…… “对不起。”他沉默了很久,小声说:“当年我也恨御家的人,除了你。” 士可杀,不可辱,那样的欺凌对于一个正在成长的男人来说,无异是极为残忍的。 “王爷,宫中禁卫队来了,要接王爷和夫人回去。” “夫人动了胎气,今晚就歇在这里,让他们等着。”帝夜天冷冷地说道。 话音刚落,外面立刻响起了陌生男人的声音。 “末将朱海,奉旨护送王爷和十九夫人回城。” “没听到本王的话吗,今晚不回,在此歇息。”帝夜天走到窗口,并未开窗,隔着窗子冷冷地说道。 外面很快就没声音了。 于默端了一钵鸡汤过来,放到桌上,低头退了出去。 帝夜天舀了一小碗,捧到她的面前,要喂给她吃。 第162章 自己 “我自己来,我的手又没有断,只是发抖而已。”御凤澜坐好,拿过小勺,一口一口地喝。 帝夜天凝视着她,心里头很是难受。 小小的身子,本来就不应该承受这些事。 “皇叔不要再盯着我了。”她拧了拧眉,小声说道:“我的脸都要被皇叔瞧坏了。” “怎么瞧得坏?”他哑然失笑。 “因为你盯着我,我就会脸红,血就在脸皮底下窜来窜去,窜得多了,脸皮就胀坏了啊。”御凤澜一本正经地和他理论。 帝夜天忍不住俯身就亲。 小半碗鸡汤倒在了榻上,一股子清香的鸡汤味儿四处飘散,总算盖住了一些血腥味儿。 御凤澜受了启发,把鸡汤泼得满地都是,然后钻进被子里,勉强睡着了。 从客栈的小门走出来,眼前清一色的黑色铁蹄侍卫,足有数百人,将小驿馆围得严严实实。 “王爷。”朱海站在马前,朝他抱拳行礼,“奉皇上之旨,护送王爷和十九夫人进宫。” 昨儿是说回城,今日是说进宫,看样子半夜来人催过了。 因为她的缘故,车驾摇摇晃晃,慢慢吞吞地往回走,临近中午才进了宫。 帝崇忱在乐省殿里等着二人。 这宫殿不大,门窗都敞着,他坐在桌子后面,拿着一本折子看。 “父皇。 ”帝夜天上前去,向他抱拳行礼。 帝崇忱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投向跪在殿外的御凤澜,冷声问:“昨晚去行宫作什么?” “母后说,阿阮皇兄很痛苦,让我们多去看看他。十九她前日动了胎气,所以儿臣顺道带她上去找珂离沧,想让他开几副安胎的药。” “御医多的是,何必找他。”帝崇忱丢下折子,严肃地问道。 “御医虽多,真心的不多。珂离沧虽远,却无利益牵挂,治病自然当心。”帝夜天抬眸,镇定自若地迎着他的视线说道。 “他用毒,不是医。你们跑一趟,可有收获?”帝崇忱收回视线,盯着他的手臂看。昨晚换的白袍,袖子又被血渍浸透了。 “是,很有收获。”帝夜天缓声说道:“起码知道了青衫刺客的来路。” 帝崇忱长眉拧了拧,站了起来,踱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什么来路?” “打着御家人的旗号,怀着狼子野心的人。”帝夜天不慌不忙地说道。 帝崇忱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抬步往门边走。 御凤澜膝上缠着棉布,但也跪不动了。 “请父皇让十九起来,她有身孕。”帝夜天跟在帝崇忱身后,沉声说道。 帝崇忱扭头看了他一眼,眉头紧锁,“你就这么看中 这个女人?” “儿臣爱她。”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什么爱啊恨的。”帝崇忱挥了挥袖子,不悦地说道:“你起来吧。” 御凤澜轻舒一口气,站了起来。 “你说吧,青衫刺客是什么人。”帝崇忱继续问道。 “昨天领头的青衫人,外穿黑衣,内穿暗黄的家奴之衣。行宫的侍卫还在那里找到了这样一块令牌。”帝夜天拍了拍手,行宫的侍卫长捧着一面令牌进来了,在帝崇忱面前跪下,高高托起。 帝崇忱一看令牌,顿时脸色变了,低声喝斥道:“荒谬,怎么可能是皇后。凤牌失窃了一块,想必就是被这些胆大包天的贼人偷去了。” “父皇先莫急,这块令牌是假的。”帝夜天低低地说道。 “假的?”帝崇忱一怔。 帝夜天拿起令牌,将令牌举到阳光下让帝崇忱看。 “凤宫令牌制造工艺繁杂,制作凤牌的匠人早年已经去世,所以留在世上的一共只有七面。皇后丢了一面令牌,说是被阿宝拿走了。其实不然,真正的令牌还不知所踪。至于这一块令牌,实则是假的。真令牌中间有绿豆大小的中空之处,外覆薄薄的金片,在阳光下看,应当在地上投射出凤凰的影子。但这假的虽有镂空,却雕不出那样细致入微的凤凰 。” “有人居然在做假令牌。”帝崇忱脸色铁青,拿过了令牌,对着阳光细看,冷冷地问:“知道是何人所为吗?” “这就要问父皇了。”帝夜天一笑,淡淡地说道。 “你是何意?”帝崇忱转过头,阴鸷的眼神死死盯住他。 “父皇可愿去看看那人的脸?”帝夜天问道。 “他是何人?”帝崇忱把令牌丢回给他,大声问道。 “帝家家奴中能穿暗黄色衣服的,能有几人呢?”帝夜天反问。 帝崇忱缓缓坐下,半晌,才低声说:“不可能是老七的人,他在京中时间并不长,也无心过问朝中之中,朕信他。” “若有人陷害,也得要查明才行。”帝夜天抱了抱拳,镇定地说道。 “查明?御熠然那里,你办得怎么样了?那些人可都抓回来了?你有几只手,能办几件事?呵,夜天,你是不是想替御熠然争取时间,好让他逃走啊?” 帝崇忱看着御凤澜,冷冷地笑了几声。 “朕今日就明确告诉你,若他逃了,御凤澜就得死!御凤澜,你也听明白,你能活着,完全是因为夜天保着你。若你不识好歹,兴风作浪,我会把你吊在城楼上,让他看着你慢慢死去。” “皇上,奴婢如今只有夜王一人,夜王就是奴婢的天,是奴婢 的地,奴婢绝无二心。”御凤澜福了福身,轻轻地说道。 “呵,亲哥哥也不要了?”帝崇忱阴鸷的眼神死死盯着她的脸,冷冷地逼问。 “在奴婢心里,他们早就埋在了奴婢脚下的这片黄土里。逝者已去,茫茫人世,只有我孑然一身。” “好一个早就埋葬在黄土里,夜天你听到了吗?”帝崇忱指着她,冷酷地说道:“这个女人心狠无情,和你还真是绝配。自己的兄弟,眼睛眨也不眨就往牢里送……呵,朕的儿子里,也就只有你一人,对兄弟无情无义,对仇人的女儿倒是贴心贴肺。” “儿臣心小,只装得下这女人。”帝夜天笑笑,平静地说道。 “你们退下吧,令牌一事,不需你管。你把御熠然的人都抓回来,朕就还你兵权。” 帝崇忱拧拧眉,显然很反感他把御凤澜捧在心尖尖上。 帝夜天抱拳,弯着腰,退出大殿。 看着二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明晃晃的阳光里,帝崇忱的眉头越拧越紧。 “皇上,茶。”尚德捧着新沏的茶进来了,轻轻地放在书桌上。 帝崇忱看了他一眼,把令牌往前推,“你看这个,凤宫的令牌。” “这不是当年皇上特地做的那块令牌吗?”尚德一怔,顿时脸色变了,“难道那人还活着?” 第163章 活着 “若他活着……”帝崇忱眉头紧拧,在大殿里踱了好几圈,哑声说:“真是大麻烦。” “这令牌哪里来的?”尚德捧起令牌,仔细看了半天,小声问道。 “昨晚,他派人去行刺夜王了。”帝崇忱揉了揉眉心,继续说道:“令牌就是在那里找到的。” “难道这些青衫刺客都是他的人?”尚德搓了搓手,满脸疑惑地说道:“皇上,这事可非同小可啊。一定彻查清楚才行。” “只能秘密进行。”帝崇忱动了动肩膀,疲惫地说道:“老三老四,老九,都盯着太子位,六只眼睛,日夜盯着朕这里的动静。夜王最麻烦,又查到了老七身上。老七这孩子,最没野心,所以我才让他去当个闲散王。最近大臣们又开始不停地上折子,让朕早日立太子。” “皇上父子情深,可惜几位王爷不能理解皇上。这夜王野心勃勃,又毅力非凡,极能忍耐,从才能上说,确实当属第一。九皇子虽听话,但威风不够。四王爷沉不住气,人最浮躁。要从这三个里挑一个为太子……奴才也觉得很难选。” “呵,朕知道要选谁,只是时机未到。”帝崇忱居然笑了笑,转头看向大殿外,低低地说道:“夜王想争,让他折腾吧,倒能替朕解决一些麻烦。反正有御凤 澜在,大臣们也不会拥戴他。” “这倒也是,夜王是痴情人,这点真让奴才刮目相看。若说是他作假,但昨晚那般危险的境地,他一身伤,倒让十九夫人毫无无损!今日朝堂内外都传遍了,说夜王之所以被小妾迷倒,那是三生情缘,今生还债。” “屁的还债。”帝崇忱骂了句脏话,端起茶碗,吹去了茶沫,小声说:“不过,他旧日在这里住着,小丫头机灵漂亮,常在他眼前转来转去,情根深种也是可能的。” “是啊,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这样的爱情,奴才也觉得有趣。”尚德接过话,满脸感叹,细白的脸皮上覆着一层汗水。 “尚德,你不是在宫外娶了几个妻妾吗,感觉怎么样?可让你感觉到了爱情?”帝崇忱抬了抬眼皮子,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皇上明察,只是那些大臣们,为了向皇上讨欢心,所以才想着给奴才送几个美人,借以知道皇上的心情,喜好。奴才是不想得罪那些人,才假意收下。奴才甚少过去,而且奴才只算半个男人,娶在那里,也是让别人笑话而已。”尚德不慌不忙地说道。 帝崇忱挑了挑眉,低声说:“最近烦心事真多。涅逻国的使臣也快到了,也不知能不能带来朕想要的东西。你让薄念倾过 来见朕,朕要让他去查这令牌的事。” “是。”尚德弓着腰,快步退出了大殿。 帝崇忱抓起令牌看了半天,惆怅地说道:“怎么最近这些死魂都从土里钻出来了,你死就死了,还要出来干什么。” 细微的灰尘在阳光里飞舞,他伸手去抓,却是两手空空。 大殿门口有风声灌入,他转头看了看,猛地眼前一花,只见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正站在那里,深遂的双眼里透着仇恨的光…… 他脑子里像被重锤狠狠锤了一下,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呼吸也紧了,整个人恍如被钉子钉在那里,想转开头都不做不到。 “大哥……”他慌乱地念了一声,人往前直直地栽下去。 御凤澜勾着小脑袋,步步跟在他的身后。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地上,他的影子在她面前晃动。她抬眸看了看四周,抬起脚悄悄地踩。 “又调皮了,快过来。”他微微转头,向她伸出了手。 御凤澜上前去,把手放到他的掌心,小声说:“皇叔,你好听的话说多了,会不会自己也觉得假。” “你胡思乱想才会觉得假。”帝夜天拉住她的小手,低声说:“我们去皇后那里看看。” “不想去。”御凤澜皱了皱眉,轻声说道。 “我们悄悄看。”帝夜天把她往到身边,小声说: “这回我们离她近一点,那令牌之事,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御凤澜揉了揉鼻子,嗡声嗡气地说:“你也没问问我。” “问你什么?”帝夜天不解地看着她。 “那牌子是我从帝麟那里弄来的,是我昨晚掉在那里的。”御凤澜眨了眨眼睛,仰起了小脸,“原来是个假牌子,我还指着那牌子起大作用。” “帝麟的?”帝夜天满眸愕然,随即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若说是他作假,倒有可能。只怕他能做出一箱子来。” “反正你借着这事作作文章,能害几个是几个吧。”御凤澜故意说道。 “我是恶魔吗?”帝夜天哭笑不得地看着她。 “当恶魔挺好啊,这世上最快活的只有恶魔,他们不必有感情,也不必喜欢某个人。所以,他们永远不会有心上的负担。想害谁就害谁,害完了看着别人很惨,他就很快活……”御凤澜轻拧着小眉头,慢吞吞地往前走。 “哦,这么多好处,不如我们就作一对恶魔夫妇吧,从此快活地过。”他拉了拉她的发梢,笑着说道。 “但王爷已经很恶魔了,无缘无故把七王爷绕进来,还不是想看看皇上是否想保护他,皇上是否想把太子位给他?”御凤澜扭过头,看着他乌亮深邃的眼睛,小声说:“你 其实真没什么兄弟情吧?对自己有利的,你才会接受。没作用的,你会直接丢弃。” 帝夜天笑了笑,沉声道:“怎么办,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一个恶魔,他还抓着你不肯放手。” 御凤澜歪了歪脑袋,往前抬了抬下巴,“走吧,去看皇后。只要能救出十三哥,我现在甘愿做个小恶魔,你想害谁,我帮你一起害。” “十三哥真重要,我若在你心中能有这样重要……我会很高兴。”他跟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看你表现。”御凤澜的右手贴在背上,冲他摇了摇,轻轻地说道:“快来,恶魔皇叔,早早办完事,我要出宫去。” 帝夜天笑笑,倒是一点都不在乎她的揶揄。 “不过,你给我说句实话,你到底,准备到什么程度了?”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他。 帝夜天挑了挑眉,低笑不语。 御凤澜瞪他一眼,加快了步子。 皇后正在绣花,长发披在腰间,手里捏着绣线,在一块鞋面上牡丹。 手边的盘子里摆着十几颗明珠,是准备镶在鞋子上去的。 她喜欢给自己做鞋,漫漫长夜,她一层一层地纳鞋底,再把米粒大小的珠子串成串,缝到鞋面上,就这样熬过了一晚又一晚。 但是,在白天做鞋只代表一件事,她非常心烦意乱。 第164章 娘娘 “娘娘,歇会儿吧。”芳姑给她摇着扇子,轻声说道。 “嗯……”她眯了眯眼睛,抬眸看向窗外,无精打彩地说:“夏天快过去了吧,怎么还这么热。” “秋老虎更热。”芳姑用帕子给她擦擦汗,小声说道。 “昨晚夜王和十九遇刺的事,你说会是谁干的?”皇后放下绣花针,柳眉紧皱。 “那些青衫刺客吧。”芳姑想了想,小声说道。 “青衫刺客怎么会杀十九。”皇后摇了摇头,起身走到了窗边,喃喃地说道:“阿宝起来了吗?” “起了,在抄经书。”芳姑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夜王好像没有要结案的意思,是否已经猜到令牌并未丢失?若总不结案,被他盯住了凤宫,若真找到了那个杀卫嫣的人,把皇后您藏在心底的事翻出来……” “哀家就是心烦此事,哀家真后悔那晚去见卫嫣,还把当年那件事说给她听……若她是告诉了她的家人,游方术士是哀家买通的,那哀家也就活到头了。”皇后的眉越拧越紧,满目愁绪。 “娘娘只是想一吐为快,让那贱人悔不当初。最可恨的是夜王,揪着这事不放,他想干什么?娘娘对他这么好,他还一点都不领情。”芳姑瞪着一双阴冷冷的眼睛抱怨道。 “那还有那个御凤澜,简直就是祸害,妖孽。昨儿在行宫,阮儿居然不顾疼痛出来见她。若被她缠上,那也是个麻烦。一定要得想个好法子,把夜王打发出城才好,不要再让他查下去。”皇后抓起绣针,盯着锋利的针尖看了会儿,突然扭头看向殿外,一声怒斥,“是谁在偷听?” “是酥酪做好了。”一个小婢女胆战心惊地捧着碟子过来,扑通一声跪下去,诚惶诚恐地说道:“奴婢什么也没有听见。” “狗胆包天的东西,没有皇后娘娘的话,你怎敢靠近大殿!”芳姑过去,一把夺过了盘子,一巴掌狠狠甩了过去。 小婢女摔在地上,吓得浑身发抖,哀哀求饶,裙子下面很快就有了一股子臭味儿,她被吓得失禁了! “该死的东西。”芳姑脸色大变,一脚踩在了婢女的肚子上,狠狠地碾了几下。 “拖出去。”皇后厌恶地掩住了鼻子。 芳姑赶紧出去,叫进了几个大太监,指着小婢女说:“杖毙。” 太监们拖着小婢女就走,抡着板子直接往上面招呼。 这样的板子打下来,没一会儿就会把腿骨打断,血肉模糊。 小婢女开始还惨叫,十几声之后声音就小了,呜咽了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御凤澜 死死地钻在帝夜天的怀里,十指掐得他的后脖子都痛了。 她和帝夜天藏在院中的假山里,风吹不进来,正热得要命。如今听到外面的板子声,又感觉到了阴风阵阵,背上一阵鸡皮疙瘩乱冒。 “真恶毒啊,她简直是个恶鬼。亏她平常还扮得那样慈祥,天天烧香拜佛。”当声音消失了,御凤澜睁开了眼睛,愤怒地说道。 “嘘……”帝夜天抱紧她,锐利的眼神紧盯皇后殿中。 此时太监们正在清洗血渍,又有两名高大的太监快步进了凤殿之中。 御凤澜好奇地扭过头去看…… 皇后正把双手浸在金盆里,用皂胰子认真地擦洗手指上每一寸肌肤,涂得艳红的嘴唇轻轻开合,慢吞吞地说道:“把香点着,哀家亲自给她超渡。” “是,已经传出了话,是她不小心摔下去,自己摔破头了。”芳姑捧着香点着了,等着她洗完手过来。 “能死在哀家这佛香萦绕的地方,也是她的福气。”皇后凤眸冷冷一掀,接过了香,朝天拜了拜,插进了香炉之中。 脚步声传进来,芳姑扭头看了一眼,面露喜色,小声说:“娘娘,药炉来了。” 皇后眉头皱了皱,低声说:“带到内室,关闭门窗,不许任何人进来。” “是 。”芳姑行了个礼,快步出去安排。 皇后转过头,仔细看了看那二人的模样,见高大英俊,唇角扬起了一抹笑意,转身往内室走去。 芳姑把所有的奴才都打发出去,亲自带着两个大太监进了内室,门窗紧紧关上,从外面再也看不到半点里面的动静。 御凤澜已经热得不行了,推了推帝夜天,小声说:“看不到了,走吧。” “我们进去看看。”帝夜天眯了眯眼睛,沉声说道。 “要死了,门关得紧紧的,怎么进去?这里很热!你别靠我靠得这么紧。”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从门里进去。”帝夜天拉着她的手,从假山里钻出来,贴着墙根往大殿后面走。 正因为所有的奴才都被赶出去了,他二人才能这样大摇大摆地往后走。 御凤澜对这里的路再熟悉不过了,从这里过去,后面有个小门。御凤澜的母亲有段日子害失眠,就在这里开了道小门,从这里出来,可以直接到荷花池边上,她在那里一坐就是大半晚。 “这里。”二人在小门边停下,里面有声音隐隐传了出来。 “看不到呀。”御凤澜把眼睛凑到门缝里去看,但有帐幔挡着,看不清。而且声音很小,根本听不到在说什么。 她想了想,从头 发拔下发钗,摁动机关,里面探出薄薄的长片,就在帝夜天震惊的眼神里,准准地钻进了门缝里,把门栓缓缓拔开。 “你会这个……”帝夜天看着她把门推开一条缝,贴在她的耳边问道。 “哦,会打开门栓,会开锁。”御凤澜轻吸一口气,轻轻地说:“前面有屏风,能挡住我们,你动作轻一点。” 帝夜天哑然失笑,她还怕他弄出声音不成? 御凤澜把发钗戴好,弓着腰,敏捷地钻到了门内。 帝夜天的身影随即敏捷地扑了进来,反手栓上门,抱着她一起滚到了榻下。 “什么声音?”皇后一声轻呼。 一个大太监匆匆过来看了一眼,小声说:“可能是猫儿吧。” “哀家这里哪来的猫儿?去外面看看。”皇后冷斥道。 御凤澜轻轻勾开了一点床幔,顺着那人的腿往上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帝夜天匆匆捂住了她的眼睛,一脸铁青。 他盯了凤宫很久,皇后并不是一个不检点的人,没想到她如今胆大到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把假太监弄到了寝宫之中! 御凤澜尴尬得要命,还以为是密谋什么大事,原来是这样见不得光的丑事! 突然,外面传来了急急的脚步声,芳姑的慌张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 第165章 皇上病了 “娘娘,皇上病了,御医正在那里。” “什么?病了?什么病?” “就是突然倒下去的,说是头疼欲裂,情况很不妙。”芳姑大声说道。 “老东西。”皇后骂了两句,“送他们两个出去。” “是。”芳姑从外面推开门。 大殿里很快就静了,二人从殿底下钻出来。 御凤澜面红耳赤地看了帝夜天一眼,拔腿就走。 “慢着。”帝夜天难得能进到这里,缓步往墙边走,“皇后应该是在练什么功。” “这个也叫练功?”御凤澜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往前走了两步,突然退开。刚刚他们三个就躺在这地方! “采阳补阴。”帝夜天拿起瓷枕,摇了摇,手指探进瓷枕里,从圆孔里拿出一张暗黄的符纸。 “这算是邪术。”御凤澜凑过来看了看,嘴角轻抽,“皇后是想恢复青春吧。” “嗯。” 帝夜天把符纸的样子记住,想依样放回去。 “别放。”御凤澜摁住他的手,轻声说:“对这样的恶妇,别让她好过。吓吓她,她肯定会看这符纸的,就让她夜不能安。” 帝夜天想了想,把符纸叠好,放入怀中。 “她的令牌在哪里?”御凤澜快步走到柜子边,打开柜子就看。 “令牌在库房里,有侍卫把 守,现在进不去。”帝夜天小声说道。 “那……这样……”她打开梳妆盒,拿了盒玫瑰膏子出来,在镜上写了几个字,然后拿出随身带的小瓶子,往帕子上倒了些水,再用帕子轻轻擦掉镜上的字。 “这是什么?”帝夜天好奇地问道。 “这种胭脂里放了蜂蜜和香露,晚上小飞虫多,会闻着香味过来,再被这胭脂粘在上面,明早她起来的时候,就会有大惊喜。”御凤澜抿唇笑笑,小声说:“骂我妖孽,就要让她知道妖孽晚上是会来掐她脖子的。” “是痛风。”太医给帝崇忱把了脉,跪着退了几步,低声说道:“皇上应当静养,不可再过操劳了。” “痛风?”皇后柳眉紧蹙,拉住帝崇忱的手,担忧地说道:“皇上您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些了。”帝崇忱的眼皮子动了动,哑声说道:“让芙苓贵妃来伴驾。” “让臣妾陪着您不好么?”皇后抿了抿唇,委屈地说道:“臣妾很想陪着皇上。” “罢了,尚德,你去传旨,让崔铁生,顾梅林,聂谨,殷行初来见朕。”帝崇忱眼睛都没睁开,手指轻轻挥了挥。 皇后神色一振,犹豫了一下,轻声问:“皇上,是要定太子之事吗?” 帝崇忱眉头一拧 ,不悦地说道:“皇后怎么也开始多话了。” “臣妾知罪,请皇上责罚。”皇后赶紧跪下,磕头请罪。 “皇后,你放心,朕会安排好你和阮儿。不管谁做太子。你就收起和帝夜天联手的心思,你拿捏不住他。你也不是这方面的材料。”帝崇忱终于睁开了眼睛,转头看着她说道:“阮儿受的罪多,朕不希望他再成为别人下手的目标。” “皇上,臣妾也是怕……以后会为难阮儿,才想给他找一个可靠的人。夜王是最不可能当太子的人,但臣妾见他对御凤澜真心实意,所以心想他既然能有这样忠贞的爱情,可能也会有坚实的兄弟情怀,所以才……皇上恕罪,臣妾绝无干政之心。”皇后连连叩首,连声求饶。 “朕没有责备你,你在后宫陪了朕这么多年,你的为人,朕很了解。不争不夺不抢,朕很喜欢……以后也这样吧。”帝崇忱又闭上了眼睛,就像多看她一眼,眼睛就会痛一样。 皇后把他这强行隐忍的神色收入眼中,心里又恨又怨,忿忿不平,却又不敢表露分毫,给他磕了三个头,快步退出了大殿。 尚德已经去传旨了,而舒芙苓就在殿门口等着,她一出来,太监立刻把舒芙苓带了进去。 皇后扭 头看了一眼,只见舒芙苓坐在榻沿上,拉着帝崇忱的手,二人居然十指相扣,她脸色一沉,银牙恨恨咬响,掉头就走。 这皇后看上去荣耀,但她已是独守了空闺二十多年,什么夫妻恩爱,什么琴瑟和谐,她这辈子都没有拥有过! 冲回凤宫,她骂退众婢女,一头栽在榻上,痛哭了起来。双手拧着被角,在榻上用力锤打,一声声地诅咒:舒贱人,我要你不得好死、全身发烂,死透了也不能安宁! 屏风外,高桌上供着佛像,香烛正升起青烟,把佛像笼罩于烟雾之中。 帝崇忱没有召见任何一位皇子,二人出了宫,只见四位朝中重臣正快马加鞭往皇宫里赶。 “会不会要立太子了?你猜会是谁?”御凤澜趴在窗口上,小声问道。 “不知道。”帝夜天从她背后抱住她,把她揽回怀里,“管他是谁。” “你不是作梦都想要?”御凤澜扭过头,轻声说:“这时候又装清高洒脱干什么?” “我作梦都想要的,只有两件,一个是你,一个是那把椅子。区区太子位,于我来说有何用?”帝夜天搂紧她,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闻着她身上的香,低低地说:“要把小御儿抱在怀里,这样才舒服。” “我不舒服, 我透不过气。”御凤澜挣开他的手,轻轻地说:“我要见藏心。” “又见他干什么。”帝夜天有些不乐意。 “就要见。”御凤澜眉头紧锁,更不乐意地瞪着他,“皇叔不是说要把海填平吗?藏心就是大海里飘的船,你不坐这艘船,那就过不来……一辈子别想过来!” 帝夜天哑口无言。 这是说,他得把她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全讨好一遍吗? “反正,就是要见。”御凤澜冷笑,直接招呼车夫往藏雪楼走。 帝夜天面不改色心不跳,冲着外面沉声道:“回府。” 御凤澜恼火地扭头瞪他,“你不能禁止我见他。” “我觉得我可以……小御儿,我确实很多时候都是恶魔,你就安心与我回府吧。”帝夜天看她一眼,手往她的小腹上放,“等我们的小恶魔出生了,你会同意我的。世间,只有我、孩子与你是一个人,其余的人,都是过往。” “自大到王爷这种程度,还真是少见,王爷的脸皮到底有多厚?” “没量过,不然量量?”他唇角轻勾,沉静地看着她。 御凤澜伸手就去掐,他出手快,在她的手指碰到他之前,先捉住了她的小手,凑到唇上轻轻一吻,紧接着一个动作,把她紧揽在了怀中。 第166章 不乖 御凤澜挣了好几下没能挣脱。 “抱着抱着,抱紧一点,不然我立刻就跳下车去。” “你不乖。”帝夜天低笑,手掌抚过她缎子一样的长发,低低地说。 御凤澜冷冷地横他一眼。 帝夜天只好闭嘴。 小歌和小元服侍她换了衣裳,紧张地问她昨晚上遇刺的事,同行的侍卫先回一步,在这里替她取过衣服,所以两个丫头都知道了。 御凤澜正绘声绘色地说自己有多英勇时,外面传来了奶娘颤微微地声音。 “给十九夫人请安。” “哈,奶娘。”御凤澜兴奋地跳起来,快步往外走。 小院中,奶娘和藏心、诛风三人并肩站着,见她出来,立刻弯腰行礼。 “夫人,王爷说,可以留一个时辰,然后夫人必须去歇着。”于默上前来,笑着抱了抱拳。 “替我谢谢他。”御凤澜拉住奶娘和藏心的手,让他们在院中的椅子上坐下。 他们三个第一次进来,见御凤澜住的是这等地方,已经气歪了鼻子。 “怎么……怎么能住这里。以前这里可是专门关那些受罚的妾室们的地方。”奶娘四下环顾,鼻子一酸,小声说道。 “清静,我喜欢。”御凤澜小声笑道 。 “请喝茶。”小元和小歌捧着茶过来了,好奇地打量藏心和诛风。 能和前夫相处得如此融洽,还请进府中作客,若说出去,肯定没人相信!还会骂王爷没用,被戴绿帽子吧? “谢了。”诛风看了看两个丫头,把茶放到桌上,走向树下的白孔雀,惊讶地说道:“这两只……不是以前的……” “就是它们,王爷从宫里把它们带出来,一直养在府上。”御凤澜小声说道。 “真是不可思议,居然还能见到这两只家伙。”诛风蹲下去,抚着白孔雀低声感叹。 “咦,它们吃的是什么,为什么身上会有木芷香?”他抚了半天,突然抬起了手指,不安地问道。 “木芷?”御凤澜一愣,飞快地蹲了下来,小声问:“木芷是什么东西?我怎么闻不出。 “你没接触过,所以闻不出。木芷是一种兽药,长得也和一般的狗尾巴草很相似。当年征西战时拿给病弱的马吃,让马不知道疼痛,可以继续杀敌。”诛风往后面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后来征西统帅上官琉将军都每晚做噩梦。马的鬼魂来找当年的千万匹残马在大将军的身上踩踏,让后来御医去给他诊 治,发现他身上确实有马蹄印。于是这种药不让喂了,说是残害了太多的战马。” “上官琉就是我父皇打小崇拜的那位吧?我在宫里见过他的画像,当年立国时,他一人率千匹战马,冲进了敌营,把帝家残暴之主斩杀于马蹄之下。” “对,就是这位上官琉将军。他以前带兵打仗,一定会让军医携带大量木芷。本来木芷少量入药,可以在战马疗伤的时候不那么痛苦。但上官琉为了让战马保持旺盛的战斗力,就让军中兽医在草料里掺入大量木芷。” “因为远离京城,所以也没人管。我父亲在边境做马医,他告诉过我这种药。”诛风用帕子擦了擦手,轻声说:“这种药有毒性,不过毒发缓慢。兽医们后来都不愿意用木芷,因为一不小心自己吸进去,也会中毒。当时不少士兵后来都中了木芷毒,收兵之后好多人都死于木芷毒。当时被称为木芷之祸。” “那为什么给孔雀下毒。”御凤澜一个激灵,猛地醒悟过来,不是给孔雀下毒,而是孔雀吃了有木芷的食物。 “主子,有人想暗算你……”诛风扭头看站在几步外的两个丫头,气得双拳紧握,脸色铁 青。 “赶紧让御医过来。”御凤澜匆匆转身,让小元去找御医。 “怎么了?”小歌匆匆过来,担忧地问道:“夫人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去请王爷。”御凤澜看了她一眼,防备心顿起。她得弄明白,白孔雀所食的木芷是下在哪里,是她这里,还是帝夜天那里?她有预感,帝夜天所中之毒,可能就是木芷。 “怎么回事?”藏心大步冲过来,紧张地问道。 “孔雀身上有木芷之毒。”诛风咬牙切齿地说道。 “木芷?木芷让人不知疼痛,但从骨头开始坏死,最后如脆瓷片一样,轻轻一敲,即会断裂。”藏心脸色一紧,不由分说地捧住了御凤澜的脸,一手去拔她的黑发,焦急地问:“让我看看你的眼睛,中木芷之毒的人,头皮会有淡紫的斑。” “你也知道这个?”御凤澜惊讶地问。 “以前我是马僮,在受鞭打之时,你骑着小马经过,说应该去打那些打人之人……”藏心低低地说。 “你这事都念了千万遍了。”奶娘踮着小脚过来,心痛地扒拉御凤澜的头发,“还是得我在你身边才放心啊,这样把你一个人放在牢笼里……” 御凤澜垂着眼 皮,小声问:“对了,你们可知道灼虫?” “灼虫就吃木芷,若把两种毒物放在一起,剧毒无解。”诛风眉头紧锁,低低地问道:“莫非府中还有灼虫?” “有。”御凤澜轻轻点头,“有人想毒杀帝夜天。” “杀了好。”藏心冷冷地说了一句。 咳……奶娘抬了抬眼皮子,立刻大咳了一声。 几人转头看,帝夜天正站在小院门口。 藏心还一捧着御凤澜的脸,另一手在她的头发里,见到他进来,眼神顿时变得愤怒和凶狠。 奶娘先反应过来,匆匆行了个礼。 “给王爷请安。” 诛风和藏心站着没动,他们恨帝氏王朝,恨不能毁灭了眼前的男人。但他们又只能站在这里,看着御凤澜朝他走过去。 “御医马上就到。”帝夜天抬手,给她理了理被扒乱的头发,眸子垂着,看着她的小脸说:“是哪里不舒服?” “你让诛风给你看看,他可能找到你中的是什么毒了。”御凤澜拉着他的手指,看向诛风。 诛风一万个不情愿,磨蹭着走过来,胡乱抱了一下拳,粗声粗气地说道:“木芷又名狼草,草汁能麻痹神经,王爷是否偶尔会有指尖麻木的感觉?” 第167章 偶尔 “你有吗?”御凤澜抬起帝夜天的手看。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指肚子覆着硬茧,掌心有些粗糙,都是长年握剑的结果。 “偶尔。”帝夜天视线垂下,看着指尖说道:“想不到诛风还懂这个。” “毒药如何我不懂,但孔雀身上的一定是木芷。若王爷偶有指尖麻木的感觉,也和木芷脱不开关系。当然,王爷这样的人物,身边尽是能人,哪用得着我们主子告诉王爷。我只想让王爷知道,别连累到我们主子才好。”诛风怪声怪气地说道。 “御医来了。”小元带着御医跑进来了,抹了把汗,把刘御医往前一推。 “王爷,十九夫人。”刘御医跑得喘不过气来,把小药箱往地上一放,赶紧鞠躬行礼。 “你把把我的脉,可有异常。”御凤澜把手伸过去。 刘御医赶紧掏帕子往她手腕上盖,这样一只纤纤玉手,别说摸了,就连看一眼,帝夜天的眼神也能在他脖子上割出几道血口子。 “胎儿还不太稳,夫人还是静躺几天吧。”他拧了拧眉,告诫道:“再奔来跑去,会有滑胎的可能。” “还是让奴婢来照顾夫人吧。”奶娘搓着手,向帝夜天央求,“她是奴婢照顾大的,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晚上什么时候会醒,奴婢都知道。这样夫人还有个说话的人。” 帝夜天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沉声道:“那就把藏雪楼关了。” “夜王,藏雪楼是怎么妨碍到王 爷了?人都抢走了,还不够吗?”藏心愤怒地说道。 “藏心。”诛风赶紧摁住他,但看帝夜天的眼神一样充满了仇恨。 “让他们都进来,免得你天天惦着。”帝夜天没理会他们,扶着御凤澜的腰,让她坐到摇椅上,缓缓地说道。 “那不行,你要出什么事,我给你陪葬就够了,还要拖着他们吗?”御凤澜立刻拒绝。 “你要出什么事,别人不说,藏心想必是一定要追随的。不如就让他来守着你。”帝夜天扫了藏心一眼,淡淡地说道。 藏心咬牙握拳,额上青筋道道鼓起。 “这样也好啊,小主子,我们在外面也实在牵挂得慌。若真有事,怎么可能抛下你一个人呢?你就让我们来陪着你吧,我们就和以前一样。”奶娘弯着腰,给御凤澜梳头,“我就觉着你进府了,人就一直瘦。这怀着身孕的人,一定得好好养。” “主子,让我们进来吧。这样,妖魔鬼怪也得有点忌讳。”诛风环顾四周,低声说道。 “我们当时说过的,生不同时,死同穴。”藏心看着御凤澜,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啊,五个人以后死也要埋在一起的。到了地府里,他们还要在一起。 “那好吧。”御凤澜轻轻点头,又飞快地说:“把我的银子藏好,别带进来了……带一点点碎银,够用就好,王爷这里有。” 帝夜天嘴角轻抽,转开了脸。 “那我回去叫他们,奶娘和藏心就 别出去了。”诛风拍拍藏心的肩,小声说:“你收敛一点脾气。” 藏心点了点头。 “你们四个,毕竟是男人,住在院中不方便,今晚暂时和侍卫们挤挤。”帝夜天撩起长袍,在御凤澜身边坐下,接过小歌奉上的茶,沉声道:“木芷之事,仅在院中各人知晓。” “你已经知道了?”御凤澜轻声问道。 “所以我才和你住在这里,我住的那里,到处都是木芷。”帝夜天平静地说道:“木芷和寻常草味没太多区别,若不是熟悉的人,是闻不出来的。” “我来做饭,你们两个以后不要靠近厨房。”藏心叫住了要去厨房里的小元和小歌,摆明了是不信这两个丫头。 小元和小歌有些委屈,怯怯地看向帝夜天。 “藏心做菜最好吃了,你们就歇一天吧。”御凤澜安慰道。 “嗯,藏心做菜好吃,你们还要生不同时,死同穴……”帝夜天俯过身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小御儿,我今后的墓可不大,装不下他们几个。” “我们那是生死誓约!”御凤澜伸手挡在二人脸之间,把他的脸轻轻推开。 帝夜天看了她一会儿,小声说:“我觉得,能与你缔结生死誓约的,唯一的人,应该是我。” “不行啊!夜天皇叔,你比我老这么多岁,所以肯定比我先走!你真忍心让我饮毒酒,高悬梁吗?”御凤澜眨了眨眼睛,一脸严肃地问他。 帝夜天的话都塞在喉咙 里,半个字都发不出来。 御凤澜僵僵地转过脖子,扶着扶手起来,慢慢吞吞地往房间里走。 她声音不小,奶娘和两个丫头都听得清楚极了,几个人都不敢朝这边看,眼观鼻,鼻观心,盯着腿发抖。 直到房门关上,帝夜天才慢慢躺回了椅上,手指在扶手上轻敲,盯着小厨房上方升起的炊烟出神。 “藏心多少岁?”他突然问道。 “25。”奶娘赶紧答道。 “在公主身边几年?”他继续问道。 “我算算……”奶娘赶紧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扳,“八年,没错,就是八年。” “我可是十年。”帝夜天拧了拧眉,缓缓闭上了眼睛。 “啊……”奶娘又伸出手,一根一根地扳,末了,轻轻点头,“没错,确实是十年。” 御凤澜站在窗口,听着他们两个的对话,闷闷了想了半天,回到榻上躺着。 到了晚上,他们四个到齐了。 帝夜天特许他们另支一桌,就在院子里用膳。帝夜天和御凤澜单坐一边,小元和小歌在一边侍奉着。 这饭吃得一点都不舒坦,那四个夹菜的声音像是刀剑在碰撞。 御凤澜食不下咽,朝那边瞪了好几回,都没有作用。她想,幸好童舸不在这里,不然非打起来不可! “这个味道不错,你尝尝。”帝夜天夹了一筷子鱼香茄子,喂到她的唇边。 “我自己吃。”御凤澜一偏脸,躲开了他喂来的菜。 “乖,快张嘴。”帝夜 天小声哄道。 “你故意的。”御凤澜往藏心那边瞧了一眼,不满地说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小声说:“平常不都是这样吃?” 御凤澜瞪了他一眼,张嘴一口咬下了茄子。 “怎么像只小狗儿。”帝夜天笑笑,又往她碗里夹菜,“御医说了,你得多吃点。” 啪……那边有人的筷子掉了。 御凤澜转头看了一眼,是诛风的,他正弯腰捡,另三个正盯着这边看。 “算了,不吃了。”御凤澜把筷子一丢,不满地说。 那四人赶紧起身,齐声道:“主子息怒。” “你们多吃点吧,跟着我,顿顿都是断头饭。别得罪王爷,他狠着呢。”御凤澜瞪了一眼帝夜天,拔腿往房间走。 帝夜天面不改色心不跳,慢吞吞地吃完了饭,梳洗完,进屋睡觉。 那四个看着他进了小房间,心情复杂可想而知。 奶娘劝他们出去,小声说:“听我的,公主有自己的打算,都收敛着点。” “但是……”藏心往小房的窗口看了一眼,心如刀绞。 “藏心,忍着吧,是你的就是你的,若不是,这也是缘份天意。咱们都是为了主子好,她若能好好地,咱们不也就满足了吗?”奶娘拍拍他的肩,关上了院门。 藏心垂手站了会儿,死咬着牙,眼眶通红地往前走。诛风他们三个跟在他身后,不知如何劝说。 心爱的人,与仇人在同一间屋子里,是个男人,灵魂都快碎裂了吧? 第168章 别多问 第二日。 宫里一阵紧张气氛,帝崇忱病了,破天荒地没上早朝。皇后娘娘的凤宫闹鬼了,听说她尖叫了十多声,吓得晕了过去。 一大早就有人来王府宣旨,让二人赶紧进宫。帝夜天去见皇上,她去见皇后。 御凤澜赶到凤宫的时候,正好遇上各宫娘娘们前来请安。舒芙苓站在最前面,扭头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收回视线。 “娘娘是怎么了?”她小声问芳姑。 “别多问,去给各位主子传个话,就说娘娘身子不适,今日不出来了。”芳姑冷着脸,说完就走。 御凤澜是凤宫女官,传话一事,也是她的职责之一。她上前去,向各位娘娘们行了个礼,把芳姑的话说了一遍。 “十九夫人,听说你与夜王遇刺的事了,胎儿没事吧?”舒芙苓招手让她过去,上下打量她一番,温和地问道。 “没事,谢贵妃娘娘关心。”御凤澜福了福身,小声说道。 “没事就好。”舒芙苓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我看你是有福之相,这胎肯定是个千金。” “是千金就有福吗?”御凤澜随口问道。 “当然。”舒芙苓的笑容浅了浅,分明带了些许忧伤 ,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御凤澜。 “那就先谢过贵妃娘娘吉言。”御凤澜福了福身,微笑着说道。 “你忙吧,这里佛香萦绕,真是让人……享受啊。”舒芙苓收回视线,转身往外走。 御凤澜见过太多后宫的女人了,狠毒如卫嫣那样的,虚伪如皇后那样的,还有舒芙苓这样深藏不露的。能在这种年纪,还把皇帝牢牢抓在掌心,这才叫本事。 “十九夫人,皇后娘娘让你进去。”一名小婢女匆匆过来,向她福了福身。 御凤澜定了定神,跟着小婢女进了内间。 皇后歪在贵妃榻上,正在喝药。药味儿盖住了屋子里的佛香,两种味道缠在一起,倒真让人有一种天堂和地狱在这里交错的错觉。 她脸色很差,厚厚的脂粉也没掩盖住她青乌的脸色。眼睛红肿,双目无神。她掀了掀眼皮,盯着跪在殿中的御凤澜看了好一地儿,才说:“你起来吧。” “娘娘可是受了寒?”御凤澜不露声色地看那面铜镜。 镜上的字已经擦洗干净了,想像得到皇后半夜醒来,看到镜子上出现的那行黑色大字时有多惊恐。 “是的。”皇后点了点头,向她招手, “你过来,我问你点事。” 御凤澜起身,勾着小脑袋靠近了她。 “十九,你在这里住了那么多年,可听过地菩萨的传说?”她沉吟了一声,小声问御凤澜。 “听过。”御凤澜点了点头,轻声说:“那个时候,有宫婢做错了事,或者犯了死罪,会被处死。但她们毕竟是天子的人,所以在死后会做个法事,请地藏菩萨引着她们去投胎,洗清今生罪孽,来生投户好人家。” “这样啊……”皇后抿了抿唇,深深吸了口气,“宫里还有地菩萨庙吗?” “以前都是在西边角上。”御凤澜往东边看了一眼,看来皇后是心虚了!她昨晚留的字就“我死得好惨,你还我的命”。 皇后这么狠毒,打死个婢女眼睛都不眨一下,死于她手里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呢。这样吓吓她,看着她这副狼狈样子,还真解气。 只可惜换不回那可怜的小丫头的性命!像这样的人,哪有资格母仪天下? “芳姑,你陪十九夫人去一下。西边那地方,阴沉沉的,多带点香烛纸钱。”皇后抚了抚额,假腥腥地说:“这宫中离世的人太多,昨晚做了噩梦,都是你们那时候 的旧宫人。想必是你来了,她们有所感应吧。你去给她们烧点香火,也算是恩赐。” “是。”御凤澜点点头,跟着芳姑往外走。 芳姑的脸色也不好,脖子上明显有掐痕,粉抹得厚厚的,还是露出了端倪。 “芳姑嬷嬷,您也做噩梦了吗?”御凤澜指着她的脖子,故意问道。 芳姑拧了拧眉,冷冷地说:“没有,是打蚊子的时候不小心抓的。” “芳姑要小心哪。”御凤澜故作关切地说道。 “快走吧,今日事还多呢,还要准备很多东西。”芳姑看了她一眼,加快了步子。 “还要准备什么?”御凤澜怔了一下。 “快册封太子了。”芳姑语气生硬地说道。 “是谁呀?”御凤澜眼睛睁圆,好奇地问道 “反正不会是夜王。”芳姑冷冷一笑,扭头看她,“夜王有了你,可就离太子之位退了千里之远。” “远离争端,也许是种福份呢?”御凤澜笑了笑,平静地说道。 芳姑拧了拧眉,深深看了她一眼。 前面有群素衣女子,正在吵吵嚷嚷,御凤澜一眼发现帝麟的王妃,聂凌波就在其中。 “咦,麟王妃?”御凤澜惊讶地问道:“她 怎么会在宫里?” 芳姑抬眸看了一眼,冷漠地说:“她父亲被罚闭门思过,她被罚去庙中打扫,今日宫中办事,特许她进宫。” “哦。”御凤澜眯了眯眼睛,紧盯着那一群人。 卫嫣谋害帝阮一事,因为卫嫣离奇暴毙,帝麟出逃而尘埃落定。帝崇忱下旨三天查出卫嫣之事,也因为皇后娘娘的令牌失窃,阿宝的承担而结束。 但御凤澜知道,一切绝不可能那样简单。 “你以为你还是王妃?” 前面传来尖酸刻薄的骂声,把聂凌波围在中间,指指点点,毫不客气。聂凌波是一介大儒之女,当然不可能和一群泼妇样的女子对骂。只伸着双手,挡着身后的几名年轻女子,不让她们上前争论。 看她们装扮,都着素衣,但衣料都是华贵难得的蚕丝,应当都是官家女眷。虽然此处已然是宫中偏僻之地,公然在宫中如此喧哗,也算她们大胆。 “今日后宫怎么有这么多女眷?她们聚在这里干什么?”御凤澜拧了拧眉,小声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芳姑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轻皱,“皇上要给阿阮纳妃,她们身份不够,应当是走西角门进来的。” 第169章 没听说 “啊?”御凤澜一愣,阿阮呆呆傻傻,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 “京中四品以上家里的小姐,无论谪庶,一律要进宫参选。前面那些女子都是宫里有人的,所以先进来打点。”芳姑抿抿唇角,淡漠地说道。 “我昨日在宫中也没听说……” “昨晚才下的旨,你与王爷沉浸在温柔乡中,当然不知道。” 二人渐渐走近,那些女子还没发现她们,继续推搡怒骂。 “是你冲撞了我家主子,应该你让路。” “看看你穿的是什么东西,罪臣之家,怎敢占用正道。” 不知是谁在后面推了一把,最前面的女子往前一扑,正撞到聂凌波身上,手挥起时,指甲从聂凌眉的眉心一直往下,划到她的嘴唇上,一道长长血印。 场面静了静,但也只眨眼的工夫,她们继续吵了起来。 帝阮不过九岁少儿心智,但为了成为皇亲国戚,这些人也都不在乎了。 说不定还觉得嫁个傻子好当家,能把持整个王府呢。 “不要吵了,这是宫里,别闹动了各位主子,你们担待不起。”她大步过去,拦住了那些叫嚷不停的女人。 众人扭头,只见芳姑嬷嬷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正一脸不悦,于是纷纷散开。聂凌波双手慢 慢垂下,看了一眼御凤澜,收回了视线。 “嬷嬷,这是去哪里?”领头的女子过来,摆着腰,笑吟吟地和芳姑说话。 面孔很陌生,但看她衣饰和腰带上的腰牌,是舒芙苓的人。 “我们去办事。”芳姑瞟了她一眼,看着众人说:“皇宫之中,如此喧闹,成何体统,赶紧散了吧。” “嬷嬷好威风,”女子掩唇,笑了笑,向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看着芳姑的脖子尖声问道:“这脖子上面是怎么了?莫非凤宫也养猫了吗?嬷嬷可得保重呢,被猫儿抓了可不是小事,脖子重要,顶着脑袋呢。” 狗仗人势,说的就是白华这种人。 皇后虽贵居凤宫,但长年独守空房,连在后宫扫地的人都知道她并不受宠,何况只有一个傻子儿子。 而舒芙苓常伴驾在君王身边,所居所用,不比凤宫差。儿子还深受宠爱,英俊潇洒,众人大都认为。 所以,舒芙苓的人不把芳姑放在眼里,一点都不稀奇。 她一面说,一面前来揭身后小婢女手里的提篮盖布,“唷,香烛,这是去祭拜谁呀?嫣贵妃吗?呵,你们猜猜嫣贵妃会不会变成猫呀?白骨架子搭成的猫……你们看,这样这样……” 她一面尖声笑,一面曲着 十指扮死猫,挑衅地看着芳姑。 芳姑气得脸发青,声音尖锐地问道:“白华,你这是存心要与我过不去了?你在这里欺负麟王妃,聚众喧闹,还真以为自己能无法无天,不顾宫规了?” “哪敢哪,嬷嬷可是皇后身边的红人。”白华抱着双臂,丝毫没有要退开的意思。 御凤澜笑了笑,慢步过来,小声说:“嬷嬷,我们走吧,若耽误了时辰,皇上会怪罪。” “皇上?”白华又掩唇笑,“皇上这时候和我们娘娘在一起呢,怎么会让你们去办事。这位又是谁呀?敢假传皇上的旨意,可是脑袋长得发痒了,要我替你挠挠?” “这位嬷嬷,你连我都不知道呀?”御凤澜轻笑着问道。 白华怔了怔,上下打量她,小声问:“我应该知道你吗?” “应该的。”御凤澜点头,一本正经地说:“若连我是谁都不知道,你在贵妃那里的地位,可想而知,一定是很轻很轻……” “哼,她不过是个看门狗罢了,劝你收敛一点,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芳姑立刻打起了精神,昂首挺胸前走。 “喂,你到底是谁啊。”白华厉声问道。 御凤澜走了几步,挥了挥手,“小人物,不足一提。” “喂 ,站住。”白华拎着裙摆往前追,急匆匆地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那群女子都站在原地看热闹,白华面子上过不去,索性扑上去抓御凤澜的衣袖。 御凤澜眼角余光看到了,往旁边一闪,白华没能收住手,一把抓住了芳姑长长的发辫。 “你太放肆了。”芳姑头皮被扯得生痛,扭过头就是一巴掌,甩到了白华的脸上。 白华往后摔的时候也没松开手,拉着芳姑一起摔到了地上。 “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扯我的头发。”芳姑白着脸,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抓着白华的头发一阵乱撕乱摇。 白华也不甘示弱,挥起手就往她脸上乱抠乱抓。 两宫的嬷嬷打起来了,各自带的丫头们也冲了上去,战成一团。 那些家眷不知道该帮谁,傻站在一边,不知如何是好。 御凤澜本不想多事,但眼看芳姑就要被揍倒了,她若不上前,皇后那里说不过去。于是上前大喊,“你们这些糊涂东西,阮皇子可是皇后的独子,你们是不是踏错门了。我可都记住你们的脸了,别想踏入凤宫的门。” 众人恍然大悟,一窝蜂拉开了白华,去芳姑面前巴结奉承。芳姑浑身发抖,恶狠狠地瞪着白华。 “王妃晕过去 了。”此时有人大喊了一声。 御凤澜转头看,聂凌波已经倒在了地上,面如金纸,从眉心一直贯穿到唇上的血痕,触目惊心。 “晕就晕吧,不过是个败家之犬。”白华跳着脚,气急败坏的大喊,“给我过来把芳姑和那女人摁住,宫中不许烧香烛纸钱,我要去禀报尚德总管,看你们两个怎么死。” “我看你是晕了头吧,这规矩,唯独对皇后法外开恩,你忘了吗?”芳姑几乎是在咆哮了,她转身过来,怒气冲冲地瞪着白华,指着她的鼻尖嚷,“你再拦我试试!” 白华瑟缩了一下,冷笑道:“我拦了又如何?” “王妃不好了。”一个小丫头哭喊了起来。 御凤澜快步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匆匆说道:“把她抬到树荫底下去。” 婢女们赶紧把聂凌波抬到假山边的石桌上。 御凤澜将她的领扣打开,从香袋里拿出了小瓷瓶,把醒神消暑露倒在掌心,从她的额头开始,慢慢揉至太阳穴和耳根下。 “都散开一点,现在不要挪动她,喂她喝点温水。”她用帕子给聂凌波扇风,眉头轻蹙。 嫁给帝麟那样的人,真是倒霉,这辈子不可能另嫁,得背负重担过一辈子。最惨的是,连个儿女都没有。 第170章 王妃 “王妃……”小婢女拖着软软的哭腔叫她。 “我们去办事。”芳姑已经冷静了下来,恶狠狠地剐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白华,“我就在那里等着尚德总管过来,也等你过来。” 白华抿抿唇,扭腰就走。 “真是威风啊。”御凤澜拧了拧眉,小声说:“嬷嬷没伤着吧,我来给你瞧瞧。” 芳姑发髻散乱,衣裙也撒坏了,脸上,手上全是抓伤和淤青。 “舒贵妃手下的人原来这么骄纵。”御凤澜小声说道。 “哪宫的人不都是仗着主子的威风?”芳姑忍着气,匆匆理好衣衫,小声说:“我们走吧,王妃这里有人照顾,不必你我多事。” 御凤澜看了一眼聂凌波,快步跟上了芳姑的脚步。 地菩萨庙在西边的角落里,人对神鬼多少心怀敬畏,所以这片地方并未受到打扰。 青松之中,一个半人高的小神龛,供的就是地菩萨。但是没人敢来烧香,早就布满蛛丝,铺满枯枝落叶了。 御凤澜眼尖地看到了一处新土,她琢磨着,昨天被打死的婢女应当就是埋在此处。也亏得皇后厚颜无耻,居然是说宫中旧人的魂魄对她有感应…… 芳姑让小婢女们跪着烧香,自己在一边,警张地往四周张望。 “怎么了?”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这地方阴气沉沉的。”芳姑缩了缩肩,脸色难看地说道。 “对哦……这下面起码埋了有百来具枯骨吧。”御凤澜也缩了缩肩,做害怕状,在后退时,故意踩到了一根 枯枝上,嘎地一声响…… 芳姑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声怪叫,转身就跑。 那些小丫头是被芳姑吓到了,一个个的全都跳了起来,掉头就跑。 就这几两本事,还想作恶?也许正因为作恶太多,所以才害怕冤魂索命吧。 她蹲下去,把纸元宝放进火里,看着火苗儿越燃越旺,轻轻地说道:“十三哥回来了,我一定会保住他……” “嘎吱……”又是一声响。 御凤澜抬眸看,只见薄念倾正从树后出来。 “郡王。”御凤澜站起来,往后看了一眼,小声说:“你怎么在这里?” “你遇刺了……还好吗?”薄念倾眉头紧锁,一把拉住了她的小手,低低地说道:“我见不到你,心急如焚。” “我挺好的。”御凤澜挣开他的手,轻声说:“别这样,芳姑她们就在外面,随时会进来。” “小澜儿……”薄念倾的手又抓了过来,低低地说:“你脸色不好,夜王为何不从皇后那里替你辞了宫中的差事?皇后为人阴冷,喜欢背地里暗算……” “他不太方便吧,毕竟不能事事忤逆皇上。”御凤澜轻声为帝夜天辩解。 “那我想办法,你最好还是少来宫中。”薄念倾拧了拧眉,小声说:“你十三哥那里,我已有办法,最近就是后天晚上,一定救他出去。” “我已求人帮忙了……”御凤澜立刻说道:“你就安心做你的郡王吧,我谢谢你救了十三哥,你我之间以后不要再有牵扯了。” “你求了 谁?帝夜天吗?他肯为你救人?”薄念倾一愣。 “哦……是江湖上的人,以前在我那里喝酒,欠我人情,愿意帮我劫人。”御凤澜含糊地解释了几句。 “江湖中人怎么可能靠近死牢?”薄念倾的手指抓紧,小声说:“你相信我,我已经说服了皇上,暂时不会杀你十三哥。” “你用什么理由?”御凤澜小声问道。 “皇上最近做噩梦,龙体欠安,所以我请东山寺的主持进宫来了……” “你想劝他不要犯杀戒?”御凤澜拧了拧眉,帝崇忱只怕没那么容易接受一个大和尚的建议。 “大赦天下也行,以他为诱,引来御家人也罢,总之暂时保住他再说。你十三哥的意思,是想带你一起离开。”薄念倾低低地说道。 “他若真能走……到时候再说吧……”御凤澜怔了会儿,拉开了他的手。 “还有这个。”薄念倾匆匆从怀里拿出一只小瓶子,往她手里塞,“这是跌打药,就算有身孕也能用。” “我没有受伤。”御凤澜把小瓶子往回推,轻声说道。 “拿着吧,别人给的药,尽量不要用。”薄念倾赶紧说道。 “未必你给的药就能用了?”御凤澜抬眸看着他,小声说道。 薄念倾的脸色微微一变,苦笑道:“不管你信不信,这药是好东西。” “我信了。”御凤澜接过药瓶,轻声说:“十三哥那里……若你真有办法,那就先谢谢了。” “小澜儿……”薄念倾拉着她的手指不放,盯 着她的眼睛说:“你……真的喜欢夜王吗?” 御凤澜沉默了一会儿,缩回了手,快步往青松林外走。 “不喜欢的对不对?”薄念倾对着她的背影问。 “郡王何必关心呢?喜不喜欢,你也已经有了阿宝。实在不应该再与我说这些。”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他,轻轻地说:“而且,我是愿意与他在一起的,打妖怪也好,受冷落也好,和他在一起……很像小时候的感觉,他很好,除了带兵入城杀了我全家。” 薄念倾怔在那里,完全不能消化她的话,她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还是喜欢但又不能喜欢? 御凤澜知道,她喜欢帝夜天。 那个男人霸道固执,温柔都带着强势,非要把她的心拽开了,往她心里头钻。 钻完了,可不管她心里头痛不痛快,就要让她说喜欢他…… 就这个挺让她讨厌的!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帝夜天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她抬头一看,帝夜天正带着一队侍卫站在前面。 “奉皇后旨意,去烧纸了。”她垂下长睫,镇定自若地把一直握在掌心的小药瓶往怀里塞。 “那是什么?”帝夜天又盯着她的手看。 “别人给的药瓶子,你要吗?”御凤澜又从怀里往外掏,大大方方地要给他。 “不要。”帝夜天以为是皇后所给,于是摇了摇头,手轻轻挥了挥,“你们去四周看看。” 侍卫们散开,迅速去四周搜找。 “你在干什么?”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 还没找到你十三哥进宫的秘道。”帝夜天低声说道。 “找不到最好,再多来点,直接去砍了你爹的头。”御凤澜嘴角轻咧,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帝夜天敲了敲她的小嘴,沉声道:“不许胡来,回凤宫去吧。” “迷路了。”御凤澜往四周看看,故意说道。 “迷路了,我送啊。”帝琰嘲弄的笑声从二人身后传来。 御凤澜拧眉,小声问:“你们两个怎么回事,怎么时时在一起?” “我闲逛。”帝琰捏着一片薄薄的竹叶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一眼,手指一弹,竹叶像刀一样,贴着她的发梢飞过,切进了青松的粗壮的树干里。 “王爷真闲。”御凤澜掀了掀长睫,漫不经心地说道。 “确实有些闲,所以父皇才让我过来帮三哥。”帝琰转头看着前面,长眉轻扬,小声说:“那个御家狗也真古怪,到底是钻哪个狗洞进来的?” “你才是狗!”御凤澜顿时大怒。 “哦,忘了,这里还有只小狗儿。”帝琰嘻嘻地笑。 “帝琰!”帝夜天脸色一沉,怒斥道:“你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非要我与你翻脸吗?” “知道了。”帝琰收敛了嘻笑的模样,大步往前走去,“只不过三哥能忘了羞辱,我可忘不了。” “忘不了,就来杀了我啊。”御凤澜厉声说道。 “总有那么一天。”帝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青松林。 帝夜天眉头拧了拧,弯腰俯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了句,“你大哥御永畅好男风……” 第171章 忍气吞声 御凤澜一个激灵,突然明白过来。 这事她知道,御永畅有很多男宠!难道对帝琰下过手? “虽没得手,但老四记恨很深。”帝夜天沉吟了一会儿,低声说道。 “你呢?”御凤澜忍气吞声地问道。 “走吧,你既然不想去凤宫,干脆与我一起去前面看看。”帝夜天拖着她继续往前走。 “皇后会找我。”御凤澜小声说道。 “无碍,你帮我找地道入口,皇后不会怪罪。”帝夜天拉紧她的小手,低低地说:“况且……我有两个时辰没见到你了,很想你。” 御凤澜的心一软,闷闷地看了他一眼。 青松林里弥漫着一股烟火的味道,元宝已经烧成灰了,正被风卷着往四处飞。一只雀儿站在枝头上,啾鸣轻唱,像是在引领灵魂随风远去。 御凤澜眼尖地看到枝上挂着一角紫色缎子,像是刚刚薄念倾穿的衣服。 她赶紧背对他,挡住了那片布料,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扯了下来。 “什么东西?”听到响动,帝夜天扭头看向她。 “鸟儿吧。”御凤澜扬头看了看。 帝夜天抬头看了看,小声说:“这鸟儿是有内功吗?在上面飞,声音从你背后出来。” 御凤澜脸黑了黑,冷哼一声,拔腿就走。这人耳朵尖,眼睛毒,一点面子也不给她。 “在这里悄悄 见别的男人,还和我撒气?”帝夜天忍着脾气,向她伸手,“给我看看是什么。” “夜王,你觉得是什么?一封情信,你要不要听?”御凤澜微微扭头,有些别扭地说道。 帝夜天的手慢慢垂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道:“小御儿,刺怎么又伸出来了?每次见过他,都要这样吗?” 御凤澜心里越发别扭,她就是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故意呛他一声。他装着没听到不就好了吗?现在让她怎么答? “我见谁了?鸟儿就是有内功。”她咬咬唇,硬梆梆了回了他一句,拔腿就走。 帝夜天身形一闪,挡到了她的面前,双臂一撑,把她锁到了怀中。 帝夜天低下头,额头往她额上蹭,“你就是犟,还不快说,他来干什么?” “想我就来了呗。”御凤澜硬着头皮说道。 “我真会杀了他!”帝夜天的脸色寒了寒。看她一脸失魂落魄地样子,再想想在中途看到的匆匆离开的薄念倾,他就知道这二人刚刚又见过了。 “想你的女人多了,怎么没见夜王爷去杀了她们?”御凤澜嘴角抽了抽,搂住了他的脖子,小声问他:“你不公平。” “那怎么一样?”帝夜天抚了抚她的小脸,小声说:“晚上和你十三哥比箭,别给我添乱。” “那……他能走掉 吗?”御凤澜心一紧。 薄念倾和帝夜天都说要救十三哥,不知道谁能真的办到,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他,薄念倾也有救人的安排…… 她还求过了珂离沧,谁能成功? “在想什么?”帝夜天低声问。 “薄念倾……他说请了东山寺的大和尚,会救十三哥。”御凤澜犹豫了半晌,轻轻地说道。 “他救?”帝夜天眉头微拧,低声问道:“什么时候?” “没细说。”御凤澜摇了摇头。 帝夜天眉头紧皱,好半天才放下双臂,低低地说:“晚上不要乱跑,就在府里等我消息。” “嗯。”御凤澜抱住他的腰,把额头抵在他的心口上,小声说:“皇叔要小心,若真的办不到,再想别的办法。” “你担心我?”他捧着她的小脸,凝视着她的眼睛问道。 “才不……”御凤澜顿了顿,小声说:“皇叔这么厉害。” “嗯,皇叔好厉害。”帝夜天低笑,收回了手。犟一点没关系,只要留在他怀里犟就行。 “我去皇后那里,你找秘道吧。”御凤澜拉下他的手,小声说:“不过说实话,这秘道应该不存在。若真有秘道,当年我们就能从下面逃走,怎么可能任人杀戮?若是现在新修,你父皇那么警惕的人,怎么可能毫无察觉?” “可能挖至偏僻之处 ……可惜你十三哥不愿意开口。”帝夜天环顾四周,低低地说道。 “那你也别找了,走走过场就行了。”御凤澜抿抿唇,主动搂住了他的手臂,小声说:“皇叔,你一定要当皇帝吗?我们离开这里吧。” “嗯?”帝夜天的眸子里闪过一抹讶然,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 “去哪里都好呀,这样明争暗斗,有什么意思呢?就算你坐上皇位……也会有人觊觎你的位置,后宫嫔妃三千,我在哪里?”御凤澜小声问道。 “你在我心里。走吧,往前找找。”帝夜天握紧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 这是御凤澜第一次和他提一起离开的事,但她看得出来,帝夜天的心很大,吞天噬地,不是那种喜欢逍遥江湖的人物。 男儿有野心,做他的女人,要么温柔似水,能包涵他的一切。要么像火焰一样,与他一起燃烧。 御凤澜两种女人都能做,前提是一切往事都如风。 她踩在在这片土地上,纠结、彷徨、无奈。 爱也是错,不爱也是错,一切就这样发生了。 她告诉自己应当随遇而安,结果谁也安不了她的心。 “你看前面。”帝夜天突然停下脚步,给她指前方。 御凤澜往前看,只见梨树成林,宫殿重重叠叠,望不到尽头。 “有什么?梨花宫 吗?” 帝夜天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在这里,每一重宫殿都配有三队禁卫军,轮流值守。帝宫和御书房更是有九重防卫,莫说晚上,就算是白天,你若想靠近帝宫,也得费九牛二虎之力,甚至褪去三层皮。所以说,你十三哥必得人指点,才能顺利进入皇宫。 那你有没有想过,到底是谁引你十三哥入宫?又是谁让禁卫军去薄念倾府外埋伏?他们的目标到底是谁?” 御凤澜想过,但她想不明白,禁卫军提前守在薄念倾府外,分明是想去捉薄念倾的。但十三哥却偷偷出了府,让禁卫军未能如愿。 那么,只有帝玥和帝琰有可能。但是他们两个为什么要针对薄念倾呢?没理由啊。 “除了你想杀薄念倾,还会有谁?”她抚了抚小脸,轻声问道。 “真是想杀他吗?”帝夜天反问。 “要杀我十三哥,也就不必让你们捉活的。若想杀帝崇忱,那他不必用我十三哥,多的是人可以用。” “嗯,还有呢?”帝夜天点点头,继续问道。 “你怎么像我以前的于夫子,还有、还有、还有……”御凤澜眉头轻蹙,不满地说:“我什么也想不出来,头疼,头发根都痛!” “我看,是因为有薄念倾,才让你头发根都痛!”他揽住她的腰,轻轻扯了一下她的发梢。 第172章 不必 御凤澜确实有点不信薄念倾做这个局,那他也不必救十三哥了。 “反正,谁救了我十三哥……那时再说吧。皇叔,你不许使坏!”御凤澜瞟了他一眼,闷闷地说:“你知道这件事对我意味着什么。” 帝夜天低眸看了看她,半是玩笑,半认真地道:“我对天下人使坏,也不敢对小御儿使坏,小御儿一生气,眼睛瞪得像小牛,我敢吗?” “哪有像小牛,哪有那么丑?我去皇后那里复命。”御凤澜啐了一口,匆匆离开。 “慢些走,别绊着。”帝夜天在她身后低声说道。 “小牛蹄子硬着呢。”御凤澜挥了挥手,步子越走越快。 帝崇忱又咳了一口血出来,他眉头紧锁,盯着帕子,半天没挪开眼睛。 “皇上先漱口。”舒芙苓端上了小碗,柔声说道:“御医说了,把这些淤血咳出来是好事,再静养一段日子就好。” “是啊,皇上不必担忧,几日就好了。”尚德帮他放下枕头,伺侯他漱了口,扶他靠着枕头坐着。 “皇上,四位大人还在外面等着,皇上把太子的名字写好,就能封存起来了。”尚德又说道。 舒芙苓的眼神一闪,盯着尚德手里的笔墨小声说:“皇上……臣妾先退下?” “你转过身去。”帝崇忱接过了尚德手里的笔墨,拧了拧眉,久久没在明黄的圣旨上落下。 舒芙苓背对他站着,不时侧过脸看看尚德,想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几分端倪。 “皇上……”她见 身后久久没有动静,忍不住说道:“玥儿,有什么不好吗?他很孝顺,也很聪慧……” “不得干政。”帝崇忱冷冷一言,打断了她的话。 “臣妾知错。”舒芙苓赶紧跪下,不敢再多言。 “尚德也转过身去。”帝崇忱深吸一口气,盯着尚德,看着他转过去之后,才在圣旨上缓缓填下了一个名字。 他放下笔,仔细看了一遍,把圣旨放进黑木匣子里,用水银封好小锁,交给了尚德。 舒芙苓眼睁睁看着尚德捧着小盒子出去,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 “扶朕起来。”帝崇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道。 舒芙苓起身,理了理衣裙,快步到了他的榻前,小声说:“皇上还是静躺吧。” “晚上,夜天要与御熠然比箭。”帝崇忱拧了拧眉,扶着她的手,小声说:“朕要去看看。” “皇上是怕夜王悄悄放走御熠然吗?”舒芙苓轻声问道。 帝崇忱拧了拧眉,缓声说道:“御凤澜那丫头,很有她母亲的风范。她母亲在宫中二十余载,虽未生下皇子,却稳坐后宫,与老皇帝感情笃厚,说明在男人一事上,她很有手段。” “皇上的意思是……”舒芙苓听得晕头转向的,见他停下来,赶紧追问道:“那她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帝崇忱拧了拧眉,不悦地说:“那妖女有什么好?朕不杀她,都是看在夜天的面子上。他虽然在别的事上野心大,但在御凤澜这事上,确实来了真的。他前 晚为何去行宫?珂离沧擅作面具,只怕就是为了此事而行。” “啊?他真想为了御凤澜而背叛皇上吗?”舒芙苓掩住唇,惊讶地问道。 帝崇忱眉头深锁,冷漠地说:“他若真为了御凤澜放走御熠然,那也就别怪朕无情了,朕会废了他,把他和御凤澜一起打发到贫寒之地去。若他真的杀了御熠然,那他的心狠也就看出来了,还是早点打发掉他为妙。” “横竖是贫寒之地,那皇上为何不早做决断,早点打发他去贫寒之地,以免生出祸端。”舒芙苓不解地问道。 “毕竟是朕的儿子。”帝崇忱眉头紧锁,手掩在唇上,又猛咳了几声。 舒芙苓赶紧给他揉背拍肩,等他缓过来了,才小声说:“也好在夜王手中没有兵权。” “是啊。”帝崇忱拧眉,淡淡地说:“不然他早反了。” “卫畅的孙女,嫁于我们玥儿的事,还是尽早办了吧。”舒芙苓小声提醒道。 “嗯。”帝崇忱扶着她的手站起来,哑声说:“玥儿就是苦在没有军功啊,这次治蝗灾,也没有进益。” 舒芙苓赔着笑脸,轻声说:“他一定会办好的。” “但愿吧。”帝崇忱握紧她的手,严肃地说:“你陪了朕一辈子,朕不会亏待你的。” 舒芙苓温驯地靠在他的手臂边,小声说:“皇上就是臣妾的一切,臣妾愿意与皇上一起,永远走下去,永远不分开。” 帝崇忱摇了摇她的手,和她并肩往外走去。 四位大臣 正等在外面,见他出来,立刻高呼万岁,簇拥着他一起到了大殿之中。 侍卫登上高梯子,把放着密旨遗诏的小黑匣放进了顶梁的暗格之中。钥匙由他随身佩戴,只到死后,才会从脖子上取下。 夕阳渐浓,暮色降临。 皇家校场里,上千侍卫把校场团团围住。 帝夜天试了试手里的长弓,沉声道:“带出来。” 侍卫打开了囚笼,把御熠然从囚笼里拖了出来。御熠然身上套着厚重的铁链锁,走一步,哗啦啦地响。 三天过去,他身上的伤好了一点。再好的药,也不可能在三天之内让他痊愈。他掀了掀眼帘,满眼仇恨地看向高台。 帝崇忱就坐在那里! “验明正身。”尚德在高台上大声宣旨。 几名侍上前来,在御熠然脸上一顿乱揉,显然是看他是否戴了面具,是不是本尊。 “御熠然,我有话在先,你若能赢我,你就能活下去。若不能,呵,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帝夜天接过了箭,淡漠地说道。 “帝夜天,我不管你我怎么样,你霸着我家小澜儿,若对她有半点不好,我做鬼也不放过你。”御熠然往前疾走几步,怒吼道。 “省着力气吧,若你有半点不敬,她的小命可没了。”帝夜天扫了他一眼,挥手道:“把他的铁链打开。” 侍卫们上前,将御熠然手脚上的铁链悉数打开。 帝夜天冷眼扫去,直到他完全活动开来,才缓步上前,把手中的长弓递给了他。 “拿着 吧。” 御熠然一把抓过了弓,憎恶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比?”他粗声粗气地问道。 “比三场,速度,准度,若能赢这两场,再比最后一场,你我各退到场边,每人有三箭机会,诛杀对方。”帝夜天傲然看着他,淡淡地说道:“这个,是你们御氏皇族当年最爱玩的游戏,想必十三皇子还记得。” “呵,当初怎么没射死你这小狗崽子。”御熠然愤怒地瞪着他,大声骂道。 “放尊重点。”侍卫举起手里的铁链,往他背上狠狠抽去。 御熠然的背立刻被打出一道血痕,骨头都发出了裂响。 高台上响起了阵阵欢呼声,皇亲国戚们都来了,简直当这场比赛是诛杀御家人的游戏。 “哥哥……”躲在角落里的御凤澜顿时气极,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别去。”于默赶紧摁住了她,小声说:“我已经违反了王爷的命令,带夫人来这里,夫人千万不要冲动,以免误了王爷的大事。” 御凤澜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退了两步。她穿的是和于默一样的侍卫衣服,过于削瘦的身形躲在衣服里,让她像个小马僮。 “静观其变。”于默又劝了一句。 御凤澜点了点头,默默地看向场中。 侍卫正往空中抛鸽子蛋,拇指大小的灰色鸽子蛋被高高地抛到视线难及的高度,每次一枚,帝夜天和御熠然谁先射中谁赢。 帝夜天手里是一把乌木长弓,他仰头盯着暗色天幕,突然抬起长弓,满弦就射。 第173章 同时出手 御熠然几乎是同时出手,撞开了帝夜天的箭,射中了鸽子蛋。 看台上一阵喝倒彩声,狂叫着射穿御熠然的脑袋。 御凤澜往看台上看,恨不能扔一桶火药上去,炸死这些恶鬼。 三局两胜,侍卫又抛上了一枚。 帝夜天还是抢先射出一箭,御熠然紧随其后,但是帝夜天这回以惊人的速度射出了第二支箭,不仅撞开了御熠然的箭,还射中了自己的第一支箭,把鸽子蛋击了个粉碎,蛋液四散飞溅。 “射得好,就要像射穿御狗的脑袋一样!”看台上的人又狂欢了起来。 御凤澜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情不自禁地又往外走了两步。 “不能出去。”于默立刻把她摁了回来。 御凤澜在于默的掌心闻到了一股香味,她此时正心忧场中比赛,没放在心上。 第三枚鸽子蛋抛出的时候,御凤澜紧张到快不能透气了。 这样比下去,帝夜天要怎么才能救出十三哥?上千的侍卫围在场边,帝崇忱亲自坐阵,哪有机会?难道她要眼睁睁看着十三哥死吗? 帝夜天赢了。 他捡起地上的碎蛋壳,在手心里踮了踮,淡淡地说:“你有伤在身,能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算 是平手吧。” “谁要你相让,继续吧。”御熠然咬牙冷笑,退到了自己的位置。 准度更难比,一枚拇指大小的铜钱挂在数十米开外的地方。风吹动铜钱,摇晃不停。 “第二场,看谁射下的铜钱多。”尚德又扯着嗓子,站在高台上大喊了一声。 御熠然突然挽弓,往尚德的脑袋射出一箭。 帝夜天飞快出手,一箭射出,正中御熠然的箭尾,把箭击偏。但箭还是射中了一名侍卫的头盔,当场惊得全场人鸦雀无声。 “杀了他。”不知谁先吼了一声,随即全场都是这震耳欲聋的吼声了。 “十三哥……”御凤澜快急死了,御熠然一身是伤,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他有没有力气比完?比完了有没有活路? “御熠然太冲动了。”于默紧锁眉头,不满地说道:“王爷一直在为他的事而谋划,他若这样,神仙也救不了他。” “真能救吗?”御凤澜轻声问道。 “这个……属下也说不准。”于默犹豫了一下,看向场中。 场中的第二场比赛已经开始了。 帝夜天盯着御熠然,漠然道:“十三王要在这时候耍威风,是不想把小御儿的命放在眼里了吗?” “ 你敢拿她威胁我?”御熠然愤怒地问道。 “她如今与我是一体,求本王救你,劝你还是不要再冲动。”帝夜天扫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 “呸,你霸占小澜儿,新仇旧恨,我会与你一起算!”御熠然挽弓就射。 “我会让你一局,第三局开始之后,你往东边角门撤,会有人接应你。”帝夜天一箭离弦,弦声锐响时,以腹语告之御熠然。 御熠然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一笑,“你以为我真会相信你吗?” 帝夜天镇定地搭起第二箭,沉声道:“不信也得信,我对小御儿的承诺一定会做到。” 御熠然拧了拧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抬弓对准帝夜天的眉心,恨恨地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 四周又是一阵狂呼。 “夜王,杀了他!” 帝夜天双瞳蓦地一缩,漠然说道:“你想死,没人拦你,若你想让小御儿陪葬,我会先杀了你。你的命对我来说,一文不值。” “你以为你的命很值钱吗,我现在杀你,也轻而易举!”御熠然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说道。 “试试看。”帝夜天身形突然一动。 御熠然手中的利箭已然离弦,擦着帝夜天的 脸颊飞了过去,几缕断发在风里飘然落下。 “御家犬敢伤王爷,杀了他!”侍卫们义愤填膺地把御熠然团团围住。 帝夜天往前走了一步,用力一挥手,“都退下,既然十三皇子一心求死,本王就成全你。” “我横竖是一死,也不用那些什么鸟蛋铜钱在这里惺惺作态,你我真刀实枪,了结这一局。小澜儿落入你手中,她总会擦亮眼睛,去走自己的路。她是我的妹妹,我太了解了……” 他飞身起来,连搭三箭,射向帝夜天。 帝夜天用手中乌木长弓打开利箭,来不及躲避的侍卫顿时血溅当场。 “你还等什么!那个妖女让你变得优柔寡断,脆弱不堪!”帝崇忱猛地站了起来,冲着场中怒斥。 坐在他左边的舒芙苓赶紧站了起来,攥着帕子的手在他的背上轻轻揉拍,焦急地说道:“皇上息怒,您不能太激动,夜王有分寸。” “他有什么分寸!他未必赢不了那个只剩半条命的残废?朕看他就是在拖延时间!”帝崇忱大步下了台阶,夺了侍卫手里的长剑,猛地往场中掷去,怒吼道:“你要是再不动手,朕杀了你。” 帝夜天眉头深锁,飞快挽起手中 的弓,对准了御熠然的眉心,手指一松,利箭呼啸射飞出。 御熠然勉强躲过,踉跄退出数步,跌坐在地上。 帝夜天大步上前,一支利箭抵住了他的额心,冷冷地说:“最后一次机会,我让你起来,往东门撤,不然神仙难救你。” “呸……”御熠然惨然一笑,“帝夜天,你我都知道,我今日是绝对无法活着走出这里,若你杀了我,还能保住小澜儿,那你就杀吧。” 帝夜天眉头紧锁,缓缓把箭搭上了长弓,对准了他的心脏。 看台上一阵阵的高呼声…… “哈哈,你看那丧家犬,还想垂死挣扎。” “杀了他,杀了他。” “像穿西瓜一样,穿破他的脑袋。” “御家狗,就应该剁碎他的每一块骨头,快杀快杀!杀了他!” 有人往台上丢了一只靴子,紧接着,更多的靴子丢进场中,还有人靠到前面来往下吐唾沫。 灰尘猛扬,唾沫乱飞。 “王爷控制不住了……”于默松开了御凤澜的手,低低地说了一句。 “夜天他控制不住?”御凤澜见事态失控,心一沉,飞快地冲了出去。 “你怎么来了!于默,你放肆!”帝夜天猛地转过箭,指向于默。 第174章 夫人 “是夫人……”于默一脸无辜,赶紧上前来拦御凤澜。 “十三哥……”御凤澜扑过去,抱住了御熠然,抬头看着帝夜天,焦急地说:“夜天皇叔请手下留情,只求能留十三哥一条命。” “于默,你坏本王的事!”帝夜天急走几步,长箭抵住了于默的额心。 于默步步后退,连声说:“王爷息怒,我现在就带夫人离开。” “是谁闯进去了?还不快拿下!”站在高台上的帝崇忱顿时暴跳如雷。 就在这时,只见天空中突然炸开了白色的焰火,将半边天空染得如同白昼。高台上方,上百青衫人从天而降,翻越墙头,直扑高台。 “有刺客!是青衫刺客!护驾。” 场中一片混乱,刺客的目标就是高台上的帝崇忱。侍卫们赶紧扑过去救驾,场中的人反而没人管了。 帝夜天拉起了御凤澜,狠狠刺了一眼于默,沉声道:“还不往东走。” 御熠然爬起来,深深看了一眼帝夜天,踉跄着往东门跑。 于默掉转头,追上了帝夜天。 看着青衫刺客们,帝夜天怒不可遏地质问:“于默,这些都是本王的人吗?” 于默停下脚步,一脸复杂的神情,刚要出声,一支利箭就从他后背射进来,穿透他的心脏。 往四周看,一身黑色盔甲的黑衣禁卫 军全副武装,想必是早就做好了收网的准备! “于默……”帝夜天脸色铁青,松开御凤澜的手,弯腰去查探他的伤势。 于默张了张嘴,大口血沫从嘴里涌出来,一脸不甘地看着他,手指缓缓在地上划了个十字。 “于侍卫。”御凤澜看着血色的十字,眼前有些发黑。 “快走,往刺客相反的方向跑。”帝夜天把她往外推,严肃地说道:“去躲起来。” “你有麻烦了?”御凤澜看着他,心焦如焚。 “有人假传我的命令,把青衫刺客召集来了。他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死士,为我披荆斩棘,浴血奋战……我不能放任他们送死。”帝夜天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回到场中。 “小澜儿往这边来。”薄念倾从角落出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往外跑。 “王爷,还有十三哥……”御凤澜甩开他的手,盯着场中看。 帝夜天已经扑到了场中,以两柄长剑拦住了几名青衫刺客,想要阻止他们再往前。 “回去,都回去!”他怒斥道。 “王爷要谁回去?” 阴阳怪气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他扭头看,只见几张陌生面孔正往他面前围了过来。这些都是黑衣禁卫军的人。 此时前面的一名青衫刺客的面巾被挑开了,居然是一张他从来 没有见过的脸! 这一次,还有在山上的刺客,都是想引诱他亮出底牌的陷阱! 青衫刺客中有真有假,分明混进了外人! 这都是那个奸细所为!于默已死,到底是不是于默?还是童舸,还是那青衫军中深得他信任的某个人? 他一手打造的青衫军,居然落入了敌人的手中!帝夜天五内俱焚,但也只瞬间的工夫,他已镇定下来。 “让你们回地府!”他冷着脸,一剑刺向那位青衫客的心口。 他们蒙着脸,他是无法分辨谁是自己的人,谁是敌人!他不能放过敌人,也不想伤害自己人。这种打法,让他很快落到了下风。 “护驾,护驾。”帝琰带着人匆匆赶到了,拎着一把长刀,飞扑到他的身边,怒吼道:“三哥,你怎么搞的,居然被这些屑小困住了。” 帝夜天来不及阻止,帝琰已经砍伤了数人,其中一人的面巾落下,赫然是他亲手选拔出来的王行亮。 帝夜天心痛如刀绞,向王行亮打了个手势。 王行亮明白过来,仰天悲鸣了两声。 一半青衫客突然停下手来,伸手撕下了面巾。这是真正的青衫刺客才知道的赴死的暗号。 身为青衫人,愿留青忠骨。埋于青山下,永生魂不归。 他们互看一眼,知道落进了陷阱之中。 他们 开始向帝夜天猛攻,自己去撞他手中的长剑……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帝夜天。 帝夜天的剑刺不下去,鲜血飞溅到他的身上,脸上,模糊了他的眼睛。 他有一种想撕裂天的冲动…… 权力的争斗从来都是残忍的,这些人都是追随他一步步厮杀过来的勇士。他们的家人在战争中丢失了性命,却与他一样,得不到应有的尊重,被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夺去了荣耀。他们自愿围拢在帝夜天的身边,想与他一起开辟新天地! 黑衣禁卫军越来越多了。 帝夜天能杀百人千人,能杀万人吗? 乱箭之下,精锐尽折。 帝夜天一身浴血,暗中指挥青衫军撕开重围,想杀出一条生路。 另一半青衫刺客,目标是帝崇忱。每次逼近帝崇忱,都会被侍卫击退。但青衫刺客不怕死,很快又会围过来。侍卫们开始发怵了。 他们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刺客,就像野兽…… “皇上。”舒芙苓挨了一刀,正中手臂,鲜血直流。 “苓儿到朕身后来。”帝崇忱慌忙把她拽到身后,举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刀,瞪着步步逼近的刺客。 “老东西还护着女人?”走在最前头的刺客怪笑,挥舞刀剑直扑过来。 一支利箭穿透刺客的胸膛,鲜血喷溅了帝崇忱满脸。 抬袖抹 去眼上热血,只见帝夜天正挽弓放箭,一支又一支,支支正中刺客的心脏。 他站于血色月光之下,一袭华袍被血浸透,指尖都在往下滴着血。形如修罗,让人看上一眼,就觉得不寒而栗。 若他此时杀帝崇忱…… 帝崇忱的心脏像有一只大手紧紧抓住,嘴巴大张,死死地盯着帝夜天。帝夜天又搭起了一箭,对准了他。 帝崇忱正要咆哮,帝夜天一箭射中,贴着他的头皮飞过…… 身后传来扑通一声响。 帝崇忱匆匆转头看,只见一个青衫刺客正跌落下来,一箭从他的眼睛射进,从后脑穿出,这让他倒在地上的姿势格外可怕。 “皇上,卫畅带兵护驾来了。”铁蹄声声踏进了校场,卫畅的将旗在场中飘扬。 御凤澜此时被薄念倾拖到了东门处,只见果然有人在接应御熠然,他正往马上跨,扭头看她时,满眼期待,还向她伸出了手。 “小澜儿来,我们走。” 御凤澜正要上前,数支利箭残忍地射至,每一支都穿透了御熠然的身体。他的手缓缓垂下去,错愕地看着胸口透过的箭,嘶吼了一声,“小澜儿快跑……” 最后一支正中马的腿上,马儿惊痛,扬起四蹄,往前没命地飞奔。 “十三哥……”御凤澜一声撕心裂肺地尖叫,拔腿就追。 第175章 不能追 “小澜儿,你不能追。”薄念倾一把抓住她,死死地搂住。只见又是一阵疾雨利箭,飞向御熠然奔逃的方向。 “这就是你们帮我救的人?人呢?你们这群魔鬼,禽兽!”御凤澜猛地揪住了薄念倾的衣服,双眸圆瞪,厉声质问。 “小澜儿,你冷静一点……” “怎么冷静?我不想看到血,我不想看到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我才过着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御凤澜飞起一掌,重重一巴掌往薄念倾的脸上甩去。 可能她早就想打他了,加上满腹怒火,这一巴掌打得很重,指甲在他脸上划出三道血痕。 “小澜儿,我没有让他到东门来啊……”薄念倾垂着双手,低低地说道。 御凤澜死死盯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她再理这群王八蛋,再信这群龟儿子,她就不姓御! 她要离这些恶魔远远的,再也不相见! “小澜儿!”薄念倾唤了一声。 “滚。”她从齿缝里挤出一字。 现在,她一滴眼泪也掉不出来,她僵着步子往前走,对身后发生的事,身后那些人,憎恨至极。 “主子,怎么了,怎么这么多血?”奶娘一眼看见她一身是血,摇摇晃晃地进来,吓得腿都软了。 “收拾东西 ,走。”御凤澜双眸圆瞪,一字一顿地说道。 “十三爷呢?”藏心脚微跛着过来,急切地问道。 “不知道……”御凤澜直直地往屋里走。 “那你受伤了吗?”藏心赶紧扶住了她,急切地问道。 “没有。”御凤澜抬眸看他,哑哑地说道。 “主子,你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奶娘扶住她,焦急地问道:“你是去哪里了?” “奶娘,别问了。”御凤澜僵着脖子转头看她,干涩地说道:“我今晚上又死了一回……以后再也不想死了。赶紧收拾,我们先去躲躲……” “主子……”诛风他们围了过来,担忧地看着她。 “背我出去,我腿没力气了。”御凤澜把手递给了诛风。 诛风赶紧转过身,暗霜帮着他把御凤澜背了起来。 “夫人!”小元和小歌追过来,焦急地说道:“夫人这是去哪里?” “你们也去躲躲吧,王爷不知道能不能躲身,于默死了……”御凤澜艰涩地说道。 “什么?于大哥死了?”小元和小歌如雷击中,嘴张得大大的,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诛风不敢久留,背着御凤澜就跑。 见奶娘跑得慢,暗霜把她也背了起来,一行人匆匆经后门出府,去安全的地方 暂避。 街上已经乱了,士兵在四处搜捕刺客,火把照亮了整片天空,整个京城成了不夜城,哭声喊声随处可闻。 这是兰烨立国以来,头一回这么乱。 当晚,诛杀刺客三十四人,而黑衣禁卫死三百余人。 舒芙怜右臂受伤,伤及骨头。帝崇忱龙颜大怒,下令将刺客斩首鞭尸,悬于城楼上,让鹰食鹫啄。 “那两个丫头跟着来了。”沐雨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随她们。”藏心冷冷地说道,带着几人拐进了小巷,轻车熟路地躲进了他们以前买下的一个小院。 “别跑呀,夫人丢了我们也活不长了……”小元跑得快,拖着小歌硬是跟了上来。 小院特别小,只有三间房,还是他们几人刚开始做生意时的人盘下的。那时房子便宜,二十两银子就买下来了。 这两年有了藏雪楼,就把这小院子给一些无家可归的小乞儿住着,作为他们替御凤澜跑腿的回报。 “老板娘,怎么了?”小乞儿们一涌上前,惊讶地看着御凤澜。 “别多问了,赶紧去烧水,把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床上搬开。”诛风用手指拔了拔站在身上的一个小乞儿的脑袋。 小乞儿撒腿就往厨房跑,还大喊道: “老板娘的屋子,我们都没有进去过撒,不敢弄脏了撒,都好好的嘞。” “他是哪里人呀?”小元缩了缩肩,惊讶地问道。 “你是哪里人撒?”又有一个小乞儿凑上来,拉了拉她裙子上的翠色腰牌,好奇地问道。 “我是措古山人,五妹村的。”小元老老实实地答道。 “哈哈哈……”小乞儿们一阵哄笑,围着她说:“我们就是这老京城的人呀,难怪你不会说,原来你是蛮子来的。” “你才是蛮子,小心王爷听到了,砍你脑袋。”小元脸一沉,指着小乞儿骂。 “唷,我们才不怕撒。” 小乞儿们围着她,你拽拽她的辫子,他扯扯她的裙子,他再在她的衣裳上摸上一把,把小元气得七窍冒烟,挥着手,追着打着骂“臭小子”。 藏心一把抓住了小元,往院墙边一丢,低吼道:“别吵了,再吵就滚出去。” 小元吓了一跳,飞快地躲到了小歌的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 “我把烧了喝的水先拎过来了,让老板娘先洗。”小乞儿吃力地拎着一只大木桶,摇摇晃晃地走到了院中。 藏心赶紧接过来,一手稳稳提住,大步往小房间走去。 浴桶有好久没用过了,诛风先把木桶搬出去 ,给她刷洗干净。暗霜拿来了她以前留在这里的香露,滴进水中。 这些原本应该是婢女做的事,这几年都由这几个大男人做了。 请谁也不放心,万一身份透露,那就不妙了。 “小主子。”奶娘替她拆开了头发,小元和小歌又过来,帮着她解下身上的软甲。 一身全被汗湿透了,风一吹,冷得直哆嗦。 她飞快地浸进热水里,一颗心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十三哥临走前那一眼,深深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若十三哥不回,她也就不必再伤心一回。 刚刚重聚,十三哥又不见了! 她眼睛里干得厉害,喉咙也干,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老板娘,喝点鱼汤,这不是讨来的。是晚上我们在咕咚楼帮忙,老板送我的,很干净。”小东子捧着一碗汤走近了小门,大声说道。 “对,喝点汤。”奶娘赶紧把汤端过来,递到她的唇边。 御凤澜抚了抚小腹,勉强喝了一口。 天快亮了,外面响起了锣鼓声。 沐雨跑出去看了一眼,回来时满脸凝重。 御凤澜从浴桶里坐起来了一些,小声问:“什么事?是夜王他出事了吗?” “他能出什么事?”沐雨冷笑,大声嚷道:“他被封为太子了!” 第176章 恨意 “什么?”御凤澜猛地坐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太子?他怎么可能做太子?” “诏书已经下了,册封大典择日进行。”沐雨站在门外,咬牙切齿地说:“这个人太阴险了,就是拿着我们十三爷当诱饵。” “难道晚上去的刺客都是十三哥的人?”御凤澜双手紧握浴桶,尖声问道。 “皇榜上说的,全是十三爷的人。所有的人头都被吊在城门上了,等一会儿我去看看,有没有机会给他们收尸。”沐雨牙关咬得脆响,恨在胸膛里熊熊燃烧。 “皇叔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御凤澜跌坐回去,脸色煞白,喃喃地问道。 “小主子,他是帝家人,他能护着你,已经是情份了。不要难过了,他当了太子,你也跟着享福了呀。”奶娘揉着她的后背,焦灼地劝她。 “他明明说了帮我救十三哥的……皇帝明明很憎恶他,他怎么会做太子?”御凤澜双手掩脸,玉白的身子开始微微发抖。 那几人守在门外,隔着紧闭的门,担忧地互相看着。 过了好一会儿,御凤澜穿得整整齐齐地出来了。 “准备香烛,祭拜英魂。”她抬起小脸,仰望天空,轻轻地说道。 “我去我去。”小东撒开一双小脚往外跑,没一会儿就抱了堆香烛过来了。 奶娘一看就傻眼了,往小东的脑门上一敲,小声骂道:“臭小子,你去土地庙里拔香烛?” “反正都是给天上人吃的嘛。”小东揉了揉脑门,拿出火折子, 把烧了一半的香重新点着,递给御凤澜。 “都是我的错,轻易相信了……”御凤澜微微侧脸,小声说:“都跪下吧,给他们送行。” 四人并肩跪下,向着城门方向磕了三个头。 “从此后,我们还是卖酒。”御凤澜扶着奶娘的手站了起来,轻轻地说:“今天开门做生意,太子殿上册封,当搬出好酒以庆贺。” “你的样子哪里像庆贺啊。”奶娘小声嘀咕,瞄着她的肚子说:“依我说,应当赶紧要个侧妃位才是正道。” “奶娘去当侧妃吧。”御凤澜转头看她,一脸认真。 奶娘搓了搓手,又嘀咕,“我若年轻个三十岁,我也当啊。小主子,世道乱,还是靠着大树好乘凉。” “大树多的是,非要靠他吗?我就是大树,你靠着我就好了。”御凤澜终于发怒了。 她气的不是帝夜天当了太子,而是帝夜天让十三哥去东门,让人杀了十三哥,拿她当傻子!她气的是帝夜天口口声声说喜欢,但他最喜欢的只有权力。 权力是迷人的东西,御凤澜也会喜欢,但让她出卖身边的人去换取权力,她宁可死。 皇宫里一团乱。 舒芙苓伤得厉害,要接上断骨,血流了有一盆子。帝崇忱的头疼又发了,捂着脑袋,守在舒芙苓的寝宫外面。 “皇上,大人们都在前面等着了。”尚德慢步上前,扶住了他,低声问道:“您想好了吗?这一册封可就再难把他拉下来了。” “朕虽讨厌他,但朝堂上下,只 有他镇得住。那个人回来了……可能也只有他能与其抗衡。朕得让他替朕扫平前面的路啊!”帝崇忱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道。 “归寒邪真的回来了吗?皇上怎么能肯定就是他?”尚德迟疑地问道。 “归寒邪坠下深渊前曾经说过,若他回来,就会让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灰飞烟灭。”帝崇忱掩着心口,眉头紧锁,哑声说道:“他智谋手段在朕之上,而且武功又高……” “那夜王也是只猛虎,不好对付呢。” “两虎相争,我自看戏。夜天他想的就是太子位,朕就给他太子位。为保住太子位,他会尽力的。”帝崇忱抓紧尚德的手腕,用力挺了挺腰,阴鸷的眼神投向前方的芙蓉树。 “是,皇上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休养休养。” “走吧。”帝崇忱深深吸气,大步往前走去。 大臣们都在前面等着,突然发生的状况让他们有些手足无措。尤其是当初那些轻视过帝夜天的人,现在看着站在最前面的帝夜天,莫不是瑟瑟发抖,害怕他会报复。 帝夜天的狠远播四方,传说中,他曾一刀砍下胆敢藐视他的朱大将军的头颅,直接喂给了狼。勇士和君子会敬他畏他,小人则怕他恨他。 “皇上,万岁,万万岁。”齐呼声中,帝崇忱走上了高台,端坐龙椅,环顾众人,哑声道:“刺客之事,你们都知道了。夜太子临危不乱,护驾有功。他心怀雄才大略,是朕最欣赏的儿子。从即刻起,他就是我 们兰烨的太子了。” “恭贺夜太子,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大臣们赶紧向帝夜天道喜。 帝夜天面无表情地站在人群里,镇定得不像被封了太子,就像得了句平常的赞美一样。 在校场的最后一刻,他救下了帝崇忱,虽然他很想一箭杀了他,但那样天下就彻底乱了。 他没有兵权,手里无兵难做事,帝琰和帝玥、帝瞳,甚至卫畅,都手握重兵,甚至卫畅的重兵就在外面把守着,他不想冒险,他早就过了爱冒险的年纪。 这样很好,帝崇忱把太子位给了他! 帝崇忱挥了挥手,大声说:“令钦天监择一吉日,举行册封大典,迁进东宫。刺客之事,一定要追查到底。你如今已是太子,朝中大事,要多与丞相和尚书他们商量。” “儿臣遵旨。”帝夜天抱拳鞠躬,沉声答话。 “舒贵妃还未醒,朕要去陪陪她,退朝吧。”帝崇忱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 “恭送皇上。”大臣们赶紧跪下,直到帝崇忱看不到影了,才爬了起来,围到帝夜天身边道贺。 “恭喜三哥,我先办差去了。”帝琰一脸的不乐意,冲他抱了抱拳,大步走了。 薄念倾站在人群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帝夜天,也转身离开。 “恭贺三哥。”帝瞳大步过来,乐呵呵地向帝夜天深深一揖。 “谢了。”帝夜天扶了他一把,抬步往外走。 “三哥,今日要庆贺庆贺吧,不如摆上几桌?”帝瞳跟在他身后,嚷着要酒喝。 “刺客之事紧急,改天再说吧。”帝夜天眉头微拧,看了他一眼。 帝瞳摸摸后脑勺,低声说:“改天啊,这样吧,我把贺礼送去三哥府上,我过两日就要回封地去了。这回逗留时间太长,我那粘人的王妃已经来信催我回去了。” 帝夜天微微一笑,淡淡地说:“好。” 帝瞳习惯了他的冷漠,也不纠缠他,拉过几个将军,吆喝着去喝几杯。 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淡漠的视线从一张张堆满谄媚的脸上滑过。 墙倒众人推,污泥众人踩。他被冷落五年,突然成了高高在上的太子,疑他怕他的人多,真心能为他办事的会有几个? “让童舸回来吧。”童大人缓步过来,向他抱了抱拳,小声说道:“他性子直率,但绝非内奸。这人一定得查出来。” “不是于默吗?”帝夜天低声问道。 “他们二人跟你那么久,于默怎么会突然背叛你?其中有何隐情?”童大人花白的眉紧皱,低低地问道。 帝夜天闭了闭眼睛,小声说:“我先去城门处看看。” “好。”童大人点点头,向他轻轻一揖,朗声说道:“恭贺太子殿下。” 帝夜天接过侍卫递来的缰绳,策马扬鞭,直奔城门处。 城墙上张贴着皇榜,一张是立太子,一张是悬赏捉拿刺客。 他没下马,仰头看着高悬的头颅,其中一个就是黄行亮。这些跟随他多年的兄弟,现在居然难以入土为安。 他眼眶有些辣痛,握着马鞭的手死死攥着。 第177章 找人 这么多年来,他习惯了常常半夜里去找这些人,一起比箭论天下。他们一起黄沙场上驰骋而来,如今却阴阳相隔。 御凤澜一躺就是一整天,眼睛睁得很大,但就是不想起来。 午时她开始腹疼,奶娘给她请了大夫,把了把脉,确定胎儿无事。小元和小歌被她打发走了,他身边的人,她一个也不想看到。 “他怎么会有事,他亲爹就跟打不死的妖精一样。”御凤澜冷笑,抚了抚小腹,坐了起来,“藏心和暗霜回来了吗?我想要去藏雪楼,清点存货,低价卖了,明天全兑成银票。” “小祖宗哎,你就躺着吧。藏雪楼的事就让藏心和暗霜去做吧。等明天天一亮,我们回王府去。你就别想十三爷了,就当他早就死了成不成?”奶娘眼中慌乱的光一闪而过,低着头,小声劝道。 “奶娘你的心怎么越来越狠了。”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安静地看着她。 奶娘摆了摆手,又捶心口,连声叹气,“哎,小祖宗,在我心里啊,我只想你好好的,别人死呀活的,我都不想管。世道太乱了,也不知道皇帝会不会突然翻脸。若说离开,外面蝗灾,水灾,旱灾,就没有一个太平地方。若说留在 这里,你身边若没个能能耐的人护着,怎么能安心呢?” “他有能耐吗?”御凤澜反问。 “没能耐能当上太子吗?”奶娘点她的额头,小声说:“这个,你要跟你娘学。你娘稳坐凤椅那么多年,就算没儿子,你父皇还是乖乖地听他的话。女人什么最得意,能踩在男人的肩上最得意……” “那,我就要踩到好多男人的肩上。”御凤澜扶着她的手,轻轻地说道:“奶娘,男人的爱,真的不可靠。父皇那么喜欢母后,还不是因为母后愿意让他一个接一个的把美人迎进宫来。他腻了,就过来和母后说,母后又张罗着给他找。奶娘,这是疼儿子,还是疼相公呢?我的男人,不可以这样!只能有我一个!我已经糊涂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奶娘张了张嘴,把话吞了回去。 “谁?”外面响起了诛风警惕的问话声。 御凤澜匆匆起身,走到窗口去看,一道高大的身影正从门里走进来。 心中微微失落,来的人是薄念倾! “你看,有能耐的那人,他还没找着地方。”她转头看了看奶娘,牵强地笑了笑。 奶娘一脸皱纹紧堆,小声说:“他也行啊,只要有能耐……” “奶娘 你有没有骨气?”御凤澜恼火地问道。 “我骨头都快化成粉了,还要骨气干什么?”奶娘扶住她,小声说道:“我就想你好一点。管那男人是谁呢,只要疼你就好。” “我想看看你好不好。”薄念倾看着窗口,低低地说道。 “好得很,郡王请回。”御凤澜淡淡地说道。 薄念倾犹豫了一下,慢步走向门口。 “郡王,十三王有下落吗?”诛风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 “还在找,没有发现。”薄念倾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那会不会还活着?”诛风又问。 “但愿吧。”薄念倾拧了拧眉,在御凤澜面前站定,小声问:“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御凤澜笑笑,轻声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郡王坐下说话吧。”暗霜搬出一把椅子,急切地说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夜王怎么成了太子?” 这也是御凤澜想问的,一整天过去了,他都无声无息。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二人在树下坐着,薄念倾的视线从她有些白的小脸往下挪,在她的小腹上停了一会儿,低声问道:“这事真的很突然,他在校场救了皇上,皇上盛赞他临危不难,诛杀十三王和刺客们 有功,回宫之后就下了旨。他将择日迁入东宫,你去吗?” 诛杀有功?好一个诛杀有功! “不知道。”御凤澜吸了吸气,竭力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伸手去端茶碗。茶很烫,她心不在焉,手指直接伸进了茶水里。 “新沏的,烫。”薄念倾立刻拉住了她的手腕,把她的手托高了看。 手指已经烫红了,往下滴着茶水。 “疼吧。”他凑进她的手指,吹了一口气。 “不疼。”御凤澜往回缩,眉头紧紧皱起。 只要是负过她的人,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隐情,又有多么无奈,她都不可能再让他靠近她的心。 薄念倾握着她的手指不放,诚恳地说:“小澜儿,今晚的事,是我没做好。我没能救出你十三哥,我已经手下人全力去寻找了,只要能找到他,我会用尽一切办法治好他,送你和他去团聚。” 御凤澜正要说放手,只见小院的门又被推开了,帝夜天站在那里,惊愕地看着她。她心里一酸,反而不想挣开薄念倾了,就由他握着自己烫红的指尖,倔强地看着帝夜天。 “我们回去。”帝夜天一身疲惫,闭了闭眼睛,沉声说道。 “夜王请回吧。”御凤澜站起来,语气生 硬地说道。 帝夜天缓缓过来,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晌,小声说:“小御儿今天不要闹,我很累。” “当太子当然累,每人向你道贺一句……” 御凤澜冷笑连连,但话没说完,只见帝夜天突然出手,一掌击向薄念倾的肩膀。薄念倾闪身躲开,气愤地抬眼看他。 “太子殿下何意?” “你说呢?来人,请倾郡王出去。”帝夜天满眸寒光,盯着薄念倾说道。 薄念倾双拳紧攥,冷笑道:“太子殿下果然威风。” “你是想继续尝尝本王的威风?”帝夜天逼视着他,傲气地质问道。 薄念倾呼吸骤急,挥拳就要出手。 “够了。”御凤澜一声尖叫,转身往房间里跑去。 帝夜天不再理会薄念倾,大步追过来。 御凤澜刚要关门,他闪身挤进门中,把她直接拽进了怀里。 “你放开我!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别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御凤澜尖锐地骂道。 “让我抱抱。”他紧紧地搂着她,脸埋进她披散的黑发里,低哑地说道:“别闹,别闹。” 御凤澜的骨头都要被他给勒痛了! 她突然感觉不对劲,他身子紧绷,颤抖得厉害。 她愣住了,想抬头看看他,却被他死死摁住。 第178章 皇叔 “别和我闹。”他哑哑地说道。 “可是皇叔,你……” “也别问那么多。”帝夜天打断她的话,抱着她往小榻上倒,“陪我躺会儿。” 御凤澜心里憋着一口气,哪能这么容易地就陪他躺着。 她挣了几下,突然挣不动了。帝夜天点了她的穴道! “你……”她气极,心口一起一伏的,快要爆裂了。 “于默死了,死了四十三个。我狂妄自大……”他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她的心口上,低低地说:“没人是无所不能的,但我是打不倒的。” “你是打不死的狂妄的妖怪。”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陪着我吧,不闹,别闹。”帝夜天搂紧她,在她身边沉沉睡去。 他一身风尘赴赴,策马来回上千里,就是为了发泄心头郁积的痛苦。 他作梦也没有想到,有人在他的蓝衣军里安插了细作,这个人是谁?对他的事知道多少? 御凤澜动弹不了,只能由他抱着。 奶娘他们都被侍卫们拦着,小院子里只有火苗儿轻轻地炸响。 她脑子里噼哩啪啦地闪过一幕幕地血腥,胃里又开始翻腾。她转过头看他,他双目紧合,眉头深锁,满脸心事。 “皇叔,我不是和你闹,我心里难受。 我十三哥死了,我们不可能继续了。你若真喜欢我,让我清静清静。”她轻轻地说了一句。 帝夜天没出声,但搂着她腰的手明显紧了紧。 月落日升。 晨曦透进屋子里的时候,御凤澜醒了。他还在身边躺着,眉目紧合。 “太子殿下,要上早朝了。”侍卫在外面催促他。 他猛地睁开眼睛,翻身坐了起来。 御凤澜的穴道已经解开,直愣愣地看着他。做了太子,他脸上全无喜悦。 “要迟了。”他跳下榻,匆匆穿衣。 御凤澜慢吞吞地坐起来,抚着发梢,看着他的背影出神。 “你想清静的话,就在外面清静几日吧。”他突然扭过头,低低地说道:“只是薄念倾那人,我从未看穿过他,你也不要信他。” 御凤澜垂着眼睛不出声。 他走回来,捧起她的小脸,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小御儿,没有人会比我爱你。我永远不会背叛你,你十三哥的事,事出突然……” “你上朝去吧。”御凤澜打断他的话,小声说:“皇后那里,你就说我动了胎气。” 他捧着她小脸的手指紧了紧,沉声道:“我让你清静,但是,你白天可以在藏雪楼,晚上必须回去。” “太子殿下上朝去吧,这几日,我想住在藏雪楼。”御凤澜不耐烦地推开了他的手。 “太子殿下,真要迟了。”侍卫又在外面催促道。 帝夜天只好收回双手,掉头离开。 御凤澜怔怔坐了会儿,梳洗,吃粥,出门。 藏心和暗霜已经把财物清点好了,正准备送去当铺,能当多少是多少。 “开门做生意吧。”御凤澜迈进门槛,挽起袖子,哑声说道。 “小祖宗心里不痛快,今天不要问十三爷的事。”奶娘上前去,小声告诫他们四人。 藏心捧着茶碗过来,低声说:“那就去后屋歇着吧。” “不必了,我坐在这里,热闹。”御凤澜绕进柜台,拿起算盘摇了摇。 开藏雪楼的这两年,虽然是小门小户的生意,但几个人在一起很快活,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大风大浪。他们五个,可以坐在一起,对月饮酒,大口吃肉。哪会多这么多烦心、痛苦的事? “咦,藏雪楼有几日没开张了,今天怎么开门了?”一个老主顾摇头晃脑地进来,扶着柜台,伸长脖子看御凤澜,又问:“今天卖酒吗?” “卖啊。”御凤澜头也不抬,挥了挥手,“今日一律半价。” “哇,是不是真的?” 老主顾乐了,搓了搓手,盯住了柜台上的一坛子好酒,“就这个。” “请坐。”沐雨引着他去一边坐下,拿了块牌子,写上半价几字,挂去了外面。 藏雪楼的酒好,在这一片儿很受欢迎。 牌子挂上去没多久,又来了几个老客人。 “哎呀,好几天不开门,馋死我们了。”几人往桌边一座,吆喝着要好酒。 御凤澜眯着眼睛看他们,心里头又有些生堵。如果一直这样多好,如果没有喜欢上帝夜天该多好! 喜欢某个人,如果一直风平浪静,那倒也好。最恨的是明明喜欢,中间却非生出枝节,让你的心里扎出好多刺,拔不出来,也舍不得放手。就这么硬生生地捱着。 “咚……”一颗圆圆的小果子打到了柜台上。 她恼火地抬头,只见珂离沧正歪在门框上,笑嘻嘻地看着她。 “喝酒就进来,不喝酒就走开。”她挥手,赶他走开。这也是个言而无信的,说好帮她救人,结果现在站在这里笑。 “呵,生气了。”珂离沧慢吞吞地过来,用手指往她下巴上一挑。 “喂,你干什么?”藏心顿时怒了,大步过来,想打开他。 珂离沧一扭头,蓝色的眸子里诡谲的光一闪,冷 冷地笑,“闪开!” “别过来,他是珂离沧,一身是毒。”御凤澜立刻制止住藏心。 “跟我过来。”珂离沧收回手指,往门后走。 御凤澜忍着气,快步跟他到了后院。 “拿去。”珂离沧手一挥,将一根断指丢到她的面前。 “你干什么?”御凤澜快吐了,愤怒地瞪他一眼,飞快地转过了身。 “昨晚跑的那个,我找着了。”珂离沧缓步走到那根断指面前,用脚尖拔了拔,嘴角轻抽,“我把他杀了。” “你……”御凤澜又悲又恨,气得魂都要爆炸了,正要挥手赏他一耳光时。 他抬起下巴,高傲地说:“你眼睛是瞎了吗?那是不是你十三哥,你还没有我这个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人看得明白!” “你什么意思?”御凤澜小声问。 “我跟你说过,你十三哥在大火里毁了容,怎么可能皮肤光洁,跟玉瓷一样?”珂离沧一脚把断指踢开,继续说道:“你看他的手指,上面纹有断龙纹。我当时见你十三哥的时候,他手指上可没有这个。” 御凤澜忍着不适,低头看那根手指。上面断龙纹尾巴卷起,好像一个十字! 她突然想到了丁默死的时候写的那个十字,是什么意思? 第179章 帝夜天 “你十三哥没被抓住。”珂离沧抬眸看她,又说:“这时候不知道躲在哪里呢。” 御凤澜的心提起,又缓缓放下。若没被抓住,是不是已经去了安全地方?那昨晚那些刺客,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帝夜天的人吗? “有好酒吗?拿一坛子来。”珂离沧一撩长袍,在摇椅上坐下,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说:“杀人真累,得喝坛子好酒,好好补补。” “藏心,拿酒来。”御凤澜脆声叫道。 藏心很快抱着一坛子酒过来了,忿忿地瞪了一眼珂离沧,在御凤澜身后站住。 “你这奴才还挺忠心的。”珂离沧上下打量了藏心一眼,笑道:“御十三说过,你一直喜欢这小辣椒,可惜啊可惜,心上人是别人的。” “你……”藏心脸皮胀红,想上前去理论,被御凤澜拦了下来。 “不如,跪下叫我一声主子,我帮你杀了帝夜天?”珂离沧眸子微眯,朝藏心勾了勾手。 “珂离沧,喝你的酒吧。”御凤澜瞪了他一眼。 她的心情突然就好了,十三哥没事就好,只要他在,肯定会来找她的! “那是谁的手指。”奶娘一眼看到了,一声尖叫,浑身直打哆嗦。 “狗儿咬来的。”御凤澜斜着眼睛看珂离沧,不客气地说道。 珂离沧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晶莹的酒液从他的下巴往下滴,心口一片蓝色衣衫全都浸湿了。 他一抹嘴唇,指着御凤澜骂:“没良心的小丫头,我为你一晚没睡,你骂我是狗儿?小心我把你们这一群人全毒成狗儿。”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拖了把椅子过来,在他身边坐下,小声问:“你真的收徒弟吗?” “干什么?”珂离沧拧拧眉,盯着她问道。 “给我一点好的毒药。”御凤澜眉头轻蹙,轻声说道:“若不 收徒,我拿酒和你换。” 珂离沧盯着她看了会儿,唇角一勾,笑道:“徒弟我不要,我就差一个压寨夫人。” “我给你找一个,绝对如花似玉漂亮无双。”御凤澜立刻指天发誓。 珂离沧眉角扬了扬,额头慢慢抵过来,低低地说道:“就你!你想一想,做我珂离沧的夫人,能毒尽天下想毒之人,能去天下想去之地。没人敢不尊不敬,若有人敢冒犯你,眨眼功夫就能让他肠穿肚烂,以世上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确实挺有吸引力的。”御凤澜面无情地轻轻点头。 珂离沧眼睛一亮,正要说话,御凤澜微微一笑,继续说道:“但是,天下没有哪个女人想把自己变成毒蜘蛛的,相信我。” 珂离沧笑脸一垮,冷笑几声,躺回去,继续喝酒。 此时前面传来一阵阵喧闹声,藏心赶紧出去看,过了一会儿,一脸忿色地进来。 “外面张贴了皇榜,悬赏捉拿青衫刺客,十两金一个人头。太子殿下真是好手段。” 御凤澜咬了咬手指。 帝夜天的青衫军混进了细作,所以他才气成那样子吧?那昨晚他诱杀十三哥的人,又没杀到真正的十三哥,到底要不要原谅他? “啧,夜天太子。”珂离沧挑了挑眉,喝光了最后一口酒,伸了个懒腰,手搭上了御凤澜的小手,“御凤澜,做太子的女人,哪有做我的女人来得痛快自在?随他浮沉,那是需要有九条命的。” “我有十九条。”御凤澜瞟他一眼,身子往后一靠,双手掩在脸上,看着金灿灿的太阳,细声细气地说:“上天想要我的命,难着呢。你到底是愿意不愿意给我毒药?” “小毒妇,你想毒谁?我帮你毒死他去。” 珂离沧微微一笑,轻轻抖了抖手腕,蓝缪小蛇从他 的腕上游下来,在椅子扶手上盘成小团,滋滋地吐着蓝色的信子。 御凤澜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我就要学这个,你开个条件吧。” “我上回让你做的三件事,你还没做呢。 你可记得我前些日子给你提的事?”珂离沧笑笑,抬起修长白净的手指,在蓝缪的头顶轻轻抚了两下。 蓝缪温驯地俯下去,像小猫小狗一样乖巧。 御凤澜盯着小蛇看了会儿,脆声道:“第一件,我跟你捉贼去。第二件,帝夜天是大笨蛋!” 她声音颇大,把在前面做事的暗霜都给叫了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她竖起三指,一本正经地说:“第三件,你赶紧说吧。” “嘻嘻……第三件我得想想,喏,敢碰吗?”珂离沧眯着眼睛笑,把小蛇递给了御凤澜。 御凤澜毫不犹豫,用指尖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胆子真大。”珂离沧满意地笑了笑,托起小蛇,往她手腕上轻缠,“可以,从今天起,我就开始教你用它。” “太好了。”御凤澜眼睛一亮。 “啊?”奶娘的腿都快吓软了,赶紧过来拦她,“小祖宗,你真要这么折腾吗?这东西我看着就头皮发麻,小祖宗你确定要天天带着它?” “多好啊,恶人就不敢近我的身了。”御凤澜抬起手腕,近距离地看那条小蛇。 它其实真不像蛇,若不动,就像一段莹蓝的玉,色泽晶莹温润,没人会把它与一条蛇联系起来。 “但小祖宗你有孩子啊!”奶娘踮着小脚,拿了双筷子来,想把小蛇从她的手腕上给夹掉。 “奶娘,你别在我这里添乱了,我在做正事。藏心你们也出去,别盯着我。”御凤澜抓掉筷子,赶奶娘离开。 藏心他们知道御凤澜心情不好,互相看看,退开了一点。 “ 怎么让它听我的话,怎么让它去咬别人?”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这个么……得看它高不高兴。”珂离沧凑过来,捉住她的发梢,往蓝缪的小脑袋上轻扫。 蓝缪摇了摇小脑袋,蓝蓝的眼睛看向了他,居然像是在咧嘴笑。 “它会笑?真是妖怪啊。”御凤澜震惊不已。 “它只饮每日清晨的花露,只食七叶毒草。最起码要喂养它九九八十一天,让它习惯你的气味和声音,再训练它为你召集天下毒物。而我从三岁开始养它们,它们只听我的号令。这一条是蓝缪王后,我让它守护你,你戴在手腕上,它会护你母子平安。” “王后?”御凤澜轻笑,居然还有王后! “王后性情温和,能解百毒。”他笑笑,用发梢又扫她的鼻尖,“还不谢谢我?” “但是我要会剧毒的,它不下毒吗?”御凤澜夺回发梢,惊讶地问道。 “御凤澜,你怎么这么笨呢?”珂离沧一脸古怪地看了她一眼,嘲讽道:“它若一身是毒,首先毒死的就是你!” 御凤澜抿抿唇,把小蛇扯下来,丢回他的身上,“我要学世间最毒之物,珂门主爱教不教。” 小蓝缪在珂离沧的腿上打了个滚,尾巴一曲,弹了起来,直接飞到她的胳膊上,缠回她的手腕。 御凤澜被它这一招给弄得震惊不已。 “它接受了我的命令,守护你,除非我下令,或者你拧掉它的脑袋,否则它是不会离开你的。”珂离沧有些得意地瞟了她一眼。 御凤澜这时候才开始喜欢这小东西。 “花露倒是好说,七叶毒草,哪里有?” “我给你种子,养不活,它就得饿死。”珂离沧摊开手掌,三颗黄豆大小的种子从他的指缝里漏下,打在御凤澜的膝盖上。 “种七叶毒草很讲究, 每日需在水中添进三种毒物汁液,于子时浇灌于土壤中。切记,这三种毒物必须相克。”珂离沧又说。 居然这么复杂,这不是让她去熟悉世间各种毒药吗? “给我。”她一伸手,眯了眯眼睛,“你一定有毒典之类的东西。” “没有典籍,全凭你自己去搜集。要做我徒弟,没那么容易的。只要你能种活七叶毒草,算你入门。”珂离沧笑了笑,气定神闲地说道。 “珂门主,你就别教我们主子这些了!”奶娘又进来了,搓着手央求珂离沧,“什么毒不毒的,我们主子可是千金之躯啊。” “正因为是无枝可依的千金之躯,才要有保重千金之躯的本事。”珂离沧看了一眼奶娘,站了起来。 御凤澜抚着小蛇的头,回味珂离沧的话,再抬眼看时,珂离沧已经不见了。 “也是古怪,不是十三爷,那又是谁?十三爷怎么不来找我们?珂离沧怎么会对你这么上心?”藏心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腕上的小蛇,小声问道。 “谁知道呢?”御凤澜眨了眨眼睛,轻轻地说道。 最近的事真多啊,她明白,她不可能只当一个卖酒娘了。所以,本事越大越好。 黄昏。 酒楼生意正好,酒客们喝得面红耳赤,大声划拳,大口吃肉,吵闹声一直往后院钻。 御凤澜面前摆着一只小瓷盆,她已经把种子种下去了。再把几味毒药掺在一起,用力地捣烂,再泡进水里,揉成一团,挤出汁液。 “你小心啊。”奶娘用帕子掩住口鼻,拧眉皱脸,担心地看着她。 “奶娘你怕什么,又没碰到你,这些得吃进去才能毒死人。”御凤澜瞪了她一眼,小声说:“不然你就去前面守着,别在这里大呼小叫。” 门口出现了一道修长的身影,帝夜天来了。 第180章 不听解释 “王爷。”奶娘赶紧行礼,知趣地退到一边。 “这是什么?”帝夜天蹲下来,看着她面前的花盆问道。 “牡丹花。”御凤澜顺口说道。 帝夜天用一指抬起她的下巴,轻声说:“看着我。” 御凤澜抬头,一滴汗水从她的下巴处滴落下来。 “干什么?”她眨眨眼睛,面无表情地问。她可不能让他知道十三哥没死,要不然他满天下去捉十三哥,那就糟糕了。 “要听我解释吗?”帝夜天问道。 “不要。”御凤澜摇头,语气生硬。 帝夜天拧了拧眉,缓缓地说:“我带你去看我的青衫军。” 御凤澜呼吸紧了紧,这是他的底牌! “来吧。”帝夜天向她伸手,小声说:“我们两个一起去。” “为什么带我去?”御凤澜抿了抿唇,抬起小脸问他。 “你不是无枝可依,你有我。我一时疏忽,不代表我就一败涂地。”帝夜天低低地说道。 “你收买了谁啊?”御凤澜站起来,愕然看着他。珂离沧对她说的话,这么快就传进他的耳朵里去了! “前面的酒客,有一半是我的人。”帝夜天盯着她的眼睛,沉声道。 “你居然监视我?”御凤澜小脸一寒,不悦地质问道。 “我是保护你,我在你面前,不想再有秘密。”帝夜天拉起她的手,慢步往外走 。 “你要给我看,我还不想看呢。”御凤澜冷着小脸,恨恨地说道。 帝夜天看了她一眼,拦腰把她抱了起来,飞身跃起,落在了屋顶上。 “这样快!”他低低地说道,抱着她一路疾奔。 御凤澜心情很复杂,从下往上看他的脸,月光笼在他的脸上,他神情微微有些疲惫,但已然恢复了一惯的冷傲。下巴上有热汗往她身上滴落,还有汗延着他的脖子往下滑。他喉结沉动的时候,总让她莫名其妙地有种想咬上一口的冲动。 “这里。”他停下来,把她放到了身边。 这是个普通的小院,太不打眼了。 屋子里有昏暗的光亮透出,院中有个老婆婆,正在把喂的鸡往鸡笼里赶,大黄狗甩着尾巴跟在她的身后。 “嗯?”御凤澜有些奇怪,一个老婆婆? “他是黄行亮的祖母,就是昨晚下令摘下面巾的人,他是我七年前招募的死士。今年二十八岁,尚未娶妻,他七岁时,父母亲都死于一场瘟疫。”帝夜天看着老婆婆低低地说道。 御凤澜以为是看彪悍的青衫军,却原来是看失去亲人的家属。 “我甚至不能为他们正名,全因我决断失误。”帝夜天从怀里拿出银票,看着上面的数字,低声说:“就这点银子,买断了别人的忠诚和性命。” “老婆婆怎么 办。”御凤澜同情地看着老人家。 “我来照顾。”帝夜天从怀里拿出面具,蒙在脸上,转头看她时,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的模样。 “我们下去。”他抱起御凤澜,从屋子上跳下去,落在了院子正中间。 大黄狗立刻汪汪大叫起来。 “哎呀,吓我一跳,你怎么不从门进来。”老婆婆吓了一跳,拍着心口,颤微微地过来,往他身上拍了几下,惊讶地看向御凤澜,“这是哪家的闺女,这么标致。” “奶奶,我娶妻了,带她来见见您。”帝夜天微微一笑,把御凤澜拖过来。 “奶奶。”御凤澜赶紧叫了一声。 “哎,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吱声!哎呀,得三媒六聘啊,你怎么能委屈人家姑娘?”老婆婆又急又喜,拖着御凤澜的手在灯下看,满脸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冲着她一个劲儿地乐,“真好看哪,真仙女一样,亮子啊,你真有福气……姑娘,你是哪儿的人哪?叫什么名字?我天一亮就请媒人上你家提亲去,我不委屈你。” “我叫小蓝,我不要聘礼了。”御凤澜微笑着摇头,“我爹娘早就过世了,相公他说要出趟门。” “又要出门哪。”老婆婆有点失望,瞪了他一眼,嗔怪道:“你上个月回来也只呆一个晚上,现在娶媳妇儿了,也不多留几 天?” “忙着走镖呢。”帝夜天把银票递上来,哑声说:“这个月刚得报酬,奶奶您收起来。” “这么多呀,五百两?唷,真多。”老婆婆举着银票,认出那个数字,乐得合不拢嘴,拉着御凤澜的手,一个劲儿地说:“小蓝,我给你们置办个大房子去。” “不用不用,这里挺好。”御凤澜赶紧摆手,环顾四周,轻声说:“我喜欢这里。” “喜欢就好。”老婆婆眯着眼睛笑,一手拉了一个,让他们进屋,“亮子晚上喜欢吃一碗面疙瘩,我去做去。早上就听到喜鹊叫,所以割了点好猪肉放着,没想到亮子还真回来了。” 帝夜天转开了头,看向屋子里挂的唯一一幅年画。 老婆婆乐呵呵地去张罗了,御凤澜垂着双手站了会儿,过去抱住了他。 “我不生气了。”她轻轻地说道。 “嗯。”帝夜天搂住她,小声说:“不生气就好。” “哎呀……”老婆婆端着茶壶进来,见二人抱着,赶紧举高茶壶挡住眼睛,笑着说:“我眼睛不好,看不到。你们抱,抱吧,早点给我抱个重孙孙,我早就想要重孙孙了,菩萨有眼,终于给我等来了一个小仙女。” 但是,菩萨打瞌睡了,她的亮子回不来了。 老婆婆给二人做了一大碗的面疙瘩,坐在一边,一边纳 鞋底,一面看着他们吃,满脸的笑容。 “亮子呀,这回是去哪里走镖呀?我看你已经挣了不少银子了,不如就不要走镖了吧。那活危险!你看,我这孙媳妇这么标致,你舍得把她放在家里?要我就不舍得。” 她连连拍膝盖,“哎呀,我这是说什么,小蓝,你不要见怪啊,我是太高兴了。” 御凤澜赶紧摆手,嘴里还塞着面疙瘩,含糊不清地说:“奶奶,没事。” “哎,亮子真是有福气,这么标致……”老婆婆又瞅着她笑,一针扎在了覆着厚茧的粗糙手指上,顿时扎出了血珠。 “咦,这不吉利。”她拧拧眉,把手指放进嘴里嗫了两下,拧着眉说:“亮子,你别跑镖了,听奶奶的话,明天就把这差事辞掉去。” “奶奶,再跑完这一趟吧。”帝夜天缓声说道。 “不行,小蓝,你说说他,让他别去了。走镖又辛苦又危险,我每天都提心吊胆的。”老婆婆眉头一皱,把针线放下,央求御凤澜。 御凤澜很为难,不知道怎么说。 “奶奶,最后一趟,差事接下来了,要言而有信。”帝夜天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 “亮子,你怎么今天看上去有点不一样呀……”老婆婆犹豫了一下,凑了过来,手指轻轻地拔到了他的耳下。 帝夜天愣了一下,赶紧往后缩。 第181章 兄弟 “你是不是我的亮子呀。”老婆婆揉了揉眼睛,有些迟疑地说道。 “是的,奶奶。”帝夜天眉头微锁,低声说道。 “可是……你的胎记呢?”老婆婆的手指颤微微地抬起来,指向他的耳朵。 帝夜天愣住了。 “你是他的兄弟吗?我糊涂了,我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的孙儿?我应该一眼就认出来的呀!你比他高点,壮点!你比他沉稳一点,他很爱笑的,你都没有笑……”老婆婆跌坐下去,怔怔地看着他,突然眼泪就落下来了,哽咽着说:“亮子说过的,如果有一天回不来,会有他的兄弟来看我的,我的亮子去了哪里呀?” 御凤澜放下筷子,嘴巴上像粘了糯米,怎么都张不开了。 老婆婆的眼泪越流越急,粗糙的手掌不停地在脸上抹,“我的亮子,他说过的,若回不来……但是我得给他收尸啊,得把他和他爹娘埋在一起去啊,我的亮子他在哪里?” 帝夜天沉默地坐了会儿,慢慢站了起来,撩起衣袍,双腿一曲,给她跪了下去。 “老太太,我会照顾您老以后的生活,行亮那里我会安排。” “好孩子你起来,你叫什么名字?”老婆婆赶紧过来扶他,但腿一软,也跪了下去,抱着他的肩膀,大声哭了起来: “好孩子,你告诉我,亮子在哪里,我得接他回来啊。” “我会送他回来。”帝夜天扶着她颤抖的身躯,哑声但坚定地说道。 “是不是被山匪……”老婆婆仰着满是老泪的脸,哽咽着问道:“报官了吗?” “交给我吧。”帝夜天扶起她,低声说:“老人家节哀。” “那你的脸为什么和亮子一样。”老婆婆的手哆嗦着,去抚他的脸。 帝夜天垂着眼睛,慢慢地揭下了面具。 老婆婆一把夺过了面具,哀声大哭了起来,没一会儿,就晕死了过去。帝夜天把她抱到了榻上,沉默地坐在一边看着。 “怎么办?”御凤澜小声问道。 “我安排人来照顾。”帝夜天深深吸气,低声说:“要先把那些兄弟的尸骨接回来,入土为安。” “但是……”御凤澜不知道怎么说好,帝崇忱正是以此为诱饵,要诱杀青衫军,若再安排人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走吧。”帝夜天站起来,缓步往外走。 御凤澜慢步跟出来,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老婆婆好可怜。” “所以,从现在起,我不能再走错一步。”帝夜天扭头看她,一字一顿地说:“所以,不要和我闹,只信我,只跟着我走。” 御凤澜惆怅纠结,理智让她 后退,退回平和的生活里去。感情却让她往前,拥抱这个刚刚受挫的男人。 “小御儿,我会做到的。”他缓缓抬手,抚过她的脸,眼里滑过一抹忧伤,随即自信地说道:“质子生涯,那般痛苦,我都过来了,没什么过不去!” 御凤澜偏了偏小脸,感受他掌心里的温度,轻声说:“那我再信一次。” 帝夜天的手从她脖子后面绕过去,把她搂在了怀里,低低地说:“小御儿,谢谢你。” “为什么谢我?”御凤澜抬起长睫,轻声问道。 他沉默良久,动情地说:“谢你在一片血色之中,为我停留。” 御凤澜的心微微一震,原来他是懂她的,知道她惧怕什么,厌恶什么。 细雨淅淅沥沥地下,叶片被风吹得东摇西摆。 “入秋了。”他偏过头,喃喃地说道:“我曾说过要带你去看雪,茫茫白雪,至纯至净。” “我等着。”她的双臂环过他的腰,轻轻地说道。 雨越下越大,打得芭蕉叶东摇西晃。 酒楼里生意比昨日清浅,因为她觉得昨日半价卖亏了酒,今日提成了双倍的价钱,酒客们望而生畏,都不进来了。只有两三个冤大头,老酒鬼,打着能赊帐的馊主意,坐在这里赏雨饮酒。 奶娘很奇怪地看了一 眼御凤澜,一夜未归,归来之后神彩飞扬。 “奶娘,你看我的七叶毒草。这么大的雨,那算是花露吗?别把我的小王后给饿死了呢。”她有些恼火,用筷子挑动了几湿漉漉的土壤,扭头看向窗外的雨。 “哎哟,这么个东西,我看着就害怕,你怎么就拿它当宝贝呢,我看你还是赶紧把它还给那个蓝眼珠去,我看着他也害怕,一身妖气,别是什么山里成精的精怪……”奶娘嘀咕着,过来瞅了一眼,缩回去继续做小衣裳。 “奶娘你不懂,这东西可宝贝呢,若开价一座城,也有人会要。”御凤澜晃了晃手腕,开始打主意,“我把这个卖出去,它会自己爬回来,我就开一千两银子,我卖十回……” “这个主意不错。”奶娘眼睛一亮,赶紧过来说道:“反正这东西是活物,就算真逃了,也是主顾自己照顾不周。” “我说奶娘,你就别跟着主子瞎起哄了,这东西就算真卖,也没人敢买呀。”诛风好笑地说道。 “就是。”沐雨撇了撇嘴角,抬头看了一眼,继续削木枝。他在削桃木剑,挂在门上辟邪。 “十九夫人。”东福嬷嬷在外面大声叫她。 御凤澜拧了拧眉,抬头往外看,只见这老货撑着一把大油纸伞,伸 长脖子往酒楼里张望。 “呵呵,十九夫人两日未归,王妃很是挂念,所以让老奴前来看看。”东福嬷嬷眨眨眼睛,快步跑进来,往四周张望。 “太子爷让我在外面住几日。”御凤澜笑了笑,继续拔弄眼前的花盆。 “唷,十九夫人种花呢。”东福嬷嬷眨着三角小眼睛,凑近来看。 “对啊,牡丹花。”御凤澜用筷子在土里戳了几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太子殿下喜欢牡丹香,我每日用牡丹香把自己熏得香香的,所以王爷特别喜欢。” “哇……原来十九夫人这么会讨太子殿下欢心。”东福嬷嬷堆着一脸的笑,讨好道:“十九夫人又聪慧,又漂亮,难怪太子殿下宠爱。” “你回去,也让王妃种几株呀。”御凤澜故意说道。 “我们王妃哪敢与十九夫人争宠呀,我们王妃还盼着十九夫人今后多多关照呢。皇上又赐了好几个美人进府。”东福嬷嬷掀掀堆着褶皱的眼皮子,慢吞吞地说道。 “很好啊,我有身孕,多几个美人伺侯太子殿下正好。”御凤澜笑着点头。 “那是,十九夫人就是贤惠。”东福嬷嬷连连点头。 “嬷嬷,你直说吧,来我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御凤澜不逗她了,一本正经地问她。 第182章 贪吃 东福嬷嬷搓了搓手,腆着脸说:“真没事,就是来看看。” “嬷嬷想看太子爷是不是不要我了?”御凤澜瞟了她一眼,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东福嬷嬷赶紧摇头,笑着说:“哪儿哟,哪敢哪!谁不知道十九夫人是太子殿下的心尖人。” “我就是恰好投了他的脾气,一时新鲜吧。看嬷嬷想吃什么酒,诛风,给嬷嬷端上来,把早上焖的黄豆猪脚也端上来。”御凤澜捧起花盆,慢步往里面走。 “好嘞。”诛风斜了一眼嬷嬷,答得爽快,但并不挪动脚。 东福嬷嬷却真的一屁股坐下来,大有挽着袖子开吃的驾势,也不怕别人给她汤水里下点巴豆,拉死她。 “那就谢夫人了。”东福嬷嬷抓着筷子,吸吸鼻子,往那几个酒客的桌上张望,小眼睛眨巴眨巴,一副贪吃的样子。 奶娘嫌恶地撇了撇嘴,小声嘀咕,“想当年,我可是贵人眼前的大红人,认得的各位主子、嬷嬷多了去了,坏的歹的孬的都见识过,就没见过像她这老货一样死不要脸的。” 沐雨听了暗笑,给东福嬷嬷倒了碗水酒过来,坐在一边逗她,“嬷嬷,我们这里的酒,寻常人是喝一碗就倒。您老悠着点,可别倒下了,王妃怪罪我们。” “哪能怪你们呢?我先尝尝,我尝尝。”东福嬷嬷俯头就喝,咂着嘴连声说好喝。手帕抹了一把嘴,又瞅桌上刚端来的黄豆猪脚。 御凤澜靠在柜台里,看着她好笑。东福嬷嬷是见便宜就占的小人,雁过拔毛用在她身上再贴切不过了。被崔蝶意派到崔静好身边,也不知道搞什么鬼名堂。难不成崔蝶意还惦记着帝夜天? 还真是个贪心的恶毒妇人! “其实吧,我们王妃是想问问十九夫人,今儿设宴,十九夫人回不 回去?还有东宫那边,你想住哪个院子,她好安排。”东福嬷嬷二两酒下肚,舌头开始打结。 “我想想。”御凤澜笑笑。崔静好突然示好,能有什么好心眼? “今儿晚上是家宴,都是家里的人。”东福嬷嬷又吧唧着嘴说道,嘴角有块黄豆皮,随着她厚嘴唇的动作一颤一颤的,她又突然一伸舌头,把黄豆皮给卷了进去。 御凤澜一阵恶寒。 “嘿嘿,这个酒真好吃,这个猪脚也好吃。”东福嬷嬷站起来,摇摇晃晃地给她作揖,“十九夫人早点回去吧。” “嬷嬷慢走,小心雨淋着。”御凤澜挥了挥手,笑吟吟地看着她走进了雨里。 “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干什么。”奶娘嘟囔道。 “想看我是不是失宠了,晚上回不回去。”御凤澜慢悠悠地说道。 “那您去东宫吗?”藏心忍不住问道。 御凤澜坐了会儿,轻声说:“不去。” 藏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又听御凤澜说:“待来日他高坐那上头,我去那里。” 众人顺着她的视线看,那方向是皇宫。 藏心的脸又垮下去了。 帝夜天妻妾众多,现在也不可能一一逐出府去,而她实在不想看到那些龌龊面孔,不如就在这外面住着逍遥快活! 夜幕深深,夜王府一片喜庆祥和的气氛。 当了太子,巴结奉承的人陡然多了,一个个围在王府管家和崔静好前面,大说承迎之词。 崔静好一身盛妆,端坐于一侧,不时有女眷上前来向她道喜。 她喝得两颊沱红,一双水眸不时往帝夜天脸上扫。他当了太子,她离太子妃的位置也不远了吧?虽说还未册封,但是也不可能把这位置给别人呀。他要当皇帝,也得要崔家的势力帮衬不是? 崔蝶意也在,独自坐在榕树下,隔那边有点远, 面前摆着一张小桌,摆满了美食。她双手端着酒碗,不时扫崔静好一眼,满眼忿忿不平。 “母妃不知道怎么搞的,舍命救皇上,居然还让帝夜天当了太子,我们九王爷怎么办啊。”她拧了拧眉,压低了声音,尖刻地说道。 “我打探过了,御凤澜说她不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失宠了。”东福嬷嬷给她满上了酒,小声说:“若静好小姐当了太子妃,您的日子可难过喽。大人得往夜王这里跑得更多了,九王爷还在外面治蝗灾呢。” “烦死了。”崔蝶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她退下,“你去她那里吧,别让她看到了。” “是。”东福嬷嬷赶紧退开。 崔蝶意幽幽地叹了口气,转眸往花园看,这一看,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地就坐了起来,整了整衣衫,起身往花园小径走。 “太子殿下。”她福了福身,柔柔弱弱地请安。 “嗯。”帝夜天没看她,从她身边径直走过。 “太子殿下……”崔蝶意赶紧跟过来,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我有事想和太子殿下说。” “什么事?”帝夜天微微侧脸,淡漠地问道。 “就是我父亲和哥哥他们准备上折子,请皇上封我妹妹为太子妃。”崔蝶意柔柔地说道。 “嗯。”帝夜天收回视线,继续往前。 谁做太子妃,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事。反正这位置得有个人坐着,他理不理那是另外一回事。以后这位置又是谁的,他心里有数。 “你和妹妹和好了吗?”崔蝶意步步紧跟,好奇地打探道。 “九王妃,莫非也想进我夜王府,与你妹妹作伴?”帝夜天转过头,一本正经地问道。 崔蝶意脸一红,拧着帕子,小声说:“太子殿下,你我以前就订了亲。是父亲……我也没有办法, 太子殿下何必再记在心上。我问殿下此事,只是关心妹妹和殿下,并无她意。” “没有就最好,不然我会当真的。”帝夜天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慢吞吞地说道。 “当真?”崔蝶意飞快抬眸,娇滴滴地往他身上靠,“殿下是把我的心意当真吗?” “九王怎么没把你带去治蝗灾呢?”帝夜天闪身躲开她,不客气地讽刺道。 “殿下何意?”崔蝶意扑过去落了空,赶紧假装扶住路边的小花树装柔弱,颤声问道。 “有母蝗虫,喜欢嗡嗡嗡,你去了,可以与之一比高低。”帝夜天说完,拂袖就走。 崔蝶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最后眼睛都红了,恨恨一跺脚,扭头回到榕树坐下,盯着帝夜天的背影狠狠拧帕子。 “太子妃!我就要做太子妃,以后还要做皇后,谁挡我路,我就让谁死。当年那个大和尚明明说过,我是有凤命的!谁能与我争。我管你是崔静好,还是御凤澜,谁站在我面前,我就把你碎尸万段。”她拧完帕子,一脸狠戾地说道。 身边的婢女互相看了看,大气也不敢出。 她深深吸了口气,又作出高贵典雅柔弱的模样,歪在椅子上,慢慢品酒。 帝夜天已经走到了人群里,那些人像一群蜜蜂,嗡地一声全围过来了。 “太子殿下真是勤政,这么晚了才回府。” “对啊,太子殿下不仅骁勇善战,还勤政爱民,将来一定是流芳千古的明君。” 帝夜天抬抬眼皮子,淡漠地说道:“父皇健在,诸位何谈明君?” 众人脸色变了变,赶紧又变了个话题。 “太子殿下可找到刺客的老巢了?” “嗯。”帝夜天走到前排坐下,崔静好赶紧的奉上了酒,羞答答又怯生生地向他道贺。 “恭贺殿下。” “坐着吧。”帝 夜天冷漠地说道。 崔静好赶紧放下酒,小声说:“妾已经去请过了十九夫人,她说看看情况,若得空就来。也问过十九夫人,到时候想住东宫的哪个院子……” 见帝夜天神色冷竣,她又赶紧解释道:“妾只是想和她好好相处,一起侍奉王爷,绝无恶意。” 帝夜天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淡淡地说:“那就好。” “太子殿下请用。”崔静好跪坐到他的腿边,殷勤地给他夹菜添酒。 人往上走时,身边尽是跪低的人,他们在你身边围满鲜花,唱尽颂歌,而在你落暮的时候,这些人是不会出现的。 帝夜天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突然一笑,朗声道:“既然大家如此高兴,不如找个乐子。” “王爷是说什么乐子呀?”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好奇地问道。 “那些都是你们送来的贺礼。”帝夜天指了指还堆放在一边那些大箱子,慢声说道:“想必里面都是宝贝。” “宝剑赠英雄,好马配好鞍。”立马有人站出来,手指指天,摇头晃脑地说道。 帝夜天掀掀眼皮,冷酷地问:“本王是马吗?” 那人不慌不忙地作揖行礼,笑着说:“太子殿下是长着飞翼的龙马,能穿过彩虹,能踏云飞翔,还能施云布雨,乃仙界中第一神人!” 这嘴巴!众人都长了见识! “只有举世无双的宝贝才能衬出太子殿下绝世奇才。”那人面露得意之色,继续说道:“我等都是太子殿下最忠诚的仆人,当然要把最好的东西献给太子殿下。” 虽然在坐的那是马屁精,但有如此功底的,还真的只有这位位居吏部要职的苏大人。 帝夜天长眉轻扬,唇角一勾,用筷子在酒杯上敲了一下,“来人,把箱子都打开,摆到院中,本王要好好欣赏。” 第183章 珠宝 侍卫快步上前,将几十口箱子一一打开,刹那间箱中光华穿透黑暗,闪得人睁不开眼睛。玲珑翡翠、黄金白银,稀世碧玉,珍珠宝石,名画瓷器,应有尽有。 每个箱子里都有名帖和礼单,这让送礼者有些尴尬,有人喝酒,有人望天,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帝夜天让人把名帖和礼单一一收上来,翻了几个,神色显得有些冷酷。 这让那些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直愣愣地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这时一名小太监靠了过来,给他倒了酒,站在他身边不动了。帝夜天闻到了熟悉的甜糯米酒的香味,微微一怔,随即唇角扬起了柔和的笑容。 “这些宝贝,本王都非常喜欢。也很感谢大家对本王的忠心,”他放下名帖,环顾众人,朗声说道:“不如,我们就来玩个寻宝的游戏。” “寻宝?”众人面面相觑,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 若仔细看他们的手,你会发现,大多数人的手指都微微有些发抖。 帝夜天为人冷硬,平常很难让人接近。但他现在毕竟是太子了,若还不赶紧前来巴结,谁知道老皇帝一命呜呼之后,这朝廷里会发生什么变化。 “就从这些箱子里随意拿出几样,藏于花园中。谁找到价值最高的,就赠于寻到者,另 外本王还重重有赏!朝中最近最肥的职缺正想提拔人,本王要找心细,有眼色的人。” 帝夜天难得地又笑了笑,乌黑的眼眸微弯,风轻云淡地勾着唇角,一身杀气似乎在这些珠宝环绕中消退了几分,不像平日那般冷硬骇人了。 “肥缺?”众人议论了一会儿,随着帝麟的倒台,朝中确实空出了几个位置,都是肥得冒油的好差事。 帝夜天受了几年冷遇,在朝中能用的人不多,这些人之所以急巴巴赶来,就是想尽快成为他手下的能用之人。听到肥缺二字,一群大男人眼中的光亮能刺瞎对方的眼。 这么多人中,唯独崔家派来的两个堂侄不动声色。互相看了看,眉眼间颇有些无奈。 崔家一直把宝押在老九身上,若非崔静好意外成了夜王妃,他们是作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和帝夜天这样坐着喝酒的。他们之前给足了他冷脸,还把与他订过亲的崔蝶意嫁给了帝玥。 “我们怎么办?”坐在左边的人小声问道。 “随便陪他们玩玩吧。”另一人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他刚当了太子,风头正健,别得罪他。” 这时,站在帝夜天身边的小太监垂着小脑袋上前去,从箱子里选出了几样东西,交给了侍卫,依然退回了帝夜天 身后站着。 侍卫捧着宝贝,匆匆进了花园里,不一会儿折返回来,抱拳作揖,“宝贝已藏好。” “好了,大家去找吧。”帝夜天抬了抬手,低笑道。 众人起身,一窝蜂地涌进了花园里。 崔静好见人走远了,又偎过来,热情地给帝夜天倒酒,娇声说道:“殿下,我母亲有个侄儿,长得英武不凡,颇有才华。殿下要有自己的心腹,可以把我那表兄纳入麾下,替殿下跑腿办差。” “是吗?莫非你表兄喜欢赶车?”帝夜天转头看她,故意问道。 他唇角笑意未散,崔静好看着他温和的笑容,仿佛坠入了云雾之中,好半天才呆呆地说了句,“是,甘愿为殿下牵马赶车。” “那就让他过来吧。”帝夜天挑了挑眉,淡然说道。 “谢王爷。”崔静好大喜过望,赶紧起身,拎着裙摆就行礼。 帝夜天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慢慢转开了视线。 花园里,此时有人已经收获了,东西藏得并不深,假山石洞,枝头花下。 “殿下,臣找到了。”苏大人最先折返回来,捧着一只玉石马,满脸堆笑。 “苏大人还真是喜欢马。”帝夜天不露声色地点点头,继续盯着花园看着。 苏大人受了冷遇,也不退缩,开始介绍起这匹马的好处。 这玉马造得精巧,腹中真空,置有一枚镂空小玉石,在月光下一照,马肚子上有祥云浮动,转瞬间又化成春雨绵绵,再后来飞雪飘飘。 “果然好宝贝。”帝夜天接过了玉马,淡淡地问:“要上千两吧?” “这个数!”苏大人赶紧竖起了巴掌,一脸谄媚地说:“三万两。” “呵……”帝夜天一声低笑。 苏大人吓了一跳,见他没什么怒意,仿佛是真高兴,于是兴高彩烈地继续介绍他送的其他宝贝。 一只箱子,三件东西,居然价值十万两! 帝夜天神情不变,把玉马放开,抬眸看向陆续回来的众人。放入花园的只有五样东西,都被他们找到了,空手而归的满脸不悦。找到东西的,正朝别人手里捧的东西看,盘算价值几何。 花园里有蚊蝇,而且荆棘扎人,有些人的手上扎了刺,一脸恼火地用力挤。还因为下过了雨,泥泞不堪,弄脏了他们华贵的衣袍。 “你们看看,哪个最值钱啊?”帝夜天看了看众人强堆笑容的样子,指着摆于面前几件宝贝,笑着问。 众人一番比较,不得不说是苏大人找到的龙马最值钱了。 “这龙马就给苏大人了,为了表彰你的忠心,本王决定……”帝夜天顿了顿,神情变得严竣,冷声道: “本王决定让苏大人替皇上监造生辰石。” 苏大人脸色骤变,腿一下就软了。 帝崇忱突然病倒,风水师献策,建百丈生辰石,立于帝宫外,替他挡病挡灾。那根本就是一个稍不留意就会掉脑袋的破差事,不仅没有油水,还得时时提心吊胆。 “这是最能向皇上展示忠心的差事,苏大人一定要好好做。另外,苏大人的玉马很精巧,皇上一定喜欢,苏大人在十日之内,再交十匹这样的玉马给皇上。”帝夜天又说道。 苏大人的腿彻底软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一身冷汗淋漓。 “诸位大人,本王就替诸位把这些珠宝财物拿去军中,犒赏劳苦功高的将士。”帝夜天拿起摆在面前的一幅字画,往前一抛,冷笑道:“将士们一定记得诸位的好处。” 院子里鸦雀无声,众人目瞪口呆。 帝夜天这么难缠,以后如何能在他手下讨到好处? “送客。”他起身,拂袖就走。 众人哪敢再多留片刻?一个个灰溜溜地往府外窜。 崔静好赶紧上前,从箱子里捞了几条珍珠项链,往怀中一揣,抬眼看时,帝夜天已经不见了。 帝夜天在假山石前停下脚步,扭头看向身后,看着静站在一边的小太监,柔声问:“不是说不来吗?怎么穿成这样?” 第184章 试试 御凤澜眨眨眼睛,轻声说:“听说王府有人送礼,我特地前来瞧瞧,能不能捞到好处。” “那捞到了吗?”帝夜天笑着问。 御凤澜从袖中摸出一把银票,抖了抖,悉悉索索地响。 “箱子里塞着银票呢,什么都不如真金白银来得实在。” “你喜欢就好。”帝夜天俯下高大的身子,双手握在她的腰上,往上一托,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一边的石桌上坐着。 御凤澜低头数银票,小声说:“皇叔,我还没见过龙马什么样子呢,能骑吗?” “想试试?”他眸色一沉,淡笑道。 御凤澜眸子轻抬,笑着说:“就想,你让试吗?” 她觉得,骑的意思就是让他背着嘛! 但帝夜天不这样想,她娇俏俏的坐在月光下,并未随着那场血腥杀戮而退开,这就是上天给他最好的恩赐。 对于这样的恩赐,当然要以特别的方式让她骑在身上。 他笑笑,撩开长袍,在石凳上坐下,把她往下一抱,让她跨坐在了腿上。 “这就是骑龙马呀?”御凤澜哑然失笑,把银票叠好,收入怀中。 他援开她额前的头发,往她额上亲吻了一下,低声说:“就是这么骑,我驮着你,你高兴吗?” “这有什么好高兴的?坐在大腿上而已。”御凤澜故意说道。 “还想 坐别的呢?”他用二指抬起她的小脸,轻轻地印下一吻。 月光好柔和,就洒在二人的身上,她眸子里像是落进了星星,亮得让人心醉。他的吻又往上,轻轻地落在她的眼睛上,小声说:“不过,我高兴。” “太子殿下上任三把火,好好烧。”御凤澜的长睫颤了颤,小声说道。 “嗯。”他点点头,突然眉头一紧,飞快扭头看向后面,冷声问:“谁?” 树后悉悉索索地响,崔静好拧着帕子过来了,强忍嫉妒给二人行礼。 “太子殿下,是我。” “你在这里干什么?”帝夜天不悦地质问。 “童妙音传话进来,她病得很重,想见太子殿下。”崔静好小声说道,眼神直往御凤澜脸上打转。 “知道了,退下吧。”帝夜天冷漠地说道。 “要不然,让我派人去看看她吧,她毕竟伺候王爷这么多年,情义在那里。”崔静好退了两步,又柔声说道。 “不必了,你走吧。”帝夜天漠然看她一眼,挥了挥手。 崔静好嘟了嘟嘴,不甘心地退了下去。 “她是偷听我们说话呢。”御凤澜偎在他的身前,绕着他的头发,不屑一顾地说:“崔家还看不起你,所以把这么个蠢物送你身边来。” 帝夜天由着她玩自己的头发,手掌轻覆在她的小腹上, 缓声说:“崔家女儿多,崔静好虽是庶出,却最漂亮,原本是想献给父皇的寿礼。” “呸,一大把年纪了,还想吃嫩草!”御凤澜啐了一口,尖锐地问道:“你那天在校场干嘛不送他一支箭,反而要救他。” “你知道的。”帝夜天低声说道。 御凤澜嘴硬,横他一眼,故意说:“不知道!” 他笑笑,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撒娇的时候最好看。” 御凤澜垂着长睫,嘴唇轻抿,“谁和你撒娇呢?你说,你为什么要弄个寻宝的游戏?” “这些人以前大都效忠帝麟,我让他们去寻宝,让人暗中观察,谁最积极,谁最敷衍。有人从宝贝前经过,也装作看不到。这种人就是应付应付,混个面子,他们是墙头草,喜欢明哲保身。另一种人,像苏明辉这样的,不管坐在前面的是什么人,都会削尖脑袋往前挤。这种人最喜欢在你背后捅刀子。我给他们一个下马威,让他们今后少在我眼前转,看着心烦。” 御凤澜静了一会儿,点点的鼻尖,小声说:“你好坏……苏大人给你送这么多礼,让人家去修生辰石。那石头上要刻一百八十八尊佛像,稍微弄不好,是要满门抄斩的。” “他喜欢肥差,这个最肥。”帝夜天笑笑,凝视着她的眼睛问:“ 告诉我,喜不喜欢我坏?” 御凤澜皱了皱鼻子,往他肩上一靠,轻声说:“才不喜欢……” “财不喜欢,御宝喜欢。”帝夜天拍拍她的背,低声笑。 “呸,谁是御宝呀?皇叔你好厚脸皮……”御凤澜也笑了。 “还叫皇叔呢?”帝夜天有些无奈。 “我就想你当我皇叔,老的得对小的好,不要为老不尊。”御凤澜一本正经地说,手抚到他的下巴上,去摸他微微钻出的胡碴儿。 “我到底有多老?”帝夜天无奈地说道。 花园外面。 崔静好正拧着帕子,气冲冲地跺脚。 “该死的小妖精,穿着太监衣裳混进来了,把太子爷迷成那样,一准弄死她。” “王妃再忍忍,”侍婢禄儿小声劝道。 “东福那老货跑到哪里去了?一晚上没见人,是不是又去姐姐那里告密去了?给她那么多好处,一点办法也没有给我想到。”崔静好左右看看,没看到东福,更生气了。 “王妃还是回去休息吧,免得太子爷又发现了。”禄儿赶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愁眉苦脸地劝她。 崔静好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拧她的脸,重重地一揪,“死东西,你找死吗?要你多嘴。” 禄儿的眼泪一下就落下来了,哀哀地求饶。 “死东西,把那个老东西找来。”崔 静好松开手,一脸怨毒地往回走。 禄儿捂着被揪紫的脸,垂着头去找东福。 皇宫。 皇后揉了揉眉心,心里有发怵地看了看铜镜。 鬼怪一说,她素来很信,不然也不会弄一屋子神佛供着。 镜子上突然显字,让她这几日都难以合眼。 两名扮成太监的年轻男人绕过屏风进来了,一个拿起梳子给她梳头,一个蹲下去,给她捶腿。 也不知道是不是起了作用,她感觉从镜子里看自己,年轻多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变成那丫头一样年轻。”她抚了抚脸,哑声说道。 “您本来就年轻。”梳头的男人大献殷勤。 皇后冷冷看他一眼,不悦地说:“谁许你多嘴的。” 这些男人对她来说,不管有多好看,多健壮,充其量只能算一味药。她挥开两个男人,从小盒子里取出一张泛黄的丝绢,上面记载着一味古方:把年轻女子的血放出来,加入特殊的药才,一天饮一碗,能返老还童。 “什么时候才能得到乐双仙……”她把药方捂在心口上,转头看向铜镜,眼中贪婪的光大盛。 “皇后娘娘。”芳姑焦急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皇上快到了。” “什么!”皇后一怔,赶紧让两个男人躲出去,匆匆把药方藏好,一转头,就听到帝崇忱进来的声音。 第185章 放出去 “阿宝还没有放出去吗?”帝崇忱阴着脸进来,盯着她问道。 “阿宝说不想出去。”她行了礼,赶紧回话。 “她为何不想出去?”帝崇忱怒声质问。 “或者,是与驸马闹别扭?皇上放心,她在臣妾这里,臣妾照顾得很好。”皇后赶紧说道。 “好吗?为何朕听说,她闹肚疼,还发热好几天了。”帝崇忱指着她,不客气地训道:“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吗?” “臣妾知罪,臣妾马上就去看看。”皇后背上一层冷汗,她这两日本没有过问阿宝公主。她盗令牌的事向帝崇忱禀报之后,他只拧拧眉,什么话也没说,没说要关还是要放。她回来之后,还是决定放了阿宝,哪知这丫头根本不愿意回去,她也就随她去了…… “不需要你去了,朕亲自去。”帝崇忱瞪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怎么病了我也不知道?”皇后赶紧出来,瞪了一眼芳姑,恼火地问道,脚下越走越快,紧追帝崇忱的脚步。 “奴婢也不知道呀。”芳姑一头雾水地回道。 “这些狗奴才,瞒着哀家干的好事!”皇后咬牙,额角青筋鼓起。 阿宝住在后院的小宫殿里,几盏小烛亮着,她歪在躺椅上,呆呆地看月亮。她瘦了好多,小脸只剩下巴掌大,双眼盈着泪光。 “父皇?” 看清来人之后,她微微有些失落,随即坐起来,想向他行礼。 “阿宝,你这是闹什么脾气,为何不愿意回去?薄念倾不是来接你了吗?”帝崇忱眉头微皱,不悦地说道。 阿宝垂着眼睛,细声细气地说:“父皇,驸马不喜欢我,父皇就赐我们和离吧。儿臣以后就在宫里陪伴父皇,父皇身体不好,儿臣也能尽孝心。” “说什么傻话,”帝崇忱在她身边坐下来,轻抚她的头发,小声叹息,“你这丫头,他是大男人,身负重任,当然不能时时陪在你身边,你不要使性子,早点回去,不然父皇要生气了。” 阿宝的眸子慢慢睁大,轻声问:“父皇你真的疼我吗?” “当然疼你了。”帝崇忱点点头,慈祥地说道。 “父皇是因为疼我,才把我嫁给薄念倾的吗?”阿宝坐直了身子,突然有些急切。 “当然了。”帝崇忱又点头,拍着她的小脑袋,轻声说:“回去吧,别让驸马等久了。” “父皇……”阿宝凝视着他,好半天才垂下小脑袋,小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回去。” “乖,回去好好调养身子。”帝崇忱满意地点点头,站了起来,“走吧,父皇亲自送你出宫。” “是。”阿宝温驯地起身,跟着他慢慢往外走。 “皇上……”皇后一 直在外面守着,见二人出来了,赶紧上前来,关切地询问道:“御医快到了,是否先给阿宝把把脉?” “等你叫来御医,阿宝的命都要丢在你这里了,哼……不知道你成天在做些什么,烧香念佛,念出什么来了!”帝崇忱不满地训了几句,拂袖就走。 皇后沮丧地看着父女二人的背影,小声说:“也不知道皇上怎么了,以前对哀家虽然冷淡,但也没有这样当众训斥过。” 芳姑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是不是有人挑拨?” “舒贵妃吗?哀家与皇上也算是老夫老妻,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但从来没有看穿过他的心思。他宠了舒贵妃这么多年,老九也受尽了好处,怎么突然就让帝夜天当了太子,他对那些御家叛臣很少委以重用,却偏把阿宝嫁给薄念倾,皇上到底在想什么?” “难道这就叫高深莫测吗?” “屁的高深莫测,依哀家看,皇上是有什么秘密,他最近很暴躁,舒贵妃那里也去得少了。”她揉了揉额心,轻轻地说:“反正,舒贵妃也没讨到什么好处。帝夜天那里,若他能稳住,那对我们也有好处,好过让老九当太子。帝琰性格急躁,难成大器,还是帝夜天靠得住。” “但……他也更难把控,不会听皇后娘娘您的话啊。”芳姑小声 说道。 “他不听也得听,他没有兵权。”皇后动了动五指,轻声说:“阿阮过段日子就要回来了,哀家要给他挑个好妻子,就从各大蕃王里选。” “皇后娘娘好计谋。”芳姑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这样一来,您手里有兵,他手里有权,正好。” “哼。”皇后慢慢吞吞地抬步,走下高阶,抬头看了看月亮,小声说:“老天残忍,把哀家的儿子毁了,哀家这下半辈子只能靠自己。历朝历代的太后,都空守寂寞,那滋味,想想都难熬。” “皇后娘娘一定不会的。”芳姑小声说道。 “那个炼药师进展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把药炼出来?”皇后拧了拧眉,不悦地问道。 “娘娘,这事急不得,若出半点差子,可就白费力气了。”芳姑小声说道。 皇后不悦地挥了挥手,大步往前走去。 芳姑紧跟在她身后,继续说道:“皇后不如再献几个美人给皇上,让他分分心,这样一来,您也能安心做自己的事。” “去挑吧,就从前几日选进来的那几位小姐里面找,”皇后点了点头,一脸不情愿,“皇上看中谁就是谁。明日让御十九进宫来,不许再准她的假,哀家要让她帮着筹备涅风国使臣进京的事。” “是。”芳姑点头,一脸怨毒地说:“最好 让她晚上也不要出宫去。” “她若要筹备使臣进京的事,怎么可能只呆在宫里?”皇后拧拧眉,小声责备道:“你还不明白哀家的意思吗?” “娘娘是……” “这回是要联姻的,涅风国的世子想要求娶我们的公主,到时候皇上说不定会陪嫁几位郡主小姐过去。皇上很重视,所以让薄念倾也在做这件事。不过他是管礼宾大事,哀家是让御十九准备各位公主郡主们的行头。” “您是故意让他们两个……”芳姑竖起二指,轻轻一并,惊讶地问道。 “哀家真是觉得,皇上对薄念倾很奇怪,”皇后凤眼微扬,冷冷地笑道:“哀家要试试,薄念倾是真降还是假降,皇上对他是真喜欢,还是假欣赏。” “若是假的呢?”芳姑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若是假的,那就算他倒霉,哀家得让阿阮立个功,珂离沧,动作这么慢!哀家真是等不急了。”皇后又开始不耐烦了,嘟囔着,快步走进她的大殿。 萤火虫从花丛里飞过,落在了一株缓缓开放的月季花上,风吹过,花开的声音被带走,这些纯粹的生灵,是永远不会明白人与人之间的险恶争斗。 御凤澜又到了她最怀念的地方,看到了她最讨厌的那群人。 她跪在人群里,和众婢一起向皇后请安。 第186章 十九夫人 “十九夫人,快起来吧。”皇后笑吟吟地向她招手,“还要恭贺你呢,夜天当了太子,你也能当侧王妃了,以后他君临天下,你也是贵妃。” “托皇后娘娘的福,十九才有今日的福气。”御凤澜堆着笑脸,向她道喜。 “嘴真甜,这与哀家可没什么关系,都是夜王自己争气。来,到哀家这里来。”皇后又向她招了招手。 御凤澜快步过去,在她脚边的小凳上坐下。 皇后低眸看向她脖子上滑腻的肌肤,眼里精光一闪,忍不住伸手去抚了一下。 御凤澜打了个冷战,防备地看向她。 “十九夫人真美。”皇后笑笑,收回了手,手指上套的黄金指甲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两下,小声说:“过几天,涅风国的使臣就要进京了。最近京里乱,这事耽搁了,现在人手有些紧,所以哀家让你进宫来帮帮忙。头一件,是酒的事。涅风国的人爱喝烈酒,但宫里的酒一向很温和,你是酿酒世家,你去选酒。再一件,哀家知道你在这里长大,以前也见过涅风国的人,知道他们的喜好,所以哀家让你去准备各位公主和郡主们在大礼上的衣裳行头。” “奴婢怕难当此等重任,误了皇后娘娘大事,还要让太子难做。”御凤澜赶紧推脱。 “放心,都是有规矩可依的,我会让人协助你。”皇后的手往她肩上轻轻一摁 ,凤眸微眯,轻声说:“哀家信你办得到,夜王喜欢的女人,一定是聪明伶俐的。” “是。”御凤澜知道推不开此事,只能垂首领命。 “好孩子。”皇后轻轻拍了她两下,抬眸看外面,“你去吧,先去找司仪尚宫,然后去见见公主们,她们这时候都在识书写字。” “是。”御凤澜起身,乖乖地向她行了个礼,跟着一名小太监出去。 迈出门槛,她就在心里骂了起来,这恶妇人,明明知道她有孕在身,还要派她差事,让她卖酒都卖不了,一大早要爬起来,进宫给她磕头! 难道老恶妇一天不找点事出来,她就不痛快吗?哪天她去把那两个男人逮出来,让老恶妇在老皇帝面前去装去。 还未出阁的公主们此时都在静瑶宫里。 她们每一天都要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不会比皇子们轻松。 御凤澜走进去,那群女孩子正在练字,满院子的墨香。 “十九夫人来了。”她们看到了御凤澜,纷纷好奇地看她。她的身份并没有公开,只有小范围里的人知道。这些女孩子们好奇的是,这位让夜太子不顾一切要捧在掌心里的酒娘,到底有什么好。 “给各位小主子请安。”御凤澜行了个礼。 “十九夫人怎么到我们这里来了。”说话的是上回在皇后那里插过花的雯公主,她偏着脑袋,手拎狼豪 ,盯着御凤澜的脸看。 “奉皇后娘娘旨意,来给各位小主子丈量一下衣裳尺寸,看看各位适合什么颜色,以在欢迎使臣的大宴上穿。”御凤澜微笑着说道。 “真稀奇,这事怎么派你干了。”雯公主放下狼豪笔,接过婢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手指,走近了她。 “奴婢现在在皇后宫中当差,派奴婢跑腿很正常。各位小主子,先让奴才们给各位量一下,再把喜欢的颜色告诉奴婢。”御凤澜笑道。 各位公主都知道这事重要,所以很配合,过来量了尺寸,报了喜好颜色。 御凤澜一一记录,逐一核对,绝不允许出半点纰漏,让人捉住把柄。帝崇忱的心思难琢磨,为人阴险恶毒,帝夜天身在太子位,处境只会比以前更凶险,不会更顺利。她绝不能成为别人攻击帝夜天的那支利箭。 “咦,你也是粉色,我也选的粉色呢,你确定要与我穿一样的吗?”突然,一名身着绿衣的郡主发现自己的衣裳与另一名郡主撞了,顿生不悦,过去质问那女孩子。 “是啊,怎么了?只许你穿,不许我穿吗?”那郡主也不是好欺负的角色, 当即就翻了脸,反唇相讥,“你以为你比我高贵,还是比我好看?” “我当然比你高贵,比你好看。你也不看看你这大蒜头一样的鼻子!也不怕到时候吓到世子,以为来了 头披着粉色衣裳的母猪。”绿衣郡主尖酸刻薄地骂道。 院子里静了会儿,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被讽刺的小郡主悲愤交加,抄起了桌上的砚台就砸了过去。墨汁洒出来,又泼到了雯公主的脸上。 御凤澜见过皇子们翻脸打架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公主郡主们打架,挺稀奇!带她来的小婢女向她介绍,先挑事的是洛敏郡主,她父亲是晋亲王,镇边多年,劳苦功高。后面那个是舒芙苓堂兄的孙女,因为攻占京城有功,所以被封了威武王。 她饶有兴致地看了会儿,直到奴婢们已经开始互撕头发了,才慢步上前,捡了方瓷水洗,往石头上用力一摔。 哗地一声,瓷水洗碎成了八片! 女子们转头看她,神色各异。 “小主子们快别打了,传到皇后耳中,你我都得受罚。”御凤澜挤出愁眉苦脸的神情说道。 女孩子们喝退了奴才,互相瞪着,退回原处,开始整理衣衫。 “反正,我穿粉色,你就别想穿粉色。十九夫人,不许你做出两套粉色衣裳。” 御凤澜来之前就想到了会遇上各种状况,但这样的还真没想到。 她笑笑,不卑不亢地说道:“如今时间急迫,这两日必须做好,二位若都不肯改颜色,就让制衣局在衣裳式样和头饰上下功夫。二位小主子都长得天姿国色,各有各的美好,当然 会各自穿出自己的漂亮。就算要争,也不是现在,而是大宴的晚上。” “谁和她争!”两位郡主互瞪着,扭腰走开。 争斗是人的天性吧,哪里的人都不消停! 御凤澜捧着记录册子快步出去,此时一名大宫婢匆匆进来,向她福了福身,恭敬地问安。 “十九夫人,舒贵妃请你过去一趟。” 舒芙苓比卫嫣聪明,从来不当众责骂谁,也不会表现得恃宠而骄。她和皇后一样,温柔恭驯,不争不抢。 当然她也不必抢,皇帝喜欢她!像她一样深爱宠爱二十多年的,满后宫只有她一人而已。 如今她让人恭敬地来请,御凤澜不能推脱,只能跟着大宫婢去见她。 舒芙苓所居的芙蓉宫,不比凤宫逊色。以前这是御凤澜父亲的一位宠妃住的,但规模远没今日大。帝崇忱将旁边两个小宫殿一起并入了芙蓉宫,形成了现在的模样。 舒芙苓喜欢听雨打芭蕉声,所以窗外种着几株翠绿的芭蕉。有竹管引水上屋檐,只要她想听雨声,奴才们就会打开机关,让水从屋檐下滴落,打在芭蕉叶上,让她卧听雨声。 极受宠爱,约摸就是这种境界了。 舒芙苓还真是占尽了好处! 所以这样一个受尽庞爱的女人,居然没能把儿子捧上太子位,这让御凤澜很是奇怪。 “贵妃娘娘吉祥。”她跪下行礼,恭敬有加。 第187章 身孕 “你有身孕,不要跪了,快扶起来。”舒芙苓从病榻上转过头,温和地笑道。 两名大宫婢快步过来,扶她起身。 “贵妃娘娘有何吩咐?”御凤澜抬眸看她,轻声问道。 此刻的舒芙苓卸去一身富贵绫罗,素面朝天,眼角有些皱纹,脸色也很苍白,没有平常看以的那种雍容华贵,反而更像一位慈母,一位安祥的普通妇人。 “前些日子,白华闹事,冲撞了聂凌波,那天本就想让你过来问话的。”舒芙苓轻声说道。 “那件事啊……”御凤澜心里好奇,她怎么隔了这么多天提起这事了。 “聂凌波是陪她的姊妹来的。”舒芙苓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大宫婢赶紧过去扶起了她,调整好枕头,让她靠住。 她坐好了,喝了口茶,继续说道:“那丫头可怜,这辈子就这样毁了。我不忍心,想给她寻个好出路。” “贵妃娘娘为她安排了什么好出路?”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想不出啊,你见多识广,你说说看。”舒芙苓拧拧眉头,杏眼微微瞪大。 “这个……”御凤澜愣住了。 “无妨的,你只管说。”舒芙苓笑着鼓励她。 “这个……奴婢实在不好说。”御凤澜犹豫了片刻,轻声说道。 “你和别的女子不同,胆大心细,有主见。不会觉得没了男人,这天就要垮了。”舒芙苓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所以你尽管说,我来合计合计。不能让她就这样毁了,她可是个满腹才华的好姑娘。” “她既然通晓古今,不如给让她去编修历代贤妃的史书如何?一来能让她脱离这些俗事,二来编成之后也能让天下女子学习。”御凤澜斟酌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这个……真的挺好。”舒芙苓眼睛一亮,轻轻点头,微笑着说:“十九夫人果然想得快。” “比 抄佛经可强多了。”一名大宫婢接嘴道。 “多嘴。”舒芙苓瞪了瞪眼睛,但语气挺柔和。 “贵妃娘娘,皇上让人给您送来了新进贡的甜瓜。”又一名大宫婢喜滋滋地进来,手里捧着一只金盘,上面是四只圆滚滚,白嫩嫩的甜瓜。 “十九夫人真有口福。”舒芙苓笑着,指着甜瓜说:“每年就这几天能吃得上。带两只回去,与太子一起品尝吧。” “托贵妃娘娘洪福。”御凤澜赶紧行礼。 舒芙苓笑了笑,眉头轻皱,小声说:“玥儿治蝗灾,现在还没消息。” “玥王是大福大贵之相,贵妃娘娘不必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玥儿也没吃过苦。”舒芙苓苦笑,闭了闭眼睛,挥手道:“你去吧……” 就这样? 就给了她两个甜瓜,让她给聂凌波找个活干? 好古怪的舒芙苓! 走出大殿的门,她还没回过神来。埋头走了数十步,前头传来了戏谑的声音。 “十九夫人真是左右逢源,居然又混进了芙蓉宫。” 讨厌的帝琰,简直是属苍蝇的,还是绿头的那种! 她抬眸看,这人今儿偏穿了件绿锦衣,还真像只大苍蝇!她撇了撇嘴,抬步往前走,连行个礼的打算也没有。 帝琰没有伤害过她,但和御凤澜就是不投缘! “御十九。”帝琰退了几步,倒着走,一手挡在她的前面,和她说话,“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左右逢源的,还是你骗功厉害?不如教教我?” “你用得着教吗?玉娘教你的飞鸟洒药,还不够狠?”御凤澜转眸,唇角微微一勾。 帝琰的脸色变了变,飞快地往四周看了一眼,小声说:“你胡说什么呢。” “你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啊?我不出声而已。你少烦我,不然我让你也尝尝飞鸟啄魂的滋味。”御凤澜伸出二指,往他 的眼睛前叉了两下。 帝琰脸色难看至极,停下脚步,冷冷地说:“三哥知道?” “唷,你还怕你三哥吗?”御凤澜轻笑道。 “哼,要不是三哥,你那回早死了。”帝琰咬牙说道。 “喏,我的脖子。”御凤澜拍了拍脖子,小声说:“来砍。” 帝琰眯了眯眼睛,小声说:“小十九别狂,总有一天我掐住你这可爱的小脖子。” “在说什么呢?”帝夜天的声音从前面传了过来。 御凤澜瞪了帝琰一眼,扭头往后面看。 帝夜天和几名大臣已经走近了,就隔着十多步的距离看着他们。 “太子殿下。”御凤澜行礼,抬眸看他,浅浅笑。 秋阳正盛,明亮的光线落在她的身上,她俏立于一簇月季花边,人比花鲜。 在这一刻,一切都安静了。 帝夜天往前走了两步,轻托起她的手,温和地说:“累了吗?” “还好。”她轻轻摇头,往他身上偎了偎,小声说:“殿下累吗?” 帝琰眼角轻抽,眸子里一抹嫉妒的光匆匆溜过,酸酸地说:“三哥,要不要这样肉麻?” 随行的大臣们一阵阵地低笑,有会识眼色的开始打着哈哈拍马屁。 “殿下对十九夫人的宠爱之情,真是世间罕见。” “殿下长情,乃真心真性。” “殿下有一颗赤子之心,至诚至真。” 帝琰啧了两声,眉头微皱,缓缓扫过众人,嘲讽道:“诸位大人,这些日子眼睛是被菩萨开了光了吗?以前怎么不见你们围在我三哥身边大放溢美之词?” “啊哈哈……琰王真会开玩笑。” 一阵讪笑之后,众人左顾而言他,把这尖锐的问话给混了过去。 御凤澜只当听不到,俯在帝夜天耳边小声说舒芙苓刚才找过她。帝夜天一手轻揽在她的腰上,脑袋低下,侧耳细听,满眸柔软。 二人压 根没把那些人的反应放在眼里,仿佛满天下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存在。 正一派和气之时,又有一群人打东边的方向快步过来。 御凤澜定晴看,薄念倾一身紫衣,阔步走近。二人视线遇上时,薄念倾的眼神微微有些发怔,然后飞快地看向帝夜天揽在她腰上的手。 “倾郡王。”众人抱拳问好。 “太子殿下,琰王,各位大人。”薄念倾收回视线,谦逊地一一抱拳回礼。 他一向如此,谦逊有加,温文尔雅。 “倾郡王灭蝗灾的办法,真是神奇。”有人挽起袖子,向他竖大拇指,大赞道:“玥王一筹莫展的事,倾郡王一个锦囊妙计,就将蝗灾控制住了。” “对啊,难怪皇上如此器重倾郡王。” “倾郡王年轻有为。” 还年轻个屁,也近三十了。 御凤澜感觉耳朵都要被这些人的马屁话给胀破了,这些人除了拍马屁,能干点别的事吗? 但是在这官场之中,只能如此。 君子易交,小人难防。 想当个长长久久的清官好官,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三哥不是正在选人陪侍几位使臣吗,几位大人能言擅辩,不如,就在这里面选两个吧。”帝琰盯着那些人,阴阳怪气地说道。 场面一阵尴尬,随即没人再敢随意出声。 此次来的涅罗世子十分难缠,做他的陪侍大臣不是好差事,定会吃力不讨好。他们一群人聚在这里,正是为此事,要去帝崇忱那里商量人选。 帝琰一声冷笑,嘲讽道:“能耐。” “老三!”帝夜天制止住了他,拉了拉御凤澜的手,低声说:“办完差在宫门口等我。” “但我要去办小主子们大礼时的行头,要去司衣局。”御凤澜摇摇头,小声说:“今日我自个儿回去。” “来人,给夫人备顶小轿。”帝夜天眉头微拧,转头看向 跟在身后的小太监,冷冷地说道:“再敢怠慢,小心你的腿。” 几名原本弓着腰守在一边的小太监抬眼一瞧,帝夜天冷眉冷脸,双瞳寒凉,让人望而生畏,双腿一软就跪了下去,连声称:“不敢,现在就去。” “别吓着他,他们也是跑腿的。”御凤澜抿唇一笑,小声说道。 “在这里坐着等。”帝夜天拉着她到了阴冷处,扶她坐在路边一块青石上,小声说:“别晒着了。” “咦……让人看着笑话。”御凤澜抬着小脸,手在他的袍子上轻轻抚了抚,娇声说:“你快去吧,别管我了。” “走了。”帝夜天这才转身,带着众人阔步往前。 薄念倾走在最后,从她身边经过时,脚步顿了顿,欲言又止。 “郡王还不快走,太子他们在等你。”御凤澜细白的食指往前挥了挥,笑吟吟地说道。 薄念倾唇角微垂,苦涩一笑,大步往前。 御凤澜很知趣,没问他们去哪里,而且看这方向就能猜出几分他们此行的目的。往这边走,只有一处是男人们可以进出,那就是知星馆。 那是看星卜卦的地方。 帝崇忱这人很信命,当年大和尚一句皇后郝欣虞是凤命,她稳坐后宫,便可保江山不倒,硬是把毫无背景的郝欣虞扶上后位。 知星馆里养着六位风水师,每天都观测星辰,给他卜算王国命运。 所以,他们是去那里见帝崇忱的。她活动了一下肩膀,打发身边的小宫婢去给自己找水来喝,人往后面一仰,靠着大树休息。 她靠的是一株有千年岁数的银杏树,她小时候每次从这里路过,都会抱抱这棵大树,念叨几句:树精树精,给我灵气…… 那时候,真幼稚啊…… 她抿唇笑了笑,反过手,在树皮上轻轻地抚了几下,在心里默念:树精树精,请赐我平安。 第188章 脚步声 不远处有轻轻的脚步声过来,随即传来太监尖细的声音。 “他们都到了,皇上,这边是近道,可以过去。从水榭里过去,能看到前些日子送进宫的彩尾锦鲤,皇上您最喜欢的那种。” “那就走这边吧。” 糟糕,是帝崇忱和尚德他们,现在正往她这方向来了! 御凤澜头皮一紧,怎么会撞上这老瘟神?小宫婢们也听出了声音,很紧张,赶紧跪下,等着他靠近。 御凤澜硬着头皮,跪到她们身后,头埋得低低的,盼着他最近咳血咳得眼花,最好把她看成一棵树。 “皇上,这边。”尚德尖细的声音在五步远的地方响起,随即树叶哗啦啦地响,一抹明黄身影出现在碧绿的树丛中。 “咦,皇后宫的人。”尚德一见此处跪了几名宫婢,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皇上,是皇后的人在这里给您请安呢。” “嗯。”帝崇忱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眼皮子也不低,缓步往前走。 御凤澜额头俯地,只差没把鼻子嘴巴一起藏进土里去了,正巴望着他赶紧死过去时,不知道谁在她身后推了一把,她身子往前一扑,先扑倒了前面的女子,然后和她一起直接扑到了帝崇忱的脚边。 “大胆,拖下去,重责。”尚德尖声说道,一脚踢 开了扑在前面的那位宫婢的手指。 帝崇忱的视线掠过那女子的头顶,直接钉在了御凤澜的身上。 御凤澜在心里猛念:瘟神,积德点,别为难我…… 帝崇忱眯了眯眼睛,死死盯着她不放。 “是十九夫人。”尚德也看清了她,勾着脑袋,小声说道。 帝崇忱鼻子里又哼出一道声音,阴冷冷地说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回皇上的话,正在给皇后娘娘办差。”御凤澜诚惶诚恐地说道。 此时好死不死的,小太监们抬着一顶小辇过来了,“夫人,小辇来了!” “挺大架子,居然敢在宫中坐辇。”尚德脸一黑,拂尘几乎甩到她的脸上。 “是。”御凤澜额头又俯下去,轻轻说道。 “皇上恕罪,是太子殿下让奴才们备的。”小太监们看清了这里站的人,又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跪下去抖得像筛糠。 帝崇忱的脸色更难看了,哑声说道:“这个太子,就栽在这妖女身上了。” “皇上,走吧,这里太阳大,别晒着了。”尚德看了一眼御凤澜,弯了弯腰,小声催促。 御凤澜低眉垂眸,悄悄往身后看。方才也不知道是谁推的她?这里的人都是芳姑亲点的,说不定是她收了谁的好处整她? 正在琢磨时,帝崇忱拧拧眉 ,直接坐上了给御凤澜抬来的小辇,看也不朝她看上一眼,让人抬起就走。 瘟神,连她的小辇都抢!也不怕坐在上面烂屁股! 御凤澜眉头紧皱,忿忿不平地爬了起来。 抬着小辇来的太监们此时已经瘫倒在了地上,哭丧着脸,连声哀叹:这下完了! “没事,是太子殿下让你们抬辇过来的,不会怪你们。” 御凤澜好心地安慰几人,但话音才落,从帝崇忱远走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声惨叫,还有重物落水的声音…… 御凤澜心肝一抽,拎着裙摆就往前跑。 前面是浮桥,为看锦鲤,他们抬着小辇上了浮桥。 原本坐在辇上,摇摇晃晃地,看着波光水影,鱼嬉桥影下,也颇有些情趣。帝崇忱也就是冲着这点乐子,才让他们上了浮桥的! 但是,现在太监们正往水里扑通扑通地跳,小辇已成了两半,一半在浮桥上,一半在水里。 帝崇忱么,一只腿挂在浮桥上,上半身全部都在淹在水中! 御凤澜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该死的小太监们在小辇上动了手脚,指望她坐上去后,摇摇摆摆一会儿,从辇上摔下来! 帝崇忱身材高大,体重能是御凤澜的两倍,他一坐上去,根本不用摇晃太久,就能压断小辇上被刻意割断的绳索! “你们死定了!”御凤澜转过头,食指从那些人脸上一一指过,幸灾乐祸地说道。 小太监们看到这一幕,眼前发黑,一个接着一个地往地上栽。 “哎,如果你们告诉我是谁干的,说不定我能求太子殿下,保住你们。”御凤澜弯下腰,食指抬起了一个小太监的下巴,盯着他吓得苍白的脸,慢吞吞地说道。 “不敢说呀,不敢。”小太监拖着哭腔,哆哆嗦嗦地说道 “反正是死,不敢就不敢吧,我要去告诉太子殿下,你们害我。皇上那里,也必会严查!”御凤澜笑笑,站直了身子,拍了拍手,轻叹道:“好好的,小命要没喽!还有刚刚推我的,就是你们几个,我统统都会列为谋害皇上的罪人!” “没有啊,我没有啊。”一个宫婢吓得脸色发白,一头栽在地上,哆嗦着说了个名字,“是阿皎公主,她说,逮着机会就让十九夫人难看,奴婢没想要害皇上啊。” 阿皎疯了?和她过不去! 御凤澜拧拧眉,那女人飞扬跋扈惯了,就是没人教训她。 “快把皇上捞……救上来!” 尚德趴在浮桥上,叉着帝崇忱的胳膊,尖着嗓子,惊慌失措地大喊。 小太监们在底下拖着他的双脚,把他往上顶。但这人太重了,小太监 们在水里又用不上劲儿,反被他蹬得直往水里沉。 侍卫们闻声而到,这才把狼狈不堪的帝崇忱拖上了浮桥。 他模样太好笑了,脸在浮桥上挂出几道血印,一身全湿了,头发上还坠着几根水草。 怎么就没淹死呢?御凤澜躲在树后看,很是失望。 “还看,还不走!”一只手轻搭在她的肩上,小声提醒道。 御凤澜扭头看,只见聂凌波秀眉微蹙,正盯着她看。 她微微一怔,闪身躲去了大树后,惊讶地问:“王妃在这里?” “为了妹妹的事,十九夫人还是快走吧,以免惹祸上身。皇上回过神来,肯定知道此事是针对夫人,若夫人没看到,皇上不丢面子。若知道夫人看到了,夫人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聂凌波神情淡淡,说完后转身就走。 “谢王妃提醒。”御凤澜轻声道谢。 聂凌波没回应,也没出声,带着她的两名婢女,飞快地走远。 聂家嫡孙女,气度果然非凡,可惜嫁的是个混帐东西! 御凤澜真是同情她,不管女子有多么有才,都逃不脱三纲五常的钳制,没有半点选择的自由。 正要走开时,御凤澜突然倒吸了口气凉气,就在她眼前几指远的叶片上,卧着一只黑红的小虫子! 灼虫! 宫中也有灼虫! 第189章 虫子 她拿出锦帕,小心地连叶片一起包住,又往四周仔细看了一眼,确定只有这一只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把灼虫放进了随身的香袋里。 千万别爬出来才好!她有些后怕,再三确定香袋的绳口拉紧了,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十九夫人,我们赶紧走吧。”小婢女颤着两条腿,拖着哭腔来叫她。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侍卫们已经把帝崇忱背了起来,飞快地往帝宫的方向跑。锦鲤池很快就安静了,断落在池中的绳索和木条也被捞了起来,一点痕迹也没留下。 “你们记住,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若有人自己找死,说有人暗算我,那我也保不住你们。”她小声威胁了几句,抱着两只甜瓜,飞快地往司衣局走。 同行的快吓破胆的太监宫女哪敢再停留半步,一群人撒开腿死命地往凤宫跑。 御凤澜径直去了司衣局,给各位公主郡主挑选衣料,款式都得一样,只是按照品阶高低,身上的装饰有所不同。两件粉色的衣裳得特别注意,要区分开,得花点心思。 司衣局的人看上去对那两位小主子也颇为头疼,一看二人的要求,司衣局总管魏玉就开始喊惨了。 “她们为了衣裳的事,不知道闹了多少回了。洛敏郡主比较强势,舒琼郡主家底薄一些,但也是个厉害角色。这回大礼可是大事,万一伺候不周,那可是要掉脑袋的。”魏玉抚着额,叫苦不迭。 “我来画图样,烦请总管拿纸笔来。” 御凤澜想了想,决定从袖口和盘扣上的装饰入手,既能让人一眼区分开,又能让人耳目一新。 大总管立刻亲手捧来了笔墨纸砚,站在一边看御凤澜画图样。 民间多高手,御凤澜在绣庄看得多,各种精巧图案都有,绝不 似宫中式样这样死板。 一盏茶的工夫后,她笔下的盘扣终于画完了。 “太妙了。”魏玉满脸惊喜,抚掌赞叹。 一颗莹晶剔透的翡翠珠子,一簇小巧的茉莉花,下面坠着米色流苏。 可以想像,到时候配在领间,是多么新鲜惊艳。 “这个要用到真花。你现在就去采茉莉花,晒干之后,与丝绢一起制成盘扣。这个给舒琼郡主。” 御凤澜说完,又画另一个。洛敏为人张扬,从她一身装扮来看,是喜欢浮夸装饰的人。她给洛敏画了朵木芙蓉。 “不行啊,撞了舒贵妃的喜好了。”大总管赶紧提醒。 御凤澜怔了一下,改成了一只拖着彩尾的鸟,鸟嘴衔着珍珠,下缀米色流苏。 “用孔雀羽制作。”她把图样递给大总管,趁她正欣赏这时,在绣房里慢步走动,看她们做好的衣裳。 绣架上还有两件一样的衣裳,从布料和花色上看,应当是给嫔妃或者公主们穿的。花样极为繁芜,几名宫婢垂头坐在一边绣着,眼皮子都不敢抬一下。 “这两件是……”她缓步过去,好奇地问道。 “这是皎公主和宝公主的,这也是两个难伺侯的主子哦。”魏玉轻叹,压低了声音说道:“主要是皎公主……每回必要用与宝公主一样的布料,还得压过宝公主。” 御凤澜心思一动,眼中一抹狡黠的光轻轻闪动。她在绣架边站了会儿,故作忿然地说道:“她凭什么要与宝公主比?宝公主这件衣裳,应当用上当今最好的材料……魏总管,我要给宝公主亲手画一件图样出来。” “啊?” “大仪上还有来自涅罗国的美人,两国相比,不仅男人要较量高低,女人也是。从容貌到衣饰,都要分出高下。宝公主对我有恩,我一定要助 她在大仪上艳压群芳,让皇上心喜开颜。若能帮助宝公主夺得头彩,宝公主一定会感谢你的。”御凤澜回到桌边,又开始描描画画。 魏玉点了点头,为难地说:“那当然是好事……不过,现在来得及吗?” “大总管,你可知京中最隐秘一种绣线,叫夺目线。” “好像听过……”魏玉本没听过,但为了彰显自己见多识广,硬着头皮应了一声。 “那是从海上一个小国传来的,只有一家铺子有卖,我会派人买来,送到你这里。宝公主的衣裳,全由这种绣线制作。宝石也得是最好的,难得一见的。” “那寻常用的宝石不都是红宝石,蓝宝石吗?”魏玉有些不乐意了,毕竟她是大总管,被御凤澜指使着做事,心里不太舒坦。 御凤澜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于是起身,俯在她耳边低语:“魏总管你放心,这是我们献给宝公主的礼物。只要助宝公主一臂之力,宝公主定会重谢你我。你想想,宝公主可是皇上最宠爱的公主……” 魏总管拧眉想了半天,替宝公主做一件惊世绝伦的衣裳倒无所谓,就是皎公主那里难对付。 “哎呀,你想太多了。你就说,这衣裳是宝公主自己要的,她能怎么样?”御凤澜笑笑,将手上的金镯褪下来往她手腕上套,“你帮我向宝公主献礼,我也会感激不尽,在太子殿下那里为你美言。” 魏玉的眼睛被沉甸甸的金镯闪得亮灿灿的,一脸笑容地说道:“十九夫人言重了,为主子们效劳是奴才们的本份。太子殿下宠爱十九夫人,人人皆知,令人好生羡慕啊。” 御凤澜以手掩唇,故作娇羞,摇了摇头,“哪里……” “夫人说的宝石是什么?”魏玉又问。 “哦,我准备给宝公主 用世间难得一见的三色琥珀。” “哦?有三色琥珀?”魏玉惊讶地问道。 “有的,全城只有两块,一块是寻踪斋的镇店之宝。一块以前在麟王手中,他送给了我……” “你?”魏玉诧异地问道。 “你还不知道吗?我是麟王送给夜王的小妾啊。”御凤澜眨眨眼睛,一副无辜的模样,“哎,女人的命就是这样,被送来送去,身不由已。” “十九夫人是好命。”魏玉赔着笑脸说道。 “我会让人把东西送来,料子要用西波国的美人纱,首饰要用三色琥珀,绣线要用夺目线,款式我画在这里。” 御凤澜在纸上勾勒出衣裙式样,再把要注意的地方一一注明。 魏玉一面看,一面小声赞叹:“十九夫人好巧手。” 御凤澜用了一柱香的功夫才给她解释清衣裳怎么做才完美。 魏玉一一记下,笑道:“大仪之后,这只怕会成为城中女子争先效仿的款式了。” “都是总管的功劳,不必提我。”御凤澜笑笑,揉了揉腰,站了起来,扶着小腹说:“我肚子里这个有点不老实,我得回去了。” “夫人真是好福气,将来定会母凭子贵。”魏玉笑吟吟地说道。 御凤澜客套了几句,又抱起了自己的两只甜瓜,慢悠悠地回凤宫复命,她一天的差事办完了,回去还有得忙呢。 她相信,帝皎在大宴之上,一定会艳光四射! 魏玉看着她走远了,抬手看看腕上金镯,又羡又妒,小声嘀咕,“老天爷真是瞎了眼,什么好事都让她撞上了。” “魏总管,若皎公主知道这件事……”一名大宫婢快步过来,担忧地说道。 魏玉拧拧眉,轻声说:“把风声透出去,让皎公主和宝公主都知道,看她们什么反应。” “只有如此 才好。宝公主一定不会争,但皎公主是争定了。反正,总管您把衣裳做出来,至于宝公主穿不穿,皎公主会不会穿一样的,那也不是总管您能决定的事了!十九夫人她也怪不到您身上来。”大宫婢笑着点头,唤过两名小宫婢,让二人把消息传去两位公主府上。 御凤澜回到藏雪楼,他们四人对于她跑回王府之事,还心有不甘,有点儿怨气。 “都不许生气了,给我干活去。”御凤澜叫过诛风和暗霜,打发二人去买东西。 “你让她们用夺目线?”奶娘听了,踮着小脚过来,惊愕地问道:“那可是玉娘最爱用的东西……” “对啊,男人手轻轻一扯,裙子就裂开了。”御凤澜捧着鸡汤,一口气喝了小半碗,乐滋滋地说道。 “三色琥珀,亏你想得出。”奶娘把手往围裙上一抹,斜着眼睛瞅她,“那不过就是你上回在河里捡到的一块破石头,装成异地落魄商客,拿去坑了寻踪斋那老不死的一大笔银子。他一直想打死卖给他石头的人,小心找着你!” “我不是现在正给他找出路吗?他若是好人,怎么会把石头摆在店里,一直想找到一个愚蠢的买家?诛风去盯着他,皎公主的人一出手,马上进去威胁那老东西,让他吐一半银子出来,不然就去告他。”御凤澜气定神闲地放下碗,用帕子抹了抹嘴唇,笑着说:“我怎么感觉我这儿子应当属钱呢?我这回能赚一笔大的了。” “你有太子殿下当靠山,居然还要坑别人。”奶娘摇摇头,手指在她额心上轻戳,“让我说你什么好。” “帝皎今日差点害死我,我不出口恶气,我吃不下饭。”御凤澜笑着活动了一下肩膀,小声说:“好期待大宴当晚的精彩一幕啊。” 第190章 皮痒 “我看,你是皮痒了!”奶娘又戳了她两下。 “奶娘,别戳了。”御凤澜拍开她,小声说:“诛风你赶紧去给我弄夺目线去,我明天要送去宫里。把我纺的美人纱拿去香兰铺子里,和掌柜五五分。记得让花娘她们在那里假装买一些,出价要高一点。” “……”奶娘无语地看了她一会儿,踮着小脚走开了。 “奶娘,你这样瞅着我干什么?你看外面的景色,好美!”御凤澜心情好极了,抚着小肚皮,眯着眼睛看夕阳。 “呵,板子打到你身上时,你就知道美不美了!我这把老骨头,迟早被你的银子砸死。”奶娘没好气地白她一眼。 “死法挺好,黄泉路上,用银子开路,谁敢不尊?”御凤澜水眸轻斜,双瞳媚波泛泛。 奶娘咧咧嘴,眼角皱纹紧堆,“是,小祖宗定能一统阎王殿!” “也不错啊。”御凤澜想了想,伸了个懒腰。 “不过,我怎么感觉你如今还真离不开他了,他对你一好,你整个人就活了。”奶娘拔了几下算盘珠子,慢吞吞地说道。 “有吗?”御凤澜转头看她,眸子微瞪,一副无辜茫然的样子。 “有,很有。”奶娘皱皱眉,随即咧嘴一笑, 看着门口刚进来的两位客人大声说:“二位爷,快里边请。” 御凤澜放下面纱,抬眸看二人。来者是五个江湖人,穿着紧袖的长袍,手里握着刀。领头的一个长了双豹子眼,脚尖往高凳上一拔,把凳子拔开,手里的刀一抛,砸在桌上,发出一声钝响。 “酒!上好酒好菜。”后坐下的几人大声吆喝。 御凤澜这里常有这些江湖客,这些人算是正常的了。她向暗霜使了个眼色,起身往后院走。 夜王府正在筹备迁往东宫的事,所以回去也吵,不如暂住藏雪楼。 “几位爷,这是菜谱……”暗霜抱了两坛酒过去,把菜谱放到二人面前。 领头的人豹眼看也不看,手指头一推,冷冷地说:“大碗的肉上来就成了。” “好嘞。”暗霜把酒的封口扯开,几只粗瓷海碗往几人面前一搁,开始往里面倒酒,“几位爷,不是京城人吧,最近京中事多,怎么会往京中来?” “别废话,一边去。” 坐在豹眼身边的人扒开暗霜,端起酒碗就喝。浓郁辛辣的酒香在空气里散开,气氛变得稍微放松了一些。几人抹了嘴,开始凑在一起小声议论。 “他奶奶的,我就不信找不到他。” “就是,天杀的锦珠儿,非要剥了她的皮。” “偷了我们的东西,非要她的命不可。” 御凤澜一直站在后门帘子处,怕几人闹事,没进去,此时听到了锦珠儿这名字,不由得一怔。 锦珠儿到京城了? 她掀开帘子,朝那几人看着。这几人看上去就是寻常的江湖客,没什么特别之处。不过看他们拿的佩刀,一把足有几十斤,所以几人应当武功不差,还带着一身匪气。 能从这几人身上偷走东西,那也得有点本事。她的姊妹中并无一人懂得武功,从小娇生惯养,就算给她们五年时间,也练不出多好的本领。 “几位爷,请慢用。”她拦下沐雨,亲手端了托盘上前去,把菜放到几人面前。 听到这样婉转动听的声音,几名大汉忍不住抬头朝她看。她梳着妇人发式,虽说已经换下了宫中衣物,但穿在身上的依然是名贵丝绸,不像一个酒楼里的酒娘。 “你是何人?”几人打量她半天,纷纷放下了手里的酒碗。 “这是我娘家的酒楼,我回来探望亲人。”她笑笑,轻挽锦袖,拿起碧翠的酒舀,给几人碗里舀酒。 这样雪色的手腕,纤白柔软的手,拿着这样一只碧翠 的竹舀,就算不看脸,也足能让几个大汉神魂颠倒。 “原来是回娘家,小娘子,你相公呢?”豹眼男眯了眯眼睛,伸手来捉她的手。 御凤澜飞快缩回手,笑着说:“相公稍后就到。” “别是哄我的吧?是不是被相公赶回来了?”豹眼不甘心,又伸手来抓她的手。 御凤澜灵活地转了个圈,袖角从他的脸上拂过,一阵香风,迷得他一脸向往。 “小娘子别躲呀,陪爷喝一碗酒,爷给你赏钱。”豹眼从怀里掏出一锭银票,往桌上一拍。 这是兰烨最大的银号叠粹庄出的银票,面值是一百两银。 御凤澜不嫌少,二指捏着银票,笑嘻嘻地在眼前展开,脆声说:“那就谢了,不过,我就怕客倌你喝不过我。” “哈,还挺会说大话。”豹眼一拍桌子,猛地站了起来,一脚踩在椅子上,一手指着她,“你来喝。” 御凤澜斜眼瞟他,轻笑道:“不过,我有个规矩,不和有妻室的男人喝酒。” “我没妻室,就算有,为了你,我也休了她们!”豹眼贪婪地盯着她的眼睛,突然伸手,想抓开她的面纱。 “锦珠是你小妾吗?”御凤澜眸子微眯,故意问道。 “屁,那妖精 就是个贱人,偷走了我们黑金庄的镇庄之宝!”豹眼顿时脸色一变,死死盯着她说:“你怎么问她?你和她是一伙的吗?” “当然不是。”御凤澜眸子里狡黠的光一闪,轻轻掀起一角面纱,故意让他瞥到了一眼半边如玉面颊。 这些江湖客,平常所接触的女子,除了江湖女子,就是勾栏院中的红香软玉,御凤澜一身贵气,与他们以往所见的完全不同。 只这一眼,豹眼的呼吸就开始乱了。 “先喝酒。”御凤澜挡开他伸来的粗糙大掌,把满满一碗酒往他面前推。 豹眼哪还有不喝之理?但他留了心情,装着无意,把食指伸进了酒里,指上的银戒子往酒里浸了一下。 御凤澜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 以银试毒,只能试寻常之毒,而且真正下毒的人才不会蠢到下在酒菜里。 戒子颜色不变,豹眼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其余几人拍手叫好,站的站,坐的坐,大声奉承豹眼。 “豹哥,爽快!拿下这小娘们。” “豹哥,兄弟几个给你倒酒。” 御凤澜端起了酒碗,笑了笑,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几人看呆了,这酒很烈,豹眼也顿了两下才喝光,御凤澜居然一口喝了! 第191章 特制 御凤澜的碗是特制的,仰头喝酒时,酒从机关进了夹层,水从夹层里进了嘴里。 “堂堂黑金庄,居然也被人偷了东西,看样子这锦珠很厉害呀。”她瞟了一眼豹眼,故意大声说道,“不过,小女也没想到,能遇上大名鼎鼎的黑金庄豹哥。” 她知道个屁!但只要这样说,男人心里多少是受用的。 豹哥微微一怔,指着鼻尖问:“你知道本大爷?” “当然知道。”御凤澜点头,轻笑道:“我这里每天都有好多江湖客来喝酒,听人提及过,豹哥一人一把刀,曾斩下十人的脑袋。” “岂止十人!”豹哥顿时神气了,一手叉腰,大声说:“那年我在山河村,足足斩了十八个人的脑袋。” 这就是说……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 御凤澜心一沉,仔细看了看几人。眉眼中隐隐浮着一层杀气,穿得再好,装得再规矩,那也绝非善类。 “那锦珠儿是怎么能偷到你们的东西的?她不是找死吗?”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可不是吗?锦珠儿擅养一种毒虫子,那时候我正在与另一人争这庄主之位,她说可以帮我。我就让她进了寨子,没想到她把虫子弄得到处都是,伤了我一半的人。若不是我们在外 面去寻食,也中招了。她把我们庄里的镇庄之宝,起云索盗走了。” “起云索是什么?”御凤澜又给他倒了碗酒,轻声问他。 “起云索是我们祖师爷传下来的,细如蚕丝,却能悬起千斤之物!”豹眼神气活现地说道。 “这么神奇!”御凤澜心中一动,这倒真是个好东西,如果能弄到手,那可太好了! “不止起云索,还有断金刀,薄如蝉翼,能削断一切坚韧之物。”豹眼摸了摸腰带,更加得意。 御凤澜嘴角轻抽,小声问:“那用你的刀割你的起云索呢?” 豹眼瞪了她一眼,猖狂地大叫:“你以为本大爷骗你不成?这两件东西绝对不能互相碰到,不然站在百步之内的人都会被伤到。起云索会断裂,化成牛毛一般的利器,无人能幸免。起云索本有十丈长,就是因为有人非要拿着断金刀去试,结果让庄里的人元气大伤。” “我能看看吗?”御凤澜往他腰带上看,很好奇这刀长什么样子。 “看看?”豹眼猥琐地一笑,故意挺了挺腰,“来啊,小娘子,自己来拿。” 御凤澜垂下长睫,小声说:“那就是骗我了。” “本大爷可不中你的计,你用激将法没用,不是我不给你看,而是 你细嫩肉,这刀子一出,必要见血。本大爷是心疼你,不想你受伤。”他抬手过来,又想扯她的面纱。 御凤澜笑笑,故作娇羞地转过了头,小声说:“想拿面纱可以,大爷可别害怕。” “我有何怕的!”他嚷嚷道。 御凤澜手往脸上按了按,轻轻扯下了面纱。这时夕阳正浓,照在她的脸上,她一半脸如玉,一半脸红得像火,一只眼睛睁着,一只眼睛却不见踪影。 “妈呀!”几个人惊出一声冷汗,酒都醒了大半。 “我说了,会吓到爷几个。”御凤澜重新戴上面纱,满脸委屈,“爷几个还是喝酒吃菜吧。” “走开走开,吓死爷了。”豹眼勃然大怒,一掌把她扒开。 御凤澜偷笑,快步回到了院里。 锦珠儿会养灼虫,而且她已经到了京中。她出现在夜王府,还去过宫中。 她是什么人?怎么能进出自由?她到底想干什么? “小主子,你问这么多干什么?”奶娘好奇地问道。 “有事,沐雨,你这几天盯着他们,看他们去了哪里。”御凤澜往外面看了一眼,把面具取了下来。 那几人分明没了吃东西的心情,骂骂咧咧地摔了酒碗,银子也不付,踢翻几条凳子大摇大摆地走了。 “ 真是几个怂货,女人丑点就要摔凳子,以为自己长得多好看?一个个跟长歪的牛脑袋一样。”奶娘气愤地说道。 “行了,他们已经付了一百两了。”御凤澜把银票给奶娘,小声说:“收起来吧。” “对了,该卖的东西都卖了,银子都已经换成了银票,然后呢?”沐雨小声问道。 御凤澜想了想,轻声说:“我以前说过,要在边塞那里开家酒楼。城西的刘灵是从边塞回来的,他有家铺子要卖,你去买下来。” “你不是离不开太子吗?”奶娘小声嘀咕。 “我这叫未雨绸缪,以后的事谁知道呢?他君临天下……”御凤澜抚了抚小腹,平静地笑了笑。 以前那般富贵,还不是成了一场云烟? 如今一场盛宠,谁知道能不能修成正果? 最重要的是,她得有银子!就算它日大难来临,她也不必再受流落街头,一饿数日,甚至受从泥污里寻食吃的苦楚。 “哎哟,那吃手指的妖孽来了。”奶娘突然打了个冷战,缩着肩膀说道。 御凤澜转头看,珂离沧来了! “珂门主。”御凤澜笑着迎向他,小声说:“是来看我的七叶毒草吗?我养活了!” “是吗?”珂离沧长眉轻扬,蓝眸一垂,把手伸 到了她的眼前,掌心赫然是掐断的新鲜七叶草。 “你掐了我的草?”御凤澜小脸一沉,不悦地问道。 “你养的好草,半点毒性也没有。”他不屑地冷笑,直接把草咬进了嘴里,像吃糖一样嚼了几下。 御凤澜同情地看着他,小声说:“你都不洗洗,我今儿早上是用狗儿尿浇的它。” 珂离沧的表情僵住,长睫缓缓垂下,喉头颤了颤,把那株七叶草慢慢吞了下去。 “徒儿对为师……太好了!”他再抬眸,咬牙切齿地说道。 御凤澜闷头笑,取下了腰上锦囊,把装着灼虫的小瓶子取出来。 “珂门主,你来看看,可认得此物?” 珂离沧落了座,长指在小瓶子上轻轻一拔动,长眉轻锁,淡淡地说:“你居然捉了只灼虫,” “怎么,只能你捉吗?”御凤澜拔下金钗,小心地挑开了瓶塞子,探进小瓶中,轻轻拔动灼虫。 珂离沧神色微凉,小声问:“你在哪里捉的?” “宫里,在夜王府也有,曾经咬过我。”御凤澜轻声说道。 珂离沧呼吸紧了紧,密睫轻合了一下,低声说道:“你胆子挺大,敢捉这个。” “珂离沧,你知道是谁的?”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凑近他的脸,盯着他的蓝眸问道。 第192章 喜爱 “不知道。”珂离沧眸光闪了闪,淡漠地说道。 肯定知道!御凤澜的小脸凑得更近了,正欲逼问,他突然一抬头,嘴唇直接碰到了她的下巴上。 御凤澜愣了一下,捂着下巴飞快地躲开,怒视着他问:“你干吗呢?” “你送到我口中,岂有不咬之理?”珂离沧一笑,直接把手指伸进小瓶中,任灼虫爬上了他白皙的指尖。 他不怕任何毒物,腕上的小蓝蛇正是以这些毒虫为食。它闻到了它喜爱的味道,蓝色的小脑袋慢慢转过来,眼睛灼灼地盯住了那只黑红的小虫,还未等灼虫逃开,蓝色的信子飞快卷出,灼虫就成了它腹中的美餐。 “今日,教你解灼虫之毒。”他斜斜看来,笑得极为妖孽。 “我会解,以酒……” 御凤澜想到那晚帝夜天给她解毒的样子,但刚说半句,便被他打断。 “错。”珂离沧抚着小蓝蛇的脑袋,轻声说道:“以酒解灼虫极为痛苦,但凡人也只会这办法。” 御凤澜嘴角轻抽,莫非他真不是凡人,是妖? “你别撇嘴,这灼虫毒性很大,但你如今有蓝缪,所以不必怕它。要解灼虫之毒,需在毒发后半盏茶工夫之内,烧一锅水 ,以蒸汽熏之。锅中只需一味药,活的灼虫。” “以毒攻毒?”御凤澜小声问道。 “对,走吧,随我去捉灼虫。”珂离沧站了起来。 御凤澜能感觉到珂离沧与灼虫缘份不浅,他平常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方才看到灼虫的时候,分明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毒王之王,与灼虫的主人是什么渊源? “珂门主……” “还不叫师傅?” 珂离沧袖子一挥,御凤澜还没看清,耳朵上就多了分冰凉的感觉。抬手一摸,居然有朵血珠子涌了出来。 “你干什么?”御凤澜又恼了。 “给你烙一个入门的记号,你种活了七叶毒草,就算是我门中弟子。”他浅浅一笑,慢步往外走。 御凤澜飞快地‘摸’出小镜子看,原来耳朵上多了朵蓝色的纹身,现在有点肿,看不清是什么花纹。 “你用什么做的?”她追上他,拽住了他的袖子。 珂离沧挥挥手,水蓝色的扳指闪着冰凉的光。御凤澜强行扳过他的手指看,扳指上一枚云朵的花纹。 “向我学毒,总要代价,代价就是入我毒门,终身奉献给毒谷。同门手足有难,必不惜命,拼命相救。” 御凤澜轻轻 吐气,她的义气和感情都用在身边几人身上了,毒谷的人如何,她真没想往身上揽责任。 但是,哄客人开心这回事,她做太多回了,于是微微一笑,向珂离沧点头,“当然,自然。” 珂离沧转开头,又是满脸的笑容。 “走吧,你会发现这些小毒物很有趣,色彩越斑斓的东西,就越毒。和人一样,笑得越好看,说不定心肠越狠。” “比如说你?你笑得就好看。”御凤澜慢悠悠地说道。 “你也是。”珂离沧眯了眯眼睛,转过头,看着她说:“所以说,我俩很搬配。要不要弄掉这孩子,跟我回去?” “啧,果然毒。”御凤澜撇了撇嘴角。 “小主子。”藏心匆匆追来,拦到了二人面前,小声说:“天这么晚了,你去哪里?” “我就在附近走走,没关系的,你也来吧。”御凤澜笑笑,拉下了他的手。 珂离沧深深地看了一眼藏心,了然地一笑,“藏心掌柜,请吧。” 藏心挤到二人中间走,小声说:“这人亦正亦邪,小主子当心。” “没事,他只是身上有毒,心里没有。”御凤澜镇定地说道。 一个人有恶意,眼睛是藏不住秘密的,你装得再 好,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端倪。珂离沧这人或者对别人真的很毒,但在她这里没有半点恶意。 “你带我们小主子去哪里?”藏心又问珂离沧。 “藏心掌柜若对每一个靠近小主子的男人都充满敌意,你顶多活到三十岁。”珂离沧慢悠悠地说道。 “你……”藏心想发怒,却又见珂离沧抬着手往他自己的脑门上不停地轻敲,慢声说道:“每天热血都嫉妒得往这里冒,脑袋会胀破的。” 藏心的脸慢慢胀红,拳头死死攥紧。 “心放宽点,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死死盯着也不是。不如帮着你的小主子找个更可靠的男人,譬如我。” 珂离沧笑出了声,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快活! 御凤澜又好气又好笑,更懒得和他辩。她感兴趣的是锦珠儿和灼虫,她隐隐感觉这人在她身边已数次出现。她太好奇了,那人是谁,会伤害她吗?还是她身边的人? 秘密是一件充满了诱惑力的事,尽管藏在重重黑纱后的面孔会很狰狞可怕,但还是会有大批的人前赴后继,争先恐后地去扯下黑纱,把脑袋伸到怪兽的嘴边去。 御凤澜也怕那怪兽会咬断她的脖子,所以她 得赶在怪兽张嘴之前,把怪兽的脑袋先拧下来。 “门主,小夫人。”流星和溢珏从小巷子边的大树后绕出来,笑嘻嘻地看着他们。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哦,你这藏雪楼后面有几条狗,我帮你剥了皮了。”流星挥了挥袖子,笑吟吟地说道。 他衣领未扣,露出纤白优雅的脖子,白玉一般的下巴上有晶莹的汗水往下滴落。啧啧,这样子,实在太撩人了! 藏心最看不得男人弄出这模样,顿时生怒,飞快地抬袖挡住了御凤澜的眼睛,不悦地斥责,“你们把衣裳弄整齐,还有没有规矩!” 流星撇了撇嘴,和溢珏交换了一记眼神。溢珏慢步过来,往藏心身上靠,“藏心大哥何必动怒,我们是很规矩的人。” 藏心猛地打了个激灵,如同碰到了洪水猛兽,飞快地退了好几步。 流星和溢珏吃吃地笑了好半天,这才拥着御凤澜往前走。御凤澜这才看清,巷子里倒着几个穿着黑衣服的人,不像是宫中禁军的密探,难道又是哪个看她不顺眼的人的狗腿? “是九王府的人。”流星一摊手,一枚铁制令牌在他掌心静卧。 崔蝶意派来的人? 第193章 银铃 御凤澜抚额,自打和这群人扯上关系,她还只碰上阿宝公主对她有善意,反而是男人要大方得多。难道女人权力的渴望上,比男人还厉害? 她放下手,抬眸看皇宫的方向,夜幕笼罩下的宫殿,真的就像黑纱里隐藏的巨兽,等着吞噬掉一切它想吞噬的人。 已经是戌时了,帝夜天怎么还没出宫?被吞了吗? 帝夜天刚到牌坊处,与一顶小轿遇上了,轿子晃悠悠的,里面探出一只玉白的手,珠帘半掀,露出半边蒙着轻纱的脸,看眼睛,乌黑妩媚,长睫如蝶翅一般轻合。 “前方何人,小女是要去夜王府的。”声音婉转清脆,如银铃一般! 帝夜天此时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身上未佩戴任何能彰显身份的饰物,听说她要去自己府上,于是多看了一眼。 “你是何人?”随从上前,大声问她。 “小女来自青水庄,名叫云织。云双夫人让小女带点东西过来。公子是夜王府的人吗?”女子把珠帘掀得更高,仰头看向帝夜天。 “你是云双的妹妹?”帝夜天拧拧眉,沉声问道。 “是,公子何人?”女子又问。 随从看了一眼帝夜天,见他点头,于是上前去,向女子抱了抱拳,大声说道:“夜王府从这边走,你随我来。” 女子朝帝夜天微微一笑,放下了珠帘。 “云双夫人去了有 段时间了,妙音夫人出府了,现在王府中没人能打理事务,要不要把云双夫人召回来?”跟在他身后的申晋小声问道。 帝夜天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那些孩子都是为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们留下的,没有亲人,我说过,他们就是我的儿女。但现在情势紧迫,在我面前,反而不好。云双性情温和细致,让她照顾这些孩子最合适。” “不过,她这妹妹看上去挺美的。属下记得,还是六年前见过,那时还是个小丫头,现在出落成如此婷婷玉立了的标致美人了。”申晋微笑着说。 “世上美人数不胜数,都美。”帝夜天随口说道。 云双是他一名属下的妹妹,那人三年前就战死了,云双一直跟着他。蓝衣军的事,云双不知道,只知道这些孩子是那些遗孤。云双的这位小妹妹,还是她小的时候见过一回,女大十八变,这身材,这眼睛,若不是她自报家门,他可联想不到云双身上去。 “太子殿下,十九夫人跟着珂离沧出去了。”一名留在藏雪楼附近的侍卫匆匆过来,向他禀报。 “十九夫人好是好,就是不太安份。”申晋颇有微词地说道:“若不是她非要去校场,于默大哥也不会死。” 帝夜天眉头轻皱,小声说:“于默是有分寸的人,不该去的地方,他不会去。其中蹊跷,本王 自会查明。” 申晋不敢再多言,只有慢慢吞吞地跟在他的身后。 身后那顶小轿突然又转回来了,在他身后叫住了几人。 “殿下留步。”云织从轿子里钻出来,拎着裙摆,一溜小跑冲向他。 “什么事?”他勒住马,扭头看向云织。 “殿下,姐姐让小女把东西亲手交到殿上手中,小女就不必去府上了,还要去抓药。”她双手托上了一只锦包,轻轻喘气,额上覆着一层香汗。 帝夜天微俯身,接过了她手里的锦包,打开看,里面是一双鞋。 “抓什么药?”他低眸看她,沉声问道。 “姐姐病了有段日子了,乡里大夫的药一直不见效。听她说,她的药一向是京中康乐坊的大夫开的,很有效。所以我来给她带几副回去。”云织取下了面纱,仰头看他。 “云双又病了?”帝夜天微微拧眉,手指轻轻勾了勾,沉声道:“来人,带着康乐坊的大夫和药,连夜送去。” 云织满脸感激,福身道谢,“谢殿下。” 她一面说话,一面轻咳了起来,立刻转过头,不让咳嗽声冲撞了帝夜天。 “你也病了吗?”帝夜天目光一沉,盯着她有些苍白的脸问。 “和姐姐一样。”云织轻轻吸气,抬眸一笑,“不过没有姐姐严重。” 两姐妹都有咳喘病?那就不能连夜赶路了。 帝夜天侧过 头,小声叮嘱,“安排云织姑娘住进别院,等她病好些了,送她回去。” “谢太子殿下。”云织感激地福身,连声说:“姐姐说太子殿下待她极好,原来是真的。” 帝夜天深深看她一眼,淡淡地说:“你去吧。” 一名侍卫过来,引着小轿子往前走。 申晋策马跟到帝夜天身边,小声说:“太子殿下,还是把童大哥召回来吧,太子殿下身边需要人。童大哥性格火爆,但绝对不是奸细,他行事光明正大,不会暗中谋害十九夫人。那个脸上有树枝打伤痕迹的人,一定就是那些异族杀手。” “不必多说。”帝夜天收回跟着轿子的视线,淡漠地说道。 申晋眉头微拧,帝夜天行事谨慎,身边只有他们三个人知晓一切。原本他是在青衫军那边,现在童舸被逐,于默枉死,他才被调回帝夜天身边。此时正是帝夜天用人之际,他身边缺少可靠之人,却坚持不让童舸回来,到底为什么? 轿子消失在视线里,帝夜天直接往藏雪楼走。 天桥下正是热闹时,卖艺的,醉酒的,叫骂的,乱跑的,乱糟糟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他下了马,慢步往前走。 珂离沧和御凤澜已经快走近夜王府了。她是在夜王府第一次看到灼虫,后来帝夜天让人满园子捕过,没有捉到第二只。 这是夜王府后面的 密林,扒开树枝往前看,夜王府高高的后墙上红漆斑驳陈旧,坑坑洼洼,还留有五年多前留下的箭孔,炸缺墙皮,毁损的墙砖,甚至还有飞鸟落下的屎尿。 都是这样,前面的门’脸光鲜耀目,后面墙都让人不忍直视。就如同人,一身行头收拾得华丽富贵,但不少光鲜的皮囊下包的都是臭哄哄的骨肉和黑乎乎的心肠。 “这种虫子很懒,也很馋,一定是那里有它喜欢的血液的香,才会找过去。它们睡在山茶花的蕊里,很难找。”珂离沧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围墙,低声说道。 “珂离沧,说实话吧,你和养虫子的人有什么渊源,是你师傅?还是你们毒门里的叛徒?” 珂离沧转头看她,寒着脸,冷声问:“你这么感兴趣?” 御凤澜笑笑,镇定地说:“我记得你说过,你是来找被偷的东西的。皇后请你来给阮皇子治病,你欣然而来,显然不止是替你师傅完成承诺那样简单。最近怎么这么多人丢东西,难道偷你们东西的是同一个人?皇后的令牌,黑金门的起云索,还有你的宝物……难道都是被那个叫锦珠儿的人偷的?” 珂离沧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这人还真是会翻脸,她话还没说完呢,也没有指责他,他怎么就动怒了? 流星和溢钰互相看了看,拔腿就追。 第194章 那样的人 “喂,我说错什么了?”御凤澜叫住流星,小声问道。 “提什么都好,就是不能提这个女人。”流星压低了声音,凤眸闪着冷光,“门主十七岁时遇上她,曾经用了七年时间为她修复容貌,与她朝夕相处,甚至违背老门主的意愿,甘愿受烈火灼烧之痛,与她私订终生,结果她偷了门主的东西跑了,还刺伤了门主……门主嘴里不提,其实这几年来一直在找她。” 珂离沧有过深爱的女人? 难怪,上回在行宫山顶见到他时,他独卧松枝上,独自对月饮烈酒。他的洒脱和不羁后面,是心头上一道还未痊愈的伤。 “他那样的人,居然还会爱人。” 御凤澜轻叹。这没有贬意,只是很意外,她以为珂离沧那样的人,一身妖孽之气,只会让女人为他心碎,哪知他那是心碎的人。 “只有你会?你以为你有一个帝夜天那样的蠢物,就叫会爱人?”流星抵了她一句,一脸不悦,转身就走。 “这些毒门的人,真会发脾气。” 御凤澜哭笑不得,流星护主,也能谅解。但干吗把帝夜天扯进来骂?帝夜天那个蠢物……她嘴角轻抽,明明是潇洒得不得了的人物! 帝阮见过锦珠儿,黑金门要找的人也是锦珠儿,珂离沧要找的人呢?也是她吗?锦珠儿到底是不是她的家 人,为什么会和她长得像?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本事? 正想得脑袋发胀时,松枝哗啦啦地响,有脚步声渐渐近了。 她一个激灵,飞快抬眸看向前面,只见五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慢吞吞地摸近,手里拎着刀剑,满眼邪光,死死盯着她。 “找死呢?”御凤澜厉斥一声。 “御十九,你才找死,落到哥几个手里,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几人身手倒不错,很快就把她围在了中间,更有一人点住了她的哑穴,不让她喊叫,还用手来摸她的脸。 “真滑溜啊,难怪让姓帝的跟疯了一样地要她。” “我来试试……” 后面的男人也探过手来,直接侵向她的心口。 你们死定了……她眼神一寒,用力抖了一下手腕,腕上的小蓝蛇如离弦的箭猛地弹出去,一口咬在了这人的鼻尖上! 小蓝蛇不伤主人,但主人让它伤谁,那人必死。 男人的眼睛往前看,成了斗鸡眼,那鼻子眼看着就成了蓝‘色’,肿成了鹅蛋大,鼻孔都看不到了! 他大骇,使劲往鼻子上抓打,想打开小蓝蛇。 小蓝蛇弹开,不待那些人反应,又咬住了另人的眼皮。 几人完全呆住了,不知道这蓝幽幽,只有女人小手指粗细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居然这么厉害!两个强壮的男人,就在瞬间成了蓝 色的枯木,极为骇人。 小蓝蛇又扑向第三人,另外两个再也顾不上御凤澜了,死命往后逃,一阵阵地怪叫。 “死人了,死人了……” 他们是来杀人的,居然来喊死人了! 御凤澜被这些人气笑了,到底是哪个蠢货,请来这么蠢的人对付她!她忍着恶心,捡起一把刀,挑开其中一人的夜行衣。这人脖子上有纹身,是城中一个帮派的人。 “好厉害。”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御凤澜扭头看,只见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就站在三步开外的地方,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睛。 她一身汗毛倒竖,这双眼睛,这气势,不正是那日在小亭子里偷吻她的人吗? 她屏住呼吸,慢步倒退。 小蓝蛇回到她的腕上,等着她的指令。 “哈……”男人眼中诡谲的光一闪,视线落在她的腕上,哑声笑,“想用蓝缪对付我?小十九,你这样会吃苦头的。” 御凤澜苦于被点了哑穴,说不出话来,只能紧张地盯着他,随时准备逃开。 男人的身形突然一闪,直接到了她的面前,直接把她抱进怀中,摁着她往身后的大树上倒。 “你让它咬我试试。”他哑哑地笑,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 御凤澜发指令,小蓝蛇狠狠地往他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但他一点事也没有,挠 了挠脖子,小声说:“很舒服。” 御凤澜急了,这人和珂离沧一样啊,都是毒水泡大的吗?好好的人不做,好好的福不享,要去泡毒水! “帝家男人的女人,不尝尝味道,那可真可惜。”他哑笑。 御凤澜猛地瞪大了眼睛。 “来人了,你的心上人……”他的呼吸突然一沉,眯了眯眼睛,小声说:“嘘……你若敢动,立刻弄掉你的孩子。” 他的手停在她的小腹上,不轻不重地摁了摁。 这还真是拿住了御凤澜的死穴,她看中这孩子,爱进了骨子里,怎么会容忍这人伤害她的孩子呢? 收回蓝蛇,低眉敛目,温驯地站着,双手抵在两人中间,侧耳听大树后的动静。 不是帝夜天,而是珂离沧去而复返! “御凤澜。”珂离沧在十步之远的距离处停下,扭头看向二人藏身之处。 “呵,这人也看中你了吗?你的魅力不小啊。”男人贴在她的耳边,小声说:“你是喜欢他,还是喜欢帝夜天?” 他的手不离开御凤澜的肚子,御凤澜就不敢有所动作。 珂离沧低头看那三具尸体,又缓缓转头看向大树。这棵树是这片林子里最高大的,四五人也合抱不起来。 “门主,那两个跑出去的逮到了,小夫人呢?”流星和溢钰一人拎着一个黑衣人跑回来,往那三 具尸体上重重一丢。 那二人立刻吓得哇哇大叫,就在此时,御凤澜突然出手,往那男人腰下面狠狠抓了一把。 这人打死也不会想到御凤澜会来这么一招,就在失神的一瞬间,御凤澜已经掀开了他摁在她小肚子上的手,再狠拧了一下。 这一下,让男人的眼神顿变,显得十分痛苦。 这点动静,足以让珂离沧过来了。 蓝色衣袍如一道蓝风,飞快卷至二人身边。黑衣人眼神一沉,抓着御凤澜往珂离沧身上用力一丢,身形暴起,飞速后退。 就在这一停步的工夫,黑衣人已经跑了。 珂离沧一手紧揽着御凤澜,飞转几步,稳稳站住。御凤澜还在喘,若方才有半点失手,这肚子就会被那人给打出一个洞来了吧?她还在后怕,拍着心口,张着嘴无法出声。 “说,什么人指使你们来的?”流星踩在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脑袋上,狠戾地问道。 “是、是王妃。”黑衣人胆都吓破了,哪里敢隐瞒,一身哆嗦,身下一滩臭水。 “哪个王妃?”流星逼问道。 “就知道是个王妃,要我们跟着十九夫人。”黑衣人拖着哭腔,大声求饶,“饶了我们吧,我们也是受帮主的指派,帮主收了钱,就得替人消灾,我们只是跑腿的。大爷,你饶了我们几个,你们找帮主去问……” 第195章 不可能 流星脚下用力,那人再没哼出一个字来。 另一个眼神焕散,不用他去教训,已经吓晕了过去。 御凤澜拉住珂离沧的手,往自己的咽喉上放,想让他帮自己解开哑穴。 珂离沧反应过来,修长白净的指尖往她身上的穴道上轻点几下。 御凤澜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但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小贼点的穴,门主还解不开?”流星靠近来,惊讶地问。 御凤澜反应过来,不是小贼,是那个男人! 珂离沧解不开的穴道,很有挑战性! 流星和溢钰也试着在她的穴位上点,不过不仅没用,反而碰到了她的笑穴。 御凤澜想宰了这两个家伙!她笑不出声,还想笑,憋得喉咙都要破了。 “对不住,对不住!”流星赶紧补救,终于把濒临疯狂的她给拽了回来。 不能说话就不能说话,穴位总能冲开! 她一双通红的水眸扫过三人,手指朝他们三个挥了挥,在空中写了三个字:“真没用”! 珂离沧被她鄙视,一脸寒意,欲再试一回。 御凤澜可不想让他们的手指头再在身上点来点去了,可怜她的小身板,骨头都被点痛了。 “古怪。”流星抹了把脑门上的热汗,小声嘀咕,“这怎么可能呢?” “那人什么来头,居然如此 厉害。”溢钰眉头紧皱。 珂离沧缓缓转头看二人,神情冷竣,“把这几只死狗丢回去。” “太臭了,我不想碰,流星去吧。”溢钰拂了拂袖子,跟在珂离沧身后往林子外走。 流星无奈,一手拖起两条胳膊,就像拖着几个稻草人,大步往前走。 他这样一个美男子,一身华贵绫罗,晶莹的美玉高束乌发,凤目如星辰般闪亮,唇角优雅扬着,分明还含着笑意,偏拖着几个死人往前走。 一路上骇得行人四散逃开,如有瘟神经过,人们连气也不敢大声喘,都躲在暗处悄悄看他。不一会儿就有府衙官兵找来了,流星笑笑,手一松,优雅地抱拳。 “各位官爷,捡到几条死狗,好像是瘟病,我做做好事,送他们回去。” 官兵看着几人蓝幽幽的死状,根本不敢靠近。 “你是什么人?”领头的官差壮着胆子问他。 “我是好人。”流星咧嘴笑,长指轻抬,卷一缕发在脸颊边轻绕,“很好的好人。” 能混一口官饭吃的人,都是见过一点世面的,知道流星这样的人不好惹,犹豫了一下,只在他后面远远跟着,一路跟他到了那小帮会的大门前。 “我们门主说,这几条死狗还给你们。”流星脚一抬,把几人直接踢过了高 墙,里面传来扑通扑通的声响,没一会儿,涌出了好些男子。 “我们门主说了,再敢惹十九夫人,把你们的皮全扒了,做成蛊人。”流星微微笑,盯着被一群人拥在中间的帮主问:“我们门主还说,今日不想死,只有一个办法,把付银子请你们办事的人交出来。” 那些人只是混在底层的小喽喽,平常靠欺行霸道,勾结小官儿欺负贫苦老百姓,哪敢和流星这样的人物去硬着来? “你们门主是谁?”帮主黑着脸,强装镇定。 “一毒万里,枯草不剩。”流星掸了掸袖子,慢吞吞地说。 帮主倒吸口凉气,赶紧从怀里掏出银票,恭敬地递上去,“小的们只是跑腿,不敢违抗命令。这是来人给我的银票,上面有印章。” 流星接过来,用银票往他头顶轻敲,“识时务,值得夸赞。” 帮主才缓过一口气,突然眼睛一直,大声学起了猪哼。 “这里,改成猪帮吧。” 流星飞身掠起,一脚踢下了门上的牌匾,门上高悬的灯笼也被掌心扫落,烛火烧着了灯笼骨架,几团烈焰熊熊。他手掌一挥,一把碎骨钉在青石门框上,赫然两个字:猪帮。 围观的人发出阵阵哄笑,那些帮众拖着还在不停哼的帮主回到大门内,紧闭上 大门,再没人敢出来瞄上一眼。 御凤澜站在人群里看,很好笑,却笑不出。她觉得像流星这样洒脱不羁,快意恩仇,真是件痛快的事! 此刻的她,开始喜欢上这群满身是毒的人了。 她一向认为,所谓正邪侠义,应当是只对值得的人侠义,而不是虚伪地装好人。想恨就恨,潇洒来回,多豪迈啊! 可惜,可惜,可惜她生在皇族,摸爬滚打几年后最擅长的功夫也就是爬爬树而已。 转身往回走,只见帝夜天正从藏心楼的方向过来,高头大马,鲜衣俊颜,就如同一轮皎月,映在世人眼中。 她正想上前,又见侍卫带着一顶小轿靠近去,从轿上下来一位美人,乌髻高堆,雪白的脖子上戴着一串水玉项链,正和帝夜天说话。 没见过这女人呢! 这水玉项链,应当是王府夫人所戴之物,她见童妙音和庄佳琪她们都戴过。 难道,这是帝夜天在外面的又一位美人? 她悄悄靠近去,想偷听几句他们的悄悄话,是不是思念想念之类的。 他们二人站的那地方是个拐角处,酒肆前有一株茂密的槐树,紫色的槐花开满枝头,一串串地垂下来,风带着槐花香四处飘溢。 她在酒肆的墙边停住,好奇地看那女子。不同于他王府的 其她女人,这女子漂亮、有气质,清新脱俗。 “云织姑娘执意要回去,但城门今日禁止出入。是四爷在那里守着,不肯放行。”侍卫抱拳说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从腰上取下腰牌,递给侍卫。 “殿下,四爷知道是您的人,他说他赌气,就是不让出。他说,除非把云织姑娘送给他。”侍卫无奈地说道。 帝夜天眉头皱了皱,帝琰怪他突然成了太子。要知道,帝琰为了争太子位,也做了不少努力。但他毕竟和帝麟帝玥二人不一样,他不会和帝夜天争,只能憋着一口气,随时找机会和他顶撞几句。 但是,帝琰能做的最过份的事也就这样了! “可是,我必须回去呀,姐姐病着,我很不放心。孩子们吃惯我做的饭菜,我不回去,他们晚上会等我的。”云织轻抚着马儿的脑袋,小声说道。 “走吧,我送你出城。”帝夜天用马鞭推开云织的手指,淡淡地说道。 云织妩媚地一笑,乖巧地回到轿子里。 御凤澜隔着一二十步的距离跟在一行人后面,暗自猜测这女子的身份。这是第几位夫人?帝夜天还真舍得把这小美人送走?看上去他们还挺和睦的嘛。 突然,帝夜天的马停了下来,他飞快扭头看向御凤澜站的方向。 第196章 云织 御凤澜没来得及反应,下意识地也扭头看了一眼。 侍卫们都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站在后面的御凤澜。淡色灯影笼在她的肩头,略显慵懒的眉眼轻抬时,一抹风情缓缓从眼角淌开。 她就像从夜幕画卷里走出来的女子,让人挪不开眼珠子。 小轿子里的女人也下来了,看看帝夜天,又看她,一脸疑惑。 帝夜天下了马,大步过去,沉声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御凤澜哑穴还未解呢!她笑笑,歪了歪脑袋。 “那是云双的妹妹,云……”帝夜天看了一眼云织,突然忘了叫云什么。 “小女云织,见过王妃。”云织过来,福身行礼。 御凤澜扶了她一把,微微一笑。 她不是王妃,但也没办法解释。帝夜天也不好直接说,这不是王妃,这是十九夫人。他抱起她的腰,往马上一放,小声说:“送她出城后我们回去。” 御凤澜看向云织,她眸子里全是失落,看样子又是一个被他击碎了心的小女子。 姐妹共侍一夫这种事,并不稀罕。御凤澜佩服这样的女人,肚大能容忍。啧啧,她只要想想,这男人的嘴亲过了姐姐,又来亲妹妹……她就一身鸡皮疙瘩。 慢悠悠到了城门口,帝琰手握着马鞭,在腿上轻轻敲打,视线掠过她的脸,和帝夜天对望了一眼,咧嘴一笑,缓步过来,拉住了缰绳。 “三哥,这几日晚上可是不许出城的,要捉刺客呢,你也不能例外呀。还是让小美人在城里多呆一天吧。” “但是姐姐病着,我想出城。王爷请高抬贵手。”云织急切地解释。 帝夜天下马,沉声道:“你耍性子也有个度,够了就行了。” “三哥,我今儿还真不是使性子。世子即将入城,刺客之事非同小可,关乎你与 我的性命,可不能马虎。所以,云织小美人还是别为难你姐夫了,得学你姐姐大方懂事,识大体。”帝琰阴阳怪气地笑道。 云织脸一红,不敢再多说话。 “那就在城中住一晚吧,你也不差这一晚赶路。”帝夜天拧拧眉,低眸看云织。若他真想让云织出城,没人能阻止。但天太晚了,让她赶路回去,若有闪失,云双那里不好交待。 云织抿抿唇,焦虑地看了一眼他,轻轻点头,“是。” “这就对了,三哥,喝几杯去?藏雪楼的好酒啊。”帝琰唇角一扬,露出两颗白白的牙。 怕撑不死你!御凤澜白了他一眼,想喝她的酒,得看他有没有这福份! “十九夫人你别急,我可不想去你那破酒楼,玉娘那里还藏着几坛子焰火呢。”帝琰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玉娘自打和他在一起了,御凤澜就没见过她。玉娘心气也高,如今跟了一位王爷,想必过得正自在。 “三哥走吧。”帝琰上了马,眼角余光瞟向云织。 云织怯怯地往帝夜天身后缩了缩。 御凤澜有点儿生气,这些男人都这色样,看到好看的就想往榻上拽,好像不这样,他就做不了男人了。 “太子殿下。”云织轻轻地捏住帝夜天的衣角,小声说:“小女不想去。” “你不跟着你姐夫,若被什么给人害了……”帝琰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御凤澜,慢吞吞地说道。 云织看上去更害怕了,抿抿唇,向帝夜天挨得更紧。 御凤澜还坐在马上呢,她只当没看到,轻轻夹了一下梨花的胖肚子,慢悠悠地往前走。裙摆在风里飘起来,露出她小半截雪色的小腿,纤细漂亮。 帝琰忍不住地盯着看。 帝夜天一马鞭挥过去,从帝琰的眼前打过,挥断他一缕发丝。 “三 哥你疯了?”帝琰忿忿地转头看他。 “别忘了我和你说过的话。”帝夜天冷冷地说道。 帝琰嗤笑一声,小声嘀咕,“不碰,不碰不碰,有什么了不起。” 御凤澜用手背掩唇笑,摇了摇头。帝琰坏,不过是正常的坏。他只对想坏的人坏,对帝夜天还算可以。 “你怎么了?”帝夜天还是第一回看到她这么安静。 御凤澜偏不说,只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此时有一侍卫匆匆过来,俯到帝夜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他脸色大变,立刻拉住了缰绳,手指摁到了她的手腕上。 众人都停了下来,奇怪地看着他。 他浓眉拧了拧,把她小心地抱下来,手指在她的侠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穴上飞快点过。 御凤澜感觉到一股清凉的气息从经脉里通过,整个人都轻松了。 “呼……”她吐出一口气,脆声说道:“看来,你的武功比珂离沧要厉害,他就没办法,我明儿还要嘲笑他去。” “那人长什么样?”帝夜天神情严竣地问道。 御凤澜摇摇头,小声说:“就眼睛挺黑的,像饿兽的眼睛。上回他亲我的时候,嘴唇特别冰……” “他亲过你……”帝夜天的脸色更难看了。 但帝夜天毕竟是帝夜天,很快就镇定了下来。 “走吧。”帝夜天把她抱上马,转身就走。 “喂喂,酒……”帝琰不依不饶地跟了上来。 “琰王,您还是好好守好这城门吧,天干物燥的,小心一把火烧起来,您来不及回来灭火。”一顿嘲讽,甩了马鞭就要往前走。 “御十九!”帝琰咬牙切齿地瞪她。 御凤澜又甩了甩马鞭子,鞭梢在风里凌厉地响。 “来吧。”帝夜天扭头看了看帝琰,淡淡地说道。 帝琰冷哼,利落地上 马,跟在了二人身后。 他们直接回了夜王府。 前门正忙碌,帝夜天的书装了满满三十箱,正连夜往东宫搬。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连成长龙,望不到尽头。 云织经侧门入府,暂住云双的小院。几人先去小树林,去遇上那黑衣人的地方。三人让侍卫守在林子外警戒,不让任何人靠近小林子。 御凤澜拎着一只小灯笼,引着二人到了那棵大树后面。 “喏,就是这里。” “我就纳闷了,怎么这么多人不喜欢你,要你的小命?”帝琰听完事情经过,又来了劲了,逮着机会就掐御凤澜的痛处。 御凤澜看都懒得看他一眼,淡淡地说:“因为恶鬼多,人少。恶鬼尤其喜欢围在臭肉身边……” “哈,三哥,她骂你是臭肉。”帝琰马上指着御凤澜,向帝琰告状。 “呸。”御凤澜啐了他一口,转头走开。 帝夜天弯腰,从一株荆棘上摘下了一小片布料。 “这是那人衣上落下的?”帝琰也蹲下来,把灯笼靠近帝夜天的手。 灯笼柔和的光照在灯笼上,玄黑的布料摸上去丝滑柔软。 “这应该是内衬,好像是袖角。”御凤澜把布料放到鼻下闻了闻,小声说:“衣服用香料熏制过,这种香料我在宫中也闻到过,似乎是叫……山苍。极为名贵,宫中只用这种香料给帝老头儿熏内衬的衣服用。” “帝老头儿?”帝琰又要掐她的话,御凤澜却突然打了个冷战,指着他脚边说:“别动,有毒蛇……” 帝琰神情一凛,飞快地跳起来,连退数步,一脚踩进了一只积满水的小坑中,慌乱地抬起脚时,脚底又一滑,差点摔倒。 御凤澜把这讨厌鬼赶远了一点,觉得呼吸都通畅了,把布料还给帝夜天,举着灯笼继续往那黑衣人逃退的 方向走。 “御凤澜!”帝琰怒气冲冲地叫她一声。 “我帮王爷躲开了毒蛇,王爷不必谢我了。”御凤澜头也不回地说道。 “谁要谢你,分明是你捉弄我……”帝琰怒冲冲地说道。 “真有毒蛇。”御凤澜挥了挥手,小蓝蛇嗖地一声弹向他。 帝琰看到那抹蓝光就快咬到鼻头了,一时间浑身热血急涌,挥臂就要打向那小毒物。 小蓝蛇只用头往他的额头上撞了一下,借力又弹回了御凤澜的手臂上,轻轻滑到她的手腕,缠成了手镯。 “别再惹我,再对我不尊重,我不会手下留情,你是他弟弟,可不是我的。”御凤澜侧过脸,长睫轻垂,冷冷地说道。 她拎着灯笼,长发被风拂起,灯笼的光由下而上照在她的脸上,让此刻的她看上去霸气凌厉。 帝琰想发出的所有声音都堵在喉咙里。 在此之前,他脑海里的御凤澜只有两种形象,一种是当年活泼单纯的小公主,一种就是在玉娘那里遇上的戴着假面装温柔的藏酒娘,都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甚至让他有些厌恶。 “今日那些人自称王妃请了人要教训我,崔静好蠢到死也不会打着王妃的名号去找他们。有人想我死,还把这事栽到崔静好身上……虽然她确实有蛮蠢。”御凤澜继续往前走,镇定自若地说道:“皇叔,反正你也不喜欢她,我也不喜欢她,就以此事为借口,让她走吧。” 帝夜天眉头微拧,低声说:“走了一个,还会有一个,要占着那位置,何不就让她呆着呢?” “也是。”御凤澜轻叹,小声说:“皇叔是不是觉得我太厉害了?你们男人都喜欢温柔听话的女人……” 她正说着,突然停下脚步,飞快扭头看向帝夜天,“皇叔,你记得皇后的那两个男宠吗?” 第197章 归 “怎么了?”帝夜天走近她,沉声问道。 “他们身上也有这种香味。”御凤澜皱了皱鼻子,轻声说:“你说,我们两个躲在凤榻底下时,他们是不是其实知道呢?” “你们两个……躲在哪里?”帝琰大步上前来,惊愕地问道。 “再让我看看。”御凤澜伸手找他要布料。 帝夜天把布料交给她,御凤澜凑在灯笼前,仔细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别的发现。正想还回去时,灯笼从手中滑落,布料也掉下去,正跌在灯笼上,灯光透过了布料,在地上投出了一个影子。 “归……” 帝夜天和帝琰看清那个字,异口同声地念道:“是个归字。” “布上有暗绣的字,是他们身份的象征。只要找到那两个男宠,若他们衣服上也有这样的暗纹,就说明他们是一伙的。这归字,是什么意思呢?是门派的名称吗?” 御凤澜飞快地说道,双眸因为兴奋而灼灼有光。但兴奋完了,她又突然后悔,如果这些人和十三哥有关系呢? “哈,可真是大线索,三哥,你居然敢爬到皇后的凤榻下面去……”帝琰挥了挥袖子,兴奋地说道:“不过,只要查明这件事,那可是大功一件。待我把御家那伙余孽全抓来,一个一个的全剥了皮,吊到城楼外面去。” “你这么 喜欢立功,太子也轮不上你了。”御凤澜气得直发抖。 “御十九,你再给我说话带刺试试。”帝琰黑着脸,冷笑着说道。 御凤澜把灯笼踢开,掉头就走。 帝夜天捡起灯笼,盯着帝琰说道:“好了,现在形势如何,老四你看不明白吗?你我都不是皇上想要的太子,他心里早就做了安排,写在密旨上的名字,必定不是你我。一旦新帝登基,你我手中无兵无卒,去边境守藩是小事,若以与御家勾结的罪名扣在头上,你这王爷也当不成了。” “怎么当不成?父皇是不喜欢你,又不是我。”帝琰不服气地说道。 帝夜天眉头紧锁,厉声呵斥道:“他能有多喜欢你?可给你派过多少真正重要的差事?老九为什么这时候离京?分明是让他远离争端危险,而让你我处于漩涡正中央!所以,御家人活着,对你我来说,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只要乱子一天不平,你我就能安然无恙。卸磨杀驴的事,你看得少吗?” 帝琰愣了半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三哥你对捉拿刺客一事从来不急不忙,不肯上心,原来如此,呵,全天下的人都以为你是看在你的心肝宝贝十九的份上才高抬贵手,你的心还真难猜啊。” “走了。”帝夜天不解释,转身就 走。 他需要同盟,而不是敌人。帝琰是所有兄弟中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在他坐冷的几年,帝琰也没冷遇他。从这一点上看,帝琰确实是因为同为质子的缘故,对他格外用心。 二人追上了御凤澜,她正仰头看一株大树。 “怎么了?”帝夜天小声问。 “上面有只鸟窝,里面有小鸟,但是没有鸟妈妈。”御凤澜抬头,指着树梢上面说道。 “乌漆抹黑的,你能看到?”帝琰抬头看了好一会儿,只见黑影重重,看到的全是树叶,哪有鸟窝? 帝夜天飞身跃起,果然从树叶间找到了一只鸟窝。 落下来的时候,一团黑白相间的鸟粪也从鸟窝里漏出来,正打在帝琰的肩头,气得他又是虎躯猛抖两下,抓着帕子拼命擦了起来。 御凤澜本来想笑他来着,但见他已经是一副要炸掉的神情,也就饶过他了,免得他真的炸裂了,还得帝夜天去收拾残骸。 “那个人一定常在这里流连,从这里可以看到夜王府。他在盯着你吗?”御凤澜转过身,双手比划了一下方向,小声说道。 “或者是你。”帝夜天眸子里寒光一沉,盯着他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若不是御熠然,是和这归字有关的人,又或者干脆就是薄念倾。 “若是薄念倾,你认得出吗?” 他沉吟一下,小声问御凤澜。 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慢吞吞地说:“脸蒙成那样,认不出。” “不是抓过吗?”帝琰冷笑。 “没抓过。”御凤澜这时候才感觉到了有点不好意思,从他手里接过鸟窝,放到地上,捡了片树叶轻轻地挠小鸟儿的羽毛。 “鸟窝里有碎馒头,应该是那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随手喂的。”帝夜天蹲下来,和她一起看。 “对了,归……”帝琰看了会儿,突然说:“我记得有一回父皇和纪师傅争执时,曾提过一个人的名字,就姓归!因为这姓太特别,所以我记住了。” “纪师傅?”帝夜天愣了一下,纪箫瑜是帝崇忱当年的结拜兄弟。 帝崇忱年轻的时候常悄悄入关,装成大客商在江湖游走,招贤纳士。他们因为比武相识,听说一同结拜的有好几个人,后来只有纪箫瑜一直跟在帝崇忱身边,为他出谋划策。 “叫什么名字?”帝夜天低声问道。 “想不起来了,那时候我刚从这里回到关外,去向父皇请安。纪师傅那时候离开已经有好几年了,不知道那年为什么突然又入宫了。”帝琰摇了摇头,神色严竣地说:“这些事,还是听母妃说的,知道旧情人已经所剩无已了。父皇最近心神不定的,难道就是因为此人? 但若直接问父皇,只怕又会惹怒他……你别管了,我去打探,你记着别蠢到去问父皇,让他又训你。” 帝琰丢开了擦脏的手帕,眉头轻锁,满脸嫌恶地说:“还以为有酒喝,却只有这脏东西。我先走,忍不了这样的臭东西。” 帝夜天轻轻点头,目送他离开。 御凤澜让他把鸟窝送上去,等他落了地,往他怀中一靠,小声说:“皇叔,如果那些人和我十三哥有关系怎么办?” “你十三哥的为人我大致了解,冲动,城府不深。区区五年,他还做不成这些事。” “谁知道呢,我都能成为现在的我……”御凤澜轻轻摇头,轻轻抬眸。 “你还是你啊,这里还是一样的。”他的手指落在她的心口上,轻轻地覆上。 “不一样了。”御凤澜轻轻抿唇,俏皮地笑道:“现在心狠,脸皮厚,嘴也毒。皇叔,有没有后悔呢?” “……”帝夜天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地摇头,“确实让我震惊,你怎么就敢下手?” 御凤澜飞快抬手,落在他的胸膛上,再慢慢往下滑。一双水眸里落着月光,别提多妩媚动人了。 帝夜天的呼吸有些紧,想说什么,却又被她的手指给吸引住, 她突然飞快抬手曲指,往他的嘴上狠狠一弹。 帝夜天又被她弄愣住了,干吗打他? 第198章 干脆 “皇叔,你还真敢承认我心狠脸皮厚嘴也毒?我这是自谦,你得狠狠否认,再狠狠赞美我才对啊!我是那轮皎月,清皎美丽。我是林间清风,让你惬意。我是山中之泉,流淌过你的心尖……”她拎起裙摆,转了个圈,笑了起来。 帝夜天发现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这么好。 她高兴、她悲伤、她忧愁、她愤怒、她害怕、她笑、她落泪……每一个表情都这样牵动着他的心。她如此真实,精彩,独立特行。她这样直爽,干脆,聪慧,敏感,她身上散发出的每一点特质,都让她可爱到极致。 反正,喜欢的时候,什么都是最好的,挑不出错来。 御凤澜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停下脚步,小声问:“怎么了?” “抱着我的皎月回家,”他大步走过来,把她拦腰抱起,爽朗地说道:“把皎月挂在床头,好好欣赏。” 御凤澜踢了踢脚尖,小声笑了起来,裙摆随着她踢动双腿的动作掀了来,小半截儿白雪的小腿越加不安份地晃荡。 他说到做到,真的亲手给她洗净了身子,把她抱到了榻上,一层轻纱包裹在她玲珑的身子上,柔软的小腹微微有点突出。 “我像不像吃多了?以后我的肚皮会像大 西瓜一样呢。”御凤澜抓住他放在她腹上的手指,小声笑道。 “嗯,很像。”帝夜天微笑着说:“这里面装着我的儿子,我得好好想个名字……” “地瓜……”御凤澜脱口而出。 帝夜天脸黑了黑,不悦地说:“你就这么给你儿子取名字?” “哈哈。”御凤澜双手掩在脸上,小声笑。 静了好久,静到她忍不住悄悄看他。 “我教你几招。”帝夜天低低地说道。 “教我点穴吗?”御凤澜眸子微眯。 她的眼皮子有些提不起了,困乏得直想赶紧睡去。 “点穴需要内力,不然花拳绣腿地使出来,不起什么作用。”他小声哄道:“打起精神,听我说完……” 御凤澜嗡声嗡气地说:“那你就快教,我都困了……” 帝夜天道:“以后别人若从正面钳制你,你曲指,狠敲他脖子这处……” 帝夜天曲起食指在自己的脖子上比划出位置,再拉起她的手指来寻找感觉。 “这样?”御凤澜轻轻地往他的脖子上碰了一下,好奇地问道:“会有用吗?这样对没武功的人来说或者能有点儿作用,对你这样的,不是以卵击石?别人会以为我是在挠他痒痒呢。” “不管多强大的人,脖子也不可能强 硬如铁。用巧劲,让力道透进去,他会有短暂的不适,你可以趁机脱身……” 他没说完,御凤澜有些不服气,小声说:“那也不如直接一抓来得有用,男人最脆弱的地方,就是那里。” 帝夜天有些无奈,刮了把她的鼻尖。 “若从你背后过来……” “夜天皇叔,我们还是睡觉吧,明儿还要跑腿办差……”御凤澜对他这套不感兴趣,掐脖子什么的,若遇上个高个儿,她手举酸了还没掐着别人呢。 帝夜天只好躺下,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只见她果真眼睛闭着,呼呼大睡了,这才将长指落在她的唇上轻轻抚挲,低喃道:“你倒是真能睡得着,那人是谁,居然敢吻你,你不在乎吗?你的嘴唇应当只有我才能触碰。小御儿,不是我,别人也可以吗?” 风呼呼地在窗外刮,入秋,变天了。 月儿躲去了云朵后面,她安静地躺在他的身边,没伸手找他要庇护,也没有像猫儿一样蜷缩进他的怀中。 她变得如此强硬,厚厚的壳包着娇软的她,有时候凌厉到让他心痛。 哪个女人愿意把自己变成刀子呢?只是世道太黑,需要她成为刀子,为自己撕开黑漆漆的天,寻到一朵光。 不料,他刚躺下,那 假装呼呼睡的女子突然一翻身钻进了他的怀中。 “皇叔,只有你可以亲我……” 他愣了一下,原来她没睡! “别醋溜溜的让人厌了。”她小声道。 “小丫头。”他抱住她,好笑地说:“我有多让你厌?” “好厌好厌……”她轻轻地说道。 烛光灭了,一捧月光从窗子倾泄进来。他披衣出去,申晋正在外面等着他。 “太子殿下,把那个小帮主捉来问过了话,对方给的确实是静好王妃的令牌。不过,去的女人蒙着面纱,他们只管收银子,也压根没想管面纱下的脸长什么样子。死的几人都是十九夫人用蓝缪蛇咬过的,和那个姓归的人好像没什么有关系。” 他顿了顿,见帝夜天不出声,又继续说道:“依属下看,静好王妃不见得是主使。这是有人存心挑起十九夫人和静好王妃之间的争斗,好渔翁得利。今日之事,本来我们的人是在暗中保护着十九夫人的,都是珂离沧,他手段太狠了,走过之地全是毒雾,把我们的人都放倒了,这才跟丢了十九夫人。” “找到何公公了现在的落脚处了?”他拧拧眉,沉声问道。 “是,何向安那一年随着于贵人一起从关外进京,三年前嫣贵妃和于 贵人相斗,他被牵扯进去,于贵人死了,他被大火烧伤,有一只手彻底废了。他早年也救过皇上,所以皇上格外开恩,放他出宫养老。都以为他回乡了,其实他就在城外的山沟里住着,养蜂放羊呢。不过,因为他怕招惹事端,改名换姓叫向大实。”申晋慢步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帝夜天有自己一整条情报线,宫中那些有用没用的人的去向都有记录。帝崇忱在江湖上的结交在他三十岁这一年戛然而止,他原本就行事隐秘,除了心腹,没人知道他当初在江湖上行走的事。当他不再去江湖上结朋交友后,这些往事更没人知晓了。 这个何向安,是唯一一个跟着他们从关外进宫,年纪在五十以上的老人,也是唯一一个可能知道这姓归的人物的宫中旧人。 “走。”帝夜天返回房间,换了身暗青色夜行衣,与申晋一起直奔城外。 何安是宫中旧人,帝家家奴。早年也不是太监,只是帝家一名马夫。后来父亲犯了法,为保他的命,把他送进宫里当了太监。 他为人老实,在帝家这么多年,倒也顺风顺水,若不是那年意外被牵扯进了于贵人和嫣贵妃之间的争斗,现在应该还在宫中,当了某宫的大总管。 第199章 蜂蜜 两匹骏马在门头沟前停下,这里有山名夹道山,传说以前会在早晨往两边分开,到日落时分又会合上。 月光洒在进山的羊肠小道上,像一条银亮的小河,一直淌到视线尽头。 帝夜天下了马,和申晋一起慢步往前。 一个小院子建在林间空地上,三间瓦房,院中是片小菜地,白菜生得碧油油的,一只狗拴在院子里,一见来人立刻大吠了起来。 看上去何向安混得还行。 “谁啊?”尖细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买蜂蜜。”申晋叫了一声。 “这么晚了……”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何向安打开了门,披着衣服,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他老了,但眼睛还不花,一眼就认出了帝夜天,顿时脸色一变,赶紧撩衣下跪。 “太子殿下。” “眼睛不花,耳朵不聋,人还没老嘛。”申晋笑着说道。 “我才出宫三年,怎么可能忘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深夜来此,不知有何吩咐?”何向安赶紧说道。 “进屋说话。”帝夜天大步走进房中。 何向安赶紧起身,弓着腰,大步跟了进去。 屋子里很简陋,墙边有个柜子,上面全是陶罐,一股子甜糯的蜂蜜香。 “皇上年轻时曾在江湖中结交过好几个生死朋友,这些人你可知道名字?”帝夜天直截了当地问道。 “太子殿下怎么会问这事?”何向安好奇地问道。 “可有一个姓归的?”帝夜天又问。 何向安认真想了会儿,点点头,“有一个,当年南州府首富,叫归寒邪。他在南方有三十九家铺子,从海外运进货物,再把咱们这里的东西卖出去。他在北方还有牧场,有上千匹好马,总之,他很有钱,但为人也很神秘。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这些产业是他的,对外大家 只知道他姓赵,叫他赵老板。” 居然有这样的人物,还如此低调。 “为何要这样不声不响呢?这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好事,瞒着众人作甚。”申晋不解地问道。 “这个奴才就不清楚了,归寒邪,纪萧瑜,还有一个叫什么来着……”何向安想了半天,摇了摇头,小声说:“日子太久了,记不清了。他们三个常来找皇上,一起喝酒,骑马,在草原上猎狼。若都活着,年纪都在六十上下了。” “归寒邪……”帝夜天眉头轻皱,看样子,这人就是那些神秘刺客的幕后指使者。他们几人当年发生过什么事,若是结拜的兄弟,为何又撕破脸,再不往来了?难道,归寒邪是来找皇上报仇的? “对了,我记得归寒邪是被狼咬死的,当时他夫人都快临盆了。来草原上收尸的时候哭得那可叫惨哪……”何向安摇了摇头,小声叹气。 归寒邪的夫人生了一个儿子吗? “还有一个叫什么,你再想想。”申晋催促道。 何向安连连摇头,为难地说道:“真不记得了。” “归寒邪长什么样子?”帝夜天低声问道。 “只记得是一个长得很白净的年轻人,喜欢弹琵琶,眉眼间的神情……很淡柔,对,一看上去就感觉他悲天悯人的,特别慈悲。” “慈悲?”申晋想了半天,实在想像不出这样的脸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太子殿下,皇上很不喜欢人提这段事,所以殿下您可千万别问。”何向安小声提醒道。 “何公公,你也早点离开这里吧。”帝夜天拧拧眉,沉声说道。 “哎,我老了,能去哪里?就在这里混着吧,死了正好埋在这青山之下,不用再寻墓地。”何向安向他抱拳行礼,尖细的嗓音里透着一般沧凉。 帝夜 天让申晋留下一张银票,二人大步离开小院。 谷中的夜极静,偶尔有风拂过树叶,哗啦啦地一片响动,但也只片刻就会回到宁静之中。 帝夜天蹬上马,低低地说:“速去查清归寒邪此人。” “是。”申晋点点头,策马先行。 帝夜天独自在小道上走了会儿,一个蒙着黑面巾高大的身影从前面的山坡上跳下来,抱拳跪到他的面前。 “王爷。” 帝夜天低眸看他,沉声问道:“查的事如何了?” “薄念倾上个月确实去过东头庙,但与他见面的人还不知道是谁。”男人低低地说道。 “去吧。”帝夜天点了点头。 男子起身,抱了抱拳,依原路返回。 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小院中透出的暗淡灯火,快马加鞭,往城中急驰。 御凤澜精神抖擞地走在最繁华的大道上,藏心和诛风紧跟在她身后。 帝夜天思前想后,派谁保护她,都不如藏心和诛风来得忠心。 她刚去各位小主子那里送上首饰。 司衣局还在赶制她们的衣裙,她尽量在花饰上做得简单,但也起码得三天才能完成。 洛敏郡主还是最难缠的,挑剔了好半天才放过了御凤澜,但要求多加一副寻芳铺打制的金铃铛戴在腰带上。 御凤澜不想说只有狗儿才在身上戴铃铛,既然这位郡主喜欢,她就去帮她弄一副来好了。 寻芳铺的金饰做得精巧,风糜全城。 她进了铺子,专挑金铃铛。 掌柜的见她绫罗加身,于是亲自出来招呼。 “这副如何?”掌柜捧出一副镂空圆铃串儿,殷勤地问她。 “太过华丽。”御凤澜摇了摇头。 “那这副?”掌柜一听,连忙放下,再拿了副朴实一些的给她看。 御凤澜还是摇头,搭在洛敏郡主的衣裙上,那太丑 了。 掌柜还要说什么,门口响起了一把娇媚的声音。 “这里是卖首饰的?”御凤澜扭头看,只见一男一女前后进来,在屋子里四下打量。 “对。”掌柜向御凤澜抱了抱拳,小声说:“夫人您慢慢挑,我去招呼一下。” “自便。”御凤澜微笑着点头,在首饰盘里慢慢挑选。首饰与衣裳要相映成辉才算是好首饰,夺了衣裳的光彩,或者平淡无奇,那都是累赘。 问她为何如此尽心?办不好,丢的是帝夜天的脸面,又让老东西得了一个责备帝夜天的借口。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副金银相间的铃铛映入眼中,这铃铛精巧是其次,关键是颜色漂亮,上面还镶着碎小的水晶,声音不大不小,脆亮悦耳。 “我要这个。”后进来的女子伸手就夺铃铛,转身给身后的男人看。 御凤澜眉头皱皱,不悦地看向二人。 女子生了一双狐狸眼睛,媚意横生。走路时腰肢柔软摆动,一身像没骨头似的,一直往那男人身上靠。 男人豪迈地揽着她的腰,挥手道:“那就买了。” “公子,这是我要的。”御凤澜走过去,寒着脸向男人伸手。 “你付银子了?”女子冷笑,不客气地推开她的手。 “这边托盘里的铃铛,都是给我选的,要懂得先来后到之礼。”御凤澜冷漠地看了她一眼,直接伸手从那男人掌心夺铃铛。 男子眯了眯眼睛,取下了头上的斗笠。 这是张异族的脸,身材高大强健,五官如同刀刻般硬朗坚毅。看着御凤澜的眼神有三分玩味,七分惊艳。 “主子。”女子立刻不乐意了,在他怀里扭了扭腰,撒娇道:“我要,我要,我就要这个。” 见男子不出声,她又转头看掌柜的,大声吼道:“给我包起来, 我要。” 掌柜有些为难,御凤澜确实是先来,他们做生意的人,断没有轻易得罪主顾的道理。他嗫嚅半天,两边赔罪,冒着冷汗劝说针锋相对的二人,指望有一方肯退让一步。 御凤澜是倔脾气,最见不得人恃强凌弱。她退了两步,转头看着掌柜,脆声道:“我出五十金。” 女子眸子瞪了瞪,立刻大叫:“一百金。” “一百五十金。”御凤澜挑衅地一笑。 “两百!”女子不甘示弱。 御凤澜不假思索地说道:“三百金。” 掌柜的汗冒得更急了,一副铃铛哪值这么多钱呢? 女子也有些犹豫了,扭头看向身后的男子,见他不出声,于是一咬牙,低呵道:“三百五十金。” “五百金……”御凤澜毫不犹豫地再加了五十金,慢悠悠地嘲讽道:“买不起就不要买,看你穿得这么寒酸,你身后这男人也不见得会给你买……” “谁说的?我要,五百五十金!”女子尖声叫道。 御凤澜挥了挥手里的帕子,嘲笑道:“给你吧,我不要了,恭喜你。” 女子正要庆贺,御凤澜已经转过头,看着掌柜说:“我也要一副,只出原价,给我照这样子再做一副,我明儿来拿。” 她说着,又看女子,讥笑道:“敢出价就敢要,别说买不起。” 女子脸色顿变,贝齿紧咬,恨恨地瞪着她,挥手就想打。 一直站在门口的藏心和诛风见状,立刻上前来挡到了御凤澜的前面。 此时那名男子才慢吞吞过来,笑着说:“行了,掌柜,我买两副铃铛,这位小姐的,明日她自己拿来。” “不必,我自己买。”御凤澜瞥他一眼,转身要走。 “慢着。”男子突然伸手拦住了她,小声笑道:“敢问小姐芳名,可否做我的小妾。” 第200章 没用的东西 御凤澜顺手拿过了一边放的秤杆,推开他的手臂,再把手覆在自己的胃上慢慢往下滑,衣料顿时勾勒出突出的小腹,看得男子一愣。 “你知道你在与什么人说话吗?”御凤澜松开手,冷冷地刺他一眼,把秤杆往柜台上一丢,接过藏心递来的披风,拔腿就走,“掌柜,明日此时我来拿铃铛,若交不出来,我把你的金字招牌剁来做成铃铛。” “好狠,好辣。”男子紧盯她的背影,微微眯了眯眼睛。 “主子。”女子不干了,扭着腰过来,委屈地撒娇:“她……” “没用的东西,滚。”男子看也不看她,手掌一挥,直接把她扫出数丈远。 藏心和诛风在前面听到动静,扭头一看,那女子飞出大门,正跌在了大路中间,哀哀地哭泣。 “像是异族人。”诛风拧拧眉,小声说道。 “不理他。”御凤澜摆了摆手,轻声说:“等他们走了,你们回去把我第一眼看的那副买来算了。” “是。”诛风点点头,停在路边等着。 御凤澜拢了拢披风,笑着说:“藏心,天凉了,你们也应当做几身衣裳了,我们去挑料子吧。” “去年的还能穿呢。”藏心闷闷地说道。 “藏心,我想给你们做啊。”御凤澜摇了摇他的袖子,俏皮地歪了歪脑袋。 藏心无奈地点头,小声说:“ 依你。” 御凤澜抿唇一笑,拉着他的袖子往前跑。 “你别跑啊,小心肚子。”藏心吓到了,赶紧拉紧她的手腕,小声责备道:“你怎么不注意呢?都是要当娘的人了。刚刚那种情形,你再遇上了,直接走掉就好,何必斗气。” “那就让异族人欺负到头上来?我见着这种女人就来气,仗着找了个有钱男人,就以为自己是凤凰了,明明是插着彩色毛的臭麻雀。”御凤澜嘴角轻抽,辣辣地骂了几句。 正在说话时,前面突然有几骑快马飞奔过来,差点撞到了她。藏心赶紧扶稳她,对那几骑马怒目相对。 “怎么回事?什么时候信使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在大街上奔马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管他,最好是打起来,一把火烧了帝家皇城。”藏心冷笑道。 “啧,那里的一砖一瓦可是我们御家辛苦建起来的,干吗烧掉。”御凤澜瞟了他一眼,不乐意了。 藏心闷闷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又伸手扶住了她,惊呼一声,“小心。” 二人贴着墙根站好,只见又有十多匹快马急驰而入。 “到底怎么了?”御凤澜有些不安,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我们还是先回王府看看。” “你就记着他,多记着自己不行吗?帝家对你来说,那就是狼窝虎穴,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还乐此不疲。”藏心闷闷不乐地说道。 御凤澜微微叹息,推他往前走,把额头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小声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担心我,没事的,我们会好好的。” 藏心用力扭头,想看她的脸,却被她用额头顶着一直往前走。 人群里,首饰铺子里的那名男子一直盯着她,直到看不到了,才勾了勾手指,小声说:“去跟着,看她是什么人。” “殿下,方才小人出来的时候听首饰铺的掌柜说,看那两名侍卫的腰牌,那是太子府的人。”侍卫低低地说道。 “帝夜天的女人?”男子眯了眯眼睛,捏了捏下巴,慢悠悠地说:“有意思,想不到兰烨国会有这样的女人。我一直以为兰烨的女人都是水做的,柔软顺从,但这女子就是一碗烈酒,让人直想一口痛饮到底。” “那……染衣夫人呢?”侍卫扭头看了一眼,小声问道。 那被他打伤的女子正战战兢地跟在后面,脸色苍白,唇上还有血渍,一脸惊恐地看着他。 “不必理她,愚贱之人,死不足惜。”男子绝情地说完,抬步就走。 一行四人继续往前,不再管那女子。 大街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偶尔有人打量一眼那女子,随即走开。 皇宫里,帝崇忱一脸铁青,死死盯着跪在面前的几名大臣 ,哑声问:“世子跟丢了,什么时候的事?” “有四五天了,他们一直在找。陛下,若世子在我们这里出事,我们与涅罗国的关系就僵了。”童大人抬头看他,花白的眉头紧皱。 “怎么现在才告诉我们?”帝崇忱摆摆手,不悦地说道。 “他们也是想早日找到。”林大人接过话,诚惶诚恐地说道:“陛下,还是得早点找到世子为妙。涅罗国这些年国力大涨,又吞并了南汉、西金二国,国力已在我们之上……” “胡说八道,他们不过是草原上放羊的一群蛮人,国力能有多强大?”帝崇忱脸色一沉,怒声斥责道。 金殿里一阵安静,大家都看向帝夜天, 等着他出声。 “你们看他干什么?”帝崇忱顿时怒不可遏地问道。 大家又一愣,面面相觑地半天,都跪了下去。 “皇上息怒,臣等知罪。” “父皇,诸位大臣的话有些道理。”帝夜天这才慢步出来,沉声道:“涅罗国国力近几年来大涨,而我们才休养生息五年,放弃了关外的一切迁入京中,征服关内百姓,伤筋动骨,现在才恢复元气。若涅罗国滋事,对我们不利。所以,还是尽早找到世子为妙。” “那就去找。”帝崇忱气闷地盯着他,冷漠地说:“若找不到,太子你就自己领罚。” “是。”帝夜 天抱拳行礼,镇定自若地说道:“儿臣定会找到世子。” “哼。”帝崇忱又被他气到了,这个儿子,他怎么看都看不顺眼,但偏偏想信任的那个,现在又不能让他光明正大的站在面前。 他扫了一眼人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漠然说道:“都下去吧,一切听从太子安排,有敢不尊他者,杀无赦。” 众人都是丈二摸不清头脑,不理解他为何一时对帝夜天憎恶非常,一时又委以重任。 跪安之后,一行人聚在院中,商讨寻找世子的对策。 帝夜天和帝琰一前一后地走出人群,帝琰扭头看了看他,小声问道:“要不要去凤宫坐坐?看看那两个男宠?” “白天他们不在。”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啧啧,晚上我也去爬爬榻底?没想到你还有这爱好,不如我们晚上一起去听听?”帝琰揶揄道。 “老四,说话也要分分场合。”帝夜天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帝琰讪讪打住,慢步跟在他身后。过了半天,又不甘心地说:“如今还真有太子的架子了。” 帝夜天停下脚步,深瞳里锐光一闪,沉声道:“难道我不是?更何况我是你兄长。” 帝琰勉强笑笑,抱抱拳,小声说:“是。” “如今步步险境,你我兄弟不要斗气。”帝夜天拍拍他的肩,放缓了语气,“走吧,出宫。” 第201章 小心肝 帝琰挑了挑眉,低声说:“我还有事要办,三哥先去会你的小心肝吧。” 帝夜天知道他也是个拗性子,也不勉强,拔腿就走。 才出宫门,就见御凤澜站在龙柱处,往这边张望。他突然生起玩心,悄然退回宫门内,左右看看,往东边走了一些,施展轻功越过高墙,准备从御凤澜身后绕过去。 侍卫们都好奇地伸长脖子张望,眼睁睁看着他轻手轻脚地凑到了御凤澜他们几人的身后,突然用双臂抱住了御凤澜的肩。 看在旁人眼中,这是多亲昵的动作啊。 但是御凤澜警惕惯了,她吓了一跳,敏捷地抬脚往他的脚背上一跺,身子从臂弯里挣开,反手砍向他的脖子。 帝夜天万没想到御凤澜会使这招,藏心和诛风原本看到了他,但他以眼色示意,不让二人出声,所以只有御凤澜一人没发现他已经到了身后。 这一巴掌砍下去,带着十足的力道,虽然没有男人掌刀那样的威力,但突然之间使出来,还是让帝夜天吃了点小苦头。 脑子里嗡嗡地响了几声,满眼惊愕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呢?疼不疼?”御凤澜举着手掌,有些手足无措。 “疼死了,你就感觉不到是我?”帝夜天摁着脖子,半真半假地说道。 “我心中的你是光明正大的人物,怎么会鬼鬼崇崇的?”御凤澜踮着脚尖往他脖子上吹,嗔怪道。 藏心就见不得她这样,当时就青了脸,拔腿走远了几步。 “想不到你居然如此厉害,这小手的力气还挺大。”帝夜天揉了几下脖子,垂下了手。 御凤澜掩唇笑,小声说:“更厉害的都有,我要用我手腕上的小蛇后,你死定了。” 帝夜天笑容僵了僵,视线投向她腕上盘得像镯子的蓝缪。在这世上,不怕蓝缪的人只怕只有珂离沧和昨晚那个黑衣男子了吧? “今日有信使急匆匆进宫,出什么事了?”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世子不见了。”帝夜天眉头微拧,沉声说 道。 “大活人有手有脚,怎么会不见?”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正因为有手有脚,还有眼睛有耳朵,一跑就找不到了。”帝夜天慢步往前走。 御凤澜坐上小辇,小声说:“那就让他溜哒去,该来的总会来。” 帝夜天扭头看看她,沉声道:“话虽如此,国与国之间也有君子之交,小人之交。若涅罗国故意生事,于我兰烨来说不是好事。” “打起来又如何……乱世出英豪,说不定我也能当个女将军,收复我……”御凤澜后面的话吞回去,挥了挥锦帕,轻笑道:“大白天的,我也学会作梦了。” 申晋把帝夜天的马牵了过来,他上了马,马鞭在腿上轻敲,慢吞吞地跟在御凤澜的身后,看着她和藏心低语。 此时,宫中侍卫匆匆过来,急声说道:“殿下,世子就在城外,皇上让您赶紧率朝中大臣前去迎接。” “城外?”帝夜天微怔,这人方才才听说不见了,怎么一转眼就到了城外? “你先回去吧。”他匆匆交待了一声,领着人直奔皇宫。 乌云飘来,遮住了没在天上呆多久的太阳,风越吹越大。 又变天了。 藏心撑起了油伞纸,小声说:“我们先回吧。” 御凤澜摁了摁心口,眉头微皱,轻声说:“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安呢?世子现在来了,我的差事还没办完,衣裳首饰全都没做出来,明日大宴要用,这可糟糕了。” “那也怪不到小主子头上来。”诛风安慰道。 “若想降罪,你吐口气都是罪,走吧,我还是赶紧回司衣局。”御凤澜眉心头锁,急匆匆地说道。 城门处有仪仗排成长长几列,小雨淅淅沥沥地滴打在数百支撑开的天青色的油纸伞上。 从高往低处看,伞上的花饰正是兰烨国的版图。山川河流,草原大漠,尽在伞上。 此时已经是天明时分了。从昨天得知世子在城外的消息,到现在,足足过了一整晚。也不知道是不是涅罗国故意为之,故意 给兰烨国难堪。 帝夜天从大辇上站起,看向大路尽头。他今日是代表帝崇忱,率百官在城门口迎接。 原本涅罗国与兰烨并不搭界,一东一西,隔着草原和荒漠。涅逻已立国一百七十多年,他的崛起也就在近三十年里。 在这三十年里,涅罗吞并了大漠里的两个小国,兰烨要通往大漠外的商路被涅罗给截断了,不得不重新考虑与涅罗国的关系。 这一回是涅罗主动要求来兰烨联姻,来的世子是沓涅罗第一大妃,高慧妃的长子,北唐霆。 北唐是涅罗皇族姓氏,底下三大家奴,分别赐姓北、唐,渭,这也是涅罗国开国皇帝的姓名。三大家奴跟着北唐渭开创江山。 “来了。”帝琰挑了挑眉,策马走到帝夜天身边,指着前方低声说道。 视线尽头,长长的马队闯入视线,藏蓝色的涅罗王旗在风雨里猎猎作响。 牛角号声穿透了风雨,声声响彻天空。 那行人渐近了,众人看着马队,不由得心底一惊。 所有的马橛子都以青铜打造,黄金镀于其上。马鞍上镶着金色明珠,就算是阴雨天,也难掩其璀璨光华。更让人心底生怵的是,这么多人,这么长的马队,一声尖厉哨声响过后,瞬间安静如同无人。 帝夜天神色肃穆,从高辇上下来,骑上梨花,稳步走向前方。 对面的马队也缓缓散开,从后面走出一骑着高头烈马的男子。当这人、这马出现在众人眼前时,兰烨这边顿时炸开了锅。 这是一匹通体纯金的骏马,漂亮到不可思议,比四周的马要足足高出半头,一身皮毛光滑油亮,体态均匀强健,眼睛如同两颗黑色琉璃,水光鳞鳞。 再看北唐霆,高大强壮,棱角硬朗,眉目深遂,神情倨傲,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人物。被风卷起的藏青色披风里面是淡青色锦袍,窄袖高领,绣着飞翼骏马。 “世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帝夜天缓缓抬手抱拳,动作间尽现霸气风度。 “ 太子殿下。”北唐霆笑笑,从马上跳下来,抱拳鞠躬。 “进宫吧。”帝夜天微笑着点头,轻轻一挥手。 礼乐齐鸣,青色的油纸伞往两边撤开,空出通往皇宫的大道。两边的店铺里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对北唐霆议论纷纷。 对北唐霆这人,帝夜天知之甚少。 “太子殿下,你们这油纸伞还真是漂亮。”北唐霆往四周看了看,指着士兵们为大臣撑在头顶的油纸伞说道。 这么多人撑着伞,也没见谁碰到了谁,秩序井然,还在一眼之间让人领略到了兰烨的壮丽河山。 “不仅漂亮。”帝夜天淡定地笑笑,抬了抬手。 申晋往前一步,挥了挥手里的令旗,吹响了口中的金哨。 就在哨声落下的那一瞬间,撑伞的士兵们收起了伞,在一个动作之中,让伞变成了一把锋利的长刀。雪寒的刀刃把涅罗国人围在中间,毫不比他们的金马橛子逊色。 “好,好!”北唐霆鼓掌,大声叫好,眉目间全是爽朗的笑意。 申晋看了看帝夜天,又吹响了金哨,瞬间工夫,刀又变回了伞,遮风挡雨。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就和人与人之间一样,相互炫耀实力,争当老大,弱的那个就会被欺负。 涅罗的金马,兰烨的伞,一个凌厉逼人,一个朴中藏刀,针锋相对,谁也没占着上风。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长街,直入皇宫。 长长的红色地毯一直铺到了乐正宫的殿门处,太监们的通传声一声接着一声,在天空中久久回响。 一名身着大红礼服的大太监手捧一根金色长鞭走上高台,向着大殿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后,缓缓起身。 此时四方皆静,只见他手腕猛地一抖,金色长鞭就像灵蛇,猛地在空中甩过,一声凌厉的鞭响之后,号角声再起。他又连甩两下,鞭梢打破风雨,一声比声凌厉。 礼乐声这才奏起,整齐列在两边的士兵齐呼万岁,呼声浩瀚雄壮。 待仪式完成,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雨越 下越大,在汉白玉的地面上砸起老高的水花。撑着大伞的侍卫们臂力惊人,一人一把大伞,在风雨里岿然不动。 北唐霆的神情已经没有方才在宫外时那样倨傲了,眉头微微皱了皱,缓缓转动脖子,打量四同周的一切。 兰烨宫庭换过三个大家族,每一个姓氏为王,都会把这里修整一新,但又保留了宫庭的主体精华,围着以前的宫殿扩建,规模越来越大,越来越宏伟。 大太监终于停止了甩鞭,转身向着金殿方向深深一揖,捧着金鞭快快步高台下走。 帝夜天下了马,引着北唐霆慢步走向高台。 北唐霆完全收了在宫外的傲气模样,垂手慢步,紧跟在帝夜天身后。 进了金殿后,他飞快抬目扫了一眼四周的情形,有些闪烁的视线落在稳坐高台的帝崇忱的身上。 “世子不远万里而来,辛苦了。”帝崇忱双手搭在膝上,威严地看着他。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北唐霆快走两步,右手摁在心口上深深一揖,再跪了下去。 “请起。”帝崇忱面上有了些许笑意,轻轻抬了抬手。 北唐霆起身,又是深深一揖,从随从手里取来国书,高举过头顶,朗声说:“陛下,这是我父皇给陛下的亲笔信。” 尚德从高台上快步下来,接过了国书,捧到帝崇忱的面前。 “太子,念给朕听。”帝崇忱的手在膝上拍了拍,转头看向帝夜天。 帝琰站在帝夜天的身后,一听这话,立刻忍不住说道:“唷,是怕信上有毒?” 帝夜天神情自然地稳步上前,从尚德手里接过了国书,仔细端详了起来。 这国书以金筒封存,上有金色封漆。金筒做工考究,上刻涅罗图腾飞翼马。挑开封漆,金筒的盖子却纹丝不动。 他眸色一沉,顿时明白这是一关考验。金筒上有机关,若打不开,那可是出大笑话了。 北唐霆下巴微微抬了抬,有些挑衅地看着帝夜天,抬手指着金筒,朗声道:“太子,请吧。” 第202章 议论 帝夜天的视线回到金筒上,在掌心轻轻转动两圈。 机关的精妙之处在于看不出是机关,让你找不到破解之地。这只奢华的金筒上面看不出半点破绽,根本无从下手。 大殿里静了片刻,议论声轻起。 帝崇忱有些坐不住了,手掌在膝盖上来回抚动,眉头渐渐拧起,锐利的视线死盯帝夜天。 帝琰忍不住上前去,凑在他面前一起看那只金筒。 北唐霆又开始骄傲了,双手背在身后,傲然地一笑,“没关系,太子殿下可以慢慢来。请容我为陛下献上第一份大礼……” 他话音刚落,帝夜天便双手握住了金筒两端,淡定地说道:“好了。” 北唐霆一怔,只见帝夜天二指分别抵在金筒的上下两端,金筒发出咔的一声微响,圆柱向两边缓缓打开。 这机关就是这样奇巧,一般人肯定是想从两头把卷成筒的国书倒出来,但这只金筒的开启方式却反其道而行之,向两边展开。 帝夜天拿出金丝织成的国书,把金筒递给帝琰,缓缓展开金帛书。 一阵异香在大殿里飘散,让所有的人都微微露出几分迷离的神态。 帝琰暗道一声不好,这香也是用来挑衅的!若有人在这大殿上出丑,传出国门,会让人耻笑万年。他立刻屏声敛气,小声提醒帝夜天,“小心,你吸入的最多。” 帝夜天神色镇 定,不慌不忙地举起金帛书,气沉丹田,朗声宣读国书内容。 他的声音就像一阵清风,骤然间吹散了蒙在群臣心头的乌云,大家纷纷回过神来。武将明白是怎么回事,纷纷大怒,朝北唐霆怒目而视。文臣们不懂,面面相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为何突然间脑中一片空白。 北唐霆此时看帝夜天的眼神古怪了起来,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国书洋洋洒洒上千字,无非是表达我想和你做好兄弟的意思。 帝崇忱此时面上有光,神情也好看了许多。 “替朕谢过你父皇,回去的时候,朕会送给你父皇几份大礼。”他乐呵呵地拍了拍膝盖,大声说道。 “谢陛下,其实这金筒也是第一份礼物。”北唐霆作了个揖,从帝琰手里拿回金筒,然后拍了拍手。 二十多名高大的随从从殿门外抬进了一只蒙着黑布的大箱子,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看得出这些人臂力腿劲都大,还是被压得腿有些弯。 莫非里面是猛兽?大殿上的文臣们都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两步,而武将们却忍不住往前凑,想一睹为快。 大箱子终于放下了。 北唐霆指着大笼子,眼中锐光闪闪,大声说:“请太子殿下揭下黑布。” 帝琰手拢在唇边,不屑一顾地说:“这人难不住你,又要出毒招了,三哥小心。” 帝 夜天点点头,稳步走向大笼子。 “陛下一定会喜欢的。”北唐霆笑笑,退开来,让帝夜天一人站在黑布前面。 帝夜天抓住了黑布一角,用力一掀。 随着黑布落下,一个铁笼子出现在众人眼前,待看清笼子里的东西,大殿里顿时响起了声声赞叹! 涅罗国擅长水战,有世间最强大的舰队。而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艘按比例缩小的战舰! 除了大小不一样,里面的一应设施都与真正的战舰一模一样。机关、铁炮、高帆,暗藏船底的铁蒺藜。 不难想像,成千上万这样的战舰在海上同时行驶时是多么的壮观! “为示兄弟友好,我涅罗国愿意献出这战舰的制造技术。”北唐霆走到战舰前,骄傲地拍了拍战舰,大声说道。 帝崇忱忍不住站了起来,轻撩龙袍,大步冲下了高台。 没什么比得到一件能助他征战八方的利器更让他高兴的事了!他围着战舰绕了好几圈,连连点头称赞。 “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喜欢就好。”北唐霆笑了笑,跟在他身后,给他介绍战舰里的设施。 武将们早就忍不住了,一涌而上,好奇地围着战舰欣赏。 “草原上纵马,大海上航行,天空中翱翔,人世间最爽快的事,莫过于这三件!”一名大将军忍不住大呼道。 “将军说得好。”北唐霆笑笑, 举起了手里的金筒,大声说:“小王渴盼有朝一日,兰烨也造出这样的战舰,你我一同在大海上航行,观赏浩瀚大海上的奇景。这个金筒上面刻的就是战舰的制造方法。” “是吗?”帝崇忱接过金筒,反复看了数遍,就是没看出哪里有字。 帝夜天已经明白了,他看了看北唐霆,令人拿来烛台,点燃之后,高举金筒,对着方才揭下的黑布照去。 奇迹发生了! 明亮的火光透过了金筒上密密的小洞,在黑布上映出了一行行小巧的字! 原本又想显摆一下的北唐霆再度算盘落空,盯着帝夜天看了好一会儿,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太子殿下果然见多识广。” “惭愧,只是我们三哥小时候就喜欢玩这样的把戏。”帝琰上前来,笑嘻嘻地说道。 小时候,他们居然敢把这样精妙的机关说成帝夜天小时候玩的游戏! 北唐霆脸上有些挂不住,哼了一声,转头看帝崇忱,大声说:“还有第二件大礼,相信陛下一定会更加喜欢。” 有战舰在前,所有人都对第二件礼物充满了期待。 北唐霆使了个眼色,随从们抬进了第二件礼物。这件礼物盖的是金色的绒布,一抬进大殿,殿中就响起了议论声。 北唐霆向帝琰抱了抱拳,低声道:“四王爷,这件礼物就请四王爷来揭幕如何?” “ 乐意效劳。”帝琰冷冷一笑,大步走向了金色幕布。 有了方才的教训,人群自觉地后退了几步。 帝琰也有些心虚,不知道里面会不会突然射出一些机关,散发出毒雾!他略一犹豫,心一横,手掌抓住了金色幕布,用力一拽。 啊…… 随着声声惊呼声,只见笼子里安静地卧着一匹金色的大马,和他们在外面看到的北唐霆骑的那匹一样,但是这匹更加神奇,它的头顶居然有一根金色的角! 它太美了! 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有着长长的睫毛,此刻轻垂着,听到响动,长睫缓缓张开,乌亮的双瞳温柔地看向眼前的人。 它的皮毛就像一匹光滑的缎子,是温柔的金色,不像北唐霆的马那么高傲、咄咄逼人。 它就这样安静地卧着,看过众生,再度趴下去。 “万兽之中,唯它最具灵气。是去年父皇带人去海上捕鲨时,在一个小岛上发现的。它们跑得很快,我们用了整整十九天时间,才捕到了这么一匹。”北唐霆骄傲地说道。 “是真的角,怎么会有这样的马?”帝琰忍不住伸手去摸它的角。 它一个激灵,飞快地抬起了头。 帝琰吓了一大跳,赶紧缩回了头,怕它会用角顶穿他的手掌。 但是它根本不动,反而满眼惊惧地看着他,大眼睛里慢慢蓄满了眼泪。 “天啦,它会哭!” 第203章 神奇 “它非常神奇。”北唐霆笑笑,走过来轻轻地抚着它的背,放缓了声音,“它不喜欢的人,它都会哭,它喜欢的人,它会用角轻轻地顶你的身体,以示友好。” “它不喜欢我?”帝琰恼火地指着马说:“你怎么能断定它不喜欢我?” “所以说它有灵气,它能闻到人心里极深处的秘密,若秘密带着香气,它就会喜欢与你靠近。若秘密里充满了黑暗,它就会落泪。” “少故弄玄虚,神兽只是传说中的事,我看这就是个妖物,这角也是你们装上去的。”帝琰大步过去,伸手勾住了马的角,用力往外拽。 北唐霆脸色一变,已经来不及阻止。 马儿猛地瞪大眼睛,站了起来! 天,它好高!那样趴着,只感觉它生得庞大,这样站起来才发现它有多高!它发怒了,用角用力地往铁笼子上一顶,铁柱被它的角擦得花火直冒! 幸亏帝夜天用力拉了帝琰一把,才没被它的角给顶了个透心凉! 但是,滚烫的火花飞溅出去,在靠得最近,又来不及闪开的人的手背上燎起几个大泡。 它还不肯停下,继续用利角狠狠地在铁柱上撞,分明是想撞开笼子,出来对付帝琰。 “乖乖,原来这么凶猛!” “它非常凶悍,别被它 的外表迷惑了。它此时不动,只是因为它懒,不想动。”北唐霆立刻让人拿来草料,放进笼子里,哄它去吃。 它吃的什么草?灵芝!人参!百合!以及各种鲜花,连茎带叶! 它慢慢卧下去,嗅了嗅那堆鲜花,用嘴扒开,开始吃灵芝。 “那个小岛上全是灵芝和人参,它们一直吃那些。”北唐霆抚了抚它的背,唇角勾了几丝笑,大声说:“所以,养这样一匹灵兽,是需要精心伺弄的。” 这不是想说,没钱别养吗? “我们的金色大马,就是用这种马与汗血宝马杂交出来的。我父皇认定,我们涅罗与兰烨是好兄弟,这样的神兽应当一同拥有。我希望有一天,我们两国来一场赛马!” 这真是好东西! 帝崇忱眼角的皱纹紧堆,深深地盯着那匹神兽。若战场上全是这样的马,那何愁打不了胜仗?它们本身就是杀敌的神器!那角狠狠地挑穿敌人的胸膛,刺破敌人的喉咙……想一想那场景,就让他感觉到热血沸腾! “关于秘密的事,当真?”他转头看向北唐霆,眼睛里精光一闪。 北唐霆向他抱拳,笑着说:“怎敢欺骗陛下?老话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它会看人的眼神。若人的眼神友善,它就喜欢。若眼底 藏着恶意,它就会不喜,想躲开。若有人攻击它,它就会毫不留情,一直要到置对方于死地为止。不知,陛下想不想玩个游戏……” 他一面说,一面扭头看殿中大臣。 大臣们的眼神躲躲闪闪,不肯与马儿对视。 谁没点私心?但绝非胆大到有谋逆之心,大多是些想中饱私囊之类的小九九。就算这样,若被马儿嫌弃,眼睁睁看它流泪,让帝崇忱生怒,那就得倒八辈子大霉了 “它会选美!”北唐霆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选美?”帝崇忱眉头皱了皱,狐疑地看着他。 “哈哈,它最会读的是女人心,谁真美,谁是脸上脂粉铺得厚,一眼就能看出来。”北唐霆笑哈哈地说道。 “世子殿下最后一件礼,不会恰好是个美人?然后让你的马来称赞你带来的美人漂亮!”帝琰怒气冲冲地瞪着北唐霆,让他当众出丑,这气可非得好好出了才行! “确实是个美人。”北唐霆笑笑,拍了拍手。 随从们这回抬进来的是轿子,一顶天蓝色的锦绒小轿,轿帘上面缀着深蓝的流苏,厚厚的轿帘遮得密不透风。 “她是我们最珍贵的人物。”北唐霆向轿子抱了抱拳,神情恭敬。 见她如此,几乎让人以为他把自己的老娘带 来了! “陛下!”轿子里传出一把沙哑沧老的声音。 这一下,众人坐实了心里的猜测,不是他老娘,就是他奶奶!不然怎么会有这样老的声音? “这是我们的大相师,她能断人生一世,死后一世。”北唐霆环视众人,缓缓说道。 “放屁!你休要在这里大发厥词!”帝琰忍不住骂道,弄了个妖兽不说,还弄了个神婆过来骗人!神神叨叨,让人生厌! “大可一试,若说在场的各位大人,唯恐会有作假之嫌,毕竟都是可以查出来的。就由皇上在大殿外的侍卫中随意点一人,让大相师说出他的生平,如何?” “第二列,第九人。”帝崇忱扭头,看向外面的大雨,大声说道。 “第二列,第九人,带进来。”尚德快步走到大殿门口,向外面宣旨。 禁卫军头领立刻数出那人,带到了金殿之上。 “大相师是要摸骨,还是要翻眼皮子,扳手指?”帝琰嘲讽道。 帝夜天眉头微紧,阻止了他。 北唐霆不置可否地一笑,大声说:“我涅罗三宝,战舰,俊马,还有香料。我们涅罗大相师对香味有特别的辩别方法。人自来到这个世上起,就有自己特殊的味道。她只需闻闻这人身上的味道,就能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 “狗变的?”帝琰又忍不住开口了。 “四皇子,你出身富贵,就不要说这样的话了。”轿子里,沙哑的女声再度响起。 帝琰有些发愣,轿帘未打开,她如何知道说话的人就是他? 第九人被带到了轿帘前,一名男子拉住他的手,伸进了帘子里。他突然眉头一皱,飞快地抬头看向轿帘。 “你今年二十有三,排行第六,父亲过世六年,母亲右眼眼疾致瞎,兄弟六人已亡三人。你右脚脚底有颗痣,这痣碍你。所以命中无妻,衣禄不厚,能到今日已是祖上荫德庇护。” 那人的脸色越来越古怪,双腿微微有些发抖。 “对?”帝崇忱看着那人,低声问道。 侍卫扑通一声跪下,连声称是。 “果然神奇。”大家啧啧称奇,连声赞叹。 “陛下,还想试吗?”北唐霆笑呵呵地问道。 “赐宴。”帝崇忱一脸喜色,抚掌道:“不必试了,朕安排了大宴,为世子接风洗尘。让皇后她们也来一睹这些奇物的风采。” 他说完,上前来一把抓住了北唐霆的手,温和地说:“贤侄随朕来。” 帝琰一脸铁青,看了一眼那顶小轿,用手肘碰了碰帝夜天,“若这妖婆说你我坏话,那怎么办?” 帝夜天平静地说:“就那么办。” 第204章 举行 大宴提前举行,后宫乱成一团。 幸亏司衣局的人这两天不眠不休,已经把衣裳赶了出来,只是配饰才刚拿过来,得赶紧缝制上去。 御凤澜也加入了缝制的队伍,亲手把洛敏郡主和琼郡主的佩饰装好,令人送去她们手中。 忙完一切,夜幕在大雨中降临了。前殿的男人们正把酒言欢,在美酒和美人的帮助下,已至兴致最高昂时。 御凤澜带着宫婢,捧着胭脂水粉在偏殿伺侯各位小主子,等碰上她们去大宴上为世子献艺。 薄念倾就坐在外面,他本是率禁军保证这些日子世子的安全,以及全程陪伴这些贵客,但是这些人提前到来,他后来才从禁军营赶回城中,来不及迎接。 隔着一道门,御凤澜不时听到他安排事的声音。很多年前,御凤澜也像现在这样,躲在偏殿里,偷看他办差。他站在一群老臣中,非常打眼,总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他。 那时满朝上下都知道小公主情倾薄念倾,总能看到她出现在有他的任何场合,躲在一边悄悄又羞怯地偷看他。那时,她是被精心伺候的人,现在,她是伺侯别人的人。 司衣局的魏主管过来找她商量事情,因为男女有别,薄念倾他们在外面,所以门窗紧闭,殿中极闷热,二人索性出门,在长廊里去说话。 雨滴砸过了 灯笼微弱的光,落在廊下的排水渠中,一只惊鸟从雨里落下,瑟缩地躲到了长廊一角。薄念倾身子侧着,手里端着茶碗,一直看着她。 “刚刚前殿传来消息,让我前去伺候,烦夫人一人在这里了。”魏主管堆了满脸的笑,轻声说道。 “好。”御凤澜点点头,就这么点事,还要让她出来说话。 一阵惊雷响起,魏主管打了个激灵,接过了小宫婢递来的伞,走进了大雨里。 御凤澜手挡了挡闪电刺目的光,只见尚德带着芳姑以及几名小太监正跑过连接正殿的长廓,往这边来了。 出事了吗? 她愣了一下,飞快地走了过去。 尚德看了她一眼,先向薄念倾行礼。 “郡王,辛苦。” “尚公公辛苦。”薄念倾点点头,慢慢起身。 “十九夫人,辛苦。”尚德又向御凤澜行礼。 御凤澜赶紧福身回礼,小声道:“尚总管有礼了,这么大的雨,快进屋吧。” “不了,就在这里宣旨。”尚德从怀里取出用金筒装着的圣旨,令人推开大殿门,站在殿门口宣旨。 御凤澜一听,马上明白魏主管为什么脚底抹油跑得那么快了。 帝崇忱让所有的小主子同时进殿献艺,所以马上要重新确定要演的曲目。这怎么可能统一。 有要跳的,有要唱的,还有要吵架的。 尚德 宣了旨就得走了,御凤澜是管这事的,她可走不开。 芳姑也是一脸愁容,送走了尚德,凑到御凤澜耳边小声说:“是舒贵妃的主意,那个琼郡主早就已经知道了。” 御凤澜立刻明白了,皇后和舒芙苓之间的争斗从来没有停止过,表面上看去相安无事,但是双方从来没有放弃过任何一个机会。帝玥没当上太子,舒芙苓必须用尽一切办法筑固自己的地位。 大殿里已经炸开了锅,几位公主还勉强保持着风度,坐在一边不出声,几位郡主已经跳起来了。 “这怎么能临时改,十九夫人,芳姑嬷嬷,你们赶紧去向皇上说明,这是不可能的事啊。” “各位小主子,皇上下旨,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事。”御凤澜往前走了两步,脆声说道:“除非大家想抗旨,惹皇上不高兴。今日可不是别的什么事,是向世子献艺,各位小主子代表的是我们整个兰烨国女子,还是赶紧来商量一下,要献什么曲目。” 场面一下就静了,虽然个个面带忿色,但没人再敢抱怨。 “反正,我要跳领舞。”洛敏郡主瞟了瞟各人,高傲地说道。 “公主在此,轮得到你吗”琼郡主马上讽刺道。 “你!”洛敏郡主被噎到了,飞快扭头看向坐在椅上的各位公主,把话吞了回去。 御凤澜拿起 曲目单看了一眼,大声说:“其实各位小主子都明白,今日若得了世子的心意,是要远嫁的,可能去的不止一个,说不定这辈子就回不来了。所以,就看小主子们的心意,若有此心,出场的时间就长点,若无此意,那也有个退路。这也是皇上的一番心意。” 大殿中死寂了一会儿,有些姑娘的眼眶开始泛红。离开亲人远嫁,这样的选择,不算有多好。 异国他乡,谁知道能不能斗得过那里的美人,说不定死在那里化成了枯骨,也没人会同情她。 几位公主动也不动地坐着,手指攥紧帕子,互相看了看。 “当然,嫁去的人一定会有丰厚的陪嫁,看在两国的关系上,说不定去了就是世子妃。这都是自己的造化。”御凤澜看了看众人,又大声说道。 洛敏一咬牙,大步上前来,大声说:“我要做领舞。” “凭什么,我也要。”琼郡主嘟嘴,不满地说道。 御凤澜忍不住地想,就算是一坨狗屎,这两个人也会争着咬上一口的吧,她定了定神,小声说:“曲目可以分成上下两段,二位小主子可以各领一段,如此最为公平。” “那可不行”二人异口同声,互相恶狠狠地瞪着。 “行不行也只能如此。”御凤澜拧拧眉,肃颜道:“我们只有半柱香的工夫做准备了 ,若您二人继续争下去,只能不要领舞,大家一锅粥地乱舞,最后我陪大家一起领罚就是。反正我有太子殿下护着,肚中还有太子的骨血,打都打不到我身上来。各位小主子就不一定了,皇上最不喜欢不听话的人。” 两位郡主就跟被掐着脖子的母鸡一样,虽然不再争抢,但还是梗着脖子互相瞪。 御凤澜让几位演奏器乐的小主子选了支都熟的曲目,还让几位公主先出场,但时间都短,重头戏这两只斗鸡。 她们平常一起学过舞,所以挑了一支都喜欢的。一番演练,勉强凑和。 忙完了,前头传下令来,让赶紧过去。 御凤澜盯着几人的行头看了一遍,让人抬过轿子,经长廊送过去。 薄念倾一直在门边看着,直到此时才亲手倒了碗茶,送到她的面前,低低地说道:“没想到,你如今如此干练。” 御凤澜笑笑,没有接茶碗。 “怎么了”薄念倾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莫非是嫌我这茶里不干净?这是干净的茶碗,我让他们单独拿来的。” “不是。”御凤澜摇头,摸了摸肚皮,微笑着说道:“大夫让我少喝茶,最近都喝的特地为我调配的安胎汤,我自己带着呢。” “哦。”薄念倾失落地笑笑,放下茶碗,小声说:“是要过去吗?我正好也要过去。” 第205章 走吧 “走吧。”御凤澜点点头,拔腿就走。 那些小主子坐着轿子,脚程很快,已经走远了。 一路上雷声一声比一声响,闪电一道道撕下来,惨白白地映在院子里,让人心里生寒。 “这世子不太受欢迎啊,他一来就电闪雷鸣的。” 御凤澜故意找了个话题,不然两个人不声不响地闷头往前走,太尴尬了。 薄念倾往外看了一眼,低低应了一声,“嗯。” “你和阿宝公主和好了吗?她今晚来了没有?”御凤澜小声问道。 薄念倾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她听说你送她一条裙子,很是喜欢,不过我今日没让她穿。” 看来薄念倾知道那裙子里的秘密,听说皎公主今日穿得格外美艳,想必就是这身衣裳了。 “那是给你们两个私下里穿的,祝你们琴瑟和鸣,早生贵子。”御凤澜笑笑,加快了步子,她有些迫不及待要去看皎公主的美艳身姿。 “小澜儿。”薄念倾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把她往后拖了两步。 御凤澜倒进他的怀中,有些愕然的看着他。 “我……”薄念倾眉头紧锁,小声说:“别这么冷漠好吗?” “我对你很热情啊,郡王,这里可是宫里。”御凤澜眨了眨眼睛,用力甩了甩他的手。 薄念倾手指握得紧紧的,正要说话,身后急匆匆过来了两位太监,二人赶紧分开。 御凤澜 吸了吸鼻子,闻到了淡淡的香。 “好香。”她吸了吸鼻子,疑惑地看着那两位往前走远的小太监,大声问:“站住,你们是哪宫的人” 那二人停下脚步,恭敬地转过身,向她行礼,齐声回话。 “回夫人的话,我们是敬膳房的。” 御凤澜走过他们,接过他们手里的小灯笼,举到他们面前细看,香味又没那么明显了,也不知道是被风带来的,还是他们身上带着的。 “夫人有什么吩咐吗?奴才还要赶着办事。”一名小太监拱拱拳,细声问道。 “去吧。”御凤澜挥挥手,敬膳房今晚上最忙,不时要去前殿看上一眼,再给敬膳房传话加菜加酒,腿都要跑细了。 两个小太监又行了个礼,弓着腰往前飞奔。 “怎么了”薄念倾不解地问道。 “这两个人身上的香味,我好像在皇后那里闻到过。”御凤澜拧了拧眉,轻声说道。 “皇后喜欢种花草,烧香念经,有香味很正常。”薄念倾凝视着她,满眸柔情,“你如今真是心细。” “哦,心细。”御凤澜随口应付了一句,眉头紧皱,快步往前走。 她想起了这香味,正是那两个男宠身上的。难道说这两个小太监也接触过那两个男宠?他们不是敬膳房的吗? 晚上单独给两个男宠送过饭菜? 小主子们正在正殿外侯着,等侯里面传召。 御凤澜在 外面一站,透过窗子和人群,一眼看到了殿中的那艘战舰模型,金色的独角马正安静地卧在战舰边。 她白日只听说涅罗国进献的礼物很神奇,因为太忙,没有细听,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神奇的东西。 “薄念倾,你看那匹马它有角,原来真的有这样的马。”她一兴奋,一把拽住了薄念倾的衣袖,用力摇了两下。 这和她小时候的习惯一样,而且,在她小时候,薄念倾曾送过她一幅画,上面画的就是这样的金色独角马。 后来她实在太喜欢了,就让人把犀牛角用绳子固定在了她的小马头上,骑着它去找薄念倾,被哥哥们笑话了很久。 侯在一边的小主子们都扭过头来,惊讶地看着这一慕。 薄念倾眼中光芒一闪,不着痕迹地抽出了袖子。 御凤澜顿时发现失态,立刻回到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不过,你以前是哪里找到的画,居然知道真有那样的马。我记得你告诉过我,你见到过。”过了一小会儿,她还是忍不住扭过头看他。 “我也是听人说及。”薄念倾笑了笑,小声说:“我要去那边看看护卫的情况。” “好。”御凤澜随口应声。 她的心思全被那匹马儿吸引去了,这马儿太美了,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辈子居然能亲眼见到长着角的金色大马。 “宣各位小主子进殿献艺 。”尚德公公亲自出来传旨。 殿中悠扬的笛声先起,随后器乐齐鸣。 御凤澜贴着墙站着,让小主子们进去。 她们看上去很紧张,不时有人踩到前面人的鞋子和裙摆,走到最后一个时,那人突然扭头问:“咦,洛敏郡主呢” 御凤澜一怔,匆匆往前走,洛敏郡主果然不在队伍里。 “人呢?”她心一沉,赶紧问那些宫婢。 宫婢们茫然地摇头,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她们都是坐轿子过来的,若中途走掉了,应该有人看得到。 “好像她的轿子停了下来,洛敏郡主说耳坠子掉了,要回去找。”此时一名宫婢想了起来,赶紧说道。 “来不及了。”御凤澜抚额,节目一开始,就不可能等某一个人。而洛敏的部分若无人领舞,队伍就是一个空缺。 罢了,可能这就是命,管她的,事后让她自已受罚去吧。 御凤澜决定不管她,清点了一下前面的人数,安静地看着她们上了场。 几位公主的表现平淡无奇,中规中矩。她们在宫中长大,深知后宫之险,都不怎么愿意远嫁,所以大多数时间都低着头,不看殿中的人。 那些郡主小姐们中间有人想搏一搏,从此摆脱伺候人的命运,因而努力表现,倒也让人有惊艳之感。 御凤澜正看得有趣,突然一眼瞥到了那两个在长廊里遇上的小太监。 他们两个端 着酒水站在战舰后面的柱子边,视线紧紧盯着前面。 御凤澜拧了拧眉,这两个人怎么让人感觉如此不适。 顺着他们的视线往前看,那方向坐的人是帝夜天和帝琰,帝夜天坐在上首,帝琰挨着他,身边各有一位美人陪着,添茶倒水,喂菜喂酒。 男人背地里全这德行,她转开头,又看坐在帝崇忱身边的皇后和舒贵妃,二人一左一右,居然平起平坐。 皇后端庄大方,舒贵妃温婉贵气,谁也不输谁。 御凤澜觉得皇后在两位男宠的滋养下,确实精神好多了。 阿宝和皎公主坐在一起,阿宝穿的是普通的宫装,神情还是有些无精打彩。 皎公主果然穿的是她设计的那套裙子,而且自己另加了好几块宝石在衣领和衣袖上,没有最华丽,只有更华丽。 最好坐着别动,不然人拥挤起来,非让你出丑不可。 她再去找那位世子,那人应当坐在最醒目的位置才是,怎么没见着人呢? “世子呢”她好奇地问道。 “解衣去了。”站在门口的小太监小声说道。 啧,这是喝了多少,喝得都憋不住了。 御凤澜的视线回到战舰前,两个小太监不见了。 她愣了愣,在人群里快速找,只见两个人已经靠近了那匹独角马,离那马只有十多步的距离了。 无缘无故的,靠近马干什么? 御凤澜心里有不详的预感。 第206章 性子烈 “这马儿性子很烈,听说惹怒它,它会烈到用它的角把人给戳死为止呢。”见她盯着那马儿看,小太监又热情地给她介绍。 若它受了惊,会不会在大殿里横冲直撞? 她飞快看向前面,若马儿发怒冲起来,第一个冲到的方向就是阿宝那里。 “薄念倾。”她扭头去找薄念倾,但他负责防务,已经带着人去前面巡视了。 她无旨,不能进大殿,若贸然去告诉帝夜天,后来证实没有这事,帝崇忱又会拿他出气。若有事,帝夜天也得挨罚,他办事不力,居然在大宴上出了这样严重的事。 怎么办。 视而不见吗? 乖乖,帝夜天如果也出来出恭就好了,他一定知道怎么办。 她眼睁睁看着两名太监离那马儿越来越近,心慌意乱。 “洛敏郡主来了吗?要到她了。”宫婢匆匆出来,焦急地说道。 御凤澜看向殿中,世子还未进来,这些人舞是白跳了。不过,她可以趁机进去,混进女子中间,用蓝缪放倒两个小太监,以免他们生事。 她用帕子遮住了脸,小声说:“我代她上,若选中了,你们就说是洛敏郡主即可。” “可以吗?”宫婢们犹豫着互相看了看 。 “世子都不在,怕什么。”御凤澜紧盯那两个小太监。 “但你有身孕。” “我跟在后面,随便转几个圈好了。”御凤澜系好帕了,跟上了前面的人。 “你这衣裳可以吗?”宫婢紧跟上她,急切地问道。 御凤澜左右看看,从宫婢的腰上取下垂到脚踝的丝带系到自己的腰上,迈进了大殿。 洛敏原本的位置空着,姑娘们围着那空心转圈圈。御凤澜此时肚子只是微微显,裙子遮得严严实实的,根本看不出来。 她尽量动作幅度极小,小心地靠近了那两名太监。 他们的注意力全在那匹马上,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御凤澜刚到他们前面时,洛敏郡主急匆匆地跑进来了,直接从她身边撞过,站到了正中的位置。 御凤澜想抽她一个嘴巴子的心都有。 她勉强站稳,但她此时已经被逼到了正中间,而且就靠在洛敏身边站着。 洛敏摇动腰肢,一身铃铛乱响,盈盈水眸直朝前方抛媚眼。原来她就是故意晚到,好惹人注意。 殿中的人果然都看向她,她很得意,旋转跳跃,越跳越欢。 时而左,时而右,御凤澜被弄得进退两难。 这时马儿突然站起来了 ,打着响鼻,美丽的大眼睛慢慢变得赤红。 没人去管已经站起来的独角马。 马儿爱站不站,况且还没有表现出半点狂躁。若不是御凤澜站得近,也发现不了它眼睛的变化。 此时世子回来了。 御凤澜往前看了一眼,那不就是在首饰铺里的异族人吗?说什么不见了,原来是早就进城游山玩水了!御凤澜很讨厌这样的人,明明知道是来干什么的,却偏偏还要隐藏行踪,让别人一顿好找。 洛敏终于扭完了,气喘吁吁地往旁边退,让出中间的位置。琼郡主进来了,同样是粉色的舞裙,因为衣襟上的配饰不一样,新颖华丽,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她和洛敏。 她比洛敏舞姿秀气,但看得出也拼了力,回转扭腰,无不尽显娇态。 世子的眼神投过来了,直直地看向这边。御凤澜和他对视了一眼,往后撤了几步。她本来就是跟在里面凑数的,现在又是琼郡主的表演时间,她理当闪开。 马儿突然打了一声响鼻,把御凤澜的注意力吸引了回来。扭头一看,这两个太监正在往后退!那香味儿格外明显! 御凤澜当机立断,手腕一掸,小蓝飞出去,左右开弓,直接 放倒了二人。 这里舞裙飘飘,小蓝飞出去的速度太快,就算看到了,还以为是哪位小主子身上的首饰飞出去了。 当两名小太监倒下去的那一刹那,独角马发难了! 它一声嘶鸣,低头开始刨起了前蹄,尾巴用力甩起来!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要不要用小蓝放倒它!这生灵太美了,她小时候就梦想有这么一匹精灵,现在它就在眼前,真的要杀了它吗?而且它本无罪,是别人要利用它,怎么能让它无辜丧命? 太监们发现了独角马的不妥,一声声惊呼起来,但又没有人敢过去拦着它。它又嘶鸣几声,抬起高昂的头颅,双蹄扬高。 它往前冲了!马蹄踢开了几名靠得很近的小主子,惨叫声立刻惊住了金殿里的所有人!它的铁蹄踩过了少女脆弱的身躯,御凤澜甚至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她低头看,那大团的鲜血正汩汩地淌开,两名少女已经消香玉殒。 它还在踢,还在用角去用力顶,又有两名少女倒下了!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之快,快到让人没法反应。皇后和舒贵妃掩着眼睛,顾不上威仪,大声尖叫。 帝崇忱猛地站了起来,指着它大声说:“快拉住 它!” 独角马扭头看了一眼帝崇忱,继续往前冲。 皎公主吓得惨叫几声,抓着阿宝就往前推!阿宝被她摔出了小几,吓得已经失去了应有的反应! 该死的帝皎! 御凤澜想也不想,冲过去用力拉住了缰绳,拼尽全力,想把它拽回来,不让它的蹄子落在阿宝的身上。 这样的烈兽,怎么会在这时候容忍有人来拉住它,它要把一切轻视它、冒犯它的人类戳个透心凉!它愤怒地扭过头,猛地用独角去顶她的脸颊。 御凤澜惶惶松手,它的角擦过她的耳朵,擦掉了面纱,勾倒了发髻,一头秀发如瀑布一般洒落,脸颊更被锋利的角挑出一道血痕。 她小脸一寒,清斥道:“安静点,这不是你撒野的地方,不然你分分钟没命了。” 独角马用力一甩头,让死拽着缰绳的她被甩了起来,力道之大,让她整个离开了地面,随着它的转动在半空中转了一大圈。 三道身影几乎同时赶到,御凤澜被转得头晕,模糊地看到有道紫色衣衫先到,一掌劈在了独角马的脖子上面! “别伤她!”御凤澜大叫了一声。 一只手掌揽住了她的腰,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松手!” 第207章 惊魂未定 御凤澜立刻松开,倒进了帝夜天的怀中,他带着她在半空转了一圈,落在了独角马的背上。一掌绕起了缰绳,用力往上紧。 马不停地往上跳,前后交替,想把二人颠下来。 “薄念倾!”帝夜天一手拎住她的肩,把她往薄念倾的身上扔去。 薄念倾飞身起来,稳稳地接住了御凤澜,护着她退了十数步,把她牢牢地护在身后。 御凤澜惊魂未定,抬眸看向大殿中间。帝夜天无法坐稳,它的背上没有马鞍,跳得越急,他就越难控制它。 它甚至不能用烈马来形容,它太彪悍了,甚至没人敢上前帮忙,怕被它的利角给挑穿了脑袋。帝夜天完全用臂力控制它,看上去根本不可能。 御凤澜心中一道光闪过,她突然想到了当年薄念倾给她那幅画时说过的话,这种马生有灵性,灵性都藏在它的额头里。 她绕开了薄念倾,追着看马儿的额头,一点深金色深契正中,就像女人额中的美人痣,但是也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照之下才看得到。 此时殿中险象环生,它好几次都差点把帝夜天甩下来。 人群都吓得退到了殿外,只有少数几人还在大殿角落里,盯着事态发展。 帝崇忱在侍卫的保护下,已经退到了 龙椅后面,脸色铁青地看着这一幕,就是不发出杀了灵马的命令。 对他来说,这马儿极为重要,能为他带来成千上万彪悍的战马,比正在驯马的儿子,比那些已经倒在血泊里的少女重要多了。 皇后和舒贵妃躲在他的身后,一个别开脸,一个用帕子掩着嘴唇,死死闭着眼睛。公主们也都躲到了大殿外面,惊慌失措地挤在一团,不停地哭。 帝夜天孤军作战,没人帮忙。 御凤澜怒火中烧!这些人贪生怕死之辈,从来只会躲在帝夜天的身后,出生入死的事给他,责备埋怨还是给他。就应当放纵这匹灵马,踏死这些狗东西! 但这时候不是斗气的时候,她推开了薄念倾,再度冲上前去。 “小澜儿!”薄念倾伸手一抓,抓住了她的袖子。 “你去帮忙?”御凤澜扭头看他。 薄念倾一愣之间,御凤澜用力一拽袖子,摆脱了他的手掌,直冲向大殿中间。 “孽畜,敢伤我相公。”她厉喝一声,手腕一掸,小蓝直飞向灵马的额心。不用毒可以,小蓝用脑袋撞它一撞,总行吧? 灵马果然放下了前蹄,但却是重重地踩向她。 帝夜天手中长鞭挥起,卷到了她的身子,把她拉拽起来,身子腾空飞起,抱 着她落回殿中一张小桌上。 伴随他们二人踩破桌子的声音,灵马轰然倒在了地上,粗重地喘着。 殿中一片死寂。 帝夜天紧紧地搂着她的身子,和她十指紧扣,慢慢转头看向了高台之上。 那些人躲在屏风之后,至此时还未发出半点声音! “太子殿下威武!”尚德最先反应过来,尖声大叫。 帝崇忱的脸色极为复杂,他慢步绕出了屏风,死死盯着那对小夫妻,好半天才抬起双手,用力鼓掌。 “朕的好儿子,果然文武双全。” 大殿外的人涌进来,向帝夜天道贺。 帝夜天还死抓着御凤澜的手指不放,锐利的视线从人群里扫过,落到了北唐霆的脸上。 北唐霆先是冲出来,分明是冲着御凤澜去的。但见他和薄念倾都到了,又故意不出手,站在一边看,其中缘由,只怕只有北唐霆自己知道了。 他收回视线,扶着御凤澜走出断木,沉声道:“来人,清理大殿,把灵马牵走。” 帝琰大着胆子过去,用脚尖轻轻碰了碰灵刀的后腿。见它一动不动,这才弯下腰,凑到它的眼睛前看。 “灵马好像晕过去了。” “缰绳明明是用铁环系紧的,怎么会断开?” “张大人的千金,还有琼郡主都受 了重伤,华公主和徐小姐没了。”尚德过去查看了一下小主子们的伤势,垂着头回来禀报。 “什么……”帝崇忱得知女儿死了,顿时脸色大变。再是不受宠的女儿,也是他费了力气调教出来的,是他的棋子,是能为他联姻,笼络人心的手段!就这样死了?他怒不可遏,指着薄念倾怒斥,“你是怎么做的防务?朕命令你,马上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御凤澜转头看他,心中隐隐不安。薄念倾为什么那么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生灵存在?若只是听说,为什么还会知道灵马额心的秘密? 薄念倾跪下去,抱拳领了皇命,带着人匆匆出去。 “陛下息怒,这马儿就是这样喜欢发狂,只要控制得当,给陛下带来的好处,那可是连黄金都买不到的。”北唐霆上前去,小声劝说帝崇忱。 “此事蹊跷,必须严查。这马儿要是控制不住,伤了父皇怎么办?”帝琰逮着了机会,当然不会放过北唐霆,当即就上前来痛斥他,“我看,世子这礼物送得巧,送得妙!” “四皇子这话可不能乱说,每一件礼物都是我们精挑细选定下来的。这灵马也伤过我们不少人,但绝世珍宝就是得付出代价。它的威狠,你们今日也见 识到了,若不是……”北唐霆冷笑着说到此处,忍不住拧了拧眉,转头看向御凤澜,疑惑地问:“只是不知,你为何知道如何驯服它?” “世子问得好,既然知道如何驯服它,为何不在它发狂的时候就告诉我们?”御凤澜马上质问道:“小主子们为了世子的到来,苦练技艺,就为了在大宴之上向世子表达真心。世子亲眼看着她们惨遭荼毒,难道这是一个男人应该有的风度吗?” 北唐霆脸色大变,眉头死死皱着,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放肆,谁许你闯进大殿来的?”帝崇忱大步过来,怒斥御凤澜。 御凤澜扶着帝夜天的手臂转身,向帝崇忱福了福身,清声道:“奴婢眼中只有太子,太子生,奴婢生,太子有难,奴婢哪怕刀山火海,粉身碎骨,也一定要闯。今日无礼之处,还望皇上开恩。” 帝琰左右看看,上前一步,抱拳道:“父皇,今日十九夫人有功无过。她本来就负责伺候这些小主子们,跟着她们进来无可厚非。而且若非她及时阻止,阿宝妹妹就惨了。” 帝崇忱闭了闭眼睛,转头看阿宝。 她被帝皎推出去摔了一跤,除此之外没受什么伤。 “皎公主身手敏捷。”御凤澜忍不住嘲讽道。 第208章 祸害 “你什么意思?本公主当时吓坏了,也不是故意的。”帝皎脸色一沉,怒气冲冲地尖叫,“我看这马儿发狂的事太奇怪了,说不定就是你搞鬼!不然你怎么能进来得这么及时?父皇,御家人图谋不轨,终是祸害,理应把她下大狱,严刑拷打,好好审她……” 她太激动了,一直往御凤澜面前走,手舞足蹈,唾沫四溅。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不露声色地往前抬脚,踩住了她的裙脚。 只需要这么轻轻地一脚! 帝皎的身子一凉,下意识地低头一瞧,裙摆居然从腰上掉了! 大殿上一声一声地惊呼,其中还有御凤澜格外清晰的尖叫声。 “天啦,皎公主,你的衣裳怎么全没了!” 帝皎出了这样的丑,脑中一片空白,顿时晕厥了过去。 “你放肆!”帝崇忱的脸都青了,匆匆侧开脸,连连挥手。 男臣们见状,赶紧退出大殿,不好再看这一幕。 “皇上息怒,先把皎公主抬出去吧。”尚德赶紧扒下身边一个小太监的外袍,盖到了她的身上。 “快拖下去。”帝崇忱转身就走,从皇后身边经过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调教的好公主!” 这次大宴简直让他丢尽了脸! “这是 怎么回事!帝皎怎么穿了这么一件衣裳?司衣局,司衣局的人在哪里?”皇后颜面尽失,怒声斥责。 “皎公主穿的不是司衣局的衣服啊,是皎公主自己备的。” 魏主管匆匆进来,跪下就哭。她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她怎么敢说?毕竟消息是她自己派人传去皎公主府上的。 “简直丢人现眼!传哀家的懿旨,把皎公主送回庙里去,马上就去,今年都别让她回来!你们都听着,谁再敢自作主张,穿这些不……不顾颜面的东西,哀家必不轻饶。”皇后连连摆手,痛斥道。 “是,儿臣不敢。” 各位小主子也都吓到了,都紧张兮兮地拎着裙摆,生怕自己的衣裳也会那样,若如此,她们也不想活了! 皇后捶了捶心口,掉头就走。 御凤澜出了气,靠在帝夜天的怀里轻笑。 “你还笑得出!”帝夜天至此时,一颗心还悬在半空中。御凤澜冲进来的那一幕,简直把他的魂都要吓得碎成沫沫了! “你怎么敢冲进来!”他掐住她的手腕,用力抓了抓了,怒声指责。 “因为我大胆哪。”御凤澜抬头看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帝夜天的呼吸越来越急,突然就把她给抱了起来,大步往 前走去。 “三哥。”帝琰叫了他一声。 “我先送她出宫。”帝夜天寒着脸,抱着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扬长而去,眼前一切皆抛到脑后。 “喂,父皇会发怒的。”帝琰大步过来,拦住了二人。 “对啊。”御凤澜认真点头。 帝夜天板着脸,低眸刺她一眼,冷冰冰地说:“我也会发怒。” “我又没做错……”御凤澜秀眉紧蹙,不满地挣扎了起来。 “还不知错?”帝夜天突然怒斥了一声。 御凤澜和帝琰一起怔住,都不解地看着他。 若非御凤澜出手及时,阿宝就完了,若非她进去助帝夜天一臂之力,帝夜天还在与灵马搏斗,她哪里错了呢? “回去告诉你。”帝夜天黑着脸,大步往前走。 帝琰呆呆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他疯了吗?” “我看太子殿下是疯了。”申晋一跺脚,脸色涨红,焦急地说道:“若皇上此刻要找他,那可怎么办?” “行了,我顶着,就说他找到线索,去捉拿刺客去了。”帝琰胡乱挥了挥手,压低了声音。 “行吗?”申晋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不行也行,那能怎么着?”帝琰没好气瞪了他一眼,怒声嚷嚷,“你以为我想管他的破 事啊?为了个女人,什么都不顾了。” 他哼了几声,掉头就走。 大雨哗啦啦地继续往地上砸,宫灯被风雨吹得摇晃不停,一团团的光影乱窜,很难看清前面的人影。 侍卫们正在四周搜查,尚德带着太监和宫婢们匆匆收拾。战舰被抬出来,放置到了偏殿中。 北唐霆和一身黑衣的巫女站在雨幕之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忙乱的人群。 “我在世子殿下的眼中看到了掠夺。”巫女转过头,蒙得严实的脸上只露着一双眼睛,苍老的声音像一只干渴许久的乌鸦。 “哈,男人的天性不就是掠夺吗?”北唐霆指着大雨,毫不避讳地说道:“你看那个女人,她命格如何?” “她身上有帝王香。”巫女小声说道。 “哦?帝王香?是她能为帝,还是她的男人能为帝?是我,还是帝夜天?”北唐霆哈哈笑了起来,一脸狂傲。 “呵。”巫女摇头,慢声说道:“天机。” “什么天机,你装神弄鬼,我给你添油加醋,以后就看你自己混了。”北唐霆看也不看她,掉头就走。 巫女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相命一说,自有他的道理。世子不信,我也没办法。” “父王信你就成,我信不信 无所谓。”北唐霆转头看了她一眼,冷冷地说:“总之,你做你的事,我联我的姻,你安守本份就行。” “世子殿下说得是。”巫女垂下眼睛,继续往前走。 “那几个女人你都看过了,哪个合适?”北唐霆继续问道。 “没有一个合适。”巫女摇头,淡漠地说道:“都没有贵命,全是早夭之相。” “全是早夭之相?你说笑了吧?她们就算不用与我联姻,所嫁之人也必是大富大贵之辈,就算不受宠爱,那荣华富贵是少不了的,怎么可能个个早夭?” “天机。”巫女还是那寡淡的语气。 “行了,你就抱着你的天机留在这里吧。”北唐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不安地问道:“我奉父王之命来求娶贤妃,他让你给我挑,你就好好给我挑。早夭还是晚夭,都无所谓,一个两个,或者全部也无所谓,关键是要带人回去。” “无人合适。”巫女缓缓摇头。 “偌大兰烨,怎么会无人合适,你就随便指一个吧。”北唐霆拧眉,不满地说道。 “世子殿上眼中已经有人。”巫女转过头,眼睛里诡谲的光闪动。 北唐霆盯了她半天,唇角缓缓扯开,指着她说:“算你有点神通,有何计策?” 第209章 神叨 “无。”巫女拔腿就走,漠然说道:“送你一句话,她四周弥漫的是金色和血色纠缠的帝王香,不是人人可以消受得起的,非有天命者,就算有命运纠缠,都只是一块成就她帝王香的垫脚石而已。” “神神叨叨。”北唐霆拧眉,有些恼火地盯着她的背影。 她越走越远,完全融入了夜色,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了。巫女在涅罗国是世袭的,她们天生有灵气,能闻香识命运。 但北唐霆偏不信,从来就对这些巫女看不顺眼。耐何历代涅罗王拿她们当菩萨一样供着,送来这里的巫女,也是找到了继承人,才舍得让她到这里来。 他转头看大殿,人群已经散了,只有奴才们还在忙碌。 “帝夜天还真有些本事,御凤澜也太有意思了,兰烨国,果然地大物博,是块香饽饽。”一道闪电如游龙般在天际炸开,他背在身后的双手握了握拳,双瞳里的火焰蹭地亮起。 男人的天性是掠夺,夺权夺财夺女人夺疆土,夺一切可夺之物,以证明自己是天下最强悍的人物。 站在兰烨这片陌生又富饶的土地上,北唐霆的野心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膨胀。 马车直接闯进了东宫大门。 他的家眷还未迁 进来,这里只有忙碌准备的奴才。见到太子马车闯进来,府中的人慌了,赶紧过来迎接。 “都退下。”他对着马车外面厉喝。 众人听出他的腾腾怒意,赶紧退开。 马车一直拖着二人到了他的新宫殿前。 旧太子死后,东宫一直空着,最近把旧的布置全部拆除,换上了帝夜天喜欢的风格。走进大殿,一切摆设都简洁明了,去除繁琐,沉稳大气。 几盏夜明珠宫灯悬在半空,暗黄的锦帘往两边束起,长长的缨络流苏坠在锦帘上。满墙的书架上摆满了他的书,墙上挂着他喜欢的字画。 看样子他的东西都搬来得差不多了。 御凤澜正在好奇地四处观望,他的怒斥声又从身后响起来了。 “想通没有,哪里错了?” 御凤澜堵住耳朵,扭头瞪他,“你这么凶干什么?我今日立功了!” “你这叫立功吗?”他咬牙,将身上的披风扯下丢开,一把摁住她的肩,怒气冲冲地问道:“如果你没能及时制止住那匹马,它的蹄子踏到了你的身上,你怎么办?” “不是没有吗?”御凤澜嘟了嘟嘴,不满地说道:“我办到了!” “若没有办到呢?若马踩到你的身上了呢?”帝夜天近 乎咆哮了。 御凤澜真被他吓到了,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种地方,是你应该冲去逞能的吗?你以为你自己是什么人,到底有多能耐,居然敢冲上去!”帝夜天的手指越抓越紧,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大声指责道:“你到底把我置于何地?” “我……”御凤澜突然很委屈,她当时只是很想帮他,所以才冲进去。 帝夜天看她小脸涨红,眼睛里渐渐蓄了晶莹的泪,语气微缓,严肃地问她:“小御儿,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在,我在,你不在,我怎么办?” “那……不是在吗?”御凤澜快哭出来了,她不是做得挺好吗?他怎么就发这么大的脾气? “你……真是……”他抓狂了,猛地低下头,捧着她的脸就咬。 他恨恨地说:“我让你和我顶嘴。” “痛……”御凤澜挣扎着,摆着头,想摆脱他的惩罚。 “这痛吗?若马蹄子踩在你的身上呢?骨头断了,像那几个女人一样,血淌满地……”帝夜天都不敢想像。 御凤澜求饶,“皇叔,我错了。” “你哪里有错,我错了!我怎么就把你置身这种险境!” 御凤澜惆怅地看着他。 你看,心就是这样一点 点地被他给叩开的! 他就是这样不讲道理,但又让你觉得他的不讲道理特别有道理。 “你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不需要你为我赴汤蹈火,我要你呆在最安全的地方,我要你信我可以办得到任何事!” “哦……”御凤澜喃喃应声。 “说一遍。”帝夜天摇了摇她的肩,高大的身子俯下来,紧盯她的眼睛。 “啊?”御凤澜傻眼了,她说不出口啊。 “说啊。”帝夜天双瞳蓦地一缩,步步紧逼,“快说。” “不……我又不是小孩子……”御凤澜眉头紧锁,这如何说得出口? “那你叫我皇叔,就得听我的!”帝夜天沉着脸,死盯她的眼睛。 御凤澜的脸越来越红,腮帮子鼓着,不肯出声。自打家破人亡,不,自打她懂事起,就没有人敢让她这样说话! “我不说!”她扭过头,倔强地说道。 “好,不肯说,你写!”帝夜天拉着她走到书案前,挽起袖子,亲手磨墨铺纸,再把笔塞进她的掌心。 “现在写保证给我,保证不再强出头,不再擅作主张,不去任何危险的地方,不再违抗我的话。” 御凤澜哭笑不得,抓着笔,怎么都落不下去。 这真是把她当三岁小孩 子了吗? “除非你再也不想叫我皇叔。”帝夜天见她不动,索性抓起了她的手,从她身后环住她,带着她开始写。 御凤澜不生气了。 落在纸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她故意和他作对,他要往左撇,她就往右拉。他要提勾,她就故意戳个点。 帝夜天也不理会她,坚持写完了,把纸一推,取出印泥,拉起她的手指往里面用力一摁,再捉着她的手指往纸上摁。 鲜红的指印印在墨字上,让御凤澜心中百味杂陈。 她其实明白帝夜天的意思,他担心她受伤,他害怕她会像那些女人一样横尸当场。 但是,若他能与她一起摆脱这些的人和事,那该多好,她会毫无负担地和他在一起。 她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字,一枚红色指印格外清晰。 “仅此一回,下不为例。”帝夜天把纸捧起来,吹了吹墨迹,转头看她。 御凤澜躲在半人高的瓷瓶后面,手指拔动里面的画轴,垂着脑袋,看不清表情。 “我在和你说话。”帝夜天拿来工具,开始装裱刚刚写好的保证。 “你还想把它挂起来?”御凤澜傻眼了,赶紧跑过来抱住他的腰,小声央求,“让人看到了还不得笑话死,你给我留点脸面。” 第210章 笑话 “谁笑话,藏心?诛风?难道还是薄念倾?你的脸面就是我。”帝夜天任她在背上乱蹭,双臂稳稳地固定好她刚写的那页纸。 “那我抄一页漂亮的给你。”御凤澜眨眨眼睛,换了个计策,打定主意把东西哄到手再说。 帝夜天都懒得看她,有条不紊地进行下一步。 御凤澜百般求饶不成,只有赌气坐在一边,眼睁睁看他把字给裱好。 “你不必做太子,可以以裱字为生。”御凤澜站起来,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 “你也不必生气,这字是挂定了。”他走到墙边,把他最爱的那幅山水图取下来,把这幅字挂上去。 “你也不嫌难看。”御凤澜仰头看他把条幅摆弄端正,小声讥笑他,“到你这里来的人都能看到,人人都会笑你。” “落款是你的名字,怎么能笑我。而且,除了你和奴才们,谁会来我的寝殿?”他不慌不忙地松开手,退了几步,端详那幅两尺来宽的字。 若说丑,那也是丑到极致了,字不像字。 但是,他这辈子还真没强迫人干过这种事,瞧那红红的指印,因为她的挣扎挪了一点位置,居然有些像一颗小心脏,红艳艳的立在他的眼前。 “十九的姑娘了,不是孩子,不许再任性 ,得听我的话。”他声音有些低哑。 “你都二十九了,你要老了。”御凤澜用手指戳他的眉心,冷笑,“皇叔你老,我还年轻呢。” “能年轻多少?”他也不怒不恼。 御凤澜抿唇笑,软软地说:“我有事和你说。” “什么事?”帝夜天低头。 她想说的是,薄念倾可能早就知道今晚会发生的事,又或者今晚的事是薄念倾安排的?那他是不是死定了?他死了,她会不会很开心?或者什么感觉也没有? 再一想,如果薄念倾是和十三哥合谋的呢?或者这事根本与他无关呢? 她有点纠结。 薄念倾纵有千错万错,对她辜负情深,但唯一不错的是,他确实是当年她深深喜欢的那个人。 就算到了现在,不喜欢了,回忆还刻在那里,永远不可能抹去。不然,她怎么会在看到独角马的那一刹那,就清晰地忆起了当时的每一句话呢? 当时情深,一世不忘。 喜欢过,就是喜欢过! 若不是帝夜天霸道到这般地步,温柔到这般地步,对她好到这般地步,她这颗心就跟着以前的那场喜欢一起死去了。 “说。”帝夜天不动了,两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轻轻摇了摇。 他很清楚,能让御凤澜欲言又止 的事和人,无非是御家和薄念倾,而这二者都是他想从她的生命里剔除的。 对于御家,他恨之入骨。那些不分日夜的摧残,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他是男人,是有能力将那些把他的尊严踩得零丁不剩的人剥皮拆骨的,换到现在,他依然会率大军打进来,不会为谁而改变。 御凤澜既然从一片梨花林里闯进他的天下,那她就是上天送给他的,只是降生错了地方而已。他有耐心,把她骨血里每一滴属于御家的味道,全都洗干净。 其实,不光是御凤澜有心结,帝夜天也有。他厌恶为质的那段时光,御凤澜是那段日子里唯一抹纯净的色彩。 “嗯,不想说。”御凤澜都懒得撒谎,“现在不想说。我好累,想睡觉。” 帝夜天低低地说:“你得先洗干净,一身汗味,衣裳上还有血呢。” “皇叔给我洗,不然我不洗,把你的东西统统都弄脏。”御凤澜理直气壮地要求他。 “你这什么脾气……我给你洗,你更累。”帝夜天小声威胁她。 “嗯……”御凤澜眼珠骨碌地转,明白他意思。 于是缩了缩肩膀,轻声说:“皇叔,你说那个北唐霆,是好人吗?我昨儿就在街头遇上他了。” “嗯?”帝夜天一 愣。 “他在首饰铺子里闲逛。”御凤澜转过头,轻声说:“他出手大方得很,五百两银子买一对铃铛。” “你惹他了?”帝夜天毫不吃惊,能从她嘴里说出这话,一定是交过手。 “不知道他是世子,不然更狠一点。”御凤澜拧眉,有些不甘心地说道。 “北唐霆是涅罗国嫡长子,涅罗王最宠爱的儿子,所以离他远一点吧。”帝夜天看窗外。 大雨滂沱,天井里水声汩汩。 院中有几口大青瓷鱼缸,闪电霹雳来的时候,上面绘制的青鱼仿佛要撞破雪色大缸,随水而去。 御凤澜从他背后抱住他,和他一起看雨。 “我回去之后,曾经做过一场梦。你在雨中,水面上飘的全是梨花瓣,大雨把你浇得透湿,但你还在笑,你对我说,皇叔,雨什么时候变成雪?下雪的时候也会把衣裳打湿吗?” “你怎么说?”御凤澜靠在他宽厚的背上,呢喃问道。 “我说,雨化成雪,只需要一个冬天。” “嗯……今年冬天,我们能去看雪吗?”御凤澜声音更轻。 “嗯,能。”帝夜天微微侧头,唇角含笑。他已经听到她轻轻的呼噜声了,她最近累的时候,都会有这样轻轻的呼噜声。是因为有孩子的缘故吗 ? 他小心地拉着她的手,把她轻轻地放倒。 关上窗,熄掉灯笼,只留一盏安眠烛。 满室甜香。 帝宫中。 帝崇忱脸色铁青地看着跪在面前的薄念倾,怒声问道:“那两个冒充太监的到底是什么人?他们到底是怎么混进宫来的?” “正在查。”薄念倾小声说道。 “朕这样重用你,你就这样回答朕。”帝崇忱抄起了茶碗就往他身砸。 瓷碗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肩膀上,滚烫的茶水泼了他满肩。 “父皇,此事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垂手站在一边的帝琰抬了抬眼皮子,小声说道。 “查查查,你们遇事只会说这些……太子呢?”帝崇忱往四周看了看,脸色更加难看。 “哦,三哥去查刺客了。”帝琰又掀了掀眼皮子,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 “他是抱着十九夫人走了。”尚德往前走了一步,尖声说道。 帝琰瞪了尚德一眼,飞快地解释:“十九夫人受了点伤,先送十九夫人回去,再去查刺客之事。” “十九,十九,他迟早毁在御十九手里?”帝崇忱怒火中烧,一把拔出了墙上的宝剑,咆哮道:“去,拿着剑,把那个女人给朕杀了。” “父皇……” “皇上!” 屋里的三个人都惊住了。 第211章 好事 “皇上,太子重情,是好事。不如,明日让那巫女看看十九的面相再做决定?”尚德犹豫了一下,小声劝道。 帝崇忱用力一挥手,宝剑摔在地上,咣当一声锐响。 大殿里静了会儿,他缓缓转头看向三人,哑声问:“独角马在何处?” “已经关进了沉香殿。”帝琰连忙说道。 “好好伺弄它,明日让军中挑几匹良驹,早点配种。”帝崇忱坐回椅上,抚了抚额,低低地说道:“你们都退下吧。” 帝琰和薄念倾行了礼,一前一后退出了大殿。 “慢着……”帝崇忱突然出声叫住了二人。 二人垂着手快步回来,等着他的下文。 帝崇忱的视线定定地落在薄念倾的脸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罢了,下去吧。” 帝琰拧了拧眉,转头看了一眼薄念倾,大步往殿外退。 雨下得正大,他接过了宫婢递来的伞,冷冷地说:“薄念倾,你还是赶紧回去看看阿宝,别拿你的那双贼眼盯着别的女人。再让我发现你朝三暮四,我可不客气。” 薄念倾看也不看他,一手撑起油纸伞,径直走进了雨中。 “这臭小子,阴阳怪气。来人,去告诉三 哥,明儿早点来,别让父皇逮着他要砍头……为了个臭丫头,还真是脖子上长铁条,不怕砍了。”帝琰跺了跺脚,也走了下去。 第二日。 帝夜天起来的时候,御凤澜人影都不见了。 这时候还很早,他匆匆披衣起来,大声叫奴婢进来。 “夫人呢?” “早上在院子里捉鱼,这时候去后面湖里放鱼去了。”奴婢赶紧说道。 “捉鱼?”帝夜天一愣。 “昨晚上鱼缸里的水太满,鱼都跑出来了。夫人听到声音,带着奴婢们把鱼全捉了回来。夫人还说,鱼儿好自由,不应该装在鱼缸里……”奴婢指着门外的大缸,满脸窘迫地解释。 其实御凤澜的原话是:这鱼养在缸里长不肥,应当放在湖里,它游来游去,心情好就长得好,膘肥肉细,好吃。 那些鱼,可是万金难买的红龙鱼!御凤澜捉过来还不算,让人煮了一条让她早上喝汤,另外的拿去后面的小湖里放了,要养好点再吃。 她悄然看帝夜天的脸色,哆嗦着不敢再往下说。 帝夜天倒是面不改色,她爱吃什么就吃什么。但从墙边走过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猛地转头看向他昨晚逼她写的 保证。 保证犹在,她的名字被涂成了一只黑不溜湫的耗子,后面补上了他的名字,帝夜天。 这是想赖帐了? 他眉头一拧,大步去湖边找她算帐。 远远的,只见她正叉着腰,指挥太监们把鱼往湖中心里丢。 大雨洗刷过的天空,蓝得令人心醉。 “太子殿下,夫人的鱼汤煮好了。”一名太监快步跑过来,恭敬地向他作揖行礼。 “不听话还有鱼汤吃吗,倒了!”他黑着脸说道。 “啊?”太监怔住,这万金一碗的汤,倒了? 此时御凤澜正好转头,一眼看到了他,立马向他挥起了小手。 “帝夜天你快来。” “你一大早把我的鱼煮了?”帝夜天脸色稍缓,抬步走了过去。 “太子殿下,那鱼汤……”太监紧赶两步,小声问道。 “倒她嘴里。”帝夜天朝前面指了指。 太监怔了一下才明白,赶紧回去端鱼汤。 御凤澜等他走近,把小拳头往他眼前一伸,笑着说:“鱼算什么,我想吃就吃。给你看这个。” “有什么东西会比你早上给我的惊喜还要好?”帝夜天眉头深拧,不悦地问道。 “你看嘛。”御凤澜继续把拳头往他眼前 伸,手指慢慢伸开。 帝夜天低眸看,一枚灰不溜湫,圆滚滚的石头。石头能长这么圆,倒也算是稀奇事。 “有趣吧。”御凤澜用手指拔动几下,笑吟吟地说:“用它做个印,如何?” “石头怎么做印。”帝夜天捋开她额前的发,低声说道。 “我有办法做。”御凤澜握紧石头,仰头看他,“我们进宫吧,今日要给那些小主子们准备后事。” “你去?”帝夜天眉头一皱,沉声道:“我去皇后那里……” “她已经让人来催我了。”御凤澜摇摇头,小声说:“我是在等你起来呢。” “先喝鱼汤吧。”帝夜天闻到了鱼汤的鲜香味,扭头看,只见小太监已经端着鱼汤进来了。他挽起袖子,接过鱼汤往她手中递。 “给你喝的,养在缸里,不如吃进肚里来得实在。什么风水鱼,若命运能被几条鱼左右,那还叫命运吗?”御凤澜拿起小勺,舀汤往他嘴边递,“我要进宫,是有些疑问想弄明白,等我弄明白了,就告诉你。” “现在不能说?与薄念倾有关系?”帝夜天直截了当地问她。 御凤澜嘻嘻一笑,拈了根鱼刺扎他的嘴,“皇叔,你 不要这么聪明。” “御凤澜,你不要这么自作主张,不许见他。”帝夜天脸色一沉,小声呵斥。 御凤澜抬了抬肩,把鱼汤端回来,仰头就喝。 “鲜美至极,反正贿赂不了你,我自己喝了。”她把碗往太监手里一塞,抬步就走,“进宫。” 帝夜天还真管不住她! 大雨冲淡了昨晚皇宫里的血腥气味,不过所有的宫奴都穿着黑色衣裳。 御凤澜跪在恩德宫门外,里面哭声正大。 昨晚命丧马蹄之下的有三位小主子,华公主,兵部张隆大人家的千金张倩,吏部徐锦之的孙女徐慧。另外琼郡主重伤,这时候还昏迷不醒。 张隆和徐锦之携夫人进宫给两位小主子收尸,此时正在里面哭得伤心。 好好的女儿送进宫来,本以为能给她们挣个富贵前程,没想到却命丧金銮殿。 “十九夫人,皇后娘娘召您进去。”芳姑匆匆出来,叫过了她。 御凤澜起身,整了整衣衫,跟着芳姑进去。 院中搁着三口黑漆楠木棺材,几个女人正趴在上面痛哭不止。 皇后站在大殿门口,一身素妆,眼睛通红,眉头紧皱。 “皇后娘娘。”御凤澜磕了头,等着她出声。 第212章 迫不及待 “你起来吧。”皇后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扶着芳姑的手慢慢往里面走。 “皇后娘娘保重凤体。”御凤澜小声说道。 “十九,你昨晚在大殿里看到了什么?”皇后微微转头,目光躲闪地问道。 “昨晚?”御凤澜略一思忖,轻声说:“昨晚洛敏郡主晚到了,奴婢怕她失去机会,所以想替她上场。跳舞的时候,看到两个太监鬼鬼崇崇地靠近那匹神马,觉得有些欠妥。于是奴婢想去提醒他们,不可靠神马太近。” “然后呢?”皇后有些迫不及待地追问道。 “没想到洛敏郡主这时候闯进来了,正好把奴婢撞到了那二人面前……奴婢发现他们正给给马身上洒什么东西,奴婢毕竟是宫里长大的,看得多,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所以就多留了个心眼。眼看马要发狂,要伤了小主子她们,奴婢也来不及想什么,就冲了出去……” 皇后眉头皱了皱,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了会儿,慢慢收回了视线,轻声说:“你救了阿宝。” “是太子殿下和郡王救的,奴婢根本拽不住那匹马,没被马给踩死,已是万幸。”御凤澜恭敬地说道。 “是你救的,你若迟疑一下,阿宝就没了。哀家就得和外面那 几位夫人一样,哭死过去。”皇后轻轻吸气,小声说:“哀家的几个女儿,都没有阿宝来得贴心,哀家喜欢阿宝,胜过亲生女儿。” 御凤澜感觉很奇怪,皇后这时候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那两个太监身上的香,她在皇后那里确实闻到过,莫非此事与皇后有关系?可她为什么要闹这么一出呢? 她百思不得其解,而且这里闹哄哄的,她容不得她静下心来思考。 “华公主是蓝贵人的独女,蓝贵人此时晕厥了好几回,醒来就寻死……”皇后抚了抚额,轻叹道:“是哀家的错,不应该让华公主来哀家这里。” “皇后娘娘也是想让她挑到一个好夫婿。”御凤澜随口劝道。 皇后淡眉轻蹙,轻声说:“事已至此,只盼着能早日查明马儿发狂的原因……你说,不会是马儿水土不服吧?” “可能。”御凤澜轻轻点头。 皇后自己又摇头,声音有些哽咽,“不管如何,早日查明真相,找到真凶,才能安慰生者,让逝者安息。依着我们习俗,未嫁女亡后不得停过一日。皇上龙恩,已封三人为兰烨天赐富贵公主,葬入皇陵。其父母皆有封赏,官晋一品,母亲封诰命夫人。哀家让你来,是让你代表哀 家去安抚蓝贵人,哀家实在……不忍心听到她哭诉。” “奴婢大胆问一句,为何让奴婢去呢?”御凤澜不解地问道。 “你和她有些渊源,她是当年你母亲身边的婢女,有一年皇上来京,你母亲作主送给皇上的。”皇后小声说道。 原来在这后宫里,还有她的故人。她母亲身边的婢女容貌都只普通,顶多清秀而已。蓝贵人能在这后宫里活到现在,还有了一个女儿,那是她的本事。 御凤澜领命,带着人,端着各式封赏之物,去看蓝贵人。 看着她的背影,皇后的脸色越来越冷,手指勾了勾,芳姑立刻俯过来。 “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真的死了?若查出是从我这里出去的……我死无葬身之地啊。”皇后满脸担忧地说道。 “奴婢也害怕。”芳姑哭丧着脸说道。 “你到底从哪里找来的两个祸害?他们说引见新人给哀家,怎么会跑去大殿?现在好了,一旦查到凤宫,你我不知道怎么死!”皇后咬牙切齿地瞪她,恨恨地骂道。 “娘娘镇定,没人认得他们两个,也不会有人发现。”芳姑其实慌得腿都有些软,只能硬着头皮安慰皇后。 “他们两个从哀家宫里过去,就得经过偏殿那边的 长廊,路上有没有遇上什么人?”皇后绞着帕子,眉头越拧越紧。 “……”芳姑喉咙里咕了两声,半个字也没说出来。 皇后大着胆子找了个驻颜之方,秘密找了两个强壮的男人进宫。那两个男人又说引荐新人给她,让她再享无边之乐,没想到来的是两个祸害! “我这心……”皇后捶了捶心口,慌得哭了起来。 芳姑也不敢多嘴,两条腿越来越软。 御凤澜一路往前赶,想早点办完了差,去看看那两个太监的尸体,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帝夜天说了,此案不会交给别人,他会亲自去办。 蓝贵人正如皇后所说的那样,哭得正惨烈,正挣扎着要去撞墙寻死。宫婢们围着她,哀声一片地劝。 御凤澜发现阿宝也在,正抱着蓝贵人不撒手,蓝贵人的指甲有好几下都划在了她的手背上,硬生生划出好几道血印。 “皇后娘娘的人到了。”一名大太监快步跑进去,大声禀报。 蓝贵人不停,继续往墙上撞。 阿宝扭头看向御凤澜,神情很是悲伤,眼睛肿得像两颗小桃子。 御凤澜一直觉得,整个帝家里面,只有这一个姑娘的心还是红的。就连帝夜天的心脏,也染了别的颜色。 “蓝贵人。” 御凤澜快步进去,向她福身行礼,“您还记得我吗,我是御凤澜。” 蓝贵人根本听不清她的话,她已经悲痛欲绝,一心想追随女儿去死。趁着大家看御凤澜,她猛地挣开了众人的手,一头撞向了坚硬的墙壁。 “蓝贵人。”阿宝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已经撞得头破血流的蓝贵人,哭着说:“蓝姨,你怎么这么不听劝呢?小华最希望的事就是您能好好的,您不能这样。” “小华不在了……我唯一的女儿……”蓝贵人痛哭流涕,哀鸣不止。 “蓝贵人若这时候不撑着,就没人会为您的女儿找回公道。”御凤澜大声说道。 “对啊,娘娘,您得保重身子。”宫婢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抬到了榻上,端水擦汗,给她处理伤口。 御凤澜让人把那些无用的封赏放到桌上,走过来看她。 “昨晚之事,不是对各位小主子,各位小主子无辜丧命,太子一定会找到真相,以慰小主子在天之灵。蓝贵人当保重身体,等待真相大白的一天,让华公主瞑目。” 蓝贵人双手掩脸,哭声越来越大。 御凤澜劝了半天,毫无用处,只能行礼告辞。 “御凤澜。”阿宝追出来,直呼其名。 御凤澜有些愕然,转身看向她。 第213章 救我 “谢谢你昨天救我。”阿宝慢步走近,抬眸看向她。 她和御凤澜第一次看到她时比,瘦了不止一圈,而且日益憔悴,仿佛一朵正逐渐干涸的花。 “公主言重。”御凤澜点点头,转身想走。 “御凤澜,”阿宝又追了过来,急切地说道:“你还喜欢他吗?” “嗯?”御凤澜有些不解地看着她,是问薄念倾? “不……”她摇摇头,小声说:“我喜欢你三哥,公主不必对往事介怀。” “御凤澜……”阿宝盯着她的脸,一字一顿地说:“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若哪天我不在了,请你为我做一件事。” “公主放宽心,慢慢就好了。我知道情字难熬,我也是熬过来的。公主看我,不是很好吗?”御凤澜安慰道。 “我与你不同,你虽命运悲惨过,但你有真心待你之人,而我……”阿宝苦涩而且绝望地一笑,哽咽着说:“我才是被命运遗弃的人。” “薄念倾会知道你的好。”御凤澜轻声说道。 “他就算知道,又能如何?”阿宝的眼神更灰了,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小声说:“我若不在了,请你好好对三哥。” “什么意思?”御凤澜还以为她是求她对薄念倾好,怎么 是对帝夜天呢? “你去办差吧。”阿宝抿了抿唇,转身往蓝贵人的宫里走。 御凤澜琢磨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她身边,怎么会没人对她真心呢?帝崇忱是最宠爱她的,薄念倾虽对她无爱,但从他的态度里可以看出,他对她也不差。 能让一个女人灰心至此的,到底是什么事? 明晃晃的太阳出来了,但御凤澜并不感觉暖和,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寒冷,这种冷来自骨子深处。她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宫里不同寻常的诡谲气氛,这种阴冷能吞噬一切温暖。 薄念倾,他到底想干什么? 御凤澜赶到帝夜天说好的地方时,他并不在,反而是薄念倾正站在那里,一脸严俊,正弯腰仔细查验摆在院中的两具尸体。 这两个人都是被她的小蓝蛇所杀,此时一身泛蓝。 “郡王。”她出示了帝夜天的令牌,径直进去,大大方方地叫他。 “小澜。”薄念倾看到她,眼睛一亮。 “你干得漂亮啊,不过我坏了你的事吧。”御凤澜走到他面前,仰头看他,直截了当地问道。 薄念倾眉头微皱,轻声说:“你怎么会觉得与我关?” “就是觉得。”御凤澜从一名侍卫手里拿过 了剑,小心地拔开了那两太监的衣裳,小声问:“假太监吗?你怎么不赶紧割了他们,以掩人耳目?” “真与我无关。”薄念倾淡定地说道。 御凤澜又想皇后的表情,眉头一紧,那就是皇后干的? 好头疼! 只要别和十三哥缠上,那就好! “你应该休息。”他从她手里拿开了长剑,低声说道。 “我好得很。”御凤澜把剑夺回来,绕到另一具尸体前去看。 这两张脸和她在皇后宫里见过的不一样,也没有面具。除了有一样的香,身材也不像,不如那两个人生得高大健壮,脸也不好看。 “你闻闻他们的手指。”她用剑托起那人的手指,让薄念倾来闻,“你闻到什么味道了?” 薄念倾毫不犹豫地蹲下去,凑到那人的指尖上闻了一下,眉头轻皱。 “你们男人是不是应该熟悉?”御凤澜已经想起这是什么香了。 她和帝夜天在皇后的寝宫里闻到过,她焚这种香,与两个男宠翻云覆雨。 薄念倾脸色有点古怪,看了看她,小声问:“为什么男人应该熟悉?” “你们男人久经欢场,怎么会闻不出其中的麝香、苁蓉、还有鲸腺每一种香都能让男人进入福天圣地的境 界啊,三种掺在一起,简直快活赛过神仙。” 御凤澜不慌不忙地说完,扭头看薄念倾,他已经一张俊颜涨成猪肝色,双手垂在腿边,怔怔地看着她。 “呃。”御凤澜抿唇笑,小声说:“吓到郡王了。” 薄念倾一脸尴尬,低声说:“不是,就是……” “还是吓到了。”御凤澜笑笑,凝视着他的眼睛问道:“郡王,那匹马的事,你当年真的是道听途说吗?” “书中看来,旁人听来。若知道真有这神奇的独角马,我一定早早寻来给你了。”薄念倾缓声说道。 御凤澜盯着他的眼睛久久看着。 他的眼睛永远这样,看不到底,温和的表面下面隐藏着他所有的心事。她以前总爱踮起脚尖,凑到他的眼睛前去看,想读懂他的心事。 但这么久过去了,她从来没有成功过。 罢了,或者他从来都没有属于过她,就算他说的是真的,确实喜欢过她,但那也只停留在喜欢的层面上而已,成就不了天长地久的陪伴。 如今他有妻,她有夫,就这样吧。 “郡王慢慢忙。”她点点头,转身就走。 “小澜。”薄念倾一把抓住了她的袖子。 御凤澜抽回袖子,笑了笑,“郡王又忘了 ,这是皇宫,我是十九夫人。” 薄念倾的手指在空气里轻握了一下,仿佛想握紧她的那抹香气。 “皇上。”站在四周的侍卫们突然跪下去,惊得二人赶紧回头看。 帝崇忱带着一群人站在小院门口,阴鸷的眼神正死盯着他们两个。帝夜天就站在他身后,眉头微拧,紧盯着二人看。 御凤澜瞟了他一眼,跪了下去,额头俯在手背上,等着帝崇忱骂她。 她感觉帝崇忱这人从骨子里就透着一股阴冷,让人望而生厌。 反正骂她的次数多了,她就当是一只疯狂的狗在前面大叫就行了。 “查出什么了?”帝崇忱出人意料地没骂她,从她身边走过,径直到了那两具尸骨面前。 “这二人身上都有魅香。”薄念倾跟上帝崇忱,小声说道。 “魅香?何种魅香啊”帝崇忱眉头皱了皱,冷冰冰地问道。 “还未确定。昨晚微臣遇上他们的时候,他们身上的香味很浓烈,到了现在还有香气,应当染上的时间不短,而且用量很大。”薄念倾双手垂在身边,低声说:“请恕臣大胆,这两个人应当是从后宫某位嫔妃那里过来的。” “嗯?”帝崇忱猛地扭头看,死死盯着他,“你再说一次。” 第214章 查 “这两个人能混进宫来,说明能把他们弄进宫的人身份地位不低,至于为什么给他们两个用魅香,那就得问这位贵人了。臣怕的是,这位贵人被人利用。”薄念倾大胆说道。 “大胆,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帝崇忱脸色骤变,这是说有女人给他戴绿帽子。 “宫中防卫,滴水不漏,臣有这个自信。臣现在就派人把几个宫门的守卫叫来,逐一去问,昨晚到底有哪宫的人进了宫,哪宫的人出了宫。”薄念倾抬眸,迎着他的视线镇定自若地说道。 帝崇忱背在身后的拳头握了握,脸庞扭曲,眼睛快喷出火来。 四周一阵死寂。 片刻之后,帝夜天抱拳道:“父皇,请彻查此事。若与后宫扯上关系,不速速查清,宫中永无宁日。” “查。”帝崇忱铁青着脸,用力一挥袖,掉头就走。 御凤澜秀眉轻轻一扬,终于能从地上爬起来了。 帝夜天看了她一眼,弯下腰给她拍打裙上的灰土。 “保证尤在,你倒好,马上就抛之脑后。”他低低地说道。 “太子,你摸我肚子,她动了一下。”御凤澜突然一个激灵,兴奋地拉着他的手往小腹上放。 “哪有这么早,是你饿得胃里在叫吧。”帝夜天嘴角轻抽 ,在她的掌心捻了一把。 他们两个旁若无人的恩爱模样,让薄念倾的脸色格外难看。他转过头,快步往外走。大群侍卫跟在他身后,哗啦啦地走了个没影。 “还看。”帝夜天的手指掐住她的下巴,把她的小脑袋扳了过来。 “我就看看他的头发。”御凤澜嘻嘻地笑,摸了摸胃,软软地说:“好像是饿了,又咕噜叫了。” “你啊。”帝夜天完全被她打败了,拖着她的手往外走。 能怎么说她呢,她在这里居然也能盯着薄念倾看上那么久。 他们一群人在外面站了有好一会儿,就看着她和薄念倾一动不动地对视着。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别人听不见。但是两个人那种相望的姿势,让帝夜天如梗在喉。 “皇叔,你知道蓝贵人是我母亲的婢女吗?华公主是她女儿,我刚看了她,她很可怜。”御凤澜拧了拧眉,轻声说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让这些不受宠的女人出宫去,给她们田地,起码让她们自由自在地度过余下的日子。” “等我为帝。”帝夜天压低声音,缓缓说道:“待我为帝,许你万千愿望。” “万千呀,我要去列个清单。”御凤澜眼睛弯弯,脑袋往他的手臂上靠。 “我还要做事,你 回府吧。皇后那里,我派人去打招呼,明儿也不用来了。”帝夜天把她往外轻轻推。 “我想去看独角马。”御凤澜摇摇头,期待地看着他。 “不行。”帝夜天眉头一皱,斩钉截铁地拒绝。 “可以。”御凤澜双手合十,小声央求道:“我以前就想有这么一匹马,让我去看看它吧,我不要靠近它,就远远看看行了。” “你以前知道有这样的马?”帝夜天疑惑地看着她。 “知道呀,故事里有,你不知道吗?”御凤澜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轻声问他。 “不知道。”帝夜天忍不住掐她的脸,不满地说:“麻烦你,下回对我说谎的时候,别把眼睛瞪这么大。” 御凤澜居然毫不愧疚,继续摇他的袖子,“反正让我去看一眼,我还要给我的七叶毒草找养料,若马儿也是中了毒,正好让我的小蛇吸点毒血。” 帝夜天看她的手腕,当年手捧梨花满脸娇憨的小丫头,如今脱胎换骨,完全成了另一个人了。 “去吧。”他叫过申晋,让他带御凤澜过去,严肃地说道:“只能远看,不可靠近。若再违抗我的话,以后没有事可以与我商量。” 御凤澜立刻依宫规行礼,脆声道:“谨遵太子之令。” 申晋满 脸无奈,带着御凤澜去看独角马。 它被单独关在大殿里,人参灵芝鹿茸铺了满地,供它享用。阳光从窗子里照进去,它卧在那里,睁着一双温柔的黑眼睛,盯着那缕阳光看。金色的皮毛在阳光上就像华丽的缎子,闪耀着夺目的光泽。 “这不是比人还过得好吗?”御凤澜有些不喜,轻声说:“若真的生出它这样彪悍却又只吃这些东西的战马,那谁能养得起,简直劳民伤财。” 申晋眉头皱皱,小声说:“谁说不是呢,北唐霆从明里看是送了三件稀世珍宝,但每一件都是要耗费大量财力的事。” “那个巫女,真的那么神奇吗?”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反正,她当晚说的事都应验了,皇上今日不骂你,也是因为她。”申晋小声说道。 “哦……这是为何?”御凤澜更加好奇。 “因为,你有慧根。”沙哑苍老的声音从一侧传来。 御凤澜飞快转头看,巫女从头到脚都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黑眼睛。这让御凤澜忍不住想起那个对她两度出手的黑衣男子。 “我可不想出家。”御凤澜故意说道。 “公主的慧根不在佛性,在灵性。”巫女慢步走近,深深吸气,哑声说:“真香,香极了。就是这样的 香,让人体舒畅。” “什么?”御凤澜一愣,这女人在闻她的味道吗? “巫女,请退后。”申晋拦到巫女面前,低声呵斥。 “公主的香,世间无双。”巫女绕过申晋,盯着御凤澜,一字一顿地说道:“公主生了一副好皮囊。” 御凤澜垂了垂眼睛,突然驭使小蓝蛇冲她飞去。 巫女来不及躲开,被小蓝蛇打下了蒙面黑布,露出一张坑坑洼洼的老脸,骇人至极。 实在太丑了,申晋都忍不住一声低呼,飞快地退了几步。 “得罪。”巫女不慌不忙地捡起了黑布,淡淡地说:“我们巫女为断红尘之恋,自打开始修炼之后,就毁去容貌,以做到心无旁骛。” “还真够狠的。”御凤澜等她系好黑布才转过头,微笑着说道。 “夫人喜欢这马?”巫女看了看大殿里的独角马,转头盯着她问道。 “这样的宝物,谁会不喜欢?”御凤澜反问道。 巫女绕着她走了一圈,声音愈哑了,“夫人昨晚高叫手下留情,似是很舍不得这马啊。” “这样的宝物,谁会舍得?”御凤澜转过头,追着她的视线问。 巫女突然往前走了一步,逼近她,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问道:“那夫人又如何知道独角马的额心魂灵?” 第215章 对了 “什么?”御凤澜故作不解,眨眨眼睛,一脸疑惑地问她。 “夫人不必装了,夫人知道这马的死穴,而且找得非常准。若不是以前见过,绝对不可能。”巫女激动地说道。 “那就巧了,我开了一家酒楼,客人来自天南地北,或者是偶尔听人说过,当时情急,一下就想到了吧。”御凤澜笑笑,朝殿中的独角马挥手,“宝物就是宝物,巫女大人如此看重,一定还有它的神奇之处。” “说对了,这些灵马,它能替涅罗王找到最合适的皮囊。”巫女恶狠狠地说道。 “看中谁,就剥掉谁的皮?”御凤澜嗅到其中不同寻常的味道,故意问她。 巫女冷哼,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大步进了大殿。 独角马眼睛转过来,温柔地看了她一眼,衔起了一朵灵芝,慢吞吞地嚼。巫女走到它的身边,弯腰抚了抚它的脑袋,扭头看向御凤澜,阴冷冷地说道:“来人,喂宝马饮甘露。” 站在门外的几名侍卫拎着一只桶进去,打开了桶盖,舀了瓢鲜红的东西倒进了金碗里。 “血……这女人真毒辣。”申晋一看,差点没吐出来。 御凤澜也连退了几步,若独角马是这样的恶兽,她再也不想喜欢它了。看上去温柔高贵大方,原来是一匹披着 金色华袍的恶魔。 “是各种鲜花浆。”侍卫出来,抹了把汗,小声解释。 大殿里传来巫女尖锐的笑声,得意而且张扬。 御凤澜长长地舒了口气,掉头就走。 “疯婆子。”申晋呸了一口,飞快地跟上了御凤澜的脚步。 巫女走到大殿门口,黑瞳里亮光闪了闪,激动地握了握拳,低喃道:“是不是找到了,是不是她?” 御凤澜一路疾走,一直到快出宫时,申晋才和她分开。他要跟在帝夜天身边,藏心和诛风会在宫门口接她。 穿过长廊,她正要走下台阶,一只手从梨树后伸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抬眸看,只见北唐霆正笑吟吟地看着她。 “世子想干什么”御凤澜没好气地说道。 北唐霆手掌摊开,两枚金铃铛明晃晃地印在她的眼中。 “夫人喜欢的金铃铛,请笑纳。” 他抬起另一只手,是一只大红锦缎小袋子。他把金铃铛放进去,拎着金色绳子,在她眼前晃了两下。 她就这么没眼色? 会为这么对金铃铛对他展颜笑? 御凤澜好笑地看着他,脆声说:“世子,这是为小主子们准备的。说到底,也是给你看的。既然你已经拿到手中了,就慢慢欣赏吧。”她说完,直接伸手用力扒了他一下,“世子请让开 ,我要出宫办差,误了差事,世子也救不了我。” “当然救得了。”北唐霆笑嘻嘻地跟在她的身后,双手背着,手指勾着那只红锦袋,不慌不忙地说:“这样,我还没有在京中好好行走,夫人要办差,就顺道带着我走走吧。” “世子说谎给我听做什么,世子在使者队伍里消失了好几天,不是去游玩,那是去做什么了?只怕城中有几个温软院,几个香花魁,世子都清楚了吧。”御凤澜嗤之以鼻,轻蔑地笑笑。 “夫人如此了解我。”北唐霆快走了两步,追到了她的前面,倒退着走。 “世子,太子殿下可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御凤澜恼火地瞪着他说道。 “我没做什么呀,只是想替小妾向夫人赔个不是,把金铃铛双手奉还而已。我还与太子约好了,去城中听戏看景。”北唐霆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那世子请便。”御凤澜冷下了脸,不客气地说道:“再敢拦着我,我立刻会禀报给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很宠你。”北唐霆唇角慢慢牵开,似笑非笑地说道:“皇上呢?” “走开。” 御凤澜懒得再与他纠缠,绕开他就走,冷冷地说道:“今日小主子的灵柩要出城,城中禁止歌乐酒食,世子还是不要出宫的 好。再者,小主子们也是为了世子才丧命的,说不定晚上会来找世子一诉衷情,世子回去沐浴更衣,等着小主子们吧。” 北唐霆唇角的笑意僵住,扭过头,一直看着她走远。 “小辣椒,果然够味。”半晌过去,他才慢吞吞地说了一句,勾了勾手指,小声问道:“她的来龙去脉,都弄清了吗?” 随从点头,小声说:“她是前朝公主,帝夜天的爱妾。薄念倾是她的前驸马,大婚当日,薄念倾突然打开城门,放叛军入城。这几年她流落街头,开酒肆为生,直到遇上帝夜天,被他带回府。” “有趣。”北唐霆眯了眯眼睛,小声说:“如此看来,帝崇忱讨厌她是有原因的。不知我向帝崇忱要人,他会不会给。” “多半会给吧,反正他很不喜欢这女人。”随从顺着他的视线看,御凤澜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 “因为昨晚的事,原定今日举行的会面也推迟了。世子,我们得抓紧挑了人回去。”随从提醒他道。 “急什么。”北唐霆拎高小红锦袋,慢吞吞地说:“那些女人在御凤澜面前就跟歪瓜裂枣一样,不堪入目。御凤澜,这名字听上去就美极了,让人直想抓住她,征服她。” “但是她毕竟是帝夜天的女人,还有了 孩子。”随从忍不住提醒他。他什么都好,就是见着美人就挪不开脚。 “成了我的人,这孩子还用得着留吗?”北唐霆不屑一顾地说道。 随从无言以对。 这种事北唐霆以前也干过,看上了,强行把人家的孩子给弄没了,带回府去,又没几日就觉得失去了新鲜感,抛之脑后,任其自生自灭。 北唐霆转过身,手指上勾的红锦袋一晃一晃。 昨晚发生的惨事于他来说,就是一场事不关已的戏而已,谁生谁死,他毫不在乎。 藏心和诛风就在宫门外十步的地方等着,他们一站就是一天,看到她完好无缺的出来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她每回进宫,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是一场酷刑,每呼吸一下,都带着说不出的焦灼,从鼻子到肺,一起烧得痛。 “回吧。”御凤澜懒洋洋地说道。 “藏雪楼?”诛风看了看藏心,小声问她。她昨晚就没回藏雪楼,也不知道在哪里。 “嗯。”御凤澜伸了个懒腰,爬上了小辇。肚子一天天大了,她也感觉精神一天不如一天,总想睡觉。 小辇稳稳抬起来,藏心和诛风一前一后地走在小辇边。 御凤澜刚想说宫里的事,前面一顶小轿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定晴一看,轿子前站的女子不正是云织吗? 第216章 封了 “夫人。”云织远远地就给她福身行礼。 “云织姑娘怎么站在这里”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我在等太子殿下。”云织一脸愁容地说道。 “等他干什么?”御凤澜上下打量她,她还是前天那身衣裳,没戴发钗,只绾了朵素色的绢花。 “城门封了啊。”云织无奈地说道。 对了,昨儿是因为世子入城,今日是因为香消玉殒的小主子要出城。御凤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反正出不去,多看看你的姐夫也好。” 云织脸一红,小声说:“夫人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等吧。” 御凤澜不怕彪悍的,不怕满肚子坏水的,就怕这种低头羞涩,抬头像小兔的女人。你和她说话声音大了,她也会害怕,好像她御凤澜有多凶神恶煞一样。 “夫人。”申晋匆匆追来了,一眼看到云织,立刻就说道:“云织姑娘在这里,太好了。” “出什么事了?”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哦,十九夫人,方才皇上下旨封城三日,全城都要穿丧服,食素食。也不许喝酒玩乐,所以王爷让你这几日不要开藏雪楼。”申晋匆匆说完,转头看云织,“ 云织姑娘,皇上已经派人去传旨,让云双夫人和小公子们回来了,你不必出城,先回王府等待。” “让姐姐回来?”云织怔了一下,随即面露喜色,急切地问道:“是真的吗?” 御凤澜也是一愣,帝崇忱把帝夜天的孩子们弄回来是打什么主意? 申晋看了看御凤澜,小声说:“十九夫人,这不是王爷的主意。” 御凤澜反应过来,敢情申晋见她不走,是以为她对此事不满。她淡淡一笑,不解释,叫上藏心和诛风继续往前。 圣旨已经传到了府衙,各街各巷里都在敲锣打鼓,令百姓速速回家换上素服,各大酒楼只许卖素食素酒。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云织的轿子正往夜王府去,等她姐姐回来,这双姐妹不知道会不会给她找麻烦。 帝夜天女人真多! 宫里出了这样的大事,帝夜天不可能早早回来,他得在宫中主持小主子们的出殡之事,并且亲自送去皇陵。 “亲自送吗?”御凤澜愣了一下。 “应该为了安抚家眷吧。琼郡主未醒,这件事最揪心。她母亲性情非常刚烈,当时是不许女儿进宫的。今天已经在宫外闹了一场了 ,说不找到凶手,就带着满门老少吊死在宫门口。” 小歌放下梳子,同情地说道:“她还好,还活着。那两位小姐真是可怜,居然在金銮殿上被马给踩死了。如花似玉的女儿送进去,现在得抬出来,换成谁也接受不了呀。” “琼郡主是舒贵妃的亲侄女,她父亲也是大将军,皇上加封了他的爵位,舒贵妃家里更厉害了呢。”小元端着水盆进来,神秘兮兮地说道。 “咦,你们两个也开始管朝里的事了。”御凤澜轻拎裙摆,在椅上坐下,轻轻蹬掉了绣鞋,把脚泡进水里,水眸轻抬,看向两个丫头。 “都传开了呀,我们今天还去宫门口看热闹了。”小元蹲下去,挽起袖子开始给她洗脚。 “还传了些什么?”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还传,说是上天不喜欢我们兰烨与涅罗国结好,涅罗国是魔鬼,这是上天提醒我们呢。”小歌皱皱眉,不安地问道:“夫人,您知道涅罗国吗?” “嗯,以前听人说过。他们有最彪悍的水上战队,还去深海捕鲛,逼迫鲛人献上深海的财富,所以他们国力才会那样强盛。”御凤澜一手撑在椅子扶手 上,轻轻地说道。 这些都是江湖传闻,但不难看出,只要去过涅罗国的人,都不得不承认他的强大。 “哎,王爷要出城,我看我们还是回王府去住吧,那里安全。” “是啊是啊。” 两个丫头一唱一和,想劝说御凤澜回府去住。 “我这里不好吗?又清静又自在。” “府里也没有人敢让你不自在呀。”小歌眉头轻皱,小声说道。 御凤澜想了半天,轻轻点头,“也对。” “那我们……”小元喜笑颜开,猛地站了起来。 “今天太晚了。”御凤澜伸了个懒腰,抓过搭在扶手上的毛巾擦脚,懒洋洋地往榻边走。她不回去,其实有个私心。 只要住在这里,说不定她那些活着的兄弟姐妹就能来找她。你看,十三哥不就还活着吗? 小元和小歌只得放弃劝说,退出了房间。 御凤澜发了半天呆,窗子轻响了一下。她闭了闭眼睛,小声说:“珂离沧,你下回能不能走门?你不能爬我窗户!” 回答她的是薄念倾轻轻的声音。 “是我。” “你怎么也学会爬窗子了?”御凤澜飞快地坐起来,惊讶地看着他。 “我有事和你说 。”薄念倾拧拧眉,慢步走向她。 “什么事?”御凤澜拢了拢衣衫,小声问道。 隔着帐帘,他背光而站,熟悉的脸庞有些模糊,但能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意。 “那匹马的事。”薄念倾在她面前站定,沉吟了一会,满脸认真地说:“我觉得有必要和你说实话。” 御凤澜很想知道来龙去脉,但若直接问他,不是显得太心急了? 她笑笑,捋着发梢,轻描淡写地说:“那是郡王的事,你爱说就说,与我无关。” “有关系的。”薄念倾声音愈低。 御凤澜把帐帘轻轻掀开了一点,抬头看向他。 “那种独角马,我以前确实见过。”薄念倾拧了拧眉,小声说:“你记得我以前曾出去过一年吗?” “嗯。”御凤澜点头,那一年父亲让几位皇兄出去历练,他随侍大皇兄一同前往。他们在路上遇上了土匪,大皇兄生了场重病,他也走散了,一年之后才独自回朝。回来之后,他变得成熟稳重了许多,也迷人了很多。 “我当时告诉大家,我是坠了涯,被逍云派所救,传我武功。”薄念倾缓缓说道。 “难道不是那样?”御凤澜微微一怔。 第217章 皇命 “不是,实际上我有特殊的皇命在身,去寻找长生不老之药。就算没有遇上土匪,我也会借机离开。皇上不想让人知道世上有这种药,所以令我不得透露半点风声。与我同去之人,都在海上毙命了,只有我到了那个岛上。” “你找到药了?”御凤澜跪直了身子,惊讶地看着他。 “没有找全,但是找到了一大半。其中有一味药,就是独角马的角和心脏。这种生灵太漂亮了,我虽捕获一匹,却始终不忍心杀它,它对着我落泪,我就放弃了。”薄念倾喉头动了动,凝视着她的脸,小声说:“后来我回来后,就画了那匹马送给你。” “岛上还有别人吗?”御凤澜小声问。 “有,他们叫安叶族。非常善良,非常好客。若不是他们,我也不可能再回来。”薄念倾点点头。 “那……涅罗国一定是伤害了安叶族的人,才能捕到这么多马吧?”御凤澜点了点头,小声说:“你来告诉我这些,是为什么?怕我告诉帝夜天吗?” “灵马的秘密,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每一种生命,都是生命……”薄念倾面带哀伤,艰难地说道:“我已害太多性命,只想将功补过。” 御凤澜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 我知道了,我不会说的,你回去吧。” “小澜,太子最近要去皇陵,来回起码要四日,你要注意安全。”薄念倾叮嘱道。 “太子殿下在里面?”小元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御凤澜朝薄念倾挥了挥手,大声说:“没有。” “那是谁啊?”小元的身影立在门边不动。 “是珂离沧的人,来给我传话,你们下去吧。”御凤澜随口应付道。 “哎呀,那毒公子,怎么又来了。”小元吓了一跳,赶紧缩开。 薄念倾走回榻边,小声说:“你和珂离沧怎么会那么好呢?” “不行吗,我爱和谁好就和谁好呀。”御凤澜趿鞋下来,指着窗子说:“郡王回吧,你说的秘密我会锁在心里的。我不想长生,也不想我的男人长生,我和他一起活到白发苍苍,儿孙嫌弃的时候,一起闭眼睛就行了。” 薄念倾的眼神一灰,转身往窗口边慢慢走。 御凤澜朝他挥挥手,小声说:“郡王把往事放开吧,我已经放下,郡王应当朝前看,你身边还有娇妻呢。她是好姑娘,你要珍惜她,不要再把你的小公主弄丢了。” 薄念倾飞快扭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字一顿地说:“这次不会,绝对不会。” “那就好,走 吧。”御凤澜笑笑,坐回了榻上,合上帐帘,“帮我把窗子关上,我不想再有男人钻进来。” 他的身影灵活地跃出去,一阵淡香在风里散开。 凤宫里。 皇后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转着圈圈。 宫中的情势越来越紧张,帝夜天扶灵出城,薄念倾和帝琰在宫中带人搜查,每一棵大树都不放过,誓要找到证据,找出放那两名假太监进宫的人。 虽然皇后聪明到没有用自己宫里的令牌,而是拿了司膳局的令牌去接人,但是真要追究下去,一定会查到她的身上。 她看着渐黑的天色,感觉喉咙里都开始冒火了。 “娘娘,还是歇会儿吧,你这样走来走去,除了累到自己,毫无办法啊。”芳姑小声劝道。 “怎么办?你有办法了?”皇后拍拍额头,一脸灰败地问她。 “我有办法了。”芳姑左右看看,让那些宫婢们出去,俯到皇后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主仆二人一番低语之后,皇后银牙一咬,恨恨地说:“也没办法了,就这么办吧。” “那……” “你亲自去。”皇后深深吸气,双手在椅子扶手上用力抓了抓。 芳姑点点头,转身就走。 皇后慢步走到了铜镜前,看着铜镜中因为惊惧又 变得憔悴的脸,喃喃地说道:“看来这味药引子我是享受不到了……到底是哪个该天杀的,利用了哀家。” 她闭了闭眼睛,感觉到一阵阵地头疼。 芳姑快步出了皇后寝殿,找来几名心腹婢女,一番交待之后,匆匆走开。 远远的,舒贵妃正带着人缓缓走过,她朝这边张望了一眼,笑了笑,继续不慌不忙地往前。 “贵妃娘娘,皇后今日很安静呢,都没有出来。”白华跟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不出来的好,她也没几日舒心日子可过了。每天求神拜佛,看看这回还有哪尊菩萨会保护她。”舒贵妃轻蔑地一笑,手指勾了勾。 白华立刻凑过来,小声说:“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你在这里盯着,有什么消息立刻回来禀报我。”舒贵妃长睫轻抬,缓声说道。 “是。”白华立刻福身领命。 “还有,王爷那里,派个人去催催,怎么还没有回来。”舒贵妃拧拧眉,小声说道。 “路途遥远,许是累了多歇歇。”白华赶紧说道。 “行了,你留在这里吧。”舒贵妃看了她一眼,加快了脚步。 一晚多梦,御凤澜梦到自己骑着金色独角马,在丛林里奔跑欢笑。 帝夜天就在她的身后,不时扬起手里 的鞭子,卷住她的手腕,不让她离他太远。 “夫人。” 小元和小歌的声音打碎了她的梦,睁开眼睛看,两个丫头捧着水盆正站在榻边。 “快起吧,今天是给三位小主子超渡做法事。皇后派人来叫你了。” “怎么又叫我。”御凤澜很头疼,皇后像只大蚊子,叮着她就不放。 “太子不在,也没人可以给您挡挡。”小歌轻叹,扶她坐起来,和小元一起伺候她梳洗更衣。 藏心和诛风依例送她到宫门外,御凤澜再独自步行进去。 从皇宫大门处走到皇后宫,得走整整半柱香的工夫。今儿天气特别闷,御凤澜走到的时候,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背。 后宫的主子们都到了,蓝贵人在奴才的掺扶下,正慢慢地下辇。 进了凤宫,只见皇后和舒贵妃并肩坐在前面,一人一身素服。她看到几位王妃也都到了,崔静好崔蝶意姐妹二人坐在一起,聂凌波和帝琰那位很少出门的四王妃坐在一起。只等人到齐,便一起去皇宫后面的佛香院里做法事。 “人都齐了,我们走吧,”皇后见御凤澜进来,眼神闪了闪,扶着芳姑的手起身。 主仆二人交换了一记眼神,芳姑看着御凤澜说道:“十九夫人,你照顾蓝贵人。” 第218章 贵人 “是。”御凤澜福身行礼,走到了蓝贵人身边。 她脸色苍白,目光涣散,连坐的力气都没有,走一步全靠别人扶。这样的场合,其实根本不应该让她过来。 御凤澜帮着人扶了她一把,让她坐到辇上。 她们动作最慢,因为今日要做法事,为显心诚,其余人都是步行。按理说,坐辇的人会快一点。但是蓝贵人不行,稍微快一点,她就头晕得要一头栽下来,只能一步一挪,慢慢往前。 走到佛香院的时候,里面已经开始诵经了。木鱼声声传出来,蓝贵人一听,眼泪又开始往下落。 御凤澜劝了半天,扶她在一边坐下。 冷眼看向前面的女人们,真正面有戚戚的没几个,反而偷看她的人有不少。有些日子没见过的崔家姐妹不时打量她一眼,崔静好的眼神里有妒有恨有惧。崔蝶意的眼神里只有嫉妒和厌恶。 舒贵妃也朝她看过几眼,神情平静,微微一笑。 御凤澜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还在深思时,禁卫军已经到了佛香院门口,领头的禁卫军长大步进来,亮出皇帝令牌,大声质问:“方才是谁最后一个进入佛香院的?” “是蓝贵人,怎么了?”蓝贵人的贴身宫婢吓到了,赶紧过 去回话。 蓝贵人?侍卫长怔了一下,转头看向已没了半条命的蓝贵人,小声问:“真的是你们?同行的有哪些人?” “只有我们,还有十九夫人,出什么事了?”宫婢小心翼翼地答话。 “你们随我出来。”侍卫长一听,感觉更为棘手,眉头紧皱,低声说道。 “出了什么事?”皇后身子往前轻俯,大声问道。 “禀皇后娘娘,属下在院门外捡到了一面令牌。询问过看守,是最后进入佛香院的人掉落的。”侍卫长捧起令牌,大声说道。 “哦,是何令牌值得你如此大动肝火,闯进佛香院来打断法事?”皇后细眉一扬,冷冷地问道。 “皇后娘娘,此令牌正是那两名混入宫中的假太监所用的。”侍卫长立刻说道。 此言一出,跟着蓝贵人的宫婢们全都吓瘫了,连声大呼冤枉。 御凤澜心里跟明镜一样,她这是被皇后栽脏了!难怪非要把她叫进宫来,还跟着蓝贵人走。 她飞快低头,想看看身上还有没有被动过手脚的地方。 “都带走。”侍卫长走到她面前,抱了抱拳,低声说:“夫人,得罪了,您必须和我们过去一趟。” “走吧。”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皇后,平静地说道 。 皇后已经站了起来,眉头紧锁,死死地盯着她。 各宫的主子们也站了起来,盯着她议论纷纷。 “原来是她干的。” “御氏遗族,包藏祸心。” “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她胆大包天啊。” 舒贵妃没站起来,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后,又低下了头,手中佛珠轻轻转动。 御凤澜又看崔家姐妹,她们比任何人都要激动兴奋,看她们的样子,只差没去放鞭炮拍手叫好了。 跟着侍卫长出来,那几名婢女差不多是被拖着前行的,只有她慢步跟在后面。 侍卫长直接把她们一行人带到了宫中的大牢里,先去向帝崇忱禀报。 几人被关在不同的牢里,地上的草席散发着恶臭,墙上有大滩干涸的血渍。 卫嫣上回也是被关在这里的,御凤澜还记得来看她时,那堆枯骨就在对面的角落里。 她胃里有些不适,用帕子掩住了口鼻,强忍恶心坐了下来。 其实更糟糕的处境她都经历过,这还不算什么。若不考虑腹中的孩子,她就算在这里住一晚也无所谓。 牢门打开,女牢头走了进来,在各个牢门前看了看,最后停在她这里。 “你是御十九?”女牢头粗着大嗓门问她。 “正是,请问姐 姐有何指教?”御凤澜抬眸看她,微笑着问。 女牢头没料到她如此温和有礼,反而怔了一下,准备好的凶悍之词一时之间反而用不上了。 她清了清嗓子,小声说:“我知道你是太子殿下的心尖宠,不过皇上刚派人传了旨,夫人现在到了这里,暂时就安心,不要想着给谁传递消息,等到真相大白的时候,夫人再出去。” “是,谢谢姐姐,待太子回来,一定会重谢姐姐。”御凤澜抿唇笑笑。 女牢头被她左一声姐姐右一声姐姐叫得很是尴尬,敷衍了几句,快步走开。 大牢里死寂了会儿,蓝贵人的宫婢开始哭,一声比一声大,看样子吓得不轻。 御凤澜明白,她今儿被皇后弄进来了,不死也要脱层皮。 假太监的事,八成是皇后做的,但皇后只怕也被人当枪使了。 这个蠢女人,在后宫几十年没有敢在明里兴风作浪,帝阮一回来,她就忍不住了。 人果然不能有希望,一有希望就喜欢折腾。有人往有光亮的地方折腾,有人却把自己折腾至死。 御凤澜现在不是要保命,而是保孩子!帝夜天不在,这些人可不会对她温柔。 牢房里很黑,只高墙上几个拳头大的小窗透进一些光 亮。渐渐的,这些光亮被黑暗吞噬,牢房里漆黑潮湿,恶臭无比。 她想吐,但想想一吐,这里味儿就更难闻,于是强忍。但忍着更难受,胃里更痛。 “姐姐,我想喝水。”她听到了女牢头的声音,赶紧过去叫她。 “等着。”女牢头回应一声,拎着茶壶,拿着一只粗瓷大碗过来了,当着她的面,满满地倒了一碗,递到她的面前,“夫人喝吧,别说我没照顾你。” 御凤澜也不嫌碗脏,双手捧了过来。 只是,在这里哪会有这么容易喝到的水呢?碗碰到唇边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快喝呀,我还要伺候别的主子呢。”女牢头眼中恶毒的光闪了闪,粗声粗气地催促她。 御凤澜笑着,把碗递回去,小声说:“姐姐何必这样呢,当替死鬼不好。还是给我换一碗干净的茶水来吧,太子会感谢你的。姐姐还得明白一件事,我若在这里出事,太子没地方出气,姐姐的脑袋也保不住。” 女牢头的小动作被她一言挑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这碗是接也不好,不接也不好。 “姐姐,这事我当没发生,给我一碗干净的水,我会重谢你。太子随时会回来,我随时会出去。”御凤澜加重了语气。 第219章 出去 “你还能出去吗?”阴阳怪气的声音从牢门处传了过来。 御凤澜心一沉,崔静好来了!这本来就是一个没脑子的东西,现在被人利用来对付她,真是自寻死路。 崔家满门都是精明人,怎么就出了这么个蠢物?聪明人好劝,蠢人难阻,崔好一心想报复,只怕听不进半句好话。 牢门打开,崔静好带着两个丫头进来了。 御凤澜轻轻抚动小蓝蛇的脑袋,若崔静好敢对她不利,她只能痛下杀手了。 “十九夫人,这里如何呀?”崔静好在牢门外站定,隔着手臂粗的木栅栏看着她笑。 “不好。”御凤澜微抬下巴,小声笑,“我正想请王妃一同进来尝尝这滋味。” 崔静好脸色骤变,愤然道:“哼,你胆敢行刺皇上,让烈马伤了小主子,简直罪大恶极。事到如今,还一副嚣张嘴脸。就算是太子殿下回来,也定不饶你。” “静好,你怎么这样说我?”御凤澜往前走了一小步,温婉地一笑。 崔静好被她这样一声称呼,这样一声笑弄得懵住了,不知道她怎么会突然转态度。看着御凤澜虽然有些疲惫,但却依然高傲的脸,她忍不住退了两步,紧张地说: “你别以为套近乎,我就会救你,我是奉命来审问你的。” “崔静好,你真蠢。”御凤澜压低了声音,小声骂了一句。 崔静好刚变脸,御凤澜又抢先说道:“你若审我,我就说这一切事全是你做的。你若真让我出不去,我拉着陪葬的那个人,一定是你,我还会让你比我死得更惨。” “你敢,你休要血口喷人。”崔静好一听就慌了。 “啧啧……”御凤澜不屑一顾地看着这个蠢物,讥笑道:“真是没用。” “静好,你还等什么。”芳姑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沙哑中透着狠毒。 崔静好受了鼓励,立刻又打起了精神,一手叉腰,指着她骂:“御十九,你别猖狂,你死到临头了。” “我等着。”御凤澜脸一寒,冷傲地盯着她,“今日倒要看看,你们到底能把我怎么样!” “哼,你以为真拿你没办法?小元小歌,奶娘,还有你那四个男人,全被我们拿下了。”崔静好嘴角一撇,得意洋洋地说道。 御凤澜心都快气炸了。 这些小人做了充分的准备,而她却毫无防备。 藏心和诛风就在宫门口,又有她的威胁,很容易就能捉到。奶娘她们更 是手无缚鸡之力,逃都逃不掉! “奶娘那个老婆子,打起来可真没意思。”崔静好哈哈地笑,头上的发钗乱摇,涂得猩红的嘴唇咧到了耳根子下面,“才几棍子而已,就皮开肉绽的,老货,我看再打几下就会死。” “你这个毒妇!”御凤澜怒火冲天,猛地抓住了栅栏,用力摇晃了起来。 “你敢骂我,我就让他们把奶娘那老货往死里打,活活打死。”崔静好眼睛怒瞪,形如恶鬼,猛地拔下发钗,用力扎向御凤澜抓在栏杆上的手指。 御凤澜飞快缩手,但还是被发钗划伤了。 她愤怒地看着崔静好,强忍着杀了她的冲动。 只要崔静好一死,她就真正犯下了杀人重罪,皇后更有借口陷害她,奶娘她们就没救了。 崔静好又走到关着蓝贵人宫婢的牢门外,冷冷地说道:“你们知道此事是谁做的吗?” 那些宫婢缩成一团,吓得哇哇大哭,连称不知。 “你们听着,此事和你们无关,都是这个女人做的。”崔静好向身边的婢女使了个眼色,婢女走上前去,压低声音,指着御凤澜说道。 那些宫婢吓得半死,此时哪敢不依着她们,立刻点头,随声附 和。 “是,是她做的。” “你们都看到了?”崔静好得意地笑笑,趾高气扬地看着御凤澜,阴阳怪气地说道:“看到了就要招,招就要画押。来人,让她们按手印。” 这叫审吗?这简直就是赤裸的栽脏陷害。 御凤澜冷眼看着,这供认书一旦呈上去,早就看她不顺眼的帝崇忱不会给她机会活命,反正帝夜天不在,杀了她,帝夜天回来看到供认状,也只能干瞪眼。 这些人的心肠,全是毒药泡出来的,比世上最毒的毒虫还要毒! 宫婢们哆哆嗦嗦地摁了手印,又给她磕头,哭着道歉求饶。 “夫人,夫人您看到了……奴婢们没办法……” 御凤澜别开脸,这些可怜的丫头只有一条路,那就是被人杀了灭口。 可怜的丫头们! 看样子,反正她是难以脱身,那就拉几个垫背的吧。 牢门被打开,崔静好捧着供认状,看着她哈哈大笑,兴奋地大叫,“御凤澜,看你怎么死。把她拖出来,给她上刑。” “疯婆子。”御凤澜大步出去,突然间一挥手,厉声说:“我说了,若我死,你就是垫背的。小王后,咬她的鼻子,先别弄死她。” 小蓝蛇直接 飞过去,一口咬在了她的鼻尖上。 “啊……”崔静好一声惨叫,双手往鼻子上使劲拍打,“这是什么,快拿开它,快点!” “是蛇,王妃,是蛇。”婢女们也跟着声声惨叫,根本不敢用手碰,只拿着帕子往她鼻子上甩。 “傻瓜,用鞋子打呀,这蛇有毒的,不早点打下来,她会被毒死。”御凤澜故意紧张兮兮地大叫。 婢女们在慌乱之中,根本没有分辨是谁在说话,当真挥着绣鞋往崔静好的脸上拍。 两只绣鞋,交替着往崔静好的脸上招呼,一下又一下,越打越重。女牢头见状,也赶紧过来帮忙,她倒有些胆识,没拿鞋子拍,拿着刀背往蓝蛇身上拔。 看着雪亮的刀在眼前晃,崔静好脑子里一片片空白,尖叫声都堵在喉咙里,全都发不出来。 没几下,崔静好就开始流鼻血,两道殷红从鼻子里蜿蜒淌出,滴滴往下落。而小蓝蛇却在她的鼻尖上岿然不动,死死咬紧。 “王妃,你的鼻子变蓝了。”婢女突然一声惊恐地大叫。 芳姑在外面听了半天,实在忍不住闯了进来。见到眼前一幕,也傻眼了。 “咬她。”御凤澜脸一寒,指着芳姑大叫。 第220章 昏死 小蓝终于放过了崔静好的鼻子,直飞向芳姑。这一回没咬别处,直接咬住了她的嘴巴,把毒液狠狠注入进去,只一瞬间,芳姑的脸就整个变成了蓝色。 幽蓝幽蓝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更觉可怖。 崔静好看清了芳姑的样子,立刻想到了自己,于是眼白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 就这么点破鼠胆,还想为非作歹!可惜了一顶恶人的帽子! 御凤澜从她的身上跨过去,扭头看了看崔静好那两个吓瘫的婢女,捂着心口,夸张地尖叫:“天啦,有鬼,嫣贵妃的鬼魂,在吃她们。” 一听有鬼,蓝贵人的几个宫婢尖叫声更大了,她们根本就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觉得可怕,可怕,好可怕。 牢房里全是女人尖细可怖的惨叫声,让听到的人,都觉得真是有鬼。 外面的看守全涌进来了。 御凤澜收了蓝蛇,退回到了牢房里面,抱着双臂,瑟瑟发抖,指着还在地上抽搐的芳姑说:“鬼把她给吃了……” “胡说八道,哪来的鬼!”那女牢头也吓得不轻,哆嗦着反驳她。 御凤澜抬了抬手腕。 女牢头的视线落在小蓝蛇上面,后面的话全吞了回去,全身抖得像 在筛糠。 “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她的脸怎么成了蓝色的了?”侍卫指着芳姑,扭曲着脸问。 芳姑是皇后娘娘的人,他们擅自放她进来已是大罪,现在还成了这鬼模样,让他们怎么向上头交街? 御凤澜慢悠悠地说道:“刚闹鬼了,是嫣贵妃的鬼魂,把她们的魂给吃了。嫣贵妃恨谁就吃谁……不信你问她们……” 崔静好的两个婢女看着她,已吓得魂飞魄散,哪敢说个不字?她们只想早点从这可怕的地方逃出去,于是小鸡啄米一样地点头。 “是,是,有鬼。” “看到了看到了,是鬼,快走啊。” 两个丫头也顾不上倒在地上的崔静好,拔腿就跑。 “喂,喂……”女牢头拖着发软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也往外逃。 御凤澜出不去的,她只能一关一关地闯。她今天也是侥幸,来的是崔静好这样的废物。 若换一个,是皇后亲自过来,或者是崔蝶意,她可能都不会这么轻松。 看着侍卫们把半死的崔静好,和半僵的芳姑抬出去,她浑身一软,顺着墙坐了下去。 “嘻嘻,好戏。”戏笑声从屋顶传下来。 她抬头看,珂离沧就在房梁上坐着呢。 “ 这个,好用。”她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小声说道。 珂离沧从房梁飘下,蹲在她的面前,拍了拍她的脑袋,低声说:“怎么样,跟我走吗?” “藏心他们呢?”御凤澜眉心轻蹙,轻声问道。 “我只救你,他们与我没关系。”珂离沧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少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帝夜天什么时候回来,他们有没有受大刑……”御凤澜想着崔静好恶狠狠的话语,心里就发寒。 “你指望他,还不如指望我。等他收到消息,你已经被剥了皮了。”珂离沧还是摇头,慢慢吞吞地说道。 御凤澜双手覆在小腹上,有些拿不定主意。若此时走,就坐实了罪名。但若不走,帝夜天不归,她还是死路…… 左思右想,为难至极。 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珂离沧眸中冷光一闪,拍拍她的脑袋,纵身跃起。 “好好想吧,我再睡会儿。” 御凤澜抬头看,他隐于房梁之上,一角蓝衫垂了下来,轻轻摇晃。 像珂离沧这种人,一身本领,来去自如,不畏权贵,还真是潇洒。 正感叹时,脚步声已经进了大牢。 几只火把照了过来,半边牢房都亮堂了。 来人是帝崇忱。 她心中一凛,慢慢站了起来。 帝崇忱走到她的面前,盯着她久久看着。尚德亲手搬了张椅子过来,扶他坐下。 “御凤澜,你十三哥到底在哪里?这两个太监是不是你带进宫的?” 帝崇忱眼神阴冷,一直死盯着她。 御凤澜直视他的眼睛,镇定地说:“我不知道,我并没有见过他,这两个人也与我无关。” “朕,有心给你一条生路,这是看在太子的面子上。”帝崇忱冷冷一笑,继续问道:“你若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是自寻死路了。” “皇上,若这两个与我有关,我何必闯进大殿自讨苦吃呢呢?皇上不要被蒙蔽了,分明有人存心陷害我,她自己逍遥法外,以后还是会给皇上找麻烦。皇上也是一代英豪,怎会看不穿呢?”御凤澜略一思忖,轻轻地说道。 这话绵软中带着钉子,让人如梗在喉。帝崇忱厌恶御家的人,无论这丫头有多漂亮多聪明,于他看来,都是该死的。斩草不除根,就会祸害无穷。 看看这丫头,都落到这般田地了,居然还把芳姑和崔静好弄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在外面哀嚎不止!如此一个女子,他始终不 相信,她没有报复之心! 他想杀这丫头,这次就是好机会。 “看来,不上点刑,你是不会招了。”帝崇忱眯了眯眼睛,站了起来。 御凤澜呼吸骤急,若真要撕破脸,今日就是她杀了帝崇忱的好机会。她暗中抚了抚小蓝,准备出手。 但让她失望的是,小蓝居然不动,还一个劲地往她的袖子里缩。 她愣了一下,难道刚刚珂离沧动了手脚吗?不,珂离沧不会这样做吧? 牢门再度打开,几个太监闯进来,拖着她往外走,直接把她锁上了刑架上。 这时,她闻到了帝崇忱身上的味道。原来如此,帝崇忱这样怕死的人,怎么会不做防备呢?他身上戴着百香朵的锦囊,想必就是防毒的,说不定还是珂离沧献给他的。 该死的珂离沧,又要弄出毒物来,还要做出克制毒物的东西来! 这么好的杀了帝崇忱的机会,就这样没了! 她愤怒地瞪着帝崇忱,恨不能把他撕碎了去给牢房里奔来跑去的老鼠。 一盆火烧了起来,熊熊的火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里都在冒着仇恨的火焰。 “大胆,谁许你这样看着皇上的,小心挖了你的眼睛。”尚德走过来,厉斥了一声。 第221章 怕我 “你们还怕我看吗?这地下埋着多少冤魂,他们时时刻刻都会爬出来,吞了你们,吃了你们!”御凤澜尖声骂道。 “牙尖嘴利没有用。”尚德冷笑,退了几步,大声说:“上刑。” 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侍卫过来,挽高袖子,把淬了盐的鞭子拿到火上面烤了烤,往半空中一抖,走到了御凤澜身边,用力甩起来,一鞭子朝她狠狠抽了过去。 但是奇怪了,鞭子居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也没有落在御凤澜的身上,就这样浮在半空中。 侍卫吓了一大跳,赶紧用力往后拽了拽。 鞭子纹丝不动,继续高悬半空。 御凤澜知道,肯定是珂离沧在帮她。 “看,鬼魂都不许你们伤我半毫。”她转移几人视线,不让他们抬头看。 “你胡说什么,哪来的鬼魂。”尚德大叫。 “嫣贵妃的白骨,就堆在你脚跟后面。”御凤澜冷笑,故意朝他身后看。 阴冷的风吹来,火焰跟着风乱摇,牢房里的有婢女们惊恐不安的哭声,这里简直就像地狱一样可怕。 尚德猛地转过头,看向身后。 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侍卫还在用力拽他的鞭子,但他不仅没有拽下来,还被鞭子给吊到了半 空中。他吓坏了,也顾不上帝崇忱,一个劲的大叫起来。 “什么东西,上面是什么东西?” “上面有人,上去搜!”帝崇忱毕竟是老狐狸,他反应过来,猛地起身,指着上面大吼。 珂离沧穿着蓝衣服,这也糟糕了,瞎子也认得出他那身闪闪亮的衣裳啊!来这里,怎么不换件夜行衣,戴个面具呢? 御凤澜担忧地往上看。 侍卫们没有那么好的轻功,跳不上去,于是去搬梯子。 长鞭已经把那个侍卫甩下来了,重重地砸在墙上,再摔在地上,满口血直喷。 一角蓝衫从上面漏下来,挥着长鞭,把侍卫立起来的梯子卷住,拖来拖去的玩。 侍卫踩在梯子上东摇西晃,手里的刀也跟着摇来晃去,不时有人掉下去,刀戳伤了自己人,摔伤了自己的脑袋。 牢房里一团糟。 尚德护大声说:“皇上,我们还是先出去吧,待捉到刺客再说。” “蠢物。”帝崇忱推开他,直接夺了把刀,直冲向御凤澜。 长鞭从上头落下来,狠狠地抽向了帝崇忱的后脑勺。 这一下抽得极厉害。 帝崇忱一下扑下去,再抬头时,发现牙齿都磕掉了,满嘴的污血乱流。 沙哑的笑声从房梁上响起 ,一声一声,在陌生里透着熟悉的味道。 黑色身影从房梁上悬下,一手往上伸着,一手握着长鞭,狠狠地一甩。 鞭梢在风里凌厉地响,听到的人无不觉得这鞭子正往他们头顶上抽来,挨上必死。 帝崇忱捂着后脑勺摇摇晃晃地爬起来,黑衣人猛地飞过来,鞭子直接往他的后背抽,比先前更狠! 帝崇忱往前栽了几步才倒下去,这下磕到了牢门上,一低头,牙齿尽落,满口鲜血,形容可怖。 “护驾,护驾……”尚德追着鞭子跑,想替帝崇忱挡住。 但他哪里是那人的对手呢?他像长了双隐形的翅膀,在半空中飞来飞去。 但御凤澜猜到他是怎么做到了,他一手往上,分明是拽着绳索,但那东西极细,在这暗处,根本无法看清。导致人产生错觉,以为他是凭空浮于半空。 御凤澜想到了去过她酒楼的那几个黑金庄的人,那个叫豹哥的男人说过,他们是进京来找失窃之物,起云索。细如蚕丝,却能悬起千斤之物。 锦珠儿偷的东西,怎么会以这个黑衣男人的手里?他和锦珠儿到底是什么关系?珂离沧呢,他怎么没在上面了?怎么会中途换了人? 黑衣人的武功非常厉害 ,臂力惊人,每抽一鞭子,都有一根手臂粗的柱子断裂成碎片。他就像鬼魅一样,在这阴暗的大牢里随意飞动。 帝崇忱被抽打得死去活来,而侍卫们却无法近身。 “哈哈哈,老东西,滋味如何?”黑衣人停下来,大声笑他。 “捉刺客,捉刺客……”尚德扶起了被打得遍体鳞伤,头破血流的帝崇忱,大声嚎叫。 “你到底是谁?”帝崇忱张着满是血的嘴巴,惊恐地问道。 “你可记得当年黑沙林里的归寒邪?”黑衣人甩了甩鞭子,作势又要打来。 “住手。”牢门被撞开,帝琰带着侍卫冲了进来。 黑衣人猛地一甩鞭子,抽向帝琰的脸。 帝琰侧身躲过,鞭子正打中他的肩膀,他吃痛,但还是挥着刀扑了过去。 “拿下刺客,赏黄金万两。”尚德在一边跳着脚大呼道。 侍卫们受到了鼓励,一起往前冲。 黑衣人并不恋战,在牢里耍着几人玩了一会儿,狂傲地笑道:“我走了,不陪你们玩了。老贼,记住了,归寒邪的旧帐,马上就要找你还回来了。” 帝崇忱一口血吐出来,直接栽到了地上。 “父皇。” “皇上。” 众人拥上前去,七手八脚地把帝崇忱抬了起 来。 他这回伤得不轻,伤得更厉害的是面子。 黑衣人完全有能力杀他,却没有这样做。 让他头破血流,鼻青脸肿地被抬出去,颜面扫地。 御凤澜还被锁在铁架子上,方才黑衣人的鞭子横冲直撞,虽然每次都避开她,但是侍卫们的刀剑不长眼睛,把她的衣裳割了个稀巴烂。 出了这样的大事,没人理会她。她挣了几下,手腕被血渍斑斑的铁锁磨破了皮,辣辣地痛。 房梁上面,黑衣人又慢慢滑了下来,扯开脸上的黑布巾,居然是……薄念倾! “你……”她愕然看着他,难道他就是那个黑衣人? 不,不是,一点都不像啊!还有,起云索为什么又在他的手中呢? “不能多说,走吧。”薄念倾抱起她,跃上了房梁,轻车熟路地往宫外跑。 “奶娘她们在哪里?”御凤澜扭头看灯火通明的皇宫,焦急地问。 “我会救。”薄念倾低低地说道。 “你到底是谁啊?谁是归寒邪?”御凤澜一手扳住他的手臂,逼问他。 “那是皇上特别忌讳的一个旧人。”薄念倾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我只是冒充了他一回,你不要慌,我会保护你。” 御凤澜的手慢慢滑下来,心中百感交集。 第222章 救了她 让她落到这般田地叛变者,今日却救了她。 这熟悉的皮囊下,却是陌生的味道。 薄念倾带她到了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子,进了一栋不起眼的小院落。 京城大,街巷错踪复杂,往这样的小巷子里一躲,就算是官兵来搜,也得搜上好一阵子。 而且听到动静,也很容易逃走。 薄念倾推开了院门,把她放到了一张小榻上。 拿出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御凤澜只用了一眨眼的工夫,就认出了这里是什么地方! 当年她偷偷出宫,和他一起来看被驱逐出宫的一名可怜的嬷嬷。 那位嬷嬷老了,得罪了她的母亲,虽然经她苦苦哀求,保住了命,但出宫之后没有谋生之力,差点饿死。 那时的御凤澜,心肠软得就像一枚娇柔的梨花瓣,随时能渗出清甜的梨花汁,解救身边干涸的可怜人。 现在这里四处挂着她熟悉的东西,她曾用过的琴,她穿过的衣服,她用过的狼豪,她看过的书,还有她喜欢的一只小木马。 她站在小屋正中,缓缓环视四周。 “你先换上衣服。”薄念倾打进一盆水,小声说:“只有冷的,你先擦擦手脸,我去烧水 。” “为什么把我藏在这里,我要回夜王府。”她转过头,冷着小脸说道。 这些回忆于她来说,并不快乐,反而是一种伤害。 “现在不能回去,皇上发怒,要杀了当晚所有在场的人。”薄念倾眉头微皱,小声说道。 御凤澜的脸色更加难看,还有珂离沧,他怎么会中途不见了?薄念倾去的时候,有没有遇上珂离沧? “怎么了?”见她不动,薄念倾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手臂。 御凤澜收回思绪,开始洗手脸。 “我去烧水,给你做点吃的。”薄念倾从柜子里拿了套她以前的衣服,轻轻地放到她身边的椅子上,大步出去。 御凤澜转头看了他一眼,心情复杂。 帝崇忱是绝对不会放过她了,帝夜天若想和她在一起,只怕会和帝崇忱起极大的冲突,还有可能丢了他刚刚得到的太子之位。 那,他会甘心这样吗? 换上了以前的衣裳,已经小太多了,尤其是心口处,勒得很紧,有些透不过气来。 厨房里亮起了一盏油灯,她站在窗口往那边张望了一眼。薄念倾正站在灶台前忙碌,高大的身子微弯着,用力地揉面团。 他这里居然备着所 有的平常要用的东西,是不是常来?御凤澜收回视线,在小屋子里四处翻看。 书还是她以前常捧在手里的那几本,上面有她娟秀幼稚的评语。 她还找到了一只首饰匣子,里面是薄念倾以前送她的几对琉璃耳坠子。 “简单吃一点吧。”薄念倾端着一碗面片进来了,见她正对着耳坠子发呆,眼中光亮一闪,随即小声说道:“过来坐下。” “帝夜天什么时候能回来?”她转过头,看着薄念倾问道。 薄念倾把面碗放下,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说心里话,我是不想让你再见他了,最好他永远不会知道你在哪里。” 御凤澜拧拧眉,退了两步。 薄念倾苦笑,继续说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这样做的。我已经派人去给他送信了,藏心他们也会想办法救出来。我不对你连续失信,我说过的,我一定会护着你,再不让你受伤害。” 御凤澜这才坐下来,拿起了筷子,盯着碗里的面片看。 他居然会做饭,还做得这样好。 面片削得大小均匀,厚薄适中,还放了一个鸡蛋,黄澄澄的,香味扑鼻。 “吃吧。”薄念倾在她对面坐下来,顺 手把她刚刚拿在手里看的耳坠子放进匣子里,小声说:“你也别觉得我是故意布置成这样,让你来看。阿宝发现我看你的画像之后,我就把东西都挪出来,放在了这里,已经有一年多了。” “你和阿宝……”她拧了拧眉,轻声说:“娶了她,就得负责任。” 薄念倾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我负过你,不能再负她。” 御凤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埋头吃起了面片。 薄念倾盯着她看着,眼里闪过了一抹复杂的亮光,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朵笑,手指也忍不住伸了过去,落在了她的头顶。 “干什么?”御凤澜迅速抬头,警惕地看着他。 薄念倾的手顿了顿,继续往前,从她的头发上拈起了一枚细小的草叶。 “小澜,我不会伤害你。”他温柔地笑了笑,小声说:“你以前叫我倾哥哥,让我当哥哥一样照顾你。” 一块面片卡在御凤澜的喉咙里,烫得她眼睛发酸。 “谁让你当我哥哥,我有哥哥,有相公!你救我,我也不会感激。”她拧拧眉,丢下了筷子。 “嗯。”薄念倾点点头,毫不在意地微微一笑,“你吃完了就先歇着,我在 外面守着。” “你回去守阿宝吧。”御凤澜摇头,轻声说:“我自有安排。” 薄念倾凝视了她一会儿,收好了她的碗快,温和地说:“睡吧。” 他关门出去,把星光月光统统关在门外。 这里很安静,床榻也柔软舒适。 御凤澜悄悄往外看,他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背影萧索孤寂。 御凤澜突然觉得她的眼神有问题,这些大男人,她一个也没有看穿过。 或者,是这些大男人太会掩藏心事,他们若不想说实话,你根本触不到他们的内心。 和这些身裹谜雾的人在一起,真的不怎么舒服。 外面突然响起了哨声,是薄念倾在用树叶吹奏她小时候常哼的那支曲子。 她拧拧眉,走到榻前躺下。 一夜无眠。 浓墨一般的夜色中,珂离沧终于收住了脚步。 他环顾四周,树影重重,好像四处暗藏杀机,但走过去细看,又是四处波平浪静,连只鸟也没有。 他大牢的时候,突然闻到了只属于锦珠儿身上的特殊香味。 他对那个女人刻骨铭心,几生几世也不可能忘掉。 他一时情急,把御凤澜抛到了脑后,寻着香味就追,一直找到了这里。 第223章 上当 上当了! 他心中一凛。 若不是有人故意引他出来,那此人就和锦珠儿有关系,他们身上有相同的味道。 一阵凉风吹来,他猛地清醒,糟糕,御凤澜还在牢里。 匆匆赶回大牢,大牢已被烈焰包围,所以关在牢里的姑娘们一个也没有放出来。 她们目睹了帝崇忱最没尊严的那一刻,所以被杀人灭口了。 珂离沧铁青着脸,从屋顶落进大牢中,在烈焰之中寻找御凤澜的身影。 浓烟滚,烈焰灼心,那些可怜的姑娘们在大火里翻滚哀叫,大叫救命。 锁着御凤澜的铁链空空的,不见她的身影。 “御凤澜呢?”他一把揪住了一个裙子被点着的女子,大声质问。 “救我,救我……”女子已经吓得失去神智,哪还听得清他的话,拼命地抱着他,嘶嚎不停。 大火已经把她的腿点着了,她痛苦地摔下去,在地上翻滚,成了一个火人。 这才是人间地狱。 珂离沧拧拧眉,袖子一挥,毒雾随着火焰散开,送这些被大火折磨的姑娘们上了路。 他的蓝衣袍也被点着了,他跃上屋顶,一身烈焰在风里窜,骇得底下的人连呼见鬼。 见你娘的鬼。 他骂了一句,将着火的衣袍丢回大火里,飞身就走。 御凤澜,是被帝夜天的人救走了吗? 引他离开的人,到底是不是锦珠儿?难道她就在城中,就在他附近? 当年那个伴在他身边的女子,到底为什么背弃了他们之间的诺言,一去不归? 哎呀,去他的娘的锦珠儿,小弟被他弄丢了! 他可是应承了帝夜天,要帮着照顾几日,为 此他还要了帝夜天一件好东西,战舰的结构图! 他心急火燎,匆匆返回行宫,如今流光溢彩,满城去找御凤澜。 薄雾缭绕,晨曦初显。 御凤澜披好披风,戴上斗笠,拉开了小院的门。 “小澜。”薄念倾从厨房里匆匆出来,长眉轻皱,拉住了她,“外面正在搜城,你不能出去。” “我要救奶娘他们。”御凤澜拂开他的手,淡淡说道:“郡王把我救出来,已经可以了。郡王以后不必再觉得欠我什么,御家落魄,那是御家的事。你负我之事,也过去了。” “你听我说,我会帮你救人。”薄念倾关上院门,急切地说道:“不要出去,你要做的就是保重你自己。” “多谢关心,我会找太子的人帮我。”御凤澜摇了摇头,执意要走。 “你还没想通吗?皇上根本就不想把皇位给任何人,他为何重用我?就是因为他知道我曾经去找过长生不老药!他想永远不老,永远不死,永远当皇帝!他恨帝夜天年轻,有能力,他嫉妒帝夜天一身热血,正是好年华。你若回去,就成了他手里威胁帝夜天的一枚棋子。”薄念倾用力摁着她的肩,急匆匆地说道。 御凤澜怔住,帝崇忱不想把皇位给任何人? “我之所以甘愿为他所用,就是因为阿宝。我虽不爱她,但阿宝真是个好姑娘。皇上为了控制我,把阿宝给我,但他还给阿宝吃了药,若不定时服解药,阿宝会死。我不碰阿宝,是不愿意害她。我内疚,我不想再连累人,却还是拖了一个年轻无辜的女孩子跌进了火海。小澜,听我 的劝,听我的安排,我们一起离开。我已经受够了每晚被噩梦缠绕,昨晚是我这些年来最安宁的一晚,有你在这里,我感觉这一生都值得了。” 他的眼眶渐渐泛红,手掌抚过她微烫的脸颊,喉头滚了滚。 御凤澜想到阿宝可怜的模样,对帝崇忱的恨意再度掀高。 那个老东西,老恶棍,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放过,为了他的皇位,什么人都可以踩在脚下。难怪阿宝难过成那样,一定是知道了真相,所以才会说出没有人真心对待她的话。 “小澜,听我的,先吃早饭。你这样出去,太招人注意,你跟在我身边就好。”薄念倾拉紧她的手,带着她往回走。 有共同的仇人,就会接近彼此的距离。 御凤澜抬眼看他,心中一动。 薄念倾还是以前的薄念倾吧? 用完早饭,薄念倾给她做了乔装,戴了一张特别普通的男子的面具,换上男装,带她出来。 好在肚子不太大,男装宽松,还看不出来。 上了街,果然看到四处都是侍卫,到处搜找,遇上可疑的外乡人,拖着就打,打完再问。 这样下去,城里会乱成一团糟的。 她拧拧眉,小声说:“帝崇忱已经疯了,你昨晚真应该杀了他。” 薄念倾苦笑,轻声说:“那阿宝的解药就没有了。” 御凤澜抿抿唇,看向藏雪楼的方向,轻声问道:“你说过帮我向帝夜天送信的,送了吗?” “已经送了。”薄念倾点头。 “那,我想去趟行宫。”御凤澜垂下眼睛,小声说:“给我块令牌,我先去找珂离沧。” “找他干什么?” 薄念倾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问道。 “他是我师傅呀,我投奔他,理所当然。”御凤澜随口说道。 “郡王。”一队侍卫走过来,向薄念倾行礼。 “嗯。”薄念倾点点头,沉声道:“搜着了吗?” “正在找。”侍卫大声说道。 “继续吧。”薄念倾扫了人一眼,抬步往前走。 大街上不是说话的地方,御凤澜跟着他往前走了一段路,只见前面围着一圈人,正在看皇榜。 她走过去,仰头看着皇榜上画的头像。 是藏心几人的,定于明日斩首。 “狗东西。”她一下就急了,这不是逼着她出来吗? “放心好了,我会救出他们。”薄念倾握了握她的手指,小声劝道。 御凤澜摇头,小声说:“你不用跟着我犯险,我找珂离沧。” “珂离沧有什么用?跟着你劫狱吗?”薄念倾低声问。 御凤澜眉头微拧,反问:“不行吗?” “他凭什么呢?”薄念倾眉头微皱,小声问她。 是啊,凭什么呢? 御凤澜想到昨晚中途消失的珂离沧,不知道能不能信他,他若真的帮她,昨晚怎么会跑了?若不是薄念倾来,她又能不能脱身呢? 帝夜天去皇陵,她下狱的消息传到他那里,他再连夜赶回来,起码也是今天晚上的事了。 再等等吧,等他回来,一切都会好了。 往前走十几步,北唐霆带着一长溜的人过来了。 薄念倾拉了拉御凤澜,二人闪身走进了路边一间小茶铺里。 没一会儿,北唐霆那一行人走到了。 他穿着一身招眼华袍,掌心转动三颗鸡蛋大小的玉球,不慌不 忙地走近了,正好在茶铺前面停下脚步。 满脸笑意,看着前面乱跑的人群说道:“哈哈,这兰烨皇城简直就是一锅烂炖的粥,一匹马就能把一座城搅和成这样?” 跟在他身后的一名壮汉双手叉腰,手腕上两圈狼牙钉闪着寒光,一脸张狂地说道:“这些人简直不配给我们涅罗王提鞋,我看世子殿下也不必联姻了,兰烨国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不堪一击。说不定哪里的铁蹄踏来,就会让他们灰飞烟灭。” 北唐霆笑了笑,继续往前走。兰烨虽乱,但毕竟是从苦寒之地打出来的江山,绝不可小觑。 帝崇忱心机深重。 帝夜天锐不可挡,战神威名名扬天下。 帝琰虽然鲁莽,但据说拥有世间最可怕的线报组织,尤会扮猪吃老虎。 还有未归的帝玥,听说温文谦逊,实则心狠手辣。 这些都是真人不露相之辈,哪会像他说的那样不堪一击?若不堪一击,又怎么会将御家人撕得粉碎? “再凶的恶虎,身上也会长几个虱子,挠掉就好了,真要打起来,不可能那么简单。”他转动玉球,抬头看眼前的酒楼,嘴角轻勾,“那个御十九,你们去给我找找。” “去哪里找?”几人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提御凤澜。 “那丫头有趣,我要她。”北唐霆眯了眯眼睛,微微侧头,小声说:“我要把她带回涅罗去,让她住在我的瑶仙阁。” “世子殿下,她可是个大着肚子的女人。” “呵,大着肚子又如何。”北唐霆低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更何况是帝夜天的女人,我想要。” 第224章 不肯 “但是,帝夜天未必肯相让。” 那几人都是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御凤澜就算再漂亮,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吹灭烛火,不也就和别的妇人一样? “你们懂个屁。”北唐霆笑意消失,冷冷地骂道:“让你们去就去,再推三阻四,砍了你们的脑袋。” “是。”几名壮汉只好散开,只留几名侍卫跟在北唐霆身后,继续往前走。 几人的对话悉数落进了御凤澜和薄念倾的耳中,这极尽轻薄低贱的话语,让御凤澜的肺都气得发疼。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蠢材,口出狂言,大言不惭。”她从茶铺出来,攥了攥拳,忿然说道。 “不用和他生气,走吧。”薄念倾拉住她的手,继续往前走。 御凤澜把手缩回来,小声说:“去哪里?” “想办法救藏心,来。”薄念倾朝她笑了笑,小声说道:“明日斩首,今日就能把他们换出来。” “怎么换?”御凤澜犹豫了一下。 薄念倾停下脚步,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这样你太冒险了,我不想拉着你一起,我还是等帝夜天好了。”御凤澜摇头,轻声说道。 “这有什么冒险的呢?我不会有事。”薄念 倾鼓励地朝她笑笑,低声说:“相信我。” 御凤澜忧心忡忡地看了他一眼,想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那好。” 薄念倾眼神一柔,拖着她的手就往前走。 二人穿过长街,往前飞奔。 御凤澜心急,未松开薄念倾的手。薄念倾扭头看她,一头青丝飞了起来,水眸轻眨时,万千风光在她的眼底缓缓淌开。 那时的她,此时的她,美得不一样。 夜幕降临。 京府大牢里灯火通明,森森戾气在大牢上方笼罩不散。弯月挂在大牢东头的一棵数百年的大槐树尖上,不知何故,月亮居然染着些许红色,妖孽十足。 薄念倾带着御凤澜一起进了大牢,他负责京中防务,这种地方可以自由出入。 一走进去,里面的惨叫声就让人头皮发麻。这种地方,只要犯事进来,不死也会褪层皮。 “郡王。”大牢里的头儿都赶过来见他,毕恭毕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明日行刑之人,可验明正身了。”薄念倾缓步往前,沉声问道。 “对。”衙门的人步步紧跟,小心答话。 “带我去看看。”薄念倾步下台阶,径直走向关押重犯的死牢。 几人抢前几步,去前面打 开了牢门,恭敬地迎他进去。 御凤澜急切地快走了几步,甚至挤开了跟在薄念倾身边的人。 那人惊讶地看了一眼御凤澜,拧了拧眉,自觉地退了几步。 这里关着的全都是重犯,很多都已经在酷刑之下奄奄一息。御凤澜掩着口鼻,一间一间地看过去,只见最里面的那间牢中正关着藏心他们。让她惊喜的是,他们四人并没有受刑。 御凤澜快步过去,轻轻拉起了袖子,让他们看腕上的小蓝蛇。 四人眼睛一亮,互相看看,但并未站起来。 “带出来,我要问话。”薄念倾盯着藏心,威严地说道。 看守走过去,打开了重重铁锁,把四人推了出来。 “打开脚镣。”薄念倾看了看几人脚上沉沉的铁镣铐,眉心皱了皱。 看守们互相看了看,小声说:“这个……不妥吧。” “怎么?”薄念倾冷冷地扫了几人一眼,沉声问:“难道他们还能从我的手心里跑了不成?” “不敢。”看守赶紧摇头,拿来钥匙,把四人的镣铐打开。 “你们明日就要行刑了,若现在告诉我,你们的主子在哪里,我会向皇上求情,放你们一条生路。”薄念倾退到桌子后面, 缓缓坐下。 “不需要。”诛风看了看站在一边的御凤澜,大声说道。 “好好想想,我给你们时间。命是自己的,你们都是经历过生死的人,理应知道活着有多么珍贵。”薄念倾缓声说道。 “别给脸不要脸,命可只有一条,郡王仁爱,才给你们一条活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看守在帮忙凶神恶煞地帮腔。 “既然命是我自己的,又何必劳驾郡王费心呢。”藏心慢吞吞地说道。 薄念倾笑笑,走身走到了一边的火盆边上,烙铁在里面烧得红通通的,火舌不停地往上窜。 他拿起了烙铁,慢步走到了四人面前,从四人眼前一个一个地转过,低声说道:“最后一次机会……” 铁锈味儿在空中飘散,还带着难闻的污血腥臭。看守拧拧眉,退了几步,但也就是几步的工夫,几人的眼睛开始发直,一个接着一个倒在了地上。 “怎么……” “郡王……” 御凤澜见几人已经被放倒了,立刻过来,把解药往藏心他们嘴里塞,匆匆说道:“快换上他们的衣服,把他们丢进牢里去。” 几人匆匆行动,把面具也给他们四个戴上了。 “奶娘呢?”御凤澜抹 了把汗,焦急地问道。 “来抓我们的时候,奶娘就溜了。”藏心小声说道。 一双小脚倒跑得挺快!御凤澜的心放下了大半。奶娘那人嘴特别厉害,街邻都被她的嘴给说服了,说不定躲在谁家的菜窖里呢。 “先出去。”薄念倾眉头紧皱,匆匆说道。 “走。”御凤澜向四人点头,快步往大牢外面走。 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但此时的御凤澜并未深究,她唯一想做的就是带着藏心他们离开这个可怕的地方。 一路急行,出了大牢,直奔昨晚住的小院。 “这么晚出城不太安全,守城门的人归帝琰管,他素来与我不和,我怕他会从中作梗。”薄念倾端了一碗水,一口气喝光,扭头看着御凤澜说道:“你们暂时住在这里,等我找到奶娘之后,送她来与你们会合。” “知道了。”御凤澜送他到了小院门口,轻声说:“你自己小心。” 薄念倾看了看她的手腕,眉头轻拧,“还有你的小蓝蛇,注意一点,不要让人看到了。它太特殊,很容易就能让人发现你们。” 御凤澜拉下袖子,挡住了小蓝蛇。 送走薄念倾,小门一关,御凤澜立刻转身走进了小屋。 第225章 面具 她点燃小烛,换下衣裳,拿掉面具,从以前常看的那本书的夹缝里缓缓抽出了一张面具。 藏心四人看呆了,快步过来,围着她看。 “这书是……” 御凤澜把面具铺平,小声说:“这书是我十二岁时父皇送我的,前后都有夹层,各藏一张面具。他当时说,身为皇族,这辈子总会遇上意想不到的事,未雨绸缪是好事。” 可是,他却自己忘了这句话,把身边的每一个人都看成了好人。 她把面具缓缓戴在脸上,转头看向藏心,“你们看,这是谁?” “这不是……荨丫头?”藏心看着这张脸,怔了一下,轻声说道。 御凤澜走到铜镜前,看着面具轻轻点头。荨丫头是她以前的婢女,父皇还以她的样子做了面具,给了荨丫头。一旦出事,荨丫头就会替她去死。 荨丫头在那场大难中没有逃出来,不过也没有戴上她的面具。在父皇给荨丫头面具的那天晚上,她就把面具拿来剪了个稀烂。 她才不要荨丫头替她去死呢! 不过,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薄念倾居然把这些东西给她拿了出来,以做怀念。 但是连人都可以舍,拿着东西怀念没什么 意义的。 “走吧。”她推开后窗的门,轻声说道。 “不等郡王?”诛风怔了一下。 “等他干什么?背叛过你一次的人,绝不可再信。”御凤澜微微扭头,严肃地说道。 几人怔了一下,沐雨轻声说:“当时是有苦衷,我看郡王还是很念旧情,不然不会把我们救出来。” “那就在他快死的时候,救他一次。”御凤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都是死了好几回的人了,怎么心肠还这么软,不然我给你塞把石头进去,帮你筑硬一点?” 沐雨尴尬地揉了揉鼻头,主动先出了窗子,然后蹲下去,让她踩在自己的肩上,翻过窗台。 他们几人这些年就在这些偏僻的地方钻来钻去,对这些小巷子很熟悉,没一会儿,几人就摸出了小巷。 “躲哪里?”几人看御凤澜,等她回答。 “去夜王府,以前十三王妃住的院子废了,那里闹鬼,平常没人进去,我们进去躲着,等太子回来。”御凤澜想了想,轻声说道。 “你就信他?他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藏心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能不能信,这一回不就可以试出来了吗?再说,他们不会想到 我们会躲回去。”御凤澜拔腿就走。 四人敏捷地跟在她的身后,直去夜王府。因为迁往东宫的关系,夜王府的守卫减少了一半。 爬墙钻洞什么的,都太简单了。 没一会儿工夫,五人就到了那个传闻闹鬼的小院子里面。 里面一片萧索。 月光惨淡的落在院子里,一株木棉已经枯死。 这是当年十三嫂最喜欢的木棉花,每到开花的时候,大朵的红色花朵缀于枝头,如同开了满树的烈焰。 这里收得很整齐,看得出会定时打扫。 不过最近一段日子肯定没有人来了,所以四处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们不能点灯,摸黑在屋子里找椅子坐下,等待天亮。 薄雾萦绕,月刚西斜,惨淡的白光在帝夜天一身月白华袍上。 他铁青着脸色,仰头看高高的城墙。 此时还未到大开城门的时候,守军正往城楼下张望。 “太子回城,赶紧打开城门。”申晋大吼道。 “皇上有旨,任何人不得进城门,太子殿下稍后,容卑职去宫中通传一声。”守城军大声说道。 “这些狗东西,居然敢拦着殿下。” 申晋黑着脸,跳下马,直接去砸门,“开门 ,把门给爷打开,不然爷进了城,揪下你的狗脑袋。” 他正骂,身后一阵凉风掠到了后脑勺,转头看,帝夜天人已经不见了。 愕然飞退数步,只见帝夜天已跃至了城门之上,他手一挥,方才蛮横的守将已经被他丢下了城楼,扑地一声闷响,没气了。 “太子殿下。”城楼上的侍卫见他来势汹汹,没人再敢上前,抱拳行礼,给他让出了路。 帝夜天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他才出城,御凤澜就被抓了,宫里的人真的没把他当回事。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已经忍耐够久的了。 他直接跨上守城门将的马,直奔皇宫。 他心急如焚,到皇宫门口也不下马,策马纵驰,直闯皇宫。 “太子殿下!” 他这样横冲直撞,侍卫们全吓到了,赶紧跟在他身后追,企图把他拦下来。 “拦我者死。”他怒斥道,手中的长鞭狠狠甩出去,卷住冲过来的侍卫的脖子,再用力,把侍卫甩出老远。 他如修罗一般冷凛可怕,没人再敢靠近他,眼睁睁看着他直接到了帝宫前面。 “太子殿下。”尚德见是他闯进来了,赶紧上前去拦他,“太子殿下怎么回来了?皇上 被归寒邪打成了重伤……” “归寒邪?重伤?”他拧眉,推开了尚德,闯进了大殿。 皇后和舒芙苓她们都在,正在一边殷勤侍奉,帝琰和阿宝也在,站在一边听太医说他的伤势。 他被打得极惨,脸上横一鞭,竖一鞭全是鞭痕,牙也差不多掉光了,模样非常可怕。这已经两天了,世上最好的药都抹到了他的身上,但是伤口还是在溃烂。 他模样可怕就算了,更可怕的是他下的旨意。 他满城搜,只要是有嫌疑的,统统杀掉。今天回城的路上,不时见到有人从城中逃出来,许多人体鳞伤。 “父皇这样,不是逼人造反吗?”帝夜天一声怒斥,吓得端着药碗的宫婢一抖,药碗差点都翻了。 “你大胆!”帝崇忱暴怒,颤微微地指着他骂:“你找的好女人,把朕害成此般模样。” “那是父皇自讨。”帝夜天直截了当地回他。 帝崇忱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没气死,而大殿里的人统统都被帝夜天的这句话快吓死了,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 “御凤澜是我的女人,我再三说过,不许碰她,谁敢碰他,就是亲手斩断我们之间最后一点情份。” 第226章 盛怒 帝夜天盛怒之中,已经把父子情份全部撕烂,步步逼近了龙榻,怒视着帝崇忱。 “来人,拿下这逆子!”帝崇忱捂着心口,挣扎着坐起来,指着他大吼。 殿外的侍卫一涌而入,想拿下他。 帝夜天微微侧脸,冷笑一声,身形一闪,直接掐住了一名侍卫的咽喉,把他往皇后身上猛地一掼。 皇后哪里受得了这样的重击,被侍卫这样一压,当时就惨叫了起来。 “你居然敢……”帝崇忱眼睛一翻,差点没昏死过去。 “皇后做的好事,为何强扣在十九的头上?十九她怀着我的孩子,若有半分闪失,我必将你剐骨活剥。”帝夜天逼近皇后,抬脚欲踢。 “太子,别冲动。”尚德见状,赶紧扑过去抱住了帝夜天,“有事好好说。” “父皇,十九在何处?”帝夜天扭头看帝崇忱,冷冷地问道。 “逆子……”帝崇忱气得快疯掉了,双手在榻上用力地捶打,连声让人拿下帝夜天。 “皇上息怒,太子也是急火攻心,绝非有意冒犯。”尚德又过去劝帝崇忱,给他接连使眼色。 归寒邪来了,还是得压着点火气才对。 “皇上,此事确实蹊跷,理应查清啊。”舒芙苓扶起皇后,快步走到了榻前,给帝崇 忱揉心拍背,秀眉紧蹙,小声说道:“不如就让太子去查,查清了,也好还皇后一个清白。” “皇上,此事与臣妾无关。”皇后急了,赶紧申辩。 “有没有关系,让太子查查吧,皇后不必着急。”舒芙苓眼底闪过幸灾乐祸的笑意,却故意皱着眉头,装着急地样子说道:“查清此事,也好让皇上放心。皇上与太子父子情深,切不可为了这样的误会而让父子情份受到损害。家不和,何以兴国呢?” 帝崇忱渐渐平静了,躺下去哼哼唧唧地呼痛。 “去查,朕就给你一日时间,给朕查出来。” “皇上。”皇后急了,膝行至龙榻前,连声喊冤,“皇上,臣妾可是您的结发之妻啊,帝夜天他如此待臣妾,居然敢对臣妾动手!” “姐姐莫急,若是帝夜天血口喷人,冤枉姐姐,妹妹等都是证人,皇上也不会饶他。”舒芙苓扶住她,眉头紧蹙,小声劝道:“姐姐还是先起来,让皇上好好养伤。” “你不要假好心,你在这里推波助澜,分明是和他一伙的……”皇后用力推开她,怒目圆瞪,尖声骂道:“我知道了,一切都是你搞的鬼,你那日中途拦下了御十九,原来就是和她串通,一起来害我。” 舒 芙苓撞到了腰,揉着痛处,红着眼睛说:“姐姐心情不好,我可以体谅。但姐姐千万莫再吵了,皇上正心烦呢。反正只有一日的时间,何不让太子放手去查,也好还给姐姐一个清白。” “皇上您别忘了当年大和尚说的话啊,他是狼子野心,想挑拔你我夫妻不和,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皇后见帝崇忱一直闭着眼睛,只有撒出了最后的杀手锏。 “够了。太子去查,今天日落时分找不到真相,太子就和你的十九一起去皇陵躺着吧。”帝崇忱烦不胜烦,他最近出尽了洋相,还受了这样重的伤,这些女人还不肯闭嘴。 “领旨。”帝夜天垂着双臂,冷冷地瞥了一眼皇后,“皇后请打开凤宫,儿臣要去彻查。” “皇上……”皇后又哀嚎了一声。 “皇后这么怕查,莫非凤宫中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帝夜天逼问道。 皇后银牙死咬,恶狠狠地扭头看了他一眼,“自然没有。” “那就打开凤宫大门,让我进去一探究竟。” “好,若你没有查出什么,那哀家也不饶你。”皇后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此时天已露出白曦,太阳就要破雾而出,舒芙苓快步走到大殿门口,扶着门框,看着二人渐 远的背影,唇角浮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娘娘?”尚德在她身后叫了她一声。 她飞快转头,眉头紧蹙,小声说:“皇上,皇后那里真让人担心呀,太子与皇后误会这么深,不会闹出大事吧?” 帝崇忱挥了挥手,哑声说:“朕累了,要睡会儿。” 舒芙苓福身行礼,带着婢女快步退了出去。 “你们也都下去。”帝崇忱拧拧眉,让尚德把婢女们都带了下去。 大殿门关上,帝崇忱长长地舒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凤宫门打开,帝夜天率宫中侍卫闯了进去。 芳姑已经被御凤澜放倒,七魂六魄快散尽,只剩下一口气吊着,此时正丢在太医院的院子里。其余知晓皇后丑事的人都被皇后清理干净了,皇后进了大院,反而没那么慌张害怕。 没有人证,那两个假太监死无对证,看帝夜天怎么查! “太子,没有暗道。”侍卫搜了一圈回来,聚在帝夜天的面前。 帝夜天当然知道没有暗道,帝崇忱是绝不可能允许嫔妃在后宫挖地道的。 假太监进出宫中,都是拿着令牌,由大太监领着,畅通无阻。 问题就出在这里,铁桶一样防备森严的地方,怎么会出现这样的疏漏,除非是故意放行。 皇后敢做这样的事,背后有人教她,这人还暗中疏通了通往宫外的路,让皇后得逞。 到底是谁呢? “帝夜天,哀家可把话撂在这里,你若不给哀家一个交待,哀家和你没完。”皇后柳眉倒竖,指着他厉斥。 “皇后急什么,不是还在查吗?”申晋忍不住出声。 “大胆,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居然也敢和哀家顶嘴。来人,把这胆大包天的狗东西拖下去,掌嘴,打掉他的狗牙。”皇后用力抓了抓椅子扶手,怒瞪着申晋。 太监们走上前来,把申晋围在了中间。 申晋拧了拧眉,转头看向帝夜天。 他这样和帝崇忱撕破脸,并不是一件好事。 青衣军调度过来,不会那么快。帝夜天是想兵不血刃,顺利登基,而不是打一场恶战。 “皇后何必动怒,这样倒显得皇后心虚了。”帝夜天傲然说道。 “你还敢污蔑哀家,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好,哀家就坐在这里,看你到底想怎么污蔑哀家!” 帝夜天环顾四周,冰凉的眼神让围在四周的太监们心里发怵,情不自禁地往后退。 “八月初三进宫的两个男人,皇后以为还瞒得住吗?”帝夜天盯着皇后说道。 皇后心中一惊,手指用力掐住掌心,才没尖叫出声。 第227章 进宫 “芳姑带二人进宫,皇后采阳补阴,演的是二龙戏珠的戏码,皇后很享受。”帝夜天继续说道。 “放肆,你胡说什么!” 皇后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尖嚷,“你再敢血口喷人,我一定杀了你。” “八月初九,二人再次入宫。”帝夜天往前一步,缓缓说道:“当晚二人未出宫,就在凤榻同眠。” “八月十一,二人三度入宫,鸳鸯池中同戏水……” “你……”皇后跌坐下去,脸色剧变,整个人不停地发抖。 “皇后被人耍了,还要替他瞒着。”帝夜天盯着她,冷冷地说道:“若你招来,我也会替皇后圆过此事。到时,皇后只需要说是请人入宫为阮皇子改命治病。施术之罪,可远远轻过私通之罪。” “哀家没有……”皇后声音小了,喉咙紧得直颤。 “皇后以为瞒住了我,这事就过去了吗?此人拿捏着皇后的把柄,很快就再找过来,皇后你成了别人的棋子,几夜之欢,一生尽毁!你承认施术,顶多幽禁,废去后位。若皇上知道皇后真的做了什么事,皇后还能活?凌迟剜心都是让你轻松的死法!”帝夜天继续恐吓道。 皇后面孔扭曲,声嘶力竭地大喊:“皇上绝不会那样 对我,当年大和尚说过,哀家坐镇后宫,皇上的天下便可千秋万代,永不凋落。” “真的吗?皇上现在已经稳坐帝位,他还在乎当年的大和尚吗?”帝夜天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毫不留情地说道:“皇后在皇上心中,也就那么点儿作用了。皇后刚刚看得清,舒贵妃巴不得你今日就灰飞烟灭。” “你没有证据,你没有!”皇后站起来,又跌坐下去,喃喃自语,“你不可以污蔑哀家,哀家是皇后,哀家坐在这里,没有人能动摇哀家的地位!对,哀家还有阿阮,你们去把阮皇子接回宫,哀家要和阮儿在一起。” “一个痴傻之子,能帮你脱离困境吗?那人把你推出来,一定会让你背上黑锅。我断定,只要我出了这道门,马上就有证据呈到皇上那里去,容不得你狡辩。”帝夜天断喝道。 皇后猛地一抖,眼睛越瞪越大,死死盯着帝夜天。 “不可能!”她尖叫道。 “太子殿下,舒贵妃的人刚刚给了她一个匣子,她看了之后一脸喜色,正赶去给皇上看呢。据称,她还连声说,这回一定要拉她下来。”这时一名侍卫匆匆进来,向帝夜天抱拳,大声说道。 “舒芙苓这贱人,一定是她, 一定是她!”皇后跳了起来,完全乱了方寸。 大风起,窗外的小树被刮得哗啦啦地响,满院残红飞舞。几朵乌云挡住了太阳,天阴沉沉的,仿佛要塌下来了。 皇后嘀嘀咕咕地骂,汗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落。 “是谁引荐那二人?”帝夜天盯着她看了会儿,突然问道。 皇后闭了闭眼睛,哑声说:“芳姑找来的。芳姑得到一个古方,采阳补阴,能恢复青春容貌。她说是城中最大的万歌楼的人,城中贵妇莫不拜倒于二人的青衫之下,享尽欢乐。待我吸得他二人的阳气,滋养魂魄之后,再用青春妙龄女子的血来浸泡沐浴,三个月内就能恢复青春……” “去万歌楼。”帝夜天掉头就走。 “帝夜天,你别忘了你刚说的话,我只是施术……”皇后踉跄几步,想去抓住他的衣袖。 帝夜天头也不回,无情地说道:“我刚说过什么吗?皇后承认与万歌楼伶人私通,罪该万死。另外,舒贵妃什么也没给皇上看。皇后这点功力,是怎么能在后位上坐到今日的?” 皇后眼白一翻,晕死过去。 帝夜天迈过高高的门槛,朗声说道:“去禀报皇上,皇后已招,与万歌楼伶人私通,以采阳补阴。 本王现在就去围剿万歌楼。” “是。”申晋抱拳,朝外面飞奔而去。 帝夜天跃上马,直奔宫外。 人有七情欲,贪钱,贪色,贪玩,贪赌,贪权,一切让他们享受的事,他们都贪。于是,在京城中最红火的生意,永远都是那些可以让他们享受的事。女人的味道吃多了,就去享受那些面目清秀的男人的味道。 万歌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想进这里,没带个千八百两银子,别想出来。 踏进万歌楼坠满水晶风铃的大门,就如同进到了一个迷幻的世界。 那些男子,身着水青色的薄绸长衫,身形削瘦修长,肌肤比花瓣还要柔滑芬芳。 眼波比女子还要妩媚柔软,真是能勾人魂,夺人魄。 这里只是万歌楼第一重,往里面走,更让人心醉的美景出现了。 这地方居然有人造的瀑布,水如同银链一般坠下,阳光照过去,一弯彩虹横跨。 几名男子正坐在瀑布前弹琴吹笛,写诗作画。 这样的日子,还真是惬意。 看到他们一行人闯进来,男子们站了起来,面面相觑,小声议论。 “全部拿下。”帝夜天面无表情地说道。 “大人,这是为何?”万歌楼的老板匆匆赶来,向他作揖赔笑 ,“大人,我们的公子们,哪里得罪了大人?” “让你们的人都出来。”帝夜天拧拧眉,沉声说道。 老板赶紧让人去把万歌楼的男子们都叫出来,在帝夜天面前站好。 他一个一个看过去,心里跟明镜一样。那两个人不可能在这里面,他来这里,只是做做样子,洗清御凤澜的罪名。 芳姑半死不活,已经不可能问出有价值的事。引荐男子给皇后的人,一定在酝酿巨大的阴谋。 他是谁,他想干什么? 御凤澜现在在何处?是谁救走了她? 归寒邪这人又真的存在吗? “大人,都在这里了。到底什么事得罪了大人?我们这里的公子们都是好脾气,是绝不会轻易忤逆贵客们的心意的。若是不小心惹大人不高兴了,请大人明示,我会好好教训他。”老板点头哈腰,小心翼翼地问他。 帝夜天的视线从那些男子脸上一一扫过,眉头微微皱起,冷酷地说道:“全部收监,封了万歌楼。” “大人,到底是为什么?请大人明示。”老板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下,连声求饶。 “什么大人,这位是当今太子殿下。你们万歌楼与宫中刺客有关,所有人都有嫌疑!” 申晋上前一步,大声喝斥。 第228章 不可能 “什么?这怎么可能?我们这里的人手无缚鸡之力,只会琴棋书画,怎么可能入宫行刺。太子殿下,冤枉啊。”老板咚咚地磕头,没几下,额头就青了。 进了大牢,和刺客扯上关系,还能活吗?那些少年郎也吓到了,挤成一团,惶然无助地看着大步上前来的侍卫们。 帝夜天没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侍卫匆匆过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十九夫人在鬼园里。” 他拧拧眉,随即全身放松。 那丫头,好会躲。 御凤澜缓缓睁开眼睛,一缕光正从屋顶的琉璃亮瓦透进来,落在她的鼻尖。细细的飞尘就在阳光里飞舞。 她伸手抓了一把,歪了歪脑袋,小声问:“什么时辰了。” “刚刚辰时,你不多睡会儿吗?” 藏心挽起了帐幔,扶她坐起,单腿跪坐在榻前,让她踩在自己的腿上,给她穿好鞋袜。 “好香。”御凤澜抓了抓一头青丝,吸了吸鼻子,空气里有面香。 “王府现在没留多少人了,几位夫人都已经去了东宫。所以我悄悄去小院的厨房,给你做了碗面。”藏心给她穿好鞋,扶她站起,温和地说道:“你快趁热吃吧。” “他们三个呢?跑出去了呀。”御凤澜皱了皱鼻子,轻声问:“那……帝夜天回了没有?” “我让他们出去打探打探消息,还不知道。”藏心摇了摇头。 御凤澜伸了个懒腰,手还没放下来,热腾腾的毛巾就放到了她的掌心。 “先擦把脸。”藏心小声说道。 御凤澜轻叹,轻声说:“藏心我不是孩子了……” “快擦吧。”藏心笑笑,把毛巾捂在她的脸上,给她细细地擦了一遍。 御凤澜仰着小脸,嗡声嗡气地说:“藏心,你吃了吗?” “吃了。”藏心摇摇头。 “ 一定没有。”御凤澜眨眨眼睛,掀开了热毛巾看他。 “相信我吧,我吃饱了才有力气保护你。”藏心微微一笑,小声说道。 “这还差不多。”御凤澜走到桌边,弯腰闻了闻面香,抓起了筷子,大块朵颐。 藏心知道她喜欢什么味道,一碗面深得她意,胃被撑得饱饱的。 “这里闹鬼,我怎么看不出来?我早上在里面转了一圈,没有发现。”藏心小声问道。 御凤澜咬着筷子头,轻声说:“藏心,帝夜天那样的人,怎么会容忍他的地盘上有个闹鬼的地方呢?” 藏心怔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帝夜天只是不想让别人进到园子里来,所以任由闹鬼的传闻在王府里乱传。他们昨晚进来,帝夜天的人一定已经看到了。 “来,我们逛逛。”御凤澜拉住他的手,兴高采烈地往外走。 王妃嫂嫂当初爱清静,所以小院建在花园里,并不大,六间屋子,一方小池建在假山边上,以前有水从假山上落下来,激打在小池子里。现在水干了,池子里是干涸的土块,长着杂草。 她一间屋子一间屋子推开。 在重遇帝夜天之前,她可没有想到过会再来这里。 这里的一切都变了,翻修过,因为闹鬼,又空置了。 房梁上结着蛛丝,家具上落着厚厚的尘土。 “嗯,秘密在这里。”她在一个高架前站住,仰头看了看,笑着说道。 “什么秘密?”藏心疑惑地问道。 “这个架子啊,你看看,这里的灰最薄,最少。说明这几日还有人来过,帝夜天出去了,这里就落了灰了。”御凤澜小声说道。 藏心凑近来一看,果然如此。 “别忘了以前这里的主人是谁。”御凤澜抿唇笑,小声说:“哥哥最喜欢做机关,这里四处有暗 室。王府后的那片林子就是按阵形布的,我上回进去差点出不来。帝夜天了解哥哥,所以选了这里当王府,所以的机关他都改动过,比以前更复杂难破。” “那应该也有别人知道这件事,皇上不会忌讳吗。”藏心拧拧眉,轻声说道。 “薄念倾知道,哥哥那时还问过他意见。不过,看样子他没告诉皇上。”御凤澜点了点头。 “薄念倾深得老东西的器重,还能成为驸马,真是有些本事。”藏心伸手了推架子,低声说道。 御凤澜笑笑,小声说:“对,他很有本事,本事大到让我认不出他了。昨晚他救我出大牢,他的武功……深不可测,我觉得,可能不比帝夜天差。他以前哪有这样的功夫呢?” “可能是这几年练的。”藏心沉吟了一下,低声说道。 从感情上来说,薄念倾比帝夜天看上去要顺眼。帝夜天姓帝,那是他们不共戴天的仇人。 “打开了。”御凤澜在架上折腾了半天,笑着说道:“你看,我打开了。” 一条暗道出现在眼前,但随着黑洞洞的暗道一同出现的还有暗器,密雨一样往外射。 “小心。”藏心抱着她往旁边一扑。 毒针把他的衣袍钉在了架子上,用力一撕,袍摆裂开,迅速燃成了一团火焰。 “好厉害。”御凤澜惊魂未定,拍着心口说道。 暗道里有脚步声,两名青衣男子冲出来,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十九夫人,这里的东西不能乱动。” “青衫军吗?”御凤澜爬起来,整了整衫袍,仰头看着两张年轻的面孔,好奇地问道。 二人犹豫了一下,点头。 “长得还真好看。”御凤澜绕着二人走了一圈,一本正经地说道。 二人表情凝固,半天才互相看了一眼。 “能进去 看吗?”御凤澜指了指黑洞洞的门里。 “无主子之令,任何人不得擅入。若非卑职等刚刚得到命令,夫人方才就没命了。” 两个年轻人摇了摇头,转身钻进了小门,书架嘎吱嘎吱地复原,上面密密地钉着火焰针。 “好厉害。”御凤澜轻轻吸气,转头看藏心。 他的袍子撕烂了一半,中裤也烧了几个大窟窿,露出腿上大块大块的疤痕。这些疤,就是他们一起同生共死的记忆。 他崴到脚了,挪动一下,顿时痛得满头汗。 “你快坐下。”御凤澜赶紧扶住他,小声说道。 “我没事,活动一下就好。”藏心抹了把额上的热汗,弯下腰脱鞋。 御凤澜盘腿坐下去,落落大方地扳起他的腿,把他黑色的布鞋脱下来,往旁边一丢,小声说:“不要了,咱买新的。” 藏心愣了一下,脸皮渐渐胀红,慌忙往回缩脚。 “行了,我还替你们穿过衣裳呢。”御凤澜抬眸瞟了他一眼,莞尔一笑:“我给你擦点药,上回在皇后宫里偷的,很好用。” 当时他们四个重伤,御凤澜根本不敢找外人来帮忙,于是亲自给几人擦身上药,喂水喂饭,只有生死依赖之情,哪有男女之别? 藏心憨憨地笑了,双手抓着椅子扶手,看着她给自己的脚踝处倒上药。感觉有点灼辣,很快就渗进了伤处。 “再轻轻拍拍。”御凤澜双手搓了搓,往他的脚踝上拍打,轻快地笑道:“你看,红了,更肿了。哈哈,藏心你这脚还真难看,脚趾甲应该剪了呢。” 藏心的脸更红了,又不好意思,但又喜欢看她这样的笑脸。忍不住就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你别笑话我了……” 御凤澜抬头看了看他,轻声说:“藏心,就把我当你妹子吧。” “奴才不敢,小主子就是小主子。”藏心心中一痛,缩回了手,憨声说道。 “什么奴才啊,你再说奴才我就要生气了。”御凤澜在他的腿上掐了一把,娇嗔道:“你快叫声妹子给我听听。” 藏心惆怅地看着她。 他其实明白,穷其一生,他都不可能和面前这位小公主在一起。 可能他修上几辈子,也修不来和她一天的夫妻缘份。 “不叫算了,反正你们四个都是我哥哥。无论如何,我们的感情胜过有血缘关系的人,藏心,你最近一直没笑过。”她垂着长睫,坐直身子,给他把裤脚放下来,轻轻地说道。 藏心鼻子发酸,扭开头,小声说:“小主子不必为我担心,我……” 他话没说完,门口已经多了几道高大的身影。 主子跪坐在地上,他坐在椅上,任谁看到都不会舒服的。 尤其是帝夜天,对御凤澜他是捧在掌心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现在她居然跪坐在这里给藏心穿鞋,当时脸色就难看了。 “太子殿下。”藏心识趣,站起来抱拳行礼。 “过来。”帝夜天还算有风度,没有当场发作,手伸向御凤澜。 御凤澜拍拍裙子,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垂着眼帘看脚尖。 “不要乱闯。”他慢步过来,弯腰给她拍掉裙子上的灰尘,缓声说道。 御凤澜掀了掀长睫,小声嘲讽道:“你怎么不明年再回呢?那样你可以看到我的骨头挂在城门上。” “这不是赶回来了吗?”帝夜天站直了,凝视着她的眼睛。 “反正我生气,你们帝家的人真是令人倒尽胃口。”御凤澜想到老皇帝那一群人,心里就冒火。狠狠剐了他一眼,拔腿就走。 “你如今也是帝家的人,你是我媳妇。”帝夜天跟在她身后,低低地说道。 第229章 女婿 “你可以做我御家上门女婿。”御凤澜头也不回,脆声说道:“以后儿子跟我姓,别姓你们那令人作噩梦的姓氏。” 帝夜天拧拧眉,沉默地跟在她身后。 “你的静好王妃是活不成了,向崔家报丧去吧,让他们再给你指个崔家的王妃,我好再练练手。”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这是把气全撒他身上了。 谁让他姓帝呢? 申晋见主子被一个女人呛,心里头不痛快,于是瞪藏心。 藏心见这些大汉一个个对御凤澜横眉冷对,心里也膈应,于是回瞪过去。 那对小夫妻在前面走,没几步就手拉着手,全没发现这后面火药味儿渐浓了。 帝宫。 帝崇忱看着跪在眼前的皇后,已经气得快疯了。 “皇后已经亲口招认,凤宫里的人都听到了。万歌楼的伶人已经下狱,他们不知皇后身份,但供承,确实有一贵妇在那几日点了两名男子进府侍奉。那二人后来再没回去,想必已经被灭口了,现已经画出了那二人的画像,拿去给万歌楼伶人指认。”尚德捧着帝夜天呈上来的折子,声音微微发抖。 “太子呢?他怎么不亲自来?”帝崇忱盯着跪大殿外的侍卫,咬牙切齿地问道。 “太子正在处置万歌楼的伶人,看是否与刺客有关。”侍卫赶紧说道。 “把那些人,统统杀了。”帝崇忱咆哮道。 舒芙苓站在一边,用帕子掩着唇,眉头紧蹙,小声劝道:“姐姐也是一时糊涂……” “糊涂?糊涂!”帝崇忱挣扎着想爬起来,但一身是伤,这样动只让自己全身痛得快散架了。他指着皇后,哆哆嗦嗦地吼道:“你去,给我掌她的嘴。” “啊?”舒芙苓轻呼,小声问:“皇上是让臣妾去打皇后吗?” “快去。”帝崇忱把舒芙苓往前一推,咆哮道:“给朕狠狠打!打落她的牙!” “这……臣妾遵旨。”舒 芙苓瑟缩了一下,转头看向皇后。 皇后已经面无血色,额头俯地,大声求饶,“皇上,臣妾冤枉,是太子冤枉臣妾,让太子拿出证据……” “你还想要证据,你亲口招了,还要证据?”帝崇忱抄起了瓷枕,用力往皇后的身上丢。 瓷枕坚硬一角砸到了皇后的额上,她一声惨叫,血流如注。 “打她。”帝崇忱怒吼道:“再不动手,朕连你一起打。” 舒芙苓皱皱眉,挽起了袖子,看着皇后说:“姐姐,对不住了。” 话音落,她的脸上就露出了一抹笑意,一巴掌又狠又重地打了下去。 “啊……”皇后又是一声尖叫,捂着脸倒在地上。 舒芙苓一巴掌得手,兴奋地弯下腰,对着她又是几巴掌,越打越舒心。一面打,一面说:“姐姐,你不应该背叛皇上啊,皇上尊你为皇后,你母仪天下,当作出典范,怎么能行此苟且下贱之事呢?姐姐,你赶紧向皇上认错,求皇上饶你。” “贱人!”皇后被扇得眼冒金星,挥舞双手反击,“一定是你害我,都是你害我……” “姐姐你怎么敢抗旨,是皇上命我打你的,来人,摁住她!” 舒芙苓双眼冒着光,索性骑到了她的腰上,一巴掌接一巴掌地,左右开弓。 耳光声,粗喘声,大骂声,交缠在一起,让人听着就发抖。 “郝欣虞,你也有今天!” 舒芙苓打累了,抬起袖子抹汗,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 皇后已经只有进气,没有出气,狼狈不堪地躺在地上,眼珠子直直地瞪着舒芙苓。 “还敢看我,挖了你的眼睛。这位置你坐得够久了,给我让出来!” 舒芙苓二指往她的眼睛前戳了戳,得意洋洋地站了起来。一转身,面对帝崇忱就露出了一副楚楚可怜的神情。 “皇上,姐姐晕过去了。” “关进凤宫。”帝崇忱有气无力地挥手。 大和尚的话犹在耳中回响,皇后在,他的帝位在,他还不愿意废了皇后。 舒芙苓怔了一下,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试探道:“皇上的意思是……还让皇后住在凤宫?” “哼……”帝崇忱从鼻中发出一声冷哼,眼珠子转向舒芙苓。 舒芙苓赶紧让宫婢把皇后抬出去,扭着软腰,坐在龙榻前的脚蹋上,给帝崇忱擦额上的汗,柔声说道:“皇上,让老九回来吧,还是只有老九最贴心啊。你看看太子,穷凶极恶,还没当上皇帝,就敢对你如此无礼。我看他是想谋反。” 帝崇忱何尝不想快点把帝夜天赶走? 但归寒邪太可怕了,他更怕的是帝夜天会坐视不理,任由归寒邪复仇,他再出手,名正言顺地拿下皇位。 只要帝夜天是太子,他就不得不顾及天下人的看法,要以孝字为先,护着他的皇位。 见他沉默不语,舒芙苓偎过去,手在他的心口上轻轻抚动,小声说:“皇上,您忘了吗,您以前就说过,只有我们母子才是你最亲的人。事实上,皇上也看到了,只有我们母子真正关心皇上。” “别说了。”帝崇忱生起一股躁意,把她的手掀开,不耐烦地说道:“你出去。” 舒芙苓怔了一下,帝崇忱最近喜怒无常,让她根本摸不清他的心思。她不敢多言,乖乖地起身行礼,慢步往大殿外退去。 帝崇忱扭头看了她一眼,眉头紧皱。 待大殿门关上,他立刻摇了摇床头的金铃。 “皇上。”尚德大步过来,小声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去看薄念倾在哪里,把他给朕找来,你亲自去。”帝崇忱抚了抚额,疲惫不堪地说道。 “是,奴才这就去。”尚德点头,快步退了出去。 大殿里静了,他长长地吐出一口声,慢吞吞地说:“你们这些人,心里想什么,又想做什么,朕再明白不过了!朕 有自己定下的人,你们就争吧抢吧,待朕百年之后,让你们统统给朕殉葬。” 舒芙苓走到了帝宫外,扭头看了一眼,见尚德正匆匆往紫薇宫跑,于是冷笑,不满地说道:“皇上这老东西,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什么,真想砸开他的脑袋看看。” “但是看皇上的意思,并没有要废了皇后的意思。娘娘此计,行不通啊。”跟在她身后的太监小声说道。 舒芙苓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轻声说:“没有不通的,只是还差点火侯。这次不废了皇后,以后更没机会了。帝夜天羽翼已成,皇上想用他对付归寒邪,本宫看皇上这步棋真是烂到了家。皇上现在老了,糊涂了,他根本控制不住帝夜天。我们若不抓紧,这帝位就是帝夜天的了。本宫可不想老九以后给帝夜天磕头行礼。” “那……”太监往后张望了一眼,压低了声音,“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舒芙苓拧了拧眉,小声说道:“你再催老九,让他快点回来。但是,先不要进城,去他表舅那里呆着。你现在请崔大人及夫人进宫来见本宫,若有人问及,你就说是为了静好之事。” “是,奴才现在就去。”太监转身就跑。 舒芙苓目送他走远了,长长地吐了口气,快步往前走去。 才到东宫门口,两辆马车打南边缓缓而来。 申晋看清驾马车的人,面色一喜,大步迎了过去。 “是云双夫人回来了。” 马车帘子掀开,马车里先钻出了几个孩子,一个个虎头虎脑的,约摸都是三四岁的样子,穿得很齐整,全是淡紫色的小锦袍,清一色的紫玉钗,长命金锁挂在脖子上。 “父亲大人。” 几个孩子被侍卫抱下来,一起跑向帝夜天,毕恭毕敬地磕头行礼。 “起来吧。”帝夜天扶起最小的那个孩子,其余的都自己爬起来了。 马车里最 后下来了一位身着月白色衣裳的女子,头抬起来时,一双翡翠耳坠子在脸颊边轻轻晃动。如水般温柔的眼神落在帝夜天身上时,唇角轻轻勾起了一朵笑容。 “妾身见过太子殿下。”她快步过来,福身行礼。 御凤澜突然发现,童妙音当时虽然执掌了王后的权力,但真正受重视的还是这位云双夫人。 帝夜天把她藏着,让她负责照顾孩子,把她和孩子一起保护起来了。 看她的衣裳,她穿的是月白色。而帝夜天最爱穿的也是月白色,还有她耳上的翡翠,那也是价值连城之物。 她仔细打量完了云双,又扭头看帝夜天。 他神情温和,朝着云双轻轻点头,手往后伸,揽住了御凤澜,温和地说:“这是十九。” “见过十九夫人。”云双微侧身,向御凤澜恭敬福身问安。 “云双夫人。”御凤澜轻轻点头。 “云织在何处?”云双微微一笑,抬头看帝夜天。 “住在别院。”帝夜天沉声说道。 “能把她接来与我作伴吗?最近妾晚上总睡不着,和她聊聊就好过些。”云双说了几句,手掌掩唇,开始咳嗽。 “去接云织姑娘。”帝夜天松开了御凤澜,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黄管家,“安顿夫人和云织姑娘住在霞锦斋,拔四个侍女过去侍侯夫人。” “是。”黄管家点头哈腰,过去抱起了最小的一个小公子,微笑着说:“云双夫人请跟我来。” 云双走了两步,又扭头看帝夜天,温柔地说:“殿下瘦了,等下和十九夫人来妾身这里用晚膳吧,妾带了自己种的小菜,鸡也是自己养的。” “好。”帝夜天点点头。 云双朝御凤澜笑了笑,扶着侍婢的手,轻拎着裙摆,慢步迈过门槛。脚步之轻,如踩云上;身姿摇摇,如风中之柳。 “真是个大美人,殿下晚上也歇她那里?”御凤澜水眸一横,小声讥笑。 第230章 尴尬 帝夜天有尴尬,转头看着她说:“进去吧,我还要进宫一趟。” “太子殿下慢走,记得回来用晚膳,美人之心,不可负。”御凤澜笑笑,抬步上了台阶。风风火火,大步前行。 帝夜天接过缰绳,打马就走。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那男人已经跑出老远了。 “他还真放心,不怕我毒死他的美人。”御凤澜心里有些烦,才经历了这么些糟心事,又来个堵心的人。 云双云织,这对姐妹可比崔家的姐妹漂亮多了! 夜色像泼了碗浓墨。 到了夜间,皇帝开始发起了高烧。 太医们忙得不可开交,给他熬煮新药。每一碗药端到他面前后,先用银针验过,再让小太监试喝,最后才捧到他的面前。 帝夜天和薄念倾都守在榻前,听他训话。 大殿里的烛光有点暗,药味儿盖过了一切。 “皇后之事,就这样了。”帝崇忱看着尚德用银针验药,眉头紧锁,沙哑地说道:“朕已下令把她关进凤宫,任何人不得进出。” “伶人如何处置?”帝夜天问道。 “统统杀了,一个不留。传朕旨意,今后兰烨国不许再有男子行此行当!有违者,杀无赦。”帝 崇忱咬咬牙,厌恶地说道。 “是。”帝夜天点头。 “皇上,喝药了。”尚德捧着药碗,递到他的面前。 他一口气喝光了药,喘着粗气,指着帝夜天说道:“朕给你五日期限,你一定要捉到那个刺客,今日你顶撞朕的事,朕就不与你计较了。不然,朕还要治御凤澜逃脱之罪。她说不定就与那刺客有关系。” “这件事,只是刺客用来挑拔您与儿臣关系的手段,不然也不会放她回来,父皇明察。”帝夜天暂时收敛了傲气,沉声说道。 “反正,五日之后,朕要你给朕答案。驸马你协助太子,一定要找到归寒邪。好了,你们下去吧。”帝崇忱倒下去,朝二人摆了摆手。 几人从大殿出来,薄念倾向他抱抱拳,先往前走。 “薄念倾。”帝夜天直接叫住了他。 薄念倾扭头看他,神色平静。 帝夜天在回府的路上已经问过御凤澜,是谁救她。她也没有隐瞒,和盘托出当晚之事。 二人视线对上,都不退让,但也不说话。 “她已经回府了。”帝夜天往前走了一步,淡淡地说道:“不论你什么目的,本王还是对你说声谢谢。” 薄念倾抱抱拳 ,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他打什么主意,还在惦着十九夫人?皇上挺重用他的,居然把皇上打成那样……得有多恨,才会下这样的重手?”申晋不解地问道。 “或者是满门之恨。”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薄念倾的父母都是被帝崇忱下毒毒死的,再把阿宝嫁给他,以安抚他。 “但皇上到底喜欢他哪一点?虽然是有些才能,但重用他的时候也并不多。难道是因为宝公主喜欢他?”申晋小声问道。 “或者吧。”帝夜天拧了拧眉,阿宝是帝崇忱极喜欢的小女儿,若是为了她,倒也说得通。 怕就怕,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盯着他。”他抛去杂念,大步走进前面的辉煌灯火中。 归寒邪此人到底存不存在,他无从知晓。 但是,若珂离沧说的是真,他确实是闻到了与锦珠儿相似的气味,而出现的人却是薄念倾,那么,薄念倾才是与归寒邪有关的人。 归寒邪,这个已经消失了二十年的人,为什么突然出现了? 现在他也应该是个老者了,但依着御凤澜每次所见,那人应是一个很年轻,很强壮的男子。 是归寒邪的儿子?徒弟?又或者, 只是薄念倾故意扰人视线的手段? 帝夜天此刻明白,他一直低估了薄念倾。他一直温温吞吞的态度,是一张假脸,在面具后面,才是薄念倾真实的模样。 回到王府。 他先回了寝殿,但御凤澜不在。 “夫人去云双夫人那里了呀。”侍婢小声回话。 他拍了拍额头,他忘了,云双说好要一起用晚膳。 “走吧。”他换了身月白的衣袍,没有任何绣饰,带着申晋赶向霞锦斋。 霞锦斋是东宫里第二大的院落,因为云双要和这些孩子们住在一起,得有一个宽敞的地方。 原本这里应该给太子妃用的,反正太子妃空悬,崔静好也跟死了没区别,所以帝夜天把这里给了陆云双。 御凤澜么,当然住在他那里,和他窝在一张榻上,醒来就能看到,睡着也能抱着。 进了霞锦斋,只见几位夫人都在这里。 六夫人张美棋,七夫人吴乐诗,九夫人宫梅芬,十四夫人庄佳华。 其中除了宫梅芬正在帮着摆碗筷,另三个正和御凤澜一起打牌九。桌子上堆着一堆银子,都靠着御凤澜那边。小元和小歌正用手把银子往一只匣子里划拉。 他回来得晚,孩子们 已经吃了饭,这时候都去歇着了。 见他进来,几位夫人赶紧起来行礼,御凤澜半站起来,欠了欠身子,两根手指捏着一只牌往前翻。 “我手气真好,猴王对!七夫人,该你了。”她看也不看帝夜天,催着吴乐诗看牌。 吴乐诗已经输得快哭了,又不敢下桌,只能硬着头皮翻过了手里的牌,拖着哭腔说:“比不过夫人。” “你们两个呢?”御凤澜看了看那两个人,不客气地推牌,麻利地算钱,“好了,再来。” “太子殿下来了,应该吃饭了吧?”庄佳华抹着冷汗说道。 珠帘掀开,云双姐妹亲自端着菜出来。 云双穿着月白短衫罗裙,脖子上戴了块金镶翡翠,把菜盘放下,过来给帝夜天行礼。 云织跟在她身后,一身水红的长裙,腰肢束得细细的,仿佛一掌就能掐断。乌发高堆,绾着一朵绯色绢花,衬得肤白唇红,越发艳丽。 “太子殿下。”姐妹二人一起行礼。 帝夜天看着御凤澜那嘴角吊着淡笑的神情,就知道她心里已经堵满了火了。他不在意地笑笑,直接走到她的面前,手在她的背上拍了拍,低声说:“你是看不到我吗?” 第231章 看到了 “看到了。”御凤澜懒懒地抬头,小声说:“太子殿下威风雄壮,往这里一站,日月失色,天昏地暗,我怎么会看不到?” “过来吃饭。”帝夜天看着她的小嘴一张一合,就满心都是想咬上一口的念头。 御凤澜收好桌上每一块碎银子,认真清点完了,这才转身看向那几位夫人,堆着满脸的笑说:“各位夫人,输的银子我就收着了,明儿请各位夫人看戏。” “是。”那几人心痛银子,眼珠子跟着小元手里捧的黑匣子跑。 “十九夫人有孕,所以妾做了滋补的鱼汤。”云双拿了银镶玉的汤勺,亲手给御凤澜舀了碗汤,恭敬地放到她的面前, 然后才给帝夜天盛了一碗,笑着说:“如今十九夫人才是东宫最应当厚待的人,所以太子殿下只能喝第二碗。” “云双的手艺一向不错,太子殿下以前就喜欢吃云双的菜。”庄佳华嘴甜,拍着马屁,自己起身舀汤。 御凤澜搅了搅汤汁,斜眼看向庄佳华。 本来也就是想看看她那副谄媚的脸,哪知庄佳华以为自己得罪了她,吓得手一抖,勺子跌进了汤里,砸得汤汁乱溅。 “佳华小心。”云双立刻拿起了帕子,拉起 她的手给她擦。 “太子恕罪。”庄佳华格外害怕御凤澜,双脚直往后缩。 “我不怎么饿,我们回去吧。”御凤澜放下勺子,微微一笑,轻声说:“太子殿下,各位夫人慢用。” 真的,看着满桌女人,她一点食欲也没有! 她之所以愿意来这里,本来是想给他个面子,不要闹得大家都难看。 但一晚上下来,她越发觉得这日子不舒坦。 “十九!”帝夜天拉住她的手,眉头微皱,低声说道:“你不吃,孩子要吃,勉强吃一点好了。” “云双夫人手艺极好,不过我在等你的时候吃了好多糕点,挺饱的。现在有些困,昨晚没睡好。太子殿下今晚就歇这里吧,我没什么精神伺侯太子。”她挣开他的手,径直往外走。 镇定笑看他妻妾成群,她做不到! 大度包容这些女子对他大献温柔,她做不到! “十九。”帝夜天叫了她一声。 御凤澜步子更快了。 妻妾多,无可厚非,不能成为她责备他的理由。 毕竟在她跟他在一起之前,他就已经有了这些女人。 不管是真夫妻,还是假侍妾,她都已经接受了。 真正让御凤澜心堵的事是,她发现帝夜天当着这些 女人的面,管她叫“十九”! 不是小御儿吗? 不是他的心尖尖吗? 背着人的时候就是小御儿,当着外人面的时候就是御十九! 御凤澜寒着脸,回到了他的大院。 藏心和诛风他们四人的脚步停在了外面,互相看看,都很着急。但太子就是太子,他的寝殿,他们四人是不能进去的。 “来来来,打牌九。” 御凤澜进去翻找了会儿,拖着桌子出来了。 见她吃力地把桌子腿往门槛上抬,四人赶紧上前,把桌子搬了出来。 “去,拿牌来。” 御凤澜支使小太监出去找黄管家要牌九,再支使侍卫去给她买烤鸡和盐酥饼等小吃食。 “奶娘还没找到吗?” 御凤澜一面咬梨子,一面拧眉。嘎嘣一声,咬下一大口。 “不知躲在哪里。”藏心摇头,小声说道。 “小东他们去找奶娘了吗?” 御凤澜把咬了一半的梨子丢开,又去抓桔子。桔子还半青不红,未到成熟时。她酸得倒了牙,但胃里却是一阵舒坦。 “好吃,喏,都来吃。” 她把剩下的一半又给那四个。 那四个怎么敢接?一想就知道咬下去能一口酸得生下儿子来。但他们也知道,御凤澜这样拧 眉皱脸的,不可能是因为这酸桔子,而是因为云双夫人。 也难怪御凤澜生气。 云双夫人能和帝夜天穿一样的颜色,一样的布料,能住在紫霞斋,还能照顾他的孩子们。 这才真是真正的与众不同! 过了会儿,拿骨牌的人回来了,往桌上一放,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说:“东宫只有这么一副骨牌,方才从云双夫人那里拿来的。” “哦,她们不打吗?”御凤澜装着无意一般地问。 “不打,几位夫人吃了饭都回去了。”小太监赶紧回话。 “太子呢?”她眉头微拧,立刻追问。 “在云双夫人那里。”小太监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话。 别的夫人都回去了,他还赖在那里做什么? 御凤澜的心情糟透了,把骨牌往桌上一倒,催着几人过来陪她打。 藏心几人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事,于是坐过来,诛风坐在她身后给她支招,那三人陪她玩牌。诛风在前面使眼色,那三人在桌下悄悄传牌,让她嬴,哄她高兴。 “咦,今天手气真是好。”御凤澜丢了手里的骨牌,伸长脖子看他们四个的,笑着说:“你们这个月的工钱可都输给我了。” “小主子一 向手气好,反正工钱都在你那里,说是帮我们存着,钱呢?可别全拿去当自己嫁妆了。”暗霜打趣道。 “你们四个都是我的嫁妆,你们的银子更是。”御凤澜笑着说道。 “太子殿下。” 门口的太监侍婢们齐刷刷地行礼。 藏心四人也只好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 御凤澜抬头看了看月色,她心里念着呢,他这顿饭,吃了足足一个半时辰!需要吃这么久吗?是不是卿卿我我地搂过抱了?他的手呢,也抱过她的腰吗? 慢着,慢着! 天啦,他换衣裳了! 御凤澜的眸光一凉,飞快地上下左右扫视他一遍。 衣裳虽然都是月白色,但身上这件是新的,领口和袖口裹着金边,攒的是如意盘扣,腰带上的金丝刺绣非常精美。 帝夜天慢天到了桌边,一只玉瓷大碗里装满鸡骨头,地上丢着桔子皮,空气里是酸涩到让人倒牙的桔子味儿。 “哟,换衣裳了!这身好看。”御凤澜一手撑着下巴,一手拔弄骨牌,水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说完了,她双手把骨牌往前一推,笑着问:“太子殿下不赏个院子给我吗?” “你当然住在这里。”帝夜天拉住她的手,想带她起来。 第232章 人多 “不方便,我人多。”御凤澜垂着长睫,脆声说道。 “小御儿,我不能每天哄你。”帝夜天眉头微拧,严肃地说道。 你听,小御儿!为什么在那些女人面前就不这样叫? “谁让你哄。”御凤澜变脸了,抓起一枚骨牌一丢,拔腿就走。 “小御儿!”帝夜天紧跟上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拖。 “我累了,太子殿下连夜奔波,也应该累了。”御凤澜微微侧头,淡淡地说道。 “太子殿下。”申晋匆匆进来,看着二人这架势,犹豫了一下,低声说道:“五夫人求见。” “不见。”帝夜天拧了拧眉。 “去见吧,我真乏了,我也不生气。我有什么好气的呢?男人都这样……”御凤澜的声音愈淡,抽回手,快步走进了偏殿。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生哪门子的气,又不是刚刚才知道他的女人多,这些权贵公子,哪一个不是妻妾一箩筐,几个屋子都塞不下? 关上殿门,她慢步走向了摆在正中的那张榻。 这本来是给近身伺侯二人的大太监晚上睡的,能及时听到二人的声音。 她倒下去,瞪着天花板看了会儿,把小蓝蛇从手腕上放下来,小声说:“你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主子呢?” 小蓝蛇扬起小脑袋,滋溜滑上了帐幔,原来是找到了一只 蚊子,去吃蚊子了。 “你还真不挑食,你是青蛙吗,居然还吃蚊子,一定是雄的蛇。喂,你是姑娘,还是小子?” 她有气无力地问了句,双手掩到了眼睛上。 帝夜天在外面叫门,她一声不哼,懒得理会。 敲门声停了,过了好一会儿,窗子咔地响了一声。她转过头看,帝夜天进不来,正在卸窗子,一手扳着一边,直接把雕花大窗给取了。 “皇叔,力气好大。”她喃喃说了声,翻了个身,把背对他。 “脾气真大。”他坐下来,手在她的背上抚了几下,靠着她躺下来。 继续道:“皇后被关起来了,不过,我们在凤宫中遇上的两个男人还没有找到。”“嗯。”御凤澜哼了一声。 “你遇上那黑衣人两次,你觉得他像不像薄念倾?”帝夜天又问。 御凤澜认真想了会儿,轻声说:“不像。” “能肯定吗?”帝夜天追问道。 “能,他很有攻击性,眼神也是,像野狼一样。薄念倾的眼神很收敛,锋芒都藏在眼底。还有他的嘴唇,薄念倾以前也亲过我,但不是他那样的……”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开始使坏了,“薄念倾他亲我的时候呢,就像……” 其实薄念倾做得最亲密的动作就是亲吻她的额头和头发而已! 帝夜天甘拜下风,一手掩住她的嘴唇, 无奈地说:“你就饶了我吧。” 御凤澜闭上眼睛,舌尖在他的掌心轻轻一触。 帝夜天挪开手,身子慢慢俯过来,和她紧紧地拥着。 “天地间,唯你我最亲近,何必费神去生别人的气?况且,我拿你当最亲近的人,但你并未把我当你最亲近的人。小御儿,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半晌,他缓缓说道。 御凤澜仔细想了半天,小声说:“男人若能信,母猪能上树!” 帝夜天石化,纠结半天,低声说:“你爹就是男人!” 御凤澜拧拧眉,一本正经地说:“我爹曾说,我做他的女儿,一辈子都会受尽天下人的宠爱,尊贵、富贵、娇贵!他骗了我,所以他死了。” 帝夜天无数言语都堵在嗓子处,一脸愕然看着她。 “那,藏心他们四个,是男人。”他想了想,又说道。 “奇怪,他们又没有要给我天长地久富贵无双的承诺,这事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了,我和他们是生死相依的感情,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皇叔不能比。”御凤澜坐起来,手在他的心口上乱戳几下,严肃地说道:“我认他们四个做哥哥,你已经杀了我好多哥哥,再敢对他们不好,我就烧了你的王府。” “睡觉。”帝夜天谈不下去了,把她往被窝里一塞,闷闷地闭上了眼睛。 御凤澜在暖烘烘的被窝里呆了半天,又嗡声嗡气地说道,“皇叔,你以后要是总为了这些女人给我解释,你有得忙了。你看,今儿有云夫人,明儿有云妹妹。如今王妃没了,皇上肯定又要给你指一个……东宫女人多,我欺负了这个,还想欺负那个,她们每天都会找你哭。你会不会有一天不耐烦了,一刀把我给劈了?” 又绕回去了! “我看,你还是先把我劈了吧。”帝夜天无奈,只得又捂上她的嘴,免得再说出让他哭笑不得的话。 “唔……皇叔……”御凤澜拧眉,手指在他的腰上游片刻,突然嗡声嗡气地说:“皇叔,我的小王后钻到你的裤子里去了!” 这丫头,居然把蛇放进他裤子里!帝夜天面色一黑,猛地坐了起来,飞快的抽下裤腰带。 御凤澜侧过身,饶有兴致地看他在腿上捉蛇。 那蛇咬住他的大腿不放,吸得津津有味…… 慢慢的,御凤澜脸色变了。 小王后只食剧毒之物,这是不是说帝夜天身上的毒更厉害了?而且现在剧毒已进入热血中,顺着他的血脉在周身流动! 帝夜天也反应过来了,他脸色发寒,迅速坐起来,挥手点住身上几处穴位,盘腿运功。 御凤澜不敢再闹,捏着小蓝蛇的尾巴使劲拽。它的小尖牙死咬着他的肉不放,滋 滋的声响听得人胆战心惊。 “皇叔。”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忍不住颤声叫了他一句。 帝夜天睁开眼睛,眉头紧皱。 他一直有用药物克制体内之毒,但这两天来回奔波,想不到误了一日,毒性居然发作如此厉害。 “皇叔,你要不要紧?”她终于扯开了小蓝蛇,用袖子给他擦汗。 “唔……”他疲惫地点点头,沙哑地说:“我带的香袋里有药,去找来。” “香袋……” 御凤澜飞快跳下榻,很快拿来了香袋。 “给你。”御凤澜飞快走到了榻前,把药瓶放到他的掌心,担心地问道:“到底是什么毒,为什么解不了?你不是问过珂离沧了吗?” “只怕不是毒,是蛊。”申晋端着水过来,神色冷竣地说道。 “蛊?”御凤澜心一沉,苗人养蛊,胡人下降,都是极难缠的东西,一旦沾上了,就必须找到那个下蛊的人,才有可能逃出生天。 “找出那人,喂他吃一箩筐蛊虫。”她握了握拳,愤怒地说道。 “稍安勿躁,只要控制得当,这蛊对我伤害不大。”帝夜天服了药,脸色好看多了,转头看了一眼申晋,低声说:“你去给我沏杯茶来。” “是。”申晋一颗心稍微放下,大步出去。 御凤澜挨着他坐下,抱着他的肩膀说:“帝夜天,你吓我一大跳。” 第233章 没事 “我没事。”帝夜天把她揽进怀里,手指掐着她的小脸,轻轻摇了摇,低头就亲,“不过,你再敢调皮到把小蓝蛇放我裤子里,我可就不客气了。” 御凤澜脸一红,轻声说:“我又不是故意的。” “它乱爬,如果咬着不应该咬的地方,我看你就哭一辈子吧。”帝夜天脸色有些难看,这种事,也只有她敢做! 她乖乖地缩回了被子里,抚了抚开始变圆的小肚皮,拍着身边的位置,娇俏俏地叫他,“皇叔,快来躺着。” 帝夜天眉头紧皱,扫她一眼,从齿缝里赏她六字。 “运功,逼毒,你睡。” 行宫里一大早就来了闯宫的人。 珂离沧慢吞吞地系着衣带,出来看御凤澜。 “珂离沧,你那晚对我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小蓝蛇不咬帝崇忱?坏了我大好的机会。”御凤澜大步上前,大有兴师问罪的架势。 “他身上带着我做的百消散。”珂离沧上下打量她,狐疑地问:“你一大早怒冲冲地来,就为这事?” “你那晚怎么中途不见了?”御凤澜又问他。 “办事去了。”珂离沧接过了流星递来的水,仰头喝了一大口,走到台阶处,咕噜咕噜地鼓了几下 腮帮子,往下吐。 御凤澜避开了几步,眉头紧锁,琢磨着怎么让他给帝夜天把毒蛊的事给办了,又不向她提条件。 “还有事吗?”珂离沧见她拧着眉不出声,又伸手接过拧干的帕子,往脸上擦了几把。 “帝夜天被人下蛊了,你能不能帮他?作为回报,我帮你找到你要找的人。”御凤澜决定开门开山。 “呵,你有什么能耐帮我找人。”珂离沧好笑地说道。 “不试又怎么知道找不到呢?”御凤澜跟在他身后,小声反问。 “我们自己都找不到,你又如何找得到。”流星也觉得有些好笑。 “呵,只要在京中,我就找得到。”御凤澜冷笑,不客气地说道:“你们只会站在高处看,我却会掘地三尺。” “这么大口气。”珂离沧又伸手,流星递上了一只碧蓝的小瓷碗。 他揭开盖子,一口气喝了,顿时满院子都是异香。但是一看他的嘴,却是染得乌青的颜色。 “这什么东西?”御凤澜掩住口鼻,警惕地看着他。 “门主每日早上都会饮一碗乌甘霖,加入些许鹤顶红调味。”流光笑笑,捧着空碗走开。 珂离沧擦了嘴,慢吞吞地说:“每日一毒,万 毒不侵。” 御凤澜绝倒!这人的心肝肚肠不都成了毒物容器了吗? “珂离沧。”她紧走几步,急匆匆地出声。 “叫师傅!”珂离沧皱皱眉,扭头看她。 “珂师傅!”御凤澜也皱眉,大声叫了他一声。 珂离沧脸上的表情有些僵,这样听起来,怎么像马夫、厨子,镖头? “珂师傅,帮我给他解毒。”御凤澜快步绕到他前面,伸手拦住了他。 “走开。”珂离沧的手指戳着她的眉头,把她往后推,慢吞吞地说道:“我没空。” “珂离沧,你别摆架子,开个条件啊。”御凤澜抓住了他的袖子,忿忿地说道。 “御凤澜,此次我出谷救人,只是还人人情,我并不欠你的人情。”珂离沧拧拧眉,缓声说道:“况且我不想掺进他们乱七八糟的事里去。我乃江湖人,只问江湖事。” “少文绉绉,假腥腥,你应皇后之邀进京。现在皇后犯了私通和谋逆的大罪,你也逃不了干系。那两个男人说不定就是从你这里跑去的……”御凤澜眯了眯眼睛,脆生生地说道。 “我好怕。”珂离沧咧咧嘴,在树下坐定,脚一蹬,椅子就摇了起来,嘎吱嘎吱地响。 “起来 。”御凤澜上前去,冷着脸说道:“我知道你不怕,你若不随我去,我就向皇上禀报,那日闯进大牢的人就是你。” “你这丫头,明明薄念倾救你。”珂离沧冷笑,低声说道:“你吓不住我,我也不怕与朝廷为敌。不过你那位前驸马有满肚子秘密,真令人刮目相看。若此事闹到皇上那里,那才叫好戏一场。你若愿意,我会陪你去御前一走。” 御凤澜心塞无比,抱膝坐在台阶上,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问:“你怎么这么难缠?” 珂离沧见她神情寂寂,也不和她闹了,长臂探过来,修长的白指在她的头顶拍了拍,笑道:“要想给他解毒也行,笑一个。” 御凤澜抬眸,突然挥手,丢了片树叶给他。 “臭老珂。”她骂了一句,抬步就走。 “你叫我什么?”珂离沧坐正了,冲着她的背影大声问。 “珂师傅。”御凤澜扭头看他,冲他一笑。 恰有一抹阳光自高高的大殿缝隙漏进来,她的笑容就浸泡在这阳光里,能把周围一切都融化了。 珂离沧慢慢往后靠,当年那张由他亲手描好的美好的面孔,渐渐开始模糊。 锦珠儿,长的什么样子? 他的锦珠儿 ,和帝阮心心念念的那个,是同一人吗? 帝阮呆着的大殿大门半敞,他拧拧眉,小声问:“阮皇子大殿的门怎么没关?” 流光快步过去看,大殿里蝴蝶飞绕,不见帝阮的身影。 “他跑了?”流光转过头,不解地看着珂离沧。 “脑子不好使,腿倒挺快。”珂离沧往后靠,淡淡地说了句。 “不找吗?”流光小声问。 “皇后都要完了,理他干什么?”珂离沧拧拧眉,甚是薄情地说道。 流光笑着点头,称赞道:“门主明智。” 珂离沧呵呵地笑,缓缓闭上眼睛,嘟囔道:“明智个屁,趟了这趟浑水,想全身而退,又得费脑子。世间虽热闹,不是我等长居地。” 流光耸耸肩,在一边坐下,从腰上取下玉笛,悠扬吹响。 进了城门,城中紧张气氛不减。 随处可见便衣禁军揪住了陌生的面孔盘问,衙役们追着小摊小贩们揍,抢了东西就跑。 “这还像京师吗?”藏心侧目,忿忿地说道:“当年皇上在时,若有此类事情发生,必会让管事之人丢了乌纱帽。看看这些蛮人,把百姓糟践成什么样了。” “走吧。”御凤澜拧拧眉,帝崇忱不死,天下难安。 第234章 做什么 找个机会摁死他就好了! “现在做什么去?”诛风小声问道。 “找奶娘。”御凤澜拍拍额头,轻声嘀咕,“她不会出什么事吧?怎么还没回藏雪楼呢?难道没看到我们在藏雪楼前做的记号?” “那去东边的街市找找?她和那边的接生婆柳婆婆常一起去圣火教。”暗霜小声说道。 “走吧。”御凤澜加快了脚步。 柳婆婆是这一片蛮有名气的一个接生婆,附近几条巷子的孩子全是她亲手接生的。 进院子的时候,她正在院子里磕瓜子。 “唷,夫人来了。”一见来生意了,柳婆婆眼睛一亮,拍拍膝盖,给她福身行礼。 “柳婆婆,你可见过藏雪楼的张妈妈。”御凤澜微笑着问。 “没啊,我好些日子没见她了。”柳婆婆摇摇头,眼神往御凤澜肚子上瞟,虽然有点儿突起来,但远不到生的时候。 “附近有谁见过她吗?”御凤澜很是失望,轻声追问道。 “没啊,自打她不去圣火教上香之后,我就没见着她了。”柳婆婆头摇得像拔浪鼓,坐回了原地,继续嗑瓜子。 “圣火教不是没了吗?那些骗钱的东西。”藏心不满地说道。 “什么没了,是教主修炼成仙了。”柳婆婆瞪着眼睛,吐着瓜子壳说:“年轻人不要乱说话,神灵会怪罪的。” 御凤澜拧拧眉,这两年奶娘对圣火教极为痴迷,几乎天天去报道,银子也一把把地送过去,说不定一害怕,独自一人悄悄躲到圣火教里,求神灵庇护去了。 “走,去圣火教看看。”御凤澜掉头就走。 圣火教就在城东的一个小道观里,开始是些道士在那里讲讲道法,后来来了一游方道人,听说道法很灵,慢慢就聚集了好多信徒,每天围着他打转。 往前走了一 会儿,御凤澜突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这身影就是刚刚进府的云双夫人。 她穿着一袭白裙,并没有带婢女,独自一人,也往城东的方向走。 “那不是云双吗?” “对。” 几人停下脚步,看着陆云双停到了圣火教前面,仰头看了看大门上牌匾,又往四周看了看,拎着裙摆,慢步走了进去。 “走。”御凤澜快步走了过去。 陆云双真有意思,一个人来拜圣火教? 圣火教的骗子走了,很快就又住进了几个道士,继续收香火钱。里面啊啊哦哦的念经声不绝于耳,一只铜铸大鼎立于院子中间,两棵夫妻树并立于鼎的一边,树枝紧缠。 “她在前面。”御凤澜绕过大树,直接走向大殿。 陆云双正跪在大殿里磕头,有个道士拿着签筒进去。她上了香,接过签筒,摇晃了几下,落出一支签。 “是上上签,夫人所求何事?”道士接过签,低声问道。 “求子。”陆云双小声说道。 “夫人天庭饱满,是福禄双全之相。”道士拿着签,絮絮叨叨念了一通。 御凤澜躲在门后听,大意就是她嫁了一个好夫君,定能生一双好儿女,好事成双,并且以后母凭子贵,一定能享大福。 陆云双听了大喜,拿出一锭银踝子,捧到他的面前,柔声说道:“谢谢道长。” 道士看到了银子,也是双眼放光,递上一道护身符,笑眯眯地说:“后面井中有圣水,可去饮,必得贵子。” “谢谢道长。”陆云双将护身符小心地揣进怀中,快步往外走。 御凤澜躲到大树后面,看着她绕过了屋子,去了后院。 “你去盯着她,我们去找奶娘。”御凤澜向诛风使了个眼色,带着藏心他们直接进了大殿。 “夫人是求签吗?”道 长一脸严肃,递上了一柱香。 “有没有一位张妈妈这几天来过这里?”御凤澜开门见山地问道。 “哦,我这里都是善男信女,至于姓什么叫什么,贫道并不知道。” 道士见她没有求签的意思,身后的三个男人又冷冰冰,凶巴巴,于是缩回了手,换上了一副谦卑的笑脸。 “是吗?”御凤澜绕着他走了几圈,笑了笑,“那我们也能去后面饮圣水吗?” “这个……当然可以。”道士眯着眼睛笑。 御凤澜向藏心他们三个使了个眼色,直接往后院走。 后院不如前面大,倒也算是一处幽静场所。一方青石小井台位于大树后面,几株凤仙花在风里摇摇。但并没看到陆云双的身影。 他们慢步到了小井台前,勾头往井里看了一眼,清澈的井水倒映出几人的身影,水面随着风皱起鳞波。 “人呢?诛风怎么也不见了?”御凤澜眉头轻蹙,小声问道:“这地方是不是有什么古怪?” “我也有这感觉。”暗霜往她身边走了两步,手掌摸到了腰上的短刀。 “那边。”突然,前面有人影一闪,三人飞快分开。藏心把她护到身后,暗霜和沐雨手里的刀飞快出手。 “啊……”陆云双的尖叫声响了起来,暗霜的飞刀贴着她的脸颊飞过去,吓得她当时就哭了起来。 待看清御凤澜,陆云双赶紧过来问好。 “夫人也是来求签吗?”她楚楚可怜地用帕子擦眼角,小声问道。 “哦。”御凤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轻轻点头。 “我已经求到了,这后面冷清清的,夫人还是不要去了。”陆云双有些胆怯地看了一眼藏心几人,眉头轻皱。 “小主子。”诛风从大树后面绕出来,拍了拍衣衫,一身灰尘乱飞。 “你从哪里出 来的?”御凤澜掩住口鼻,连退数步。 “这后面。”诛风指那两株夫妻树,急声说道:“下面有个暗室。” “暗室?”御凤澜愣了一下,难道奶娘藏在里面? “走。”她拔腿就往里面走。 “小心。”诛风紧跟过来,先下去了,在里面接住她。藏心进来的时候,突然又转过身,一把揪住了陆云双,拉着她一起跳了进来。 陆云双被灰尘呛得连声咳嗽,吓得大声尖叫。 “别叫了。”御凤澜冷冷地盯了她一眼。 陆云双吓到了,用帕子掩着嘴,哽咽着说:“十九夫人这是做什么?” “进来逛逛,寻宝。”御凤澜才不想相信她来这里是巧合,才回城就来烧香求签,还一个人来? “这里。”诛风打着火折子,引着几人进了石室。 这石室非常宽敞,有圣坛,有香炉,有旌旗,看样子是信徒们聚会的地方。圣坛上方有个莲花宝座,上面铺着五彩锦垫,摸上去还是热乎的,分明刚刚还有人坐过。 这里很暗,点着了四周的火把,能看清整个石室的样子。 除了莲花宝座,靠着石壁还有几把太师椅。 “十九夫人,我们上去吧。”陆云双开始咳嗽,痛苦地掩着胸口往下蹲。 御凤澜把火折子凑近她,她不像在装,咳得非常厉害,像是再咳嗽几声,肺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带她上去。”御凤澜向藏心点了点头。 藏心夹着陆云双往外走,不妨外面突然丢进了一只点着的火把,火苗儿一下就引着了云双的裙子,吓得她声声尖叫。 御凤澜躲到太师椅后面,看着沐雨和诛风迎向冲进来的刺客。 莫非是她无意间闯进了刺客们的老巢?这些人是谁的人? 官府捉拿圣火教众,所以这里空出来了,这伙人趁 机躲了进来! 诛风四人本来也是万里挑一的高手,可惜自打那年受伤之后,武功就一直没能恢复到以前的高度。 在这些刺客的围攻之下,很快就落到了下风。 有几名刺客冲她过来了,她把太师椅往前一推,灵活地绕着右边的圣坛跑。但陆云双就没那么好运了,她身子弱,胆子小,没几步就摔了个狗啃泥,吓得尖声大哭。 御凤澜眼见有一刀要劈到陆云双脑门上了,小蓝蛇丢出去,救了她一命。 但小蓝蛇没来得及回来,一名刺客的刀也到了御凤澜的眉心。她连退数步,背抵在了湿凉的墙壁上。 “一直想捉你,今日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刺客嘶哑地笑,刀尖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滑,挑开了她的盘扣,抵在她的脖子上。 “你们是谁的人?让他出来见我。” 御凤澜镇定下来,等小蓝蛇回来,还不要这人的狗命? “我们主子只见死的你,不见活的。”刺客的刀尖用力,毫不留情地往她脖子里扎。 御凤澜清晰地听到了刀尖刺破皮肉的声音,心一沉,暗道完蛋了。 突然,几声微响,整个石室沉进黑暗之中。 御凤澜脖子上的刀一偏,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滑落下去。 “又见面了。” 一双手臂环住她的纤腰,把她往怀里拖,滚烫的嘴唇贴住了她的耳朵,低低的声音往她耳中灌。 “是你……”御凤澜立刻知道了来人是谁。 那个偷吻她的黑衣男人! “想我了吗?”黑衣人的手指在她的肚子上抚了抚,低声笑。 “你真是归寒邪?”御凤澜的手肘往后撞,急声问道。 “你猜?猜中了,我让你亲亲。”黑衣人嘻嘻地笑,故意承受了她撞来的一肘子,“哎呀,把我打疼了,怎么办?给我亲亲。” 第235章 不信 他一手掐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往自己面前转。 御凤澜能感觉到他没有戴面具,脸颊和她的脸颊贴住,让她心里一阵发怵。 正挣扎时,石室的火把又亮了,把石室照得亮如白昼。 帝琰从入口处大步进来,眯了眯眼睛,盯着男人看。 “看来,这些人不是捉你的,是捉我的。”黑衣人缓缓抬眸,低声笑道。 御凤澜努力扭头看他,但是失望了,男人动作太快,就在刚刚火把亮起的时候,已经戴上了面具。 “归寒邪,小王就不信抓不住你。”帝琰看了看御凤澜,眉头皱了皱,“先放了她。” “唷,现在想英雄救美?那你又何必拿她当诱饵?”男人低笑,手臂环着御凤澜的腰,另一手缓缓拔出了短刀,抵上了御凤澜的脖子。 “别乱来。”诛风他们急走几步,焦急地说道。 “御凤澜,你还真可怜,被自己的夫君和他的兄弟拿着当诱饵。他一定是知道我一直暗中保护你,所以才来了这么一出!啧啧,你看你可怜的小脖子都被划破了。”男子慢慢后退,哑声地笑。 御凤澜愤怒地盯着帝琰,帝琰的眼神有些闪躲,拧了拧眉,大声说道:“行了,少扯有的没的,赶紧放下刀,小王倒是欣赏你一身本领,若能归顺小王,小王饶你不死,还赏你荣华富贵。” “这么好啊……”男 子慢吞吞地说着,突然把御凤澜抱起来,往前用力一丢。 藏心他们赶紧冲上去接她,就这么一乱的功夫,那男子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人呢?赶紧搜。”帝琰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一脚踹翻了太师椅。 御凤澜站稳了,抹了把脖子,掌心里的血丝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冲过去,一巴掌就甩到了帝琰的脸上。 “混帐,你敢让人伤我。” 帝琰没料到这一巴掌来得又快又猛,一下就被她给打懵了。 “喂,你敢打我!”回过神来,他捂着脸,恶狠狠地吼道。 “打你又如何?”御凤澜和他针锋相对,恨恨对视。 “哼,懒得理你。”帝琰怏怏地放下了手,瞪了她一眼,冲着四周大吼,“还不快去追,愣着干什么?” 侍卫们回过神来,飞快地追了出去。 “我们回去。”御凤澜一把推开了帝琰,大步往前走。 她真是没有想到,这个归寒邪一直盯着她。她也没有想到,帝琰居然敢用她当诱饵!但是帝琰赌得真准,归寒邪确实出手救她了,就像上回在树林里一样! 这个人为什么会一直跟着她? 一路闷闷不乐地回府,帝夜天正好回来,在府门口撞上,见她一头灰,一身土,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惊讶地问:“这又是去哪里了?” “问你的好四弟。”御凤澜冷笑,快步往大 门里走。 诛风上前来,简单说了说,帝夜天的脸当即就黑了。 “这个帝琰!” 马蹄声由远及近,帝夜天往那边看,帝琰带着陆云双回来了。 “三哥,听我解释。”帝琰从马背上跳下来,把陆云双往地上一放,快步走向了他。 “进来。”帝夜天冷着脸,转身往东宫里走。 帝琰匆匆跟上他,小声说道:“归寒邪此人不除,祸患无穷。他既然能在小树林那里救过御十九,说不定还会再度出手。圣火教道观那里地势最好,我见御十九进去了,所以马上就做了安排。” “够了。”帝夜天打断他的话,压低声音说道:“你捉到了归寒邪又怎么样?” “三哥,归寒邪身上有大秘密,只要知道这个秘密,我们就能让父皇乖乖地让位了啊。”帝琰往四周看看,小声说:“我又不会把归寒邪交给父皇,你我才是在同一条船上的人。此次是我没向你说明,但我若说了,你定不会同意。这可是绝佳的捉到归寒邪的机会,我今天差一点就捉到他了!” “那你捉到了吗?”帝夜天反问。 “差一点嘛。”帝琰寒着脸说道:“若不是藏心几人挡在前面,我肯定捉到他了。退一万步讲,我们捉到了归寒邪,父皇说不定也就饶了御凤澜了。现在父皇对你极为不满,说不定等他伤一好,马上就会 废了你。” “那不是正合你意?”帝夜天拂袖就走。 “你反正天天围着一个女人转,我看你迟早要毁在她手里。”帝琰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 “回去,”帝夜天头也不回,低斥一声。 帝琰一甩袖,满脸忿色地往外走。 “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沐雨啐了一口,快步去追御凤澜。 她进寝殿,抄起茶碗就喝。 那男人吻过她的耳垂,现在那感觉还在耳朵边上,滚烫滚烫的! “你没事吧?”帝夜天推门进来,手指抚过她的脖子,低声问道。 “嗯。”她掩掩心口,淡淡地说道:“死不了。” “坐着,我瞧瞧。”帝夜天扶她坐下,抬着她的下巴,想看看她的伤势。 “帝夜天,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当皇帝,就不能一刀扎进帝崇忱的喉咙里,一了百了?”御凤澜不耐烦地问他。 “那会烽烟四起,民不聊生。”帝夜天眉头皱皱,低声解释:“要先解除帝玥他们手中的兵权才行。” “我看他也正巴不得你死,没等你解除他的兵权,你先毒发身亡了。”御凤澜冷笑,推开他,直接跑去榻边躺下。 “我死不了,有九条命。”帝夜天笑笑,在榻边坐下,拍着她的背说道。 御凤澜又打开了他的手,眉头紧拧,轻声说:“云双夫人真奇怪,怎么一个人跑去圣火教?” “她说是 求签。”帝夜天低声说道。 “她说求签你就信?”御凤澜转过身,不满地看着他。 “这个,我信。”帝夜天点了点头。 “走走走,找你的云双夫人去。”御凤澜火气又上来了。 “你说你如今的脾气怎么这么大?”帝夜天被她强行推开,很是郁闷地盯着她问。 “呵……”御凤澜瞪了他一眼,拉起被子,蒙头盖上。 “你一身尘土一身灰,去洗洗。” 帝夜天过来揭被子,御凤澜紧裹着不放,二人拉扯半天,门口响起了申晋的声音。 “太子殿下,云双夫人咳血了。” “快去看。”御凤澜也假意咳了几声,冷笑,“别到时候告诉你,是我打得咳血的。” “她性子温和,而且这些年都帮我照看那些孩子,你能忍忍吗?话说回来,你也不能替我看着那些孩子。”帝夜天拍拍她的背,起身往外走。 “那些孩子……” 御凤澜撇撇嘴,他说那些孩子是为他战死的心腹的遗孤,但,若不是呢? 男人的话都难信,帝皇叔说不定也是那些爱说谎的男人中的一员。 哎,满身尘土,耳朵眼里都是土,挺难受的! 她坐起来,把一身脏衣褪下。一只叠得方正的纸条从她的衣裳里跌了出来。她好奇地捡起来,展开看,里面是一行漂亮的字。 “想给他解毒,今日午夜到老梨树下来。” 第236章 忍不住 是她常放小船祈愿的老梨树吗?她把字条捧起来,仔细看了好半天,字是陌生的字,墨香是寻常的墨香。 这个黑衣男人,浑身上下充满了神秘的味道,让她忍不住想去揭开他的面具。 那么晚上去不去? 帝琰从东宫匆匆离开,扭头看了一眼,直奔东宫外不远的一家酒楼。 薄念倾就在楼上坐着,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茶碗轻抿。 帝琰冲过去,一掌拍在桌子上,冷冷地说:“郡王,你这办法不行,困不住他。” 薄念倾拧了拧眉,淡淡地说:“那就再想办法吧。” “我说,你心也挺冷的,居然让我拿着御凤澜当诱饵。”帝琰坐下,盯着他冷笑,“我还真想挖开你的肚子看看,到底是什么做的。” “我知道你不会伤她,归寒邪也不会伤她,又如何不可行呢?”薄念倾平静地说道。 “总之,赶紧再想办法,捉到这个归寒邪。”帝琰挥挥手,烦躁地说道。 “可是,四王爷为什么这么急于捉到他?”薄念倾沉吟了一会,低声问道。 “当然是为君分忧。”帝琰不耐烦地说道。 “呵……”薄念倾笑笑,摇头说:“四王爷是不甘心皇位传给帝夜天,正好帝夜天最近惹怒 了皇上,你想抓住这次机会,抓住归寒邪,向皇上请功。” “那又如何?皇上忌怕的就是归寒邪,若我能捉到他,皇上有什么理由不立我为储君。”帝琰抓起了茶碗,大口喝了一口。 薄念倾盯着他看了会儿,低声说:“你不觉得,皇上更想把皇位给老九吗?” “老九连个蝗虫都治不好,皇上若真想立他为太子,早就立了,还会拖到今日吗?”帝琰不屑一顾地笑道:“老九也就是仗着舒贵妃受宠而已,舒贵妃现在扳倒了皇后,自以为得势,却没想到皇上是绝不会废了皇后的,也不喜欢后宫的女人觊觎皇位。看看卫嫣的下场就知道了,舒贵妃这是想走卫嫣的老路。” “对。”薄念倾点点头,微微一笑。 “倒是你,怎么肯帮我?”帝琰往前一靠,好奇地问他。 “总不能帮情敌吧。”薄念倾平静地说道。 “这么喜欢御十九,你把我们阿宝当什么?”帝琰脸色一寒,怒声问道。 “当王妃。”薄念倾淡淡地说道。 “行了,阴阳怪气,我最讨厌和你们这样的人说话。”帝琰把茶碗往桌上一顿,掀了掀眼皮子,气冲冲地说道:“赶紧想办法,再捉归寒邪。” “还 是这办法。”薄念倾镇定自若地说道。 “呵,难道再扮刺客杀御凤澜?你脑子进水了吧?”帝琰指着他,不客气地说道。 “一定有用。”薄念倾用手指蘸水,在桌子上划了几个字。 帝琰凝神看完,若有所思地想了会儿,指着他说:“薄念倾,你可真会想,三哥知道一定打死我!不过,我喜欢这主意。” 薄念倾拧了拧眉,转开了头。 御凤澜梳洗完,正琢磨着怎么出府去见归寒邪时,有客上门了。 北唐霆带着重礼,登门拜访。 御凤澜对这两眼只会看女人的家伙深恶痛绝,才懒得去看他一眼。帝夜天却不能躲着,出去见他。 和他一起来的还有薄念倾。他负责北唐霆在京城的安全,所以常陪着他四处走动。 “这本来是送给王妃和十九夫人的礼物,王妃不在了,就一起给十九夫人吧。” 北唐霆打开一只盒子,里面是一支翡翠簪子,一对翡翠镯子。 “那就谢了。”帝夜天让人收下,淡淡地一笑,“世子可选好世子妃了?几位公主之中,不知世子中意哪一位?” “哦,世子妃是一世的伴侣,所以小王想多接触几日。”北唐霆笑笑,视线在大堂里来回地穿梭 。 帝夜天心知肚明,这人是在找御凤澜。但一个是太子,一个是世子,两个人打起来,是要结国之深仇的,他得在面子上忍着,背地里再去整他一整。 他笑了笑,关心地说道:“世子这几日见过了两位公主,三位郡主,总有一位最合心意的,若能定下来,又是一位郡主,我也好禀明父皇,封为公主,再准备嫁妆。” “这个嘛,我觉得几人都非常好,拿不定主意。但只有一位世子妃,以后就是涅罗大妃,所以只能再仔细想想。”北唐霆搪塞道。 “既然如此,那就多想想。”帝夜天笑了笑,转头看薄念倾,“郡王,阿宝可好?” “很好。”薄念倾点了点头。 “郡王的心思还是多放在自己府上,免得里里外外都丢了。”帝夜天捧起茶碗,沉声说道。 谁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北唐霆低笑,大大咧咧地说道:“十九夫人确实魅力非凡,能让兰烨两大最优秀的男人为她魂牵梦绕,小王敢说,普天之下,再无第二位女子有她这样的魅力了。” “能让郡王魂牵梦绕的,只有阿宝公主。”帝夜天盯着薄念倾,淡淡地说道。 薄念倾看了看他,转开了脸。 “太子殿下 。”小元和小歌捧着瓷碟,抱着酒坛子进来了,跪到他面前,诚惶诚恐地说道:“夫人亲手做的点心,请世子殿下和郡王享用。” “哦,夫人还会做点心?”薄念倾眼前一亮,大声问道。 “是啊,世子请用。”御凤澜从门外走进来了,乌髻高堆,金钗斜绾,明珠映在脸颊边,光彩照人。 见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才出来,帝夜天眉头微微皱起。 “世子,这酒也是我亲手酿的。”御凤澜亲手将骨瓷碗放到他的面前,笑嘻嘻地说:“只是我酿的酒极烈,世子只怕喝不下一碗。” “不可能,再烈的酒小王也喝过。”北唐霆大咧咧地说道,一挥手,大声说:“给小王倒上,小王好好品品夫人酿的美酒。” 帝夜天和薄念倾都知道御凤澜的性子,这北唐霆今晚算是栽在御凤澜手里了。帝夜天低眸,转动了两下指上的扳指,由着她去。 薄念倾也扭开了头,盯着桌上的点心碟子看。 “给太子和郡王都倒上。” 北唐霆精明的一笑,让自己手下过去给帝夜天和薄念倾倒酒。 御凤澜向申晋点头,轻拎着裙摆,走到了帝夜天身边坐下,看着北唐霆说:“世子,这样喝只怕很无趣。” 第237章 提议 “那夫人有何好提议?”北唐霆一手端起碗,摇晃了两下,烈辣的酒味儿扑鼻而来。 “世子那日上朝,献了三件礼,出了三道题,今日不如再继续玩玩?”御凤澜挑衅道。 北唐霆眼中锐光闪闪,呵呵地笑:“那是国之来往,争一个风头而已,太子殿下理当明白。今日是咱们兄弟几人私交,所以就不必搞那些虚伪无聊之事了。” 啧,那日被帝夜天脚脚踩到底,所以就是虚伪无聊之事。那若他难住了帝夜天呢? 御凤澜用筷子在碗上轻敲,笑着说:“世子殿下多虑了,本夫人出题,只有前风花雪月,绝非你们男人嘴里的那些虚伪无聊之事。” 帝夜天的手从桌子底下往她腿上钻,轻轻拧拧,示意她赶紧收回风花雪月的话。 “太子殿下别拧我啊,你怕输吗?”御凤澜往他怀里倒,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他往下勾,娇嗔道:“就陪我玩玩吧,不然世子殿下还以为你怕了。” “既然夫人有兴致,那就玩玩。”北唐霆拍拍膝盖,豪爽地说道。 “殿下……”御凤澜摇帝夜天的肩,眸光潋滟。 帝夜天的唇往下低,在她耳边小声说:“小狐狸,我就陪你闹。” “谢殿下,让舞姬们进来助兴吧,好好侍奉世子殿下。” 御凤澜小脸往上一抬,红唇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再慢慢转脸看向坐在下面的两位男子。她如玉的半颜浸在烛光里,唇角轻扬,笑得淡漠疏离。 北唐霆抓了抓锦袍,脸上笑容不减,大声说:“那就开始吧。” 御凤澜又看薄念倾,笑道:“郡王呢?” “在下凑个热闹吧。”薄念倾微微一笑。 御凤澜坐起来,拍拍手,召进了早就侯在外面的舞纪乐师。 大殿里歌舞一起 ,气氛陡然就变得轻松愉快。 御凤澜看看北唐霆,又拍手笑道:“拿笔来。” 小元和小歌赶紧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东西,摆在大殿正中的桌子上面。 御凤澜大步过去,挽起锦袖,露一截皓腕,拿起笔在墨砚里轻轻点了两下,开始在纸上画。 北唐霆忍不住站起来,大步过去看她在画何物。 她在纸上画了个竹屋,旁边是一株被风刮弯的竹子。见北唐霆过来了,俯下身,往画上吹了吹,笑着说:“我们行酒令,以此画为题。” “好说。”北唐霆的脸色放松了许多,他也算是饱读诗书之人,行酒令这种小事,根本难不倒他。 “嗯,自己说一句,再往画上添一件东西,接下来的第二人,必须把添的这东西要说进去。”御凤澜嘻嘻地笑,把画举起来,凑近北唐霆的脸,隔着画纸说:“惩罚么,除了喝一碗酒,我们四人,每人都想几个惩罚的法子,写在纸上,然后放进小钵里,谁也不许看。” “有趣,好。”北唐霆磨拳擦掌,脑袋偏过了画纸,盯着御凤澜的小脸笑,“那小王就不客气了。” “世子请。”御凤澜把笔给他,拍了拍手。 小元和小歌赶紧给帝夜天和薄念倾也摆上了纸笔,让二人写下了惩罚之事。 御凤澜看他三人埋头写字,于是躲在一边,把早就写好的那堆稀奇古怪的惩罚字条都丢了进去。 北唐霆已经做好了第一句行酒令,得意洋洋地念道:“窗前一丛竹,清翠独言奇。” 他说完,在竹下画了一条蛇,然后挥挥手,让人拿给帝夜天,“太子殿下请。” 房子,竹子,蛇。 帝夜天略一沉吟,画了一溪水,淡淡地念:“泼墨仙人居,欲追碧蛇踪。” 薄念倾在溪水 前画了一朵花,垂眸念道:“水载十年心,相逢竹海中。” “嘻嘻,到我了。”御凤澜拿过画,胡乱念了两句,飞快地添了一件东西上去。 北唐霆一看就傻眼了,这丫头画了只骨牌,他清了清嗓子,迟疑了一会儿,念道:“风声不及骨牌响,一夜对战到天明。” “嘻嘻,凑和。”御凤澜催着他往上画。 北唐霆这才觉得这是个坑,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可以往上画,等下得喝一肚子酒。不过,还好,反正他们三个也得陪着。 他心思一动,在麻将边画了个蘑菇。 帝夜天拧拧眉,突然明白,御凤澜是把他们三个都绕进去了,敢情他们三个都得罪她了? 他打起精神,对了两句。反正到了这时候,都不能手下留情了,他想想,在画上添了只鞋子。 薄念倾也明白过来了,深深地看了一眼御凤澜。 她如今是睚眦必报,可不管对方是谁。谁让她不高兴,她就让谁双倍不高兴。他拧拧眉,在画上添了一只猫。 还算温和! 御凤澜排在他后面,他若敢不温和,那可就有大麻烦了。 当然,御凤澜很不客气,在画上画了只驴子,生怕北唐霆认不出,还在上面标上驴子二字。 北唐霆想了好一会儿,连不起来,挠了半天头皮,脸一黑,端起酒碗就喝。 “哎哎,惩罚。”御凤澜捧着小钵过来了,让北唐霆抓一张出来。 北唐霆在里面乱拔了好半天,拿了一张纸出来。 御凤澜扑哧笑,脆声念:“让上家用笔画两撇胡子。” 他的上家不是帝夜天吗? 帝夜天看了看御凤澜,眉头轻皱,这有点儿……有失体统。他可不想和北唐霆凑在一堆,用笔在他脸上画胡子。 “不然让她来吧。”御凤澜 指一名舞姬,笑着说道。 北唐霆也算直率,愿赌服输,抬起头,一臂搂住那舞姬的软腰,大大咧咧地说:“画吧,画得好有赏。” 舞姬大着胆子往他唇上画了两撇。 “再来。”北唐霆从又倒满的酒碗里看了看自己的影子,冷哼一声,挽起袖子,笔重重地落在纸上。 这下好了,他画了个裸女。 帝夜天一手撑在下巴上,眸子斜斜,看向御凤澜,沉声道:“本王接不上,认罚。” 这样继续下去,还不知道北唐霆会画什么出格的东西,还是尽早大家都醉了拉倒,让御凤澜出了气,都安心了。 御凤澜亲手捧着酒碗过来让他喝,双眼亮亮的,坏坏地笑,“王爷快拿个条儿。” 帝夜天的长指在碗里拔动几下,拿出了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他已经确定了,这里面就没有他们三个写的东西,全是御凤澜事先准备好的。 “王爷请往前跳三跳。”御凤澜掩唇笑,发间钗环晃动不停。 看她笑得快活,帝夜天决定就随她闹了,多大的事呢,醉一场而已。他站起来,往前跳了三步。大步转回来,在纸上画了一只笛子。 贵公子们平常玩乐,更出格的事都有,御凤澜已经算是手下留情的了。 “这算什么惩罚?才跳三跳。”北唐霆很不满意,催着薄念倾继续。 薄念倾轻而易举地对上了,想了想,画了只荷包。 御凤澜飞快接了两句,转过小脸冲着北唐霆笑,“世子,请。” 北唐霆看着她这笑容满脸的样子,突然觉得头皮发麻,有种想逃的冲动。 果然,御凤澜笑了半天,在纸上认真地画了一件东西。 北唐霆一看就绝倒了。 御凤澜画了只夜壶! “夫人真是……厚爱小王。”他端起酒,又 是一口干,抹了把嘴唇,盯着御凤澜说道。 御凤澜把装着惩罚的碗端到他的面前,脆声说:“世子大度,玩玩而已,请吧。” 北唐霆眼珠子盯着她,借着酒劲,手直接抓到了她的手腕,往面前拽了一把,低低地说:“夫人,等下还会画个什么给小王?”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小声说:“你猜?” 北唐霆从小碗里抓出一个纸条,飞快地展开看,上面只有一句话:在城墙上抄一句诗。 “呵,这简单。”他抹了把嘴唇,眼睛前面有些花了。 这酒确实烈! 御凤澜为了让酒更烈,在里面还特地加了点东西,烈上加烈,就算是一头牛,两碗酒下肚,也放倒了! 北唐霆朝帝夜天和薄念倾挥手,大声说:“走,去城楼。” 他的随从们跟在他身后,不时扶他一把,看着他歪歪扭扭地往外走。 “我要去看。”御凤澜看了帝夜天一眼,他喝了一碗酒,此时原本乌亮的眼睛也浮出一抹红意,此时正盯着她看着。 “太子……”她才撒了一句娇,帝夜天已经飞身跃起,手臂环在她的腰上,带着她往外飞。 她笑着尖叫,双臂紧紧地搂在他的脖子上。 每当帝夜天和她亲近的时候,她心里特别满足。先前受的气,就在这笑声里烟消云散。 “小狐狸,折腾够了?换我了吧?”帝夜天带着她落在高墙上,扳过她的小脸就亲。 半晌,二人分开了,御凤澜眯了眯眼睛,笑着说:“我要去看北唐霆写字。” “走吧。”帝夜天把她抱起来,在墙头飞奔。 一轮月静悬暗空,北唐霆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城墙下面,挽起袖子,手一挥,嘴一张,满口的酒气乱喷。 “笔墨伺侯。”他打了个酒嗝,粗声粗气地嚷。 第238章 笔墨 东宫侍卫递上了笔墨,把抄着诗句的纸条也递了上去。 北唐霆看也不看,挥笔就写。 他字还不错,苍劲有力,就算喝醉了,那也写得有模有样,如龙游云海。 “北国有英豪,唐王策马行。霆雷响九州,是非心中藏。蠢蠢春意来,贺好君倍欢。” “怎么样?”北唐霆写完,又打了个酒嗝,直挺挺地倒下了。 “世子,世子!”随从们一涌而上,抬起他就跑。 御凤澜和帝夜天就坐在对面的小面摊前,看着他写完了,一直捂脸笑。 “北唐霆是蠢货,他明儿非得挖出这块砖不可。” 帝夜天也好笑地摇头,捻着她的小耳朵说:“小御儿你真顽皮。”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往他的怀里靠,小声说:“皇叔,你喝了一整碗酒,居然没有醉。” 帝夜天在她耳边小声说:“你还未满意未高兴,我怎么能醉?” “你还知道我不高兴?你赶紧把云双姐妹送走,孩子们我来照看。”御凤澜扭过头,小脸拉长,直接要求道:“我不想看到她们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也不想看到你和她们眉来眼去。反正别人要问,你就说我是母老虎,我容不下。你不是宠我吗,就做出宠的样子来。” “你这个傻姑娘,那别人的目标不得全盯在你身上?”帝夜天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百毒不侵!”御凤澜冷笑,盯着他说:“只是你舍不得云夫人的柔情似水。” 帝夜天拧了拧眉,低声说:“那些孩子都是她从襁褓中带大,拿她当亲生母亲。我带兵打仗,既然对将士们做出了承诺,就得做到把他们视为已出。别的事都能依你,但云双不能送走。” 御凤澜气结,那她以后不是得一直看着她在眼前晃? “待事情大定之后,那几个我一定送走,但是云双得留下。你知我心,我知你心,这样就成了。何必在一个旁人身上生气?”帝夜天又劝她。 御凤澜推开他。” 帝夜天看她气冲冲地往前走,有点儿无奈。 御凤澜想做的事,她就一定要做到,但若把陆云双赶出府,那会寒了那些死士的心。 还得这丫头想通才行呢。 一路跟着她往前走,慢吞吞地踩她的影子。 御凤澜发现了,快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帝夜天哪会被她撞上呢,双臂拥过去,从后面把她抱住。 御凤澜又抬脚踩他,被他机警地躲过了,还带着她转了几个圈。 二人脚步一致,踩着月光,转到了路边的桂花 树下。桂花已经至荼蘼,风一吹,花瓣直往下落。 “这香味浓郁到让人想打喷嚏。”她嗡声嗡气地说道。 事实上御凤澜真打喷嚏了,一连好几声。 “着凉了。”帝夜天扯开了长袍,把她外进来,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地说:“小御儿,再忍忍,最后一段日子,我正排兵布阵,要一击得中才行啊。” 御凤澜有点儿担心,他手中没兵权,夹缝求生,其中艰难可想而知。 “皇叔,我会帮你的。”御凤澜抬头,坚定地说道。 “乖。”帝夜天搂紧她,心满意足地轻叹:“我的小御儿真乖。” 御凤澜在他怀里沉沉睡过去。 帝夜天把她放到了榻上,扭头看了看守在外面的藏心他们。 这四个侍卫实在忠心。 见他盯着外面看,藏心只好转了身,背对大殿。 帝夜天走过去,缓缓关上了门,又扭头看了一眼御凤澜,步子轻轻地到了后窗处,轻轻推开了门。 一道黑影从窗子外面倒吊下来,利落地进了窗子,向他抱拳行礼。 “太子。”黑影一身黑衣,黑纱蒙面。 “如何?”帝夜天沉声问道。 “太子请看。”黑影递上了一卷泛黄的画轴。 帝夜天展开了画轴,上面画着 两个人,少女牵着一个孩子。 “皇上三十年前在兰烨遇上了这位女子,二人一直暗中往来。后来他因族中有事,匆匆返还。女子怀着薄念倾嫁给了薄府公子,但是因为身子弱,在薄念倾三岁时就病逝了。薄公子的续弦人还不错,把薄念倾当成亲生儿子一样抚养。皇上一直很迷恋这位女子,你看她的容貌……” 帝夜天仔细看,这女子生有一双含情脉脉的凤眸,一张樱桃小口,姿容温婉秀丽,不是艳丽的那种美,而是一眼看过去特别舒服,越看越好看的类型。 放眼帝崇忱的后宫,他似乎很偏爱这样的女人,其中舒芙苓的样子与这女子最为接近。 “难怪宠了舒贵妃这么多年。”帝夜天把画像放下,眉头紧皱,小声说:“又难怪薄念倾迟迟不与阿宝圆房,根本就是兄妹!父皇居然以此为掩饰,对他加以重任。” “阿宝公主太可怜了。”黑衣人小声说道。 “你去吧,准备好,初七那日动手。”帝夜天拍了拍他的肩,轻声说道。 “是。”黑衣人点头,起身就走。 帝夜天把画像妥善收好,转身走到了书架前,抽出一本书,从夹页中取出了战舰图,仔细研看。 太子府外。 薄念倾独自站在暗色之中,静静地注视着东宫。 “倾哥哥。”阿宝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嗓子微微颤抖。 “你怎么来了?”他转过身,眉头微锁,盯着她看着。 “我想你了。”阿宝慢步过来,额头抵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一定会来看御凤澜,所以我就来这里看你。你看了她多久,我就看了你多久。” “阿宝……”薄念倾拉住她冰凉的手,无奈地说道:“别这样,你看你,越来越瘦。” “我实在忍不住……倾哥哥,我快死了吧?”阿宝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地缠住了他的腰。 “阿宝回去吧。。”薄念倾把她的手拉开,转身看向她。 “倾哥哥,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阿宝仰头看着他,两行清泪从眼角滑下。 “我不想折磨你……”薄念倾眉头微拧,小声说道:“你听话,回府去。” “但你现在就是在折磨我,你能不能不要再来看她了?我才是你的妻子呀。”阿宝哽咽着说道。 薄念倾拉开她的手,转身往黑夜里走。 “倾哥哥……”阿宝拔腿就追。 薄念倾的脚步越来越快,阿宝跑不过他,一步绊到了自己过长的裙角,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239章 绝望 “倾哥哥。”她抬起头,绝望地看着薄念倾远去的背影,呜咽着说道:“我们还能不能在一起?” “公主起来吧。”侍卫看不下去,大步过去扶起了她。 阿宝推开侍卫的手,踉踉跄跄地往前走。 云鬓散开,碧钗横斜,泪珠一直往下落。 她越走越快,削瘦的身影在月光里摇摇晃晃,仿佛一株快被秋风摧折的昙花。 暗光中,一抹高大的黑影如黑鹰一般掠至,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在侍卫们的惊呼声中,飞快地奔向远方。 “不好了,公主被人劫走了……” “要想要公主,拿御十九来换,一天不换,斩公主双耳,两天不换,剜公主眼睛,三天不换,公主头颅送上,哈哈哈哈……” 黑衣人嘶哑的笑声在夜空中里显得分外刺耳,随着笑声落下,一只竹雕牌落在地上,上面用血写着偌大一个归字。 侍卫追赶半天,却只看到满天尘土在月下飞扬,不见阿宝和黑衣人的身影。 “是归寒邪,归寒邪把公主抢走了。” 侍卫们匆匆上马,去宫中和郡王府报信。 帝崇忱一道加急圣旨,将帝夜天,帝琰宣进宫中。 “阿宝怎么半夜会去东宫门外站着?你们给我说清楚 !” 帝崇忱挥舞手里的竹牌,大声吼叫。 见三人不说话,他猛地拔出了长剑,一把抵住了最先来宫中报信的侍卫的喉咙。 “你说!”他双目圆瞪,快喷出火来了。 “启禀皇上……公主她……她是去找郡王的。”侍卫吓得直哆嗦,赶紧磕头回话。 “那你又为何站在在东宫门口?”帝崇忱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薄念倾。 “回皇上的话,臣是陪世子殿下去东宫。世子游戏输了,去城楼写字。臣在东宫久待不至,阿宝找过来了。”薄念倾垂着双手,眉头紧皱。 “撒谎……”帝崇忱的刀猛地挥起来,劈向了他的头顶。 帝夜天转过头,视线落在那雪亮的刀刃上,刀刃已经挨着薄念倾的发髻了。薄念倾早就告诉过御凤澜,帝崇忱不想把皇位给他们三个,另有其人。 意思是不是,想把皇位给薄念倾? 帝崇忱对薄念倾一向很好,封为郡王,把阿宝嫁他。 最开始,人人以为是为了感谢薄家大开城门之功,后来又以为是阿宝的缘故。 如今看这刀悬于他的头顶,不停发抖,帝夜天心里跟明镜一样,根本就不是因为他让阿宝被捉了,完全是因为气他去看御凤澜。 帝崇忱给薄念倾把路都铺好了,前太子被诛,其中全是蹊跷,分明是帝麟作乱,但帝崇忱并不深究,并借机把前太子娘家的兵权收了回来。 帝麟一事,帝崇忱更不放在心上,卫家兵权也正逐步被分散。 甚至舒贵子母子,他都不是真正的喜欢,只是转移众人视线,让众人拿不定主意,到底尊谁为太子。 到了现在,他突然立帝夜天为储君,众人闹了措手不及,朝中形势更加混乱。薄念倾独立于纷争之中,并借世子进京的机会,已经拿到了京师禁卫军的帅印,可以调度京师附近六个营,三万余人的兵力! 但是,帝夜天想不明白的是,既然如此厚待薄念倾,他为何在大牢中对帝崇忱下那样的重手呢? 看看面前的老家伙,脸还肿着,缠满了白布。眼睛赤红,一双手上的伤痕也没有愈合,皮肉翻开,一身腥臭药味儿。 想不通! 难道还有什么隐情? 帝崇忱的刀慢慢放了下来,黑着脸,阴鸷的视线从帝夜天和帝琰脸上慢慢扫过,冷冷地说:”“阿宝是你们的亲妹妹,她若有什么闪失,朕不饶你们。” “父皇放心,一定救出妹妹。”帝琰立刻抱拳说道。 “归寒 邪这个祸害,你们查了这么久,一无所获,真是一群废物。”帝崇忱把刀重重往地上一丢,恨然说道。 “父皇,我们对归寒邪知之甚少,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按岁数来说,归寒邪应当有五十多岁了,但这几次出现的黑衣人却年轻力壮,身手不凡。是否是他的儿子,或者徒弟?他是什么门派,有些什么亲人……只有知道了这些,才能及时找到他。”帝夜天看着帝崇忱,缓声说道。 帝崇忱脸色有些难看,盯着他看了会儿,粗声呵斥,“只要抓到这个刺客就行了,何必问这么多?老四不是有号称最快的情报网吗?真要用的时候,就找不出一个人了?先不说归寒邪,那个御十三,又是否找出来了呢?说你们是废物,你们还不承认,过去这么长时间了,你们一事无成。” 帝琰垂着脑袋,小声称是。 薄念倾往前一步,低声说道:“皇上,太子殿下说得对,得知道来龙去脉才好查啊。” “你给我跪下!”帝崇忱立刻大吼了一声。 薄念倾拧拧眉,直直地跪了下去。 “最没用的就是你,大半夜杵在东宫门外……”他抬脚就想踢,脚在薄念倾身前又停住了,恨恨地收了 回去。 若是帝夜天跪在他面前,只怕他早就一脚踹去了吧? 帝夜天不露声色地收回视线,沉声道:“那,儿臣就先去寻找阿宝的下落。” “寻什么寻!拿御十九去换!阿宝要是少一根头发,你们试试看!来人,把御十九给朕带来。” “父皇!” “你今日再敢拦我试试!今日朕就废了你!”帝崇忱的刀指向帝夜天,脸色铁青地大吼。 帝夜天转头看向薄念倾,他垂着头,长睫合着,看不清表情。 大殿里的烛火越烧越旺,火苗噼啪地响。在几个男人粗沉的呼吸声中,火星子溅了出来,落在桌上,瞬间成了一点白灰。 这是逼着帝夜天反呢! 只要他此时动手,说不定四周就有千万支冷箭射向他。还有东宫里的家眷,御凤澜,陆云双和那些孩子们。 帝崇忱把孩子们召回来的目的,不就是为了拿捏住他吗? 帝夜天的手在袖中攥成拳。 “老四,你出去,亲自带御凤澜去换人。”帝崇忱握刀的手垂了垂,转头看向帝琰。 “可是,去哪儿换啊?”帝琰愣了一下。 “要等归寒邪确定地方。”薄念倾补了一句。 帝崇忱拧拧眉,冷笑道:“把御凤澜吊到城楼上去。” 第240章 太着急了 “父皇!”帝夜天牙关紧咬,慢步逼近了帝崇忱,从齿缝里挤出话,“父皇一定要这样吗?” “你想反了吗?上回的帐还没和你算,你居然还敢与朕顶撞!来人,拿下太子,从现在起,朕废了你!”帝崇忱跳着脚,大叫道。 “皇上,皇上……”尚德一瞧就急了,赶紧上前来,大声劝道:“皇上别太着急了,皇上您一定要相信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很有本事,一定能把阿宝公主救出来的!” 见帝崇忱的手收回了一点,尚德赶紧又说:“不如,听奴才一计。就让太子亲自带着十九夫人去见归寒邪,说不定归寒邪与这十九夫人有什么渊源,又或者是御十三请这个黑衣人来换回十九夫人呢?毕竟,帝御两家可是死敌啊!十九夫人爱上了太了殿下,御家人可能也不乐意呢。” 帝崇忱粗粗地吐了口气,用力地挥了一下袖子,盯着帝夜天说道:“那就老三亲自去,务必把阿宝救出来。你们三个,可都要记得阿宝的好处。她平常可没少帮你们说话,尤其是你,老三,你挨罚的时候,阿宝对你可是不薄!” 从帝宫出来。 帝夜天深深地看了一眼薄念倾,上马就 走。 东宫已经被包围了,御凤澜从房里出来,有些错愕地看着站在门口的官兵。 “来。”帝夜天大步从官兵中走出来,抱着她的腰往马背上一放,低声说:“小御儿,你要和我一起闯一闯了。” “怎么了?”御凤澜不解地问道。 “阿宝被归寒邪掳走了。”帝夜天翻身上马,低声说:“对方要求以你换她。” “你要拿我去换?”御凤澜一怔。 “不可能。”藏心他们几人立刻拦了上来,把二人隔开。 “让开。”帝夜天拧拧眉,这四人太忠心了,有时候反而不太好办事。 “要想对主子不利,先过我们四人这一关。”诛风立刻拔出了长剑,对准帝夜天。 “大胆,还不拿下。”申晋大步上前,长刀出手。 眼看两边就要打起来了。 帝夜天按下了申晋的剑,慢步走向了御凤澜。 御凤澜也按下了藏心的剑,看着他小声说:“我相信你,不会拿我换。就算要我同去,也一定会带我回来。” “当然要带你回来,还要带你换一个江山河图。”帝夜天捧住她的脸,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双臂圈住了她的腰,直接把她抱上了马。 火把连成长龙, 一直通往城门口,照亮了半边天。 帝夜天太知道了,薄念倾是想逼他把青衫军的底牌亮出来,逼着她反。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要杀进宫里去?”御凤澜莫名有些激动。 他扭头看了看东宫,低低地说道:“是带你看焰火。” “我知道了,是去炸了皇宫!”御凤澜更激动了。 “我不能杀了我的父亲。”帝夜天贴着她的耳朵低笑,手臂一抖缰绳,梨花慢慢吞吞地往前走。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帝夜天,你怎么这么不呢?我的话,你应该说是,对,就这样!”御凰脸色一沉,恨恨地拧他的胳膊。( “原则性的事,都得听我的。其余的事,都依你的。”帝夜天微抬下巴,傲气地说道。 “那就策马扬鞭,快意狂奔?”御凤澜有些急了,双脚在马肚子上轻夹。 “你有孩子,怎么快意狂奔?待你生了孩子,我再与你快意狂奔,草原大漠,唯你独尊。”帝夜天慢吞吞地抖动缰绳。 “切,还唯我独尊呢,我的陛下,是唯你独尊吧。”御凤澜抬头,咬住了他的下巴。 “我尊,就是你尊。”帝夜天笑笑,将披风拉起来,拢住了她的身子。 梨花 踏月,慢步出城。那些暗卫紧跟着,严密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月光浮动,与火光交相辉映。 帝崇忱手握剑柄,转头看向薄念倾,哑声问:“你都准备好了?” “是的。”薄念倾点头。 “你确定,他会让青衫军出来?”帝崇忱又问。 薄念倾抬眸,低声说道:“一定会出现,他不会让御凤澜去换人。” “呵,朕知道,你最可信。”帝崇忱拍拍他的肩,双眼冒着兴奋的光,低声说:“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是。”薄念倾抱抱拳,大步退出去。 “喂,怎么样了?”帝琰从一边追过来,紧张兮兮地问道。 “等归寒邪出现。”薄念倾淡淡地说道。 “你这招真毒啊,哈哈,让我以假归寒邪掳走阿宝,真的归寒邪知道之后,一定想来看看。到时候就能把归寒邪捉住了。”帝琰摩拳擦掌,压低了声音,“我的人都已经准备好了,我们赶紧去吧。” “四王爷去城东等候即可。”薄念倾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前。 “喂,喂,喂,你去哪里?”帝琰紧跟几步,小声问道。 “当然是办事。”薄念倾扭头,低声说道。 “不阴不阳的,你别是想 出卖我吧。”帝琰一把抓住了他,眉头紧锁,狐疑地问道。 “怎么会?归寒邪此人很难对付,你也看到了,必须全力以赴。”薄念倾严肃地说道。 “那我要等你一起去城东!现在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帝琰冷笑,朝城东的方向呶了呶嘴。 薄念倾掀了掀长睫,淡淡地说:“只要四王爷不嫌辛苦。” “走吧。”帝琰挑了挑眉,笑道:“我不嫌辛苦呀,只要能抓到归寒邪,立下这大功劳,我绝对不嫌辛苦。” “请。”薄念倾扫了他一眼,大步往前。 帝琰寸步不离地跟着他,小声威胁道:“郡王最好别有什么歪心眼,阿宝在我那里,只要你敢对我下什么绊子,我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四王爷还是冷静一点,今晚能不能捉到归寒邪,还要看这戏怎么唱。”薄念倾淡漠地说道。 帝琰嘻嘻一笑,加快了步子。 薄念倾眸子里滑过一抹冷光,藏在袖子里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又一枚染血的竹牌落下来了,就打在帝夜天的马上,再高高弹起来。 帝夜天身形跃起,抓住了竹牌。 牌子上用朱砂写着四个字:子夜,皇陵。 去那地方换人? 第241章 就这么办 帝夜天拧眉,去那里起码得走两天,像他这样骑马慢慢踏,那可不行。 “那怎么办?”御凤澜小声说道。 “就这么办。”帝夜天淡然说道。 “你怎么一点也不着急,那个毕竟是你的妹子。”御凤澜不解地问。 “是啊,我的妹子。”帝夜天眉头皱了皱,阿宝的一颗心全在薄念倾身上了,知道真相后,那丫头还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 所谓父女情深,不过如此!帝崇忱的心一向这么狠。 身后马蹄声声,急促靠近。 御凤澜扭头看,是薄念倾和帝琰带人追来了。 “怎么,你们两个是来监视我们的?”御凤澜瞥了一眼帝琰,直接看向薄念倾。 薄念倾一脸冷竣,低声说:“阿宝在那里。” 御凤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暗想,阿宝也算没看错人,薄念倾还是看重她的。 “快走吧。”帝琰急声催促。 “要求子夜换人,我们根本赶不到。”帝夜天把竹牌抛过去,冷酷地说道:“你们说怎么办吧。” “来人,你们先赶去皇陵,告诉归寒邪,我们正连夜赶来,让他不要伤害宝公主。”薄念倾立刻叫来侍卫,让他们先行赶往皇陵。 “若他听不进怎么办?”帝琰假惺惺地问道。 “听不进,那受苦的就是阿宝了。”御凤澜 将面纱系上,脆声说道:“最好听不进,那我就不必去了。” “你这恶妇。”帝琰恨得牙痒,鞭子在掌心里抓了抓,恨恨地瞪着她,“阿宝若有事,我就拿你祭她。” “奇怪,说得你有多厉害一样。”御凤澜反唇相讥。 “你……”帝琰眼看就要发作,被帝夜天一眼瞪了回去。 “你看,我们三个都出来了,会不会有人趁机在京城里捣乱?”帝琰扭头看了一眼城门,大声问:“若有人造反,那父皇可就危险了。” “谁有这么大胆,六万重兵在城外防守。”申晋大声说道。 “唷,那可不知道。当年兰烨城也是重兵防守,不也一样轻而易举地攻破了。当然,大功臣还是郡王。若没有郡王,我等还得浴血奋战好多年。”帝琰笑得很刺耳,任谁也知道这是故意说给御凤澜听的。 藏心他们四人已经气得快爆炸了,互相看了看,不露声色地跟上了帝琰。 “你们四个过来干吗?不过几个狗奴才。”帝琰眼尖,一眼看到了,赶紧让人把四人赶下去。 “帝琰,你的嘴不说话,会烂掉吗?”御凤澜忍无可忍,突然出手,小蓝蛇直飞帝琰。 帝琰大骇,慌忙侧头躲,小蓝蛇在他的耳上咬了一下,又回到了御凤澜的手腕上。 “你 这悍妇,快看我的耳朵怎么样了?”帝琰吓得半死,从马上溜下去,高声叫嚷。 “你们能不能别闹了?救阿宝要紧。”薄念倾停下来,扭头看向他们,眉头深锁。 “先救我。”帝琰的牙都在打架,他看过那些被小蓝蛇咬死的人,模样太可怕了。 “三哥!”帝琰捂着耳朵气急败坏地大吼,“快让御凤澜交出解药。” “没有解药,自求多福。”御凤澜朝他挥了挥手。 若不是帝琰躲得快,小王后一定咬他的嘴巴,让他多嘴多舌。 “喏。”帝夜天手一挥,把一只小瓷瓶抛给他。 “你哪来的解药?”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你成天戴着这条蛇,我找珂离沧要的。”帝夜天拧了拧眉,轻轻挥了挥马鞭,“出发,不要再耽搁了,你们两个在路上不许再吵,不然我一人五十大板,绝不轻饶。” “哼……” 御凤澜和帝琰互瞪一眼,各自扭开了头。 去皇陵的路很不好走,为了追求天险,才拿下江山不到六年的帝崇忱把皇陵的地点选在了山巅上,而且正在修建。帝陵还是个沉坑,远远未到完工的时候。现在,最先葬进去的,是那三个女孩子。 天色已深,山上风凉,和冰凉的霜花一起跌进人的领子里,冻得人直打冷战。 “怎么这么冷?不应该呀。”诛风缩了缩肩,小声问道。 “这山中有一深潭,长年结冰,寒气就是从底下透上来的。”薄念倾小声说道。 “原来如此。”藏心朝前面看了看,帝夜天用披风把御凤澜包得紧紧的,想必,不会冷吧? 薄念倾扭头看了看藏心,低声问道:“你的腿受得住吗?” 藏心抬了抬腿,点头道:“我没事。” “你骑我的马吧。”薄念倾从马上跳下来,把缰绳给他。 “不必了,多谢郡王。”藏心连忙说道。 “骑着吧,你们四个要保重身体,才能照顾好小澜。”薄念倾低低地说道。 藏心几人互相看了看,沉默不语。 在他们四人心里,薄念倾和帝夜天其实都不是御凤澜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物。他们巴不得现在赶紧刮上一阵妖风,把这两个人刮得远远的,不要再和御凤澜纠缠了。 “后面的,速度快点。”申晋扭头看了看他们,大声说道。 “上马吧。”薄念倾朝藏心笑笑,大步往前走去。 “大哥上马吧,我们不能落在他们后面。”诛风扶了藏心一把,他的腿在这种陡峭和寒风里,确实不太方便。 藏心没再犹豫,直接骑上了薄念倾的马。 路上气氛挺紧张的,御凤澜想像过有刺客从天而降, 或者是一把火烧着林子,把他们全都烤熟。 但什么也没发生,除了风大一点,冷了一点,平静得就像来郊游。 脚步踩在枯叶断枝上,嘎吱嘎吱地响,偶尔有飞鸟惊起,小兽窜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归寒邪,只有他一个人吧?”御凤澜揪了揪披风,捂住鼻头,把喷嚏憋回去,嗡声嗡气地问道。 “不知道,一无所知。”帝夜天摇了摇头。 这个人就像是从天而降,又凭空消失,怎么查都查不到半点消息。就连帝崇忱自己,可能也不知这人真实来历。 正是因为神秘,所以他才如此惧怕吧? 不管怎么样,一个能让帝崇忱怕成这样的人物,肯定不好惹。 “还有多远?”御凤澜吐气,这样走太累了。 远处的大望山看着近,但是按着他们的速度,其实起码还得走上一天一夜。 “不能这样,我们太慢了。”帝琰大步过来,焦急地说道:“若再慢吞吞的,说不定明天早上就能收到阿宝的耳朵了。三哥,你不能故意拖延时间,就算你不想拿御凤澜去换阿宝,也得早些赶到,找机会救人。” “那我们还是快点吧,我撑得住。”御凤澜也有些担忧。 帝夜天眉头皱了皱,小声说:“那,还是像上回上山一样,我背你。” 第242章 背上她 他让侍卫砍来树枝,匆匆做了个简易的背篓,背上她就走。 用轻功在山上飞奔,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无法形容!但御凤澜非常喜欢这种感觉。青山就在脚下,仿佛在飞,飞往广阔的天空,去追寻最好的自由。 凉凉的风,带着青草的香,惬意极了。 她坐在小椅上,双手拢紧披风,隔着面纱看紧随在其后的人。 这些人的功夫,一眼看去就分出了高下。 别人不说,但薄念倾在隐藏实力,这还是显然而易见的。 他紧跟在帝夜天身后,不远不近,就两步的距离。甚至再快一点,就能把她从帝夜天的背上抢过去了。 御凤澜又看帝琰,他的蓝耳朵有点肿,盯着她看时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但是,他的武功也不赖,紧紧地咬住了前面两个人。 若真的没点本事,他又怎么可能在帝家这么多儿子里面,一直混到今日呢。 反正这人不阴不阳,挺讨厌! 一路疾奔,到了卯时,已经看到皇陵了。 “你看前面。”御凤澜抬手,指着矗立在远处两座白色尖塔小声说:“那两座塔,就像妖怪的耳朵。” 帝夜天停下来,眸光一沉, 右手轻轻挥了一下。 “注意,分散前进。”申晋立刻往后传话。 侍卫们聚拢来,他们人并不多,只有三十多个。 若人数太多,会让归寒邪发觉。众人散开,立刻消失在了茂密的林子里,风拂枝叶沙沙响,盖住了他们发出的轻微脚步声。 “我们上山。”帝夜天拉了拉布带,提醒御凤澜坐稳。 “你累吗?不然我们歇一会儿再上去。”御凤澜拍拍他的肩,柔声说道。 “不累。”帝夜天笑笑,行军打仗,比这艰险的时候多了去了,这根本不算什么。 “别卿卿我我了,赶紧走吧。”帝琰黑着脸,刺了御凤澜一眼,走到了几人前面。 “这人成天嘴里栽着锯齿钢牙,真是讨厌。”御凤澜不满地说道。 “走吧。”薄念倾看了御凤澜一眼,也超过了两人。 一行人走上窄窄的吊桥,大风摇得桥乱晃,铁锁链撞得脆响。 往下看,乌压压的,看不到底。但是咆哮的水声,却又震耳欲聋。 “这样的地方会有什么好风水?简直是个乱葬岗。”御凤澜拧眉,小声说道。 “正好葬你。”帝琰的声音从前面飘了过来。 御凤澜想把他从 桥上丢下去! 若这时有人斩断锁链,他们必死无疑。让他们更觉得可疑的是,守桥的‘侍’卫一个都没见着。 “人呢?”帝琰大步跳下了铁锁桥,满脸狐疑地四处张望,大声叫道:“归寒邪,人给你带来了,快滚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猫头鹰凄厉的的叫声突然响了,吓了他一大跳,连退数步,正好停在了悬崖边上。 他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扭头看了一眼,眉头紧皱,又大叫道:“装神弄鬼的归寒邪,快出来。” 御凤澜从帝夜天的背上跳下来,好奇地环顾四周。 皇陵已初具规模。 十一座白塔立于眼前,古朴的青石大门上雕刻着乾坤八卦,镇国神兽立于门前。往里走,青石道一直通往正中间最高的墓门,从这里下去,就是将来帝崇忱的墓穴。 活着就修墓,是每个皇帝都爱干的事。 他们相信灵魂会转世,所以修一个舒适的地下宫殿去躺几年,等着重生。 四周非常静,不闻半点人声。 “不可能啊,应该有人守的呀。而且几个小主子的道场还没有做完,怎么会这么安静?”申晋走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难道是 归寒邪把他们都杀了?” “归寒邪!”帝琰拔出双剑,握着剑柄,慢吞吞地往前走。 “哈哈哈……”粗犷的笑声从大墓后面传来。 众人神色一凛,迅速看向笑声传来的地方。 先跑出来的是几条凶神恶煞的巨型犬,这狗若直立起来,比人还要高。 御凤澜毫不怀疑,扑过来能把她撕个粉碎。 它们并不吠叫,只是瞪着凶光毕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帝夜天他们。 紧接着,十多黑衣人从大墓后面绕出来,走在最后面的黑衣人穿着黑色的斗篷,一身遮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两只眼睛。 “御十九带来了吗?”黑衣人哑声问道。 御凤澜拧拧眉,虽然看不清,但是这人一说话,她就知道这不是那个两次缠着她的归寒邪!这人声音嘶哑,听上去年纪颇大。 难道她遇上的那个并不是归寒邪,而这个才是真的! “阿宝呢?”帝夜天沉声问。 黑衣人挥了挥手。 身后的人分开,阿宝被推了出来。 “唔……”阿宝摇着头,呜咽地哭。 黑衣人扯下套在她头上的布袋,两指掐住了她的下巴,用力摇了摇,哑声说道:“看看,完好无 缺,我可是给了你们面子,没有削她的耳朵。所以你们也识相点,把御十九给我,大家各自退开。” “若我不换呢?”帝夜天冷傲地问道。 “那就由不得你们了。”黑衣人笑笑,拔出刀,横在了阿宝的脖子上。 “杀吧,这根本就是假的宝公主。”帝夜天笑笑,气定神闲地说道:“而且皇陵里多的是机关,只有我知道如何启动。我只要让机关运转,你们就会被绞成肉泥。” “谁说她是假公主?”黑衣人嘎嘎地笑,把刀锋往里收,“既然你们不换,那我就把她杀了吧,反正她活着也是个笑话!” 闻到血腥味儿,巨犬开始兴奋,脚爪不停地在地上刨。 御凤澜盯着它们的脚看,它们的主子很恶毒,在它们的脚爪上都装了锋刊的短刀,虽然只有半指长短,但是能给对方最痛苦的伤害。 “换不换?快把她推过来。”黑衣人的刀停了停,大笑道:“最后一次机会……” 死寂降临, 大家都看向了帝夜天。 “宝公主真可怜,你看看,你相公也只看着御凤澜……没有一个人珍惜你的命,你活着也是白活,我就送你上西天吧。” 第243章 咬牙 他恶狠狠地咬牙,刀用力往里面收。 “慢着……”薄念倾快步冲出去,飞快地说道:“好商量,但你们得说明白,为什么要用御凤澜来换?” “这个你不用知道,反正把人推过来,我们各走各的。”黑衣人的刀指向他,粗声说道:“动作快点,免得她的血流光了。我这些宝贝儿,可是最爱吃美人肉,喝美人血的了。” 那些巨犬确实已经被血的味道给吸引住了,不时扭头看看阿宝。 阿宝吓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直直地看着薄念倾。 “郡王,看来,阿宝今日得命葬此处了。这里风水好,不如你就永远留在这里陪她,做一对鬼夫妻吧。”帝夜天拧拧眉,扭头看向薄念倾。 “啊……”御凤澜愣住,这是什么话?帝夜天要送阿宝和薄念倾去死? 行,薄念倾爱死不死,但阿宝为什么要死? “什么?”黑衣人也愣住了。 “我杀了这些黑衣人,这些黑衣人杀了阿宝和郡王,他们夫妻情深,一同慷慨赴死。而我与四弟,带着归寒邪的尸骨回去领功……”帝夜天话音刚落,人已经弹出去,手中暗器击出,正中那挟持阿宝的男人的 眉心。 那人武功底子也不赖,迅速往后仰,躲过了一击。 帝琰和薄念倾对视一眼,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归寒邪到底来了没来?等三哥反应过来,非杀了我不可。” 薄念倾五指扣住短剑,淡淡地说:“来了。” 帝琰还未来得及反应,薄念倾一剑已经刺向了他。 “薄念倾,你疯了!”帝琰身形暴起,黑着脸大吼。 “布阵!”薄念倾身形一转,落在了大墓上方,朗声说道。 一瞬间,从四周探出了无数利箭,对准了帝夜天一行人。 “薄念倾,你反了!”帝琰大叫道。 薄念倾淡淡一笑,沉声道:“奉皇上旨意,诛杀帝夜天,帝琰。逆子不可恕,今日赏你们长眠皇陵之中,已是厚待。” “父皇要杀我们?薄念倾,你敢假传圣旨?”帝琰牙关紧咬,咆哮道:“你知道你面对的是什么人吗?” “逆子而已。”薄念倾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主子,他们窝里反了,我们跑吧。”藏心和诛风一左一右地抓住了御凤澜的手腕,急步后退。 “跑哪里去啊?”御凤澜被这突然而至的变故弄懵了,薄念倾原来还是那个薄念倾,冷 情得很! 这乱箭射过来,她也得变刺猬! “我们是逆子,你是顺子?”帝夜天双手垂下,踩过几个黑衣人的尸骨,微微一笑,“怎么,这么多年没能叫一声爹,很委屈?” “他叫你爹?慢着,他是你儿子?他到底多少岁?”帝琰猛地扭头,指着薄念倾大声问道。 “你也得叫他一声哥,与我同年,小我半月。”帝夜天缓声说道。 薄念倾神色不变,平静地看着他。 “你说什么,我糊涂了。”帝琰大声问道。 “这位,是我的好弟弟,你的好哥哥。”帝夜天握紧了长剑,沉声道:“他等不及了,要当皇帝了。” “我去他奶奶的,我什么时候有这么个哥哥?”帝琰脸庞扭曲,大声骂道:“那老头儿,到底有多少秘密?难怪平常把他当个宝一样捧着,原来……慢着,那阿宝呢?阿宝是我们妹妹吗?” “不然,怎么说他们才是亲父子呢?拿着阿宝的婚事当挡箭牌!”帝夜天的语气陡然严厉起来。 “不……”阿宝突然发出了一声惨烈的尖叫,双手捂住脸,“你们不要再说了!” “阿宝知道!”御凤澜猛地反应过来,难怪她 越来越憔悴,难怪她每回见她都会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天啦,阿宝一个人是怎么熬过来的!原来,真的没有一个人真心待她! 这个可怜的姑娘,披着尊贵的华袍,顶着公主的名号,过着地狱一般的日子。 阿宝踉跄几步,跌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 “你们太残忍了,为什么非要拆穿?我是个笑话,真是个笑话!”她越哭越狠,越哭越大声。 满山涧里都是她的哭声,大家静静看着她,也在静静地等待生死相搏的那一刻。 “哈,说什么要引着归寒邪过来,原来就是设个陷阱,想让我和三哥死在这里。”帝琰突然笑了,抛了抛手里的双剑,准准接住,指着薄念倾说道:“薄念倾,幸亏爷我还有点兄弟情份,早早和三哥说了你要与我合谋之事,不然今日还真得死你手上了。” 薄念倾的眉头皱了皱,转头看向帝夜天。 他知道? “你以为,只有你会有埋伏吗?你以为,当那老头儿知道是你在牢里把他的脸打了个稀巴烂的时候,还会喜欢你吗?哈哈,我还真迫不及待地想拖着你去看老头儿了。”帝琰大笑,双剑用力对击了一下 。 锐响声之后,那些利箭突然消失了,四周有轰隆隆的响声,震得人头疼。 “呵,兄弟情深。”薄念倾也笑了,轻轻点头,淡淡地说:“也行,知道了也好。” “他如此厚待你,你又为什么把他打成那样?你小子的心,是石头做的?”帝琰大声问道。 “不是石头,是冰。”薄念倾垂了垂长睫,看向了御凤澜,“千年凝成的寒冰,化不了。” 御凤澜皱了皱眉,这人是想说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吧? “只有对你不是。”薄念倾笑了笑,轻声问道:“小澜,跟我走吗?我们两个在一起,好不好?” “喂喂,你听到爷对你说的话了吗?”帝琰被他忽视,大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要这大好河山,把帝家人斩尽杀绝。”薄念倾神色一凉,冷冷地说道:“帝崇忱给过我什么?是我的养父母把我养大,我的养母对我恩重如山。但是他却逼着他们吃下了毒药,让他们死在我的面前。” “想夺回你这儿子,你就得领情。”帝琰咬牙,冷声问道:“薄念倾,你是自己自裁呢,还是我送你一程?看在咱们也是兄弟的份上,送你一程。” 第244章 不理 薄念倾不理他,继续看着御凤澜说道:“我对你是真心,我们一起下山,去皇宫,我把兰烨还给你,你做女皇,我辅佐你,共治兰烨万里疆土,同创千年盛世。” “谢了,受不起。”御凤澜嘴角抽抽,抚着肚子说:“你是不是还想把我的肚子剖开?” “你的,我也要,像爱自己的孩子一样爱他。”薄念倾不是不急不忙,分明胸有诚竹。 “这么有把握杀我们兄弟?”帝琰快气死了,他忍了这么多天,就是等今日来看薄念倾的真面目。 帝夜天还真不够意思,这么大的秘密,现在才肯说! “到底有没有归寒邪这人?难道你就是归寒邪?”帝琰突然想到这事,赶紧问道。 “有没有,你们自己去地府里问他吧。”薄念倾脸色一变,双手缓缓轮起,袍袖在风里灌满,呼呼地响。 天已经亮了,薄薄的晨曦落进林中,星光淡去,天边滚上金边。 “杀。”他薄唇轻轻开合,吐出一字。 如此轻,又如此杀气腾腾。 随着他这一声杀字,太阳一跃而出,跃到天空中,满眼金光灿灿。 空气里弥漫着淡雅的花香,让人如痴如醉。 “屏住呼吸。”帝夜天一声断喝,抬手就把御凤澜 摁往怀中,匆匆说道:“小澜不要怕,你与藏心他们退到松树下去。” 众人回过神来,赶紧捂住口鼻,等待花香散去。 从墓中涌出上千人,将几人团团围住。帝琰事先布下的人手,都已经被这阵花香放倒了。 “薄念倾,让我们下山。”御凤澜大声说道。 “澜儿,过来,我不会伤害你。”薄念倾向她伸手,微微一笑。 “我凭什么相信你?薄念倾,你已经伤过我一次了,这次第二次,你是个骗子。”御凤澜不客气地说道:“你看清楚,帝夜天是我相公,我会和他站在一起,你这些人手,也经不起我几把毒药。” “小澜,别这样。”薄念倾眉头微微一拧,小声说:“我们可以好好的,你看看,江山河图,都是你的。” “你这么有自信?”帝夜天反问道。 “我为什么没有自信呢?”薄念倾轻声笑,看着他说道:“你的青衫军有多少人,在什么地方,哪些人是头领。他们的家眷在哪里,我都知道。” “嗯,其实你并没有策划到今日的事,你是想在送三个小主子来的时候,把我诛杀于此地。所以你在大牢中救走了她,想早早让她躲到你的身后。只是你没有想到,她对 我真的情根深种,也是真的不再信你,不再念着你了。你高估了自己的魅力,薄念倾,所以你输了。”帝夜天笑笑,镇定自若地说道。 “是吗,你以为你还可以下山?”薄念倾冷下了脸,厉声问道。 “我当然可以下去,你也可以。不同的是,我怎么来就怎么走,而你,是被我丢进这悬崖中去。”帝夜天唇角扬笑,缓声说道:“其实我要感谢你,你说服了父皇,让你领兵出来剿杀青衫军。你以为我的青衫军,会趁皇宫空虚,前去行刺?呵,错了,我不必这么做,他会主动把皇位给我的。” “给你?哈,他在那封传位密旨上写的是我的名字,只要他今日一死,尚德请出密旨,大声念出名字,你就可以在这里闭眼了吧。”薄念倾冷笑,抬起了长剑,大声说:“不必废话,受死吧。” “珂离沧,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该还我了吧?”帝夜天扬了扬下巴,突然说道。 薄念倾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看,就在此时,帝夜天身形跃起,直接踩过了那些侍卫的头顶,逼近了他。 “呵,声东击西,好!”薄念倾发现上当,立刻迎上前来,二人短兵相接,长剑碰上时,火星四溅。 他 二人一开打,下面的那些人就是一阵混战。 御凤澜在藏心几人的保护之下,退到了一角。想必是薄念倾事先有交待,所以这些人并不伤他,直接从几人身边冲过,直扑帝琰。 帝琰就可怜了,一人被上百人围着,虽然武功还不错,但是这样的车轮战打下来,也真是辛苦。没多久,他就落到了下风。 御凤澜很纠结,要不要救他?他嘴讨厌,但是他真是帮帝夜天的。现在他死了,帝夜天少了个帮手了吧? “哎,小王后,去吧。”御凤澜放出小王后,念动咒语,小王后弹出去,挨个地咬过。 冰蓝色的细长身躯在刀光剑影里穿梭,看得御凤澜胆战心惊。若为了帝琰,伤了她的小王后,那是不是得不偿失? 还不如让小王后直接去咬薄念倾! 不,可能没有用!小蓝蛇连帝崇忱都伤不了,何况是薄念倾呢? 她这角落很安全,不仅那些黑衣人不过来,而且申晋奉命带着侍卫把她死死围在中间,暗器都打不进来。 “阿宝!”御凤澜突然发现阿宝正跌跌撞撞往悬崖边上冲,心猛地一沉,顾不了别的事,拔腿就冲了过去。 阿宝想寻死! 她义无返顾地冲向了悬崖,只要跳下去, 这些伤心的事从此就能远离她了。 御凤澜见她纵身一跃,也来不及多想,也一个箭步冲出去,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手在慌乱之中,抓住了铁锁桥的钉在悬崖边上的铁桩。 “你放手。”阿宝往上看,哭着说道:“我太痛苦了,让我去吧。” “活着,活下去。男人算什么呢?没有男人也能活!你想想,他当年就是这样伤我的。你再看看我,不是一样活得挺好?”御凤澜拼命抓紧她的手腕,用了全身的力气,支撑着自己不松手。 “小主子。”藏心他们冲过来,刚想去拉住她时。一枚暗器飞来,误伤到了御凤澜的手臂。 她在剧痛之中松开了手指,和阿宝一起往深渊里坠去…… “天啦,小主子!”藏心他们想也不想,一个接着一个地往下跳。 风声呼啸,御凤澜仰头看着跳下来的四人,脑中一片空白。 绕了这么大一圈,她还是和他们四个死在一起了! 就在此时,突然她的身子悬空了,在半空中悬了几下,开始往上升。 阿宝已经从她的掌心里滑落出去,藏心他们也从她的身边往下坠! 她又停住了,轻笑声从头顶传来。 她飞快抬头看! 不要怀疑,这就是归寒邪! 第245章 以身相许 他还是黑衣袍,黑面具,露着一双乌黑的眼睛,一手抓着悬崖上的尖石,冲她笑。 “你看,第三次,你是不是应该以身相许才对?” 御凤澜跳到嗓子里的心,慢慢归位。 她摸到了腰上,指尖触到了冰凉的细索。 这就是黑虎寨的压箱宝吧? “过来。”他手腕转动,把她慢慢拉至了怀中。 隔得这么近,御凤澜轻而易举地就揭下了他的黑面具。 她只看一眼,立刻就尖叫了起来,刚回到原位的心又跳到了嗓子里。 “你,你怎么长了个狗头?”她惊魂未定,用力闭上了眼睛。 这人的脸,居然是狗脸! “所以不让你看啊,我就是山里妖怪!”归寒邪抱住她的腰,往她的脸颊上亲,“走了,媳妇儿,跟我回山里当女妖精去。” “归寒邪!”帝夜天的身影从天而降,长剑直刺他搂在御凤澜腰上的手臂。 “你说你这人,带着她来犯险,还看不住她!咱们按着江湖规矩来,谁捡到的就归谁。现在我捡到她了,所以她是我的。”归寒邪大笑,闪过他刺来的一剑,手指一松,带着御凤澜往下坠。 帝夜天紧随其后,数次抓住御凤澜的手指,又被归寒邪打开。 二人在半空中缠斗半天,终于落到了一处平地上。 水声更响了,四周一片绿光闪动。 是落下来的阳光,照到了小潭里。里面大大小小的,全是碧玉石。绿光就是这些碧玉石头反射到石壁上的。 “啧啧,这么多石头,不如上去的时候,我们一人带一块儿?”归寒邪紧搂着御凤澜,脚尖踢起了一块碧玉,击向帝夜天。 帝夜天闪身躲开,碧玉砸在石壁上,咚地一声响。 归寒邪每每落于下风时,就把御凤澜挡到身前。 帝夜天怕伤到御凤澜 ,不免打得有些畏手畏脚,几次三番错过了拿下他的机会。 “你看,我这天然盾牌,多好。” 归寒邪嘻嘻地笑,御凤澜被他转得头都晕了,好不容易瞅准机会,反手就是一肘子,击向他的胸口。 “温柔一点,以后若敢不听我的话,我天天打你屁股。”归寒邪挨了一下,痛得呲牙咧嘴。 御凤澜猛地瞪大眼睛,他怎么敢这样! 她气极了,又接连几肘子撞了过去。 被她这样一闹,帝夜天终于找到了机会,猛地一剑刺向归寒邪的眼睛。 归寒邪眸色一沉,只能松开了御凤澜,二指夹住了剑锋,被帝夜天逼得连退数步。 帝夜天手回缩,从长剑里拔出了一把短剑,再刺他另一只眼睛。 子母剑! 归寒邪在躲开的时候,面具被剑挑开了。 他飞快抬袖挡住了自己的脸,冷笑道:“今日就到此,御凤澜,你记得我求你三次,以后得还我这人情。” 帝夜天要追,他一把毒雾丢过来,二人顿时身上奇痒,不得不停下追逐他的脚步。 “你没事吧?”帝夜天扶住御凤澜,急切地问道。 “姓帝的,你早知今日凶险,为何不早点说明白?”御凤澜拍开他的手,恨恨地瞪着他,“现在藏心他们生死未卜,你怎么还我?” “对不起……”帝夜天微微拧眉。 这也是无奈之举,他不敢让她脱离自己的视线。你看,哪怕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就出了这样的事,让他怎么放心让她单独呆着? “你们姓帝的,就没一个好人!难怪薄念倾那么薄情,原来骨头里流的就是你们帝家的血。真是一个比一个坏!”御凤澜挠脸,挠胳膊,挠背,气得大吼,“归寒邪,我挖你家祖坟了吗?你给我身上洒的什么?” “痒一会儿 就好了,我允许你,让他给你挠挠。”归寒邪的笑声从四面八方传过来,震得二人耳朵里嗡嗡地响。 帝夜天这回真的觉得归寒邪这人可怕,他能自由进出任何一个地方,并且没有一个人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小宝贝儿,你看,帝家男人这么坏,还是跟我走吧。如果你同意,只要你站在城楼上大喊一声,死男人我想你了,我马上就来接你。” 归寒邪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远。 御凤澜走到小潭边上,掬了一把水往脸上浇。也怪,这水一挨上皮肤,那些奇痒的感觉立刻就消失了。 她赶紧坐下来,不停地往身上浇水。 帝夜天的身上也飞溅到了冰凉的水花,明白了这水的奥妙,于是蹲下来,用帕子沾了水,轻轻地给她擦拭。 “你滚上去吧,赶紧夺你的皇位,玩你的权术。”御凤澜推开他的手,大步往山洞外走,“我去外面看看,藏心他们有没有安全落下来。” “会武功的人,大多不会有事。只是阿宝……不知道能侥幸!”帝夜天跟在她的身后,眉头深锁。 “你们知道了这件事,却由着她一个人受苦受罪,你们的心都是石头做的,太可恨了!” “我也是今晚才知道……”帝夜天小声解释。 “哈,今晚?皇叔一向会说好听的话……可怜的宝公主,她算个什么公主?” 仰头看,大雾缭绕,山壁陡峭看不到顶。 往下,水声滔滔,深不见底。 别说人了,连一只鸟也没有 他们位于山壁的正中,这山洞看上去应该有千万年了,碧玉石被水冲刷得光滑透亮。 除此之外,只有山洞门口的一蓬野花开得正好。一缕阳光正落在野花上面,风一吹,淡香飘。 “藏心,诛风”她趴到岩石边,冲着 下面大叫。 激流冲撞到岩石上,回应她的,只有这激荡的水声。 “下去看看。”她的身子探出去更多,瞪大眼睛看了半天,转过身,双手抓着两边的岩石,要往下面爬。 “回来。”帝夜天把她拉起来,小声说:“不要冒险,我们上去。这里交给申晋他们好了。” “不行,我要找藏心他们。”御凤澜瞪了他一眼,用力甩他的手。 “来吧。”帝夜天犟不过她,抱着她的腰往下跃。 长剑在石壁上划出的锐声刺耳。飞嘣起来的石子劲道很大,打在身上,真怀疑骨头都要击穿了。 御凤澜缩在他的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和他一起坠到了崖底。 乱石、荆棘、白骨。 御凤澜转开头,不看森森白骨,慢步往前找。 “小心。”帝夜天拉住她,把她藏在了身后,沉声道:“我走前面。” “藏心诛风”御凤澜看了看他,手拢在唇边,大声叫。 “小主子。”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沐雨挂在一株松树上。 “在这里。”又是一声传来。 她匆匆转头,暗霜呲牙咧嘴地从水里爬了上来,冻得直打哆嗦。 “糟糕,大哥和诛风不见了。”二人在四周找了会儿,跑回御凤澜身边。 “诛风轻功好,就怕藏心,他的腿不好。”御凤澜担心极了,折了根短枝,在草丛里慢慢地找。 “哎,早知道,就不让大哥上山了。”沐雨沮丧地说道。 “是啊,这么高。”暗霜抬头望天,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这里的气温太低了他身上的衣裳已经凝成霜,结成薄薄的冰。 御凤澜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很冷,唇色乌青,皮肤发白。 帝夜天不肯再找,让诛风和暗霜马上砍柴生火,让御凤澜先暖和起来。 火焰熊熊燃起,御凤澜终于好过了一些。 他们生了两堆火,诛风和暗霜在一块大石头的那一边,御凤澜夫妻二人在这边。 衣裳挂在木枝上,她窝在他的怀里,眉头紧蹙,直直地看着那条咆哮的河。 上面的打斗声,这里是一点都听不到。 但是,不时会有侍卫直直地掉下来,随即被河水吞没,生死,就在一眨眼的功夫。 他们争夺皇位,这些小卒们献出生命。就算他们的主子赢了,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呢? 还是年年无休无止的为主子卖命。 人和人之间,为什么差别这么大。 有的主宰人的生死,有的被别人主宰生死。 弱肉强食,人才是最残忍无情的物种。 “别担心了。”帝夜天拿起烤干的帕子,给她擦拭头发,缓声说:“我发出信号已经有半个时辰,他们应该搜了很远了。” “帝夜天,藏心腿不好,我们早点去找吧。”御凤澜仰头看他,小声说道。 “你不要去了,此时地势险峻,石路湿滑。你有孕在身,等烤干衣服,我送你上去。”帝夜天断然拒绝,起身去翻动了一下枝上的衣服。 “不行。”御凤澜小脸拉长,不满地说道:“什么都听你的安排,你到底安排好了什么,你若安排得好,我就不会坐在这里。” 帝夜天缓缓转头看她,眉头微微拧起。 权力的争夺就是这样血腥、这样风云难测。前一刻还觉得有十足的把握,后一刻却往另一个方向跑了。 他以为她会懂的,她的这句话说听起来很伤自尊。 “干了。”他收起衣服,替她穿上。 “皇叔。”她拧紧眉,轻轻叫了一声。 “嗯。”他抬眸看她,小声说:“不要太着急,上去之后,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会吗”御凤澜反问。 第246章 皇叔啊 “是。”他点头,拿起自己的衣袍穿好。 暗霜二人的衣服也干了,听到二人说话,也劝御凤澜。 “小主子上去吧,这里太凉,你还是要多顾腹中的孩儿。” 御凤澜双手捧在肚子上,小声喟叹。 是啊,这个重要,那个也重要,全部都重要,她一个人要分成几个才够用。 “上去了。”帝夜天扯开了外袍,将御凤澜背了起来,牢牢束紧。 “皇叔啊,我这命就交付给你了,下回做什么事,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啊。”御凤澜趴在他的肩上,幽幽地说道。 “好。”帝夜天双臂把她往上托了一下,纵身跃起。 “你们两个,一定要找到他们,要保护好自己”御凤澜冲着下面大叫。 “好。”暗霜冲她挥了挥手。 “有你的福气庇佑,一定会好的。你知道吗,你有十九条命,再上加我这一条,就有二十条。” 帝夜天沿着石壁往上攀爬,汗水从他的下巴往下跌。 御凤澜用袖子给他擦汗,小声说:“你的意思,我这辈子要死二十回吗?我数数,我死了几回了。” “别胡说。”帝夜天一声低斥。 “哈,皇叔,你还怕提死字吗?我感觉我已经死麻木了 。阎王爷可能都讨厌我了,每回在鬼门关前面踏两步,再潇洒地转身走开。”御凤澜清脆地笑道。 帝夜天也跟着笑了起来,低低地说:“阎王爷厌恶到底才对,永远不要收下你。” “不死老妖吗”御凤澜反问。 “不死小妖,天下最美的小妖。”帝夜天小声说道。 “皇叔你是喜欢我长得好看吗?” “都喜欢。” “骗人” 悬崖上。 帝琰已经被薄念倾逼到了死角,一身是伤,一身浴血,衣服划得破破烂烂的,头发也削得乱七八糟。 “该死的帝夜天,就这么跳下去了,女人就这么重要?爷就不重要了?爷可是你亲弟弟!现在爷要死了,黄泉路上你也别来和我打招呼,爷不认识你这样重色轻弟的人。薄念倾你想要爷的命,还差点火侯。” 他挥着剑,吃力的招架薄念倾越来越凌厉的攻势。虽然嘴上说得硬实,但是没挡几招,身上又多了几道剑伤,血肉翻开,鲜血乱飞。 “行了,退开。”帝夜天的声音传至。 帝琰闻言大喜,赶紧收剑跳开,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手臂上像坠了千斤重的石头,猛地垂了下来,再也举不起剑了。 薄念倾扭头看 ,帝夜天正把御凤澜放下来。他眼神一沉,溅着鲜血的脸颊微微有些扭曲。 御凤澜往四周看,全是黑衣人的尸骨,薄念倾手下的活人不多了。而帝夜天的人却还稳稳地站在四周,包围圈越来越小,将黑衣人全都堵在里面。 真是一场恶战。 “小澜。” 薄念倾的声音有些发抖,看上去情况也不怎么好。毕竟打了这么久,长剑上血一直淌。 “薄念倾,投降吧,你也看到形势了,你怎么打得过。”御凤澜小声说道。 这时候的薄念倾不可能是帝夜天的对手,他已经中了几箭,体力也不支了,若打起来,可以想像败得有多惨,甚至有可能被帝夜天活活捉住。 “小澜就是这样,死心眼的爱一个人,别被他哄住了,他也不是什么好人。”薄念倾喉结沉了沉,突然一笑,飞身起来,一剑刺向了帝琰。 “你还来。”帝琰吓得一声大叫,挥剑就挡。 就在此时薄念倾突然收了剑,往东边跃去。 那边也是高崖,他想逃。 帝夜天一剑掷过去,正中薄念倾的后背,深深入。 薄念倾扭头看了一眼,视线直刺御凤澜,身子直直地往崖下坠去 “也不知道死没死 ,我看我们得赶到他前面回宫,若他在父皇面前胡说八道,我们就惨了。”帝琰踉跄着过来,只见下面云雾缭绕看不到底,打得晕头转向的脑袋更晕了。 他慌慌退了几步,冲着御凤澜大吼道:“御凤澜你没事往下跳什么,你以为你是摔不死的泥巴人?要不是你,爷怎么会受伤,该死的!薄念倾盯着我一个人打!” “挺好呀,以后你脸上就多了几道英武的痕迹了,往后朝中上下,还有谁敢轻视四王爷。”御凤澜看着他的脸,嘲讽道。 “阿宝跳下去了,生死未卜,你还吵什么。”帝夜天拧拧眉,低声说道。 “什么?阿宝跳下去了,该死的,该死的阿宝怎么这么想不开,换个男人不就好了吗?”帝琰吼声更大了。 他一直在奋力撕杀,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时将长剑一丢,转身就要绳索,带着人下去找阿宝。 “我去找阿宝,你先回京稳住局势。记住了,一旦成功就发个消息。若你死了,也发个消息,爷就不回去送死了。” 他说完,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跳。 御凤澜很意外,帝琰还真是心疼阿宝的,明明自己已经受了这么重的伤,他还坚持 亲自下去。 “我们先走。”帝夜天将御凤澜背起来,匆匆说道:“多争得一时,大家都多安全一时。” “我走得慢,你先走,我坐马车过来。”御凤澜收回视线,拍了拍他的肩。 “不行,我说了,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帝夜天小声说道。话音刚落,人已经跃了起来。 这样来回地奔袭两日,也亏得他身体底子好,那些侍卫们已远远跟不上了。 御凤澜趴到他的背上,扭头看,黑衣人已经被帝夜天的人淹没,能站起来的越来越少越来越少。 帝宫里很热闹。 舒贵妃正捧着汤碗伺侯帝崇忱,素手握金匙,笑脸拂春风。精心调教出来的几个美人正在献舞。歌舞升平,浓殿酒香。 帝崇忱看得津津有味,对她的温柔服侍也很受用。 “皇上最近心情不好,这是臣妾特地为皇上找来的,您还喜欢吗?”舒芙苓看看他的脸色,小声问道。 “不错。”帝崇忱挑了挑眉,笑笑。 “皇上喜欢就好。”舒芙苓放下汤碗,又剥了颗葡萄喂到他的唇边,柔声说:“九儿也快回来了,等他回来,请白仙社的戏子进宫来唱上一晚,我们一家三口坐在一起好好看一场戏。” 第247章 命 帝崇忱点点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新鲜美人。 舒芙苓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柳叶眉轻锁。每回给他找来这些女人时,她表面上在笑,实际上早就烦透了。 “皇上。”一名太监突然进来,一脸焦急地说道:“不好了。” “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舒贵妃不悦地刺小太监一眼,小声训斥道。 “皇陵传来的消息,他们打起来了,太子和四皇子要杀郡王,还把宝公主从悬崖上扔了下去。”小太监仰着脸,双腿打颤。 “什么?”帝崇忱猛地坐起来,一掌掀开了舒芙苓,怒吼道:“都滚下去,传信的人在哪里?带进来!” 一名浑身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跑进来,几大步扑到了大殿正中,大声说道:“启禀皇上,根本没有归寒邪掳走公主之事。是太子和四皇子密谋造反,悄悄捉了公主,想威胁郡王,结果被郡王识破,他们在山上打了起来……” 帝崇忱眉头紧锁,死死盯着那人看着,哑声问:“现在情况如何了?” “郡王让奴才先回来报信,情况很不妙。请皇上赶紧调动兵马,围剿太子和四皇子府。”侍卫大声说道。 “来人。”帝崇忱站起来,从怀中取出一直贴身佩戴的金符,用力往前一抛,“拿着朕的 金符,让崔将军调动所有兵马,查抄太子府和四王府,将其家眷立刻捉拿归案,诛杀太子和四王爷。” “是。”尚德捧起了令牌就要走。 这令符,他从不离身,可以调动京师附近所有的兵马。见令符者如见他,不听令者可以先斩后奏。 “慢着。”舒芙苓叫住了尚德,盯着他手里的令符,激动地说:“令符不能随便给某一个人,皇上三思。这令牌给出去,兵马全都听那一人调度。” 帝崇忱眉头深锁,想了想,把令牌又抓了回来,踱了几步,扭头看着尚德说:“朕亲自去。” “皇上身子不好,还是老九去吧。”舒芙苓赶紧说道。 “老九不是还在路上吗?查个蝗灾,居然去了这么久。”帝崇忱呵斥道。 “就快进城了,还是再等等。”舒芙苓扶住他,小声说道。 “军情紧急,还等什么等,你闪开。”帝崇忱推开她,大步往外走。 “皇上龙体重要啊。”舒芙苓又追上去,苦苦劝他,“皇上若有好歹,你让臣妾怎么办?他们远在皇陵,就算现在想杀下来,那也得时间啊。先让禁军去把他们家人抓来,再待老九进城,让他亲自带兵去捉拿太子和四王爷。” “不行,你闪开。”帝崇忱一把抓住她的手 腕,往后狠狠一掼。 舒芙苓摔到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赶紧走。”帝崇忱的脚都没好利索,一瘸一拐地往前。 地上泼上了些酒水,他走得太急,一脚踩上去,摔了个四脚朝天,好半天都没能缓过神来。 “皇上,舒贵妃说得对啊,您龙体重要。还是依舒贵妃所计吧。”尚德赶紧带人上前去扶他,小声劝道。 帝崇忱长长叹息,把令牌交给了尚德,大声说道:“去城门处等着老九,亲自交到他的手中,让崔将军去太子府和四王府,一个也别放过。击鼓鸣钟,让他们统统进宫来。” “是,皇上。” 尚德捧着令牌就走,指挥小太监们去各个位高权重的大臣那里传旨。 舒芙苓让人拿来跌打药,给帝崇忱擦揉刚刚摔痛的腿,焦急地往外面张望。 帝玥这回去治蝗,确实去了太久的时间。每回来信,都会遇上这样那样的难事,焦头烂额。但到了这时候,再怎么样也要进城了,怎么还在城外? “娘娘。”宫婢提醒了她一句,她低眸看,一瓶药全倒在帝崇忱的腿上了。 帝崇忱正在焦灼中,也没发现,双手一直在龙袍上抓拧,神色不安。 过了一会儿,各位大臣们陆续赶到,都在殿外跪侯。 帝夜天 造反,那可不是小事,说不定会马上攻进京城。 “皇上不必担心,郡王……” 舒芙苓刚劝了一句,从殿外匆匆闯进了一名大太监。 “皇上,九王就在宫外。”太监弓着腰,匆匆说道。 “太好了。”舒芙苓跳了起来,喜出望外地说道。 “让他赶紧去皇陵,不必进宫了。”帝崇忱连连摆手。 “九王说已经捉拿到了逆子。”太监赶紧说。 “哦?让他来见朕。”帝崇忱面上终于有了一分喜色,连声说道:“老九这回终于争了口气。” 舒芙苓面上有光,连连点头,和他并肩站着看向大殿。 外面的火光渐渐大亮,脚步声和盔甲碰撞的声音越来越近。外面议论声陡然大了。 “太子?” “太子殿下。” 帝崇忱眉头紧锁,往台阶下大步跳,大声问:“是老九捉住了太子吗?” 大殿门缓缓推开,一道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前。 身后是数十支火把,照得恍如白昼。 帝崇忱身形晃了晃,跌坐在地上。 “父皇为什么要捉我呢?”帝夜天稳步迈进大殿,盯着他问。 帝崇忱抓着台阶边的扶手站起来,死死看着帝夜天。他已经换了一身月白锦衣,金冠束发,未带兵器。 “驸马呢?”他哑声问。 “ 是问我那位弟弟?”帝夜天笑笑,沉声问道。 帝崇忱咬咬牙,怒吼道:“他在哪里。” “掉进悬崖了。”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什么?你……”帝崇忱脑中嗡地一炸,身形晃晃,又跌坐下去。来的人怎么会是他?那令符呢?令符已经落到帝夜天的手中了吗?难道先前来报信的人,也是帝夜天安排的,目的就是拿到他手里的令符? 他猜对了,帝夜天抬手,金符就握在他的手中。 “父皇,如今我可以调动京城附近所有的兵马,父皇想让儿臣捉谁,儿臣就去捉谁。只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儿子,只怕再回不来了。”帝夜天唇角勾着一抹嘲讽的笑,缓声说道。 “谁啊?你们在说什么?你为什么杀帝琰?”舒芙苓不解地问道。 “帝琰留在那里找阿宝,薄念倾是我这位好父皇最爱的女人给他生的儿子,舒贵妃以为他会把皇位给老九,也是做了一场好梦。他宠你,不过是因为你长得有点像那女人而已。”帝夜天慢步往前,身后的殿门被用力关上。 大殿里死寂了会儿,舒芙苓扭头看帝崇忱,轻声问:“皇上,是真的吗?” “你真的杀了他?”帝崇忱不理舒芙苓,站起来,抓起了一只酒壶,用力掷向了帝夜天。 第248章 行刺 帝夜天侧身躲过酒壶,镇定地说道:“对,还杀了他的黑衣死士,那些数次行刺我的人。他们曾经闯进了决斗场,冒充御十三的人,行刺你。” “你敢栽脏给念倾!你以为我真的不知道吗,装成御十三手下的那些人是你的青衫军!你早就图谋不轨了,你狼子野心,狂妄卑劣。你怎配坐这龙椅,朕真后悔没有早早杀了你。”帝崇忱破口大骂。 “在父皇心里,只有薄念倾才是好的吧。可惜他不跟你姓,也不认你做父亲。装成归寒邪在牢中救走御凤澜的是他,用鞭子打伤你的也是他。他要你的命,要你的皇位,要你其他儿子都死无葬身之地。”帝夜天盯着他,缓缓说道:“父皇已经老糊涂了,这皇位你坐着也不合适,现在儿子就让你去享福,当你的太上皇。” “你、你敢篡位!朕绝对不下这道旨,你要是想皇位,就杀了朕。让天下人都知道你是个乱臣贼子,你的那些驻蕃的叔伯、兄弟,绝不会饶你!”帝崇忱知道大势已去,却还不肯认输,又抓起桌上的杯碟往他身上丢。 “那好说,就请出父皇手书密旨好了。”帝夜天胸有成竹地笑笑,朗声说完,转身拉开了大殿门。 “密旨就是杀了你。”帝崇忱咬牙切齿地说道。 “那就当众宣读吧。”帝夜天微微扭头,微笑着说道。 帝崇忱的心里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猛地转头看向藏密旨的暗阁。那暗阁有机关,还抹着剧毒的药,除非他交出解药、关闭机关,根本没有人能碰。 但是,那个人是帝夜天啊! 他一直温温吞吞,不露声色,半真半假,让人根本摸不透他在做什么,想什么,下一步又怎么做。 “忘了告诉舒贵妃,老九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我把他困 在山上了。不过你放心,我对老九还有兄弟之情,不会为难他。”帝夜天又看舒芙苓,沉声道:“你在后宫还算安份,我会尊你为太妃,迁居别宫。” “……”舒芙苓也跌坐下去。 她布置那么久,原来都是白费力气。帝夜天根本不会让帝玥出现!难怪她久催不回,每次都有各种原因,原来是帝夜天早就把帝玥给软禁了! 他还有没有算计进去的人吗? 舒芙苓指了指他,又无力的垂下手,小声说:“别伤害我儿子,他无心与你争。” “嗯,无心就好。”帝夜天轻轻掸了掸袖子,大步出去。 这样多好,青衫军一兵不发,不必染血,不必伤亡。 尚德垂头丧气地被摁在地上,摁他的正是先前来报信的几个人。 “尚公公,去取密旨吧。”帝夜天低眸看他,威严地说道。 “无皇上旨意,奴才怎么敢碰密旨?毒药和机关,奴才可躲不过。太子殿下想要,就自己取去吧。”尚德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公公是父皇心腹,公公取来,众臣才会信服。公公若死了,本王会厚葬你。”帝夜天笑笑,侧开了身。 侍卫把尚德拎起来,拖进了大殿。 “皇上,救救奴才。”尚德看着高台上瘫坐的帝崇忱,大声哭喊。 “皇上,把密旨请出来吧。”大臣们在外面大声高呼。 帝崇忱坐着不动,死死盯着大殿外面。 “公公请吧。”侍卫搬来了梯子,准准地放到了有暗阁的一面墙上。 帝崇忱立刻就闭上了眼睛。 尚德也明白了,帝夜天早就调换了密旨,这暗阁也是摆设而已。他看了一眼帝崇忱,认命地爬上了梯子,打开暗阁,取出密旨。 “尚公公,去外面宣旨吧。”侍卫把他从上面拎下来,拖到了大殿门口。 文武 大臣们盯着尚德手里的密封金筒,等着他拿出圣旨。 尚德一声长叹,用小刀刮去蜡封,扭动金筒,开启机关,抽出圣旨。 “令……三子夜天登基……”他有气无力地念完,把圣旨捧到了帝夜天的手中。 这么多人把守,满大殿的暗器机关,帝夜天是什么时候换走了密旨的?他兵不血刃,名正言顺地拿到了皇位,各地蕃王只听旨行事,不会有任何异议。 帝夜天握着圣旨,锐利的视线扫过了站在院中的文武大臣。 童大人先跪下去,大声贺喜,“新帝登基,皇上万岁。” 他一开头,那些人都跪了下去,齐呼万岁。 声音直冲夜空,震得星云乱颤。 帝崇忱往后一倒,晕死过去。 朝代更迭,有些血腥都是藏在平和后面的。帝夜天不想他的帝都染血,误伤百姓,能把杀戮放在青山之上,这样的结果最好。 深秋的太阳,有点儿凉。 御凤澜悄悄穿过了她熟悉的长廊,跑过了她曾经不知道走过多少回的汉白玉小桥,一路奔向了后宫。 他昨晚彻夜议事,她被安顿在御书房后面的房间里休息。前面的议事声很小,她听不清。 前半夜热血澎湃,下半夜忧心忡忡,到了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而此刻,已是午时! 宫婢们服侍她吃了饭,告诉她帝夜天在后宫办事。 他在后宫办什么事? 她熟悉这里,轻车熟路地走人少幽静的小路,经西侧门到了西林花园。 从这里进去,就能看到兰烨国所有最名贵的花草。 孔雀、小鹿都是放养的,你从它们身边经过,它们也不会躲闪。 御凤澜穿过了遍地开放的黑兰的草地,到了假山中。这缝隙很窄,仅容一名瘦瘦的人侧身挤过。 但是,是出这园子最快的路。 御凤澜 挤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小澜公主了,她挺出来的肚子硬生生被挤着了! 该死的! 她想退出去,但从上面伸下来的树枝又勾住了她的头发。 惆怅! 恼火! 她摸索着抓住了那根树枝,想把可怜的发丝从短枝上救下来。用了半天的劲儿,外面隐隐约约传来了欢快的说笑声,其中好些都是孩子们的声音。 “父皇,父皇,这是母妃给您做的桃花酥,您尝尝。”这小男孩子的声音又奶,又脆,听着就让人心痒。 看来,是帝夜天和那些孩子们在外面。 不过,帝夜天的声音有些远,传过来的话模糊不清。这些孩子们就在外面吵闹玩耍。 她踮起脚尖,用小刀去割树枝,大声喊了一句,“外面是谁?是云双夫人吗?” 外头的吵闹声还在继续,没有人理会她。 或者是隔着厚厚的假山,孩子们又太吵,她们听不到吧。 “云双夫人,我在假山里。”御凤澜又大声叫了几声。 依然没有人理会她,吵闹声更大了。她拧拧眉,终于割断了树枝,把头发解了下来。 “帝夜天,把我从假山里弄出去!”她大叫了两声。 好了,现在吵闹声静了,随后孩子们开始往远处跑。 御凤澜深深吐气,罢了,自立更生吧!不要指望外人了!可怜的肚子,可怜的娃儿,千万别挤伤了。 放着好好的路不走,为什么要钻假山?你如今十九岁,不是十四岁!她一路责骂自己,勉强往后挪动了几步。 突然间,上头又掉下了一个东西,毛茸茸的,绿莹莹的,是个大毛毛虫!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尖叫一声,飞快地拍掉了毛毛虫。 “该死的。”她骂了一句,继续往外钻。 “喂,锦珠儿。”头顶上突然倒悬下来一个 脑袋,差点没把御凤澜给吓死! 她定睛一看,面前的男人长得好看极了,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迷人的色泽;那浓密的眉,高挺的鼻,绝美的唇形,无一不在张扬着高贵与优雅。 头发也长长了不少,乌黑茂密,乱七八糟地堆在头上。 就是这么个好看的男人,穿的却是件破破烂烂的锦衣。 慢着,这身锦衣看上去有些眼熟! 声音也是,很熟悉,哑哑的!而且这么叫她锦珠儿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身子又往下坠了一点,眼睛和她平视。但这样一来,两个人的脑袋几乎贴在了一起,稍微动动,御凤澜都能亲到对方的额头了。 “你是谁啊?”御凤澜盯着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那个傻皇子帝阮吗? “嘿嘿,你不认得我了吗?我说过变漂亮了就来找你。”帝阮双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上拎。 御凤澜得救了。 她在假山上面站稳,飞快地转身看向帝阮。 傻皇子,长得真好看! “锦珠儿,你喜欢我的脸吗?”帝阮扬了扬眉,拉起她的手往自己脸颊上放。 皮肤也好,滑滑的!还带着香味! 珂离沧太伟大太厉害了,居然把一个丑得可怕的男人变成了这么漂亮的人物! 御凤澜对珂离沧的崇拜又膨胀了几分。 “锦珠儿你说话呀,你喜欢吗?”帝阮急切地追问道。 “你美得不像人!”御凤澜缩回手,左右看看,又抬手去拧他的脸。千万别戴了个假面皮来哄她。 “干吗呀……哎……哎……”帝阮被她拧痛了,愁眉苦脸地往下弯腰,“锦珠儿你别拧我的脸呀。” 御凤澜没找着面具,又抓着他的手臂,小心地绕到他的背后,撩起他乌黑的头发去看后脖子,看看是否有痕迹。 但是,真没有! 第249章 修复 他的脸真的被珂离沧给修复好了! “啧啧!” 她感叹几声,拍着他的背说:“阮皇子,你如今真的好看极了。” “是吗?你喜欢吗?”帝阮转过身,一咧嘴,露出两颗大白牙。 “不喜欢,你好看关我什么事。”御凤澜挑了挑眉,指着他说:“你的那位皇后老娘,差点没把我给害死,你和我是仇人。” “不是啊。”帝阮垮下脸,拖住她的手说:“锦珠儿你不要这样,我们回大牛村里去好不好?这里的人都好凶,我害怕他们。” “哎……”御凤澜拍拍他的手臂,这小子也真是可悲。 从小就被人害得人不人鬼不鬼,在外面熬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回家了,他老娘却又倒台了。 他痴痴傻傻的,没人照应,以后更难过了,真的还不如回大牛村去当和尚。 “阮皇子,我让人送你回大牛村吧,这里不适合你。”御凤澜在假山上面坐下,看着远处乱跑的小孩子,轻轻地说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这里还适不适合她! 你看看那些夫人们,一个个跟喝了满肚子鸡血的妖精一样,打扮得花枝招展,正在帝夜天面前放肆地摇摆腰肢。 帝夜天身后还跟着一大帮子的人,帝琰也在,脑袋上,手臂上全缠着白布,渗着血渍。 哎,藏心他们找到 了没有? 她低头往假山下面看,小声说:“阮皇子,你带我下去。” “好呀。”帝阮立刻抱起她,直接往下一跳。 御凤澜还没准备好呢,又被他给吓个半死,抬手往他肩上招呼了一拳,气呼呼地训他,“你这臭小子,小心点。” “我保护你,和大牛村的时候一样。”帝阮咧嘴一笑,抱着她往前走。 “放我下来,我自己走。”御凤澜又往他肩上砸了一拳,不过挺轻的。 帝阮想了想,把她放下来,自己慢吞吞地跟在她的身后。 “你别跟着我了,你是皇后的儿子,前面那些大臣最会落井下石,看到你了,说不定还要让你跟着你母亲一起受罚。”御凤澜伸手拦住他,同情地说道。 “为什么要罚我?我又没有做坏事。”帝阮抬着脖子,下巴扬起优雅的弧度。 若不是这身破烂衣裳,真是贵气无双。 “那你这样子不能去见他们,按规矩,你三弟现在是皇帝,你要有好的仪容,不然就是冲撞帝驾。”御凤澜吓唬他。 帝阮扑哧一声笑,拖着她往一边的小湖边走。 柳荫深深,湖面上映出御凤澜的模样。 一身绯色锦裙在假山石缝里挤得又脏又皱,还挂破了好几个地方。发髻也被挑散了一半,脸上擦到了青石笞,耳坠子少了一只。 “怎么成这样子了。”御凤澜掏出锦帕,飞快地擦掉脸上的污渍。 “我来给你擦。”帝阮突然抓过了她手里的锦帕,一手托住她的小脸,用锦帕在她的脸上轻柔地擦拭。 “御十九在那边,那个是谁?”帝琰的大嗓门传了过来。 她转头,就在她和帝阮说话的功夫,那行人已经走近了。 帝夜天在帝琰后面,陆云双在帝夜天身边,那些孩子围在二人四周,真像和睦一家人啊! 心塞! 她继续仰脸,让帝阮给她擦脸。 就是故意的,你拿我怎么着? “喂,你是谁啊?”帝琰大步走近了,上下打量帝阮,满脸狐疑地问道。 “弟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大哥呀。”帝阮咧嘴笑,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帝阮?”帝琰和那些人一起愣住。 “帝阮?”帝夜天从人群里走出,深瞳里滑过一抹惊愕之色。 “皇上弟弟。”帝阮笑容不减,拖着御凤澜的手说:“她掉到假山里去了,我把她救出来了。” “你怎么会掉到假山里?” 帝夜天反应过来,赶紧双手扶住御凤澜的肩,用袖子给她擦脸上脖子上的脏东西。 “唷,你还看得到我啊?”御凤澜小声嘲讽道。 “我是看他……给你擦脸……”帝夜天又抬眸看帝阮。 这样一张脸,很 难让人忽视!他第一时间还以为又出现了一个新情敌,正在脑海里搜找这样一张面孔。 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帝阮! “皇上弟弟,她说,你们会惩罚我,为什么?我已经治好病了,我也吃得少。”帝阮傻乎乎地问道。 御凤澜扭头看他,傻成这样,以后要怎么办? “先换衣裳吧。”陆云双走上前,温柔地说道。 御凤澜拢了拢袖子,看着云双问:“云双夫人刚刚在假山那里,我向你求救,为何不理我?” “啊?”陆云双怔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道:“不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你刚刚带着孩子们一起在那里玩,我叫了十多声,你都没有理会。云双夫人的耳朵是不是有点毛病?”御凤澜直截了当地质问她。 她方才在假山上面已经看得真切,那条小路紧挨着假山,外面的说笑声她能听得清清楚楚。 若是里面的人朝外面求救,不管多吵,总有人会听到。 “我没有在那里,我一直和皇上在一起。”陆云双面露尴尬,扭头看向后面。 陆云织快步过来,一脸惶恐地说道:“方才是我在带着孩子们在那里玩耍,但我真的没有听到夫人的声音。” “不是啊,你听到了,你还问了身边的人,是什么声音。”帝阮走过去,一手捧着 云织的脸,伸出手指给她掏耳朵,“你的耳朵一定是坏掉了,我给你掏掏。” 场面很是尴尬,那些大臣们交头接耳,云双姐妹二人的脸都红透了。 尤其是云织,她慌乱推开了帝阮的手,委屈地说道:“真的没有听到,皇上,十九夫人,请相信我。我是以为是假山里有小兽……而且从我那里绕过去会很远,所以我就没有过去看。” “行了。”帝夜天拧拧眉,沉声道:“云织也帮了很久的忙,出宫去吧。” “是。”云织的眼眶一红,向帝夜天福了福身,锦帕掩唇,飞快地后退。 “可是……”云双的眼睛也红了,小声说:“她帮我照看孩子们,我一个人,心有余而力不足。” “如今宫中有嬷嬷了,不必事事让云双你亲力亲为。”帝夜天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拉起了御凤澜的手,快步往前走,小声训道:“还有你,到底怎么会掉到假山里去的?” “我抄近路,想从假山里挤出去,被卡停住了。”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帝阮,小声问:“帝阮怎么办哪?” “也让他出宫吧,赐他府邸。朝廷养他还是养得起的。”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抬眸看他,轻声说:“我要你把梨花宫还给我。” “你和我住一起,”帝夜天扭头看了她一眼。 第250章 梨花宫 “那我也要梨花宫。” “给你,还要什么?” “藏心他们有消息了吗?我还没有找到奶娘,我要一面可以畅通无阻的令牌。”御凤澜纠结地问道。 “给你,都给你。”帝夜天摇摇头,停下脚步,索性把她抱了起来,“弄得像只小脏猫,这么多大臣面前,你也不嫌给我丢脸。” “唷,陆家姐妹不给你丢脸,你抱她们去啊。” 御凤澜冷笑,手指在脸上抹了抹,拈到了一块儿青笞,直接往他的脸颊上贴。 一边的宫婢太监深勾着脑袋,根本不敢看。 舒芙苓带着一群婢女从前面过来了,一见面就焦急地问道:“玥儿还不能回来吗?你们是兄弟,他也没和你争,万望皇上你能放他一条生路。” “贵妃放心,贵妃让你的堂兄们把兵符交出来,万事皆安。”帝夜天看也不看她,直接从她前面走过。 舒芙苓深深吸气,死死地盯着他的背影。 成王败寇,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还没真正动手,帝夜天就已经争赢了,让众人措手不及。 “看他平常一副温温吞吞,半死不活的样子,真是个祸害。”舒芙苓攥紧拳头,小声说道。 “贵妃还是小声点吧,现在不比以前了,还是早点让玥王回来。”几位婢女轻声劝她,拉着她回宫去。 御凤澜趴在帝夜天的肩头一直看着那群女人,小声问道:“你准备把她们怎么办?” “寻个借口,赐死。”帝夜天冷酷地说道。 好狠! “那老皇帝呢?”御凤澜追问。 “是我父亲,下手杀他终是不妥,你也别问了。”帝夜天眉头皱紧,他把帝崇忱软禁在紫罗殿里,四周用墙封死,不许他再出来。 “云双呢?”御凤澜眯了眯眼睛,轻声问:“你的部下,是不是想让她当皇后呀?” 她还真猜准了,那些人很喜欢云双,一来是这些年来她一直在照顾那些孩子,二来她性格温顺大方,青衫军中的遗孀平常多得她照顾,都很喜欢她。 “呵,呵呵。”御凤澜冷笑。 “看你这狐狸样子,皇后,皇后,我的小皇后。”帝夜天好笑地把她放下,捧着她的脸乱摇,“我看你急眉灵眼的,就这么等不及了?” “皇帝皇后是元配,其余的统统是小妾。我就迫不及待要去欺负她们了,你心疼她们了?”御凤澜冷眉冷眼地瞪他。 她上 午睡着,他居然就和陆云双在一起! “看你这醋样儿,我心里只有你,行了吧。”帝夜天摇摇头,带着她走进了帝宫。 宫人已经收拾好了帝宫,把龙榻上的寝具统统换成了新的。不过,帝宫太大,既便是有上百人在这里忙碌,还是只收捡出了一座宫殿。 见二人进来,宫人们赶紧跪下问安。 “都退下。”帝夜天抱着御凤澜直接进了寝殿。 华贵的新衣袍就叠放在龙榻上,不过全是帝夜天的。 宫人们还没弄明白御凤澜对于他来说到底是什么人,而且也没有皇后与皇帝同居一宫的前例。 “先凑和吧。”帝夜天让人打来水,亲手给她擦洗了手脸,拿起他的中衣让她暂时先穿着。 一件上衣,就像一件过膝的长袍子了。 她在大殿里四处看。 这是她父皇以前住的地方啊! 以后她就要住在这里了吗? 看看房梁,她以前调皮,非拿着他的弓箭在这里乱射,有一箭居然被她射到了房梁上。 她仰着头,久久地看着那朵已经陈旧的箭痕,心潮难平。 她还记得当时母后笑她,说她敢在这里射箭,胆识过人,可以当女皇。 不到 六年,她回来了。而且是以仇人皇后的身份,不知道他们在九泉之下会不会接受这一切? “不冷吗?”他走过来,眉头微拧。 御凤澜摇摇头,走过去抓起了他的龙袍,抖开了,走到镜子前往身上比划。 “你这是干什么?”帝夜天好笑地问。 “你说,我穿着像女皇吗?”御凤澜把龙袍往身上披,盯着铜镜里的他幽幽道。 “像女皇的女儿。”帝夜天从她身上解下龙袍,低低地说:“心思倒越发大了,想当女皇了。” “我就想当你的女皇,你让不让我当?”御凤澜扭头看他,眸子明亮。 “关上门就是,出去就安份点。”帝夜天拧了拧她小巧的鼻头,低声说道。 “呸,关上门我能打过你吗?还不是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在外面说不定还有人帮帮我呢。” 御凰继续往里面走,这大殿很大,一张巨型屏风把后面隔出了小间,放着浴桶。 她不管看哪里,脑子里都会出现父母的模样,越走越心酸。若他们还在,若他们直接招了帝夜天为女婿,那该多好。 “皇上,我把十九夫人的衣裳拿来了。宫里多的是新的,就是不知道 合不合身。”陆云双在外面叩了叩门,大声说道。 “快去,找你来了。”御凤澜眯了眯眼睛,指着他,冲他咬牙。 “你就这么容不下她?”帝夜天好笑地戳了一下她的眉心,小声说道。 “哼,我什么人都容不下。”御凤澜皱了皱眉,冷冷地说:“赶紧去吧,小心你的温柔美人心痛落泪。” 帝夜天摇了摇头,大步过去打开了门。 “也不知道合不合身,拿了几套来,让夫人挑。”云双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御凤澜穿着他的中衣,站在屏风那里,于是微微一笑,小声说:“云织真不是故意,还望夫人原谅。她已经出宫了,夫人消气吧。” 御凤澜笑笑,脆声说:“云双夫人多虑了,我哪敢不高兴呢,皇上喜欢你呢。” “御凤澜……”帝夜天扭头指指她,一直盯到她走开了,才对陆云双说道:“你下去吧。” 陆云双福了福身,温顺地走开。 御凤澜坐在龙榻上,斜着眼睛看他,“她的手滑吗,她的腰滑吗,她的腿滑吗?” “我们做个约定。”帝夜天在她身边坐下,严肃地说道:“除你和她之外,我不会再立任何嫔妃。” 第251章 感激 “我要感激你吗?”御凤澜垂下长睫,干巴巴地问道。 “我也不会与她有肌肤之亲,留她在宫中,就是为了孩子们。我答应过那些孤忠的勇士,一定会给这些孩子们一个好的前程。”他拧拧眉,缓缓说道。 “我不是好的娘亲!我给不了他们前程。”御凤澜扭开了头,冷冷地打断他的话。 “听我说完好吗?”帝夜天拧拧眉,缓声说道:“他们的父母亲,跟随我征战多年……” “他们的母亲也是?”御凤澜又打断他的话。 “对。”帝夜天深深吸气,小声说道:“我当年招募的死士,都是孤儿。他们在青衫军中相识,相爱,结为夫妻,一共去执行任务。你以为我这些年来是容易过来的吗?全是这些人和我一起并肩作战,浴血挣来的!” “谁让你替帝崇忱打仗……”御凤澜又反驳他。 可他是男人,难道一辈子受人欺凌,默默无闻,碌碌无为?帝夜天抿紧了唇,把这几句话吞了进去。他就这样深深地凝视着她,一言不发。 他要怎么说? 他二十岁之前的岁月,简直就是地狱。她的那些哥哥们并不是人人都出色,人人都优雅大度。相反,他们大部分贪乐爱玩,心肠狠毒。在他身上做尽了恶毒的事。 而他在受折磨的时候,御凤澜的父皇母后就站在看台上看着,还赞美他们的儿子英勇。 他是不会跟她说那些事的! 御凤澜看着他的眼神,就明白了他想说的话。 她转开了脸,绞着手指,轻轻地说:“你看,我们心里都有根刺。我很怕,有一天这刺扎出来,扎痛了你,也扎痛了我自己。” “若拔不出来,就把刺深埋着。我们忘了以前的事吧。”帝夜天拍了拍她的小手,继续说道:“你从小在父母的爱护下长大,而我不是。我让这些孩子失去了父母,这责任 我就担起来。不仅是我,军中上上下下的将领,都收养了遗孤。陆云双父亲和哥哥都是战死的,那些孩子是陆云双一手带大,认了她做母亲,我们何苦让孩子们难受呢?”帝夜天把她揽进怀里,温柔地说道:“况且照顾那么多孩子很累,现在是你可以享福的时候,你就轻松一点过过,给我生几个我们自己的孩子,不好吗?” “那你真的不喜欢她?”御凤澜抬起小脸问他。 “若我喜欢,那些孩子里头,起码会有三四个是我和她生的吧?”帝夜天反问。 “那谁知道,说不定是你骗我。”御凤澜撇了撇嘴。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帝夜天反问道。 “去哪里找我这么漂亮的女人啊,你色心大发了呗。”御凤澜自己先笑了起来,双手抱住他的腰,轻轻地说:“皇叔,你以后一定要对我好啊。不能左一个女人,右一个女人。” “左一个是你,右一个是你肚子里的。”帝夜天笑着说道。 御凤澜仰头看了他一会儿,挑了件衣裳出来穿好,轻声说:“那你既然这么重视那些孩子,我也要去和他们相处好,免得觉得我长了副狠毒心肠。” “朕,甚是心安。”帝夜天掸了掸袖子,装模作样地说了一句。 御凤澜上下打量他一番,拿起一边的枕头顶在他的头上,笑着说:“要戴上这样威武的金冠才像!” 帝夜天把枕头抓下来,往她腿上轻拍,黑着脸说:“爱妃你打造的金冠,太沉了!” “说明臣妾心意真。”御凤澜笑嘻嘻地笑道。 “朕的心意更真。”帝夜天猛地掀起了榻上金色的锦被,把她包裹起来。 御凤澜站不稳,直直地往后倒,在快摔到地面上前,他扑过来,一个翻身,抱着她一起躺了下去。 “你看,朕让你压上面。”帝夜天看着她憋得通红的小脸,低 低地笑。 其实,这一场胜利对他来说,实在太重要了。他只想和她在一起好好庆祝一回,但是她看上去并不怎么开心,而且藏心他们也没回来,所以他统统都忍着,不在她面前表现得太过高兴。 御凤澜爬起来,掀开了被子,盘腿坐在他的面前,小声说:“皇叔,我还没有关你呢。” “嗯,现在不晚。”帝夜天俯过去,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低低地说:“江山与你,都在我的怀里,我很满足。” 御凤澜垂着长睫,轻轻地说:“我想,你能不能让我把父母的骸骨挖出来,好好葬了。” 当时帝崇忱下令,把他们的骸骨埋在城墙根下,平常人来人往,直接从他们的骸骨上踩过,让他们永不超生。 哪个做儿女的忍心父母在九泉之下受这样的罪?未得善终,死后还要受千万人的践踏! “好。”帝夜天拍了拍她的小脑袋,温柔地说:“我会以国礼厚葬他们。” “要我说谢吗?”御凤澜勉强笑了笑。 谢仇人重葬之恩? 她抚了抚发梢,起身走开。 帝夜天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我现在下旨。” 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他,轻轻点头。 起出御氏皇帝皇后的骸骨,这可不是小事。 旨意一下,朝中大臣纷纷赶到了城墙边上,对着正在忙碌的将士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怎么能这样?太上皇这样做,就是要镇住御氏的龙气,现在起出骸骨,就是放出御氏龙气,这可是会出大祸乱的。” “都是御氏妖女,迷惑皇上,让皇上做出这样的决定。” “不行,我们去找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申晋扭头看了看他们,大声说:“诸位大人就别折腾了,皇上稍后就到。” “皇上驾到。” “皇上。” 众臣赶紧转过身,向他下跪行礼。 帝夜天成功逼得帝崇忱 禅位,就在他们还没清醒过来的时候,直接拿着调令天下兵马的龙符,穿上了龙袍,他们现在除了服从,别无他法。 但是服从不代表着事事听话,尤其是那些谏官,干的就是给皇帝提建议的事,看不顺眼就得说,哪管你前面站的是什么人。 每个朝代都有这么几个不怕死的谏官,帝夜天面前就站了两个。 “皇上,这骸骨不能起。”两个人挡到他的面前,砰砰砰地用力磕头,“我兰烨立国不到六年,当初风水师可是明言过,以他们二人的骸骨在这里镇着,兰烨将千年不倒。若是胆敢起出骸骨,那就坏了我们兰烨的国运。请皇上收回成命,将骸骨埋回去。” “起来吧,恕你们无罪。”帝夜天从他们面前绕过,笔直走向挖出的深坑前。 “皇上,万万不可啊。”几名谏官又追上来,拦住了他的脚步。 帝夜天不是没想过悄悄办这事,但是这地方就在皇宫正门正中,日夜有人看守,不可能偷偷摸摸进行。而且,他决定就用此事开头,镇住朝中众臣,让他们都放老实一些,不要在立后这事上强加阻挠。 “带下去。”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两名谏官,朗声道:“众臣听着,此事不许再议。所谓国运,全在君主和臣民齐心协力,神鬼之说全是假的。” “这……” “朕言出必行,起灵一事势在必行。你们记着,尊重敌人,才能战胜敌人。只有本事的人,才会以神鬼之事为自己壮胆。” 他说完,大步穿过了跪在身前的大臣们,走到了深坑前。 “皇上,挖了五丈深了,没有看到骸骨啊,是不是这地方?”申晋压低声音,小声问道。 “当年经手的人在何处?”他沉声问道。 “老臣在。”一名白胡子老头儿颤微微过来,深深一揖。 “是这里吗?”帝夜天指着深坑问道 。 “正是这里,当初选埋骨之地时,是用了罗盘精心确定的,这地方压住的就是御氏的龙气。皇上……”他抬头看了一眼帝夜天,犹豫着说道:“皇上三思吧。” “什么龙气不龙气。”帝夜天对那套说辞嗤之以鼻,有几个人看出他身上有龙气?如今穿龙袍的人还不是他? “皇上,是不是有人抢先挖走了?”申晋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土不像翻动过的。而且这里日夜有人看守,若有人敢在这里动土,怎么可能没有一点风声?”帝夜天摇头。 “那……难道是骨头已经化成了黄土?”申晋拧拧眉,不解地说道。 “再挖,往两边挖。”帝夜天指了指前方,沉声说道。 “怎么了?”一身小太监衣服的御凤澜从人群里钻过来,紧张地往坑里看。 她知道这事一定会有阻力,所以特地换了身衣裳过来,免得在这里就引发争执。先把事办妥了,再去理会这些老头子。 坑中一无所有,除了土还是土。 “他们被推下来的时候,身上还穿着龙袍龙裳,就算是烂掉了,钗环什么的也应该在啊。”御凤澜也发觉了不对劲的地方,里面根本没有埋过人的痕迹。 “难道真正的埋骨地方不是这里?”她狐疑地问道。 “还有一个可能,”申晋看了看她,小声说:“可能根本没有埋掉他们。” “不会的,当时埋下他们的时候,帝老头儿特地把不降的官员和嫔妃赶来这里,让他们亲眼看着他们从上面被推下来,骨骼尽断,再推进坑中埋掉。”御凤澜坚定地说道。 “你亲眼所见?”帝夜天小声问道。 “是,我们就在角落里,我被奶娘死死抱住……”御凤澜点了点头,眉头紧拧,轻声说:“我若冲出去,现在只怕也是一堆骨头了。” “那就再往下挖。”帝夜天沉声道。 第252章 奇怪 “奇怪,埋得很深吗……那个,那个是玉镯吗?”御凤澜指着坑中刚挖出的一块石头轻呼。 申晋跳下去,把那东西捡了出来。 “是个玉佩。”他擦掉上面的黄土,小声说道。 “是母后的玉佩,她当年嫁给父皇时,父皇在大婚的那晚送给她的。她说,等我出嫁的晚上就给我……”御凤澜捧着玉佩,轻轻地说道。 申晋又在里面找了会儿,一无所获,他爬上来,拍去身上的尘土,犹豫着说道:“可能……这里风水的原因,让骨头都化成灰了吧。” 那些大臣们都在后面看着,御凤澜不便在这里久留,捧着玉佩先行走开。 她心里还有疑惑,父母的骸骨真是化为黄土了吗?还是十三哥提前一步,把他们的骸骨带走了? 看看这里吧,是皇宫正门的前方,每天人来人往,就算是半夜,从这里跑过一只猫,也会被侍卫射死,十三哥怎么可能带着人,拖着铁锹挥汗如雨的挖? 那,骸骨呢? 到了黄昏时,不能再继续挖了,否则会引来不必要的猜测和谣言。 帝夜天当机立断,用明黄的锦布包上黄土,放进棺中,准备第二日葬于御氏的墓群里去。 御凤澜这时候回藏雪楼了,她怕奶娘会回来找她,藏心他们回来,可能也会直接来这 里。 她在隔壁的铺子里随意买了碗面吃了,坐在柜台后面,看着扑进殿中的霞光发怔。 他当不当皇帝,她当不当皇后,其实都不怎么重要。重要的是,她生命里重要的那五个人,现在沓无音信,让她怎么开心得起来? 她这一生,最喜欢平静和团圆的生活,但事与愿违,那样的日子总是和她隔着一点距离,似近不近,似远不远。 你可以看到它,却无法真正得到它。 “锦珠儿。”帝阮跑了进来,抓起她放在柜台上的茶壶就跑。 他换了干净的衣裳,很素的颜色,布料也普通。不过,这一切都无碍他这张令人眩目的脸大放光彩。 “你怎么来了?”她往前趴,有气无力地问道。 “我看到这里开门了。”帝阮拖了板凳过来,蹲上去,隔着柜台看她。 “你可以坐下,为什么蹲着?”她掀了掀眼皮子,小声问他。 “可是凳子没有擦呀,我这是新衣服。”他扯着袖子让她看,笑着说:“我有自己的王府了,很大很漂亮呢,我还有仆人,有六个仆人!是不是很威风?” 才给他六个仆人哪,想像得到,他的王府能有多大了! 但是,这样也好,越不打眼,他过得越自在。 御凤澜扬唇笑笑,轻声说:“很好看,恭喜你。” “我请你去我的王府作客。”帝阮眼睛一亮,拉住了她的手。 “我在等人呢。”御凤澜抽回手,继续趴着,眼睛看向外面,小声说道。 “等谁呀?”帝阮趴下来,和脑袋抵着脑袋,一起看。 “等奶娘和藏心他们四个,怎么还没有回来呢?也不知道掉进悬崖之后,有没有受伤,藏心的腿不好,我好担心他啊。奶娘胆子小,人又老糊涂了,要是被困在哪里,或者摔伤了,又或者被拐子给拐走卖掉了,那怎么办?” “不会吧,好可怜。”帝阮拧起眉,手指在她的乌发里轻轻地拔动。 静了一会儿,他突然又一笑,“不要紧,我们找他们去吧。” 御凤澜何尝不想去?但她肚子里这个怎么办?颠簸来去,也亏得这孩子命硬。而且她若又落进对手手中,不仅没救到人,还会惹来麻烦。 “走吧,我带你去。”帝阮拉她的手指,乌亮的眼睛闪动快活的光。 “不去。”御凤澜抽回手,轻轻合上了眼睛。帝夜天留了三百人在那里继续寻找,他们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 “锦珠儿,你不快活。”帝阮往前凑了一点,眼睛和她对上,小声说道。 “嗯,对啊。如果能像你一样就好了。”御凤澜叹了口气。帝阮什么都不懂,真好。就连 他娘会一辈子被关死在牢里,他也不会有任何感受。 “那你就变成我啊,珂离沧很厉害,让他把你变成我,把我变成你,让我去替你不高兴。”帝阮拖住她的手,笑呵呵地说道。 好单纯的心思,真好。 御凤澜戳了戳他的额头,小声说:“傻子,你这个快活的傻子。” “傻子是不好的话,他们都说我是傻子,你不能这样说我。”帝阮摇摇头,捉住了她的手指。 “我就说了,你快生气吧,不能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不快活。”御凤澜故意说道。 “可我不想生你的气啊。”帝阮挠了挠脑袋,小声嘟囔,“那我就让你一个人叫我傻子吧,我陪你一起不快活。” 御凤澜坐直身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帝阮,你放心,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好啊。”帝阮咧嘴一笑,眉眼舒展,笑容好看得不得了。 “帝阮,你真是个好孩子。”御凤澜又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你这么乖,不如帮我把这店里的桌椅板凳擦干净,我们开门做生意,今晚挣了银子,我给你开工钱。” “好啊。”帝阮立刻跳起来,伸手解衣带。不待御凤澜反应,一身长袍已经被他扯了下来,只见他又连连抖肩,把里面的中衣也甩了 下来。 “你干什么?”御凤澜吓了一跳,赶紧跳了起来。 “擦桌子椅子呀,不能弄脏我的新衣服。你说很好看,我得好好收着。”帝阮咧嘴笑,把衣裳整齐地叠好,光着膀子,抓着抹布往大堂中间跑。 “这傻皇子。”御凤澜打起精神,去后院打水。寻了件粗布衣裳换上,过来和他一起收拾大堂。 “唷,老板娘又回来了?又被赶出王府了吗?”对街猪肉铺的老板娘挺着大肚子,磕着瓜子,趴在窗子上往里面看。 “是啊,怎么着?”御凤澜掬了捧水浇她。 她偏过脸,乐呵呵地说:“你这女子也是本事,总被赶回来,还总能回去。” “看好你男人,我是狐狸精变的。”御凤澜用力抹了两下桌子,脆声说道。 “得了吧,我家那臭虫,哪敢高攀你,每天能闻到你的一点香味,他都跟醉了三天一样。”老板娘粗着大嗓门笑。 “花姑你胡说什么呢。”杀猪的把脑袋从窗子里探出来,冲这边大叫。 老板娘扭头,用力吐了一枚瓜子壳,眼睛一瞪,大吼道:“杀猪去!你管老娘说什么。” 杀猪的乖乖地把脑袋缩了回去。 “花姑,你魄力够大的,这条街上谁不怕你相公啊,就你把他治得死死的。”御凤澜跑过去和她唠嗑。 第253章 小孩 帝阮抬头看了眼,笑眯眯地继续擦桌子。 “喂,这小子长得好看啊,你真有本事,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个个长得这么俊。”花姑看着帝阮,吐瓜子壳的速度慢了,上下嘴唇一撮,啧啧地赞,“你看这小子的胳膊,真有力,看他的腿,看他的屁股……” 御凤澜把这小子当傻小孩儿看,但他身体上真是个英俊魁梧的成熟男人啊,肌肉团团鼓鼓的,是漂亮的小麦色,疤痕全部被珂离沧去除了,漂亮得像丝滑的缎子,薄薄的汗水覆在上面,惹得人真想去抓上一把。 她赶紧打消这可怕的念头,干咳了几声,快步跑进藏心的房里,翻了几套粗布衣裳出来,往帝阮身上一堆,大声说道:“阿阮,快穿上。” “别啊,看不成了。”老板娘赶紧阻止她。 “看了这么久,十个铜板。”御凤澜立刻向她伸手。 老板娘二话不说,拿了二十个铜板给她,“让我再看会儿。” 杀猪的又从对面伸出了脑袋,气急败坏地大叫,“那是给我买新鞋子的钱。” “住嘴,给你身上抹几两猪油,你也没这么好看。再敢叨叨,晚上床脚。”老板娘扭头,呸地一声,又吐了几枚瓜子壳。 杀猪的立刻把脑袋 缩了回去。 满街人窃笑。 御凤澜傻眼了! 她知道杀猪的怕老婆,但是不知道居然怕成这样,花姑一声吼,猪肉铺子抖三抖。 “佩服,佩服!”她朝花姑拱拱拳,捧着二十个铜板走开了。从帝阮身边走过去时,又觉得挺对不起他,于是又拍他的肩,一本正经地说:“阿阮,这钱,我给你存着娶老婆。” 帝阮的眼角抽了抽,扭头看老板娘。 老板娘见他看自己,立刻挥起了手,满脸堆笑,“小公子,你忙,你继续忙。” “努力,每天挣二十个铜板,一年就能娶老婆了。”御凤澜拍拍帝阮的肩,把铜板放进了柜台后的陶罐里。 “娶你吗?”帝阮急巴巴地过来问她。 “哈哈,娶比我更漂亮的,给你生好多好多胖小子,快干活吧。”御凤澜倒了碗米酒给他,笑着鼓励他。 帝阮双手撑在柜台上,撑着脸看她,“我就想娶你,想了好多年了。” “你才八岁。”御凤澜拖过算盘,噼啪打了几下。 “我二十八,册子上都写着呢,我的生辰是十月初三,马上就到了。”他咧嘴,又笑。 御凤澜抬眸看看他,也咧嘴一笑,“好,我记住了,干活!” 帝阮摸摸鼻子,跑回大堂里 用力擦擦擦,扫扫扫,干得热火朝天。 御凤澜看着他,忍不住就想,这样的日子多好,她为什么非要陷进宫里去呢?帝夜天怎么就那么吸引人、就让她神魂颠倒了呢? 若藏心他们也在,一起干活,一起卖酒,一起挣银子。 自由的阳光,自由的空气,多迷人啊。 “锦珠儿,我擦完了。”帝阮一抹汗,快步跑过来,大声说道。 “好孩子,给你。”御凤澜把茶糕端出来,笑着说:“吃吧。” 帝阮一咧嘴,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你慢点吧。”御凤澜看他狼吞虎咽,忍不住说道。 “很好吃,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他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茶糕,眼睛一瞪,噎着了! “让你慢点嘛,我又不和你抢!”御凤澜站上椅子,身子够过去,在他的背上猛拍,“快喝水。” 帝阮端起了米酒碗,一仰头喝了个尽光。 “你喝到米酒了。”御凤澜抚额,蹲下去看他。他开始已经喝了一碗,这时又是满满一大碗,米酒后劲大,他现在的脸已经开始红了。 “好喝。”他抿唇一笑,额头俯过来,“锦珠儿,你的酒真好吃,东西也好吃,人也好看。” 傻小子挺会夸人的! 御凤澜 推他坐下,指着后堂说:“去那里躺着吧,我要开门做生意了。” “我就在这里陪你。”帝阮摇摇头,绕到柜台后,和她并肩坐着。 御凤澜看他一脸憨气,走路也有些摇摇晃晃,于是自己出来打开了门。把酒牌挂了出去,再摇了几下铃铛,坐等酒客上门。 “你摇铃铛的时候真好看。”帝阮趴在柜台上,冲她笑。 “阿阮,我有不好看的时候吗?”她反问。 帝阮想了想,小声说:“赶我走的时候不好看。” “阿阮,我和锦珠儿真的这么像吗?”御凤澜小声问。 “你就是锦珠儿。”帝阮一本正经地说道。 御凤澜托着腮,盯着他看着。 锦珠儿有本事,神秘莫测,而且一定很漂亮。她迷住了黑虎山寨的人还能理解,就连珂离沧也拜倒在她的裙下,这就能说明一切了。 帝阮是个傻子,他心思单纯,喜欢谁就是谁,不会乱认人。所以,锦珠儿身上一定与她有相似之处。 她从柜台里翻出一面小铜镜,仔细地照这张脸。 “你就是锦珠儿,我的锦珠儿。”帝阮凑过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 酒味儿,滚烫的气息,一起冲到她的脸上,吓了她一大跳。 她飞快扭头,正对上帝 阮乌亮的双眸,眸子里她的脸泛着一抹红意,双眸闪动惶恐不安的光。 “好啊,你偷情。”帝皎的声音从店外传进来,尖锐刺耳。 帝皎怎么没掉悬崖下去?她转头看,帝皎和崔蝶意一起,身后跟着一群奴婢,正朝她盯着。 两个恶妇凑在一起,一定有大事! “干什么?”她把抹布一甩,冷着脸问。 “我们来打听阿宝的事。”崔蝶意微微一笑,先迈了进来,视线停在帝阮身上,笑了笑,“听说你的几名仆从是和阿宝一起掉下去的,来看看他们回来没有。” “没有。”御凤澜淡漠地说道。 “你这女人,怎么敢堂而皇之在这里偷情?偷的还是个傻子!”帝皎指着帝阮,尖锐地说道。 “他可是你哥哥。”御凤澜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道。 “呸,我可没有这样的傻子哥哥,他那个恶毒母亲,平常不知道摆布我多少回。”帝皎啐了一口,恶声恶气地说道。 “你偷她那么多首饰,可归还了?那可是要充归国库的。”御凤澜立刻说道。 帝皎脸一红,恶狠狠地瞪着御凤澜说:“我何时偷她首饰了,你别血口喷人。怎么着,你还在这里跟本公主摆驾子,做你当皇后的春秋大梦!我呸!” 第254章 胡言乱语 她呸字未完,一块茶糕飞过去,正砸在她的嘴唇上。 “啊……”她嘴张着,茶糕就在她的嘴里,怔了一下,飞快吐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谁丢的?” “毒药啊,再胡言乱语,我让你肠穿肚灶。”御凤澜冷笑道。 “你……” “想想,崔静好的下场。”御凤澜挽袖子,露出小蓝蛇。 帝皎果然吓到了,连退几步,小声说:“我们是来打听消息的,你别乱来。” “打听完了,滚吧,再敢靠近我这藏雪楼,我要你的狗命。”御凤澜抄起算盘,往柜台上一砸。 砰…… 酒碗被碰倒了一个,美酒四溢。 “你,你别凶,我会告诉三哥……”帝皎还想逞强,只见御凤澜抄起了一只酒碗要往她身上砸,顿时吓得一声尖叫,挥着双手就说:“你们上,快上,抓她去见皇上。” “这样蠢,怎么能活现在的?”御凤澜拧了拧眉,推着帝阮说:“你这个妹妹好蠢,想不想看我教训她?” 帝阮垂下眸子,连连点头,“想。” 御凤澜抓着算盘绕出柜台,大步走向帝皎。 “你想干什么?”帝皎腿发软,连步后退。 “替你大哥教训你,今日谁敢拦我,小蓝蛇 伺候,让你们跟着崔静好去地府作伴去,死也死成蓝皮鬼。”御凤澜一扬算盘,往她头顶上砸。 四周一声声尖叫,但真没人敢上来拦她。 帝皎退了好几步,不知从哪里丢了块肉皮出来,她一脚踩在上面,重重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呜呜,御十九你敢这样对我!”帝皎爬起来,呜呜地哭。 御凤澜往前走了一步,她吓得又退,不妨又踩在了肉皮上,又摔了下去。 就这样,她爬起来,御凤澜就往前走一步,她一退,就又摔。 一连摔了七八跤,最后一跤终于没能爬起来,呜呜哭喊着,让随从们把她抬上了轿子。 “以后再敢在我面前放肆,我可不客气,有本事,让你三哥来杀了我啊。”御凤澜冲着她的背影大声说道。 观的人发出阵阵哄笑声,帝皎捂着脸,一路哭着走了。 “帝皎她性子急躁,十九夫人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崔蝶意笑吟吟地拿出一只盒子,放到了柜台上,“这是云玉镯,是我送给十九夫人的,以贺夫人从此贵耀无双。” “我本来就贵耀无双。”御凤澜微微一笑,手指在算盘上一拔动,扬声说道:“帝皎在这里吃了我一块福禄寿喜 安康逍遥美茶糕,十两银子一个,碰翻我一碗冬月呈祥芙蓉朵朵鲜米酒,二十两银子一碗。她与你同来,她走了,你就付帐吧。小店里来的都是贵人,从来不讲价,不打折,所以三十两请付现银。” 崔蝶意脸色有些难看,深吸了一口气,找随行丫鬟要银子。 “什么?什么鬼,你抢钱吗?”丫鬟很不乐意,抓着银袋嚷嚷。 “哦,忘了,我这里最低消费是五十两,我再给王妃倒一碗酒,王妃坐下好好品吧。王妃是贵人,不会舍不得的。”御凤澜唇角一扬,脆声地笑。 崔蝶意的脸色更难看了。 “给银子吧,酒我就不喝了,我还要回去准备登基大典和封后封妃之事。十九夫人也莫想得太轻松,这皇后的位置真的有很多人盯着呢。”崔蝶意匆匆说完,转身就走。 御凤澜真讨厌她假腥腥的模样,突然用力一拍柜台。 崔蝶意一个哆嗦,飞快地扭头看向她。 “王妃,九王爷回来了,以后安份守纪,别给我出什么妖蛾子,不然我敢掘你家祖坟,你信不信?”御凤澜冷笑道。 崔蝶意背上冒寒气,匆匆往轿子上钻。 “走喽,快滚喽。” 四周的人一起起哄 。 老百姓们就爱看打恶霸权贵的戏码,打得越狠,笑得越欢乐。尤其是赶来喝美酒的酒客们,因为喜欢御凤澜,笑骂的声音最大,整条街都热闹起来了。 轿夫们因为紧张,步子跑得不一致,不知道是谁先跌倒的,撞到了旁边的一个,那个再又绊倒了前面的,几个人居然把轿子给抬翻了! 崔蝶意从轿子里重重地甩出来,气得发抖,也不好意思往后面看,就在一阵笑声中,带着一群人落荒而逃, “进来喝酒,今日打八折。”御凤澜摇了摇算盘,站在藏雪楼门口大声叫道。 “不是对折吗?”酒客们赶紧往酒楼里跑,找她算便宜点。 “九折。”御凤澜立刻说道。 “哎哟喂,怕了你了。”大家不敢再说,便宜一文是一文。 帝阮抱着酒坛子往桌子上搁,笑嘻嘻地看着御凤澜说:“你真厉害。” “老板娘,你会玩暗器了吗?猪皮丢得真准,打那个轿夫腿弯的石头也准。”有个酒客端着酒碗,大声嚷嚷。 “我扔的吗?”御凤澜转念一想,可能是帝夜天安排在四周保护她的侍卫干的吧。 不管怎么样,看着两个披着华袍的恶妇连滚带爬地逃走,真的挺 解气! “锦珠儿。”帝阮抱着酒坛子叫她。 她扭头看,只见是宫里的太监和宫婢们来了,浩浩荡荡地数十人,抬着小轿子停在酒楼门口,领头的人看到了她,弯着腰,快步往大门里走。 “你们怎么来了?”她小声问。 “皇上让夫人赶紧回宫。”小太监赶紧说道。 “我这忙着呢,他有什么事吗。”御凤澜轻声说道。 小太监往四周看了看,轻声说:“是登基的事,让夫人您回去量身做衣裳。” “就这事啊,我知道尺寸,你们带回去就好了。”御凤澜走到柜台后面,快速写了下来,把纸递给小太监。 “这……”小太监犹豫着,不敢接。 “没事的,就说我要等人,晚点会回。”御凤澜笑笑,拉起他的手,把纸拍到他的手里。 小太监只好鞠了个躬,去一个人回宫里报信,其余人都老实地守在外面。 这阵仗,让酒客们不敢再闹,乖乖付了银子走了。 藏雪楼里顿时清净,只有帝阮站在门口朝她看着。 御凤澜埋头收拾酒碗,大声说:“别杵着,过来收拾。” “锦珠儿,为什么你不开心?他当皇帝了?”帝阮走过来问她,“你不是最喜欢他吗?” 第255章 不懂 “你不懂。”御凤澜笑了笑,轻声说:“你才八岁。” “藏雪楼里比宫里好。”帝阮坐下来,仰着头看她。 御凤澜擦桌子的手顿了顿,点头说:“对。” “你想你爹娘了?”帝阮又问。 御凤澜心头一酸,这傻子怎么看得出来? “今天你去起灵,我在远处看着你呢,你都快哭了。”帝阮伸手抱她的腿。 御凤澜赶紧拍开他,小声训斥,“你都二十八了,不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你这样好好说话,我才喜欢你,若再敢碰我,我打断你的手。” 帝阮两手僵在半空,委屈地说:“你说我只有八岁,而且在大牛村你常这样抱我。” “那是锦珠儿,我不是。” “你就是,你只是忘了,我会让你想起来的。”帝阮倔强地说道。 御凤澜好笑地摇了摇头,轻轻地说:“阿阮你太想她了,我帮你找她吧,反正好多人在找她。” “还有谁找她?”帝阮惊讶地问道。 “珂离沧啊,给你治伤的,也喜欢她呢。我听流光说的,说喜欢了好多年了。”御凤澜轻声说:“她一定很漂亮。” “对,你就是这么漂亮,这么惹人喜欢。但是你不记得你自 己了。”帝阮沮丧地说道。 “哎。”御凤澜拍拍他的肩,抱着一撂碗去后院洗。 帝阮说得对,帝夜天当皇帝,她并不如想像中的高兴。那男人的天下大了,她的份量就会变小吧? 他说让她在他上面,那是爱意正浓时,以后呢?会是一辈子吗?男人的爱情靠不靠得住? 还有,爹娘的在天之灵,会不会正是因为这件事,气得骨头都化成了灰,故意让她找不到? 好难受! 她坐在小井边洗碗,洗着洗着,心里发酸,眼泪就落下来了。 帝家的人,每天在她父母的骸骨上踩踏,诅咒他们不得超生。而她却和帝家的人生孩子,任是谁的爹娘在天上看了,都会气得烟消云散了吧。 “怎么躲着哭?”帝夜天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什么时候来的? 帝夜天的手指抚过她的小脸,指尖沾上了湿烫的泪。 御凤澜拧拧眉,小声说:“你出去。” “怎么得罪你了?”他蹲下来,凝视着她的泪颜问。 “我不让你看到我哭。”御凤澜别开了脸,轻轻地说道。 “傻姑娘。”帝夜天掏出帕子,一手托着她的小脸,给她擦脸上的泪。 “我不想 回宫,我就想留在这里,我也不想当你的皇后,去面对那些老头儿,酸腐大臣,还有申晋他们。他们都不喜欢我,我们为什么非要在一起?”御凤澜小声问他。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所以我们在一起。”帝夜天把她揽进怀里,在她的背上轻拍,低低地说:“小御儿,别害怕,你看,我们现在已经走到这里了。” “但我不想争什么,我不是你,我没有什么雄心壮志的。我只想过平静一点的生活,守着我的小酒楼,和奶娘,藏心他们一起,活到自在老死的那一天。” “今天这是怎么了?”帝夜天低声问。 御凤澜抹了抹眼睛,小声说:“帮我把碗洗了,我们就回去。” 帝夜天看了她一眼,挽起了袖子,当真开始洗起了碗。 御凤澜托着腮在一边看着,轻声问:“阿宝和藏心他们有消息了吗?” “还在搜,若掉进暗河里,会被水冲走,可能在任何一个地方被冲上岸。林子太密,得慢慢找。”帝夜天缓声说道。 “都三天了,怎么还没找到呢?我要急死了!藏心找不着,暗霜他们也应该回来报个信。”御凤澜深深吸气,站起来,朝 西边拱手,“菩萨保佑,保佑他们平安。” “会没事的。”帝夜天低低地说道。 “皇叔,如果我没有遇上你,就还能在这里自由自在开藏雪楼,什么事也不会有,他们也不会遇上危险。”御凤澜拧拧眉,随口说道。 帝夜天的手顿了顿,扭头看向她。她对进宫的事很抵触,甚至到了不惜说些让他难受的话的程度。 “皇叔,我就住在这里吧,你想我了就来看我。”御凤澜转过身,轻声说道:“我真的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我怕作噩梦。” 帝夜天把碗擦干,放进竹篮里,拎着往厨房走。 “洗把脸,准备和我回去。你既然这么喜欢帝阮,我让他也陪着你,这样满意了吗?我们说好的,遇到事一起面对,不能闹。” “我不是闹,我是害怕……” “有我在,有什么好怕的。” “说得好像你能保护我多少一样!” 二人争执了几句,帝夜天直接走进了厨房,里面响起了碗咣当碰响的声音。 帝夜天不是没脾气的人,只是不想在她面前发脾气。事这么多,御凤澜却总不肯顺从,每次出来,都得哄回去。 御凤澜很沮丧,她怕皇宫,里面 全是亲人的血,但现在她却得躺到父亲母亲曾经住过的宫殿里,和仇人一起。 她能睡得着吗? 她只有帝夜天,却得面对所有帝家的人。 “洗洗,走吧。”帝夜天出来了,已经恢复了镇定。 “你砸坏我的碗了吗?那些都是青骨瓷。”御凤澜伸长脖子往里面看。 “御凤澜!”帝夜天忍无可忍,低斥了一声,“我们现在回去,我还有很多事。” 御凤澜愣住,盯着他一动不动地站着。 帝夜天深深吸气,朝她走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御凤澜立刻抽回了手,退了几步,一水眸倔强地看着他。 “对不起。”他揉了揉眉心,小声道歉。 “皇叔,你凶我了。”御凤澜轻声说道。 “对不起。”他上前来,又来拉她的手。 御凤澜又甩手,被他紧紧握住。 “小御儿,我是抽空出来的,这几天真的很忙。我不是想凶你……”他解释了几句,却又觉得很苍白无力。 二人对视了会儿,御凤澜还是抽回了手,转过身,快步往外走。 帝阮还在柜台那里坐着,见她出来了,立刻跳了起来,但见她眼睛红通通的,又坐了下去,小声说:“你怎么哭了?” 第256章 在这里等 御凤澜看了看他,小声说:“把坛子里的银子拿着,那是你的钱,你回去吧。” 帝阮哦了一声,把罐子抱起来晃了晃。 里面有五十两碎银子,还有两百多个铜钱。五十两是崔蝶意给的,两百多个铜钱都是酒钱。 “都是我的吗?”帝阮眉开眼笑地问。 “都是你的,想吃什么就去买,不许给别人,不要被别人哄走了。”御凤澜交待完,让侍卫们帮着把门关好。 藏雪楼的灯笼,已经有好久没有点亮了。 她仰头看了会儿,小声说:“把灯笼点着,留两个人,若奶娘他们回来了,让她们就在这里等。” “是。”侍卫看了看帝夜天,向她抱拳行礼。 御凤澜自己坐上了轿子,帝阮跟着轿子走了会儿,朝她大叫:“那我明天还来不来?” 御凤澜不假思索地说:“来。” 帝阮抱着酒坛子,眉角轻轻挑起。一缕灯笼的幽光落在他的眉眼上,俊朗的脸颊浅浅地现出两个梨涡。 一路回宫。 御凤澜都不怎么出声。 帝夜天去御书房了,她在大殿里看了会儿书,又给小蓝蛇找了点吃的,一晃就到了亥时一刻。 “夫人。”一个小脑袋从大殿门口钻进来,怯生生地叫 她。 “进来。”她认出那是个小皇子,于是朝他招了招手。 这孩子顶多三岁,身子不怎么好,瘦瘦了,走路有点儿摇晃。一身小锦袍上全是灰土,随着他的走动,洒了满路。 “夫人,我想看父亲。”孩子在她面前站定,仰着小脑袋看他。 “你叫什么?”御凤澜把他抱在膝头坐着,小声问他。 孩子有点害怕,缩了缩肩,轻声说道:“我叫御之祥。” “真好听,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母亲呢?” “她在给父亲做汤,我想父亲了,听说他住在最大的房子里,我从墙上的那个洞里钻进来的。”御之翔揉了揉鼻头,指着大殿门外说道。 “哦,以后进来就走大门,告诉他们你要进来,随时都可以。”御凤澜拉着他的小手,微微一笑。 她的孩子出生之后,和这些小男孩就是兄弟,得相亲相爱,就像她的那些哥哥们一样和睦,绝不能像帝家的兄弟们一样,个个像狼,互相撕咬。 “我父亲在哪里?”御之翔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 “他在御书房呢,我带你去找他?”御凤澜把他放下来,牵着他的小手往前走。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穿过了白玉桥、悬满灯笼 的九曲长廊,慢慢走近了御书房。 “你看,就在那里面。”御凤澜停下脚步,凝望着御书房那熟悉的拱门,眼眶发热。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帝之翔摇了摇她的手指,仰着小脑袋看她。 “嗯,想我爹娘了。”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夫人,夫人你低下头。”帝之翔朝她勾勾小手儿。 御凤澜蹲下来,扶着他的小肩膀问:“怎么了?” “夫人,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去捉只蝴蝶,它会帮你把心里话带到你想的那人耳朵里。”帝之翔嘟着小嘴,神秘兮兮地凑近她的耳朵。 “真的吗?是你娘教你的?”御凤澜微笑着问道。 “不是,是我娘的侍女巧儿,她已经帮我捉了好多蝴蝶,给我爹捎话来了。”帝之翔左右看了看,声音更小了,“你带我来找我爹,你是好人,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御凤澜饶有兴致地问道。 “有人跟我说,皇上不是我爹,我爹死了……是不是真的?”帝之翔拧了拧淡淡的小眉毛,紧张地看着她。 “谁说的,敢说皇上死了!”御凤澜拉长脸,拉住他的小手说:“应该打板子。” “不要,不要打巧儿的板 子,巧儿还要帮我捉蝴蝶的。”帝之翔吓了一跳,眼睛瞪圆,眼花直转。 御凤澜脑袋往前凑,和他低着额头,轻轻蹭了蹭,柔声说:“不要听她的,听我的。我是皇后娘娘,我比她们官大。” “你不是夫人吗?他们说,我娘才是皇后娘娘呀。”帝之翔疑惑地问道。 “嗯,他们不知道,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御凤澜向他伸出了小手指。 “好。”帝之翔眼睛里还含着泪花呢,抿唇一笑,把小手指勾到了御凤澜的手指上面。 “走吧,我送你进去。”御凤澜拉着帝之翔的手往御书房走。 门上的牌匾换掉了,乌木雕刻的三个烫金大字出自帝崇忱之手,所以有点刺目。 申晋亲自镇守在门口,见她带着帝之翔来了,很是惊讶。先给她行礼,然后跑进去通传。没一会儿出来了,向她抱拳道:“夫人请。” 御凤澜带着帝之翔进去,御书房里走出好几位大臣,向她拱了拱手,都站在了院子里。想必是因为她的到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爹。”帝之翔迈着小短腿,跨过了门槛,怯生生地叫了帝夜天一声。 “之翔过来。”帝夜天向他招招手,温和地叫他。 帝 之翔松开了御凤澜的手指,慢步走向他,偎着他的腿看着。 “你怎么去打扰夫人了?”帝夜天拍拍他的小脑袋说道。 “我想爹了。”帝之翔羞怯地用手在帝夜天的膝盖上碰了碰,又飞快地缩了回去。 “嗯,肯定是小之翔被人欺负了。”御凤澜走过来,从盘子里拿了块糕点给帝之翔。 帝之翔小脸一红,连连摇头,难过地说道:“没有人欺负我,就是今天背诗没有背出来。” “不用背诗。”御凤澜拍拍他的小脑袋,微笑着说:“现在还小,大了再背。” “可是哥哥们可以背很多诗。”帝之翔更难过了。 “这样啊……我们可以自己画诗啊,比他们还厉害。”御凤澜拉过他,把他抱到了椅子上面站着,拿过了笔,想了想,落笔就画。 “画诗?”帝之翔趴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她。 “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她画满纸的花,一个池塘,池塘里还有青蛙跳。 “我听不懂……但是很漂亮啊。”帝之翔老老实实地说道。 御凤澜扑哧笑出了声,用笔尖在他的鼻头上点了一下,轻声说:“那我们就画个简单的。” 第257章 情深 “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她取了张白纸,画了偌大一个池塘,再添上三只青蛙在荷叶间跳。 “这个我知道,梅雨季节的时候,池塘里到处是青蛙。”他立刻脆声说道。 “对了。”御凤澜又往他的鼻尖上点了一下,赞扬道:“就是这样,你来画吧。” 帝之翔笨拙地抓着笔,想了想,画了一个小人儿,手里拿着风筝在跑,想了半天才说:“风筝摇摇飞上天,捎去思念心儿欢。” “呵呵,就是这样。”御凤澜放下笔,抱了他一下,扭头看帝夜天。 帝夜天一直坐在旁边看着,他梦想里的家就是这样,有合心合意的娇妻,有听话懂事的麟儿,红烛添香,缱绻情深。 帝之翔兴奋得小脸通红,期待地看着他,等着他出声。 “嗯,不错,继续努力。”帝夜天站起来,拍了拍他的小脑袋。 这回帝之翔都快欢呼出来了,央着御凤澜把他刚作的两句诗写下来。 帝夜天拿起了笔,亲手写下了他刚刚写的诗,并且续了两句。 “风筝摇摇飞上天,捎去思念心儿欢。明月但照芳泽地,更结人间未了因。” 他落款处写了他和帝之翔两个人的名字,盖上 了印章。 “谢谢爹。”帝之翔捧着画,兴奋得直跳。 “皇上,云双夫人来接小皇子了。”申晋在门口小声说道。 “去吧。”帝夜天拍了拍帝之翔的小肩,让申晋带他出去。 “爹,我明天还能去看夫人吗?”帝之翔期待地问道。 “可以。”帝夜天点点头。 帝之翔乐得合不拢嘴,朝御凤澜鞠了个躬,高高兴兴地走了。 不一会儿,婢女端进了一蛊汤,给二人行了礼,放到桌子上。 “皇上,夫人,这是云双夫人给皇上炖的三味安眠汤。” “退下吧。”帝夜天挥了挥手。 御凤澜坐在他的大椅子上,咬着笔头,盯着那碗汤笑。 “你笑什么?”帝夜天不解地问。 “先暖你的胃,再暖你的心,她不像我,会天天你找麻烦。”御凤澜垂下长睫,随手拿了个折子翻开看。 “喂……”帝夜天没来得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她举高了折子。 这是想让他内妃立后的折子,皇后人选不是她,也不是云双,而是各位大人精心选出来的千金闺秀,她拿的这个折子上还写满了骂御凤澜妖女的言词。 “翻来覆去就这些话,没水准。”御凤澜把折子丢开,又看另一个。 这个还说了点正事,前段时间蝗灾闹得有些地方颗粒无收,让他赶紧想办法安抚灾民。 御凤澜嘻嘻一笑,视线落到折子上的名字上,是童大人! “这个童大人还有点良心,知道在这关键时刻最应当关心民生民苦。我看,得给他升官!好好褒奖他。那些总盯着我的男人,都没什么出息的,他们的眼皮子浅,胸襟窄,容不下一个小女子,就容不下天下真正的大事。”御凤澜故意大声说道。 院中响起几声重重的干咳声。 她冲帝夜天皱了皱鼻子,大声说:“皇上,你这些大臣都累了,你听,他们的嗓子都哑了,得赏点炖梨汤给他们喝。” “你们都回去吧。”帝夜天对着窗外说了一声。 “皇上万岁。”众臣跪下磕了头,退出大院。 “对了,童妙音和童舸两个人在哪里?他们两个是不是私奔了?”御凤澜好奇地问。 “妙音在童大人家,童舸……”他拧拧眉,低声说:“在外面办差。” 御凤澜眨了眨眼睛,了然一笑。原来赶童舸离开就是假的,实际上是让童舸给他办秘密的差事去了。 她不问,多问无益。 “梨花宫已经收拾出来了,你不想和我住在一 起,我就和你住在一起,这样总能对我笑笑了吧?为讨佳人一笑,还真是让我想破了脑袋。”他撩起袍子,挨着她坐下。 这椅子虽大,但是两个这样坐着,也难免得胳膊挨胳膊地挤着。他把胳膊环过她的背,握住她的手,在墨砚里滑了滑,略一定神,在纸上点下了一个圆点儿。 “什么?”御凤澜饶有兴趣地看。 只见他下笔苍劲有力,行云流水,写了偌大六个字,“御凤澜小坏蛋。” “啊,皇叔你敢骂我。”御凤澜反手就去打他的肩膀。 “呵呵。”他笑,抬手在她的鼻尖上点墨。 御凤澜伸手一抹,看着掌心的墨,小声说:“你惨了,小蓝蛇喜欢吃,墨里有毒。” 帝夜天脸色一沉,立刻用袖子往她的脸上和掌心猛擦,大声说道:“快端水来。” 御凤澜看着他紧锁眉头的样子,哈哈地笑。 “你真笨,小蓝蛇都没伸出脑袋来!你不知道看吗?” 帝夜天飞快抬头,见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顿时百感交集。 “拿这个开玩笑,合适吗?”他垂下手,低低地问她。 “唷,我觉得合适就合适啊。我是谁啊,我是妖女御凤澜。”御凤澜站起来,拍了拍 手,向他伸开双臂,“皇叔,我要你像那一年一样,抱我回梨花宫。” 帝夜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把她抱了起来。 “不要他们跟着,我还是自己拿着灯笼。”她搂着他的脖子,踢了踢小脚。 “拿灯笼。”他沉声下令。 宫婢赶紧捧上了一盏碧色琉璃灯。 御凤澜握住宫灯乌木手柄,一手勾住他的肩,娇声说:“皇叔,我们回去吧。” 帝夜天稳步走出书房,快步走向通往梨花宫的小树林。 梨叶正绿,梨花未开。 月光像那年那晚一样,铺了满路。 御凤澜抬头看他的下巴,那时的他,年轻挺拔,喜静沉稳。此时的他,下巴上微微钻出了胡茬,身材更强壮了,眼底也多了日月沧桑。 其实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不一样了,她也不一样了,这皇宫每一个地方都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身无一物,忧郁沉默的质子,她也不是那个集千般宠爱为一生的娇宠小公主。 他如今是兰烨之王,她是他的小夫人。她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能和他以这样的身份,这样的姿势再踏上这条路。 在这一刻,她信他是爱她的。 “想什么呢?”他低眸看她,温柔地问道。 第258章 老了也喜欢 “我在想,梨花开放的时候,会好美好美。”御凤澜晃动手里的灯笼,让灯影摇动。 “万千梨花开,不及你一分。”他微微一笑。 “皇叔,你的嘴巴现在真的很会说话呀。”御凤澜促狭地笑,用手指头往他的嘴上点了点。 “为了你,不会说也得说。”他又笑。 “皇叔,你是不是在别人那里练过千百遍了呀?”御凤澜故意问道。 “是对你的画像吗?”他扬了扬眉,缓缓地说道:“确实练过了千百遍,只是你听不到而已。” “皇叔你就这么爱我呀?”御凤澜终于高兴了,眨眨眼睛,小声问道。 “嗯。”他点头,低头亲吻她的额头,小声说:“就是这样。” “我老了也爱?” “嗯。” “丑了也爱?” “嗯?” “残了呢?” “傻话,以后都好好的。” “男人的话能信,母猪爬上树。” “……” 两道影子在地上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清晨的光投进窗子里。 御凤澜翻了个身,懒洋洋打哈欠。 这是她的梨花宫啊,她久违的梨花宫,她自己的小宫殿,谁也夺不走。 “娘娘。”小元和小歌快步进来,掀起了 帘子,笑吟吟地给她福身行礼,“恭喜娘娘,贺喜娘娘,皇上要封您为皇后了,今后母仪天下,奴婢们也跟着沾光呢。” “他说的?”御凤澜站起来,往墙边的铜镜走。 她以前用的铜镜是八宝攒花镜,镜的四周镶着翡翠宝石,黄金台上摆满了珍珠和美玉。现在这面镜子就是普通的铜镜,她的首饰倒是都送过来了,和胭脂水粉一起整齐地放着。 “娘娘赶紧梳妆吧,今天要给娘娘的爹娘扶灵迁坟呢。您睡着,皇上说不好叫醒您,叮嘱奴婢们一定要转告你。厚葬是厚葬,但是仪式只能省了,还请娘娘不要见怪。” “昨晚怎么不说?”御凤澜坐下来,拿起梳子慢吞吞地梳头。 这个她倒能体谅,能减少阻力,让事情顺利完成就行,她也不在乎什么仪式不仪式,但他完全可以昨晚就告诉她的。 “想必是皇上见娘娘您昨日高兴,所以不想让娘娘难过吧。”小歌利落地选了套素白玉的首饰给她戴上,再捧了套水青色的衣裙过来,小声说道:“小元去给娘娘把早膳端上来。” “好嘞。”小元乐呵呵地跑了出去。 御凤澜换上了衣裳,在 镜子前转了个圈。 以前她每早换完衣裳,都会这样转一个圈,再跑去找娘和哥哥们,绕上几圈,再绕去看帝夜天在干什么。 现在不必绕了,他和她一起住进梨花宫了。 那些多嘴多事的大臣们,又得说她妖媚惑主了吧?一群吃饱了撑着人,真想打掉他们的大牙。 匆匆吃了早饭,带着两个丫头,直奔西侧门。两只黑木棺已经放到了马车上,正等她过来。 “皇上呢?”她左右看看,小声问道。 “三哥在上朝,我代三哥送出城。”帝琰极不乐意的声音从棺材后面传过来。 她抬头看,帝琰脑袋上包的白布还没取,眼睛已经消肿了。 “那就谢了。”御凤澜瞟了他一眼,扶着小歌的手上了马车。 “御十九你是得谢我,若不是我帮腔,你以为这事能成?”他跳上马车,挥着马鞭子往前走。 十几侍卫赶着马车跟在后面,御凤澜扭头看,黑棺上盖上了暗蓝的布,上面没有任何纹饰,但风吹过来,掀起布的一角,就露出了里面金线绣的九龙穿云图案。 “御氏皇陵太远,你不必去,侍卫送去就行了。”帝琰用马鞭子把车门抵开了一点 ,低声问:“你听到了吗?” “帝琰,你别没大没小,以后得叫我嫂嫂。”御凤澜瞪了他一眼,把马车门拉上。 “嫂嫂……”帝琰脸一绿,忿忿地说:“我才不会叫。” “随你的便。” 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转动手腕上的白玉镯,想着怎么才能跟着灵车一起去趟皇陵。当年就没能好好磕两个头,现在有机会了,她一定要亲手培土,亲手焚香,亲自送他们下到皇陵地道。 御家的皇陵不远,一天能来回,大不了在那里住上一晚,明天赶回来。他登基大礼要在四天之后举行,也没让她插手准备的事,这里不需要她,她为什么就不能送爹娘的灵柩去皇陵呢? “喂,帝阮,你拦在这里干什么?”帝琰突然勒住马车,大声嚷嚷。 御凤澜推开马车门,只见帝阮还穿着昨天那套粗布衣裳,正笑呵呵地拉着缰绳。 “干什么?”御凤澜大声问他。 “你让我去酒楼,我等了好久,你没有来啊。”帝阮笑着说。 “我要送爹娘的灵柩去皇陵,你明天再来吧。” “我也要去。”帝阮不由分说地往马车上面爬。 “我说你小子,你真傻还是 假傻?看到漂亮女人倒是不含糊,一个劲儿往前凑。”帝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 “四弟弟,只有她可以说我傻哦,我会生气的。”帝阮瞪着他,粗声粗气地嚷嚷。 “得,我不惹你,你爱跟着就跟着吧。”帝琰把马鞭往他手里一塞,直接跳下了马车,朝他挥手。“反正我也不想去,你就替我走这一趟吧。” “喂,你怎么能这样!”御凤澜立刻推开了马车门,怒视帝琰。 “御凤澜,咱们两个不合拍,免得吵起来。记着,只能在城门口,我在宫门口等你们。”帝琰不阴不阳地说完,扬长而去。 “臭阎王。”御凤澜索性坐出来,和帝阮并肩坐好。 “谁啊?”帝阮问。 “你的四弟弟,讨厌死了。”御凤澜嘴角轻抽,眼珠子咕噜一转,小声说:“阿阮,我们两个出城去,我要去皇陵亲手葬下我爹娘。” “好啊,你说去哪里就去哪里,我跟着你。”帝阮连连点头,唇角含笑。 “哎,要是帝夜天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就好了,男人有了天下,女人的份量就轻了。” “那就不要让他有天下呀,你把天下给别人去。”帝阮憨憨地说道。 第259章 傻小子 “傻小子,天下怎么能随便给别人呢?千千万万人的性命可都攥在他手里的。”御凤澜笑着说道。 “那你想怎么办?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就接受,要么就离开。”帝阮一本正经地说。 “阿阮,你是不是傻子呀?”御凤澜震惊地看着他。 “我不是傻子呀,你们非说我是傻子。”帝阮又憨憨地笑了。 御凤澜眉头紧皱,若真是傻子,怎么说出得这样的话? 对视片刻,帝阮挠挠脑袋,转开了头,从他怀里掉出一本小册子。 御凤澜眼疾手快地抓过来看,这是自己钉成的牛皮小册,首页写着工整的四个字:师傅语录。 “这是什么东西?”她拧拧眉,翻开看。里面页面都翻坏了,写的都是为人处世的箴言。 “这是师傅给我的。”帝阮咧嘴一笑,凑过来小声说:“师傅说,等我背熟了,别人就不会说我傻了。” 御凤澜把小册子还给他,轻声说:“其实就当个傻子也不错,阿阮,其实你可以离开京城的,回你师傅那里去,那里更适合你。” “你和我一起去吗?我想和你在一起。”帝阮乌亮的眸子弯弯的,冲着她笑。 “我不去,我是你三弟 弟的妻子。”御凤澜拍了拍他的胳膊,回到了马车里面。 “我三弟弟有很多妻子,又不少你一个。我听他们说了,这几天还会送很多妻子给他,个个都很漂亮。还说如果我喜欢,也给我几个小妾。我说我只喜欢锦珠儿,他们还骂我傻子。”帝阮挥着鞭子,轻快地说道。 “今后谁骂你傻子,你就打谁,反正你是傻子,还是皇子,打了人也不怕。” 御凤澜想着那些大臣们就来气,欺负女人,欺负傻子,就这点本事? 呸! 帝阮扭头看了她一眼,认真地点头,朗声说道:“我听你的。” 他们从南城门出去,避开正城门处熙熙攘攘的人群。门口已经有人侯着了,见一行人过来,立刻上前行礼。 “从这里交接,夫人请回。”领头的侍卫上前来,对着马车抱拳行礼。 “我自己去。”御凤澜隔着马车说道。 “夫人,这是皇上的旨决,请夫人不要为难属下。”侍卫坚持道。 御凤澜掀开马车帘子看,这是张陌生的面孔。但是能执行这趟任务的,一定是帝夜天信任的人。 “我要去。”她淡淡地说了一句,放下了帘子,“皇上都拦不住我,你更 拦不住。葬的是我的爹娘,我当然要去磕个头,烧柱香。今日赶回来就行,又不是什么大事。” “那,就在这里等皇上的旨意吧。来人,去宫中向皇上禀明,等皇上旨意。” 侍卫挺倔强,一挥手,让身后的人站成一排,拦住他们的去路。 “我帮你打他?”帝阮扭头看。 “算了,我们让开吧。”御凤澜不硬碰,笑了笑,让帝阮把马车赶到一边。 侍卫长再次向她深深一揖,护送灵柩出城。 “我们回去卖酒?”帝阮兴致勃勃地问道。 “我们从正城门出去,大白天的,自由进出,谁会拦我们。”御凤澜冲他笑了笑。 “好嘞。”帝阮挥动马鞭,往正城门处奔去。 从南门出去,得绕一个弯才会上官道。现在去走正门,很快就能追上他们。 城门处正有百姓井然有序地进出大门,官兵不时会拦下几个盘查一番。对穿得好的,态度就客气一些,穿得差一点的,当然就严厉一些。 他们的马车很华丽,帝阮穿的是粗布衣服,正好像马夫。守城的侍卫看也没看他们,直接放行。 官道上人很多,进城的,出城的。 帝阮挥着马鞭,唱起了山歌。 御凤澜把马车门敞开,让清风吹进来,让阳光洒进来,让他的歌声在耳边飞。 “锦珠儿,我就这样赶着马车,一直赶,一直赶,我们回大牛村去。”他突然用力一挥鞭子,赶着马车飞驰起来。 御凤澜吓了一跳,赶紧抓住了两边的把手,才没被甩倒。 “驾!”他站了起来,一手紧拉缰绳,一手甩动马鞭,越跑越快。 “帝阮,你把他们都甩到后面了。” 御凤澜扭头看,他们刚刚从灵柩车队旁边跑过,那侍卫正看着他们发愣。 “让他们来追我们呀。” 帝阮扭头朝她笑,乌瞳闪亮,唇角高,长发飘舞,真对得起新鲜张扬四个字。 “帝阮你给我停下,我要吐了。” 御凤澜经不起这样的颠簸,胃里一阵阵地难受。 “吁……”他猛地一拽缰绳,把马儿拉得高高地扬起了前蹄。 御凤澜这回真被甩到了马车厢后面,脑袋都要碰烂了。 “帝阮,我再信你就不是人!” 她揉着后脑勺坐起来,气冲冲地钻出了马车厢。 这时候他们已经把那队人丢出老远了! “你看你做的好事!”御凤澜愤怒地责备道。 “对不起。”帝阮跳下马车,双 手伸给她,委屈地说:“我抱你下来吧,我们坐着等他们。” 御凤澜瞪了他一眼,自己跳了下来,牵着马车往路边走。 “锦珠儿你真生气了?我给你摘朵花。”帝阮跑到一边,摘了两朵紫色的野花过来,给她戴到耳边。 “一边玩去。”御凤澜瞪了他一眼。 “那,我给你捉蝴蝶。”帝阮又咧嘴笑。 “不要。”御凤澜又瞪他。 “锦珠儿,你看这个,这叫西凤。有什么想对你爹娘想说的话,你就告诉它,它会带着你的话去天上。” 帝阮执着地去捉了一只蝴蝶回来,拽了根头发,拴在蝴蝶的翅膀上。 御凤澜一愣,飞快抬头看他,小声问:“这话也是你师傅告诉你的吗?” “是你呀,锦珠儿。”帝阮咧咧嘴,把头发丝绕上她的手指头。 御凤澜拧了拧眉,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着。 “怎么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帝阮的笑容浅了浅,挠挠脑袋,往四处张望,“不然,我给你编只蚂蚱吧。” 他跑过去拔了几根青草回来,盘腿坐在她的身边,全神贯注地编蚂蚱。 蝴蝶带着思念的话去天上,帝之翔说,是他的侍女巧儿告诉他的……是巧合吗? 第260章 云双 帝夜天身中奇蛊,珂离沧都无法给他取出毒蛊,这蛊是谁下的?只有亲近的人能靠近他,不让他怀疑。 难道是云双夫人? 她摁了摁帝阮的肩,小声说:“锦珠儿还教过你什么?” “嗯……好多好多。”帝阮耸了耸肩,把碧油油的草蚂蚱捧到她的面前。 “你想想。”御凤澜接过来,轻声说道。 “嗯,她还说,多吃红豆糕可以让我变聪明,还能躲过小鬼的眼睛,不会收走我的命。” “还有呢?” “不记得了。”帝阮摇了摇头,继续编蚂蚱。 “夫人,你怎么能抗旨出城?”那队侍卫急匆匆地追来了,心急火燎地请她回去。 御凤澜走到灵车前,抚着棺木静立。深挖数丈,却不见尸骨,爹娘是生是死,她现在也有些糊涂了。 难道真是她忘了什么事? 侍卫催了好几遍,她才慢步退到一边,小声说:“你们走吧。” 灵车从她面前过去,她一直等到看不到他们了,才转身上马车。侍卫长留下了两个侍卫,护送她回宫。 御凤澜现在想去看巧儿,这女子是云双贴身侍女,若这些话是她自己说的,那就看看她有什么蹊跷之处。若是别人教的,那是云双吗?还 是云织? 帝夜天已经知道她出城之事了,她一回梨花宫,立刻打发人来看她。她换了身衣裳,去向他请罪。 他已经下朝了,他们在偏殿议事。 帝崇忱此人很勤政,很多事都是自己一手处理。现在突然换人,这些事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帝夜天的手中。 御凤澜注意到了,他的青衫军还是没有露面,也没有公开。帝夜天谨慎,到了这时候,依然没有露出他的底牌。 “夫人。”几名宫婢迎面过来,一见到她,赶紧福身行礼。 “你们去哪里?”小元好奇地问道。 “云织姑娘要在云双夫人那里用午膳,云织姑娘喜欢吃雪蛤。正好御膳房今日有极品雪蛤,所以夫人让我们去御膳房说一声。” “哟,我们夫人还没挑食呢,她还想吃雪蛤!”小元很不满,嘟囔道:“我也去御膳房,我们夫人要吃人参炖鸡。” “我要吃雪蛤,告诉云双夫人,我要去吃饭。”御凤澜笑笑,大步往前走。 宫婢互相看了一眼,一个继续去御膳房,另一个匆匆跑回去报信。 云双正在纳鞋底,听到这消息,微微一怔。 “十九夫人要来?”站在窗口的云织也扭过头,手里掐着一朵海棠花, 惊讶地问道。 “是的,她说要来吃雪蛤。”宫婢点头,为难地说道:“都怪奴婢,她一问,也没细想,就告诉她了。” “罢了,她来就来吧。”云双拿起帕子,掩着嘴咳了半天,轻声说:“她是皇上的心尖人,我们都服侍周到一些,不要得罪她就行。” “但姐姐先进门!”云织拿着那支海棠花过来,给她绾在发间,小声说:“姐姐若不是生病,皇上的心尖人一定是姐姐,姐姐得想办法留住皇上的心。” “我有什么办法?皇上那人的心思,没人能看懂。你看看妙音夫人,当时多受宠爱,说赶走就赶走了……我能这样每天看他一眼,也就知足了。” 云双摇摇头,放下帕子时悄然捏了一把,藏住帕子里的血渍。 若被人发现她还在咳血,说不定把孩子们都带走了,那她想看帝夜天都办不到。 “姐姐……你怎么这么不争气!”云织摇了摇她,气恼地说道:“皇上明明先喜欢的人是你……” “他喜欢我吗?”云双苦笑。 云织皱皱眉,蹲到她的腿边,轻声说:“姐姐,皇上当然喜欢你,若不喜欢你,怎么会让你住在这么好的宫殿里,你这里离帝宫最近。还有 这些孩子们,都是他的骨肉,却只让你照顾。” 云双神情恍惚地看了她一会儿,弱弱地说:“但是,里面没有一个是我和他的。” “那就给皇上生一个呀。”云织立刻说道。 云双咬咬唇,埋头绣帕子。 云织眼睛骨碌一转,手抚在她的膝上,轻轻地说:“姐姐,让我帮你吧。” “怎么帮?”云双的针扎在指尖,抬起微红的眸子看她。 “让你给皇上生个皇子,这样才能稳定你在宫里的地位。”云织马上就说。 “可是……他……” “还有,御十九太霸道了,姐姐应当打起精神反击她,让皇上知道她险恶的真面目。” “可是……”云双还是摇头,帕子掩住唇,不停地咳。 “夫人又咳了。”一名面容清秀的婢女端着药碗进来,急切地说道:“快把药喝了吧。” “巧儿,你怎么这么快就煮好了,我真不想喝药。”云双放下针线,接过了药,吹开药沫,小小地抿了一口,苦得紧拧起了眉。 “夫人乖乖喝了病才会好。”巧儿用小碟子装了几枚蜜饯放到她的面前。 “若哪天我离开这药罐子就好了。”云双看着黑乎乎的药碗,惆怅地看向窗外,“你们看十 九夫人,青春漂亮,也难怪皇上喜欢她。” “姐姐早点养好身子,让我帮你吧。”云织摇了摇她的膝,央求道:“姐姐去向皇上求道旨意,让我进宫陪你。” “但皇上做了决定的事,不喜欢别人改变他。”云双为难地说道。 “姐姐,我是你妹妹,我不帮你,还有谁能帮你呢?你难道想像妙音夫人一样被赶出去吗?现在还不打起精神,妙音夫人的今日,就是姐姐的明天啊!”云织苦劝道。 “可是,你有什么办法?”云织犹豫着问道。 “先让姐姐从头面上压过她,别让她以为自己才是最好看的。”云织咬牙,忿忿地说道。 云双盯着她看了会儿,轻声问:“那天……假山那里,你是真的没听到吗?” “当然,姐姐,我不会害人的。”云织柳眉一竖,厉声说道:“姐姐,这就是她的手段,让我们姐妹猜忌,让姐姐没有帮手。” “也是,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云双点点头,又摇摇头,无奈地说:“但是她很不喜欢我,她让你出宫,皇上一定听她的。” “但是姐姐若病得厉害,皇子们也离不开你,皇上一定让我来照顾你。”云织眼睛一亮,俯到她耳边小声说道。 第261章 嫌弃我 “我……我怕他会嫌我生病,把我送出去啊。”云双连连摆手。 云织眯了眯眼睛,轻轻点头:“那姐姐交给我吧。” “什么?”云双狐疑地问道。 “妹妹一定帮你夺来皇上的宠爱。”云织拉着她的手,轻轻地说道。 “宠不宠我不知道,我就想每天能看到他。你也不能胡来,你别忘了爹娘当时说的话,害人之心不可有……” “姐姐,这是什么地方?”云织看看她的脸色,马上就改了口,“我当然记得!姐姐,我帮你打扮打扮吧,中午把皇上也请来,皇上会分辩出谁是最好的那一个。” “就这样吧。”云双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裳,小声说道。 “巧儿,去拿那套鹅黄色的衣裳。”云织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笑着说道:“我们帮姐姐好好打扮一下。” “好嘞。”巧儿笑吟吟地转身就走。 “姐姐,你身边多亏有巧儿,她多机灵呀。”云织赞扬道。 “对,也很勤快。”云双跟着她走到了铜镜前。 镜中映出两道身影,云织比她生得丰腴,肤色是难得的白中透着粉,腰肢纤细,两朵秋海棠绾在发髻边,越发衬得人水灵美艳。 “云织越来越漂亮了。”云双坐下来,有些羡慕地看着她说道:“你和十九一样,都跟新鲜的水葱儿一样,若我能像你一点半点,皇上可能也会多看我一眼了。可惜我总是病着……” “真的?”云织抚了抚脸颊,嫣然一笑,“姐姐笑话我吧,我若有姐姐好看就好了。” “当然比我好看。”云双从盒子里取出一支芙蓉簪,换下了头上的雀衔珠,轻轻地说道:“自打父亲和哥哥死后,我们姐妹二人相依为命,如今也算是熬出头了。我想让皇上帮你物色一 个好夫婿,你喜欢什么样的,给我说说。” “我陪着姐姐,哪里也不去。”云织拿起胭脂盒子,用金簪挑了一块儿出来,用水化开了,往云双的脸上轻抹。 “守着我干什么,我哪天不在了,你还能守吗?趁着年纪正好,挑个好的。”云双拧拧眉,小声说道。 “姐姐有没有想过,让我陪着姐姐一起……”云织沉吟了一下,看了看她的脸色,慢吞吞地说道:“一起陪着皇上?” “嗯?”云双愣住了。 “世间哪有男儿会比皇上更好呢?我在姐姐身边,姐妹两个也是帮手呀。”云织索性挑明了心意。 云双扭过头,怔怔地看着她。 “姐姐,万一挑的夫婿对我不好,我这辈子怎么办?姐姐喜欢的男人,一定不错。”云织又说道。 一直站在一边的巧儿抬眸看了她一眼,又垂下了眼睛。 “让我想想。”云双的声音明显有些苦涩。 “姐姐好好想,有什么事会比我们姐妹两个永远不分开好呢?以后我们的孩子也能互相帮忙……”云织扶住她的肩,轻轻摇了摇。 云双抓着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头发上刮着,神情恍惚。 她们的爹娘都是帝家包奴,十年前,御氏皇族称霸天下,边境驻军常去各封地搜掠抢夺,她们的父母就是在那时候中了流箭死去的。 后来帝夜天回去了,暗中招募兵马,她们的两位哥哥前去投奔。 一个加入了他的青衫军,一个成了他身边的侍卫,一个在暗,一个在明,替他冲锋陷阵,都深得他的赏识。 他们战死后,帝夜天纳她为妾,把她和妹妹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日子一晃,都过去了七年了,她那时候才十四岁,现在已经有二十一了。这病是从两年前 开始的,总是不好,他的处境也不好。 所以,他让她带着孩子们去乡里,远离这里的纷争。 她一直以为她对于他来说是特别的,所以才会格外在乎她的生死。 “姐姐你想好了吗?”云织推她,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 云双轻轻地吐了一口气,轻声说:“我怕他不答应,这样,我先求他让你留在宫中,别的事,看缘份吧。若他喜欢你,他自会留下你。若不行你也不必伤心,去挑个好夫婿。” “姐姐对我最好了。”云织搂住她的肩,兴奋地摇了摇。 云双忧郁地看了她一眼,嗓子又是一阵痛,捂着嘴,俯在桌上咳了好半天,展开帕子一看,上有一团乌黑的血。 “姐姐。”云织蹲下去,轻轻地摇了摇她的腿,担忧地说:“姐姐你躺会儿去吧,我来照看孩子们。” “让我多看看他们吧。”云双摇了摇头,把手里纳的鞋底放开,拿过了一只碧色绣箩,从里面挑出两块颜色靓丽的缎子,小声说:“我看了十九夫人穿的鞋子,她当皇后,我也不能空手,总要送贺礼。” “姐姐还给她做鞋?”云织垮下脸,不满地说道。 “当然要送,我还得在宫里过下去,只要她不赶我走。”云双垂头坐下,手里捧着鞋面轻抚不停。 “这不是你给自己准备的吗?”云织认出了这两块缎子,立刻抢了过去,“不行,这是你准备和皇上圆房那天穿的,你怎么能给她?” “你不懂,我问过了,依着宫里的规矩,生病的嫔妃是不可能侍奉皇上的,怕把晦气传给皇上。我一天不好,就一天不可能做他的女人。这缎子搁着也是搁着,别浪费了。”云双摇了摇头,小声说:“巧儿,你把我那副珍珠链子拿 来,帮我拆了,我要镶在鞋子上面。” “你最爱那串珍珠,你给她镶鞋上?你不喜欢,给我好了,我要这串珍珠!凭什么要她踩在脚上。”云织更不满了,跑过去,死捂着首饰盒不放。 “别任性,别人都会送厚礼,你不能让我无礼啊。她是公主出身,礼轻了她瞧不上。我这里也只有这串珍珠最好。”云双小声解释道。 “不行。”云织夺过首饰盒子,把珍珠拿出来,直接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反正不许你给她,我是你妹妹,她又不是。” “算了,你喜欢就拿着吧,反正我也不戴。” 云双无可奈何,只能让巧儿把首饰盒拿来,从里面找了个珍珠珠花出来的,把大珠子拆下来,用锦线先串好备用。 “娘娘用心良苦,也是给云织姑娘开路呀,云织姑娘应当帮着娘娘,在表面上还是要对十九夫人恭敬一些。”巧儿站着串线,轻言慢语地劝云织。 云织生了半天闷气,出去和那些皇子玩闹。 “云织从小听人夸她长得美,所以心高气傲,这性子不行呢。”云双往外看了一眼,担忧地说道:“她怎么可能是公主的对手?公主是在宫里长大的,什么手段都见过。而我们都是乡里长大的村姑,没见过大世面……哎,我不应该答应她的。” “夫人,随她去吧,说不定她偏能讨得皇上的欢心呢,那也您的福气。”巧儿轻声说道。 “谁知道呢。” 云双苦笑,拿起白矾,在缎子上描线,准备剪鞋面。上面的花是早就绣好的,一双鸳鸯戏水游。 她很想问问苍天,她和帝夜天,永远做不成鸳鸯是不是? “十九夫人来了。”外面响起了重重通传声。 她手一抖,剪刀剪到了手指肚,顿 时血流如注。 “夫人。”巧儿连忙放下绣线,拿了帕子过来给她捏住。 “我没事,赶紧出去迎接她去。” 云双自己捏住了还在流血的手指,快步走到了铜镜前,理了理头发,再匆匆抹了点胭脂在苍白的唇上,这才转身出去。 小皇子们在乡里玩惯了,两个五六岁的已经去念书了,还有四个都在院子里撒欢地跑。 帝之翔也在中间,跑得最慢,御凤澜进去的时候,他正好摔了一跤,扑到她的脚前。 “小调皮。”御凤澜扶起他,给他拍打身上的灰。 帝之翔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抱住了她的腿,“夫人你是来看我的吗?爹有没有来呀?” “他有空就来,现在正在办大事呢。”御凤澜点了点他的小鼻子,牵住了他的小手。 另三个小皇子不敢过来,都躲在云织的身后,怯生生地探出小脑袋看她。 “快给夫人磕头。”云织堆着满脸的笑,把几个小孩推出来。 小皇子们互相看了看,规矩地给御凤澜跪下磕头。 “都起来吧,小元小歌,把礼物给他们。” 御凤澜扶起了几个孩子,抬眸一瞧,云双正在一个模样清秀的婢女的搀扶下,快步出来了。 云双脸色有些白,步子也有些虚,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十九夫人。”云双福了福身子,温柔地向她问好。 “云双夫人不必多礼,我们平起平坐呢。”御凤澜笑着说道。 “娘,您看。”帝之翔举着御凤澜刚刚给他们的礼物,让云双看。一个小马玉佩,串着金珠子,亮闪闪的,很漂亮。 六个皇子,依着生肖每人一个玉佩,还有两大盒的奶酪。 “快收好,别弄坏了。”云双抚了抚他的小脑袋,侧身让御凤澜进屋,“十九夫人屋里请。” 第262章 不争气 “叫我十九就行了。”御凤澜微微一笑,轻声说:“云双夫人先请。” 云双也不推辞,引着她进了殿中。 第一晚来的时候,这里布置非常华丽。但此时那些锦绣垂幔已经收走了,琉璃宫灯也换成了普通的红灯笼。 “夫人请用茶。”云织亲手奉上了茶,规矩地站到一边。 “云织姑娘也坐吧。”御凤澜扫了她一眼,视线直接投向云双身边的婢女,小声问道:“这是从王府带来的吗?叫什么名字。” “回夫人的话,奴婢叫巧儿。”巧儿赶紧上前来回话,垂眉垂眼的,十分谨慎的表情。 “之翔是你照顾的吧?她说你教她,想念人的时候,就用蝴蝶捎去想说的话。”御凤澜笑着问。 “说着玩儿,哄翔皇子高兴的。”巧儿小声说道。 “他还说,要多吃红豆糕……什么来着?”御凤澜一手撑在桌子上,佯装回忆。 “可以变聪明。”帝之翔眨眨圆溜溜的眼睛,脆声说道。 “对!”御凤澜笑了起来,看着巧儿问:“巧儿家里有人识字吗?蝴蝶那话说得真有意境。” “我就是胡说的。”巧儿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可千万别说胡说,若胡说都能说出这么动听的话,巧儿肚中的墨水可不少呢。”御凤 澜笑着说道。 “巧儿是识过字的,她父亲以前是太上皇身边的侍卫,后来落了罪,全家没为奴了。皇上让她照顾我,我和她情同姐妹。”云双轻声说道。 “那就好,有个识字的人最好。”御凤澜轻轻点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巧儿,又转头看云织,“云织姑娘的珍珠真漂亮。” “是姐姐的,我看着漂亮,拿着戴一会儿。”云织赶紧把珍珠取下来,双手捧回给了云双。 “你不是喜欢吗?戴着吧。” 云织把项链往她手里塞,两姐妹互推的时候,云双攥在手上的帕子掉在了地上,露出了剪破的手指头。 “云双夫人受伤了?”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刚纳鞋底的时候剪着了。”云双很窘迫,飞快地捡起了手帕,重新包上手指。 “用这个试试,”御凤澜香袋里取出了小瓷瓶,递到她的手边,“这金创药效果极好。” 小歌拧了拧眉,轻轻地碰了御凤澜一下。 在这宫里头就得谨言慎行,别人给的药,给的食物都得加倍小心。 给别人东西也得小心,以免惹祸上身,她怎么能轻易给别人药用呢? “没事,云双夫人不会嫌弃。”御凤澜笑了笑,拉起了云双的手,把药倒在了她的伤口上,再用帕子包好, “包你一晚就好。” “谢谢十九夫人。”云双笑了笑,抬眸看着她说:“夫人真是又漂亮,又大方,难怪他这么喜欢。” “我也喜欢夫人。”帝之翔又抱住了御凤澜。 “小调皮。”御凤澜揉了揉他的小脸,笑着说:“是喜欢我那里有好吃的东西吧?” “夫人身上好香。”帝之翔吸了吸小鼻子,诚实地说道。 云双有些受伤,身子往后挪了一点。 她长年吃药,所以身上常常带着一股药味儿。 “这是姐姐亲手做的蝴蝶酥,皇上很喜欢吃的。”云织捧了两碟子点心过来,微笑着说道。 “是吗,我尝尝。”御凤澜拿了一块蝴蝶酥,直接咬了一口。 有小蓝蛇在,她真不害怕中毒,只要有毒的东西,小蓝蛇会先爬出来饱餐一顿。 小元和小歌紧张地看着她,生怕出事。 “确实好吃。”御凤澜嚼完一个,拿了两个给小元和小歌,笑着说:“你们尝尝,学会了也给我做。” 两个丫头对视一眼,接了过去。 “我姐姐最会做菜,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并不是妙音夫人打理皇上的生活起居,都是我姐姐,皇上很喜欢吃姐姐做的菜,以后夫人也会喜欢上的。”云织轻快地说道。 “那你会吗?”御凤澜笑 着问。 “我的手艺比不上姐姐,还要向姐姐多学。”云织温婉地笑笑,拉住了云双的手。 “嗯,那就好,我准备了游船,我们去船上。皇宫有四个湖,一大三小,这还不算各宫的泉水小塘。这些水之间都有小渠或者暗渠相连,若放一只小纸船,可以流过所有的宫殿。”御凤澜站了起来,转头看向殿外。 “居然这么神奇?”云双惊讶地问道。 “对,我的祖先建这座宫殿时,征召了全天下的能工巧匠。不仅水建得精巧,所有的长廊,小桥也有意思。云双夫人请吧,听我慢慢跟你说。”御凤澜笑笑,抬步出去。 “走吧。”云双向巧儿点了点头,“你留着,让他们准时用膳,别玩太晚。” “都去,能钓鱼呢。”御凤澜朝帝之翔挥了挥手。 “钓鱼吗,我喜欢钓鱼。”帝之翔马上跑了过来,自觉地和她手牵着手。 “之翔……怎么和夫人那么亲切?”云织不解地问道。 “他独自溜出去找皇上,十九夫人带去过了御书房。”云双扶住她的手,慢步往外。 “她真会笼络人心。”云织不满地说道。 “走了,小心祸从口出,你仔细服侍她,她肯开口,你才有可能进宫。”云双小声提醒道。 “姐姐不 能直接求皇上吗?”云织有些失望。 “若能求,你前几日就不会被赶出去了,这是宫里,你面对的也不是乡里那些女人,她出身高贵,见多识广,不是你三言两语能蒙骗过去的。”云双轻声说道。 “知道了。”云织打起了精神。 姐妹二人慢步跟上了御凤澜,宫里的一切对姐妹二人来说都是新奇的世界。以前云双也没进过宫,一来是因为只区区小妾,二来是因为帝夜天更喜欢带妙音出入王府。 御凤澜给她们介绍的宫殿,小桥,以及其中的精妙之处,都是她们闻所未闻的事情。这里对她们来说,就是极乐天堂。 “姐姐,那株花真美。”云织停下脚步,痴痴地看向路边的一株开得正艳的花。 “那是冬霞,从大海那头的一个小国传来的茶种,前后换了一百多名花艺师,想尽办法才让它适应了兰烨的土壤,开花结果。不过花期很短,只有半月。整个皇宫,只有三株。” 御凤澜停下脚步,看向那株冬霞花。那是母亲最爱的,父亲为了庆贺二人相识十五年,特地找来送她。 “为了一株花,居然动用这么多人力财力,真是奢侈,不过,它真美。”云织飞奔过去,伸手就折。 “别碰。”御凤澜厉呵一声。 第263章 十九 云织一颤,折了一整枝花下来。她有些害怕地扭头看向了云双,小声说:“不能折吗?” “云织,一共只有三株,肯定名贵,你怎么能随便折呢。”云双连忙过去,从她手里夺来了冬霞花,捧到了御凤澜面前。 御凤澜转念一想,人都不在了,再怜惜花有什么用?她笑笑,把花推回去,轻声说:“我是怕云织姑娘伤到手,这花枝有点毒性。” “这样啊……云织你有没有事?”云双赶紧走回云织的面前,捧着她的手焦虑地问道。 云织扑扑乱跳的心稍微平静了点,摇了摇头,“我没事,这花真漂亮,我想插在姐姐的花瓶里。” “以后不许乱碰东西。”云双放开她的手,歉疚地向御凤澜笑了笑,“我们不懂这些,十九夫人多教教我们吧。” “有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反正宫里就我们几个人。”御凤澜继续往前走。 雪梨湖就在前面,四周全是梨花,冬天的时候,雪花和梨花瓣一起往湖面上飘。 母亲喜欢给她穿上大红的锦裙,让她站在湖边,召集所有画师给她画像。 天地间的满眼薄白中,只有她如同一团火,照亮所有人的眼睛。 那时候,帝夜天也躲在暗处看她,把她的模 样记住,然后回去画出来,枕在枕下,便会有好梦入眠。 “夫人,到了。”见她一直不出声,小元提醒了她一声。 上了码头,几名太监小心翼翼地把一群人接上了乌篷小船。 每三人一船,慢悠悠地往湖心里划。 御凤澜和小元小歌的船在中间,云双、云织巧儿在右边,几个孩子在左边。 每个船上摆着小几,炖着小炉。 云织想吃的雪蛤就在锅里煮着。她悄悄看御凤澜,大家闺秀应当会的礼仪,她请人教了她许多,但看御凤澜的姿态,她觉得自己还远远不够。 她一个姿势一个姿势地记下来,等到宫婢给她舀好汤时,学着御凤澜的样子,轻挽袖口,拿起玉筷。 “我最会钓鱼了。”帝之翔把小竹竿往水面上伸,乐滋滋地说道,我还会在田里捉泥鳅,每年夏天我都能捉好多泥鳅。” “你现在是皇子了,不可以总说自己捉泥鳅的事。”云织小声提醒他。 “怎么不能说,我小时候还爬树掏鸟窝呢,皇子也是小孩子,爱玩是天性。”御凤澜好笑地说道。 “夫人说得对,尤其是男孩子,哪有不调皮的。其实我觉得在乡里过得更自在,住在这里总有些提心吊胆,总怕弄不好闹出 笑话。我和云织都是包家奴出身,夫人懂的这些,我们听都没有听过。若哪里做得不好,还望夫人不要见怪。”云双微笑着点头。 “怎么会,每个人的出生都没得选择,甚至有些人怎么活也没得选择,唯一可以做的选择的是,你要么接受,要么逃离。”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情不自禁地想到了帝阮说的话。 “喂,喂……锦珠儿……你吃什么好吃的,好香好香。”刚想到那傻小子呢,他的声音就传过来了。 扭头他,他正撑着船蒿过来,冲她用力挥手。御凤澜是特地叫他来的,锦珠儿和巧儿说了同样的话,要么碰巧,要么是肯定有什么渊源。 她不露声色地抬眸看巧儿,她跪坐在云双身后,正给云双夹菜。 云双和云织都正盯着帝阮看,他穿着一身紫色锦衣,站在船头,简直跟天上掉下的仙人一般,眉目里都流淌着霞光,光彩夺目。 “云双夫人,你们还没有见过吧,这位是帝阮,大皇子。”御凤澜扬唇一笑,给二人介绍。 “我要过来了,你们两个丫头去那边。” 帝阮跳过来,把小船弄得摇摇晃晃,若不是小歌及时摁住炉子,一锅烧得正开的汤非打翻不可。 “大皇子, 你要弄翻船吗?烫着人怎么办?”小元嗔怪地横了一眼帝阮。 “不会,我保护弟媳妇。”帝阮又换了称呼,扬唇一笑,盘腿在锦垫上坐下,抓起筷子就捞雪蛤吃,但才夹了一只腿就嫌弃地说道:“你们居然吃蛤蟆,我不吃的,这个不好吃……不如,我们换条鱼吧。” “很好吃啊,你看云织姑娘就很喜欢吃。”御凤澜引着帝阮看那只小船。 这时巧儿抬起头来了,看了一眼帝阮,眸光微微一闪,又匆匆垂下体甚至还微微发抖。 御凤澜看到了她这细微的神情变化,确信巧儿和锦珠儿一定有什么关系!再者,不可能会有女人见到帝阮这张脸还无动于衷! “那这一锅,我一个人吃不了,巧儿你过来,陪我一起吃。”御凤澜笑笑,朝巧儿招手。 “奴婢不敢。”巧儿赶紧说道。 帝阮耸耸肩,朗声说:“别怕,过来吧。” “不必了,她胆小。”云双连忙说道。 “皇上来了。”这时云织突然眼睛一亮,脸上浮满了妩媚笑容。 帝夜天没有撑船,从桥上直接跃起来,在水面上轻点几下,就上了御凤澜的小船。 “有武功真好,想去哪里就飞哪里。”御凤澜仰着小脸,笑着说道。 “有阮皇兄真好,你想笑就笑。”帝夜天盯了她一眼,挨着她坐下。 “人生当多笑,才能永不老。”御凤澜轻捏他的脸皮,往旁边轻轻地扯,“皇叔就应当多笑,板着脸干什么呢?” 云双和云织在那边船上,双双转过头看向二人。 见二人紧贴着,云双垂下了眼睛,云织却一直盯着她们,满脸嫉妒羡慕。 “嗯,看来阮皇兄深得你意,每回和阮皇兄在一起都能笑得这么开心。”帝夜天一臂揽着她,目光投向了帝阮。 帝阮挽着袖子,正往水里投鱼食。他力大无穷,一挥手,一把鱼食抛得影都见不着了,过了好一会儿,才纷纷扬扬落下来。 “珂离沧已经在宝库里找了许久了,还是没找着他的宝贝,他说最近就要回去了。你从行宫里出来,也没有和他打招呼,应当去当面谢他。若不是他,你的脸不可能恢复。”帝夜天看着他的侧影,沉声说道。 “珂离沧要走吗?我才不谢他,哼,每天把我包得像粽子,还要让蝴蝶咬我,我的皮就是这样一片一片被蝴蝶吃掉的。”他把手臂伸过来,气哼哼地看帝夜天,大声说:“三弟你也不要理他,他不是好人。” “好人是什么?”帝夜天反问。 第264章 对我好 “好人就是对我好,对我不好的,都是坏人。”帝阮不假思索地说道。 “你跟你师傅学佛这么久,怎么觉悟还这么低。”帝夜天微微一笑,平静地说道。 “师傅说过了,我天姿聪慧,总有一天能修成大器。”帝阮唇角一扬,这笑容,仿佛有千树万树桃花开,满眼的水光潋滟。 “阮皇子真好看。”小元痴痴地说了句。 “小元。”小歌吓了一跳,赶紧掐了她一下。 小元回过神来,顿时大臊,赶紧跪下去,拖着哭腔求饶,“皇上恕罪,奴婢是无心的。” 帝阮那样的眼神和笑容杀过来,没几个女人逃得过吧。别说道小元这憨丫头了,云双和云织也都在朝他看。 御凤澜又看巧儿,她还是垂着头,袖子微微抖动。 或者是风吹的,也或者是她正紧张。 不,她不是锦珠儿。锦珠儿能迷倒那么多人,一定是胆大心细,很有谋略之人。巧儿不像,巧儿更可能像是知道某些秘密。 “皇上,我给皇上和十九夫人,还有阮皇子唱一曲吧。”云织突然拿起了带来的琵琶,娇俏俏地看着帝夜天说道。 “唱吧。”御凤澜眼儿弯弯,向她点头。 云织抿唇笑笑,葱葱指尖在 弦上轻轻拔动,朱唇轻启,婉转开唱。 这女人比她姐姐胆大,也比她姐姐多才多艺。 她姐姐没机会学这些,当了帝夜天的小妾之后,手里也有了闲银,云织想学什么,都请师傅教过她。 她尽情表现,不时将一双美眸看向帝夜天。 御凤澜明白得很,那天在假山时,云织一定听到了她的声音,却故意带着孩子们走开。 云织明白张胆地向帝夜天频递秋波,用意也很明显。 “阿阮,你想要老婆吗?云织怎么样?”她笑笑,朝帝阮招手。 “老婆饼就要,老婆不要。”帝阮端着酒碗,一口接着一口地喝,双颊已经被酒劲染红了。 “你看云织啊,又漂亮又温柔,还会弹琵琶。”御凤澜又说。 “会剥琵琶才行,我喜欢吃琵琶。”帝阮看了一眼云织,抱起了酒坛子,大口往嘴里倒。 “你怎么这么海喝?”御凤澜伸手夺酒子,大声责备,“疯了吗?你快喝醉了。” “好喝,昨儿在你那里喝了酒,感觉太好了,跟踩在云彩上面一样。”帝阮抹了把嘴唇,扭头看云织,拧了拧眉,不解地说:“她怎么长了两个角?” 云织本来就被御凤澜的话弄得闷闷不乐,生怕 她真的向帝夜天请求,把她嫁给这傻子。此时听帝阮一说,慌忙伸手摸自己的头发。 “哪里有角?”她迟疑了一下,看向云双。 “可能是阮皇子喝醉了,所以把你的头发看成了角吗?” 云双仔细端详了她一番,云织每天都会精心打扮,在梳妆这回事不花上一两个时辰是不会停下的。 今天挽着双螺髻,绑着粉缎带,戴着珍珠簪,额心还描着五瓣花。 未出阁的女子都喜欢这样打扮,云织这样打扮格外娇媚。 “真的长了角,我没有看错,长长的……”帝阮站起来,伸手去够云织的头发。 云织吓了一跳,连忙往后一仰。琵琶碰到了小炉子,汤锅倒下来了,汤汁四溅,烫得云双飞快地站了起来。 这一下,云双又撞到了身后的巧儿,主仆两个一起往后倒。 巧儿在慌乱中,拉了云织一把,眼看三人都要掉进水里了,云织飞快地挣脱了巧儿的手,死死扳住了船舷。 帝夜天飞身掠起,一脚踩住了往右偏去的船舷,拉住了差点掉下去的云双,但巧儿还是掉进了水里。 “救命……”她往下沉,惊慌失措地大叫。 “巧儿快上来。”云双顾不上害怕,扑到船舷上 ,把手伸给她。 “夫人救我……有水鬼……水鬼拉我的腿……”巧儿沉下去,又浮上来,叫得越发惊惧不安。 “哪来的水鬼,拉住船浆。”帝夜天让撑船的太监把浆伸过去,让巧儿抓住,好拖她上来。 但巧儿好像是吓到了,不仅没抓船浆,人还开始往水下面沉,水面上鼓出一串串的水泡。 “巧儿。”云双尖叫一声,把双手都伸进了水里,拼命地捞。 那些小皇子都吓到了,连声大叫,挤成一团。 两名太监跳进水里,潜进去,把她拖了上来。 她脸色青紫,浑身僵硬。 “是吓得抽筋了。”太监把她放到甲板上,掐她的人中,把她反过来,往她背上重重拍打。 “把皇子和巧儿送回去,让太医院派个人过去看看。”帝夜天站在船头,低声吩咐。 “臣妾也回去。”云双担心巧儿,登上了那艘靠岸的小船。 “姐姐你小心哪。”云织还有些不甘心,不肯离开,抱着琵琶在船头站着。 “阿阮你看你做的好事。”御凤澜慢悠悠地说了一句。 帝阮趴在小桌上,已经醉了。 帝夜天走过去,给他把了把脉,又拉开他的衣领看了一眼,沉声说道:“把阮皇兄抬 回去,好生伺候,不得怠慢。” “你看他的脖子干什么?”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帝夜天笑了笑,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帝阮好像和刚开始回来有点不一样。是因为脸变得好看的缘故吗? “云织姑娘,你想当王妃吗?阮皇子如此英俊潇洒,你可喜欢?”御凤澜扭头看云织,笑吟吟地问道。 云织吓了一大跳,“啊?” “走吧。”帝夜天看了看御凤澜,又看云织,微微拧眉。帝阮身上有疑点,他得好好梳理一下。 “皇叔,那边是你父亲的六十大寿修的寿佛山吧?”御凤澜看着东边,阳光正照在那座雕着佛像的大石头上,上面现出奇怪的花纹。 “嗯。” “我要去看看。”御凤澜来了精神。 “走吧。”帝夜天以为她是好奇,爽快地亲自撑船,陪她过去。 “皇上……”云织焦急地叫了一声。 “云织姑娘也想来吗?”御凤澜扭头看她。 “好啊。”云织连忙点头,催着太监撑船过去。 哎,不会识眼色!御凤澜看了看帝夜天,小声说:“你这个小姨子,想当皇妃呢。” 帝夜天头也不回,淡淡地说:“你若有一天不损我,那我真要烧高香。” 第265章 别跟着 “皇叔,我有那么坏吗?我这是说事实。”御凤澜瞪了他一眼,小声说:“你看看她的眼神,盯着你,都快从眼睛里滚出来了,她想吃了你。” 帝夜天抚额,扭头看向云织。 她正一脸渴望地看着他,见他转过头,立刻就换了一脸甜笑。 “你回去陪你姐姐,别跟着了。”帝夜天拧了拧眉。 云织的笑容僵在脸上,眼睁睁看着他们的船越走越远,气得直拧衣裳。 “真可恶,居然想把我嫁给那个傻子。”她上了岸,忿忿地把琵琶往地上一砸,大步走到湖边的小石凳前,重重坐了下去,盯着他们去的方向生闷气。 “云织姑娘为何生气?”沙哑的女声从她身后传来。 她飞快转头,只见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站在她的身后。 “你是谁?”云织警惕地问道。 “呵,我是涅罗国大巫女。”女人沙哑地笑了笑,收回视线,转过了身。 “涅罗国?”云织拧了拧眉,轻声说:“就是那个献了独角马的涅罗国?真的有独角马吗?” “呵,对的。”女人点点头,抬起锐利的褐眸,直直地看着云织。 云织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强自镇定地说:“你想干什么?” “只是看到云织姑娘一个人坐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大巫女垂下眼睛,哑声说道。 “谢了,我没事,请大巫女 回去吧。”云织捡起了琵琶,拔腿就走。 “云织姑娘面带贵相,今后是大贵之命。”大巫女幽幽地说道。 “真的吗?”云织飞快转过身,惊喜交加地问道:“我可有皇妃命?” “贵不可言。”大巫女笑了笑。 “太好了。”云织快步走回来,急切地说:“大巫女请帮我看看,何时我能实现我的愿望。” “所有的愿望,都指日可待。”大巫女双手合十,给她行了个礼,转身走开。 “大巫女,请明示。”云织快步跟着她,焦急地说道:“为何我觉得一点希望也没有?她霸着皇上的心和眼睛,皇上都不拿正眼看我。姐姐服侍他那么久,为什么抵不上这女人半点情份呢?” “情份是自己给的。”大巫女笑笑,大步往前,黑色的衣袍里隐隐飘出一阵古怪的香味。 “自己怎么给?我根本就靠近不了皇上。”云织见她总含含糊糊,干脆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快速说道:“请大巫女明示,事成之后,我成嫔妃,一定重重谢你。” “这种事得靠自己,谁拦你就推开谁,这样就行了。”大巫女抽回袖子,向她点点头,继续往前。 “喂,你真的看出我的命贵不可言吗?”云织又追上去,急声问道。 大巫女抬眸看看她,轻声笑笑,扬长而去。 云织扶着路边的蔷薇树,抚着发烫的脸颊, 眼里冒着狂热的光,喃喃自语,“贵不可言,一定是皇妃了呀。” 她扭头看向佛寿石的方向,稳了稳呼吸,快步往回走。 小船到了浮桥边,几人弃船,上岸沿着垂柳小径步行。 哦,这浮桥正是那日帝崇忱摔下去的那一座。 御凤澜看着就想笑,用脚在桥头蹬了两脚,小声说:“帝夜天,我喜欢这桥,给它换个名字吧。” “换什么名字?”帝夜天随口问道。 “落水桥。”御凤澜嘻嘻地一笑。 帝夜天眉头皱皱,立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快走吧。”他伸臂揽住她的腰,加快了脚步。 “对了,你为什么不逼问他下蛊的人是谁,是不是薄念倾,又怎么解蛊?”御凤澜掐着他的手指问。 “你觉得他会说吗?”帝夜天反问。 “不会,恨死你了。若他有一桶蛊,肯定会让那一桶生出十桶来,再喂给你吃。”御凤澜一本正经地说道。 帝夜天低笑,随即轻轻叹息。 “我不说了。”御凤澜轻轻打嘴,若是她亲爹给她下毒,她也会伤心欲绝的。她停下脚步,抱住了帝夜天,软绵绵地说道:“皇叔,我们两个好好的,我疼你。” 帝夜天哑然失笑,抱住了她,小声说:“你能不和我时时生闷气,我就很高兴了。” “我真的很疼你。”御凤澜仰起小脸看他,严肃地说道。 “知道 了。”帝夜天拧了拧她的小嘴巴。 “知道就行了。”御凤澜拉起他的手,用力往前拽,“快走快走,我们看大石头去。上面的花纹好奇特,我们去看看是什么。” “什么花纹?”帝夜天不解地问道。 “皇叔你眼神不好,我看你除了看对了我之后,看什么事都眼神不好。”御凤澜在佛寿石前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这块巨石,轻快地说道。 “对,就喜欢你这一件事做对了。”帝夜天好笑地说道。 御凤澜最近心情一直很糟糕,难得今天高兴!她说什么,他都一起应了。 “皇叔,我看不到,你把我举起来。”御凤澜朝他勾了勾手指。 帝夜天左右看看,抱着她跃上了佛寿石对面的一棵大树。 二人在一根粗枝上坐下,扒开了挡在眼前的绿叶,饶有兴致地看眼前的大石头。 “看出什么了吗?”御凤澜盯着上面还未完工的佛像看了好半天,小声问道。 “看到这是块大石头。”帝夜天也感觉到有些古怪,这些佛像的表情,还有姿势,都和平常在寺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奇怪,奇怪,你看佛像的手势。”御凤澜指着正中间的佛像说: “尤其是那个,你看他的手指的方向。” “是北斗星的方向。”帝夜天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头微皱。 “我记得负责佛寿石的是个马精,他为人愚钝 ,而且只是一个监工。对了,那些工匠呢?”御凤澜脆声问道。 “大寿之事一停,这石头也不修了,工匠都已经出宫了。”帝夜天沉声说道。 “反正这些佛像是有古怪的,不会是诅咒吧?诅咒……”御凤澜往他面前凑,神秘兮兮地说:“给帝家人上诅咒……” “好了。”帝夜天捏住她的嘴,不让她再说些稀奇古怪的话。 “哈哈,皇叔胆子真小,这世上没有诅咒的。就是怕工匠被人操纵,在这里挖地道,修阵法之类的。”御凤澜跳下来,大声说:“为保险起见,把这佛寿石砸了,移出去吧,眼不见为净。” “也好。”帝夜天点头,这本就是劳命伤财之事,他本来就不赞同。偌大一块玉石,雕了些不能动的假菩萨,就能保佑人不死了? “帝夜天……”她眯了眯眼睛,小声说:“你晚上是不是要处理政事?” “怎么了?想去哪里?”帝夜天温和地问。 “哪里也不去,就是让你仔细点,认真点,当个勤政的好皇帝。免得天天守着我,围着我,那些破大臣们都怪我是狐狸精。”御凤澜往他肩膀上靠,脚在半空中晃了晃,小声说:“还有,再催催那些找藏心他们的,还有奶娘,我这心里空落落的,他们一天不回来,我就一天寝食难安。” “正在抓紧。”帝夜天拍了拍她的手背。 第266章 惊吓 “嗯……”御凤澜抬头看蓝天,小声说:“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真的回家了。” 帝夜天揽紧了她,陪她静静地坐着。 夜深了。 御凤澜换了身宽大的太监服,举着一盏小宫灯,独自到了云双的宫殿前面。她做了易容,加上夜深,别人不注意,是认不出她的。 她亮出金令牌,说是御医院派来的,过来取掉在巧儿房里的药单。一名小宫婢引着她到了巧儿的房间。 “巧儿今天落水受了惊吓,不敢一个人睡。夫人心疼她,让她睡大殿里去了。”宫婢点着了蜡烛,扭头看向她,“药单掉在哪里了,我帮你找。” “我自己找吧,麻烦你了。”御凤澜捏着嗓子,环顾巧儿的房间。 她是云双身边最贴心的婢女,所以可以一个人住。 这屋子不大,收拾得很干净整齐。 靠墙有只大箱子,上面放着绣箩。 小床上垂着绿箩纱帐,看勾着纱帐缨络,不是宫里统一的东西,应该是她自己做的。 巧儿属于手巧之人,云双衣裳上的绣花,有些也出自她的手。 这纱帐上也有绣花,绣的是红梅半开半敛。 “在哪里呢?”她假意在桌子和箱子上翻找。 “你慢慢找吧,我先走了。”小宫婢打了声招呼,先行离开。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快速掀开了箱子。 箱子里都是巧儿的衣物,还有两双新绣鞋。她拿起绣鞋仔细摸索了一会儿,放回原处。 手探进衣服里,一件一件地仔细捏。 一无所获。 总有什么能证明她疑惑的东西吧?一个小侍婢,是怎么会和帝阮说的话惊人巧合的呢? 御凤澜拧了拧眉,举着烛台走到了小床边。 掀开绿纱帐,看到了一个虎头枕,上面绣的也是红梅。她在枕上捏了捏,手指感觉到了里面有一件硬梆梆的东西。 “谁在里面?”窗外传来了疑惑的声音。 御凤澜飞快地从虎头枕里掏出那件东西,往怀里一揣,闪身出去。 “你是哪宫的?在巧儿房里干什么?”大宫女站在院子里,手里举着一盏灯笼,狐疑地看着她。 “大医女有份药单掉在这里了,吩咐我来拿。”御凤澜看了她一眼,从一边的架子上拿了灯笼,慢步往外走。 “站住。”大宫女快步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大医女的人用的都是米色灯笼,你为何拿的是帝宫的灯笼?” “既然知道是帝宫的灯笼,还不让开。”御凤澜微抬下巴,故意尖锐地说道:“我是奉十九夫人之命,前来看看巧儿是不是装病的。记住,你胆敢 传出半点风声,要你好看。” “是。”大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让开。 御凤澜暗自好笑,这样自已毁自己,也算是一种勇敢。不管什么时候,凶恶的人才能吓到人,做好人真难。 出了宫殿,进了梨花林。御凤澜把悄悄跟在身后的侍卫摒退,独自坐在一株梨花树下。 小灯笼架在一边的树枝上,再把从虎头枕里取出来的东西拿出来看。 这是一柄玉如意,通体碧绿,水色非常好,一看就不是寻常之物。巧儿出身官宦之家,难道是她祖上留下来的? 御凤澜的手指抚过了如意的尾端,发现缺了一块,把如意凑到灯下看,那地方是刻意凿去的,看位置是刻字的地方。 “会是什么字?” 她把手拢在玉如意的尾巴上,高举起来,对着月亮。一缕月光照入如意里面,顿时像一尾银鱼游进了水潭,在里面来回游动。 “哈,有趣。”她眼睛一亮,开始兴奋。 “什么有趣?”低低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她背脊骨一凉,慢慢扭头看,只见归寒邪就靠在一株梨花树上,戴着面具,双瞳灼灼地看着他。 天啦,这个人居然无声无息地进宫了! “来……” 她的后一个字没来得及叫出来,归寒邪已经到了她的面前 ,手掌紧紧地捂住了她的嘴。 “嘘……小澜儿真是不讲义气,我救了你几回了,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他眯着眼睛笑,脑袋越抵越近,冰凉的面具紧贴到了她的脸颊上。 “这几天,有没有想我啊?”他哑哑地问。 “唔……” 御凤澜快透不过气来了。 “那就是想了?”归寒邪小声问。 “呸!”御凤澜终于挣开了他的手掌,刚呸了一声,又被他给点了穴。 “哎,我特地进宫来看看你,你这么凶干什么?”归寒邪眯了眯眼睛,手掌顺着她的肩膀往下滑,拿到了玉如意,轻轻一笑,拿了出来。 “躲起来笑,原来是得到了一个宝贝。” “混蛋。”御凤澜出不了声,只能用嘴型骂他。 “这是好东西,叫碧龙吟,至于有什么用,就当是我考考你吧。若你能知道它的来历和作用,我就……让你亲一下。”归寒邪用玉如意在她的嘴唇上轻碰,笑嘻嘻地说道。 “滚开……”御凤澜又用嘴型骂他。 “这么凶,你也对他凶吗?”他身形一闪,又紧紧地抵了过来,把她压在了梨花树上。 小树被二人的动作摇得哗啦啦地响,挂在上面的灯笼也跟着乱摇,地上影子乱晃。 “御凤澜……”他低低地唤了 一声。 “妖怪。”御凤澜用嘴型叫他。 “哈哈。”他笑了,一手捂住她的眼睛,一手去掀面具,露出嘴唇,往她的嘴上去亲吻。 御凤澜死死地抿紧嘴,抿得嘴都痛了,就是不让他得逞。 “这梨花林子里好香。”他吸了吸鼻子,哑哑地说道:“你也好香。” 御凤澜用力摆了摆脑袋,想催着小蓝蛇去狠咬他一口。她最讨厌这样,在她面前神神叨叨,装神弄鬼,这样的人,来一个她打一个。 “他有这么好吗?”他突然问道。 御凤澜愤怒地瞪着他。 “告诉你一个秘密。”他凑过来,小声说道:“他身上的蛊,是我下的。” 御凤澜猛地瞪大了眼晴。 “他身边有个女人,是我的人,只要你能找出来,我就给你解药。”他眯了眯眼睛,慢吞吞地说道:“而且我还给你三个机会,每找到一次答案,就去那棵大梨树下叫我一声,我就会现身见你。” “记住了,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告诉他,不然约定作废。这天下,没有人能解他身上的蛊,珂离沧也不行。下蛊的人是我,只有我的血为引才能成功。” 他的手指飞快地在她的穴位上点了两下,再飞快地捂住了她的嘴,不让她出声。 第267章 决定 “那我就杀了你,放光你的血。”御凤澜怒气冲冲地说道。 “哈,你放心,我宁可把自己烧成一截枯炭。”他笑笑,话却说得狠戾。 “你到底是什么人?”御凰眉头紧锁。 “妖怪啊,梨花妖。”归寒邪慢慢松手,小声说:“我喜欢你,我希望你能找到答案,给我们两个一个机会。” “我可不喜欢你。”御凤澜不客气地说道。 “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御凤澜,我会保护你的……”他抬眸看了一眼,飞身往后退。 那些侍卫已经找过来了! “喂……”御凤澜往前追了几步。 他今天有点怪,像是表白心意,又好像做什么决定! “记住,这是我们两个的秘密。我在梨花树下等你……”他把两指放在嘴唇上,眸子里盛满笑意。 “夫人。”侍卫们找过来了,把她围在中间,往四周张望,“刚刚是什么声音?” “归寒邪。”御凤澜眯了眯眼睛。 “什么?”侍卫们如临大敌,立刻拔出刀剑,往梨花林四周去搜。 “不必找了,他肯定走了。”御凤澜摇了摇头,大步往梨花林外走。 若帝夜天身上的蛊真是归寒邪下的,那他说 的那个女人又是谁?陆云双?陆云织?童妙音?还是那几位看上去一推就倒的夫人?还是……那位冷冷清清总是不笑的宫梅芬? 帝夜天身边选择留着这几个女人,都有原因,或者是胆小,或者是生性爱惹事,或者是他自己人。 到底是她们中的哪一个? “归寒邪又进宫了?”帝夜天匆匆回到梨花宫,一脸严竣地问她。 “宫中防务能防高手,却防不了归寒邪啊。”御凤澜放下梳子,扭头看他。 “他说什么了?”帝夜天在她面前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指。 御凤澜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就是嫉妒你之类的混帐话,还想占我便宜呢。” 归寒邪此时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她忍不住想和他比试比试,亲手摘下他的面具,看看他沮丧的脸。 若能亲手拿到解药,治好帝夜天,那就太好了。 “此人高深莫测,是个强劲的对手。你那么晚为何还要出去?”帝夜天眉头轻拧,沉声问她。 “我出去逛逛。”御凤澜抿唇笑了笑。 “逛去了云双那里?”帝夜天扳过她的肩,盯着她的眼睛看。 “对啊,我看她们不顺眼,去下毒了。”御凤澜微 微一笑。 “你啊……”帝夜天拧她的嘴,摇了摇头。 “帝夜天,你看这个。”御凤澜这才把玉如意拿出来,兴奋地说:“我从巧儿的枕头里发现的。她是什么出身,为什么会有这样贵重的东西?” “碧龙吟?”帝夜天猛地站了起来,一脸惊愕。 “什么意思?”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传说碧龙吟能打开富可敌国的宝藏。”帝夜天拿起了玉如意,走到窗口去看。 “我以为什么好东西呢。”御凤澜撇撇嘴角,俗! “里面不是金银财宝。”帝夜天把玉如意举高,让月光照进去,像银鱼一样在里面游动。 “不是财宝,怎么能叫宝藏?”御凤澜来了兴致,快步走到了他身边。 “开天辟地,万年流光。当初部落之间为了生存,拼死争战,天下由分到合,最终有人一统江山。碧龙吟原本是第一位王手里的玉玺,它主宰过太多人的生死。后来,暴君当政,天下义士纷纷举旗,天下再度四分裂。如此周而复始,直到千年前,玉玺被争夺皇位的两位皇子一分为二,左半边被雕成一把玉匕首,滴进了巫血,成为了一把杀人利器。右半边就是这 把碧龙吟,化解戾气,收服人心。若这二物都在手中,就能召唤被埋于地下的千万蛊兵。” “蛊兵是什么?”御凤澜问道。 “当初有一位皇帝不甘心死去,想着能死而复生。所以他临死时,让自己的士兵饮下蛊酒,给他陪葬。如果唤醒他们,就能成为一支可怕的军队。”帝夜天反复看着玉如意,小声说:“父皇知道此物之后,曾满天下寻找,想用蛊兵的力量得到天下。但是一直未能找到。” “难道他是听归寒邪说起此物,所以把归寒邪杀了灭口?哦,我知道了,这东西以前就在归寒邪手中。归寒邪隐姓埋名,一定就是为了守住这东西!” 御凤澜走了几步,又摇头,连声说:“不对不对,若是他的东西,他刚刚看到了,为什么不抢回去呢?反而看都不多看一眼。这东西应该是不值钱的假货。” “若是假货,怎么会有银龙唤月。”帝夜天示意她看地上。 御凤澜低眸一看,月光透过如意落在地上,化成了十爪金龙的模样。 “这工匠手巧。”她挑了挑眉,蹲下去轻抚那条幻影龙。 不料一碰到这幻影龙,指尖顿时一阵刺痛。她轻 呼一声,飞快缩回手看,指尖已经烫红了。 “小心。”帝夜天慌忙放下如意,抓着她的手指细看。 “天啦,这东西真神奇。”御凤澜看着又变得空空的地面,小声惊呼。 “老祖宗创造过很多神奇的东西,有些太邪恶,所以失传了。有些太精巧,常人做不出,也就消失了。人的智慧,还有天底下的神奇秘密,一辈子都不可能理解完。” 帝夜天用茶水给她洗了洗手指,让人拿来冰块,给她包住手指。 “也对,就像天底下只会有一个你,也只会有一个我,死了就没了。”御凤澜找来盒子,把玉如意放进去,笑着说:“既然这东西和宝藏有关,那就是凶险之物,还是赶紧挖个坑埋了吧。” “来人,把巧儿关起来,明日朕要问话。”帝夜天站起来,沉声说道。 外面的太监匆匆跑出去,过了一会儿,又一脸慌乱地跑回来。 “皇上,巧儿姑娘死了。” “什么?”御凤澜一愣。 “吃了药就吐血,然后就死了。”太监尖声说道。 “去看看吧。”御凤澜推了推他。 帝夜天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但去的方向却不是陆云双那里,而是梨花林。 第268章 去哪 “皇上,这是去哪里?”申晋紧跟在他身后,低声问道。 帝夜天没出声,找到了御凤澜刚刚停留的地方,从怀里拿出一颗明珠,照向地面。 地上有一张淡淡的光,有一行看得出是御凤澜的脚印,多出来的那些全是男人的脚印。往归寒邪退走的方向看,淡淡的莹光一直在延伸。 “皇上,这是什么?”申晋不解地问道。 “我用特殊的香料抹在小御儿的衣裳和鞋子上,她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这样的特殊光亮,只有用我这颗夜明珠照,才会发现。现在归寒邪踩到了这些莹亮,会带着这些光去他要去的地方。”帝夜天举着明珠,追着光一直往前走。 申晋恍然大悟,这样就能找到归寒邪了! “皇上原来早有准备。” “不管他找小御儿是什么目的,来这里又是什么目的,都一定要抓住此人,不能再让他兴风作浪。”帝夜天双瞳里闪过一抹锐光,斩钉截铁地说道。 “皇上,看,他是从这里出去的。”申晋停在一堵宫墙前,仰头看了看。 帝夜天眉头微锁,这堵墙他太熟悉了,正是他当年当质子时住的破宫殿。 飞身跃过高墙,小宫殿浸泡在一片漆黑之中,月光投进去。门上的蛛丝摇摇欲坠。 “脚印消失了。”申晋在院子里找了一圈,眉头微锁。 “不,他是在这里换了衣服鞋袜。”帝夜天跳起来,从屋檐的夹层里拿出了一身夜行衣和一双沾着亮粉的鞋。 “难道他藏在宫里?”申晋惊呼出声。 帝夜天仔细检查完了衣物,依然放回原处,将夜明珠收起来,用火折子照明,慢步走进了小宫殿里。 躲在皇宫里……若事实如此,难道是某个侍卫? “皇上看这里。”申晋又低呼一声。 帝夜天扭头看,只见申晋正弯腰捡起一件东 西。他定睛一看,那是御凤澜的锦帕。 “他一定是偷了十九夫人的锦帕,这个狗贼,太过份了。”申晋把帕子递上来,气愤地说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低声说:“放回原处,注意帕子上绣花的朝向。” 申晋愣了一下,赶紧依他的吩咐放了回去。 “这人平常就在这里休息,从这里可以看到梨花林。” 帝夜天走到南面的窗口,从这里看出去,正好对上围墙上的镂空小窗,看清梨花林。 “找到了他的藏身之地,这下一定能抓住他了。”申晋摩拳擦掌地说道。 皇宫外,黑衣人如灵猫一样跃过了鱼鳞一样鳞次栉比的青瓦屋顶,飞快地往前奔跑。 他脚尖落地,不发出半点声响。 “嗖……” 尖锐的声响擦过他的耳朵,他一偏头,只见一朵暗光打在了他身后屋顶上高高翘起的镇宅兽雕上,咔地一声响,就像有野猫跑过。 “归寒邪,你又去看那女人了。”一道窈窕的身影落下来,脸上蒙着艳丽的红纱,只露出一双冷冰冰的眼睛。 “你管不着。”归寒邪冷冷地扫了她一眼,大步往前走。 “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女子出手就打,一掌劈向他的脖子。 “去……”归寒邪手腕一翻,击中她的肩膀,冷笑道:“和我动手,找死。” “你……”女子气得咬牙切齿地,“我爹可是把重望寄托在你的身上,你不得任性。” “我做什么与你无关。”归寒邪大步往前走。 “你……”女子又咬牙,一把抓住了他,急匆匆地说:“你再任性下去,会前功尽弃的。” “什么前,什么功。”归寒邪扭头看她一眼,冷漠地说道:“我想做什么事,什么人都别想管着我。” “你别忘了,你九死一生,闯过了无数关卡,就是为了得到我爹的信 任,你想失去这唯一的机会吗?”女子愤然问道。 “走开。”归寒邪挥手就打,把女子推开。 “你敢再靠近她,我就毁了她。”女子厉声喝斥道。 “你敢碰她,我就杀了你。”归寒邪漠然说道。 “我是你师姐,当年是我把你救出来的,是我爹教你武功的,你不能忘恩负义。”女子大步过来,用力推了他一把。 “错,杀手哪来的师姐师弟?这世上我就是我,你就是你。”归寒邪邪气地一笑,一把拎住了她的肩,重重往前一抛,冷漠地说:“师傅让我们各杀一百人,拿到我们要找的东西。我的任务马上就要完成了,你的呢?到时候别怪我不帮你,让你逃不出血池。” “身为杀手,不得动情。阿邪,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要去找那个女人?你与我好好的,我爹会把一切交给你,杀手之王,还有无尽宝藏,难道不够吸引你?”女子在半空中翻了几个身,落回屋檐上。 “哼。”归寒邪继续往前走。 “阿邪。”女子又追过来,用柔软的双臂抱住了他,“求求你,醒醒吧。你不要再去找她了,我们一起把事办完,找齐那些东西,我们重振门风。” “你这样碰我,我也会生气的。”归寒邪反手就是一掌。 若不是女子躲得快,一定会被这一拳打得脑袋开花。 她愕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不需要任何人给我什么,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要谁就要谁!你再絮絮叨叨,我就把你算进一百人之内。”归寒邪威胁了几句,拔腿就走。 “混帐……你不能这样和我说话!我是你师姐!” 女子娇斥,用力地跺脚。脚下的瓦片唏哩哗啦地裂碎,惊得屋里的人大叫。 “是谁?来人,有贼……” 女子捂了捂面纱,飞身 就走。 “那是什么?你看清了吗?”从屋子里冲出来的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大声问。 “是只野狐狸?” “野狐狸怎么能爬上房顶?” “是大鸟?” “赶紧搬梯子过来,看看上面有什么。” 院子里吵吵嚷嚷的,很快隔壁几户人家也亮起了油灯。 归寒邪从巷子尽头走出来,扭头看了一眼,不慌不忙地独自往前。 他和御凤澜约定的大梨树就在前面,水渠从梨树边徐徐往下。 他在水渠边坐下,扯了片叶子,放进嘴里吹响。 在这世上,他就是他,他想做什么只为自己而做。 他想做的事那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件就是杀尽帝家人! 巧儿是被毒死的。 但她一直在陆云双的房间里休息,汤药也是陆云双的另一名婢女彩铃儿亲手熬好,喂她吃下的。 现在彩铃儿已经吓了个半死,话都说不完整了。 “药……都是从太医院……拿来的……奴婢熬好了,直接……端去给巧儿姐姐,她当时还好好的……真不是奴婢做的,奴婢绝不敢做这样的事。” 她额头抵在地上,抖得像筛糠。 “带下去。”申晋扭头看了看屏风后面的高大身影,挥了挥手。 帝夜天就在屏风后面,本来这种审问小婢女的事,帝夜天不会过问的。但巧儿偏偏会有碧龙吟,这事就不一样了。 “我知道是谁。”一颗小脑袋从窗子外面钻出来,大声说道。 “帝之翔!”帝夜天眉头一拧,不悦地说:“你怎么闯在这里来了?” “我的蹴鞠滚进来了。”帝之翔皱着小脸,看着帝夜天说:“父皇我真的知道是谁做的坏事。” “你看到了?”帝夜天走过去,沉声问道。 “我昨晚出来尿尿,看到有个人走进了熬药的小房间。” 帝之翔手拢在嘴边,眼睛瞪得老 大。他们在乡里都养成了要在大树下尿尿的习惯,不用夜壶,按乡里的习俗来说,是用童尿敬树神,孩子好养大。 “那个人穿着黑衣服。”帝之翔又说。 “是男是女?”申晋连忙问道。 “不知道。”帝之翔摇摇头,想了想又说:“不过如果我再看到那个人,我会认出来。” “连是男是女都没看清,你怎么认?”申晋好笑地说道:“我送小皇子回去吧,那些奴才真不管事,怎么让小皇子一个人到处乱跑。” “我要去找夫人玩,可以吗?”帝之翔眨眨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帝夜天。 “去吧,不能太闹腾。”帝夜天点了点头。 帝之翔顿时一乐,向他行了个礼,跳下了小凳,一手抱着,快步往外走。 “他居然抱着小凳子四处走。”申晋惊讶地说道。 “什么找蹴鞠,特地来找我的。”帝夜天笑了笑。 这孩子的父亲是一位谋士,足智多谋,替他出了不少好主意。 可惜染上了恶疾,在撤退的时候没来得及跟上。 他妻子当时身怀六甲,就快临盆了,两个人都没能逃出来。 看样子,帝之翔有他父亲的智慧。 “那他说的,看到了那个人……是真的吗?”申晋疑惑地问道。 “他不会撒谎,一定是看到了。分不清男女,一定是因为穿着宽大的衣裳。这事不要透露出去,不要别人知道他看到了。”帝夜天低声说道。 “是。”申晋点点头。 “巧儿是被灭口的,她一定知道什么事情。小御儿说,她昨日之所以要去游湖,是因为听到帝阮说了一些奇特的话,和帝之翔说的一样,而帝之翔正是听巧儿说的。她想试探,所以把帝阮也叫了过去,让他们二人面对面。” “夫人怀疑巧儿是锦珠儿?巧儿会有那么大的能耐?”申晋惊讶地说道。 第269章 不是她 “不是锦珠儿,也会和锦珠儿有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很害怕帝阮认出她。”帝夜天踱了几圈,转头看向窗外,低声说:“你有没有感觉到帝阮有些古怪?和他刚回来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没有啊,还是个傻子。”申晋说完,立刻捂住了嘴。 帝夜天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走,去看看他。” 主仆二人出了御书房,没走多远,就见到前面围了一些人。走过去一看,只见是帝琰、帝玥,还有几位年轻郡王围在那里说笑,吵吵闹闹的围成一圈。 突然,有个男人被他们从圈中推出来了,踉跄几步,差点摔倒。 他再定晴一看,那是帝阮,不过,他正被那些人戏弄。 “阮皇兄,你看这个……这是你的东西吧。”帝琰手一抛,一枚圆圆的石头被抛向了远方。 “喂,四弟,那是锦珠儿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帝阮拔腿就跑,把丢进草丛里的石头捡了起来。 但还没站稳,石头又被人给抢了。 “我看看,定情信物?还有女人送你定情信物?哈哈,别是你自己痴心妄想,捡了个石头,在上面画了两只乌鸦,自己骗自己吧?”帝琰抛了抛石头,笑着看他。 “傻皇子,你 有没有和女人这样这样过?”一个年轻男子上前来,手指对着手指,放声大笑。 “你还给我。”帝阮伸手就抢。 帝琰躲过去,把手伸得高高的,大笑道:“傻皇兄,你一定是被女人骗了,那女人一定又老又丑,满脸麻子。她见你傻,所以想吃你豆腐是不是?” “锦珠儿才不丑,她漂亮得很。”帝阮气愤地反击道:“你再抢我东西,我就要生气了。” “怎么生气?吐口水?你吐给我看看。不然,你跟狗儿一样,朝我脚上撒尿?”帝琰大声嘲笑道。 “对啊,给四爷撒尿去看看?” 几个年轻人冲上去,掀他的袍子,扯他的裤带,要把他的裤子给拽下来。 “四王爷闹得过份了,我们要不要上前去阻止?”申晋拧眉,不满地说道。 帝夜天盯着帝阮,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他只是恼火地护着衣服,不让他们得手,看也没朝他这边看。 “住手。”御凤澜清冽的声音传了过来。 帝夜天转头看,只见御凤澜手里拿了根马鞭,用力地朝那群人背上打去。 帝琰躲得快,那几个人却没防备,背上都挨了两下。 “喂,你疯了?”有人没看清她,反手抓住了鞭子, 重重一拽。 帝夜天正要上前阻拦,只见御凤澜脸色一寒,顿时说道,“别伤人命……” 小蓝蛇飞出去,咬住那人的嘴不放。 “你们这些白吃饭,吃干饭的废物,没用做正事,在这里欺负人倒是一身的劲。”御凤澜又甩了一下鞭子,愤怒地骂道。 “是十九夫人。”众人看清了她,赶紧退开。 “请十九夫人收回去,这是我和阮皇子开玩笑。” 被咬住的人也吓到了,御凤澜的名声可是厉害,杀人不眨眼,妖媚能翻天。被这小蓝蛇咬了,命也就没了,在死前还得受几天折磨。帝夜天的王妃可就是这样死掉的。 “开玩笑?来人,把他的衣服给我剥了,让他当众撒尿。”御凤澜脆声说道。 “这个……”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是不敢,而是……总不能当着御凤澜的面让他尿吧?而且帝夜天还在这里呢! “还不快点。”御凤澜催促道。 “夫人,皇上在这里。”小歌一脸惶恐地提醒她。 御凤澜扭头看向帝夜天站的方向,更生气了。她把鞭子往小元身上一丢,大步走了过来。 “皇上,你怎么能站在这里旁观?你们这样做,和当年我那些哥哥对你……有什么区别 ?”她气愤地质问道。 帝夜天怔了一下。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们还是亲兄弟,他是被人害成这样的,你们不仅不保护他,照顾他,还要当众侮辱他,拿他取乐,简直是一群禽兽不如的东西。” 御凤澜把帝夜天都骂进去了,他拧了拧眉,没作声。 “还有你们几个,你们算什么东西?他是正宗皇室,是皇子。你们几个以下犯上,冒犯皇子,毫不把皇室放在眼里,其行可恶,其心可诛!”御凤澜扭过头,看向那几位郡王。 几人一脸尴尬,垂手站着,都不敢出声。 按理说,御凤澜如今只是个夫人,还未正式下诏立后,根本没有资格站在这里教训人。 但是帝夜天站在这里,他都不出声,他们几人又怎么敢出声呢? 再者御凤澜说得铿锵有力,让人连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帝阮,我们走,出宫去,不看这些肮脏的东西。”御凤澜走过去,拉着帝阮就走,“我说过我要保护你,以后他们再敢这样,你别和他们客气,直接扇死他们。” “嘿嘿,好。”帝阮乖乖地点头。 “皇兄。”帝琰大步走向帝夜天,一脸黑线地压低了声音,“我马上就能试出来了, 御凤澜这是干什么?美人救傻子?这个帝阮不对劲,绝对不对劲!” “什么地方不对劲?”帝夜天盯着帝阮的背影问道。 “就是……”帝琰拧了拧眉,小声说:“感觉,他和刚回来的时候不一样了。不是因为脸变好看了,而是气质。以前是真憨真傻,现在怎么感觉他挺精的?” 帝夜天也是这种感觉。 “我总要揭了他的皮。”帝琰把手里的石头递上来,嘲笑道:“拿个破石头,就想唬弄我们,什么锦珠儿,都是他靠近御凤澜的借口。若真是长得那么像,那御凤澜不还得有个姐妹在外面?” “呵,为何珂离沧看到的锦珠儿又不一样?一点都不像御凤澜?这个人,绝对是假的。皇兄,我们应该彻底搜查行宫,还有珂离沧,那人神神叨叨,绝对也有问题。” “皇上,请皇上开恩,找十九夫人要解药……”被咬的小郡王鼻子已经变蓝了,吓得腿都站不稳了,拖着哭腔过来找帝夜天。 帝夜天看了看他的鼻子,淡淡地说:“没事,死不了,不过以后鼻子就这样了。” 解药是有,但是他不会给。如此放肆之人,必须受点教训。 “什么?”那人猛地打了个冷战,晕了过去。 第270章 嗤笑 顶着蓝鼻子过一辈子,还不得被人耻笑至死? “行了,找个好大夫,去给鼻子换层皮。银子我出。”帝琰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扭头招呼帝玥,“老九已经送他母亲去别宫安顿好了,过来交还兵符。” 帝玥慢步过来,向帝夜天行了个礼,双手捧上了兵符。 申晋大步上前,接过了兵符。 帝玥深深作揖,谦卑地说道:“蝗灾之事,臣弟非常惭愧,自请去瓦青城为城官,以求习得治蝗的精髓。若来年再有蝗灾肆虐,臣弟也能报效朝廷,造福百姓。” “皇兄,我觉得老九这样可行,就让他去吧。”帝琰在一边帮腔。 帝夜天扫了二人一眼,淡淡地说:“再议。” “议什么呀,这样挺好的。”帝琰凑过来,小声说道:“瓦青城那地方鸟都懒得去拉一坨屎,就让他去,看他能翻什么天。” “我去看看父皇,你们去忙吧。”帝夜天径直往前走。 帝琰看了看帝玥,还想说什么,但帝夜天步子很快,而且丝毫没有要叫他们同去的意思,只好转过了身,闷闷不乐地往宫外走。 帝玥在原地站了会儿,慢吞吞地跟在了帝琰的身后。 申晋扭头看了一眼,不满地说:“四王爷也不知道到底和帮谁,九王爷为什么想去瓦青城那个蛮荒之地?” “老四向来是墙头草,他只帮对他有利的。”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这也是生存之道,若无足够的底气,就得从别的方面弥补,所以帝琰和朝中绝大多数的人都保持着和平的关系。帝夜天在受冷遇时,他也会多加照顾。一是有点情份在,二是不漏掉任何一个对他有利的人。 “精啊。”申晋摇了摇头。 “懂得驯兽之道,方能驭兽前行。”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他兵不血 刃坐上了龙椅,朝中大臣很快就接受了,这与他巧妙的安排分不开。 他将两派对立的人分别召进宫中,加以安抚。再把中立派里面能说得起话的人升官晋爵,摆于矛盾中央,打乱想和他作对的人的注意力。 那些镇边的藩王,还有外封的、握有兵权的同宗兄弟,他都着人送去亲笔书信,陈述利害,以安人心。 权术是门博大精深的学问,他得让人怕他,也得让人服他,让人信他。 “不过,微臣还是觉得不能放九王爷离京。瓦青城太远,谁知道他躲在那里会做什么。”申晋又说道。 “他会说动朝中大臣,以及老王爷们前来帮腔。到时候朕要是不放人,朝中上下会说朕猜忌兄弟,为君不贤。”帝夜天背在身后的手指轻轻握了两下。 “那怎么办?”申晋有些为难地问道。 “不贤就不贤,朕何时说过要做贤君了?这世上,唯有贤人难当,何必去要那些虚名。”帝夜天微微侧脸,沉声说道:“再者,就凭逼父退位此一件事,就是他们能用来做一千篇文章的好借口,能将朕列为暴君。朕又何必跟他们装贤君?有的人,一定要靠打,打得他们低头,不敢出声。能在我父亲手下混到今日的,能有几人是正人君子。” 他最后几句话充满了嘲讽意味,申晋很同意,很想附和几句,但又不敢。 主仆二人到了软禁帝崇忱的宫殿前,守在门口的侍卫连忙上前行礼,打开了宫殿大门。这是整个宫殿中,唯一还留着的门。门上有三道铁锁,错一把,就会弹出机关,万箭齐发,将擅闯的人射成马蜂窝。 院中一片萧索,正中间的一棵大树缀满枯黄的叶子,风一吹,落叶就满院飞。 只有尚德和四个小太监陪着帝崇忱 。他正在院中晒太阳,浓眉紧拧,目光冰凉,头发也白光了,看上去苍老了很多。 “你来干什么?”帝崇忱掀掀眼皮子,冷漠地问道。 “问父亲一件事。”帝夜天站在树荫下,淡淡地问道。 “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滚出去。”帝崇忱指着大门,冷冷地说道。 “当年父亲暗算归寒邪,是不是因为碧龙吟和蛊兵的事?”帝夜天开门见山地问。 帝崇忱脸色变了变,扭开了头。 “父亲一直很忌讳谈这件事,但父亲并非胆小怯懦之人,不会因为害怕某个人而三缄其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让父亲不愿意提,也不想提。”帝夜天继续说道。 帝崇忱的脸色越发难看了,扶着椅子扶手起来,转身往大殿里走。 “父亲逃避没有用,归寒邪为何不老?按理说,他应该比父亲还大,为何还是年轻人的样子?”帝夜天继续问道。 “有本事自己去查,问我干什么?你本事大得很,这些事难不倒你。”帝崇忱冷冷地说完,反手关上了大门。 尚德弓着腰站在一边,直到这时才慢步退开。 “这样,我与父亲做个交换。只要父亲告诉我实情,我可以不杀薄念倾。” “你抓住他了?”帝崇忱猛地拉开了殿门,怒视着帝夜天,“你这个孽子,你若敢伤他,我定不饶你。” “父亲现在还有什么办法呢,父亲住在这高墙之中,只要我断了米粮,父亲能坚持多久?我给尚德他们许诺,若能让你死得不痛快,就能让他们痛快地出去,父亲以为他们会怎么办?”帝夜天不慌不忙地说道。 “你……你敢!”帝崇忱像发犯的狮子一样,从殿里扑了出来。很可惜,他一脚绊到了门槛,直接栽到了地上,摔得一声闷 ,好半天才缓过神。 “太上皇。”尚德跑过去,把他扶了起来。 帝夜天的神情冷漠,所谓父子情,在他和帝崇忱之间完全没有。 从他被送去当质子的那一天起,情份就淡了。 从他带兵为兰烨生死争战却被他百般辱骂之后,情份就消失了。 还有他的母亲,当年病逝时,身在冷宫,身边只有一个被打残的婢女,死后烂至四肢露骨,才被拖出去草草掩埋。 他憋着一口气努力往上走,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争口气。帝崇忱最看淡的儿子,偏偏坐了他的龙椅! “你不要伤害倾儿。”帝崇忱在台阶上坐下,指着他说道:“你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你。” 帝夜天真的很意外,帝崇忱居然对薄念倾如此看重! 是因为深爱他的母亲吗?他这样的人,居然也能长情几十年。 “父亲请说吧。”帝夜天点了点头。 “我当年与归寒邪结拜,确实是故意为之。我从一本古书里发现了蛊兵的秘密,于是去古书中记载的地方碰运气。那时候年轻,胸怀豪迈,什么都敢做。我们在深山里走了十多天,豺狼虎豹,巨蟒毒蛇,全都遇上了。” “在我的人死得差不多的时候,我也被毒蛇咬了,拼命逃跑,结果掉进了山沟,被冲出了山涧。我以为活不了了的时候,是归寒邪救了我。” “他的豪宅就建在山脚下,环境清幽。我发现他有碧龙吟,就随手放在书案上当镇纸用。我开始以为他是不懂碧龙吟的奇妙之处,但我又立刻发现,并非如此。他是以书墨之香,滋养碧龙吟的善灵。”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碧龙吟真的存在,说明蛊兵也十有八九存在。我因为养伤,在他的山庄住了下来,暗中在他的山庄里观察。我 走过的地方多,所以投其所好,与他聊得十分投机。他久处山中,为人单纯,很快就信任了我。我故意让毒蛇咬他,再为他吸出毒液,骗得他与我结拜。” “他还有两个好兄弟,也引荐给了我。我们三人总是结伴一起在江湖中行走,游山玩水,行侠仗义,也去脂粉堆里寻找温柔慰藉。前前后后,在一起过了三年半的时间。” “我找了三年多,还未能找到蛊兵的下落,开始有些不耐烦。那时,我已经开始谋划攻入中原,得到兰烨天下,所以和他们相聚的时间慢慢减少,更多的是往这里跑动,争取得到太后的信任。” “其中一个朋友进京与老友叙旧,碰上了我,从而知晓了我的身份,我竭力争取他出山助我一臂之力,他有旷世之才,也想闯荡一番,被我说动之后,又去替我劝说归寒邪。结果归寒邪大发雷霆,要赶我出山庄,与我断绝兄弟关系。” “我见他固执,所以前去山庄盗取碧龙吟,结果被他发现了。我二人兵戈相见,恶斗了一场。当然,我打不过他。但我事先做了安排,捉了他的妻小威胁他就范。本来就要成功了,没想到他妻子和小妾当晚同时临盆,同时难产。我为了得到碧龙吟,没顾她们的死活,等到回来看时,妻子和小妾都大失血死了,孩子就泡在血水里。斩草要除根,我索性让人把两个婴儿淹死了。” “我怕归寒邪知道,大开杀戒,那样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我让女杀手抱着两个死孩子,冒充他的妻妾去见他,借机刺杀了他。” 他说到这里,神情变得很恐怖,眼睛瞪大,好像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脸色铁青,身体不停地颤抖。 “发生了什么事?”申晋都忍不住问道。 第271章 又出来 帝崇忱的眼睛慢慢合上,双手用力抓紧袍摆,深深地吸气,再用力地吐出,继续说道:“归寒邪中了十六箭,二十六刀。全身没有一处好的皮肉,但还是不松开怀里的孩子,也不肯倒下。他的嘴里开始冒出黑烟,整个人变得像一块烧红的铁块。他瞪着我发毒誓,说一定会回来,亲手拧掉我的头,让我帝家寸草不生。” “他就在我面前慢慢变成了森森骨架……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幕,黑洞洞的眼睛,白森森的头颅,而他怀中的孩子却有血有肉……我烧了山庄,隐瞒了真相,发誓一辈子也不踏进那里半步。” 他大口地喘了起来,痛苦地抱住了脑袋,往前俯去,一手伸向前方,颤抖着说:“你不要过来了,你已缠了我这么多年,赶紧去投胎吧……” 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枯黄的树叶在秋风的推摇下纷纷飘落,阳光有些惨白,把树影投在了前面的照影壁上,像扭曲的鬼怪。 这段往事,确实又恶毒又惨烈。难怪他一听到归寒邪的名字,就怕成这样。 按照他的说法,归寒邪已经死了。回来的这个,很可能是他的儿子,当年浸 泡在血水里的婴儿之一。 “太上皇。”尚德突然冲上前去,扶住了不停抽搐的帝崇忱。 夜天没看他,转身就走。 申晋回过神来,打了个冷战,飞快地跟上了帝夜天的脚步。活到这年纪,恶毒的人,恶毒的事也见不过少。 但帝崇忱真是最厉害的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所有的人都可以拿来利用和残害。 “朕不想再见到他,用铁水把每一处宫门铸死。”帝夜天迈出宫殿大门,沉声下令。 “是。”申晋停下脚步,指挥侍卫去烧融铁水,浇铸宫门。 “撤去守卫,断其米粮。”帝夜天又说道。 “这……”申晋犹豫了一下。 “若非他当年残忍,今日帝家就不会引来如此强敌。归寒邪挟怨而来,这样的报复绝不会比当年帝崇忱的手段柔和。他让我为太子,就是想试探归寒邪会怎么对我。”帝夜天握了握拳,大步往前走,冷竣地说道:“加派人手,保护夫人和各个小皇子。” “所有夫人?”申晋赶紧问道。 他最爱谁,归寒邪当然最想杀谁!他拧拧眉,脚步更快了。 御凤澜拉着帝阮回了藏雪楼。 已经过去这么些天了 ,奶娘和藏心他们杳无音信,而她只能依赖帝夜天去寻找。 她坐在酒窖上方,指挥帝阮在下面把酒往上抱。他已经上下跑了十多趟了,还是满身的劲。 “锦珠儿,够了吗?”帝阮爬着梯子上来了,抹了把汗,憨声问她。 “够了,你去歇一会儿吧。”御凤澜点头,让他去一边休息。 小桌上摆着大碗茶,还有香气四溢的大肉包子。 这些都是对面猪肉铺子的老板娘拿来的。她看到帝阮出来就乐得合不拢嘴,不仅亲手包了包子,还把她相公珍藏的好茶叶给偷出来了。 对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老板娘就一句话,老娘喜欢! 也对,跟着杀猪的在猪油猪肉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年轻时没机会好好打扮过一天,成天油乎乎的在猪肉摊前忙乎。 去猪肉摊前买猪肉的,就没几个好看的主。 这种又贵气又雅致的男人,是不会亲自去买菜的。 所以,现在儿难得看到好看的人了,又怎么不能多看一眼呢? 御凤澜拿起一只大肉包子,慢吞吞地咬了一口。 “我也要吃。”帝阮跑回来了,张着嘴等她喂。 御凤澜白了他一眼,抓起了一颗石 子往他嘴里塞。 帝阮也不躲,当真伸着脖子等她喂。 “呆子,怎么不躲?”御凤澜缩回手,没好气地骂道。 “你说过保护我呀。”帝阮咧嘴笑,继续张着嘴等他喂。 “快把嘴闭上,像个呆头鹅!”御凤澜把整盘包子往他手上一放,起身走开。 正烦呢,藏心他们一天不回来,她就一天烦过一天。但除了在这里等,她又没有别的法子可想。 走进大堂,她一看堂中摆的东西,顿时火冒三丈。所有的酒都打开了,每个桌子上都摆着六只大碗,倒满了酒,连几个窗台上都摆满了酒。 “帝阮。”她恼火地大叫。 帝阮飞快地跑过来,看看摆好的酒碗邀功。 “今天全卖光。”他抱起一边的陶罐,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多攒点银子,带你回大牛村。” “掌柜,今天是便宜卖吗?”酒香引得酒客们一个个寻香而来,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就喝。 御凤澜抚额,这些酒极烈,没几个人喝下一碗能不醉的,但是又极香,喝了一碗情不自禁就去喝第二碗。 今天这里非躺满醉鬼不可。 “十五个钱一碗,阿阮收钱。把下酒菜端上来,二十大 钱一份。”她戴上面纱,把陶罐放到柜台上,吆喝了一声。 帝阮立刻就冲过去了。 “老板娘你从哪里找这么漂亮的伙计?老板娘你不是当娘娘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难道是谣传?” “对啊,谣传。”御凤澜拔算盘珠,随口应付。 “是被休了吧,王爷当了皇上,怎么会要一个寡妇当皇妃?”一名酒客端着酒碗过来,好奇地问:“那皇宫里面什么样子?皇上和我们这些男人是一样的吗?” “老鬼,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其余人大笑,用花生米丢他。 酒客喝光了酒,又指帝阮,“不过老板娘真的有本事,又找了个小白脸,老板娘你看我怎么样?我看他细嫩肉的,一定不行,不如你看看我。” “想死吗,嘴放干净一点。”御凤澜抄起算盘就打。 酒客嘻皮笑脸地跑回了桌边坐下。 门外跑进了一个小孩儿,直接到了柜台前,把小手高高举起,脆声大叫:“夫人,是我。” 御凤澜定晴一瞧,帝之翔来了!往外看,帝夜天正慢步走进来。 “三弟。”帝阮眼睛一亮,跑过去拉他的手,“三弟你来得正好,我要问你一件事。” 第272章 办事 “你怎么又出来了,你不要办事吗?”御凤澜斜睥他一眼,继续低头算帐。 “父亲说,今天要去庙里。”帝之翔兴奋地说。 “去庙里干什么?”御凤澜抬起头,好奇地问。 “看佛像。”帝夜天看了看帝阮,沉声问:“大哥也去吧,你跟着师太学了那么久,说不定能替我解答疑惑。” “他能解答什么疑惑,呆头鹅。”御凤澜算清了帐,小声说:“让他在这里帮我守店,奶娘胆小,如果她回来看到店开着,说不定就不害怕了。” “我留侍卫守着,是一样的。” 帝夜天挥了一下手,几名穿着小厮衣裳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进来的是两个眉清目秀的女子。 “她们帮你守着,帮你卖酒,这样放心了吧?”帝夜天沉声问。 御凤澜不放心!那几人生死未卜,怎么可能放心? 但是帝夜天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难道是蛊毒又发了? 还有她和归寒邪的那个约定,她若能找出那个女子,是不是真的能拿到解药? “走吧。”她解下围裙,牵起了帝之翔的小手,叫上帝阮,大步出了酒楼。 那些酒客走到门口,看着她议论。 “这藏酒娘真是厉害,这男人一个接一个地找,还全是贵公子。” “有手段,看她那 身段,往怀里一搂,不知道多销魂!” 一群人正议论得兴高采烈的,突然眼前有光亮一闪,嘴巴麻麻痛痛,手一抹,满掌的血。 “这是怎么了?酒里有刀片不成?” 众人大惊失色,丢了酒碗,捂着嘴就跑。 帝夜天沉着脸色,扭头看了一眼,登上了马车。 御凤澜当然知道是他干的,她倒无所谓。 女子抛头露面做生意,在寻常男人女人眼中,本来就和娼妓没什么两样。 他们可不管你是不是凭本事吃饭,只要你做得好,统统和你的脸、你的身体分不开。 这些话听多了,她根本不在乎。也懒得和这些俗人计较,没这些俗人,她的酒卖给谁去。 几人都在这辆大马车上,有柔软的垫子分两边靠着,他们兄弟两个坐在一边,御凤澜带着帝之翔坐在一边,教他翻绳子玩。 “我也要玩。”帝阮看了会儿,忍不住凑过来,蹲到帝之翔的面前说道。 “大皇伯,你都是大人了,怎么也要玩?”帝之翔眼儿弯弯,指着他笑。 “大人也能玩。”帝阮伸手就夺绳子,非要和他一起翻。 “父皇,夫人,你们看看大皇伯,他抢我绳子。”帝之翔马上就告状。 “他也是孩子,你就和他玩吧。”御凤澜乐得清静,让两个人 去蹲一边翻绳子。 帝夜天看了他们一会儿,掀开了马车窗帘看外面。 他们要去的是行宫。 行宫后面有个皇家小寺,是御家当年一位德高望重的太妃修行的地方。 里面有一些别处见不着的经书,都保存得很好。 “行宫啊?珂离沧有些日子没出现了,他干什么去了?”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珂离沧那人不受管束,和他交换了两件事,这些天不知道去哪里了。”帝夜天拧了拧眉。 “你和他交换什么事?”御凤澜追问道。 帝夜天拉了拉她的小手,笑了笑。 “悄悄说。”御凤澜把耳朵凑了上去。 帝夜天就势抱住了她,在她的耳朵上亲亲吻了一下。 “父亲羞羞。”帝之翔看到了,立刻用手指刮小脸蛋。 “臭小子,你知道这是干什么?” “知道呀,这是亲亲,我们在镇上的时候,我就看到巧儿和别人亲亲,她不让我告诉娘。她还脱衣裳呢。两个人在稻草垛子里打架,巧儿都被打哭了。” 帝夜天脸色有些难看。 巧儿和别人偷情,被帝之翔撞上了! “她和谁亲亲?”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一个瘦瘦的男人。”帝之翔想了想,大声说道。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了吗?”御凤澜赶紧问道。 “就听 到巧儿哭,说她要死了。所以我就冲出去救她,巧儿吓坏了,说不是打架,是亲亲。”他停了停,继续问道:“但是亲亲怎么会要死了呢?我就去问娘亲,娘罚我站了两个时辰。不过我很讲信用的,我都没有说是巧儿说的。” 巧儿,又是巧儿。 可惜巧儿死了!她怎么死得这么巧呢? 刚刚露出一点破绽,连她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统统没弄清,她就死掉了。 “是哪种亲亲?”帝阮举着绳子,认真地问他们两个。 “帝阮,你再乱问问题,我让你赶车去。” “好啊,我喜欢赶车。”帝阮眼睛一亮,猫腰钻了出去。 御凤澜大叫不好,赶紧抱过了帝之翔,然后用力抓住了身边可以抓的地方。帝夜天正感到奇怪,马车突然跟疯了一样往前窜,把他一下就掀到了后面。 “帝阮!”他恼火地大叫了一声。 “三弟放心,我最会赶马车了,我和师傅出去,都是我赶马车的。”他快活地大笑,手里的鞭子舞得啪啪地响。 帝夜天勉强坐正,帝阮突然又是重重一鞭子甩了下去。他忍无可忍,直接钻出马车,夺了帝阮手里的鞭子,勒住了狂奔的马。 “三弟,怎么了?我赶得不好吗?”帝阮不解地问道。 “很不好, 帝阮,你再乱来试试看。”御凤澜也钻出来,用力打他的背,“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坐在同一辆马车里了,你下去!” “哦。”帝阮乖乖地下了马车,垂着双臂,沮丧地看着她。 “给他一匹马。”帝夜天是怕了他了,他已经分不清这人是真傻假傻了。 帝阮爬上了马,慢吞吞地跟在马车边,不时往旁边滑,又笨拙地骑好。 “这呆子。”御凤澜往窗口看了一眼,然后瞪着帝夜天说:“你们今天太过份了,居然那样欺负他!” “帝琰只是想试探他的真假。”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他是你找回来的,病是珂离沧治的,若有假,珂离沧会看不出来?”御凤澜摇了摇头。 换好他一身皮,那跟活剥一次皮一样痛苦,他们明明去亲眼看过他受罪的过程,这东西怎么作假?帝琰那人向来可恶,喜欢欺负人。 这也正是帝夜天拿不准的地方,若是中途换人,他脸上并没有面具,怎么会这么巧,和帝阮长得一模一样。 “那我们就打个赌如何,若是你对,我亲自向他赔礼道歉,若是我对,就罚你亲手为我酿一坛间最香醇的酒。”帝夜天沉吟一会,手掌在她的头上拍了拍。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笑道:“那你可喝不着了。” 第273章 没问题 帝夜天笑而不语。 御凤澜掀开了窗帘,看向帝阮。 他骑着高头大马,不时东张西望。从模样上看,风华无双,俊美非凡。 “你身上的蛊,最近没问题吧?”御凤澜扭头看他,小声问道。 “没事。”帝夜天摇了摇头,蛊这种事,神秘莫测,除非下蛊之人,别人真没办法。 他只能等机会,等找到下蛊的人。 “你确定你身边的女人都没问题?”御凤澜又问。 “常年伴在我身边的,只有童妙音和陆云双,她们不会有问题。”帝夜天摇了摇头。 “说不定是在某地方,不经意被人下了蛊。”御凤澜扳着手指头,想了想,继续说道:“帝夜天,肚子里装了条虫,是什么感觉?疼吗,痒吗,血管很胀?骨头很酸……” 帝夜天嘴角抽抽,这是什么说词。 “不行,皇叔,我不要挨着你坐了,我头皮发麻。”御凤澜打了个冷战,嫌恶地摇摇头,钻出了马车。 “父亲,你肚子里有虫吗?”帝之翔仰着小脑袋,好奇地问道。 “刚刚你听到的话,不能对任何人说,记住,是任何人。”帝夜天看着他,严肃地说道。 “我知道,我不会说的。”帝之翔捂捂嘴,然后像模像样的 作揖,“儿臣遵命。” 帝夜天微微一笑,几个孩子里,帝之翔最为机灵。带他同行,也是想让他看看,帝阮是不是昨晚给巧儿下毒之人。 不过,他也没抱太大希望,真想给巧儿下毒,帝阮不会傻到让人看到。 御凤澜轻轻挥动马鞭,没朝帝阮看。 她知道帝夜天不是一个喜欢无端猜忌的人,既然他有疑心,帝阮就一定有让他怀疑的地方。 帝阮真有问题吗? 走大道上行宫,花了不少时间。到达行宫的时候,已是日落时分。 珂离沧和流光溢彩都不在。 他一向神出鬼没,爱上哪里上哪里,外人很难掌握他的行踪。 藏经阁在宫殿最后一重,是栋二层小楼。 楼隐在一片松树之中,风一吹,松涛声起伏不止。藏经阁前的两排灯笼摇摇欲坠。 看守藏经阁的是两位头发花白的老太监,见他们一行人来了,赶紧下跪磕头。推开门,藏经阁里一阵腐朽的味道扑鼻而来。 这里面的照明都是用夜明珠,以免不小心起火,烧了这些传承数百年的瑰宝。一排一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落着灰尘。 这里不光有经书,还有流传百年的各类书籍。 “怎么没好好打扫,这些可都是 真正的宝贝。”御凤澜小心地抽出一本,吹去上面的灰尘,小声说道。 “人都不在了,还有谁会在乎这些死物。”帝夜天也拿了一本,尽管很小心地去翻开书页,但是薄脆的纸张还是因为他的动作裂开了。 他拧拧眉,把飘落的半页书纸捡起来,夹回原处。 “之翔,你好好跟着,不要乱跑,也不要乱碰经书。这些经书都是老祖宗留下的,里面记载着他们的智慧。” 帝夜天不敢再乱碰,叮嘱了帝之翔几句,专注去找记载碧龙吟的经书。 “你确定这里有吗?”御凤澜把手里的经书放回原处,端着夜明珠烛台快步跟了过来。 房间很潮湿,书的霉味儿很难闻。 两名老太监拿了艾香进来,在四个角上熏了一会儿,再点了几根艾香,味道总算好闻一些了。 “皇上,您想找什么经书,这里有名册,都编了号,可以查找。”老太监捧上了几本大册子,恭敬地呈到帝夜天的面前。 “放着吧。”帝夜天指了指窗边的小桌。 太监快步过去,把名册放好,再端来茶炉,给几人煮茶。 “皇上,这都废太后当时赐给珂离沧的好茶叶,茶具也是全新的。”太监办好一切,过来给二 人行礼。 “你们下去吧。”帝夜天点点头,在小几前盘腿坐下,翻开了书名册。 御凤澜把夜明烛台放好,招呼帝之翔和帝阮一起过来坐下。 “阿阮,你当了那么久的和尚,这些经书都念过吗?”御凤澜托着腮看他,小声问。 “看过。”帝阮点头,认真地说:“我师傅说我有慧根,过目不忘。” “我才不信,这么多都看过?”御凤澜轻笑道。 帝阮咧嘴一笑,挠了挠脑袋。 “今日我去看父亲了,父亲说出了当年归寒邪之事。”帝夜天将茶杯放好,倒了四杯茶,缓缓道出帝崇忱所说之事。 御凤澜听得心惊肉跳。 帝崇忱那人是真坏,坏到了骨头里! 帝之翔吓得小身子发抖,尤其是听到活活化为白骨那一段时间,吓得一声叫,直接钻进了御凤澜的怀中。 帝阮也垂下了眼睛,双手合十,念了几句经文。 “所以说,世上最恶毒之人,就是那个老东西。”御凤澜搂紧帝之翔,忿忿地说道。 “归寒邪已经死了,回来的这个应该是他儿子,不知真名是什么。”帝夜天拧拧眉,沉声道:“这段时间,若我保护不周,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他可以自由出入皇宫 ,真想杀我,早就杀了。感觉对我并没有恶意。”御凤澜托着腮,扭头看帝阮,“阿阮,你也是帝家的儿子,自己要小心。” “我不怕,菩萨会保佑我,我会保护你们。”帝阮转头看她,咧咧嘴。 “你本事真大。”御凤澜哑然失笑。 “师傅说的,我有慧根。”帝阮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有呆根还差不多,总之,遇上危险就要拼命跑,记住了吗。”御凤澜严肃地叮嘱他。 “我得保护你们,我不会跑的。”帝阮拍拍心口,执着地说道。 “我也不跑,我要保护父皇,保护夫人。”帝之翔从御凤澜的怀里钻出来,挥动小拳头。 “你呀?这么小,坏人一脚就把你踢到山脚下去了。”御凤澜打趣道。 “那我就咬他,我还能把他的样子告诉大将军,让大将军带兵过来打他。”帝之翔立刻就说道。 “这孩子能大器。”御凤澜抚着小东西的脑袋瓜,感叹地说道。 三岁看老,帝之翔有同龄孩子没有的胆识和勇气,敢想敢做。 “不过,归寒邪是谁啊?三弟,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不把他抓起来?”帝阮用镇纸碰了碰帝夜天,大声问道。 “会抓的。”帝夜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第274章 帮你 “我帮你。”帝阮挽袖子,蜜色的皮肤被明珠的光镀上一层柔泽,随着他的动作,肌肉优美的线条鼓了出来。 “你师傅并不会武功,你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御凤澜用竹茶勺敲打他的手臂,好奇地问道。 “都说我力气大。”帝阮憨笑,双臂抬起来,握了握拳头,“我可以一次挑六桶水,从山脚走到山顶不休息。” “蛮牛。”御凤澜摇了摇头,埋头看经书,“我来找找看,碧龙吟到底是传说中的东西,还是真有此事。我可不信什么蛊兵,人埋在地下几百年,早成了灰了,怎么可能还活着。这八成是骗人的,不过宝藏可能是有,能挖出宝贝也是好事。” “世间事,无奇不有,你以前相信有独角马吗?”帝夜天反问。 “马儿长角是有可能的,但蛊兵之事太离奇了,绝不可能!多半是用这种办法去吓退去胆敢探宝的人。”御凤澜小心地翻动书页,查找有碧龙吟的记载。 帝之翔毕竟年纪小,坐了大半天的马车,一点茶点下肚,往旁边的垫子上一歪,居然睡着了。 帝阮也看不进去经书,抓着笔在纸上乱画,不时打几个哈欠。 “坐不住就出去玩吧。”帝夜天 看了看他,小声说:“要不是小御儿对你不放心,我也不会带你来这里。”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帝阮往帝之翔身边一倒,伸了个懒腰,也呼呼大睡。 御凤澜朝他看了会儿,小声说:“皇叔,他要这样一辈子吗?” “傻人有傻福,这样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那是,我还挺羡慕他的,人生难得糊涂。”御凤澜扬了扬眉,一手托腮,用笔在纸上画画,“你看,我的梦就是和你一起呆在酒楼里,你给我干活,我来卖酒。那些敢来捣乱的人,吃白食的人,统统剁了喂狗。” 帝夜天的身子俯过来,朝画上看了会儿,突然一偏脸,往她的脸上香了一个,低声说:“我给你建个大酒窖,你专酿酒给我喝。别人都没那资格,那福份。” “你也给银子?”御凤澜转过送来,和他额头相抵。 “给。”他抬抬下巴,吻到了她。 “别闹,有人在……” 御凤澜一张嘴,被他给偷空攻了进去,唇齿相撞,不依不饶。 那两个人呼呼大睡,一下也没有动弹。 “皇叔你真坏,你敢……”御凤澜抡起小拳头打他,不满地说道。 “我敢什么,我想亲就 亲。”帝夜天低声笑,把经书重新翻开。 御凤澜突然拉了他一下,指着上面的几行字说:“碧龙吟是钥匙,能打开宝库,蛊兵闻风而动……还真有啊。” “我看看。”帝夜天把书拿过去,小心地托到了烛台前,眉头微拧,一字一字地慢慢念出来。 “这种东西挺害人的,还是把它毁了吧。”御凤澜想把书拿过来。 “你还是找找佛寿石上面的佛像有什么秘密吧,我再看看这个。”他微微侧过身,继续看上面的记载。 御凤澜冲他挥了挥拳头,铺开了他带来的画,佛寿石上佛像都画在上面了。 他登基为帝,很突然。所以这些事应该不是冲他来的,佛寿石中途停工,应该让那个处心积虑做些什么的人很失望吧。 “帝阮应该知道,但这傻小子睡着了。”御凤澜用脚尖踢了踢帝阮,他睡得很沉,一点反应也没有。 “帝夜天,难道那是属诅咒之类的吗?”她找了会儿,伸了个懒腰,小声问道:“老家伙结了那么多仇人,现在全要对付你,我看你不如屁股一拍,随我去江湖逍遥。名利这种事,都是负累,哪有自由自在来得快活?想吃就吃,想睡就睡,银子花光了 ,就去抢一点……”前头听得还挺顺耳的,但她最后一句话把帝夜天给震住了。去抢一点么? “抢那些官老爷的呀。”御凤澜笑笑,小声说:“你武功这么高,那些肥头大耳的货养的家丁也是些懒货,不可能是你的对手,一抢一个准。” 唆使皇帝去抢钱的,也只有御凤澜了。 “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帝夜天好笑地问,起码开酒楼之类的也好听些。 “累啊,只有这个是无本生意。”御凤澜挑了挑眉,突然乐了,高举着经书说:“你看,这佛像果然有问题。” “我看看。”帝夜天转过身,把记载碧龙吟的书放好,接过了她手里的那本。 “佛教分为好几支,这支是失传的,这些手势代表圈禁魔王。”御凤澜一个一个地对照,小声说:“弄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敢公然骂暴君,所以刻个大石头?” “他一生信风水,佛寿石是风水师给他出的主意,能吸人寿命,给他延年益寿。” “风水师不怎么准呀。”御凤澜冷笑,帝崇忱现在和被活埋了没两样,真是大快人心。 “回吧。”帝夜天站了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一坐就是两个时辰,那两个人倒是睡得自在 。 前殿亮起了灯,好像是珂离沧回来了。 “让他们睡这里吧,我们找珂离沧去,看你的蛊到底怎么办才好。”御凤澜一乐,牵着帝夜天的手指就走丰。 帝夜天有些郁闷,曲指弹了弹她的小脑袋,不满地说:“你怎么看见长得好的男人就这么神情奕奕。” “你也能看到美人精神奕奕啊,不过,别的女人都没我好看,你还是看我就好了。” 御凤澜嘻嘻哈哈地往台阶上跑,直接冲向了珂离沧住的大殿。 “珂离沧。”她大叫道。 殿门敞开,里面缓缓走出了一位女子。 带着红色面纱,蒙住全脸,乌发高堆,只戴了一支碧玉簪,穿着大红锦裙,衣领有些低,纤白的脖子下是大片晶莹的雪肤,身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衣领和袖子上都绣着胡疆最有名的沙棘花,小手指头大小澜白花朵,每一朵都在怒放。 胡疆人穿衣服很讲究,这花也不能乱绣。怒放的,代表已成年。数量也有讲究,单数为奴,双数为主。 “你是……”御凤澜收住了脚步,惊讶地看着女子,难道也是珂离沧的徒弟。 女子歪了歪脑袋,上下打量御凤澜。 “你是……御凤澜?”女子柔声问道。 第275章 你知道她 “锦珠儿?”御凤澜脑中灵光一闪。 女子轻声问道:“你也知道她?” “对啊。”御凤澜很激动,这个名字在她生活里出现了太久了,一直像个影子,现在居然看到了活物!一个活的锦珠儿。 帝夜天快步走到了御凤澜的身后,防备地看着她。 “能……取下面纱看看吗?”御凤澜犹豫一下,小声问道。 锦珠儿轻笑,摇了摇头,“蒲柳之姿,哪敢在贵人面前献丑。我来找珂离沧。” “珂离沧他……”御凤澜往她身后看,她还以为是珂离沧把锦珠儿找回来了。 “小弟。”珂离沧从院门外走了进来,一眼看到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女子,立刻收住了脚步,眉头紧锁。 “阿沧。”锦珠儿从台阶慢步走下来,软腰轻摆,移步生莲,“好久不见,听说你到处找我。” 珂离沧身形一闪,一拳打了过去。 锦珠儿闪身躲过,柔软的腰肢往后仰,像一弯虹,脚尖狠狠踢向珂离沧的心窝。 他们两个打起来了。 锦珠儿的武功稍弱,但珂离沧明显不是真的要伤她,每次要打中她的要害之时,又收回了拳头。 打了一百多回合,珂离沧收住了拳,冷冷地 说:“把我的东西交回来。” “我弄丢了,所以不敢去见你。”锦珠儿小声说道。 “那就拿命还。”珂离沧又是一拳打了过去。 锦珠儿这回躲都不躲,闭上眼睛,仰着头,等着他一拳打来。 拳头在离她脸半指的距离处停住,珂离沧的呼吸很急。 帝夜天已经把帝阮拎来了,锦珠儿来了,帝阮应该认识。 帝阮揉了揉眼睛,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但女子已经不认识他了,只看了看他,视线回到了珂离沧的身上。 “阿沧,你还是舍不得杀我。”她慢慢地取下了面纱。 这张脸确实和御凤澜有几分相似,但女人更成熟,眼角眉梢都是入骨的风情,眸子一扫,能让男人酥了骨头,而且她的眼睛和珂离沧一样,都是蓝色的,像两块华贵的宝石,泛着高贵但冰凉无情的光。 “她真是锦珠儿吗?”御凤澜推了帝阮一下,小声说:“你想她这么久,快去叫她呀。” “她不是锦珠儿。”帝阮摇摇头。 “你知道我?你是谁?”锦珠儿转过头,看着帝阮问。 “他是大牛村你的玩伴,那个小和尚阿阮。”御凤澜把帝阮往前推。 “呵,小和 尚不叫阿阮,叫牛小年。真的是你吗?声音倒是一样的,但你的脸……现在真好看。是珂离沧给你治好的吧,也只有他有这样的本事,换脸易肤,让人重生。”锦珠儿快步过来,抬手摸向他的脸,感叹地说道。 “你别碰我的脸。”帝阮赶紧往后退,一脸古怪地说:“你不是锦珠儿。” “我是呀,你不认识我了?”锦珠儿收回手,轻声说:“不告而别是因为我遇上了些麻烦,不想拖累你。你怎么会进京?” “他是皇子,叫帝阮。”御凤澜牵着帝阮的手,小声说:“你别怕。” “你们搞错了,她不是锦珠儿。”帝阮甩开了御凤澜的手,转身就走。 “小和尚。”锦珠儿冲着他的背影叫了几声,但帝阮头也不回地去了藏经阁。 珂离沧铁青着脸,盯着锦珠儿说:“既然东西没有了,你还来干什么?” “我知道你在找我,过了这么久,于情于理,我是应该和你说清楚。”锦珠儿笑笑,轻怕说道。 “说什么,你的脸,是我一点点给你恢复。你的武功,是我教的。结果你背叛我,偷走了我的东西……”珂离沧突然暴怒,身形一闪,手掌掐住了 她的脖子。 锦珠儿垂下长睫,轻声说:“背负父仇,不得不走。九死一生,何必拖着你。” “若是报仇,为何江湖之中没有半点你的消息。还撒谎!” 珂离沧手指用劲,锦珠儿的脸色变青,眼珠子也开始泛红。 “珂离沧,你快杀了她了,要杀就痛快点呀,我还没见过活活掐死人呢。”御凤澜捏捏裙角,很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帝夜天又被她打败了,她的脑袋里到底装的什么? 珂离沧慢慢松开了手指,把锦珠儿往后一推,冷冷地说:“你走吧。” “可是你找我这么久,就这样让我走吗?我事情已经办完了,我想和你回去。” 锦珠儿走上前,从他背后抱住了他。 珂离沧扳开她的手指,冷漠地说:“我只是要找回我的东西,你是谁,与我无关。” “很抱歉,东西不见了。”锦珠儿抿抿唇,小声说:“那我去看看小和尚,你先消消气。” 看着她慢步走向藏经阁,御凤澜马上跑到了珂离沧身边,紧张地问:“真的是她吗?她到底什么来路?还敢和你过招。” 珂离沧仰了仰头,低声说:“是她,她重新出现,一定又盯上了什么人的 东西。” “既然在京城,那就是京中有人的东西让她感兴趣。既然现身,说明这东西很难得手,而且会在某些场合和你遇上,干脆出现,和你叙叙旧。珂离沧,你为什么会把她的脸和我整得这么像呢?” “我只是按我心中美人的标准给她修复受伤的脸而已。”珂离沧的视线一直盯着藏经阁,喉头沉了沉,低声说:“小弟,你猜得很对,我这些天去的地方,一定有一个触动了她的神经,让她不得不出现。” “我去看看她和阿阮。”御凤澜兴致高盎地往藏经阁跑。 锦珠儿已经到了藏经阁的门口,帝阮坐在台阶上,冷冷地看着她。锦珠儿捏着面纱,冲他微微扬起了唇角。 “小和尚,听说你很想我。”她弯下腰,食指托住了他的下巴,冲他脸上吹了口气。 帝阮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指,猛地往后折。 “痛……”锦珠儿变了脸,用力甩手,想甩脱他。 “你不是锦珠儿。”帝阮俊脸扭曲,一字一顿地说道。 锦珠儿退了两步,捂着被他差点折断的手指,冷笑道:“很可惜,我想是就是。小和尚,你成天念叨的不就是我吗?” 帝阮猛地站了起来。 第276章 不回去 “阿阮。”御凤澜跑到了,左右看看,小声说:“你没事吧,你脸色很难看。” “他没事,还在生我的气,觉得我不应该丢下他跑了。小和尚,我向你道歉。” 锦珠儿又弯下腰,手指在他的脸上轻轻地摩挲,轻轻地说道:“以后我不离开你了,你不是想回大牛村吗?我带你回去,我给你建个房子,还给你挖一庙鱼塘,你天天可以钓鱼。我们捉蝴蝶,我们做红豆糕……” “好啊。”帝阮又坐下去,拉住了她的手。 御凤澜抱起了双臂,看看锦珠儿,又看帝阮,小声问:“但是,锦珠儿,你是和珂离沧回去,还是和阿阮回去?你不能两边都许诺呀。” “小和尚还是孩子,我会照顾他的,带着他一起和珂离沧回去。”锦珠儿笑了笑,柔声说道。 “我不回去。”帝阮拧眉,粗声粗气地说道:“我要卖酒。” “还生气呢,好吧,那我陪着你,你什么时候气消了,我就什么时候带你走。”锦珠儿贴着他坐下来,抱住了他的胳膊。 帝阮动了两下,没能挣脱。 行宫里灯笼全点亮了,灯影连成灯河,铺尽了行宫的每一个角落。 帝之翔也出来了,抱着御凤澜的腿,盯着锦珠儿看着。 从行宫回来时,帝阮自己先钻上了马车,锦珠儿骑马跟在后面。御凤澜不时看看他,他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不时掀开了窗帘往外看。 “怎么,你的锦珠儿回来,你显得不怎么高兴。”帝夜天低声问道。 帝阮转头看了一眼帝夜天,挠了挠脑袋,小声说:“那我和她回了大牛村,以后还能见到你们吗?” “你也可以让她留在京城,我给你们赐婚。”帝夜天缓声说道。 “赐婚了我还可以和你们玩吗? ”帝阮又问。 “当然可以。”帝夜天笑了笑。 帝阮又高兴了,用手肘碰了碰御凤澜,小声说:“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 “是挺漂亮的,不过你没说过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她是胡疆人。”御凤澜笑着说道。 “什么是胡疆人。”帝阮问。 “胡疆人都是蓝眼睛,高鼻子。从她的衣裳看,她家境应该不错,起码是个县主。她盛妆出现,说明也不想在你们面前隐瞒身份了。”御凤澜小声说道。 帝阮想了想,哦了一声。 “阿阮,反正恭喜你,锦珠儿回来了,不必总说我是锦珠儿了。”御凤澜揶揄道。 帝阮又闷闷不乐了,小声说:“我现在觉得你比她好看,比她好玩,我能不能换一个锦珠儿?” “不能。”御凤澜好笑地说道:“不过,赐婚的事是你三弟和你开玩笑的。” 锦珠儿突然出现,她能自由出入行宫,敢与珂离沧交手,看到帝夜天毫无要行礼问安的意思,一看就是个狠角色,这样的女人,来势汹汹,也不知道是什么目的。 “那我就有两个锦珠儿了。”帝阮又笑了,从怀里拿出锦帕,开始叠老鼠。 “你刚刚说她不是锦珠儿,为什么?”帝夜天沉声问道。 “因为她变了。”帝阮的手顿了顿,小声说:“她很爱笑的,可她今天都没有笑。” “爱笑?”御凤澜又往外看了一眼,锦珠儿正轻掀面纱,转头看她时,唇角轻扬。 “你看,她笑了。”御凤澜一拽帝阮,让他看外面。 帝阮和锦珠儿视线对上,眼神凉如水。 帝夜天若有所思地看着帝阮的侧影,胡疆人很少到中原来,他们生活在大漠里,胡疆宝石和药材很出名,但是因为环境艰苦,外地客商都在胡疆边 境交易,很少有人深入大漠。所以胡疆的真实情况,也没有多少人真正了解。 这个锦珠儿,到底是胡疆的什么人? 珂离沧都没有摸出她的底细,可见这女子身后的水极深。 她这时候突然出现,是冲着谁来的?珂离沧?还是帝阮?还是如帝阮所说,又盯上了谁家的宝贝? 帝阮的脑袋缩回来了,无精打采地垂着,继续叠手帕老鼠。 马车轮子碾碎路上的小石子,不时飞溅出去,嘎蹦嘎蹦地响,马车里除了呼吸声,再没有别的声响。 第二日。 北唐霆把选中的世子妃名单呈上来了,他挑了三个人,指定了一位公主为世子妃。 御凤澜哄他在墙上写了那首藏头诗之后,他本来想报复的,没想到帝夜天登基为帝,他只能把气吞了回去。 “朕会给你们赐婚,奉上丰厚嫁妆,还望世子善待公主,夫妻和睦。”帝夜天合上折子,抬眸看向北唐霆。 “谢陛下,我相信今后涅罗与兰烨两国会世代修好,共同繁荣。”北唐霆笑眯眯地冲他拱拳。 御凤澜在旁边暗思,你不兴风作浪都是好事,还世代修好? “还有,我要向十九夫人赔礼道歉。”北唐霆起身,向御凤澜深深一揖。 “不必了,世子殿下不必多礼。”御凤澜笑笑,脆声说道。 “我在这里已逗留了一段时日,必须回去了,准备明早就动身。本来是应该参加陛下的登基大贺的,但是大巫女夜观天相,她说我的星宿之神会冲撞陛下的星宿之神,不吉利。所以我还是避开为好,以示我的一片诚心。”北唐霆转过身,又向帝夜天深深一揖。 这小子,莫不是怕帝夜天逮着他痛揍吧?还有那个大巫女,借口照顾独角马,赖着这里不走, 看她成天穿得乌漆漆的,也是件晦气事。 “那今天就给世子摆送行宴,祝愿世子一路顺风。”帝夜天笑笑,平静地说道。 大巫女有点本事,没人说得清她是怎么算出人的过去将来的,但总能说中。玄学一事,博大精深,也不尽是骗术。 独角马也是神物,帝夜天颇为喜爱,也不愿意那马就在眼皮子底下活活饿死了。 申晋有些犯愁,小声说道:“世子殿下,独角马它最近脾气暴躁,也不知道什么原因。靠近它的宫女太监侍卫,都被它顶伤了。” “这马只认一个主人,它在这里受过了惊吓,所以不信任你们,只信任我们涅罗国送它来的人,尤其是大巫女。”北唐霆微微一笑,傲气又浮现在眼里。 御凤澜不服气地说:“我去看看独角马,我就不信了,别人喂的东西它都不吃。” “那就去看看。”帝夜天起身就走。 一行人径直到了独角马所在的大殿,它正在殿中散步,尾巴甩来甩去,漂亮的鬃毛垂下来,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乌亮的大眼睛看向了站在窗口的一行人。 一名小宫女胆战心惊地捧着一箩花瓣过去,但还没走到,独角马猛地低头就往她面前冲。 小宫女吓得一声尖叫,腿一软,直接摔到了地上。 眼看角就要挑到她的脑袋上了,申晋飞跃过去,用力抓住了它的角,大吼道:“还不出去。” 小宫女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跪在帝夜天面前磕头。 “求皇上开恩,别让奴婢伺侯这匹马了。” 她一哭,那些宫女们都跪过来了,对着帝夜天连连磕头。 北唐霆朝大巫女使了个眼色,大巫女立刻进了大殿,口中念念有辞,手掌抚上了独角马的脑袋,它很快就安静下来了 ,卧到了她的面前,低头开始吃花瓣。 帝夜天眉头微拧,这马伤人,喂东西不吃,还只认涅罗人,性子极野!所以,不仅要驯化它,还得让它吃下寻常之物。 每天以名贵药材,珍稀花卉喂它,那简直太浪费。百姓还在挨饿,灾民无处容身,怎么能让一匹马每天吃下百两的白银? 若实在不行,他也只能忍痛害爱,让涅罗带回去。 北唐霆得意地说:“让大巫女先驯化它,假以时日,它定会给兰烨国创造出数以千计的彪悍战马,到时候中原之上,就无人能与兰烨铁骑抗衡。” “不需要大巫女,我自己来,把它带去梨花宫。”御凤澜扫了一眼北唐霆,微抬下巴,傲声说道。 “哈,十九夫人不要逞能,你有身孕,可别被它伤着了。”北唐霆摆了摆手,眼珠子又粘到了御凤澜的脸上。 帝夜天拧了拧眉,就凭北唐霆这样盯着御凤澜看,他都想挖了北唐霆的眼珠子。但是,不能在这里动手,他回去的路上路途遥遥,有收拾他的时候。 “皇上。”云双的声音传过来了。 他扭头一看,云双云织牵着帝之翔和几个孩子过来了。 “你怎么起来了?”帝夜天走过去,扶了她一把。 云双的脸颊上泛起一丝红晕,就着他手的力道,向他浅浅福身,行了个礼。 “听说在这里看独角马,孩子们非要来。我怕他们不听管教,淘气,所以过来看着他们。”云双咳了几声,松开了帝之翔的手,向御凤澜笑了笑,“十九夫人,之翔总念叨你,昨晚在我耳边说了一晚上,说你漂亮,懂得多。” “我就给了他一点好吃的。”御凤澜拍了拍帝之翔的小脑袋,笑着说:“你这么好收买吗?你娘要伤心了。” 第277章 想念皇上 “是娘问我的呀,娘说……她要是死了,我跟哪位夫人……”帝之翔拧了拧小眉毛,抱紧了云双的腿,“娘不会死的,对不对?” “之翔怎么乱说话,快给皇上和夫人赔罪。”云双赶紧拍了拍帝之翔的小脑袋。 “你还是好好养着吧,不要劳累了。来人,送夫人回去。”帝夜天拉开了帝之翔,眉头深锁,沉声说道:“云织,你要照顾好你姐姐。” “姐姐就是想念皇上,若皇上肯多陪陪姐姐,说不定姐姐的病就好了。”云织看了一眼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云织!你在乱说什么,快住嘴。”云双一急,咳得更厉害了,根本止不住,一松手,帕子里一团血,她一看,自己也慌了,赶紧把帕子往手心里藏。 “姐姐你又咳血了。”云织一把将帕子抢了过来,展开给大家看。 云双想拿回来,但脚步很浮,没几步就一软,往前倒去。 “先坐会儿。”帝夜天扶着云双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亲手端了碗水给她,小声责备道:“身子不好就不要到处跑了,好好养着才对。” “皇上,姐姐是想你。”云织嘟着嘴,轻声说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转头看向她。云织赶紧掩住嘴,退到了一边。 御凤澜看得出来,云双情况很不好,前几回完全靠抹了重重的胭脂来维持气色,今天没有上脂粉,这脸色就可怕了,白得像纸,眼睛下一层乌青色。 “怎么治不好呢,太医们就拿不出好法子?”御凤澜眉头紧锁,小声问道。 “她是思虑过多,她不比妙音夫人,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她都憋在心里。”申晋看了看她,压低了声音说:“所以十九夫人有时候不要太霸道了,皇上心里只有你,就算偶尔去看看 云双夫人,也抢不了夫人的宠爱,她争不过你。属下今日多嘴了,还望十九夫人海涵。” 申晋抱了抱拳,退到一边站好。 御凤澜多少能明白申晋的心情,他们这些人并肩作战,那些战死的朋友把至亲留给他们照顾,现在却在受委屈,这让活着的人看着,多少心里有些不舒坦,怕自己死之后,留下的亲人也会受到这样的对待。他们可不管爱情不爱情,他们要的是一个信义,一个担当。 “呵,皇上真多情啊。”北唐霆贪婪地吸了吸鼻子,闻御凤澜身上的香,看着站在云双身边的帝夜天,故意挑拔。 御凤澜扭头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及你万分之一。” “小王多情,那是因为真心喜欢,女人也真心喜欢我。”北唐霆毫不在意地说道。 “那就赶紧去找喜欢你的女人吧。”御凤澜大步走向了殿门。 眼看她要推开大门,去面对独角马,小元和小歌吓了一大跳,赶紧过来拦她。 “没事。”御凤澜要弄明白一件事,独角马来的时候,明明很温驯,为什么这几天脾气暴躁。她怀疑是大巫女动了手脚,让她有借口留在宫中。 独角马见又有人进来,摆了摆脑袋,慢慢地站了起来,乌亮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御凤澜。 御凤澜想了想,开始小声唱歌。 独角马的耳朵动了动,往前走了几步。 “夫人,快出来。”小元快吓哭了,这几天被这独角马顶破脑袋的宫女有三四个,都是一命呜呼,御凤澜这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御凤澜手腕上的小蓝蛇没动,说明马身上没有毒,也没有蛊。 眼看独角马就要走近了,帝夜天赶紧走了过来。 见到他进来,独角马立刻就暴躁起来,打着响鼻,刨着蹄子,看 他的眼神像要喷火。 “我们先退出去。”御凤澜见气氛坏了,于是伸出双臂,挡在身前,慢慢地往大殿门外退。 独角马突然一低头,猛地往二人身上撞过来。 帝夜天一手抱住御凤澜的腰,一手撑住了独角马的脑袋,飞快侧身,跳出了大殿。独角马这回直接冲了出来,环顾了一圈,居然对着云双冲了过去。 帝夜天赶紧飞身扑上,用力拉住了它的后腿,往后一拽,硬生生把它给拽退了。 大巫女快步上前来,念了几句咒语,手掌在它的头上摸了几下,它立刻就安静了,乖乖地卧了下去。 她念的东西,御凤澜一个字也听不懂!不知道是哪里的语言。 “哇,它好凶啊。”帝之翔躲在柱子后面,小脸吓得通红。 “这么凶悍,留之无用。”帝夜天有些恼火,他根本就不想把穿得像黑乌鸦的大巫女留在宫中。 “你就是古板,把它给我,我为它建一华楼,让天下有钱人来养它,不出一月,就能解决了灾民的事。”御凤澜拉下他的胳膊,在他耳边如此这般地说了几个点子。 帝夜天忍不住地发笑,“就你鬼点子多,我是皇帝……” “我又不是皇帝。”御凤澜横他一眼。 “那……” “那就交给我,多大的事,几个人还治不了一匹马?”御凤澜自信地说道。 众人不知道他们夫妻在说什么,都好奇地看着他们。 云织看看马,又看看御凤澜,再看看大巫女,眼珠子轱辘一转。 她大步往前,给帝夜天行了个礼,“皇上,不如就让我跟着大巫女学学,怎么驯服这马,给皇上效力。” 大巫女眼皮子掀了掀,转头看向她。 “你?”帝夜天拧了拧眉。 “云织姑娘的声音确实好听,是独角马 喜欢的类型。”大巫女往前走了一步,弓下了腰。 “我看这样甚好。” 北唐霆笑着说道,眼珠子又转向云织。 云织漂亮,妩媚,但是站在御凤澜面前,差了点味道,于是他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继续看御凤澜。 “云织,不要逞能。”云双赶紧拉住了云织。 “姐姐,我受皇上的恩惠这么久,理当回报皇上。”云织笑了笑,温柔地看向帝夜天。 这已经太明显了,但云双就是迟迟没开口,让帝夜天收下她。 她等不及要做大巫女嘴里的贵人,既然云双不说,她就自己来。 帝夜天眉头微拧,摇了摇头,“你全心全意照顾好你姐姐就可以了,心思不要放在别处。你姐姐事事为你着想,你要好自为之。” 云织的脸顿时涨得通红,嗫嚅几声,退到云双的身后站好。 “陛下,我先行告退,要准备返回的事。”北唐霆笑笑,上前来,向帝夜天抱拳作揖。 “世子去吧,朕晚上就在落松亭给世子送行。”帝夜天点点头。 目送他走远,云双站了起来,小声说:“我看这人眼神很邪,总是盯着十九夫人看。公主嫁过去,只怕日子难过,皇上一定要联姻吗?” 这也是御凤澜想说的话,她为三个女孩子的命运感到惋惜。 北唐霆并非良人,此一去,等着三个女孩子的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遇。但她没想到,陆云双会比她先提出来。就凭这个,她有点喜欢陆云双了。 “联姻之事,无法改变。国之大局,只能有人做出牺牲。”帝夜天微微拧眉,沉声说道。 “男人当皇帝,男人权术,却让女人牺牲,什么道理。你也知道这北唐霆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人品不正,念色好银,根本不能托付终身。她们三 个嫁过去,人在异乡,无人可依,这辈子就惨了。”御凤澜不满地说道。 “姐姐,十九夫人,我们就不要给皇上心里添堵了,应当给皇上分忧才是……”云织左右看看,小声说道。 “那你嫁。”御凤澜扭头看她,不客气地说道。 云织愣了一下,随即脸涨得通红,扭头看向了云双。 “云织,你又多嘴,你现在出宫去。”云双急了,挥手往她的手臂上打了一下。 云织的眼睛都红了,抱着手臂,小声说:“姐姐别生气,我只是……” “云织姑娘还是送云双夫人回去吧,起风了。”御凤澜拧拧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到了大巫女面前,盯着她的眼睛说道:“大巫女也出宫去吧,独角马交给我就好了。我保证晚上骑着独角马去给世子送行。” 大巫女给她的感觉很不好,真感觉她像黑漆漆的乌鸦,浑身包裹着不详之气。 “独角马凶悍,夫人小心。”大巫女行了个礼,慢步往前走,身上佩戴的铃铛清脆地响。 骑着独角马去给世子送行,这牛皮吹得挺大的。 大家看着帝夜天,他看着御凤澜,不过说实话,他并不怎么着急。御凤澜精灵古怪,总有出其不意的点子。 御凤澜走到窗口,久久地看着独角马。 她不是夸海口,她真的有办法了! 数十侍卫合力把独角马赶进了笼子,用马车拖到了梨花宫。 它很生气,很愤怒,很暴躁,在笼子里用力地撞,嘶鸣,咆哮。 其实它也挺可怜的,它本是山林里的精灵,自由自在地享受清风朗月,溪水花香,但现在却被关在笼子里,从一个地方拖到另一个地方,人们围着它指指点点,想要它生下子孙后代,去给人类冲锋陷阵。 不公平啊! 第278章 坏脾气 笼子放在了梨花宫的大院子里,小元和小歌远远地躲着。小皇子们胆子大一点,围着御凤澜站着,想看她怎么驯服这匹烈马。 “小金,你别害怕,我也很想放你出来,但是你得先熟悉我们。”御凤澜小心地把装满花瓣的竹箩斜斜地放了进去,小声说道。 独角马低头就用角来扎她。 “坏脾气。”御凤澜飞快地缩回手,心跳加快,差一点就把她的手掌扎穿了。 “把铃铛都拿出来。”御凤澜叫过小元和小歌,把一切有铃铛的首饰全都拿到了院子里,分给孩子们戴上。 薄念倾说过,独角马生活的那个岛上,百姓喜欢穿戴有铃铛饰物的衣服,她刚刚发现大巫女的手腕上也戴着铃铛,独角马很喜欢铃铛声。只是不知道铃铛声应该急促还是应该缓慢,她得观察一下。 “会不会吵得独角马更加愤怒?”小歌担忧地问道。 “愤怒它也在笼子里,拿我们没办法。”御凤澜让小元把酒坛子搬过来,全部打开,让空气里全是酒香。 独角马鼻子动了动,转头看向那些酒坛子。 这些都是今年夏天用葡萄酿成的,放进了冰糖,味道正好。御凤澜舀了一碗,放进了笼子里。 “你要喂马喝酒呀?”小元缩着肩,跟在她身后问。 “嗯,要成朋友,先喝三碗。”御凤澜退开,看着独角马尝试着往碗里舔了舔,舌头卷了一口美酒,甩了甩尾巴,抬头看她。 “它喜欢喝。”御凤澜放心了一点,但话音刚落,独角马一蹄子就把碗给踩碎了,骄傲地抬着长脖子,把碎片给她踢了出来。 原来没用! 御凤澜又好气又好笑,这匹马还挺灵性,很倔强,知道她在讨好它,所以故意不领情。 “那你不喝就不喝,干吗踩碎我的好碗。 ”御凤澜把碎片收走,坐回桌边,带着皇子们玩填字游戏。 接不上的,就罚在在院子里学青蛙跳。 孩子们哪是她的对手呢,没一会儿就一人跳了好几圈,累得直喘气。 “夫人,换一个游戏吧。”帝之翔抹着汗,向她求饶。 “哎,可是你们玩什么都玩不过我啊。”御凤澜点点他的额头,好笑地说道。 皇子们互相看看,都不服气。 “我们弹琉璃球!”他们商量了一会儿,过来向御凤澜宣战。 “唷,替你们的娘亲来打败我呀。”御凤澜不客气地挑穿这些孩子的目的。 皇子们的脸有些红,但都不后退。 “弹就弹,别说我不给情面,输了罚双倍青蛙跳。”御凤澜挽起袖子,跪坐下去。 “夫人你大着肚子,怎么能和皇子们一起在地上跪着。”小元急了,过来就想把她拖起来。 “你一边看着,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小鬼头。不给他们厉害看,还以我为是软兔子呢。”御凤澜笑嘻嘻地挽袖子,双手捧着琉璃珠子搓了搓,俯下去开始弹。 皇子们卯足了劲要打败她,派出最厉害的一个来和她对阵。 御凤澜小时候只有哥哥们陪她玩,玩的就是这些东西,别说打琉璃球了,踢键子,打陀螺,她都能玩疯了。 那些侍卫们开始站在远处看,后来都围过来,只见御凤澜左右开弓,一弹一个准。 小皇子们输得血本无归,弹珠几乎全去了御凤澜那里。 “我来我来。”又有一个不服输的小东西挤进来了,手里握着最后五颗珠子。 “我跟你们这些小东西说,我赢的这些琉璃珠子,在中间穿个洞,用丝绳一穿,我就能做一串珠子挂着。”御凤澜抬起头,好笑地看着她。 “那给我几颗啊。”帝之翔跑过来讨好她。 “帝之翔你这个叛徒。”小破孩们盯着帝之翔骂。 帝之翔现在只心疼他攒了好久的琉璃珠,什么骨气也不要了,就跟在御凤澜身后转,用袍摆帮她盛珠子。 老大帝之宇两指弹出去,琉璃珠弹起来,咕噜咕噜地往前滚,帝之宇和帝之翔跟着追,没想到,直接追到了笼子前,两个人的手都伸了进去。 独角马的脑袋往下一压,压住了两个人的手臂。 两个小子吓得发抖,哆哆嗦嗦地抬起小脑袋看独角马。 院子里很静,大家都不敢贸然地动。 御凤澜慢慢地走了过去,独角马的脑袋动了动,但还是压在两个小孩子的手臂上。 “喂,小金,让他们两个站起来,这个给你吃,”御凤澜跪坐下去,把手伸到它的嘴边,掌心里是一块白糖糕。 “夫人。”小元拖着哭腔叫她。 “没事,你吃。”御凤澜轻轻摆头,示意她们不要过来。 独角马看着她,突然就把角用力刺了过来。 御凤澜吓得往后一坐,白糖糕也掉了。 不过两个孩子的手臂都收了回来,惊慌失措跑到了远处。 御凤澜看向独角马,它咧着大嘴,好像在笑!那样子得意极了! “你在逗我?”御凤澜明白了,它肯定是一直在旁边看着她和孩子们玩,它也有玩心! “我们两个弹。”御凤澜眯了眯眼睛,抓一把弹珠给它看。 “夫人!”小元觉得自己要透不过气了。 “你若赢了,我让你走。你若输了,你得让我骑。”御凤澜把弹子推进笼子里。 “夫人,它只是一匹马。”申晋也急了。 “它很聪明,它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它也听得懂我们的话。” 御凤澜打了个手势,让他们不要靠近来。 她看得出独角马对这些侍卫很反感,可能是怕他们 伤害它。也可能是因为捉住它的人都是这些带着兵器的男人。 独角马用蹄子扒了一下琉璃珠,把鼻子凑了上去,就在御凤澜以为它真的会和她弹珠子的,它一张嘴,把珠子给吃了。 御凤澜沮丧地看着它,小声说:“你还真是奇特,好东西不吃,你吃琉璃珠子,等下肚子疼那也是你活该。” 独角马转开了脑袋,不理会她。 “我也懒得理你。”御凤澜赌气站起来,叉着腰看着那些皇子,“你们全都输了,全给我学青蛙跳,跳三圈。” “啊……” “不要啊……” “我腿痛。” “愿赌服输,看你们一个个的还敢不敢来找我。”御凤澜拍打身上的灰,往椅子上一坐,得意洋洋地说:“本夫人七岁就弹遍天下无敌手了,你们居然敢与我比这个。” 皇子们认命地捏着耳朵,围着大笼子,在院子里一圈一圈地跳。最小的那个跳不动,跳几下就往地上扑倒一下,踢着腿哭,耍赖不肯再跳。 “我要告诉你们父皇,男子汉输了不肯认罚。”御凤澜看着小破孩儿笑。 小东西爬起来,抹了把鼻涕眼睛继续跳,跳几下摔一下。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都这么犟啊。”御凤澜自己不忍心了,过去把那小东西抱过来,让小元打水来给他洗手洗脸,再喂他东西吃。 大的那些倒是老实,三圈跳完了,空着两手,灰溜溜地走了。 “还会来的,等着吧。云双也算有福,这些儿子们还跑来给她出气。”御凤澜好笑地说道,抚了抚自己的肚子,叹气,“我这个要真是个丫头就好了,这些哥哥们总不见得有脸欺负女孩子。要是个男孩子,那得和他们打多少架?” “您这个生下来就是太子,他们不敢的。”小歌笑着说 道。 御凤澜笑笑,转头看向大铁笼子,独角马已经把琉璃珠碎沫吐出来了,正用蹄子往笼子外面推。见她在看它,立刻就缩回了蹄子,一脸高傲地瞪着她。 这真是一匹有灵性的马! 御凤澜试探着把手伸了进去,独角马立刻就一角刺了过来。 这回御凤澜没躲开,尖锐的角直直地刺向了她的手背。小元吓得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就跪下去了,四周一片惊呼声。 眼看利角就要穿透她的手背时,独角马突然一偏脑袋,角从她的掌心划过,划出深深地一道伤痕,鲜血直冒。 “呀……”她缩回手,飞快地用帕子摁住了伤口。 “这畜牲性子太烈了,留不得!”帝夜天正好进来,看这一幕,顿时怒火中烧,拿了鞭子就要教训独角马。 “算了。”御凤澜拉住了鞭子,小声说:“若把你关在笼子,强迫你和母马生小马,你也会暴躁的。” 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被她的神论震得说不出话来。 帝夜天的鞭子没能打下去,拉起她的手,急促地说道:“打水来,先洗洗伤口。” 小歌立刻捧来了水,举到帝夜天的面前。 帝夜天用帕子仔细地给她擦干净了伤口,再包上药。 “它属于山林,不属于笼子。其实如果它不伤人,我倒是乐意让它留在花园里。它真的不肯驯服,就让它回去吧。”御凤澜走到笼子边,看着它说道。 它警惕地盯着御凤澜,不时低低头,作出随时要战斗的姿势。 “我现在打开笼子,让它去园子里。所有人都让开它,让它去四处走走,不许吓她。”御凤澜突然拉开了铁门的栓,大声说道。 “啊。”宫婢们吓得赶紧躲开。 独角马冲了出来,低下头,蹄子刨了几下,作势要冲向御凤澜。 第279章 受伤的手 御凤澜没动,捂着受伤的手,轻声说:“小金没人想伤害你,但是你现在来了这里,若我贸然让你离开,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捉到你。你可以去园子里玩玩,那里有鸟儿,有松鼠,还有孔雀。” 独角马甩了甩尾马,扬蹄就跑。 众人惊呼着散开,只见它利落地跳了起来,居然跃向了前面的大树。 它跳得那么高,一头狠狠地栽进大树中,压得树枝嘎嘣嘎嘣地断了一地。 “要撞死了!”申晋大吼道。 但它只是用蹄子在大树上用力蹬了一下,借力道再往上跃,直接跃过了高高的宫墙! 若是距离够长,它有足够的空间起跳,一定可以直接跃过宫墙。而且它居然懂得借力,这家伙再次惊到了众人。 “真是神兽,若能为我们所用,那就太好了。”申晋兴奋地说道。 御凤澜追出去,只见它正撒欢地往前奔,一下又一下地跳起来,跃过了白墙青瓦的拱门,钻过了梨花林,穿过了白玉亭,跳过了九曲回廊,一头扎进了小湖里。 哗哗啦啦的水响,水花溅起老高,在湖边走动的宫女被吓得大声尖叫。 它从水里浮出来,划动四蹄,往湖心游。 它游过了湖,攀上岸,继续往 园子里飞奔,鸟儿被它惊飞,小松鼠被它惊得从一个枝头跳到另一个枝头,孔雀愤怒地打开了绚烂的羽尾,小鹿也被吓得逃进了假山。 它停下来,好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水渠就在它的脚边,它甩了甩尾巴,身上的水珠飞出去,落进了水渠,一尾鱼飞快地沉下去,藏到了鹅卵石的下面。 它俯下头,舌头卷起水往嘴里送,快活地甩起了尾巴。 它一直被关着,好久没有这样奔跑过了吧? 帝夜天带着御凤澜,用轻功追上了它。二人站在假山边,看着它会心一笑。 独角马扭头看了二人一眼,慢慢地转过身,用角对准了二人。 “走吧,它嫌我们吵。”御凤澜牵着帝夜天的手就走。 “你还夸了海口,说送北唐霆的时候要骑着它去。”帝夜天打趣她。 “唷,这算什么,我以前还夸海口说我能当玉皇大帝。”御凤澜满不在乎地说道。 “嗯,梦想还挺多。”帝夜天停下脚步,捋开她额前的发,低头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小声说:“以后不许做危险的事,若它那一刺没收回去,你的手上就多了个血窟窿了。” “所以这家伙有灵性,它并不是真的想伤害谁。我怀疑是大 巫女做了手脚,故意让它伤人。我看大巫女眼神不正,和北唐霆是一路的货色,也不知道想做什么坏事,盯紧一点为妙。”御凤澜小声说道。 “是,赶她回去,不如把她关在眼皮子底下。涅罗国送来三件礼物,看上去每一件都非常珍贵,但是对我们来说,可能又是废物。像这独角马,若不能驯化,就是一个专吃银子的烈兽,除了好看,一无是处。” “还有战舰,结构图虽然给了我们,但是关键部位用的矿石都得从涅罗国购买,否则根本无法做成。就算我们自己打造,那也得花精力物力人力去四处探矿。最后一个,这个大巫女,简直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物。” 御凤澜听他说完,同情地说道:“就这样,你还得陪上三个貌美如花的姑娘,想想都不值。但弄死他,又会造成两国的矛盾,真不甘心。” “别想了,世上不甘心的事太多。他早点离开是好事,我倒希望涅罗国以后是他为王,这样一个贪色之人,不会有什么大作为。边境安宁,国家才安宁,你我才安宁。” 帝夜天轻轻吐气,想坐上龙椅,想了很多年,到了真正坐上来的这一天,除了激动之外,居然更累了。 “皇叔,我们打赌吧。”御凤澜抬起小脸,举起了受伤的手。 “赌什么。”帝夜天挑了挑眉,视线落在她受伤的手上。 “赌小金晚上一定会送我去城外落玉坡那里,若我赢了,它就归我了,不许你强行拖它去生小马。”御凤澜笑着说。 “嗯,好。”帝夜天点头,眼神沉了沉,俯到她耳边小声说:“不过,你输了的话,要任我摆布。” “说这么难听,你想对我做什么坏事?”御凤澜抱紧双臂,眼睛弯弯,笑着问他。 “想对你做……很坏很坏的事。”帝夜天低声笑道。 “皇叔,你不要欺负我……”御凤澜装着害怕,往他怀里缩。 “皇上……”申晋在二人身后轻咳,提醒二人。 扭头看,帝玥站在后面,正微笑着看着他们。 “皇兄。”帝玥深深作揖,低声说:“皇兄登基的大仪之事,已经准备妥当,就差确定祝词人了。所以,臣弟来问问皇兄,皇兄意属何人?” 他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说:“朕心中已有人选,到时候再说。” “是。”帝玥作揖,转身欲走。 “玥王,晚上送行,你也一起去吧。”帝夜天低声说道。 “是。”帝玥恭敬地拱拳,慢步往 后退。 “皇叔,你会同意他去瓦青山吗?”御凤澜小声问道。 “嗯。”帝夜天点头。 “他去招兵买马怎么办?”御凤澜轻声问道。 “我会让青衫军暗中看着他。”帝夜天随口说道。 御凤澜仰头看着他,轻轻地说:“皇叔,当年我们家可没有你们这样的事,兄弟和睦,不争不抢。” “那是因为都是草包,都只想享清福。”帝夜天毫不给她面子。 御凤澜变脸了,冷哼一声,甩开了他的手,“你才是草包。” “你又不想听真话,那我以后不说真话了。”帝夜天笑着说道。 “我宁可一屋子草包,亲人们都在,不互相捅刀子,也不像你们,大的猜忌小的,小的暗算大的,一辈子心里阴暗。”御凤澜冷冷说完,拔腿就走。 “十九夫人翻脸比翻书还快,亏得皇上您肚量大。”申晋感叹道。 “翻来翻去,不还是在朕的手掌心。女人有点小性子,挺好的。”帝夜天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我看是皇上您是被她给迷住了。”申晋忍不住说道。 帝夜天走了几步,平静地说道:“我已迷了很多年了,申晋,若有一日你也能遇上这样一个让你着迷的女人,你会明白我的。” 第280章 有趣 “属下哪有那福份,十九夫人漂亮聪慧,性格直率干脆,若能少些霸道,确实让人喜欢。”申晋想了想,实话实说。 帝夜天看看他,又笑了,“女人有点小霸道,也很有趣……” 打扮停当,御凤澜和帝夜天出门了。 送北唐霆那瘟神离开,眼前又能多几分清静。刚走出梨花宫,独角马从梨花林里慢慢吞吞地走过来了。 “哈,皇叔这下美梦落空了。”御凤澜看着帝夜天,乐滋滋地说道。她脚步轻快地跳下台阶,快步走向了独角马。 “小金,我就知道……”她抬手去拍它的脑袋,但话还没说完,独角马直接从她身边走过,优雅地迈进了门槛,走进了梨花宫。 它是回来吃东西的! 帝夜天忍住笑,过来牵住她僵在半空的手。 “走吧,没有独角马,你还有梨花和我。” “都欺负我,我这是白挨了一下?”御凤澜抬起伤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沮丧地说道。 “这是英勇的痕迹。”帝夜天笑着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马车上。 “我才不要留下英勇的痕迹,我就想骑着小金。”御凤澜有点生气,臭小金也太不给面子了。 “走了。”帝夜天猫腰进来,忍笑捏了 捏她气鼓鼓的小脸。 “明天我再把它关起来。”御凤澜恨恨地咬牙。 独角马就像听到了一样,以激昂的嘶鸣声向她示威。 “你听……你听……”御凤澜拍打身边的坐垫,气乎乎地说道。 “走了。”帝夜天也算是服了她,能和一匹马斗气。 小皇子们也都上了马车,跟在了帝夜天的马车后面。 “他们也去?”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嫁公主,皇族都会到。”帝夜天低声说道。 嗯,可能是这辈子最后一面了! 一路疾驰出城。 一些有份量的大臣已经在此等侯,北唐霆的车马也摇摇晃晃的到了,举着火把,连绵到视线尽头。 他走得急,帝夜天也没有挽留,所幸嫁妆早就在他刚来的时候就准备好了,不管是嫁哪个公主,陪嫁都是一样的。 一共十车珠宝丝缎,侍女五十,太监五十,侍卫一百,另有五百人护送。 北唐霆来时有二十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已多达五十辆车。 “皇兄。”帝琰和帝玥上前来行礼,跟在二人身后走向落玉坡上的小亭子。 “还有我。”帝阮跳下马车,一溜小跑过来了,兴奋地说:“是去打猎吧,我也要去。” 帝夜天看向身后 的人,沉声问:“怎么把他叫来了?” “哦,嫁公主这样的大事,臣弟想,兄弟们到齐最好。”帝琰不慌不忙地说道。 御凤澜知道,这家伙肯定又想试探帝阮了。她本来不想怀疑这傻小子的,但昨天在锦珠儿的事上,她真的起了疑心。 帝阮一直很思念锦珠儿,看到她不应该是欣喜若狂,或者热泪盈眶吗?但他却表现得有些淡漠,甚至有些不耐烦! “锦珠儿呢?”御凤澜小声问道。 “他们不让她进来。”帝阮皱皱眉,扭头看向后面。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锦珠儿站在人群之后,一身红衣,像一株开得烈烈的木棉花,红裙被风吹得翻飞。 “就让她在那里等吧。”帝夜天淡淡地说了句,拔腿走向北唐霆。 北唐霆换上了涅罗国的华丽锦袍,手上的玉扳指闪闪发亮。见他走过来了,笑呵呵地向他抱拳行礼。 “皇上,多谢相送。” “以后兰烨与涅国修好,也要靠世子殿下多加努力。”帝夜天亲手拿起酒壶,把面前的几只酒杯倒满,缓声说道。 “那是当然。此次来兰烨,收获良多。兰烨不愧为中原大国,我涅罗还要向兰烨多多学习。”北唐霆端起了酒杯 ,高声说道。 “公主从小娇贵,还望世子多加照顾。”公主的母妃从人群里走出来,捧起一碗酒,含泪说道。 “太妃放心,世子妃定会享受荣耀。”北唐霆恭敬地弯腰,接过了太妃递上来的酒。 “母亲。”公主在马车里哭了起来,因为盖了盖头,不敢出来相见。 “女儿。”太妃快步过去,母女两个隔着车窗痛哭。 两位小姐那里也哭成了一团,她们只是侧妃,说不定去了之后没几日就会被凉到一边,前程更加渺茫。 御凤澜于心不忍,索性走开一点。 “她们为什么哭?”帝阮跟在她身后问她。 “因为她们要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可能以后都看不到她们的爹娘。”御凤澜小声说道。 “哦……”帝阮拧了拧眉,小声说:“那就不要嫁去那么远的地方啊。” “哎。”御凤澜小声叹。 和亲这种事,她早就经历过,不过那时候年纪小,看着姑姑们出嫁,只觉得很热闹很好玩,然后过不了多久,大家就会把姑姑们给忘了。 “生在皇家,不是什么好命。”她说完,扭头看向帝阮,“你觉得呢?” “我是帝家,不是皇家。”帝阮想了想,笑道:“不过, 你说什么都是对的。” “呆子。”御凤澜走到大树下,扯了几根草,胡乱在手里编,想编蚂蚱,但折腾来去,草揉得稀烂,什么也没编出来。 那边弦乐正好,歌姬就在草坡上起舞,灯笼照得那一片天如同白昼。 “阿阮。”锦珠儿过来了,笑嘻嘻地看着帝阮,“我们去前面玩玩吧。” “我不去。”帝阮挨着御凤澜坐着,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喜欢她,不喜欢你了。” 锦珠儿弯下腰,在他的脸上轻抚,“傻孩子,姐姐又惹你生气了吗?” 帝阮打开她的手,有些气恼地说:“你说你要嫁给珂离沧的,那我就娶她。” “我不嫁他,我嫁你,让十九夫人跟皇上说,给我们赐婚可好?我以前答应过你的,只要我办完了事,我就嫁你。”锦珠儿跪坐在他的面前,伸手抱住了她。 御凤澜摸摸鼻头,识趣地走开。 帝阮转头看她,眼中闪过一抹焦灼,想挣开锦珠儿,但她的双臂就像蛇一样,紧紧地缠在他的肩上。 “放开。”他冷斥道。 “不放,你有本事,就追啊。”锦珠儿抬眸,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你放开。”他猛地掐住了她的手腕,往身边一甩。 第281章 不甘示弱 锦珠儿不甘示弱,搂着他就往草坡下滚。 这动静有点大,惹得四周的人都看了过来。御凤澜也转过了头,惊讶地看着两个人紧抱着,轱辘轱辘滚下了山坡。 “阮皇子虽然傻,但还是真风流啊,这就敢……”几名侍卫忍不住小声笑。 御凤澜不好意思过去看,慢慢往前走。 长长的车队就在眼前,侍卫们整齐地站在一边,没有人拦她。 此时突然有阵黑烟从前面冒了出来,她拧了拧眉,停下了脚步。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了她一声。 “小澜儿。” 她飞快地转头看,只见马车对面站着她最熟悉的人,她的父亲!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在这里? “爹!” 她愕然叫了一声,快步走了过去。 迈出没几步,她突然醒悟,一定是幻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一双有力的手臂从一边伸过来,捂住了她的口鼻,让她根本来不及向小蓝蛇发出指令,人就晕了过去。 “出发。”嘹亮的声音响起,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地甩起了鞭子,涅罗国的王旗举了起来,车队开始往前缓缓移动。 帝夜天拧拧眉,转头看向身后,他只看到帝阮和御 凤澜走开了,不知道站在什么地方。 “去把夫人找来。”他叫过申晋,低声说道。 申晋找了一圈回来,轻声说:“夫人没和阮皇子在一起,他和锦珠儿在山坡底下。” 帝夜天拧拧眉,转身就走。 一路找过去,都没有御凤澜的身影。 “难道是被北唐霆弄走了?”申晋狐疑地问道。 “先拦下车队,派人回宫去问,再让人去附近找找。”帝夜天脸色铁青,上马就追。 “怎么了?”帝阮和锦珠儿拉拉扯扯地过来,见到帝夜天绝尘而去,紧张地问道。 “御十九不见了。”帝琰看了看他,利落地上马,大声说:“可能是被北唐霆给带走了,我先回宫去看看,她是不是先回去了。” 帝阮转头看锦珠儿,眼中隐隐闪动着怒意。 锦珠儿蒙上面纱,轻言慢语地说:“既然有事,我先回府吧。” 马车并未走出多远,帝夜天带人拦住了北唐霆,直接下令搜人。 “怎么回事?”北唐霆跳下马,脸色有些难看,“陛下丢了什么,如此兴师动众。” “十九夫人不见了。”申晋大声说道。 “什么?”北唐霆扭头看了一眼,他的 人正被赶开,所有的马车和箱子都在接受检查。他忍住气,大声说道:“她不见了关我什么事?难道我还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带走她?” “那可说不好,世子殿下想什么做什么,别人可不是你肚子里的虫。”申晋盯着他,慢步往前走。 “陛下,让你的人管好嘴巴。”北唐霆脸色一变,指着申晋怒斥。 “世子殿下不必动怒,不是你做的最好。”帝夜天冷着脸,沉声说道:“而且若是居心叵测之人故意为之,把夫人藏在你的车队里,世子也说不清楚。” “哼,那就搜吧。”北唐霆用力拂袖,大步走到一边站着。 每一辆马车,每一个箱子,全都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皇上,没有。”申晋快步过来,向他摇了摇头。 御凤澜就在大庭广众之下不见了! 帝夜天锐利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冷冷地说:“封锁官道,所以人原地待命,谁都不许动。” “什么?陛下这样太过份了吧。”北唐霆又火了,大步过来理论,“她一个大活人,还有毒蛇护体,四周全是侍卫,我一直与你在一起,怎么可能是我把她藏起来?路途遥远, 我又怎么可能做到带她回去,又不走漏风声?陛下还是去找人,不要为难我。” “世子稍安勿躁,若不是世子,世子天明前就能离开。”帝夜天冷酷地瞥他一眼,上马往回走。 “喂,帝夜天,你这是要修好还是要结仇?”北唐霆怒气冲冲地大吼。 “若此事与你无关,当然是修好。若与世子有关,世子觉得是好还是仇?”帝夜天头也不回,扬鞭策马,往回飞驰。 “该死的,你们这么多人围着看着,她都能不见了,可见你们也就这么点本事。”北唐霆怒火中烧,挥了挥拳头,大声说:“走,不要理他们。” “世子殿下,三思。”随行的人赶紧过来劝住了他。 兰烨侍卫把他们团团围住,要想毫发无伤的离开,那不太可能。 北唐霆强忍怒火,在一边坐下,静待结果。 帝夜天回到了原地,侍卫已经去附近的林子里搜找了,此时还没有消息。 “夫人会不会觉得是无聊,所以自己去四处走走?”申晋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她不会轻易走开,起码会给我留个口讯。”帝夜天眉头紧锁,走到了山坡上面,往四周打量 。 密林之中,树影重重,根本分不清是人是树。 “最后一个看到夫人的是谁?”他转过头,盯着身后黑黝黝的林子问道。 “是属下。”一名侍卫大步出来,小声说道:“夫人确实去了马车那边,属下见到夫人一边走一边往四周看,突然就往两辆马车中间冲了过去。哦,对了,夫人还喊了一声,不知道是看到了谁。” “看到了谁?”帝夜天怔了一下。 “对。”侍卫认真回想了一会儿,低声说:“只叫了一个字,属下没有听清叫的是什么,不过夫人跑过去的速度很快。都是属下等失察,若当时跟过去的话,就不会出事了。” “难道夫人看到了故人?”申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皇上,难道是看到了御熠然?” “你真觉得御熠然活着?”帝夜天反问。 关于御熠然此人,都是薄念倾说出来的,他一走,此人到底是生是死,无从查证。 “要带她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悄然离开,不是件容易的事。除非她自愿,否则她有毒蛇在手,不会轻易就范的。属下觉得,她是不是看到故人,所以……叙旧去了。”申晋提醒道。 第282章 捉拿 帝夜天微微拧眉,冷竣地看了他一眼,若真是如此,他不得不担心她还愿不愿意回来。 御凤澜醒过来,被闷得喘不过气。 她用力推了推头顶的硬木头,想开口叫人,却发不出声音。 箱子是被人抬着的,走得很快,但很平稳。她数了两百一十下,他们停了下来,箱子开始往下移,她被放到了地上。 外面响起了低低的说话声,她仔细听,这些人说的话是以前在树林里遇上的那拔苗域刺客! 他们叨叨了很久,终于有人打开了箱子。 她赶紧闭上眼睛装死。 “捉来了。”终于有人说了一句生硬的兰烨话。 御凤澜微微睁开眼睛,朝前面看去。 箱子前站着四个黑衣男子,都是瘦小精干的身材,前面立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是道修长的身影。 “银子呢?”男子又尖着嗓子问。 “死的活的?”屏风后的人开口了,声音很哑,很难听,很陌生,甚至听不出男女。 御凤澜盯着屏风,想猜出对方的身份。 “活的。”男子扭头看御凤澜。 御凤澜赶紧闭上眼睛,装死是技术活,她装得特别好。呼吸浅,眼睛闭得合适。 “拿去。”屏风后面的人伸出了手,手上是一叠银票。 这是有人买通刺客,特地把她捉过来了。这些刺客很不简单,什么活都接,哪怕是行刺皇帝,都毫不畏惧,也不知道是谁的门徒。 “走了。”领头的人大步往前走,绕过了屏风,一把拽过了银票。 就在此时,屏风后的人突然出手,二指掐住了刺客的咽喉,刺客还来不及反应,喉骨就被他给捏碎了。 另三个人见状,拔出兵器就冲上去。没有三步,四周的暗器如疾雨一般射出,将三人钉成了马蜂窝。 空气里弥漫着 一股子酸臭味,那些暗器有毒,几具尸骨突然从体内燃了起来,就在御凤澜的眼皮子底下化成了白骨。 她紧闭眼睛,不去看这可怖的一幕,脑海里全是帝夜天向她描述过的归寒邪死前化骨的画面,熊熊的火焰,森森的白骨。 她要吐了! 一股恶寒从骨子深处往外渗,冻得每寸肌肤都难受至极。 那人慢步走过来了,弯下腰,手指轻轻地抚过她的脸颊,冷冷地说:“有人花万两黄金买你,你还真值钱。让我想想,要不要再把价钱加高一点。” 御凤澜睁开眼睛,盯着眼前的人。 就算隔这么近,她还是无法分清这人是男是女,他身上有股特殊的气味,不用说,也是故意染上,让人闻不到他身上本来的气味。 所以,这个人一定是她见过,并且能一眼认出来的人物! 大巫女?锦珠儿? 对,帝阮说过,锦珠儿之所以会出现,一定是因为又想掠夺什么东西!没想到她下手如此之快,让所有人都来不及反应,也没想到锦珠儿的目标就是她! “你还真会赚钱,不自己动手,省时省力省心,最后还杀人灭口不用付银子,完全是无本生意。” 她笑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点。手指慢慢去碰小蓝蛇,想让小蓝蛇收拾掉这恶心的人物。 但是她的手落空了,手腕上是空的,小蓝蛇不见了。 “我知道你很聪明,让聪明的人无法逃走,只有一个办法,就让她变傻。”蒙面人俯下身,慢慢地把右手从袖子里伸出来。 他的手都套着黑色的布,让她无法从手指分清这人是男是女。他提着一个琉璃盒子,里面关着小蓝蛇。 “它爱吃毒物,我用天下至毒冬阳草,把它引了过来。你没了它,就什 么本事都没有了。” 他笑了,有些得意。 “那就试试。御凤澜突然往上一顶,额头重重地撞到他的下巴上。 他来不及躲,还在笑,牙齿狠狠地咬上了自己的舌头,痛得一声惨呼,挥手就打向御凤澜。 御凤澜往前一推,带着箱子一起倒下,险险地躲过了他的一击。 他飞起一脚,踢向了御凤澜的肚子。 “锦珠儿,你敢胡来,我告诉帝阮。”御凤澜厉斥一声,捡起了先前刺客掉在地上的刀,挥向黑衣人的脚。 黑衣人躲开她的刀,脚停在半空,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又重重地踩向了她的肚子。 御凤澜苦于大着肚子,生怕被他伤到,艰难躲过了他几脚,终于有机会躲到了柱子后面。 “锦珠儿!”她握紧钢刀,怒声说道:“你若伤我,帝夜天会满天下灭了你,把你挫骨扬灰。” “谁说我是锦珠儿。”黑衣人冷笑,慢步走了过来。 “你是谁?”御凤澜紧张地看着地上慢慢移近的黑影,快速思索对策。 “你逃不掉了。”黑衣人站定,掸了掸袖子,冷冷地说:“反正我只管把你交出去,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就多活几个时辰吧。” 他说到此处,突然咬牙,语气变得恶毒起来,“还要告诉你,要买你的那个人,并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毁灭你。要把你买去,钉在木桩上,一寸一寸地割掉你的脸,你的皮,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再剖开你的肚子,活活取出你的孩子……” “还真是恶毒!”御凤澜拧了拧眉,冷冷地说道:“既然我只有死路一条,你何不拿下面纱,让我看看你是谁?遮遮掩掩干什么,是怕我活着出去,找你算帐吗?” “我不和你废话,你就在这里呆着吧,只要 敢踏出去半步,就会死于万箭穿心之下,和之前那些人一样,生生化成白骨。”黑衣人冷笑,大步往屋外走去。 御凤澜一身骨头都要软了。 她靠着柱子,飞快转头看向窗外。 黑黝黝的,看不到半点光,也看不到一个人影。那个人走出去后,并没有穿过院子,就像是凭空消失了。 御凤澜想了想,拿起一把椅子,走到窗口,定了定神,把椅子丢了出去。 嗖…… 只听到一阵锐响,椅子就在眨眼间被击成了碎片。 这人果然没有骗她。 御凤澜退回殿中,凝神想了片刻,靠着柱子慢慢坐下来。 如果这事只是冲她而来,那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倒还能周旋。若是想拿她去威胁帝夜天,只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了。 过几天就是他的登基大典,难道是想毁了登基大典,拿着她大做文章吗? 枯坐半夜,天空泛起鱼肚白,凉薄的风穿堂而过,御凤澜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院子里终于有了人声和脚步声。 她飞快地站起来,朝窗外看去。只见外面站着几个披着黑斗篷,戴着黑面具的人,正往屋子这边张望。 昨晚的黑衣人慢慢走进她的视线,扭头看了看她,发出几声暗哑地笑。 “涨价了,我要十万黄金。” “说好三万两黄金,把人交出来。”站在正中的人大声说道。 “十万,少一文都不行。”黑衣人冷冰冰地说道。 “喂,你们暗澜的人不可以这样言而无信,我们主子可不会善罢休的。” “二十万。”黑衣人轻轻抬起手臂,哑声说道:“再多说一定,立刻让你们粉身碎骨。” 几人往四周看,只见从四周伸出数百利箭,都对准他们。 “给。”中间的人咬牙切齿地说完,拿出了厚厚 一撂银票。 “把人带出来。”黑衣人接过银票,一张一张地数仔细了,慢慢转身看向大殿。 “钱拿了,给我们人。”来人大嚷道。 突然有阵风吹了过来,掀起了他的黑袍一角,御凤澜眼尖地发现了里面有一抹暗红色,袍摆滚着黑边,这是城中禁军的衣袍。 买下她的人,是城中的权贵! 完了,这些人有来无回! 她这念头刚刚闪现,那黑衣人已经身形暴退,到了她的身前。院中一时间箭如雨下,把来人扎了个透心凉,没有一个幸免。 “你也太恶毒了。”御凤澜大步出来,怒骂道。 黑衣人慢慢转头看她,冷冷一笑,“恶毒?我还想让你看看更恶毒的事。” 御凤澜盯着她看了几秒,突然飞身扑过去,一把抓下了黑衣人的蒙头黑布。 “锦珠儿,果然是你。”她看着眼前的脸,微微拧眉。 “既然知道了,也就不必遮掩。”锦珠儿美艳的脸上浮着几抹嘲讽的笑意,大眼睛里有诡谲的光闪动,“你确实挺聪明,但是很可惜,反正你要死在我的手中。” “难怪阿阮说,你只要出现,一定是看中了什么东西。但万万没想到,你看中的人是我。”御凤澜冷笑,慢慢镇定了下来。 锦珠儿笑容完全消失,盯着她问:“你现在说出我的身份,就不怕我杀了你灭口?” “你还要拿我卖钱呢,要不要我给你列个名单,让你一一去说个价钱?二十万两黄金,未免太便宜。”御凤澜挑了挑眉,笑道:“你放心,那些男人绝对肯为我出这笔钱,多少都出。” “你以为我缺这么点钱?”锦珠儿勃然大怒。 “那就是为了……珂离沧?”御凤澜故意问道。 正说话时,锦珠儿突然一掌劈向了她的脸。 第283章 老实 御凤澜飞快侧身,再往前看时,锦珠儿又跑了。和昨晚一样,只要她迈步,立刻就有利箭射过来,让她不得不缩回屋子里。 “御凤澜,你就老实呆着吧,等我办完事回来,亲手剥下你的皮,再晾到皇宫外面,让世人好好欣赏。” 皇宫。 帝夜天正盯着眼前的几位侍卫,让他们重复昨晚最后一次见到御凤澜的情形。 他们说法很一致,御凤澜走到马车边,然后穿过去,不见了。 他越听越不对劲,御凤澜是什么人?他的皇后! 她走到了马车边上,然后消失了,明明情况不对,但这些人却未上前阻拦,这是为什么?除非是他们故意,看着别人带走了御凤澜,却故意装作不知道。 他转头看向帝琰,锐利的视线在他脸个停了会儿,沉声问:“这些人,都是你安排的吧?” “怎么会,皇兄怎么会这么想。”帝琰飞快地抬眼,脸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 帝夜天猛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说:“你还不说出实情?” 帝琰沉默了一会儿,抿抿唇,低声说:“我想试探帝阮,所以去找了诡澜门的人,让他们带走十九,看看帝阮会不会去救她。” “诡澜门?你居然和诡澜 门的人联系!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帝夜天的脸色更难看了。 诡澜门是一个极度冷血的杀手组织,他们人与人之间的联系非常松散,门下共分九支,每一支人有一个头目,都只听自己头目的指挥,互相之间也不认识。九个头目又直接听诡澜门的门主的命令,平常互不往来。 诡澜门在江湖上神出鬼没,声名狼藉,杀人从不失手,杀人手段极为残忍。他们只有两不接,官场上的生意不接,没钱的生意不接。其余的只要给钱,不管杀的是大人还是孩子,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必将对方捅个稀巴烂。 御凤澜父亲在时,也曾让官府缉拿过这些人,但一无所获。 他们每年犯的案子都有十几件,出手就是大事,被杀的人必会肢离破碎,故意抛在醒目之处让人观看。 “他们收了银子,就会按买家的要求办事,我只让他们给我扣住人而已,我给他们酬金就行了。”帝琰粗着嗓门和他顶撞。 “你还有道理!诡澜门已经不是以前的诡澜门了,他们这半年来已经开始接官场上的生意,我与十九在林中遇刺,还有薄念倾府上曾经出现的杀手……难道那时候你就已经与诡澜门有 勾结了?”帝夜天怒不可遏,大步走到了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说道:“我以为你还有点原则,原来你也是不择手段。” “行了,大家彼此彼此,你是什么人,我是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你别以为你坐上这张椅子,大家就得服你。”帝琰推开他的手,和他针锋相对。 帝夜天冷冷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不服可以,把人还给我。” 帝琰的脸色变了变,不再出声。 “我就知道……”帝夜天恨恨地一掌挥了过去。 帝琰被他一掌打出老远,捂着心口爬起来,大声辩解,“我怎么会知道他们出尔反尔,带走了人,又不和我联系。我已经派人去赎了,但是一个也没回来。” “这就是你打的好算盘,让诡澜门的人带走她,再想伏击他们,把人带回来,是不是这样?”帝夜天怒斥道。 帝琰垂下手不出声。 “看来,你的人是被反伏击了。你那些所谓的小聪明,在这些杀手眼中,简直是烂菜叶。还不快把接头地点告诉我。”帝夜天怒气冲冲地说道。 “九里松铺,景薇山庄。”帝琰小声说:“我已经带人去看过了,人去楼空。” “你……”帝夜天差点没气 爆炸。 “一定是帝阮干的!”帝琰马上就说。 “帝阮就算有问题,被你这一试探,已经藏起了手脚。他从昨晚开始,就一直坐在梨花宫的门口,哪里也没有去!”帝夜天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重重往后推,“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十九若出事,我让你给她陪葬。” “够了,十九十九,你每天都只会念叨十九。你知不知道大家怎么说你?你迟早要把江山拱手送还给御家,御凤澜就是来讨债的,你就是那个要毁掉江山的人。” 帝琰站稳了,喉头却一腥,吐出一口血来。帝夜天方才那一掌打得有点狠,他现在胸口正剧痛。 “我会把十九带回来还给你,以后也别说什么兄弟不兄弟。”帝琰甩手就走。 帝夜天脸色铁青,大声说道:“来人,去九里松铺。” “九里松铺离这里有五百里……” 申晋没说完,被他一言打断。 “五千里又如何,还不赶紧走。” 九里松铺在五百里外,地形险要,若被人伏击,那就是一场恶战。 锦珠儿的出现,让御凤澜心乱如麻。 难道帝阮真是假的?那么,他那些单纯和简单呢?都是装的吗?御凤澜倒是宁可他是个呆头鹅 ,不然这也太伤她的心了。 院子里静到一点风声听不到。 昨晚光线太暗,她没能看清这屋子里的摆设。 现在阳光洒满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屋里有张榻,墙边有梳妆镜,屋子正中有桌椅板凳,墙上挂着水墨字画,看上去就是户普通小户人家。 她枯坐着,冥思苦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应该是那些刺客捉了她,想把她卖给买主,但他们被锦珠儿灭口了。 后面又来了一拔人,难道那些人才是真正的买主?锦珠儿是捷足先登?冒充买主等在这里,然后杀掉了真正的买主? 锦珠儿到底是什么来路? 外面传来了风声,呼啦啦地,撞开了大殿的窗子。她往外看,锦珠儿又回来了。 “事办完了?”御凤澜拍拍裙子,站了起来。 “哦,对啊。”锦珠儿笑笑,在窗子处站好,盯着她说:“我给你找了个好买主。” “多少钱?”御凤澜问道。 “只要你的皮。”锦珠儿掩唇笑,怨毒地说道:“我要把你的皮剥下来,做一身好皮囊,然后去哄骗你的皇叔,让他成为我手里的一条鱼。” “你没这本事。” “我们试试看。”锦珠儿慢慢俯过来,往她脸上吐了口烟。 第284章 狡猾 御凤澜立刻屏住了呼吸,但还是装着双腿发软,慢慢地往地上倒。 “哼,我会让你亲眼看看,他是怎么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的。”锦珠儿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大殿里拖,“你以为你真是艳绝天下吗?哼,男人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我就没有拿不下的男人。” 御凤澜有个预感,这个女人真的不是锦珠儿!听她的语气,她可能伪装过不少的女人,成功骗过了别的男人。 她被塞到了榻底下,虽说屏住了呼吸,但是多少还吸进去了一些烟雾,所以她的手脚有些发麻,动弹不了。 “不行,你这么狡滑……”锦珠儿突然又跪下来,把她从榻底下拖了出去,掐她的脸,把一颗药塞进了她的嘴里,自言自语道:“我得确保你不会坏我的事,你放心,我一定不让你死,我要让你看着我得到你的男人,我们就在这张榻上,成了好事。” 她把御凤澜拖起来,手在她的脸上捏了半天,给她套了个面具,然后低眸看她的肚子,拧着眉说:“这肚子有点讨厌,我来想想……” 她想了半天,跑出去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篮子,从里面捧出一堆东西,在御凤澜的脸上,身上,手上捣鼓。 过了半 个多时辰,她拿了面镜子过来,撑开了御凤澜的眼皮子,让她看。 “我把你变成了一个胖麻子,就算你站在他们身边,他们也认不出来了。” 她开心地把御凤澜拖到外面坐着,自己开始梳洗更衣。 御凤澜悄然把压在舌头下的药吐出来,扭头看向她。她嗓子干,发不出声音,手脚也软,动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药性才会过去? 突然她拧拧眉,证实了自己的猜想,这个女人果然连锦珠儿也不是,她正从脸上撕下面具,轻飘飘地丢开。可惜她看不清铜镜,不然就能看到她的真实面目了。 不过这女人有个细节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在撩起头发的时候,耳后有两枚红痣,上下排列。 “从现在起,你就叫胖婶。” 她终于走出来了,已经赫然变成了御凤澜的样子,就连肚子也鼓起来了。 她得意洋洋地在御凤澜面前转了个圈,摇动腰肢走向院子一角的花坛,掐了一朵鲜花绾在发髻里。 “你一定很好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不对?”她蹲到御凤澜的面前,手指在她的肚子上轻轻地滑动,“因为啊,你差点就要坏了我们师傅的大事了。你还勾走了我最喜欢的男人的心,他为了你,居然屡次违抗 师命。师傅说了,只要我帮他把任务完成了,他也不必受罚。这一切,都是因为你,我得好好罚你才行。你夺我男人的心,我就睡你男人的身,我已让人回去送信了。你等下看着我们缠 绵的时候,千万不要哭,我这药有点奇怪,只要有眼泪,你就会立刻变瞎子。” 真毒! 不过她用的这种药还不错,捉到她之后,一定逼她说出配方,喂她自己吃。 御凤澜软手软脚地靠在墙上,继续装死。 “哦,对了,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说的男人是谁?”她俯过来,一字一顿地说:“我告诉你……” 门口传来了马儿的嘶鸣声。 “谁来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看向门口。 “帝琰和帝夜天。”一名黑衣人从墙头跃下来,小声说道。 “来得真快。”她满脸惊讶地握紧了拳头,自言自语道:“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明明送信的人才刚刚出去……” 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她大步走到院子中,用力一挥手,让隐藏在四周的人躲了起来,微微弄乱了头发,一抬头,只见帝琰和帝夜天已经闯了进来。 “皇叔。” 她眼眶一红,往帝夜天的怀中扑去。 “小御儿。”帝夜天扶住她,上下打量半天,小 声问:“你没事吧?” “没事,那些人把我带到这里,然后就走了,但我出不去,只要迈出那道门,就会有利箭。” 她眉头紧锁,指着门口,手臂微微发抖。 “没事了。”帝夜天抱紧了她。 “他们人呢?”帝琰走近来,狐疑地问道。 “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就只看到几个黑衣人,他们都躲着。”她摇摇头,往四周张望。 “那是谁?”帝夜天又看御凤澜,她坐在台阶上,胖得像一头熊。 御凤澜暗骂,你大爷的,男人果然都爱看好看的,她这么大一团坐在这里,居然他们现在才发现! “她好像是这屋子的主人,被药放倒了,现在还不能动。”锦珠儿眉头紧拧,快步过来扶御凤澜,小声说:“我们带她回去吧,她很可怜。” “先仔细搜一遍。”帝夜天扫了一眼御凤澜,慢步走到大院中间,沉声下令。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让他这样轻而易举地找到御凤澜。 “皇叔是怕有埋伏吗?”锦珠儿快步过去,紧偎着他站着。 御凤澜真想跳起来,吐帝夜天一脸唾沫,这都发现不了?明明是假的,假的! 但是御凤澜又不得不给锦珠儿的易容术鼓掌,真的是毫无破绽,就连头发也梳得一 模一样,还有说话的声音,如出一辙。就算是御凤澜的亲娘来了,也不见得能一眼分出真假。 对了,帝夜天你不是最爱亲耳朵吗,快亲她耳朵,看她的痣! 不,不能亲!亲了她,嘴巴会烂掉的。 她鼓着眼睛,瞪着帝夜天看。 帝夜天扫了她一眼,迅速挪开了视线。 御凤澜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丑,锦珠儿给她贴了三层肉下巴,脸上的肉高堆着,眼睛也挤成了一条缝,身上也不知道缠了什么,硬生生把她弄得有三个粗,大肚子也变成了胖。 “胖大婶怎么了。”锦珠儿低头看她,和她眼睛平视,唇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怎么了?想挖你祖坟!御凤澜和她对视。 “你的小蓝蛇呢?它为什么没帮你?”帝夜天突然问锦珠儿。 “哦,被他们用毒药诱走了,关在一个琉璃盒子里,你们帮我找到它。”锦珠儿立刻转过身,愁眉苦脸地说道。 “御凤澜,你是不是用小蓝蛇,把我的人都咬死了?”帝琰盯着她问,一双黑眸里闪动着狐疑的光。 帝琰很爱怀疑,看得出现在他对面前这个御凤澜充满了疑心,当然,他怀疑的不是御凤澜的真假,而是御凤澜是不是和敌人有勾结,所以设下陷阱害他们! 第285章 故意 “你说,是不是故意设下陷阱,引我们过来?”果然,他大步过来,指着锦珠儿大声问道。 御凤澜牙根痒,帝琰索性再坏一点,打呀,打锦珠儿呀!纸老虎,只会吼,不敢动手! “皇上,都搜遍了,没有发现。”申晋带着人回来,大声说道。 “那我的人呢?”帝琰急了,大声说道:“我的人还带了一万两黄金过来,人没了,钱也没了,怎么可能!” 哈,原来死的第二拔人是帝琰派来的,活该,活该他赔了夫人又折兵!臭帝琰,成天折腾出些破事出来! “那些人,你看清楚样子了吗?”帝夜天看向锦珠儿,低声问道。 “前后来了两拔,都穿着黑衣,蒙着脸,我看不清。”锦珠儿小声说道,人软软地往他怀里靠,拉着他的手往肚子上搁,“皇叔,我们的孩子吓着了,你快安慰他。” “我们回去。”帝夜天把她抱了起来,转过头,瞪了一眼帝琰。 “那她呢,她留在这里会不会有危险?”锦珠儿指御凤澜,小声说道。 带着我,你就有危险!御凤澜瞪着锦珠儿,牙根更痒了。 “你想带着她?”帝夜天低眸看她。 “对,她很可怜。”锦珠儿轻轻点头。 “那就带着 吧。”帝夜天扭头看向御凤澜,眉头轻锁。 “算了。”锦珠儿突然又说:“就让她在这里等她的家人吧,我们一路上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危险。” “带着吧,说不定她是刺客的同党。”帝夜天收回视线。 “这哪那么多同党。”锦珠儿嘟了嘟嘴,歪了歪脑袋。 御凤澜这角度能把她的动作和表情看得非常清楚,她很震惊,锦珠儿居然学得这么像,这女人到底观察她多久,又练习了多久了? “带着的好,听话。”帝夜天淡淡地说了一句,拔腿就走。 两名侍卫走过来,把御凤澜搀了起来。 她脚步很浮,但又觉得一身很沉。锦珠儿的细节做得很好,硬生生在她身上多加出了几十斤的重量。好不容易挪到了门口,帝夜天和锦珠儿已经坐上了马车。 只来了一辆马车,所以侍卫们在附近的村落里找了辆驴车,把御凤澜抬了上去。 侍卫牵着驴子,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面,御凤澜坐不稳,没一会儿,就四仰八叉地倒了下去。她看着蓝天,想像自己若真有一天变成这副模样,还能每天呵呵地活着吗? 皮囊是什么,不就是区别男女和不同人的标志?谁活得好,谁不得不好,和皮囊 有关系吗?那些肥头大耳的坏人,不也成天笑呵呵的。那些貌美如花的女子,却在勾栏院里强颜欢笑。 驴车突然停了,她艰难地抬起脖子往前看,原来是帝夜天他们停下来了。 这么长时间,他们在马车里干了什么?亲嘴了?摸来摸去了? 真想剁了帝夜天的脑袋! 怎么就能认不出呢?绝对应该一眼就认出来,然后把锦珠儿的细脖子扭断! “这丑妇人,带着她干什么?”帝琰在她身边停下,不屑一顾地扫了她一眼,慢吞吞地往前走。 帝琰真是讨厌,御凤澜烦死他了。如果帝琰像帝麟一样从骨头里冒坏水倒还好,但他偏偏只对她这样刻薄,对其她人该怎么好就怎么好。她是在前八辈子里,每一辈子都杀过他一回吗? “前面的路被山坡滚下来的巨石堵上了。”侍卫看了一圈回来,小声禀报给他们。 “来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会有巨石?”帝夜天站在马车上,眸中锐光一闪而过。 “怕有埋伏,属下去前面探查一下。”申晋跳下马,施展轻功,飞快地攀上了路边的草坡。 “皇兄,我看还是弃了马车,骑马前行吧。”帝琰靠近帝夜天,小声说道。 帝夜天没理他。 帝 琰面子上有些挂不住,拧拧眉,又说:“这样,这胖妇人就丢下别管了,及时赶回京城最重要。过了这段路,再去前面找辆马车也不迟。” “你坚持要走这段路,你就自己走吧。”帝夜天冷漠地说道。 “皇兄以为我在这里设埋伏?”帝琰脸色变了变。 “有吗?”帝夜天转头看向他。 帝琰咬了咬牙,额角青筋直跳,忿然说道:“有,皇兄想怎么样?” “想你以后不要自作聪明,不要再危及到十九的安危,你是堂堂男子,心胸当宽广。男人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到女人身上。”帝夜天说完,转身走开。 帝琰气得七窍冒烟,忿忿地瞪着他的背影大声说:“你比我大多少?不过七个月而已,你别在我面前充大,别忘了,当年你我为质时,我们两个一起躲在茅厕里,闻了一晚上的屎臭!” “放不下过去,何来明天。”帝夜天微微侧头,平静地说道:“这些都不是原因,你为什么针对她,一定要让我说破吗?” 帝琰胸膛里塞了把粘粘的土,让他爆发不出来,却又闷得慌。 帝夜天就是这么讨厌,什么都看得清,却什么都不说。 对,他就是喜欢御凤澜,但御凤澜不喜欢他, 还跟了帝夜天,这让他很烦躁,无所诉说,也不肯承认。 他希望御凤澜消失,这样他每天看到她就不会烦了。他希望她突然失忆了,什么都不记得,这样他还有点机会。 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欺负她,找准一切机会去欺负她,以此证明他的感觉不存在。 自欺欺人的感觉,不好!就像现在,他恨不能把手硬生生塞进胸膛里,把堵在里面的粘土都挖出来,让他能自由地喘喘气。 “你没道义,我先看到她的,是我把她拦在酒楼里的。”他终于忿忿不平地说道。 “是吗?若拦的是别人呢?”帝夜天反问。 “总之……”帝琰语塞,愈加地烦躁,瞪了帝夜天一眼,翻身上马,粗声粗气地说:“总之我就走这条路,你爱走不走。” “回来。”帝夜天抬头看了一眼草坡上方,脸色突然一变,飞身扑过去,一把抓住了他的领子,把他从马上拽了下来。 马儿受到了惊吓,没命地往前奔,山坡上传来了申晋惊慌的大呼声。 “巨石又崩塌了,快躲开。” 伴随着他紧张的大呼声,几块巨大的石头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帝琰的马正好冲到山坡下,被巨石击倒在地,压在了下面,完全看不到了。 第286章 京城 帝琰惊魂未定地往前跑了几步,缓缓转头看帝夜天。 “这条路不能走,看来,有朋友为我们准备了好东西。”帝夜天微微拧眉,低声说道。 “只能走上方了。”帝琰拧眉,看向申晋站的位置。 “上面也走不了。”申晋飞奔下来,抹了把汗,大声说:“巨石都是从上方下来的,若想过去,就只能翻山。现在天黑了,谁知道山里面会有什么危险。” “那……回山庄?”帝琰挠了挠脑袋,小声说:“山庄那里也不安全吧。” “就在宏村里过一晚。”帝夜天走到路边,眺望前方。夕阳下,小镇安详地立于青山环抱之中,青瓦白墙连成一片,像盘踞在绿地上的巨蛇。 “那里?”帝琰走到他身边,往前看了一眼,疑惑地问:“为什么不赶回京城。” 帝夜天沉默了几秒,低低地说:“十九连夜奔波,我怕她腹中胎儿受不了。” 帝琰嘴角轻抿,满眼怨念,“三哥你非要这样吗?” “怎样?”帝夜天扭头看他。 帝琰转开头,沉默了一小会儿,大步往山下走。 御凤澜被侍卫们抬下来,放到了院中的台阶上。 她对于自己这样臃肿的身子厌恶至极,很想一块一块的把肥肉揪下来,但是现在手指还是麻木的,用不了力气。 那药太厉害了,她都吐掉了,只是嘴里沾上的一点,就让她丧失了行动能力。若完全吃进去,会不会从此变傻,变得半身不遂? “这位是族长,这位是村长。”申晋带着两个男人进来了。 御凤澜挪动眼珠子看,两个人都穿着有铜钱暗纹的土色锦袍,这是乡绅最爱穿的颜色和布料。 在乡里走一圈,但凡有点钱的,都爱穿这样的衣服。 “几位大人,尽管在此处歇 息,小的会让内人亲手做好晚膳。”族长抱拳,笑容满面地给帝夜天和帝琰行礼。 “十九想吃什么,告诉他们。”帝夜天转过头,温柔地问锦珠儿。 “想吃炖母鸡,放点就土豆最好。宏村这里的母鸡很好吃的,以前我和藏心他们来收酿酒用的新谷子,在这里吃过。”锦珠儿抚了抚肚子,抿唇一笑。 “原来夫人来过啊。”族长笑呵呵地看向锦珠儿。 “对啊,还在族长家里用过饭,族长记得腿有点跛的藏雪楼的那个管帐吗?我们去年还来过,收了几百斤的新谷子,还买了很多小母鸡,在山上采了很多秋梨子,现在想想牙齿还酸呢。”锦珠儿笑着说道。 “记得,原来你们是藏雪楼的人啊。看来生意是做大了,现在越发富贵了。”族长拈须,看着她连连点头,“这回还要收谷子吗?正好,秋梨子又成熟了,我让人去摘一点,夫人带回去吃。” 太可怕了,连这些事都知道得这样清楚! 御凤澜心里涌起层层寒意,这些事,若非亲身参与,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清楚?难道藏心他们是被锦珠儿一伙人抓了?所以在他们的严刑拷问之下,说出了她和藏雪楼里的事? “皇叔,秋梨子可好吃了。”锦珠儿转过身,抱住了帝夜天的胳膊,轻轻扭了扭腰。 御凤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按照这样的进度,晚上他们真的能在炕上翻滚缠绵了。 锦珠儿模仿得恰到好处,御凤澜自己都找不出不妥的地方,更别提别人了。 那,他们缠绵的时候,他会看到她耳后的痣的吧?快去炕上,快去亲耳朵。 御凤澜又急了,肥肥的身子往前欠了欠,想挪动一下。 “带着这丑妇人,到底想怎么样?”帝琰转头看 她,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这妇人为什么不能动,先给她吃一颗解毒丸,看有没有效果。”帝夜天看向御凤澜,沉声说道:“我去村里走走。” “我也去。”锦珠儿马上就走了过去,拉住了帝夜天的手指。 看样子,锦珠儿对她的药非常有自信,确定御凤澜无法摆脱药的控制。 御凤澜可以肯定,其实锦珠儿也害怕帝夜天看出破绽,所以在山庄时反悔,不想带上她。 帝夜天执意带她同行之后,锦珠儿一定琢磨过,所以刚刚在村长面前故意卖弄往事,想打消帝夜天的怀疑。 不管怎么样,帝夜天能怀疑就是好事。御凤澜怕的是锦珠儿也给帝夜天喂上一颗药,让他成为她这样的胖木头。 锦珠儿在迈出门槛的时候,像她会做的那样。 踩上了门槛,抱住了帝夜天的肩,扳住了他的头,把他给转了过来。 御凤澜的尖叫声堵在喉咙里,怎么都发不出来,她用力一挣,胖胖的身子从台阶上摔下去。幸而这一身肉,让她从半人高的地方摔下去也不觉得痛。 这动静惊到了门口的那两个差点就亲到一起的人,双双扭头看向她。 “这蠢婆娘怎么摔下来了。”帝琰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继续摇动藤椅,欣赏月光。 这些蠢男人! 御凤澜恨不能破口大骂,莫名其妙带着一个肥妇人,他们都不深究的吗? 若怕她是刺客的同党,为什么还不抓她过去审问? 赶快来鞭打她,扇她,这样就能发现她身上的全都是假肉了啊! “把这妇人抬去柴房。”帝夜天收回视线,带着锦珠儿继续往外走。 御凤澜决定了,从这里一脱险,她就把帝夜天的眼珠子挖掉。帝夜天有眼无珠,要他作甚? “这妇人又 胖又丑,但一双眼珠子倒能来事,你总盯着谁看?”帝琰终于发难了,抽了根柴火,慢吞吞地走向御凤澜。 御凤澜仰起下巴看他,真想为他叫好,快打过来,快点重重地抽在自己的胳膊上。 “啧啧,真是丑,打都不想打你。快把她抬到柴房去,我不想看到她,反胃得很。”帝琰走到一半,把柴火丢了,满脸厌恶地走去了一边。 御凤澜一口气塞在喉咙里,差点没气死。 几个侍卫过来,拎手抬脚,把她丢进了柴房。 这里倒还舒适,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她滚上去,感觉自己就像待宰的肥猪,在临放血之前,享受一下片刻的宁静。 院子里微弱的灯笼光从破窗子里透进来,勉强照到了窗子下巴掌大小的一处地方。 外面吵吵嚷嚷的,还有鸡汤的香味儿飘了进来,看样子开始吃饭了。 此时她手脚的麻痹感开始减退,嘴巴也没那么麻木了。 太好了! 她尝试着活动手腕脚踝,弯曲手指。 “好了。”她的拳头能握紧了,人也能坐起来了,她欣喜地捧了捧脸,想爬起来。 但腿才曲着蹲下,她又往后跌去,摔回了原处。 原来这些肥肉根本不像她想像的那样轻软,它们很重,重到就像身上绑了好几个沙袋。方才因为药物的麻痹,所以她感觉还不怎么明显,现在药力全都退去了,这一身重量就沉甸甸地压在她小巧的骨架上,让她喘气都会觉得心口痛。 更让她不适的是喉咙,她的嗓子还是只能发出嘶哑的声音。 这药太好了,她一定要学会这个! 她坐好,开始撕扯身上的肥肉,没想到这玩艺儿根本就撕不动。 窗子处响了一声。 她飞快扭头,只见一个黑衣人过来了,猫腰钻进来 ,看到一大团蜷缩着的她也吓了一跳,飞快地又跳出窗外,慢慢地探出头往里面看。 这人的眼睛极黑,像能吸走人魂魄的磁石。 二人对视了片刻,她哑哑地唤了一声,归寒邪。 男子又跳进来,蹲到她的面前,拿出小刀抵在她的喉咙上,冷冷地威胁她,“不许出声,否则挖了你的眼睛。” 又来一个睁眼瞎。 也对,亲密共枕的男人都认不出她,何况这个半路杀出的归寒邪? 归寒邪伸手点她的穴道,手指飞快地戳了两下,然后猫着腰去了门边。 御凤澜低头看被他戳中的地方,两个坑,衣裳都被戳进去了! 但归寒邪的注意力不在她这胖妇人身上,而在外面。 锦珠儿回来了! 不,那是他们眼中的御凤澜。 她看到归寒邪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无数种情绪在他乌黑的眼睛里翻滚纠缠移动藏经阁。 他认出那是锦珠儿了吗? 不对,归寒邪又怎么会认识锦珠儿呢? 他握紧了尖刀,手轻轻地抓到了门上,准备打开。 “皇上他和申晋去山上看看了。”锦珠儿在院中坐下,搓了搓手,接过了侍卫递上的热茶,抿了一口,笑着看向柴房,脆声说:“给那位大婶也送点饭菜去吧,她身上的毒解了吗?” “我去看看。”一名侍卫端了一碗饭菜,大步走向柴房。 归寒邪立刻跳起来,躲到了房梁上。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了。 侍卫看着坐在地上的御凤澜,打着了火折子,把镶嵌在墙上的一盏铜油灯点着。 “吃吧,夫人赏你的,吃完了赶紧说,你怎么在那院子里。” 御凤澜没动。 “还没解吗?”侍卫低下头来,推了她一把。 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哑声说:“皇上呢?我只和他说。” 第287章 相见皇上 “你还想见皇上?等着吧。”侍卫好笑地看了她一眼,大步走出柴房。 风刮进来,把墙上的油灯又给吹灭了,屋子里重新陷进漆黑。 归寒邪跳了下来,看了看她,开门出去,贴着墙根往前院跑。 好吧,他去找御凤澜了,祝他开心! 御凤澜又气又怒又好笑,这几个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的男人,在距离她三尺的地方,一个个掉头走开,走向了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她,可见皮囊才是男人爱的第一重要的东西。 正腹诽时,后窗处突然又跳进了一个人。 她艰难地扭动脖子去看,那人一身黑衣,蒙住头脸,露出一双乌眸。眸子里锐光闪动,让人不敢直视。 他动作敏捷,如猎豹一样到了她的面前,双手掐着她的手臂,用力一拖。 两只手掌都深陷进了她的肥肉里面。他眉头皱了皱,没停顿,直接把她拖起来,背着就走。 “你谁呀。”她哑哑地问。 他不出声,背着她疾行,翻过了院墙,到了相隔几户的一个小院子里,把她往地上轻轻一放。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哑声说:“皇叔吗?” 他蹲下来,取下了蒙面巾,盯着她的胖脸看。 果然是帝夜天,单腿跪着,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的脸看。 “看个屁啊,赶紧给我弄好啊。”御凤澜怒了。 他这是什么眼神?看好戏吗? “确实很丑,我都不想看第二眼。”他拧拧眉,手指捏住了她的胖脸颊,轻轻地撕。 “疼。”御凤澜哑呼一声。 “不知道什么材料,粘得很紧。”帝夜天拧眉,打着火折子,凑到她脸边看。 “要取不下来,你就惨了,你天天得抱着这样的我睡觉。”御凤澜气愤地瞪着他。 他这表情,是不是说他早就认出来了?那 为什么还要把她丢上驴车,看她像团烂肉一样被大家丢来丢去? 帝夜天是在院子里才反应过来的。 御凤澜不是个喜欢找人套近乎的人,就算来过这里,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叽哩呱啦地扯关系。 她骨子里有点傲气,穿成铜钱一样的肥耳朵乡绅,不是她结交的对象。 “用热水试试。”他把她拖起来,扶着她往屋子里走。 这里面的人都被他给清走了,厨房的灶台里埋着火,一拔就燃。他烧好水,过来用帕子给她捂在脸上,想把脸上这些东西捂软一点,再给她揭下来。 “痛。”御凤澜又是一声轻呼。 他赶紧收手,放轻了力道,一点点地往下扯。 终于取下了半边“胖脸”,她的脸已经有些红肿了,很痒。 “给我留着,等下贴到她脸上去。”御凤澜捏了捏这东西,忿忿地说道。 “还有这边。”帝夜天又给她捂左边的脸颊,依着刚刚的步骤,帮她取下假脸。 脸颊终于轻松了,能自由地呼吸了,眼皮子也能抬起来了。 御凤澜捧了捧脸颊,嘴角一抿,往他怀里钻去。 “是帝琰做的好事,我已经教训他了。”帝夜天拍着她的背,小声说道。 “归寒邪来了。”御凤澜小声说道。 “什么?”帝夜天怔住。 嗖…… 放在灶台上的蜡烛灭掉了。 一道黑影扑过来,手掌直劈帝夜天的头顶。 帝夜天躲过去,一脚踹向他的心窝。 “帝阮。”御凤澜大叫了一声。 黑影落在地上,正好站在窗口处,他转头盯着御凤澜,眸子幽黑,晦测难辩。 “别装了。”御凤澜扶着帝夜天的手,努力站了起来。 黑影垂了垂眼皮子,突然一挥手,一捧黑雾从他的掌心里飞了出来,屋子里弥漫。 帝夜天下意识地 去抓御凤澜的手,却扑了个空。 待黑雾淡去一些,再看身边时,御凤澜已经不见了。 他冲出去,只见宏村四周都燃起了大火,尤其是方才他们在的那个小院子里,厮杀声已起。 “这件事是预谋的,我们被困在这里了。”申晋找了过来,焦急地大喊:“属下听从你的安排,没让大家喝夫人给的茶水,但是夫人还是得手了,她丢了把黑雾,大家都倒下了……” 他没说完,帝夜天已经冲了过去。 “那是锦珠儿,御凤澜刚刚被归寒邪带走了。” 一路上不时见到有村民浑身是火,从屋子里冲出来。 还有一些妇人小孩子吓得四处乱跑,不时有流箭射过来,将他们射杀在地。 “三哥,一定是老九。”帝琰冲过来,激愤地说道。 “他们拿着村民做威胁,把村口堵上了。”侍卫也杀出重围,跑了过来。 “真是讨厌,我还没睡到呢。”锦珠儿一身红衣,落在众人面前,心有不甘地盯着帝夜天。 “你到底是什么人?”帝琰大声问道。 “哈哈,姑奶奶是你们的煞星。”锦珠儿掩唇笑,花枝乱颤,“本来是想把你们一个个地尝个遍,但看样子有些人不乐意,把那个丑妇人从柴房里弄走了。还有,我的师傅不乐意我让你们多活半晚,所以提前动手了。这地方虽比不上山庄,但也山青水秀,你们埋骨此处,也算是你们的福气。只是辛苦我们的人了,只能奔波到这里来。杀人放火,也是很费力的事呢。” “你师傅是什么人?”帝夜天握着剑,沉声问他。 “说出来,吓死你。”锦珠儿冷笑,手腕一翻,手里多了把鬼头剑。 这剑很诡异,剑锋是暗紫色,不知道是淬的什么毒。 “那就说出来,让爷吓死算 了。”帝琰冷冷地笑。 “四爷是和我一起的,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赶紧过来吧。”锦珠儿嘴唇轻嘬,吹了声口哨。 四周跳出无数身影,不分男女,扯去外面的黑衣,全是大红的衣袍,绣着沙棘花。 “去你的一起,像浑身抹了猪血一样,爷会和你们一起?你拐了爷的黄金,赶紧还回来。”帝琰气急败坏,跳起脚来骂。 “几万黄金而已,四爷未免太小气了,只要你成为我们师傅的奴才,你会得到更多的黄金。”锦珠儿眼睛眯了眯,满眼怨毒的光。 “你们师傅还挺有本事,不妨叫出来一见。”帝夜天镇定自若地说道。 “想见他,你没这福气,你们帝家人没死光,他是不会出来的。”锦珠儿笑笑,手腕一转,鬼头剑直直刺了过来,厉声大呵,“杀了他们,杀的人越多,杀的人越有身份,门主的赏赐越多。” 红衣人围过来,拼命地攻向帝夜天一行人。 “三哥,这些人什么路数,武功这么怪异。”帝琰咬牙切齿地问。 “愚蠢的路子。”帝夜天脸色铁青,一剑穿透了一名红衣人的胸膛,直刺向锦珠儿。 这一剑擦着锦珠儿的脖子过去,鲜血随着剑的收回,飞溅而出。 “啊……”锦珠儿捂着脖子,飞快退开。 帝夜天毫不留情地再刺一剑。 锦珠儿躲不开,一剑直接穿过她的琵琶骨,把她钉在了身后的大树上。 “告诉你一个秘密。”帝夜天俯过去,在她耳边小声说:“这地方,是青衫军的地盘,里面真正的村民只有二十多个。族长,村长,都是青衫军。” 锦珠儿猛地一个激灵,抬头看向他。 “还有一个秘密,我还准备了一个锦珠儿,会跟着他们一起逃回去。我最恨的事,就是别人碰我 的御凤澜,谁碰,我让谁死得最难看。”帝夜天的剑用力往回拔,另一手掐住了锦珠儿的脖子,慢慢把她往上提。 她的眼睛死死瞪着,双脚乱蹬。 “你……你……”锦珠儿眼珠暴突,双脚蹬个不停,企图挣脱帝夜天的手掌。 “都拿下。”帝夜天墨瞳蓦地缩了一下,手臂一挥,锦珠儿就像一块烂布片,被他丢了出去。 一张大网从后面弹了出来,把锦珠儿缠住,很快就把她包成了一个粽子。 那些红衣杀手也都被青衫军围到了中间,如同困兽,拼命乱扑,却始终没有办法冲破青衫军的重重包围。 帝琰一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低声问道:“三哥,这就是你的青衫军?难道他们平常都以百姓的身份生活?我们身边到底有多少你的青衫军?你是怎么办到的?” 帝夜天没理会他,轻轻地一挥手。 青衫军有一个角落的攻打突然放缓,有几名红衣刺客抓准时机,拼命冲了出去。 青衫军里有人立刻紧追上前。 他们跑远了,帝夜天又挥了一下手。青衫军像铁桶一样密不透风的包围圈越缩越紧,把红衣刺客围得无路可逃。 “想活命的,现在丢下兵器。”申晋大声说道。 红衫刺客们互相看了看,飞快地抓下领口的盘扣丢进嘴里。 “他们服毒了。”帝琰拧眉,眼睁睁看着刺客们七窍流血,倒在了地上。 帝夜天缓步走过人群,到了锦珠儿身边。她没办法服毒,因为手脚都捆着,连脖子也动弹不了。 “撕去她的面具。”帝夜天垂眸看她,冷酷地说道。 申晋在她的脸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面具的接口处,用力一撕。 “咦。”申晋惊讶地看着这张陌生的面孔,大声说:“皇上,不是那个锦珠儿。” 第288章 不必 帝夜天大步过来,心一沉。他是按着见过的锦珠儿的面孔做的面具,想不到那张脸也是假的。 “哈哈……”锦珠儿狂笑起来,吐了口血唾沫,尖声说:“你也有失策的时候,你派去的人,一定有去无回。” “皇上,现在召回来吧。”申晋立刻说道。 帝夜天扫了他一眼,沉声道:“不必。” 他们既然设有埋伏,那些人肯定就在不远处看着。那些逃出去的红衣刺客这时候应该已经与他们会合了。 锦珠儿的尖笑声因为他的这两个字戛然而止。 “带着这个女人,她一定知道很多有趣的事。”帝夜天收起长剑,大步往火光深处走。 “皇上去哪里。”申晋赶紧问道。 “帝琰现在回城,青衫军归位。”帝夜天头也不回地走了。 火光熊熊中,他步子沉稳,衣袍被狂猛的火舌舔着,他也不为所动。 “三哥。”帝琰紧追了几步,大声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 “登基大典,准时举行。”帝夜天长剑一挥,斩断了着火的半只袖子。 “那祝词人呢?”帝琰又问。 “御凤澜。”帝夜天的声音铿锵有力。 “疯了!”帝琰满脸震惊,猛地扭头 看向身边的人,大声问:“你们听到了吗?他的意思是让御凤澜当祝词人,还是说去找回御凤澜。” “只怕是当祝词人。”侍卫们面面相觑,也都是震惊的神情。 祝词人历来只有德高望重的长者才能担任,但帝夜天居然要让御凤澜当大典祝词人,这会掀起轩然大波的。 青衫军匆忙救火,救治伤者。 宏村上空浓烟滚滚,把一切都染黑了。远处的大山里,响起了狼群的嚎叫。 御凤澜被蒙面男子一路拖到了山涧,一身大汗淋漓。 “归寒邪,你放开我,我快热死了。”她恼火地嚷嚷。 男子停下来,扭头看向她。 二人对视片刻,御凤澜开始撕扯身上的假肥肉。 他垂手在一边看着,一言不发。 “你到底想干什么?”御凤澜揪得自己到处都疼,只能停下来,忿然瞪着他问。 他在她身边坐下来,静静地盯着她看。 “你还想瞒着我吗?阿阮。”御凤澜轻轻吸气,低声叫他。 他眸光黯黯,缓缓垂下了眼睛。 “还不说话?”御凤澜猛地抬手,抓去了他的蒙面黑布。 帝阮的脸,果然在布巾下面。 “归寒邪,还是阿阮?”御凤澜小声问 他。 “随便你叫。”他冷着脸,把她拖了起来,拽着她大步往前走。 “你松手,你弄疼我了。”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能有多疼。”他面无表情,脚步越来越快。 御凤澜被他拖得跌跌撞撞的,好几回都绊到了树根,差点没摔下去。 “归寒邪你这个臭东西,你再不松手,我不客气。”御凤澜再度用力甩手,恶狠狠地骂他。 “你能怎么样?你在我手上,就得听我的。”归寒邪扭过头,语气生硬地反问她。 “你给我滚。”御凤澜一头往他的身上撞去。 归寒邪没躲,双臂接住她,用力往怀里摁。 他的心跳好快啊,快到让御凤澜害怕。 “我还没有过女人呢。”他突然捧起了她的脸,俯头就亲。 “你走开,唔……”御凤澜害怕了,死抿着嘴唇,不让他得手。 他尝试了好多回,御凤澜都不松懈,一直瞪着圆眼睛,愤怒地盯着他。 他的口水都粘到她的脸上了,还有汗水,黏乎乎的擦到了她的脸上。 “我苦练武功二十年,亲嘴这回事,怎么没人教我。”他终于放弃了,额头抵在她的额上,小声问她:“你为什么不教我?” “呸, 滚。”御御凰啐了他一口,双腿发软,顺着大树往地上坐。 “不许坐,跟我回去,我们现在是逃命,哪有时间给你坐。”归寒邪双手叉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起来。 “归寒邪你这个蠢猪,我肚子疼。”御凤澜尖叫起来,她一身大汗,很不舒服,这些假肉还坠得她喘不过气,一步也不愿意走了。 “你听话啊,我们现在要私奔,得快点走。”归寒邪蹲下来,小声哄她。 “你脑子有毛病啊,谁和你私奔?”御凤澜剐了他一眼。 “你和我,我说了我喜欢你。为了你,现在也算是背叛师门了。”归寒邪语气生硬,揪着她的鼻子说:“反正,你是我的。” “你是不是没爹娘教你啊?什么叫我是你的?我是我自己的!你离我远一点。”御凤澜用力一推,把他推倒在地上。 归寒邪坐起来,黑亮的眼睛盯着她看了会儿,小声说:“我是没爹娘教,你有。” 御凤澜又剐了他一眼,开始撕扯胳膊上的假肉。 “你别撕了,你自己的肉都会被扯下来。而且你里面没有衣服,你在我面前全撕了,我可全看到了。我可不是帝夜天,温吞吞的,我可不会忍, 我想要你。”归寒邪直截了当地说完,又把她拖了起来。 但是这回他是背着她的,一路往前狂奔。 她如此庞大的一团,白乎乎,粉团团的。而他一身黑,瘦高瘦高的,远远的看,活像一只骆驼在奔跑。 他就这样背着她,一路冲到了一条穿山而过的小河边。 从草丛里拖出了一只竹排,小声说:“这是我早就准备好的路,我带你离开,去关外,我们不回来了。” 御凤澜被他绑了个大大的猪皮囊,然后丢在竹排上。 她勉强坐稳了,大声问道:“归寒邪,你到底是什么人?真是当年被烧死的归寒邪,还是他儿子?” “行了,别玩你的花招,故意大声叫我,指望帝夜天听到你的声音来救你。”归寒邪掀了掀眼皮子,不客气地戳穿她,气定神闲地说:“我让他去帮我杀红衣他们了,从此后,你和我在一起,他就当他的皇帝去。” “你不说,我就跳水里去。”御凤澜用脚踢他,气冲冲地威胁他。 “你跳啊,水很冷,很深,而且你有身孕,下去就淹死了。”归寒邪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死也不会和你走,淹死拉倒。”御凤澜翻身就往水里滚。 第289章 疯了 “你疯了!”归寒邪脸色一变,立刻扑过去摁住了她。 “你才疯了。”御凤澜愤怒地骂道:“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指使你来的,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是不说,我不和你走。” “你真犟,不过我真喜欢。你放心,我会告诉你的。”归寒邪笑了,蹲到她的面前,手指在她的头发上轻轻抚动。 “小澜儿,小御儿,不行,我不能和他们叫得一样。我得叫你……小凤凰,你是我的小凤凰。”归寒邪自言自语,撑着竹篙就走。 御凤澜真的被他打败了。 “小凤凰,从现在开始,就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我们先去哪里?”他扭头看她,眉眼舒展,笑着问道。 “哼,你还是继续装傻子吧,这样我还能忍着恶心看看你。”御凤澜愤怒地扭开了头。 被人强迫,被人欺骗,不是件感受多好的事。帝夜天对别人一肚子诡计,在她这里干干净净的,不骗她,不瞒她。 世上的人都有心机,尤其是他们样的人,人人一肚子坏水,在外面天天斗得你死我活,戴着假面生活,身边人还要这样,那她可受不了。 “我有这么让你恶心吗?”归寒邪的脸色终于变了变。 “未必你还能让我欢心。”御凤澜冷笑。 归寒邪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埋头撑竹篙。 他是逆行,往水的上游走。 在平地的大河里,逆行尚且非常费力,何况是这种地势险峻,坡度陡峭的山涧小河呢? 这简直需要非比寻常的臂力和技巧!但这难不倒归寒邪,他灵活地避开石头,从夹缝里穿梭,用竹篙在大石上借力,带着她一路往上走。 山里的风景好。 树林茂密,水边的草坡上盛开鲜花,五颜六色。 现在是秋季,林子里的 野果也成熟了,黄的红的紫的黑的,沉甸甸地缀在枝头。 归寒邪不时伸手拽下一串,在衣服上用力擦擦,塞在嘴里咬。 一只小鸟从枝头落下来,停在他的肩头,他抚了抚它的羽,把果子喂给它吃。 这个人很复杂,他很心机,但某些时候想法又非常单纯。 他杀人不眨眼,手段毒辣,但是有时候偏又露出柔软的一面。 他这样好看,但眼睛里又藏着无法形容的忧郁。他很狂傲,但有些时候又会时时露出怯态。 “归寒邪,你到底叫什么?”御凤澜大声问。 “归寒邪……帝阮,你们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我没名字。”他扭头看她,微微一笑。 “人怎么可能没名字?” “我没名字,没有爹娘教我,没有家,没有故土,没有亲人。我是师傅捡回来的,只管长大,练武,杀人,拿钱。”他挑了挑眉毛,爽朗地说道。 “这次是杀谁?”御凤澜坐起来一些,小声问他。 他扭头看她,呶了呶嘴。 御凤澜指自己,“我?” “你,帝夜天。”他笑笑,大声说:“杀他倒好说,杀你,我很舍不得。所以我带你走,我们去关外玩去。” “谁想杀我?”御凤澜又问。 “你真傻,有男人喜欢你,自然就有女人恨你。有权力的男人喜欢你,自然就有想夺权力的男人想抓你。”归寒邪用力撑了一下竹篙,大声说道。 “帝玥?”御凤澜的身子往前俯了一点,惊讶地问。 归寒邪转过头,指了指脸颊,笑着说:“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呸!”御凤澜抬脚就踢他。 他灵活地缩起脚,笑吟吟地看着她,“没事,等你想亲的时候,我再告诉你。” “你在帝夜天身边的女 人到底是谁?”御凤澜又问。 “我说了,亲一下,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亲三下,我再多送你一个秘密。如果你肯和我做那种事,我就全告诉你。” 归寒邪慢叨叨地说完,竹篙猛地在水里一戳,再抬起来时,尖尖的那头上面戳着一条还在摆尾的鱼。 御凤澜这时候想把他串到竹篙上去,再丢进水里去喂鱼。 “喂,我不是轻薄你,我是想和你当夫妻。”他弯下腰,笑吟吟地看着她。 “你离我远一点。”御凤澜往后退了一点,开始撕右边胳膊上的假肉。 “不过,若不是锦珠儿突然出来,坏了我的事,你今日也不必在这里受风吹急水之苦。也没关系,我带你去好地方。关外很好玩,草原上有牛羊,有帐篷,我给你建一个草原上最美的帐篷,再给你挖一个池塘,养很多鱼,种上凤凰树。再开一个酒馆,你酿酒,我卖酒,我们逍遥快活去。”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御凤澜看了他一眼,这些事倒挺合她心意的,如果是帝夜天一起就好了。这个归寒邪,他脑子有点毛病。 见她还是寒着脸,归寒邪的眼中闪过一抹无奈,埋头奋力撑着竹篙,进入了一条窄小的河道里。 天黑了。 竹排终于停了下来。 他跳下去,把御凤澜抱到了草地上,微笑着说:“在这里住一晚,我给你收拾干净。你放心,锦珠儿会的我都会,我比她还要熟悉这些东西。” 御凤澜没出声,以沉默面对他,是最好的办法。 “进来吧。”他拉起御凤澜,走进了前面的小茅屋。 御凤澜打量四周,屋子里很简陋,桌椅上蒙了尘,墙上挂的蓑衣上结了蛛网。 “这是村里一个猎人的屋子,前年他被山里的老虎 咬死了,这屋子就归我了。”他直接扯开了外衣,揪在手里当抹布,四处拍打灰尘。 御凤澜赶紧退了两步,捂住了嘴唇。 “对不起。”他反应过来,赶紧拿出帕子给她捂在脸上,让她在屋外坐着。 “我收拾好了你再进来,你先坐着,草地上的野果子很甜,你可以摘着吃,放心,都没毒的,这里的野兔子就吃这个。”他关上门,一点都不担心她会逃跑。 御凤澜跑也跑不掉,四周就没看到有能走的路。脚边就有一篷野浆果,红艳艳的,惹人喜爱。 她摘下果子,在衣服上擦了几下,轻轻咬了一口,果然清甜可口。 她饿了,一连吃了好多。 “你慢点吃,这东西吃多了,会闹肚子的,我给你烤鱼,烤野鸡肉吃。”他从屋子里出来,见她腿上还搁着一串野果,连忙拿开了,微笑着说。 他不胡说的时候,还像个正儿八经的好男儿,就讨厌他胡说八道。 御凤澜把手在身上蹭了蹭,面无表情地说:“先把我身上这些东西弄掉。” “吃饱了再弄吧,我怕你没力气,会疼的。” 他大步走开,把先前捞的那条鱼拿到水边清理干净,摘下了芭蕉叶,包好了,埋进土里,在上面架起了柴火。 那些小叫花子们常用这种办法烤东西吃,烤出来的肉和鱼特别香。 御凤澜坐在一边看着,忧心忡忡。她不知道帝夜天现在怎么样了,他有没有找过来。两天后就是登基大典,千万别耽误了。 “你看,我捉的,”他拎着一只鸡回来了,大步走去了水边。 “归寒邪。”御凤澜眉头微拧,小声叫他。 “怎么了?”他扭过头来,眉目舒展,温柔地问道。 “你放我走吧,别任性了,你是杀 手,你的人也不会放你。”御凤澜轻声说道。 他垂了垂眼皮子,轻声说:“放心好了,他们找不到我们。” “你真没名字吗?你是不是归寒邪的儿子?”御凤澜轻声问道。 “不知道。”他抬了抬眼皮子,笑了笑。 “真正的帝阮呢,你什么时候换下他的?”御凤澜又问。 他深深吸气,小声说:“你还没亲我呢。” 御凤澜慢慢挪过去,一把摁住了他的肩,认真地问:“他死了吗?你杀了他?” “杀手就是要杀人的,这些年死于我手里的人太多了,我杀过谁,我自己也不记得了。”他抬起乌瞳,一抹冰凉的锐光一闪而过,唇角轻抿着,笑容都显得有些锋利。 “半个时辰就会好了,你坐着吧。”他转过头,又露出了单纯的笑容。 御凤澜凝视着他,她居然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这么近距离地呆着。 这个人的武功不输帝夜天,两个人打起来,谁会赢? “你不是很想自由吗?”他小声问。 “对,但你这样带我走,我也不自由。”御凤澜小声说道。 “等你喜欢上我就好了,你现在喜欢帝夜天嘛,很快就能忘了他了。”归寒邪笑笑,脑袋凑过来,用嘴唇去碰她的脸。 御凤澜一偏头,他的嘴唇落到了她的耳朵上。 他停了一下,张开了嘴,轻轻地含住了她的耳珠子。 “放肆,归寒邪,你太放肆了。”御凤澜火了,反手就是一耳光,重重地甩了过去。 归寒邪被打得歪了一下,眉头微微一拧,气恼地说:“他可以亲你,我也可以。” “他是我相公,你是什么人?”御凤澜忿然指责道。 “我也能做你的相公。”归寒邪揉了揉被她打痛的地方,语气生硬地说道。 第290章 不懂 “你到底懂不懂人话?”御凤澜完全被他激怒了,用力把他往后一推,厉声质问道:“我有自己的丈夫,你只是一个骗子!我以为你笨才会帮你,但你就是一个骗子,凭什么还会以为我愿意搭理你?我告诉你,我这辈子最恨的事就是欺骗和背叛!” 她像发怒的小豹子,一直推,一直推。他一坐起来,她马上就扑过去,用力把他往后撞,一直到把他撞到了小河边上。 “御凤澜。”归寒邪用力抓住了她的手腕,把她往身上一拉,怒火中烧地说道:“你怎么这么疯?” “有你疯吗?你装疯卖傻,真是可恶。”御凤澜挣脱开他的钳制,又朝他挥起了手掌。 归寒邪迅速侧开了脸,掐着她的肩,把她推开,死死地盯了她一会儿,小声说:“那是我的任务。” “若没有锦珠儿,你还会继续欺骗下去!你把我骗得团团转,还在心里暗中笑话我。”御凤澜抬起小脸,愤怒的瞪着他。 “我没有笑话你!”归寒邪挥了一下拳头,大声说道:“我在保护你!” “好啊,保护我,那你就一路保护我,把我送回去。”御凤澜冷笑道。 “不可能,你得跟着我出关。”归寒邪粗声粗气地说完,扭头走开。 御凤澜 深深吸气,掬了把冷水浇到脸上,轻声说:“锦珠儿对我的一切细节那么清楚,藏心他们一定落在你们的人手里了,对不对?” 归寒邪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是锦珠儿做的。” “你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御凤澜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小声问他。 “杀手。”归寒邪火堆里加了几根柴火,闷声闷气地说道。 “江湖中这么多杀手,你们太神秘了。”御凤澜慢吞吞地挪过来,靠着他坐下。 归寒邪扭头看了看她,没再嬉皮笑脸,严肃地说:“我们一点都不神秘,就生活在你们中间。要当最好的杀手,就要最无情,最残忍,放在哪里都不会让人觉得你是一个杀手。” 不像杀手……帝夜天身边还有谁最不像杀手? “归寒邪,你告诉我,怎么才能救出藏心他们?”御凤澜小声问道。 “为什么要救他们?”归寒邪拧了拧眉,低声问道。 “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御凤澜忍着快冒火的情绪,轻声解释。 “亲人有什么用?只能拖累你而已。他们向锦珠儿说出你的每一件事,这就是背叛。”归寒邪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了解他们,一定是锦珠儿用了恶毒的手段。”御凤澜握紧拳头,大声说道 :“而你,就在旁边看着,却听得津津有味。” 归寒邪又往火堆里丢了根柴,没出声。听藏心他们说她的往事,简直感觉着了魔。一件件一桩桩,都带着无法抗拒的魔力,让他忍不住想多听点、再多听点。 “他们还活着吧。”御凤澜轻声问。 “锦珠儿喜欢强壮的男人,所以没有打他们。她是扮成了你的样子,骗他们到了我们那里。”归寒邪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后来再给他们吃了药,让他们有问必答。” “你们真恶毒,难怪不敢用真面目见人。”御凤澜忍不住了,愤怒地指责道:“看看你的脸,以为蒙上了珂离沧给你的假面,你就可以装成好人了?这脸再好看,也掩不住你心的恶毒。” 归寒邪的呼吸骤然急促,死死咬了咬牙,扭头看向她。 “归寒邪,我不会和你去关外,我要救出藏心他们,我要回到帝夜天的身边。”御凤澜斩钉截铁地说道。 “不可能。”归寒邪手里的木柴用力一拔,把柴火拔散,火星四溅。 “没有不可能的事,不然我们试试看。”御凤澜冷笑。 归寒邪坐下来,盯着她看了半晌,小声说:“你不必激怒我,我不会对你怎么样,我喜欢你。既然你非要救出藏 心,我就带你去,把他们几个带出来。然后,我还是会带你去关外。” “现在就去。”御凤澜立刻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现在进不去,想进我们的总舵,就得等到正午时分。”归寒邪看了看她,低声说道。 “为什么?”御凤澜脸色一沉。 “机关每天都变动,只有正午时分会换人站岗,是唯一的能带你进去的机会。把你一个人放在外面,你会跑的,所以还是跟着我好了。”他小声说道。 “你这样跑出来,再跑回去,会不会一进去就被万箭穿心了。”御凤澜低声问。 不会,我有办法。”归寒邪转过头,冲她一笑。 御凤澜拧拧眉,把手臂伸给他,“给我拆掉吧,拆掉了我也不会跑,我要去救藏心他们。” 归寒邪把鱼挖出来,剔出鱼肉,用小碗装好,递到她的手里,“你吃,我给你弄掉这些脏东西。” 御凤澜接过粗瓷小碗,盯着他说:“你先吃。” “我不会给你下毒……”归寒邪怔了一下,眉头拧拧,抓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 御凤澜看着他吞下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没见他有什么异样,这才抓着鱼就往嘴里塞。 她不吃,肚子里这个得吃。 “我真的不会伤害你。”归寒邪低 低地说道。 “你正在伤害我。”御凤澜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只小虫子飞过来,落在她的肩膀上,归寒邪正想给她赶开,只见她一巴掌拍了过来,直接把小虫扇出了老远。 “你看,谁伤害我,我也不会手下留情。”她扫了一眼归寒邪,埋头大吃。 归寒邪拔了拔火堆,盯着她,突然就笑了。 “你笑什么?”御凤澜冷着脸问他。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就这样讨厌我也没关系。”归寒邪俯过来,慢吞吞地说道:“小凤凰,在遇上你之前,我从来没觉得活着是一件有趣的事,现在我感觉到了,活着很有意思,而且除了做杀手,还能做很多事。” 御凤澜放下了小碗,板着脸说:“但我遇上你没感觉到有意思。” 归寒邪的眼中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看了她一会儿,起身走开。 鸡也烤好了,御凤澜自己切了一些吃了,又去打了些山泉水,烧开了,把野果子丢进去,给自己煮了碗果茶。 归寒邪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出来,铺在草地上,等她吃饱喝足了,开始给她清除身上的东西。清到一半,御凤澜发现不对劲。自己的衣裳和那些东西紧紧地融在了一起,现在被整片地撕了下来,她的背完全在他眼睛里了。 第291章 真美 “你还不闭上眼睛,不然我挖了你的眼珠。”御凤澜扭头,冷若冰霜地瞪着他。 归寒邪垂下眼睛,小声说:“我只看看,又不碰。” 御凤澜嘴角轻抽,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到他的额头上。 “御凤澜,你为什么又打我。”归寒邪跌坐在地上,恼火地看着她。 “把眼睛闭上。”御凤澜紧抱双臂,气咻咻地看着他。 月光这样好,轻纱一样笼在她削瘦的、微耸的肩上。锁骨往下,一方玉莹的肌肤因为捂得太久,成了粉色蔷薇般诱人的颜色。 三尺青丝从肩头滑下来,风一吹,就粘到了她覆着薄汗的脸颊上,把漂亮的小脸遮去了半边。 “你真美。”归寒邪跪直身子,小声说道。 “把眼睛闭上。”御凤澜美眸怒瞪,一掌推开了他的脸。 归寒邪轻轻吸气,捡起刚从她身上撕下来的布片,在眼睛上蒙了好几层。 御凤澜仔细检查了一番,才让他继续未完的事。 肚子上的材料最难清除,她怕伤到孩子,不停地叮嘱他手放轻点,再放轻点。材料一点点从肌肤上剥除时,她甚至感觉到了孩子如释重负地伸了一下小胳膊。 “儿子,没事的。”她抚了抚渐 圆的肚子,温柔地说道:“娘会带你回到爹的身边。” 归寒邪的手停了下来。 “你快点啊。”御凤澜催促道。 “我不能让你跑了,御凤澜我本来就是坏人。”归寒邪突然说道。 御凤澜心头一惊,警惕地往旁边躲,急声问道:“你想干什么。” “放了藏心他们之后,我让你和我去关外。”归寒邪严肃地说道。 “你先放了他们。” 御凤澜了摸到了地上的半截树枝,若他硬来,或者又要在她身上做什么,她立刻就把这树枝扎进他的喉咙。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但你也要答应我,要跟我去关外。” 归寒邪的手伸过来,顺着她的声音往前探,想去拉她的手。 “好。”御凤澜立刻点头。 “太好了。”他太兴奋了,直接抓下了蒙眼布巾。 御凤澜一声尖叫,立刻抱紧了遮在身上的破衣裳。 这几片破布,什么都遮不严实。半遮半掩,比完全没有,更加地诱人。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被风吹动,纤细的手臂和腿都在月光下。 归寒邪是男人,青春正盛,热血沸腾的男人。他丢了蒙眼的布,直接扑了过来。 御凤澜手里的树枝毫不留情地 扎了过去。 他躲了一下,没能完全躲开,树枝扎进了他的胳膊,只是浅浅的一点,对他来说构不成什么伤害,戳破了点皮而已。 她死死地瞪着归寒邪,眼中渐渐盈起泪水。若归寒邪真来,她没办法抵挡。像他这样生猛的人,只怕连孩子都保不住。 归寒邪的呼吸很急,一声接着一声,俊脸也胀红了,带着一些不知所措。 “对不起。”他捡起了一边的破衣服,盖在她的身上,又撕了一块布条把眼睛严严地蒙上。 “其实……我还不会呢。”他坐正了,低低地说道,“你以后教我,我看你……好像挺喜欢这种事的。我现在不会,你一定不喜欢,等你教会我了,我会让你高兴的,天天让你高兴。” 御凤澜匆匆穿好破衣裳,愕然抬眸看他。 他不会?男人这事是天生无师自通的! “你答应过我了,就不要反悔。我答应别人的事,从来不反悔。”他严肃地说道。 “你明明答应你师傅,要杀我和帝夜天,你不也反悔了?”御凤澜定了定神,故意反驳他。 “这不算,那些是任务,不是我答应谁的承诺。”归寒邪眉头拧了拧,搓了搓手掌,慢慢吞吞地 落在她的腰上,继续往下取那些材料。 “这些,到底是什么?”御凤澜看着地上一大团团的东西,不解地问。 “是粘土加上鱼胶,你喜欢想学,我教你。”归寒邪又说道。 御凤澜撇撇嘴,没出声。 归寒邪的动作渐快了,腿上的比身上的好取,没那么疼。 御凤澜累得受不住,坐着睡着了。 朦胧中,好像有人在吹笛子,一声一声,幽幽渺渺,如同幻境。 去杀手总舵,二人得经过一个繁华的镇子,这让御凤澜有些兴奋。 他的青衫军一定能看到她,然后通知他,然后他们一起赶去把藏心救出来,把他身边的女杀手揪出来。 但是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 归寒邪虽然在男女之事上有些蠢,但是在别的事上他又精明又狡滑。 他点了御凤澜的穴,用一辆牛车拉进了小镇。 牛车后面拖着棺材,御凤澜就关在里面。 “这是谁家的。”有男人的声音传进来,御凤澜从箱子缝隙里看,是几个衙役。 但有什么用呢,她和木头没区别,只能直挺挺地躺着。 “东大爷家的。”归寒邪低声说道。 他的乔装改扮,比锦珠儿厉害,现在就是一个糙汉子,一 点玉树临风的模样都没剩下。 “他家死人了?”衙役剔着牙,继续盘问。 “给老太太备着的。”归寒邪不慌不忙地应付。 御凤澜发现当杀手也挺不容易,哪里的方言都会说,而且说得字正腔圆,一点破绽也不露,你想从他的口音里捕捉到一点什么,比登天还难。 “走吧。”衙役们放行了,晃着肩膀继续往前走。 御凤澜毫不失望,因为她本来就没指望这几个衙役能救她。更重要的是,她是想去救藏心的。她只是希望能留下点线索,让帝夜天找过来。 牛车赶进了一条巷子,他停下来,推开棺材盖,把她从里面抱了出来。 这是个小小的院子,墙边堆着厚厚的柴火垛子。几根细长的竹竿架在院中,晾着几件旧衣裳。母鸡缩动脑袋,从一边走到另一边,不时啄几下草籽。 “饿了吧,在这里吃点。”归寒邪给她解开了穴道,从包里取出了在路上买的包子,和水一起递到她的手边。 “你等下能不点我的穴吗?”御凤澜喝了一大口水,愤怒地瞪他。 “不能,你会跑的,或者给他留下记号,我不能让你走了。”归寒邪笑笑,盘腿坐在牛车上,大口吃包子。 第292章 一个人 一个人的气质是与生俱来的,这个人是杀手,但身上就是有股无法忽视的贵气,让人能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他。 衙役们刚刚无缘无故地拦住他,可能就是因为他吸引住了他们的注意力。 御凤澜收回视线,轻声问:“你多大的时候跟你师傅当杀手的?” “不记得了。”他笑笑。 “三岁?四岁?刚生下来?”御凤澜又追问。 归寒邪想了半天,低声说:“记事的时候,师傅就在打我了。” “他叫什么?”御凤澜问。 归寒邪转过头来,小声说:“归寒邪。” 御凤澜愕然问道:“他不是变成枯骨了吗?怎么他还活着。” “这得问他。”他笑笑。 “你真没名字?”御凤澜追问道。 “真没名字,我们只有编号,扮成谁,就用谁的名字。” “珂离沧是用帝阮小时候的脸为模子,画出他长大后的样子,给他重塑的脸。你既然没戴面具,为什么会和他长得一样?你真是帝阮吗?”御凤澜拉住他的袖子,小声问:“难道,你以前就一直满身疤痕?这次才被珂离沧治好!你从回来时就不傻,那个师太……她就是你们师傅?她是故意让帝夜天找到你们的,也是故 意让你进宫的。在这之前,她已经安插了人在帝夜天和这些皇子身边,她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缓缓抬眸,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又笑了。 “你问题真多,我是谁,我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只想和你去关外,和你做夫妻。” “帝阮!”御凤澜用力一拉他,小声央求,“你告诉我吧,我真的很好奇。” “嗯,你说对了一半。”他挠了挠下巴,笑着说:“还挺聪明,我是珂离沧治好的,之前确实很丑,我也从没想过我还能治好。就我那样子,我杀谁,谁也不会有防备,你说对不对?” “不过,我真不是帝阮,他早就死了。他和我一起被师傅带回去,训练很苦,冬天在寒冰一样的石头上睡,他太娇贵了,没能撑下来,死掉了。我命硬赛过大石头,就一直到了现在。” 他探过手来,在她的头上拍了几下,笑着说:“不许再问了,你答应我的事还没有做,我不会再说了。我师傅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能在所有人身边安排人,只是收了钱,替人办事,把我们送过去而已。” “谁出了钱?”御凤澜才不管他许不许,继续追问他。 他的 笑容僵了僵,又揉她的头发,“真是不听话,还要问。” “你告诉我!”御凤澜急着知道,连声问他。 帝阮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真不知道,我还告诉你,我师傅长什么样子,我也不知道。她从来就没有让我们见过她的真实模样。我们是杀手,杀手一定要保持身份神秘,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你在哪里,你是谁,才能活得久。” “你现在还叫神秘吗?”御凤澜嘲讽地掀了掀唇角。 “若我能完成任务,我就会改一张脸,去别处。但我现在失败了,还得带你回去,有点儿难。”他扬了扬眉,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欺骗的痕迹,但是,看不出来! “我现在告诉你的,都是真的。”他刮了刮御凤澜因为激动而有点红的小鼻头,温柔地说:“小凤凰,你乖乖听我的话,我就能活下去。” “你死,与我何干?”御凤澜故意刻薄地说道。 他眼中又闪过一抹受伤的情绪,看了她一会儿,轻声说:“起码我现在活着,你就能救出藏心。” 御凤澜扭开头,冷冷地说:“说不定,藏心的事都是你骗我,你把我骗回去杀掉。” 他捧住 她的脸,额头凑过来,小声说:“不会的,就算让我杀尽天下人,我也不会碰你,哪怕我自己死了,粉身碎骨了,我也不会杀你。我就想和你在一想,也能吻你,抱你,睡你。” 前面的话多浪漫啊,最后一句又把御凤澜的神经震痛了。 他这个人,从来未接触过人情世故,过去的岁月里扮过了无数人,杀了无数人。头一回一本正经地向心爱的女子示爱,却又处处不得要领。 御凤澜已经懒得骂他了。 “喂,这个给你。”他从衣服里摸出一盒胭脂,小声说:“这是我牵牛车的时候,给你买的。” “买的还是抢的?”御凤澜直截了当地问道。 “用抢来的银子买的,十两银子一盒,听说是最好的。”他笑笑,眉目含情。 御凤澜瞥一眼胭脂盒子,没接。 “不稀罕,不喜欢。”她掀掀眼皮子,慢吞吞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脸上就香香的。”他俯过来,在她的脸上飞快地偷香。 “归寒邪,你再敢亲我试试。”御凤澜捂着脸,恼怒地瞪他。 “不亲,我咬咬。”他又凑过来,要咬她的耳朵。 御凤澜飞快地推开他,小声说:“别装疯卖傻了,吃了就赶紧 走。” 归寒邪摇了摇头,看了看天色,低声说:“还得过一会儿。” “你磨磨蹭蹭干什么。”御凤澜恼怒地瞪着他。 归寒邪看了她一眼,偎着院墙坐着,盘腿,闭眼睛,小声说:“我们门中每个人都服下了药,每个人发作的时间不一样,这提醒我们,我们是什么人。我就是这时候发作,不过,疼一会儿就没事了。” “什么?”御凤澜蹲下来看他,他戴着假面,看不清脸色。 但眉头紧锁着,昭示着他现在的不适。 这时候不是正是出去做记号的好时机吗? 她转身就走。 突然间脚下一凉,低头一看,脚踝上多了根细细的银丝,把她给拽住了。 扭头一看,他已经弓下了腰,高大的身子佝偻着,正在剧烈地发抖。 “你们师傅真是怪物,”御凤澜扯了半天,没能扯开脚上的束缚,气呼呼坐下,盯着不停发抖的他说道。 “嗯……” 他闷哼一声,手掌捉住了她纤细的脚踝,一寸寸地往上探。手指抓得非常有力,就像在拼尽全力去抓住让他能立刻解除痛苦的救命仙丹。 阳光明晃晃地从树枝中间透下来,风一吹,枯黄的叶子满天地飞。 “你干什么?” 第293章 一会 御凤澜被他抓得小腿都要断了,忍不住用力踢了两下,结果是他把她的腿整个抱进怀中,顺势把脑袋枕了上来。 “一会儿,就一会儿。” 他的脸埋在她的腿上,深深地吸气。从他嘶哑的声音里,听得出他有多痛苦。他的身体抖到了让人看了就感觉到害怕的程度。 御凤澜惆怅地看着他,当一个杀手,成天在刀锋上行走,这样的生活确实非常血腥无趣。 若现在用块石头砸他的后脑勺,他会不会死掉?那她就算拖着这银丝逃跑,那也不要紧的吧? 那,砸晕了也行啊。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顺手从身边捡起了一块石头,高高地举起来,准备冲着他的脑袋往下砸。 “呼……不疼了……” 他突然抬起头,咧嘴一笑。但他的视线立刻停在她高高举起的石头上,嘴巴慢慢抿紧成凌厉的直线,眉头也紧紧皱起。 “你想打我?”他满眼受伤地问。 “怎么着,不行吗?你都绑架我了,我还不能打你?”御凤澜索性把石头往他身上丢。 “不能。”他捡起石头,手掌用力一碾,居然把石头给抓碎了。 御凤澜心头一颤,这要是碾的是她的脑袋……会不会脑浆爆裂? 好可怕 ! 她吞了吞口水,决定不惹这呆子了。 “我们要出发了。”他站起来,点了御凤澜的穴道,把她放回棺材里,小声说道。 “我能不躺棺材吗?”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不行。”他眼中锐光一闪,低声说:“你会把帝夜天招来的,他武功太厉害,我懒得和他打。” “你……你可以给我一顶轿子。”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不可以,会有人查到。”他摇摇头,把棺材盖子合上。 御凤澜重新成了一段枯木,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身影从眼中消失,重回漆黑世界。 接下来他走的速度很快,到了山脚下,牛车被他丢弃,把御凤澜拎出来,抱着就走。 眼前的山怪石嶙峋,峭壁上零星地横出一枝松,不时有碎石从上往下落。 “这是哪里?”御凤澜仰头看着高入云宵的大山,小声问道。 “无名山。”他淡淡地说道。 “怎么会有无名山。”每座山都有名字,只要知道山的名字,就能知道身在何处了呀。 他毫不在意地说道:“当然有无名山,我都没有名字,这山也没有。” 御凤澜语结。 他是一个防备心极严,心里保护得密不透风的人,若不能如他的意,真的什么 有用的东西都问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她能感觉到四周紧张的气氛。他们已经靠近目的地了。 她用尽一切办法,在路上留记号,但总能被他察觉。 “又调皮了。”他蹭掉大石头上她画下的胭脂印,小声说道:“别这样,我们说好的,救了藏心,我们就离开。” 这是御凤澜这辈子遇上的,最油盐不进,听不进去话的人。他根本不管你怎么样,你乐不乐意,一心只按自己的心思走。 御凤澜已经快抓狂了。 “这种果子特别甜。”他摘了一枚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笑着说道。 “我不吃。”御凤澜扭开了头。 “吃一个吧,山里蚊虫毒蚁多,这种果子能让这些远远就避开你。”他把果子递到她的唇边,微笑着看着他。 这时他已经除掉面具了,漂亮的脸上带着笑容,仿若春光盛开。 御凤澜接过果子,咔嚓咬了一口。 “我们还要在山里过一晚,你不要再留记号了,行吗?”他蹲在她的面前,给她捋开了脸颊边的碎发,小声说道:“听我的安排。” 御凤澜看了他一眼,扭开了头。 “小凤凰。”他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轻声说道:“你不是说过吗,你想去 关外骑马牧羊,那才自由。为什么又一心绑在帝夜天的身边呢?他给不了你自由。” “自由是自己给的,你若不想当杀手,那宁可疼死,也不会等到今日。”御凤澜正色说道。 他笑了笑,点点头,“你说得对。” “我们可以从你师傅那里拿到解药,然后你就能去关外潇洒自在了。以后你回京城,我就请你喝酒。”御凤澜小声说道。 他又笑了,有些苍凉地说道:“我不是孩子,我知道自己想干什么。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离开。” 御凤澜把野果核丢开,站了起来。 “走吧,我们办事去。” 他点点头,沉默地跟在她的身后。 山里的夜,非常凉,冻到刺骨,尤其是半山腰的凹谷里,简直是个大冰窟。但是他们不能生火,生火会引起注意,暴露行踪。 御凤澜冻得打哆嗦,拼命抱紧双臂,在山洞里走来走去。 “你靠着我。”归寒邪跟在她身后,连声说道:“我让你取暖。” 御凤澜没理他,她现在能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和脚趾头都在变得僵硬,失去知觉。 归寒邪忍不住了,突然抱住了她,用自己的胸膛去温暖她。 “归寒邪,人有男女之分,你不能这样抱着 我。”御凤澜恼火地挣扎。 “可以的,你把我当成柴火就行了。”归寒邪紧搂着她,小声说道:“你快冻僵了,让我抱着你。” 又是一阵寒风过来,冻得御凤澜牙齿打架。 他的怀中真的很暖和,暖到让她很难把自己再从他怀里挪开。 但他不是那个呆子了,他是个心思缜密的杀手! 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他,小声说:“你再不放手,我叉你眼睛。” “瞎了我也抱着,我不松手。你真的会冻僵的。”他小声说道。 御凤澜打了个冷战,苦着脸说:“我们为什么不能找个山洞,去生火取暖。” “因为没有。”他低低地说道。 “这么高的一座山,居然没有山洞?”御凤澜不信。 “真的没有,这山里的每一个角落,我都走过了,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后来虽然每年要出去杀人,但回来后还是要从不同的路进山。不管什么时候回来,都会在山中绕到晚上,等到第二日在正午回去。”他小声解释。 “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御凤澜拧了拧眉。 “所以,外人只要跟进了这里,到了晚上,一定会冻到生火取暖,这样一来,没有一人能活着出去。”归寒邪一言道破天机。 第294章 恍然大悟 御凤澜恍然大悟。 “所以不能生火,你忍忍,我用内力暖着你。”他紧了紧双臂,身子紧紧地贴在她的背上。 “喂……”她小声叫道:“我要去解衣,你放开我。” “哦。”他恋恋不舍地松手,小声说:“就在这里吧,不能乱走,四处都有陷阱。” “那怎么行!”御凤澜掩唇,把惊叫声堵回去。当着他的面小解,这怎么可能? “没事,反正黑乎乎的,我看不到。”他小声说道。 “那也不行!”御凤澜黑着脸说道。 “那我把耳朵也捂上?反正真的不能离开我半步。”他转过身,捂上了耳朵。 御凤澜又想用石头砸他的后脑勺了。 这破地方,真是让人厌恶!又冷,还没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把人硬生生扔在野地里受这冷风吹,都快吹成风干肉了!她真怀疑,明天早上自己已经僵到四肢无法动弹,鼻涕眼泪在脸上结成了冰。 “我应该给你带件披风的,我忘了你是女子,不会武功。”他微微侧脸,小声说道。 “你不许动。” 御凤澜小心翼翼地搂裙摆,搂到一半,实在不行,还是放弃了心术。憋死拉倒,她真的做不到! “不行吗?我帮你,不然你会憋坏的。不要害羞,人有三急,没事的 。我们师兄妹在一起训练,她们就这样,我们都当她们是木头,是小狗小猫。” 他转过身,双手直接掀起她的裙摆,要去扯她的中裤。 御凤澜没能忍住,一声尖叫。 林子里顿时惊鸟四飞,猫头鹰发出婴儿哭泣一般的声音,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听着格外恐怖。 他一把搂住她的腰,飞身掠起,在枝头疾冲,不一会儿就远离了刚刚那地方,停在了一棵枝繁叶茂密的大树上。 刚刚站稳,就听到了又是一阵惊鸟飞起的声音,正是从刚刚他们离开的地方传来。 归寒邪紧捂着她的嘴,一手缓缓拔出了短刀,警惕地盯着前方。 “要解衣了。”御凤澜挺着大肚子,这小解的事,是憋不了多久的。她拖着哭腔,软软地央求。 他有点为难,别说声音,就是这气味,也会引来同门杀手。在这黑漆漆的林子里,不会有人问对方是谁,只会直接取对方性命。 “这个。”他扯下衣裳,往她裙子底下塞,“就这上面,我再把它丢远一点。” 御凤澜死死咬唇,不肯答应。 “你真麻烦,算了,下去。”他抱着她跳下去,小声说:“我把人引开,你快点。” “好,你不要跑远,我害怕。”御凤澜连连点头,弱弱地求 他。 他的呼吸都软了软。 听着他的脚步声远了,御凤澜立刻开始行动,小心地靠近对面的大树,在上面做记号,刻字。 为免他起疑心,她还是乖乖地回到原地,在树下解了一次衣。 “好了吗?”他又回来了,气喘吁吁地一把拉住了她。 “是。”她点头。 他手一挥,把一只狍子丢到了大树下,抱起她就回到大树上。 不一会儿,几道黑影从树林里钻过来了,这是几匹可怕的狼,眼睛闪着绿幽幽的光。尖尖的齿阴森森地露在嘴外。 “人呢?”她小声问。 他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无声无息中,几道黑色的身影出现在狼群后面,手里都是明晃晃的刀剑。他们在四处搜了搜,回到大树下。 “明明有女人的声音。” “是猫头鹰吧。” “不对,你闻这气味。” “是只死狍子,死了有几天了,都烂到骨头了。”有人俯身看了一眼,立刻退了几步,恶心地捂住了鼻子。 “真没异样?” 几人又在四周转了一圈,慢慢隐到林子里。 好险…… 御凤澜把这一切都暗中记着,他日帝夜天想剿灭这些可怕的杀手,这些都是最有利的情报。 “好了,坐下吧。”他扶着她,慢慢坐到枝头上,轻轻地舒 了一口气。 “你也会害怕?”御凤澜小声问。 “当然,我也怕死。”他点点头,抛玩着手里的短刀。 “归寒邪,你居然也怕死。”御凤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人就怕死,我怕,你也怕,我师傅也怕。都装得很强大的样子,其实人人都怕。”他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对。”御凤澜想了想,点头赞成。 “你靠着我睡会儿。”他搂住她的肩,让她靠在怀中。 御凤澜没敢挣扎,怕引回那些杀手。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顺利进到他们的总舵。 他低眸看了看她,唇角掀起一抹笑意。 “小凤凰,你乖的时候,直可爱。” 御凤澜翻了个白眼,她觉得,能一脚把他踹下去的时候,才最可爱。 天终于亮了。 御凤澜的手脚麻到没有知觉。 归寒邪给她搓完手,又弯腰去给她捂脚。 “脚不能碰。”御凤澜立刻拒绝,“男人头,女人脚,绝不能随便碰。” “我不是随便碰,我是认真碰。”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御凤澜挣不过他,一双冻得发青的小脚落到了他的掌心。不过他没褪下她的白袜,连着袜子一起把她的脚抱进了怀中。 “好些了吗?”他仰头看她,微笑着问。 “嗯。”御 凤澜有些别扭地说道。 “你看,我也很好。”他唇角扬高,快活地说道。 御凤澜咧咧嘴,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他不在意,笑着收回视线。 “小凤凰,要出发了。”给她穿好鞋,拿了张面具出来捂到她的脸上,小声说:“从现在起,你是我带回去的战利品。” “一个孕妇?那谁都会知道你带了个孕妇回来,而且会想到是我。”御凤澜惊讶地说道。 “不会的。”他摇摇头,严肃地说道。 御凤澜自然不信,但事已至此,只能跟着他往前走。她很佩服自己,这到底是什么龙潭虎穴,她居然就跟着这样一个骗子杀手闯来了。 “走吧。”他牵着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越往山的深处走,路越陡峭,有的山壁窄到几乎没有地方下脚,只能像壁虎一样紧贴着山壁,踮着脚尖慢慢往前挪。 “我为什么要和你来这里,太可怕了。”御凤澜又气又怕,不敢睁眼睛,只能死死抓着他的手指。 “过去就到了,坚持一下。”他紧握她的手,小声安慰她。 又是一脚踩滑,若不是归寒邪用力拽着她,她一定摔下去了。 惊魂未定中,他的手臂突然揽过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夹在手臂下,快步往另一头走去。 第295章 蒙眼睛 她的身子悬空,一身冷汗直冒,心跳快得要从身体里逃掉了。 他的动作很快,这条路不知道走了多少回,就算闭着眼睛也能过去。 没一会儿,他就把她放到了平地上,眉头轻拧,轻声说:“你看,我们过来了。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御凤澜横他一眼,拍拍身上的尘土,“你看,若不是你们这些人,我又怎么会陷入这样的境地。” 归寒邪说不过她,沉默地捡起了一根断枝,递到她的手中。 “我要蒙上你的眼睛了,你牵着树枝,我牵着你,这样不会有人怀疑。现在我们要快一点了,你得跟上我的脚步,完全信任我。”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接过了树枝。 他松了口气,往她面前迈了一步,用布套上了她的脑袋。御凤澜刚低头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隔着布在她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喂……” 御凤澜正要扯开头套,被他一把按住。 “相信我,小凤凰,相信我。” “不许再亲。”御凤澜火冒三丈地说道。 “绝不亲了。”他促狭地笑道。 “见鬼。”御凤澜甩了甩树枝,打在他的身上,厉声说道:“你再胡来, 我宁可和你同归于尽。” “你凶也好看,你凶我也喜欢。” 他根本不在乎她打的这么几下,对他来说,跟挠痒痒似的,不痛不痒。他笑笑,拉起树枝的另一头,带着她往前走。 御凤澜看不到,只能跟着他的脚步走。把生命交到归寒邪手中,她心中充满了忐忑。若他是骗她的,那她可算是进了狼窝虎穴了。 “小凤凰,你在大树上给他留了记号。”站在山壁前,他突然说道。 御凤澜抿了抿唇,不仅大树,这一路上过来,她都想尽办法留了记号。 他毁掉了一些,但还是留下了少量的记号,会指引帝夜天来到此处。 “你有没有提醒他正午过来呢?”他又问。 御凤澜眉头紧锁。当时那么急,只来得及留下自己在这里的线索,别的什么都没能留下。 “那他就要小心了。”他深深吸气,手摁上了石壁。 石壁上发出一声轻响,出现了一个石洞。 “不劳你费心惦着他,他无所不能,平了你们这贼窝。”御凤澜冷笑,坚定地迈出了一步,跟着他走进了石洞中。 凉嗖嗖的风从四面过来,吹得她背脊骨发凉,一身鸡皮疙瘩直冒。一 路上都是机关弹开的声音,间或有人叫大师兄。 大师兄?是叫他吗? “到了,把这个女人送去双子院。”他低低地说道。 “这个大肚婆,是新捉的?”几个男人的声音响起来,拉着树枝,揭她的头套。 在黑布袋里蒙了这么久,强烈的阳光突然射到,让她睁不开眼睛。 “这个肚子不太大,还得养一段时间。”他们看了她的脸,又看她的肚子。 “大师兄你赶紧去吧,师姐回来了,但你一直没回来,师傅大动肝火。”几人催着他赶紧走,他们拉着御凤澜往另一个方向走。 御凤澜看归寒邪,他垂了垂眼皮子,面无表情。 这和在山外的他完全不一样,他在这里才是那个让人死不瞑目的杀手,一身冷酷无情的气质。 这里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普通的山凹凹。 东南西北都建着吊脚楼,大槐树大榕树粗楠竹,只怕都是几百年的老货了。野花随处可见,蘑菇从树枝上冒出来,枝头有鸟正在啄动翅膀上的羽毛。 若不是知道这里是杀手之窝,还真以为这是一个世外桃源,这些人就是尽情享受美好桃源的住客。 “就是这里。”几 个男人把她推进了一个小院中,粗声粗气地呵斥道:“你们别偷懒,都起来干活,这是新来的,给她好好检查检查,若没问题,就给她派点活。” 御凤澜看院中,不大的院子里坐着十多个大肚子的孕妇,有人看上去已经快临盆了,有人和她一样,肚子还不太大。一个个面如菜色,满眼惊恐。 “过来,先给她检查。”有两个肚子稍小的妇人跑过来,一前一后地站在她身边。 “你们都是被抓来的?”她小声问正在给她解开头发的妇人。 “别说话。”妇人打了个冷战,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男人。 另一个掀起了她的裙子,去摸她的肚子。 “快五个月了。”御凤澜说道。 “别说话。”妇人瞪了她一眼。 御凤澜只有闭嘴,朝前面看,那些女人都在低头做事,果然没有一个人敢出声的。 两个妇人在她身上折腾了好久,终于点头了。 “有五个月了,身子骨还好,就是屁股小了点,只怕不好生,到时候得取。”其中一个走到门边,向那两个男人点头哈腰。 “那就去那边。”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转身走开。 妇人 拉着御凤澜到了东边墙角,那里摆着一大盆衣服。 “你洗衣服。”她丢下一句话,转身跑开。 这里还坐了三个女人,正埋头洗衣,她过来了,连头也不抬一下。 “取是什么意思?”御凤澜憋了会儿,忍不住问身边的女人。 那个女人猛地抖了一下,紧接着就跟筛糠似的,越抖越厉害,真让人怀疑她马上就会抖得散架了。 “别说话。”右手边的女人手拢在嘴边,哭丧着脸看了她一眼。 御凤澜这回真不敢出声了。 她琢磨着,这些女人都是抢来的,估计是想要她们生的孩子。 太可恶了,难怪归寒邪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这些女人生了孩子,只怕只有一条死路可走。 她搓了几下衣服,又累又饿,不愿意动了。 “快洗吧,洗不完,会让你去看受刑的。”右手边的女人又碰了她一下。 “什么受刑?”她惊讶地问。 “就是对人用刑啊……你怎么这么笨。”女人急了,声音压得低低地,匆匆说完了,拖着她的大盆子走开,离御凤澜远远的。 另两个一见,也赶紧效仿,都远离御凤澜,挤在一个角落里。 见鬼!受刑有什么了不起! 第296章 宫里的 御凤澜拧拧眉,又抓起了衣服,用力搓了几下。这一路走来,胳膊软,脚软,哪有力气伺侯这些衣裳。 不过,这些衣裳的料子可真好。 咦……宫里的! 她一把抓起了衣裳仔细看。 这是双层锦,宫里冬天专用的。 兰烨规矩森严,什么等级穿什么样的布料,什么样的颜色,那是不能逾规的。 有钱人若是真喜欢某种逾矩的颜色,他会悄悄做了,躲在房间里穿,绝不敢穿出来。 她手里这件尤其特殊,双层锦,双层绣,只有三品以上的妃嫔才能穿。 “你快洗啊。”管事的妇人快步过来,连声催促她,“看你是新来的我才提醒你,一定要快点,动作慢了,没有饭吃,养不好身子,你孩子就不好生,生下来也体弱,那你们母子都只有死路一条。” 御凤澜环顾院中,那些女人根本不看她,都在忙手里的事,动作非常快。 “吃饭。” 外面有人进来了,将几只大桶往院中一搁。 御凤澜还没有反应过来,一群女人就跟饿虎扑食一样,丢了手里的活计,猛地扑向了木桶。一个个变戏法一样地拿出了碗筷,抢到勺子的就用勺子,没有抢到的就直接用手抓。 桶里有肉,香喷喷的大米饭,还有青菜,伙食还不错。 但御凤澜连碗都没有抢到,三个大桶就已经全空了。 她愕然看着这些女人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往嘴里塞东西,毫无吃相可言,尤其是那几个快临盆的,坐在地上,使劲往嘴里塞饭。 “看到了吧?生出来的孩子强壮,聪明,就能活。若生出来的体弱,多病,那就直接丢进林子里喂狼。还有,你强壮了,生孩子才顺畅。若生不下来,他们会直接用刀剖开你的肚子,取出孩子。”妇人递给御凤澜一碗米饭,满脸悲戚。 这些该死的杀手!她一定要平了这里,放这些可怜的妇人回家,将那个什么师傅碎尸万段。 御凤澜接过了碗,紧紧抓住筷子。 妇人们吃完饭,继续干活,一个个的就跟枯木一样,双眼无神,表情木讷。 御凤澜有点着急,归寒邪不会是把她丢在这里,然后继续当他的杀手去了吧?那她不是得和这些女人一样,变成了生孩子的木头。生得出来还好,生不出来的话,就会有一把明晃晃的刀往她的肚子上咔地来上一刀。 她打了个冷战,终于理解为什么和她一起洗衣的三个女人是死灰的脸色了。 门响了几声,那两个男人又来了,和管事仆妇说了几句话。 妇人扭头看了一圈,指着其中几个年轻 一点,肚子小一点的女人大声说道:“你们几个去前面伺候几位爷沐浴。” 御凤澜被指中了。 她擦干手中的水,和几个发抖的女人一起往外走。 她们的表情更加难看,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一去就会脑袋落地。 院中一共有十几个吊脚楼,但人并不多,估计也就三十多个男人,他们打量了一眼几个大肚子女人,毫无兴趣地扭开了头,继续聊天。 按着归寒邪的说法,都是戴着面具,全是假脸。 出了这里,谁也不认识谁,很可能连声音都是假的,身上背的兵器也是故弄玄虚,不是自己平常用的。 他们中可能很多人知道自己的母亲和这些女人一样,但是因为从小就接受最残酷无情的训练,从来没有感受过一天父母之爱,所以他们生命里只有鲜血、冷酷、残忍、杀戮。 其中有一人的目光停在了御凤澜的身上,眼神闪了闪,随即转开了头。 她的注意力没在那男人身上,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御凤澜跟在女人的身后,绕过了吊脚楼,眼前出现了一个开阔之地。这是几眼温泉,中间有巨石隔开。她数了数,一共六眼泉水。 “你在这里,你去那里。”妇人随手把几个女人往前推。 御凤澜绕过大石头,看到 了泡在里面的男人,归寒邪。 他的背上多了十多条纵横交错、血肉模糊的伤疤,看样子刚受过了鞭打。、 “你下来。”他从水里游过来,向她伸出手,低声说道。 “藏心呢?”她蹲下去,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问他。 “晚一点去。”他抓住了她的脚踝,轻轻往前拉。 “滚开,你们这些畜牲。”御凤澜胸膛里堵满了怒火,恨不能连他一起,把这里全烧光。 他拧了拧眉,小声说:“怎么了?” “你们抢女人,杀孩子,杀女人。”御凤澜忿然指责道。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轻声说:“我不也是这样来的?人和植物一样,强者长成树,弱者化成灰。” “你有多强。”御凤澜脚尖一踢,正中他的额头,把他踢翻到了水中。 他揉着被踢红的眉心,披着一身水花站起来。水刚到他的心口,肌肉随着他的走动慢慢扯动。 旁边的池子里有男人探过头看她们,男人的脸上有一道深深的陈年旧疤,让他的脸看上去又诡异,又可怕。 “怎么着,一个女人搞不定,我这个很听话,我们换换?” “用得着你吗?”归寒邪冷着脸,杀气腾腾的视线投向他。 “不过,你换的这张脸还真是好看,谁换的,我也去换一 张。”那人没缩回脖子,饶有兴趣地看归寒邪的脸。 “滚。”归寒邪曲指一弹,几株水珠直击那人的脸。 他根本躲不开,水珠比铁还要坚硬,直接打进了他的脸皮,痛得他一声嚎叫,摔回了水里。 “多嘴,该死。”归寒邪从水里完全走了出来。 他从御凤澜的身边走过去,站在巨石边,见那男人浮出来,立刻就一脚踩下去,把男人重新踩回了水里。 男人挣扎着,却怎么都挣不开,没一会儿,他就不动了。 归寒邪收了脚,男人的身体浮了上来,已经晕死过去。那个大肚子妇人衣不蔽体,捂着脸在一边尖叫。 几个男人冲过来,把水里的男人拖上去,又捶又拍,终于把他给弄醒了。但他们也不敢久留,也不敢看归寒邪,匆匆离开。 御凤澜对归寒邪生起一阵惧意,他是个杀手啊!他杀人不眨眼的! “他们看到了你的脸,你出去之后,他们会杀你。”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他们不敢。”归寒邪又滑进水里,站在她的面前,握住了她的脚踝,小声说:“你走了一路,脚冻了一路,我让你来泡泡。不要怕,这里未经通传,是没人敢进来的。” “你师傅会来,你难道也敢杀你师傅?”御凤澜故意吓唬他。 第297章 别动 归寒邪唇角轻掀,把背给她看。 “他已经出完气了,不会来。”他唇角一掀,抓下了她的鞋袜,把她的脚泡进水中。 真的很舒服,一阵暖意从脚底一直往上窜,让她的四肢五骸都暖了起来。 “你在院中呆着,晚上我来接你。”他低低地说道,手指在她的脚底轻轻地按动。 御凤澜想把脚收回来,但挣了几下都没能成功。 “别动,我给你揉揉。”他抬眸看看她,笑着说:“你把我当木头,当泉水,不要当男人看就行了。” “哪有你这么坏的木头和泉水。”御凤澜又用力挣了一下。 这回归寒邪不仅不松手,还把她给拽进了泉水里。他死死搂着她,不让她沉下去,也不让她离开他的怀抱。 “你知道吗,为什么带回来的大肚子女人会被带到这里来?”他小声问。 “为什么。”御凤澜抓狂地问道。 “这是一种仪式,我得到你,你的孩子就是我的,是这个地方的。”他在她耳边小声说道。 御凤澜吓了一大跳,正要尖叫,被他一手捂住。 “我不碰你。”他微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道:“作戏而已。” “你这一辈子都在作戏吗?”御凤澜被泡得浑身发烫,匆匆说道:“有身孕的 人也不能泡久了,稍微暖暖就得上去,你懂不懂。” “那你上去吧。”他赶紧抱住她,把她放到了岸上。 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喷嚏。 “衣裳。”他从巨石边的小箱子里拿出一套衣服给她。 粗布衣裙,和那些女人的一样。 “我闭上眼睛,不看你。”他转过身,小声说道。 御凤澜太冷了,她顾不上那么多,飞快地脱下湿衣,把干爽衣服往身上套。刚穿至一半,归寒邪突然转过头来,笑眯眯的仰头看着她。 “喂!”御凤澜火了,把小箱子整个砸向他。 他躲开了,水面被小箱子砸得水花四溅。 又有一群男人过来了,眼看他们越走越近,可是她还有一只手臂还没穿上衣裳。她扭头看看,飞快地把胳膊往衣服里塞。长长的湿发跟着手臂一起塞进去了,缠在手上,衣服也穿不好,头发也扯不出来。 “我来。”归寒邪又从水里起来了。 御凤澜想骂娘。 她不敢弄出动静,若再来几个好奇管闲事的,把她从归寒邪这里弄走,她宁可和归寒邪死在一起。 “先脱下来。”归寒邪拉着她的手,把手指伸进袖子里,轻轻地拽她的长发。 那群人已经完全近了。 “这是干什么呢?”有人大 声问他。 “滚开。”归寒邪瞟了一眼,冷冷地说道。 “大师兄就是这么横。”那群人冷笑,绕过巨石,去另一边。 御凤澜眼睛睁开一条缝,只见有一人正扭头看她,眼神犀利。 “好了。”归寒邪的声音招回了她的注意力,她的长发被他捞了出来,披到了身后。 “穿上吧。”归寒邪帮她捡起了掉在地上的外袍,递到她的手中。 “你把裤子穿上去。”御凤澜恨恨地说道。 “嗯?身体而已,皮囊而已。”他低头看了看,微笑着说道。 “呸。”御凤澜脸涨得通红,飞快转过了身。 “不过,你身上好香。”他双手撑在石壁上,小声说道。 “你就是不要脸的祖宗,再不走开,我剪了你的。”御凤澜忿忿地说道。 “你要剪吗?”他去拉她的手,作势要往下放,“你要剪,我给你刀。” “归寒邪,你再敢……”御凤澜转过身,两手摁着他的肩,腿往上用力一撞。 归寒邪又摔回水里,哈哈地笑。 御凤澜捡起泉边的小石头往里面砸,一个接着一个,在归寒邪身边砸得水花四溅。 归寒邪浮在水里,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直到她找不到石头了,才白了他一眼,转身走开。 “喂, 子时,在你们院子东墙边等。”归寒邪游过来,以密音入耳。 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他,大步离开。 那些女人还没有回来,见她衣衫完整地进来,那些人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死死地盯着她。 御凤澜有些恼火,这些人也被杀手们训练得残忍无情了,同伴好好的,她们居然还不高兴。 “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管事妇人过来,小声问她。 “我不知道。”御凤澜在院中坐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完了,她们几个不回来,我们明天怎么办?”她们互相看看,有人开始小声哭泣。 “怎么回事?”御凤澜眉头紧锁,不解地问道。 “来新人的第二天,都会办杀鸡宴,祭神。你们几个年轻,肚子也小,还能撑撑。我们去了,只怕他们会一时间兴致大发,抓着我们就把孩子给剖出来……” “是啊,上一回就是……” 她们挤在一起,哭了起来。 御凤澜头皮发麻,这些人简直太残忍了。 “别哭了,哭丧呢。”门口的男人走进来,瞪着女人们大吼。 女人们缩着肩,飞快地散开,老老实实地去干活了。 “你为什么坐着不动,去干活。”男人看向御凤澜,指着她大吼。 御凤澜看了 他一眼,不露声色地捡了枚尖尖的石子,站了起来。 他一直盯着御凤澜,看着她坐到了大木盆边上,才收回了视线,大步往外走。 御凤澜突然捂着手指哎呀地叫了一声。 “怎么了?”男人飞快地扭过头,瞪着她问。 “我可不可以不洗衣服,我手指疼。”御凤澜举着手指,可怜巴巴地瞅着他。 “罗嗦,赶紧洗。”男人大步过来,挥手就往她的后脑勺上打。 御凤澜往前栽的时候,飞快地把小石子往前一丢。 男人后退的时候,一脚踩了上去,硌得脚底生痛。 “喂!”他叫了一声,抱着脚往后跳了几步,一脚踢开了石子,往旁边一坐。 御凤澜冷眼看他,从他的反应上来看,他的武功并不怎么样,为人也很粗俗,可能就是一个看家护院式的人物,和归寒邪他们那些人根本没法比。 他穿的衣服是黑色粗布,和她现在洗的这些衣服里的一些是一模一样的,另外一些衣袍是上好的缎子,有的衣服一经搓洗,还有血色在盆子里泅开。 由此可以推断,和这护院穿一样衣服的人,估计都是他这样的武功水平。而那些锦缎长袍,应当是归寒邪那些人穿的,染血的绸衣,说明他们刚刚杀完人回来。 第298章 奇怪 护院男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御凤澜立刻开始把盆子里的衣服分类,各自数了一遍。 “锦衣十七件,粗布衣服十二件,一共有二十九人。” 她眉头微拧,锦衣人比护院多,一旦发现她和归寒邪,归寒邪一个人打起来会很吃力。 这时又有人抱着衣服进来了,这回大都是粗布衣服。看样子这里的护院还不少! “都送来了吗?为什么不一起送过来,害我们又要重新放皂胰子。”御凤澜把衣服分开放在盆子里,故意问道。 “呵,你们看这小娘们,胆子还真肥,居然敢抱怨。”一个男人过来,上下打量她,伸手就要往她的胸前拧。 御凤澜马上打开他,扬着下巴说:“你别碰我,我可是你们大师兄带回来的,他说了,我是他的人。” “你就横着,有你好受的。”那个人明显有些怯意,缩回了手,踢了一脚木盆,转过头,恶狠狠地瞪其他女人,大骂道:“看什么看,干活,好好干活才有活路,别惹爷。” 女人们的头埋得低低的,手下的动作加快了。 御凤澜把刚刚的衣服又数了数,眉头微拧。 这些粗布衣服上沾了很多泥土,还有草籽,可能是去干了粗活的。 这些绸缎衣服沾的和 她的衣服上的尘土差不多,应该是外面回来的。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刚刚自己走过的地方,粗布衣服的男人都是四人一组,不时巡视。 锦缎衣袍的男子,在温泉那里才看到他们的身影,说明他们不在一个区域活动。 她若想全身而退,最好是避开那些锦衣人。 还有,她得马上给自己做一个称手的武器,小巧,方便,杀伤力强。 她在脑海里迅速回忆珂离沧教过她的那些毒药配方。有些东西本身没毒,但是组合起来,相生相克,能产生剧毒,眨眼之间可取人性命。 她在院子里走了两圈,想找到材料,但一无所获。 若能进厨房就好了,厨房那地方,美食多,吸引来的虫蚊也多,像这样的大山里的厨房,四周都会生长一些植物,藏着毒虫也不一定。 “厨房里也是我们做饭吗?”她把衣服拧干了,装着无意一样问管事妇人。 管事妇人一直在观察她,她和别的女人不一样,不哭不闹,很镇定。 “对,那里还有几个妇人专管做饭。你到底是什么人?是官家的吗?为什么不害怕?” “是的,我是被他骗来的。”她笑了笑,小声说道:“他装成了我相公的样子,所以就跟他来了。” “那你为什么不害怕?”妇人追问道。 “怕又有什么用呢,不如打起精神,好好伺候他,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她转头看妇人,小声说:“你们也是,最好能赶紧找到个相好的,这都是生路。” “这么大的肚子,怎么找相好的。”妇人看了看那些大肚子,连连摇头。 “大肚子又怎么样,这里有别的女人吗?就要做到生下孩子之后还能活着,这就叫赢了。”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说得容易。”妇人拧拧眉,转身走开。 “我能不能去厨房帮忙,我得努力一下,若我能成功,我就帮着你们一起。若我失败了,死的也是我的一个,你们没关系。”御凤澜跟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你去厨房就能成功?”妇人狐疑地问道。 “我厨艺好,说不定他们吃着觉得好,就会天天让我做饭,我们就有机会能多相处。”御凤澜拉住她的手,诚恳地说道:“我们如今都是命悬一线,得互相帮忙啊。难道你不想活下来吗?” 妇人迟疑了一会儿,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 她比御凤澜肚子大一点,让她当管事,就是因为她还识得几个字,但是每天还是提心吊胆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拖出 去杀了。 御凤澜的到来,让她感到了一丝希望。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轻轻点头。 “好,我调你去厨房里做事,做了饭就回来,只是厨房里辛苦,你自己要注意。” “好啊。”御凤澜微微一笑。 这里的人根本不把她们这些大肚子女人放在眼里,不当成任何威胁,所有的活都由管事妇人一手安排。 跟着管事妇人去厨房的路上,那些黑布衣服的护院只是懒洋洋地扫她们一眼而已,都懒得靠近。 御凤澜又琢磨,温泉里的那个仪式,应该只是针对锦衣杀手来的。 或者是做为奖励,让他们得到那些女人,这些女人生的孩子就会继承他们的姓氏,将来跟随他们,长大之后为他们效力。 当然,这一切都有个前提,这杀手得有命活到这些孩子长大。 归寒邪明明破坏了他师傅的计划,为什么还能得到奖励?他在那里说过了什么?或者,他师傅根本就没有回来? 厨房在东南角上。 到了这里,御凤澜就知道为什么后来抱去的衣服上沾着灰土和草籽了。 他们在这里种着很多药材,这些人应该是从这里劳作之后换下了衣服。 这些药材有专人看管,基本上都是治疗刀剑伤的。 厨房 在吊脚楼上,楼下用来杀鸡宰鸭,杀猪宰牛。 几个黑布衣服的男人正摁着一头牛,尖刀狠狠地扎进去,浓血直喷。 妇人掩着眼睛,匆匆从前面跑过去,扭头招呼御凤澜。 “你快上来。” 御凤澜也捂住了眼睛,低头往前跑。 从指缝偷偷看,和她想的一样,周围确实生着不少野草。 在楼梯下面还种着一片青菜。大树上生着雪白的蘑菇,树墩上长着一篷篷银耳。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妇人突然问她。 “贵娘。”御凤澜放下双手,轻声说道。 吃她做的饭,是要付出昂贵的代价的!黄金万两,买不到她素手做羹汤。一定要让他们吃得销魂,吃得满足,吃得神魂颠倒。 拎着裙摆上楼,环顾四周。 厨房里有四个女人,都是大肚婆。 想想这里的男人也真是够了,捉几个不是孕妇的回来,有那么难吗?为什么非要捉大肚婆,造这样的孽呢? 但这也想得通,常人都说红颜祸水,若真的把那样的女人带回来,保不准这些男人会争风吃醋惹出事。 瞧瞧,这些大肚婆又能生,又能用,生了就杀掉,不会有任何男人动一丝凡心,干脆利落。 这个师傅,心极毒,极狠,极可恶! 第299章 放下 “这是贵娘,和你们一起干活。”管事妇人把她介绍给那四个妇人,叮嘱了御凤澜几句,转身下楼。 御凤澜冷眼看那几个妇人,一个个都拉着脸,无精打彩的,活像明天脑袋就要掉了。 “我来切菜。”她挽着袖子,端起了竹箩。 “放下。”正在淘米的妇人立刻说道。 御凤澜转头看她,只见她冷着脸过来,一把夺过了她手里的竹箩,瞪了御凤澜一眼。 “滚一边去。” 奇了怪了,做事还要挨骂?这女人是傻的? 御凤澜没出声,又去拿柴火。 “别碰,走开。” 又有一个女人过来,把御凤澜推开。 “怎么了?”御凤澜忍不住问道。 “厨房的东西是不能乱碰的,各人有各人的事,若出事了,也赖不上别人。你就洗碗吧。”另一个女人好心说道。 御凤澜拧拧眉,提起木桶就走。这样更好,她能去楼下找材料。 已是黄昏。 厨房上空青烟袅袅,倦鸟已归巢。 她在小井边洗碗,顺手拔些青草擦碗,看到能用的一起拽下来往篮子里丢。 “你在干什么?”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她扭头看,只见一个穿着红衣的女人出现在身后,正狐疑地看着她。 “洗碗。”她装着 胆怯的模样说道。 “那你拔这些草干什么?”红衣女子大步过来,一把抓过了她刚放进篮子里的青草。 这就是些驱蚊草而已。 “我看虫蚁多,所以想带一些在身上。”御凤澜怯生生地说道。 这女人蒙着面纱,只隐隐看到面纱下的脸上有一道疤痕。 “你就是大师兄今天带来的女人?”红衣女子围着她走了几圈,冷冷地问她。 怎么着,又来一个暗恋归寒邪的? 他没治好脸之前那么丑,怎么有这么多女人喜欢他?哦,对了,他一直以假面面对这些人,肯定是戴着一张俊死人的面具。 “大师兄是谁?”御凤澜装傻充愣,故意问道。 “哼,丑妇。”红衣女子横了她一眼,一脚踢翻了竹篮子,冷冷地说道:“到时候我一定亲手剖开你的肚子。” 有几个碗碰到了石头上,碎成了几片。 御凤澜往后一坐,吓得脸色发青,浑身发抖,呜呜地哭。 看守的男人听到动静,往这边张望了一眼,迅速缩回头去。看得出非常惧怕这个红衣女人。 御凤澜联想到了锦珠儿,这些女人和锦珠儿一样,应该地位颇高。 “快洗好。”女人又往御凤澜的腿上踢了一脚。 御凤澜飞快躲了一下,不 然非要被她踢断腿。这仇她可记下了,会让这女人倒大霉! 女人瞪了御凤澜一眼,快步上了吊脚楼,冲着里面大叫:“快点做,晚上要开宴,耽误了事,让你们好看。” “美人儿,宴上见,送你上西天。” 御凤澜笑笑,把碗收进篮子里,匆匆拔了些驱蚊草,又采了些蘑菇,把蘑菇和这些驱蚊草一起用力揉挤成汁,用帕子浸湿,仔细地擦在碗里,里里外外全都擦了个遍。 善良,心软,这些字对这些恶毒的女人来说,没有用处。 对于恶毒的人来说,死一个少一个,空气都干净一些。她是没见着锦珠儿的,若见着锦珠儿,一定要喂她吃饱毒蘑菇。 珂离沧的配方非常巧妙,她看过那些之后,叹为观止。 茶,酒,奶水果,都能在这些配方中出现,中毒症状或重或轻,或快或慢,都在一个量上。她现在技艺不精,决定用最简单的方法,做最直接的事。 她只求子夜时分越静越好,大家都安静地睡吧,她和藏心他们一起离开。对了,她还得给归寒邪准备一份东西,还有她的武器。 她把手伸向了那些碎瓷片,指尖在上面停了好一会儿,把瓷片一起收好了,丢到了一边。 刚刚转身, 只见红衣女子又带着人回来了,冷冷地盯着她,用力一挥手。 身后跟着的男人们大步过来的,把御凤澜拖开,将刚刚那堆碎瓷片摊开,一片一片地开始拼,一个完整的碗拼好之后,向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没有少。” “哼。”红衣女人冷冷地哼了一声,盯着御凤澜看了一会儿,转身就走。 御凤澜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惊出一身冷汗。 若刚刚拿了半片瓷片,现在就死定了。 她本来是想拿的,但是想想瓷片还是不太方便,硌手,还容易被人发现,于是想改用别的东西。 没想到这是红衣女子故意设的陷阱,想拿捏她的错处。 她拎着篮子回到了厨房,沉默地把碗放回原处,拿了两根竹筷,把披散的头发挽好,固定在脑后。 四个妇人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去。 御凤澜看着她们炒好菜,帮着她们把菜放进了大提篮里。 一共装了十只大篮子,由那些黑衣男人来拎走,送去前面。 “贵娘快下来。”管事妇人找过来了,在下面大声叫她。 御凤澜走出来一看,只见她带着几个女人站在前面正朝她招手。 “前面要人倒酒,你也去。”妇人催促她下来。 御凤澜拿起浸过蘑菇汁 的帕子,快步下去。 “我去洗把脸。”她微笑着说。 “快去吧,洗干净点。”妇人看着她满头大汗的脸,点了点头。 御凤澜到了泉水边,用力搓洗了帕子,洗干净手脸。泉水里映出她的脸,这是一张年轻,娟秀,又平淡无奇的面孔,看一眼就能忘了。 回到她们中间,一起往前院走。 这是一个大吊脚楼,几株高大的松树围在四周,前面的空地上摆着六张大桌,饭菜已经摆上去了,散发着一股子诱人的香。 正中间的竹台上单放着一套桌椅,还没有摆放饭菜。 椅子很特别,应当是用动物骨架做成的,白森森的很是可怕。 椅子扶手上是两个豹子脑袋,栩栩如生,幽绿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直盯着前方。 这时候大家都戴着面具,但御凤澜还是一眼看到了归寒邪。他正盯着她看着,双瞳里沉着暗海,波涛慢涌。 另一桌也有一个人朝她看了一眼,御凤澜转头去看时,他已经转开了头。 在这里区别他们身份的唯一办法就是腰牌,编着几房几号。但现在他们坐着,腰牌都被挡住了,无法看到。 “师傅来了。”前面有人大声说道。 御凤澜精神一凛,飞快扭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第300章 二十人 一道高大的身影进入她的视线。黑色衣袍,黑色蒙面巾,黑色拐仗,握着拐仗的手背青筋纵横,拇指上戴着一只红宝石蝙蝠扳指,蝙蝠伸着双翅,就像饮饱了血的妖魅。 她真想看看这张面巾下的脸! “门主。”众人站起来,齐声请安。 看样子,能称他师傅的人不多,归寒邪和锦珠儿是他的徒弟,刚刚那名红衣女子可能也是。 这或者就和她今天经历的温泉仪式有关。 门主走到了竹台上,坐了下去。 众弟子这才坐了下去,御凤澜冷眼看,有两张桌子并没有坐满,空了好几个位置。 “四十年间,任务失败者仅有二十人而已。”门主开口了,声音沙哑难听。 御凤澜不敢盯着他看,支着耳朵仔细听。 依照归寒邪的说话,这声音也是假的。 他们每个组之间,出了这道门,就要做到完全不认识对方。 做到极致的人就是这个门主,连他的徒弟都没有机会见到他的真容。 院中一片死寂,众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其中十人,全都在这两日。”门主环顾众人,缓声说道。 有两张桌子上的人起身,往前走了两步,跪到了他的面前。 “生,而共生。死,而同死 。”他盯着这些人,冷漠地说道:“这是每个组的规矩,你们是怎么回来的?” “弟子该死,请门主再给一次机会。”几人俯在地上,惊恐万分地磕头请罪。 “你们说呢,给不给机会。” “门主,大师兄也失败了。”其中一人突然抬起头来,大声说道。 门主转头看向他,哼了一声。 归寒邪站了起来,慢步走出了圆桌,停到那人身边。 “大师兄不应该在这里,他回来了,说明他也失败了。”那人大声说道。 归寒邪垂下眸子,缓缓取下了面具。 这对他们来说是大忌,就算是假面,也不会当着所有的人露出来。 归寒邪转头看他,唇角微扬,小声说:“你怎么知道我有任务?” 那人愣了一下,赶紧又俯下身去,连声说:“上回回来没有见着大师兄,所以猜测一定是执行任务去了。” “呵,那你又怎么知道我回来了就是失败呢。”归寒邪弯下腰,手掌轻摁在那人的头顶。 “因为……”那人含糊地说了两个字,再没机会说完。 归寒邪手指用力,内力直灌他的天灵盖,把他的头骨震碎了。 “我最讨厌别人说我坏话。”他擦了擦手掌,转头看向竹台上, 笑着说:“我为师傅做的事,你们没有资格知道,想活命的就管好你们的嘴。” 再也没有人敢多说半个字。 御凤澜再度看到了他心狠手辣的一面,她突然觉得很可惜,他和那个在酒馆里给她擦桌子,抱着银罐子央求她去卖酒的帝阮完全是两个人,她喜欢那个,讨厌这个。 每个人都有两张面孔,归寒邪一面纯真,一面邪恶,都到了极致。 “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吗?”门主盯着这些人,威严地问道。 跪着的人连连摇头,不敢再说半字。 “那就去吧。”门主挥了挥手,让人端上了毒酒。 御凤澜拧眉,转开了头。 若任务失败就要死,归寒邪怎么还能活着?他的师傅怎么这么信任他?锦珠儿呢? 她突然在人群里看到了锦珠儿。 她也戴着面纱,风吹起来的时候,掀起了她的面纱,让御凤澜看到了她的脸。 “喝吧。”归寒邪走到那些人面前,把毒酒递给他们。 “大师兄,饶命吧。”有个女子呜咽着哭道:“我还不想死。” 归寒邪唇角轻扬,如玉的脸颊上全是残忍的笑容。 “小师妹,门规不可破,你要带个好头。下辈子投胎就去当个公主,千金,别进这 个门了。” 女子掩了掩脸,摘下了面纱。 面纱下的脸白净无暇,满眼绝望死灰。她颤抖着手,接过了毒酒,一饮而尽。 见没办法逃脱,一群人互相看看,认命地拿起了毒酒。 御凤澜从来没见过这个门派的人有这么死忠,让他们死就死……都不跳起来反抗一下吗? 不过,死了一桌多的人,晚上逃走应该就容易些了吧。 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只听一阵脚步声响起。居然又来了一拔新人,坐到了刚腾出来的空位上。看样子是新训练出来的杀手。 这叫什么,杀手死不尽,总有后来人? 御凤澜抱着酒坛子,跟着管事妇人一起上去倒酒。 从归寒邪身边过去的时候,他悄悄捏了捏她的腰,向她密音入耳,“准备好,我们晚上走。” 御凤澜垂下密睫,倒完酒,乖乖退到一边。 “新人来了,我们应该高兴。”门主举起了酒碗,大声说道。 “那就献歌?” “锦珠儿怎么一直不出声?”归寒邪突然扭看向锦珠儿,笑着问道。 锦珠儿站了起来,冷冷地说:“有你在,我不想说话。” “怎么?”归寒邪慢步走过去,手指勾住了她的面纱,轻轻地往上掀。 锦珠儿突 然就抱住了他,踮起脚尖去吻他。 四周静了会儿,突然响起了阵阵拍手声,尖叫声。 “我们这里是不是要有第一桩喜事了?门主就成全了锦珠儿吧,免得她把大师兄的嘴巴给咬掉了。”有人大声笑道。 归寒邪用力拉开了她的手臂,脸色不善,抓着她的手腕狠狠一反。 “你不是锦珠儿。” “还来!”锦珠儿摆脱他的手,抓了把筷子和他对峙,“你为了那个女人,是不是想把我们都给杀了?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杀了御凤澜,我要把她的肚子剖开,我要把她尸万段,我要让你痛死悔死恨死!” “大师姐不是锦珠儿?” “大师兄和不是本门的女人在一起?” “门主……本门门规,弟子是不可以和外面的人有任何感情纠葛的,大师兄若真和御凤澜牵扯不清,那就是明知故犯,得重罚。” “对,大师兄得说清楚,是不是有这样的事。” 场面顿时乱了,吵得像一锅粥。 “是与不是,与你们何干?再有多嘴者,死。” 归寒邪满眼戾气,手下不留情,两把短刀跟毒蛇一样,直取锦珠儿的咽喉和眉心。 他亲眼看到锦珠儿被帝夜天的人给拿住了,怎么现在又出现在这里? 第301章 师姐 他往锦珠儿所坐的那一桌看,同去任务的人刚刚都服了毒酒。 唯一逃过的就是锦珠儿,她和他都是门主的徒弟,她又在门主那里说过了什么? 真打起来,这个锦珠儿的武功路数是不一样的,但是锦珠儿现在只是躲,愤怒地叫骂。 “你是不是晕了头,为了那个女人,一定要和我过不去?我舍不得伤你,你却刀刀要我的命。师傅,你管管他。我告诉你,我不会伤你,我一定会杀那个女人。” 归寒邪一刀刺到,锦珠儿抄起了一把椅子去挡,薄刀穿过椅子,直直刺向锦珠儿的眉心。 眼看就要刺中了,门主手中的拐仗突然掷出来,重重的打在了归寒邪的手腕上。 短刀偏了,贴着锦珠儿的脸划过,留下深深一道伤。 她一声惨叫,丢开了椅子,捂着鲜血淋漓的脸连连后退,愤怒地瞪向归寒邪。 “大师姐。”红衣女子们围过去,扶住了她。 “滚开……我恨死你了……”锦珠儿一跺脚,扭腰就跑。 “还有要说话的吗?”他握紧短刀,扭头看向众人。 看得出大家都挺怕他,面面相觑了会儿,乖乖地低下了头。 “我的事,谁再敢多言,我就送谁去死。”归寒邪抓起身边人的衣袖,缓缓擦过手中的短刀。 没人敢应声。 御凤澜很诧异,那个师傅,为什么也不出声呢?这么纵容归寒邪,为什么 ? 归寒邪捡起了拐仗,大步走上竹台,交还到门主的手中。 门主拧了拧眉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低头看向场中众弟子,大声说道: “有了新人,还有新的任务要给你们。你们桌上各有一只小箱子,里面放的是此次出山的任务,期限一个月,务必完成。我再也不想看到有人回来饮毒酒了!” “是。”众人赶紧起身,由队长打开了小箱子,取出纸条,匆匆看完之后,烧毁吞之。 每次的任务都只有队长知晓,出山之后再分成数个小任务交给手下。 谋划缜密,天衣无缝,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酒过三巡,那些红衣女子开始唱歌跳舞。 她们都是精心栽培出来的,琴棋书画都学,诗词歌赋都会。 洗去铅华就是窈窕淑女,浓妆淡抹就媚意满眉梢。这样才能让她们接近她们想杀的任何一种人。 大红的衣裙旋转起来非常漂亮,像盛放的野杜鹃,充满了野性,热情奔放。 听她们的笑声,看她们起舞,你是想像不到她们是怎么用她们纤白的手,夺取了一个又一个人的性命的。 “跟我来。”归寒邪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往林子里钻。 “去哪里?”御凤澜小声问道。 “救藏心。”归寒邪冲她一笑。 御凤澜掌心里有汗,归寒邪的汗和她的汗融在一起了。 “不是子时才去?”她拧了拧眉,狐疑 地问道。 “锦珠儿会揭穿你的,我们快走。”他低低地说道,双眸里闪着寒光。 御凤澜看了他一眼,用力缩回手,在裙子上抹了几把,轻声说:“那我们快点吧,趁他们还在狂欢,早走早脱身。” “跟紧我。”归寒邪转身往吊脚楼底下钻。 四周黑黝黝的,不时有人的声音传过来。似乎隔得很近,但仔细去看,又看不到人影。 “会不会发现我们?”她有些担心地问道。 “不要怕,是有阵法的,他们不敢闯进来,只有我有这个胆量。”归寒邪小声说道。 “我真怀疑,你才是门主。”御凤澜停下脚步,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 “我?”归寒邪扭头看了看她,低笑道:“我也想当门主,这样可以光明正大地放走藏心,讨你的欢心。” 御凤澜不动。 “快走吧。”归寒邪拉了她一把,低声说道:“快到了,我们得抓紧。锦珠儿诡计多端,她听说我带回了一个女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 那倒是…… 锦珠儿就是个恶妇,毒妇! 二人穿过了十几栋吊脚楼,到了一片漆黑的竹林中。 归寒邪停下来,拿出火折子,吹亮了火苗儿。眼前有一个小石屋,没有窗子,铁门铁锁。 “谁?”紧张的问话声从前面传了过来。 “是我。”归寒邪举高火折子,照向前方,把腰牌递了过去。 黑暗中 走出了几道身影,都是看守大牢的人。 “大师兄怎么来了。”其中一人接过了腰牌看了看,疑惑地问道。 “提审。”归寒邪走近他们,唇角轻扬,拿回了腰牌。 此时风起了,归寒邪手中的火折子被吹灭了。就在这一瞬间,御凤澜闻到了血腥味儿,冲得她头晕。 火折子再亮起的时候,只见看守都倒在了地上。 “进去。”归寒邪打开铁锁,推开了门。 “藏心,沐雨。” 御凤澜冲进去,一眼就看到了藏心和沐雨,他们被吊在正中的铁柱上,但看上去衣衫完整,并没有皮外伤。 那二人缓缓睁开眼睛,疑惑地看了一眼御凤澜,突然眼睛一亮。 “小主子。” “你怎么来了!快走!” “我们一起走,他会带我们出去。”御凤澜夺过归寒邪手里的短刀,用力割开他们身上的绳索。 藏心担忧地说道:“你也是被抓来的吗?你没事吧?怎么会和阮皇子一起来?” “他是这里的人,是假的阮皇子。”御凤澜看了一眼归寒邪,眉头拧了拧,“好了,我们走吧。” “走。” 沐雨从墙上抓下了两把刀,一把丢给了藏心,一把紧抓在手中。 “居然没有给你们用刑。” 御凤澜有些疑惑地看着二人,别又是假扮的吧。为什么只有手腕上有绳索磨破的伤,身上别的地方全都没事? 看出她的疑惑 ,二人苦笑,根本说不出口。他们只是侍卫,武功绝对比不上归寒邪这些人。 当初就是凭着一股子忠心和拼死的精神,才保下了御凤澜。现在身上全是旧伤,更不是这些心狠手辣的杀手的对手了。 被带到这里之后,他们确实没有用常人认为的酷刑,而是给他们喂药。 喂的都是效力极可怕的药物,有的会让他们浑身发冷,如坠冰窖,骨头都僵掉了。 有的是热,只消一眨眼功夫,人就像被丢进了火堆里,那感觉真是怕。 还有一种药,那就是最下三滥的,不管你有多强大的自制力,也抵挡不住那药发作之后的可怕动静。 他们两个大男人被绑着,强行被喂下那些药之后,所受的煎熬太可怕了。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是这样的境界,连咬舌自尽都不可能做到。 “小主子,我们出去再说,这里太危险了。” 藏心很羞愧,连累御凤澜要到这里来救他们。他脸皮胀红,催着几人快走。 “到底是真的是假的。”御凤澜伸手就拧他的脸,揪他的头发。 “是真的。”藏心苦笑,被她拽得头发都要掉了。 “别怀疑了,他们每天受的不是皮外伤。”归寒邪拉着御凤澜就走,“我们快走吧,他们隔半盏茶的工夫就要对暗号,若没人出声,马上就有另一拔人过来查探。” 御凤澜拧拧眉,跟着归寒邪就跑。 第302章 返回 四人沿原路返回,前面大坪中还在唱歌跳舞。 门主坐在高台上,两们红衣女子正跪坐在他腿边殷勤侍奉。 御凤澜冷眼看着,心里开始高兴。她在饭菜里动的手脚开始起作用了。 毒那种东西,这些人都是人精,一试便知。迷药也是,只要有人先倒下,那其余人都会发觉。 她要让他们放松警惕,脑子里身子里全烧起火,没空想别的事,那就只有一种办法……让他们在欲海里翻腾,分不清今夕何夕。 她成功了! 致幻蘑菇和长得像驱蚊草的箭叶银羊藿、菟丝子揉成汁放进烈酒和辛辣的汤水中,搭配上胡疆的特殊调料甜罗勒,就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发挥最大的功效。 看看他们吧,一个个眼睛通红,满身汗水,正被她给他们精心调配的好东西刺激得热血澎湃。 已经有男女克制不住了,眉来眼去,手拉手往林子里跑了过来。 还没跑到,男人已经把女子的红衣裙给撕破了,直接往前一推,凶猛地扑了过来,和她一起压在了树上。 女子发出了一声困盹小豹子似的轻吟声,紧接着便是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 御凤澜捂住了耳朵,转开了脸。 “我说大师兄就 在这里,果然。”有两个女人踉跄着跑过来,拉着归寒邪就往前走。 归寒邪猛地扭头看御凤澜,似乎是明白了。 但他也喝了那些酒,吃了那些东西! 御凤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一左一右地拉住了藏心和沐雨,小声说:“我们往东,不管什么事,绝对不回头。” “走。”沐雨抱起了她,拔腿飞奔。 “回来。”归寒邪挣脱两个女人的手,飞奔往她这边冲。 那些女人不依不饶,紧追不舍。 归寒邪一伸手,掐住了一个女人的脖子,重重往旁边丢。 “回来。”归寒邪毕竟厉害,很快就追上了她,把三人堵在了一角。 “你干什么,没有我,你怎么出得去?”归寒邪失落地看着她,小声说:“小凤凰,我说过的事会办到的,你怎么不信我?” 御凤澜小声说:“对不住,所有骗过我的人,我都不会再相信。” 她往他身后看,锦珠儿脸上包裹着白布,带着一群女人追过来了。 “抓住那个妇人,她有问题。你还敢说,你没有背叛师门吗?”她拔出长剑,把三人围在了中间,厉声呵斥道:“我要让师傅看看,他的好徒弟!” 归寒邪眼神一沉,挥刀就刺 。 锦珠儿双剑一挡,被他逼得后退了数步。 此时又有几人过来了,黑色锦衣,弯刀雪亮,直逼归寒邪。 御凤澜本来想溜,但锦珠儿实在可恨,见她剑剑直刺归寒邪的死穴,于是拔出挽头发的筷子,用力刺向锦珠儿的后背。 锦珠儿反手就是一剑,但见是她,一剑又硬生生地往回收,御凤澜削尖的筷子头狠狠地扎进了她的后背。 此时归寒邪也一刀劈来,锦珠儿来不及躲避,眼看一只手臂要被砍下来了,她身后的黑衣人突然身形一闪,一剑击开了归寒邪里的短刀。 二人各自后退几步,互相对视着。 御凤澜有些奇怪,锦珠儿为什么会收回剑,她那一剑若能刺到,她不死也残。 “大师兄,大师姐,你们别打了,门主让你们过去。”几名红衣女子匆匆过来,大声叫道。 锦珠儿捂着受伤的手,看了一眼归寒邪,慢慢后退。 “大师姐……”几名女子上前去扶住了锦珠儿,关心地问道:“你又受伤了呀,怎么有只筷子,快,回去包扎一下。” “大师兄,师傅说了,让你赶紧去见他。”女子们围着他,连声催促。 这时终于有人看清了藏心和沐雨。 “ 这两个人是谁?” “不是上回捉回来的那两个吗?” “他们怎么出来的!” “来人,犯人跑了。快去告诉师傅,这里有外人闯入。” 女子们围过来,一时间刀剑出鞘,满眼寒光闪闪,杀机弥漫。 叫喊声此起彼伏,尽管有大部分人都已经陷入了情海涛之中,但他们是在陌生的杀手总舵之中,机关和暗哨他们都不知道地方,若真打起来,那也是没有所有人都能全身而退的把握的。 御凤澜真后悔没有让藏心和沐雨换上这里的衣裳! 正在纠结时,锦珠儿身后的黑衣人突然出手了,剑若游龙,穿行于一团团红云之中,剑锋所及之处,鲜血淌下,在地上如罂粟花一般盛开。 御凤澜突然反应过来。 这真的不是锦珠儿,这个蒙着脸,武功惊人的男子,是她的皇叔啊! 帝夜天看向她,黑眸温和,向她点点头,示意她不要出声。 “怎么回事?”门主的身形如同一只大乌鸦,从天而降,落在了他们面前。 “门主,他们是闯入者,她真的不是锦珠儿,这也不是大师兄。他们想跑!”女子们指着几人,凶神恶煞地大声说道。 门主手里的拐仗顿了顿,慢步走 向归寒邪。 “师傅明鉴,我只是发现锦珠儿是假的,所以前来捉她。”归寒邪不慌不忙地说道。 门主扭头看向锦珠儿,鲜血正顺着她的手指往下淌,地上一滩鲜血。她忍着痛,小声说道:“师傅,师弟他疯了,他为了御凤澜一心要置我于死地。” “那御凤澜又在哪里呢?”归寒邪转头看她,冷笑着问。 御凤澜抿紧唇,锦珠儿方才追来,只是想拖住归寒邪,并非想捉她。 现在归寒邪将她一军,她要怎么回答? “真正的锦珠儿已经被帝夜天捉住了,你们是怎么混进来的?来人,取下他们几人的面巾,一一查实。”归寒邪指着几人大声,冷酷地说道。 “师傅……”锦珠儿转头看向门上,焦急地说道:“师傅,师弟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他是想逃走的。” 门主左右看了看,突然就举起了手里的拐仗,重重地打向了锦珠儿,哑声呵斥道:“既有疑,一个不留。杀锦珠儿者,晋为大师姐,杀归寒邪者,晋为大师兄,有免死牌。” 众人一怔,随即一个个双眼放光,激动地扑向了锦珠儿和归寒邪。 门主一拐仗快击中锦珠儿时,突然又转过方向,打向御凤澜。 第303章 可以 帝夜天长剑立刻刺上,挡开了拐仗,一脚踢向了他的心口。 那些女子明显不是归寒邪的对手,锦珠儿要弱一点,又挨了几剑,踉跄着往后退。 “主子快走。”她咬牙,握紧剑又冲了上去。 帝夜天逼退门主,抱剑刺向围攻锦珠儿的女子。 长剑所到之处子都是穿喉而死,招式干净利落。 门主吹了一声口哨,越来越多的人围了过来,想用人海战术,把他们困在中间。 “皇叔,可以吗?”御凤澜躲在二人身后,小声问道。 “这么点人,不够喂饱我的剑。”帝夜天冷傲地笑笑,索性取下头巾,全力攻向前去。 “哼,不自量力。”归寒邪冷笑,收回了剑。 话音才落,从天而降一张大网,把帝夜天给网了进去。 “此处机关,出神入化,你有本事自己闯。小凤凰我们走。”归寒邪抱住了御凤澜,轻车熟路地往外逃。 “喂,你敢丢下我皇叔。”御凤澜火冒三丈,挥掌就打。 难怪归寒邪不愿意等到子时再动手,原来是因为他发现了帝夜天,不想让帝夜天和她见面,所以着急要带她走。 若是归寒邪肯沉住气多等等,等到子时时分,这些 人已经完全被她的食物推进了迷幻世界中,都去各自欢乐了,怎么会横生枝节,引来现在的恶斗? “我救他干什么?他自己来就自己走。我已经帮你把藏心和沐雨救出来了,他们能不能出去,也看他们自己的本事。” 归寒邪耍赖了,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怎么都不肯回去帮忙。 御凤澜气得破口大骂,“归寒邪,你要是不回去帮忙,我诅咒你生儿子没屁眼。” 归寒邪张张嘴,恨恨地说:“反正是你给我生,你自然有办法给我生出有屁眼的。” “你要不要脸?你是不要脸的祖宗!你给我回去救人,不然我白天打不过你,我晚上也要捅你七八刀,我拆了你的骨头!”御凤澜愤怒地大叫。 归寒邪停下来,无奈地看着她,小声说:“小凤凰,这对我是多好的机会啊。我终于可以摆脱他们,不再当杀手,不再受人牵制。我能带你离开,我们去关外。他们狗杀狗,只管对着咬,我们两个逍遥自在,过好日子去。你相信我,你要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能给你,银子不是问题,去哪里都不是问题,我能给让你吃香喝辣,要什么买什么。你就配合我吧, 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呸,你若真喜欢我,现在就回去救他们!”御凤澜眼睛红通通的,大声说道:“皇叔就是我的命,你要把我的命弄没了,我恨你一辈子。” 归寒邪的脸色有些发白,抱着她的手臂开始发抖,一字一顿地问:“你再说一遍,他是你的命吗?” “他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命,帝夜天是我的命!归寒邪你这个疯子,若不是你,我们不会陷入这样的险境,亏我还想照顾你,你就是个疯子!活该没人爱。”御凤澜发疯一样的大叫。 归寒邪看了她一会儿,把她放在了树枝间,匆匆地说:“坐在这里别动,我去杀了他,我看他的命没了,你的命还能不能不在。” 御凤澜一声尖叫,立刻扑过去抱住了他,连声央求,“归寒邪,我求求你,你别犯浑,我不骂你了,我和你走,去关外,你帮我带他出来。” 归寒邪垂着眸子,好半天才小声说:“小凤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但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为了你,什么都会做。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让我救谁我就救谁,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从此,你就是我的命……” 御凤 澜怔住,眼睁睁看着他像一头猎豹,飞奔向了火焰深处。 归寒邪还真是对她动真感情了! 从来没有尝过情滋味的冷情杀手,他的爱情像火山喷发一样,滚烫的融岩能融化一切坚冰。 他扑向了那群人中间,以必死的心去打,不一会儿就撕开了一条血路。帝夜天此时已经斩断了罩在他身上的网,护着藏心和沐雨往后退。 归寒邪的回来,让他们的压力陡然减轻,尤其是归寒邪对机关很熟悉,很快就杀出了重围。 “归寒邪,你敢背叛我?你忘了你是什么人!你想欺师灭祖吗?”门主抓着拐仗,大步上前来,指着他怒吼。 “我是你捡回来的小杂种嘛,既然是小杂种,那当然什么事都干得出,欺师灭祖又算什么,我以后只要我的小凤凰了,你去死吧。” 归寒邪咧嘴笑,脸上沾上的鲜血被他抹开,俊美的脸看上去很是诡艳,火光在他眼底烧,简直就是两团熊熊的地狱之火,能把眼前这些人都给焚成灰烬。 帝夜天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拧眉。 “你也不要看我,她说你是他的命,我迟早杀了你。”归寒邪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 “少废 话,杀了他们。”门主手中的拐仗重重一顿,大声说道。 “你当然要杀我,你若不杀我,你就会成一堆臭狗屎了。”归寒邪握紧短刀,像利箭一样弹出,直接扑向了门主。 “我早就想杀了你这老东西了,你对我呼三喝四的,今天我就敲断你的骨头,让你做赖皮狗。” “归寒邪,你还没这本事。”门主拽出了脖子上的绿哨子,用力吹响。 归寒邪痛苦地弯下腰,缩成一团。 “怎么样,滋味如何?”门主恶毒地狂笑,弯腰揪住了他的头发。 “滋味好得很,老东西。”归寒邪咬牙冷笑。 帝夜天见状,一剑刺来,直接挑断了门主脖子上的绳子,夺过了小哨。 “你拿着也没用。”门主不急不忙,狂妄地笑道:“你拿着这小哨,越吹他越痛,痛死为止。还有你的蛊,也只有我能解。若想活着,就乖乖跪下来给我磕头。” “你到底是什么人?”藏心怒声质问道。 “天底下最会赚银子的人。”门主看了他一眼,嫌恶地说道:“你这个废物,浪费了我那么多药,今日一起去死吧。” “你去死!”御凤澜从人群里冲出来,将一坛烈酒猛地泼向他。 第304章 火 沐雨眼疾手快,夺了一支火把丢了过去。烈酒燃了起来,把门主变成了一个火球。 “走。”御凤澜一拉归寒邪,大步往前跑。 “小凤凰我抱你。”归寒邪伸手想抱她,但手臂无力,蛊毒正在他体内肆虐。 “背上她。”帝夜天背上了归寒邪,让轻功不错的沐雨带上御凤澜,五人埋头狂奔。 门主在众人的帮助下,扑灭了身上的火。 衣服被烧得破烂不堪,头发胡子都烧焦了。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他气急败坏的扯下了头套,撕开了衣服,第一回在众人面前露出了真容。 归寒邪带着他们出了山谷,根本不敢在林子里停留,一路疾奔。 “喂,锦珠儿没出来。”御凤澜突然想到了被她伤到的那名女子,着急地说道。 “她死了。”藏心看了她一眼,低低地说道。 御凤澜愣了一下,伤心地说道:“都是为了救我。” “哼,人命和草一样,有什么好伤心的。今天不死,明天可能会死,明天不死,后天也会死。”归寒邪从帝夜天的背上跳下来,冷冷地说道。 “那你怎么不死?”御凤澜恼火地问道。 “你还活着。”归寒 邪转头看她,小声说道,明显态度软了。 “归寒邪,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御凤澜扑过去就打。 归寒邪不躲,御凤澜一巴掌接着一巴掌地打向他,头上,脸上,胸前。 帝夜天一把抓住她,小声说:“不要打了,先离开这里。” “皇叔吹吹。”御凤澜吹了吹打红的手,递给帝夜天。 帝夜天捧着她的小手,低头就吹,神态宠溺温和。 藏心有些动容,微微扭开了头。 归寒邪一脸嫉妒地瞪着帝夜天,眼睁睁看着帝夜天拉起她的小手,放在唇下吹呀吹,心里的妒火跟火山喷发一样地肆意冲撞。 他牙一咬,拔地而起,眨眼间就跑出了老远,等帝夜天他们想去追时,已经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眼前全是密林,不知路在何方! “我们自己能走出去,我进山的时候做了点记号,也是晚上,所以可以跟着星星来辩方向。”御凤澜小声说道。 “走吧,我知道怎么走。”帝夜天忍着把她抱住就一顿狠吻的冲动,镇定地说道。 “皇叔,你来了真好。”御凤澜往他怀里蹭了蹭。 她刚刚就是故意的,这个讨厌的归寒邪,若不是他,她这时候正舒舒 服服地躺在梨花宫里看月亮,哪用得着在这里被风吹得像个冻块,鼻涕直往下落。 帝夜天不废话,直接把自己的外袍包在她的身上,抱起她就走。 “你自己会冷。”御凤澜在他的怀里打哆嗦,但好歹比刚刚强多了。 “我不冷。”帝夜天低眸看看她,沉声道:“从现在起不能再耽搁了,除非你要出恭,否则我们都不停下来,这样正好能在吉时之前赶到宫里。你想好大典的祝词,我要你给我献诵祝词。” 不光是御凤澜,藏心和沐雨都怔了一下,异口同心地问:“什么?” “快想吧,你们两个跟紧点,下了山有马车接应。藏心腿不好,可以晚点到,沐雨与我同归。”帝夜天沉着地说道。 “我可以跟上。”藏心深吸一口气,拼尽全力跟在三人身后。 身后的大山像怪兽一样张着黑黝黝的大嘴,呼呼地寒风就是它吐出来的气,要把几人冻成冰块,一口吞进腹中。 他们顾不上什么惊鸟走兽,一路直闯。有几个轻功好的杀手追了过来,都被帝夜天斩杀于剑下。 夜黑之中,冷月之下,他背着御凤澜,一手拎剑,硬生生闯过了大山。 一缕晨 光落在御凤澜的眼中,她长长地舒了口气。 扭头看,沐雨隔着十多步的距离来了,藏心的身影也进入了视线。 他们两个跟着帝夜天这样跑一路,骨头都要散架了吧? 帝夜天只带一名扮成锦珠儿的女青衫军进山,以防人多会露出破绽。其余人都在山脚下严阵以待,见几人出来,立刻飞奔上前,扶御凤澜登上马车。 “你们两个也坐马车。”帝夜天扭头看沐雨和藏心,这两个老小子居然没有落下,也算他们有毅力。 “不必了,属下骑马。”藏心和沐雨恭敬地抱拳。 “出发。”帝夜天猫腰钻上马车,沉声下令。 一行人迎着晨光,匆匆赶往京城。 “这样不眠不休,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到。帝琰那几个妖孽,也不知道会不会耍花招。”御凤澜有些焦虑地说道。 “不会的。”帝夜天从水囊里倒出水,浸湿锦帕,给她擦拭脏兮兮的小脸。 御凤澜闭着眼睛,仰着小脸,任冰凉的帕子擦过小脸,每个毛孔都为这个动作激动起来了。 “皇叔你是不是生气了,你都没有对我笑一个。”她缓缓睁开眼睛,娇声娇气地问他。 “嗯,很生气。”他捏 紧帕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就抱住了她,双唇用力压了过去。 御凤澜和他一起倒在柔软的垫子上, “皇叔。”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哆嗦的唇瓣里逸出一个字,“冷……” 归寒邪站在半山腰里,静静地看着马车往京城的方向跑了。 十几名黑衣人冲过来,把他围在了中间。为首的人阴恻恻地笑道:“大师兄,门主要抓你回去,真是对不住了,走吧。” “走去哪里?”归寒邪扭头看他,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迎我回去当门主吗?” “大师兄原来有这野心。”几人互相看看,大笑起来。 归寒邪也笑,笑声比他们大,比他们快活。薄白的晨曦在他眼底化开,满眼戾光。 “大师兄,门主对你下了格杀令,你还笑得出来。”几人被他的笑弄得有些胆寒,渐渐收了声,盯着他问道。 “我笑你们才是真蠢,居然还想回去。”归寒邪冷傲地笑笑。 一行人被归寒邪的笑容弄得发怵,其中一个胆大的上前来,挥了挥手里的狼牙刀,大声说道:“大师兄,你若不顽固,那就别怪我等不客气了。” “你能把我怎么样?”归寒邪看着他,笑着问。 第305章 后退 那人被他问住了。 “就凭你想杀我?谁先动我就先杀谁。怎么,你们还真能做到一起动手?那我就捡冲到最前面的人杀。”归寒邪抬步,一步步地走向他们。 他杀气腾腾,满眼暴戾,这些人平常就知晓他心狠手辣,他们绝非他的对手,现在他放出狠话,要杀最先靠近他的,那谁还敢抢先一步去送死呢? 几人步步后退。 归寒邪步步紧逼,硬生生把他们逼退了十多步。 “大师兄,你就算把我们都杀了,但你杀得了满门师兄弟吗!”有人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叫,意图把其余人都引来。 “蠢货!”归寒邪掸了掸袖子,慢吞吞地说道:“我才懒得和你们说话,浪费时间。我告诉你们,今晚闯来的人是帝夜天,他的兵马马上就能踏平山寨了,你们愿意回去送死,请便。我要去潇洒快活了,从此之后那东西再也管不着我,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你们去当狗陪死,请便。” “帝夜天?”众人一怔,握着的刀往下垂了一点。 “说你们蠢还真是蠢,回去陪老狗送死吧,我要走了。外面好玩得很,你们要继续当缩头乌龟,见不得人,赶紧去。 ”归寒邪笑笑,拔腿就走。 “你没有解药,你会疼死的。”有人大声威胁道。 “走着瞧啊。”归寒邪唇角轻扬,身形掠起,像一只优雅而敏捷的黑豹,落到了大树之上。 眼看着归寒邪走了,进山之处果然亮起了火把,渐渐的越来越多,照亮了天空。 帝夜天的大军到了,山寨将不复存在。 而且在大军上去之前,先锋军会提前闯进山寨,打开大门。 黑衣人们互相看看,一个个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帝夜天怎么可能允许这个山寨存在?他进山之前就做了周密的部署,要让这个杀手窝里寸草不生。 归寒邪扭头看了一眼,飞快地往山下跑去。 阳光越来越强烈,巨石滚落的声音不停地在身后追来,每跑一步都能踩到飞溅过来的碎石子,仿佛整座山都在摇晃。 “大师兄,带着我们。”那些黑衣人飞奔过来,满脸惊惧地求他。 “没空。”他冰冷无情地说道。 “大师兄,我们愿尊大师兄为门主,为大师兄赴汤蹈火。”那些人紧追不舍,大声说道。 他们没有解药,回不去,只有死路一条,但归寒邪既然敢走,他一定有办法拿到解药 。 现在的归寒邪成了他们眼中的救命稻草,怎会不紧紧抓住呢? 归寒邪眼中寒光闪了闪,微笑着点头,“好啊,来吧。” 几人大喜,赶紧跟上他的脚步。 一日一夜。 御凤澜躺在他的怀里,慢慢睁开眼睛。 拉车的马都是梨花这样的千里良驹,马车轮子做了特殊处理,所以跑得这么快,也不会很颠簸。加上帝夜天一直护着她,让她美美地睡了一大觉。 马车到了京城外,牛角号把御凤澜给惊醒了。 “到了吗?”她匆匆爬起来,往外张望了一眼,有些惊慌地说道:“怎么办,时辰到了,我们还这样脏兮兮的。” “皇上,衣服取来了。”申晋的声音传进了马车。 帝夜天推开车门,接过了申晋递来的包袱和妆盒。 “来不及回宫,只能你我自已打理了。”帝夜天把包袱打开,扭头看她。 “我来给你梳头。”御凤澜打开妆盒,拿出梳子,跪坐在他的身后。 他的头发好,跟缎子一样乌亮。御凤澜取下他的玉簪,将头发放下来,梳子轻轻梳过,用金冠给他束好。 “皇叔,我以前也这样给父皇梳过头。”她握着梳子,从背后抱住了 他,小声说:“你如今称帝天下,还望你给我们御氏族人一纸赦令,让他们敢回到太阳底下。” “你放心。”帝夜天轻轻点头,握住了她的小手。 御凤澜抿唇笑笑,小手从他的领子里钻进去,替他褪下弄脏的衣袍,将崭新的中衣和龙袍给他披上。 马车里再宽敞,也容不得他站起来。只能弯着腰,御凤澜跪坐在他的面前,给他系好盘扣,腰带。 收拾整齐,御凤澜面前出现了一位威风凛凛的皇帝。 “吾皇万岁。”她俯首磕头,笑嘻嘻地说:“你好好受着,以后可没有了,当着别人也不会有。” “看你精灵古怪的,坐起来吧,我给你把头发梳好。”他微笑着扳过她的肩,让她坐好。 御凤澜盘腿坐着,他用梳子轻轻地梳过她的长发,温柔地说道:“一梳到底,永结同心。” “又不是大婚,你念这个干什么。”御凤澜好笑地说道。 “那念什么。”他放下梳子,任她长发披散。 “咦,我没有凤冠什么的吗?” 御凤澜在包袱里翻找,有些失望,金光闪闪地戴了满头,那才威风啊! 想必是他们弄掉了,没拿来。 罢了,在这大日 子里,她还是少罗嗦几句,免得他发怒去罚外面那些人。 “来,穿上这个。”他把放着她衣服的包袱打开,一件件抖开看。 月白的肚兜,月白的丝绸中衣,明黄的凤袍!明黄!她飞快抬头看他,一脸愕然。 她怎么能穿帝王的颜色?这满朝文武还不得炸开了锅! “我夺你御家天下,我还你御家天下。”他缓缓拉开她的衣带,把她身上的衣裳一件件地褪下来。 “可是,这样始终不妥当。”御凤澜摇了摇头,小声说道:“你的心我知道就行了,不必招摇。” “为何不能招摇,这是我要给你的,我的天下,我的女人,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霸道地说道。 “大臣们不服气的。” “不服气又能拿我怎么办?”他气定神闲地说道。 御凤澜抱住他,小声说:“皇叔厉害。” “皇上,得快点了。”申晋在外面催促他。 他定了定神,开始给她穿衣。明黄的凤袍上面,居然绣的是一大一小两只凤凰!追着太阳,掠过百花丛,腾云而上。 “等小凤凰出生了,我也给他做一件小小的。”他满眼笑意地看着她一身明黄的她,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306章 招摇 “太招摇了。”御凤澜抿唇笑,快活地抱住了他,“皇叔,你也不怕别人打你。” “我只怕你打,别人谁敢。”他眉眼舒展,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来,我们出去。” “出去吗?”御凤澜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一起驾着马车,穿过街市,在百姓面前一起奔向他们的家。 “来吧。”他握着她的小手,带她站到了马车前面。 侍卫把缰绳交给他,识趣地跳下了马车。 申晋已经带着卫队在旁边跟着,黑金铠甲,肃默庄严,两道明黄的身影在一片黑色之中,就如同两轮太阳,耀眼夺目。 “那个是……”老百姓看清了御凤澜是女子,纷纷惊呼出声。 “是两个皇帝吗?” “那是皇后。” “皇后是何许人?” “好美啊。” 御凤澜偎在帝夜天的身边,仰头看他,唇角高扬。 她不是为了此时的威风而高兴,而是为了帝夜天把她捧在掌心而高兴。 宫门大开,马车长驱直入。 文武百官正跪在汉白玉的大坪之上,高呼万岁。马车一直冲到了百级高阶之前,几声嘶鸣,停了下来。 帝夜天先下马车,然后把手伸给她。 御凤澜跟着他的脚步,步步往上。 号角声越来越响,震得天上的云朵都在颤抖。 文武百官抬头看,被两道明黄的身影震得呼吸都困难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帝夜天居然让御凤澜穿明黄的凤袍!那是帝王的颜色,穿在亡国公主的身上,这怎么可以? 那么多疑惑和不满的眼神直刺二人,他们就在这刀剑般锋利和怀疑的眼神里登上了高台。 太监捧了一只大红漆盘,帝夜天揭开了盖布,捧出了凤冠,朗声说道:“今日册封你为兰烨之后,你所生之子,必兰烨太子。帝御两家,从此融为一家。御氏子孙,赦无罪之 身。因御氏国流放之人,皆放回乡。” “谢吾皇。”御凤澜弯下腰,眼眶泛红。 不管当初是谁兵戈杀来,有今日的结局,也算是好事。只要天下苍生得他庇佑,以前的恩怨,御凤澜也不愿意再想了。 他给她正好凤冠,微笑着说:“你的祝词呢?” 御凤澜轻轻吸气,转身走到了高台之中,向太监要来玉骨拂尘,低眸看向众臣,脆声念道:“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胭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但携玉龙为君死。” 她把拂尘一舞,转身向他行礼,“恭贺吾皇登龙位万民称颂,勤朝政安天下五谷丰登。” 随着她的祝词完成,礼炮声齐鸣,文武大臣高呼万岁。 大典完成了,酒宴全免,想喝酒吃肉的,出宫自己花钱去吃去,帝夜天才不想请这些肥头大耳的人吃喝。 不过,礼得收。 御凤澜就算再不受人欢迎,现在也是皇后了,而且是穿着明黄凤袍的皇后!谁敢不送礼,就是谁眼力不好!尤其是那些背弃了御家,成了帝家臣的人,恨不能在头上套个铁桶,免得被御凤澜认出来。 到了日落时分,各家送来的礼都到了,全堆在梨花宫的偏殿里,多到堆到走廊上来了。 御凤澜叫藏心,沐雨,小歌小元一起去清理。 小元快高兴死了,一件件地拆开,大声念出名字和送礼的人,藏心负责记录在册。 “藏心大哥,这个挺适合你的。”小元看到了一个老虎玉佩,捧过来给藏心看。 “快放回去,主子的东西不要乱碰。”藏心拧了拧眉,低声说道。 “这丫头是说给皇后娘娘听呢,她自个儿想要。”沐雨不客气地拆穿小元。 小元脸胀红,呸了一声,跑回那堆礼物中 。 “想要什么就自己挑吧,我送你们。”御凤澜捧着茶碗,慢饮慢啜,笑吟吟地看着他们。 今天真是太高人了,若把暗霜和诛风,奶娘一起找回来,那多好啊! 她微微拧眉,放下了茶碗。 “皇上和王爷将军们一起,他喝多了。”申晋大步跑进来,朗声说:“他请娘娘也过去,和王爷,将军们见见。” “哦,现在是哪几位娘娘在那里?”御凤澜慢悠悠地问道。 “双贵妃。”申晋看了看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回话。 “贵妃?什么时候的事?”御凤澜诧异地问道,大典完成之后,她直接回了梨花宫了,接受外命妇们的跪拜,还没见着他呢。这才一天的功夫,陆云双就成了贵妃了。 可见男人这种东西,真是靠不住的,也不提前打个招呼。 见她脸色不悦,申晋小声解释道:“云双夫人身子不太好了,给个名份是应该的。” “应该是应该,不过本宫就是这么小气,我不高兴。”御凤澜冷着脸说道。 “皇上只爱皇后娘娘一人,娘娘应该高兴。”申晋忍气吞声地说道。 “咦,本宫发现一件事。”御凤澜拢了拢头发,慢吞吞地往外走。 “什么事?”申晋好奇地问。 “你看,妙音夫人那里,童舸格外关心。云双贵妃这里,你又特别关心。于默他从不关心哪个夫人,所以她死了。难道皇上的夫人们,都有趋灾避邪的功效?” 申晋语结,好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云双贵妃对属下等很好,属下只是出于关心,皇后娘娘千万不能乱说啊。” “皇后是可以乱说的呀,皇后有皇上撑腰呢!申将军,世上有种女人最不能得罪,就是皇后。你想啊,皇上都不想皇后不高兴,你们让皇后不高兴,那不是自找麻烦嘛。”御凤澜看着他,笑嘻 嘻地说道。 申晋哑口无言。 且不说不知道说什么,就算有话说,现在他也不敢开口了。 御凤澜的尖尖牙,能把他的脸皮咬几个窟窿出来,他哪敢再出声! 御凤澜不坐轿,慢悠悠地往前走。 几位夫人现在还在宫里住着,今天都来磕过了头,一个个穿得严严实实的,连脖子都没敢露出来。 她琢磨着,应该给她们都封个妃!那个给帝夜天下蛊的人,就是她们中的一个,不揪出来,她实在不甘心。 “本宫觉得,堵住外面那些人的嘴重要,免得他们见后宫空着,今天送一个,明天塞一双,后天再拖上一牛车,本宫还要不要清静了?再者,身为皇后,没有几个妃嫔让我欺负,也太无趣了。” 申晋跟在她身后,听她慢吞吞地讲这些道理,差点没吐血身亡。 “申晋,如果你真看中了哪位夫人,也不要怕,我给你作主。我是巴不得把他的女人都送走的。”御凤澜突然停下脚步,笑着对申晋说道。 申晋,他想要一副强有力的翅膀,飞去御凤澜看不到他的地方! 他苦笑着抱拳作揖,小声说:“娘娘就饶了属下吧,属下再不敢多嘴了。” “没关系,多,你多,我喜欢你多嘴。不然我没人可以教训了。藏心他们全宠着我,我连吵架的人都没有呢。”御凤澜拍拍他的肩,轻言慢语,柔和亲密。 申晋一身汗毛倒竖,心想,果然是唯皇后不能得罪,尤其是受皇帝宠爱的皇后,杀伤力太大。 别的人可以不请吃请喝,但是那些跟着帝夜天出生入死的将军谋臣们得请。还有族中的兄弟们,也得请。 一群大男人在恩慧殿里吃喝玩乐。 丝竹之声妙不可言,舞姬之姿美不胜收。 水红色的舞裙像花瓣一般层层叠叠地盛开,领舞的女人美到像妖魅一 样。腿踢出来,雪白修长。腰肢扭摆时,晶莹魅惑。 帝夜天坐于上方,身边坐的是陆云双。紫色的锦裙,步摇簪在乌发间,潋滟生姿,光彩夺目。 御凤澜慢步迈进了门槛,刚刚还喧闹的大殿就安静了。 有人先起身给她行礼,紧接着大家都站起来了。 “免礼,本宫来晚了,各位将军,各位大人,自便吧,都是一家人。”她笑吟吟地环顾一圈众人,慢步往前走。 “本来不想让你来,太吵了。但是他们很想和你说说话,过来吧。”帝夜天起身迎过来,拉住了她的小手,带她往上走。 陆云双已经跪下了,向她磕头问安。 “见过皇后娘娘。” “免礼了。”御凤澜扶起她,笑着说:“夫人身子不好,以后不必行此大礼。” “不敢,规矩就是规矩,臣妾不敢违。”她抿抿唇,扶着宫婢手站了起来。 “坐吧。”帝夜天扶着御凤澜坐到身边,向陆云双点了点头,温和地说道:“你也坐,不必拘谨。” 陆云双看了一眼御凤澜,见她没出声,于是站着不敢动。 “贵妃请坐。”御凤澜嘴角轻抽,飞快地说了一句。 她实在是不喜欢和这样胆小的女人打交道,无趣。跟棉花一样,你捏她一下,她都不会反抗的。 算了,就让她当棉花贵妃吧,人家也是赔上了青春,跟了帝夜天这么些年的女人。 帝夜天转过头,在她耳下亲吻了一下,低声说:“好想要你。” “你喝多了。”御凤澜闻着他身上的酒味儿,有些哭笑不得。这男人在酒精的作用之下,通常会变成另一个人。 “真的。” 他谋划这么多年,终于坐在这个地方了,还娶了他最爱的女人,这种得意和高兴,那当然是没办法用语言形容的。 他又凑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我真的想。” 第307章 百年好合 御凤澜脸发烫,这男人狂性起来了还真是不可想像。 “嗯。”她点点头,端起了茶碗,低头抿了一口。 陆云双低着头,红着脸,不敢朝他们二人看。 “那几个,都是云双哥哥的同袍。”帝朗声说道:“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人,打天下,杀贼人。” 贼人,御家贼? “不是你们,是山贼。”他清了清嗓子,俯到她耳边笑。 “塘贼海贼都和我没关系。”御凤澜白了他一眼。 那几名男子走了过来,向二人敬酒。 “恭贺皇上,恭贺皇娘娘,百年好合,龙凤呈祥。”几人大大咧咧地行礼,眼珠子只管盯着御凤澜看。 “是不是很美?与我当年画的比,如何?”帝夜天身子往前俯,笑着问。 “比画上更美,更灵动,更加贵气。”几人连忙说道。 “那是,我的小御儿。”帝夜天把她的身子往怀里搂,豪爽地笑道。 御凤澜被他抱着摇了几下,觉得胃里刚喝下的茶都在跟着晃。 她抚抚额,抬头看他,柔声说:“夫君,你是在教孩子摇骰子吗?” “嗯?”他怔了一下。 “你在上面摇,他在这里摇啊。”御凤澜指指肚皮,无奈地说道。 帝夜天爽朗地笑,把她 抱得更紧了。 “皇上,今日如此高兴,不如来一把?”几人哈哈大笑,大胆邀请帝夜天。 哟,邀皇上一起赌钱?胆儿肥呀! 御凤澜好奇地打量眼前的向人,都是黑壮的糙汉子,一看就是天天日晒雨淋的人物,铮铮铁骨,满身正气。 “好啊。”帝夜天爽快地答应,双手在膝上拍了拍,站了起来。 见他大步下了高台,带着一群人往外走,御凤澜好奇地问道:“不在这里吗?” “是去赛马。”陆云双站了起来,柔声说道。 “在宫里头?”御凤澜讶然问道。 “对。他们以前就是在院子里,巷子中,还有树林里……” 陆云双满脸甜笑,仿佛是在回忆那时候的时光。突然见御凤澜站了起来,赶紧敛了笑容,胆怯地看着她。 “我要去看看。”御凤澜朝她笑了笑,小声说:“云双,你不必害怕我,我不是恶妇毒妇,不会伤害你。” “是。”陆云双满脸紧张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喜欢他,他那么好,喜欢他也很正常。他立你为贵妃,也有他的道理。其实摊开讲,立你为贵妃是理所当然的。你替他照顾孩子,申晋他们对你赞赏有加,很拥戴你,所以,你也有你 的好。你我只要坦诚相待,不会有事。” 御凤澜拍拍她的肩,转身走下高台。 小元和小歌立刻跟了上去。藏心和沐雨守在外面,见她出来,步步紧随。 陆云双独自站了会儿,慢慢地扶着宫婢的手出来。 “贵妃娘娘,我们要去吗?”宫婢小声问她。 “就在这里看看吧,能看看他就好了。我去了,只会让他为难。再者,我又不能跳不能跑,就是个负担。”陆云双苦涩地笑笑,慢步走向了前面。 那里有个亭,站在那里,可以看得远一点。 “娘娘,您看那里。”宫婢指向前方,掩唇轻响。 陆云双往前看,只见帝夜天正抱着御凤澜跳起来,把她放到了最高的那个宫殿的顶上。 “他对她,真是体贴入微啊。这一世,我都得不到了吧。”陆云双苦笑,摇了摇头,小声说:“罢了,不看了,我还是回去吧。” “娘娘……”宫婢同情地看着她,小声说:“皇上心里一定还是有娘娘的,不然今日也不会让娘娘坐在左手边啊。” 陆云双痴痴地看着那道身影,轻轻地说道:“那是看在哥哥们的份上,哥哥的那些同袍都到了,我与他们很熟,所以才让我过来。皇上是重 信义的人,一诺千金,他说过要给我荣华富贵,让我陆家今后世代荣耀……他做到了。” 所有的太监和宫婢都已经躲去了安全的地方,一群大男人要在重重宫殿里赛马,一听就很刺激。 “姐姐就是这样懦弱,所以才被她踩在脚下,肆意轻践。”陆云织从一边走出来,一手牵着一位小王子,气愤地说道。 云织左手牵的是帝之翔,右手牵的是帝晓。 “云织,你乱说话,小心点。”陆云双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她的嘴,紧张地说道:“她是什么人?皇上可是为她做了金凤袍的。” “那是皇上被她蒙蔽了,她水性扬花,不守妇道……和一个男人跑了那么久……”陆云织松开了皇子的手,俯在她耳边怨毒地挑拔道:“姐姐你可是真心爱着皇上的,怎么能让皇上被她迷成这样,今后朝中百官怨声载道,会有损皇上威严的。” 帝之翔拧拧眉,大声说:“姨娘,你不能这样说皇后的,她一生气,你和母妃都会被赶出去,你们就惨了,到时候流落街头,没有饭吃,也穿不了漂亮衣裳了。” 陆云织怔了一下,拧了拧眉,弯下腰,摁住他的小肩膀说:“小皇子,你母妃照顾你 这么辛苦,你应该帮你母妃啊,怎么能帮外人。” “皇后也不是外人哪,皇后是父皇喜欢的人。父皇说了,我们长大之后,也会遇上我们喜欢的人,也要这样对她好。”帝之翔仰着小脸,认认真真地说道:“所以,姨娘以后也不要这样说皇后!嫉妒是毒药,很坏很坏的毒药,会毒坏自己的。” 一边的宫婢听了,全都忍不住笑了。 “皇子是哪里听来的话?” “这个不告诉你们,我要去看父皇赛马了。”他摆了摆手,牵着帝晓就走。 “之翔,你不可以告诉皇后这些话,听到了吗?”陆云双赶紧拦住他,小声交待。 “娘,你放心,我不会这么笨的啦。让姨娘聪明一点呀,别人都巴结皇后呢。”帝之翔摇了摇小脑袋,小大人一样地叹气。 “你这人精!”陆云双好笑的捏了捏他的小脸,小声说:“去玩吧,不要捣乱。皇后有身孕,你别碰到她,撞到她,不然有你好看。” “不会的,哥哥,我们走吧。”帝之翔拉住帝晓,撒开腿就跑。 帝晓比他还大一岁,但远没有他机灵,还有点憨,乖乖地跟着弟弟往前跑了。 宫婢们赶紧跟上两位小皇子,一行人直奔赛马的方向。 第308章 没出息 陆云织脸色发青,冷冷地说:“一定是皇后教的。姐姐,你含辛茹苦地把孩子们带大,结果她就这样要把你的功劳抢去吗?说不定给皇子们什么好处了。我今日看到给她送的礼,都堆出了大殿,像小山一样。姐姐今日也封了贵妃,却没几个人来送礼,这些人狗眼看人低,以后会有苦头吃的。” “妹妹,你到底在叨叨什么,我头都疼了。”陆云双捂住耳朵,转身就走。 “姐姐,你怎么能没出息呢,我不回去,我在这里玩会儿。” “哎,你别闯祸啊。”陆云双无奈地摇摇头,见她一脸倔强,只得由她去了。 “你们看紧她,让她千万千万别去得罪皇后,她哪是皇后的对手啊。还有皇子们,千万要看好,不能闯到马蹄子下去了,早点带他们回来歇着。” 她反复叮嘱完了,上了小轿子,只带两名宫婢回去,其余的人都留在这里,看着陆云织和皇子们。 前方已经阵阵喝彩声响起来了,她苦笑,收回了视线,多么热闹,也和她无关,没有好身子,她只能一个人呆在寂寞的宫殿里。可能,也只有那样有活力的御凤澜,才能讨得帝夜天的欢喜吧。 御凤澜被帝夜天抱上了宫殿的顶上,让藏心 和沐雨在她身边守着她。 “坐好,看你夫君怎么收拾那群臭小子。”他把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身上,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纵身跃下。 “还有我呢,父皇,我也要上去,我要和皇后坐在一起。”帝之翔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 “来吧,小皇子。”申晋一手抱住了一个,把两个小男孩送到了御凤澜的身边。 “过来。”御凤澜把披风打开,让两个小孩子一起躲进来。 帝之翔窝在她的身边,低头看她的肚子,笑嘻嘻地说:“弟弟现在能听我们说话吗?” “能啊,你想说什么?”御凤澜笑着问。 “嗯……以后他当太子,不能欺负我们,还要请我们吃好多好吃的。”帝之翔眼睛一亮,连珠炮地说道:“帝晓喜欢吃酱猪蹄,就给他好多好多酱猪蹄。我喜欢吃酱鹅掌,给我好多好多酱鹅掌。我们不会白吃的,我们会帮他领兵打仗,打跑坏人。” “小太子,听到了吗?你的哥哥们要当大将军呢,好有志气。”御凤澜轻抚肚子,笑着说道。 “嘿嘿我也要说话。”帝晓怯生生地说道。 这是第二个主动靠近御凤澜的孩子,她搂住孩子小小的身子,微笑着说:“好啊。” “我想……我 娶个皇后娘娘这样漂亮的媳妇。”帝晓腼腆地说道。 “哎呀,你真不知羞。”帝之翔嘎嘎大笑。 帝晓小脸涨得通红,眼泪都快急出来了。 “挺好的,帝晓的愿望很美好,你放心,以后母后给你们找漂亮媳妇儿,都比母后漂亮。”御凤澜抚着他的小脑袋,脆声安慰他。 “谢谢母后。”帝晓好过一些了,抿着小嘴巴笑。 “父皇要赢了。”帝之翔突然跳起来,挥着小手大声笑,“父皇好厉害。” 御凤澜往前看,帝夜天一马当先,正一勒缰绳,纵跃过了高高的围栏。 前面是几棵大树,眼看梨花就要一头撞上去了,帝夜天突然一挥长鞭,梨花跳起来,前蹄在树上用力蹬了一下,大树哗啦啦地摇动,金黄的叶片漫天飞舞。在片片落叶中,梨花跳起来,绕过了大树,继续往前。 “吓死我了。”小元抹汗,惊魂未定的呢喃。 御凤澜一点都不怕,帝夜天的本事她是知道的,在他身追穷追猛赶的人就算使出浑身的力气,也不可能赶上他。 “皇后娘娘,您真的好镇定啊。”小元扭头看她,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行的。”御凤澜笑了笑,拢紧了披风。 披风上还有他的味道,穿之前龙 涎香熏过了,现在还染了酒味儿,暖烘烘地包裹着她,就像他的怀抱一样。 两个小皇子毕竟年纪小,看了没一会儿,窝在她的身上呼呼大睡。 御凤澜看着两张小脸,百感交集,他们以后会成为她孩子的保护神,还是对手呢? “皇上真是厉害啊,放在一年前,谁会想到今天呢。那时候的夜王府简直就跟冰窟窿一样。除了四爷来坐坐,就只有蝶意王妃悄悄来看看了。” “崔蝶意,她那时候就来?”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蝶意王妃以前很喜欢夜王的,她是老王妃作主,给他们二人定下的亲事。但是夜王突然遇冷被贬了,崔家为了巴结舒贵妃,就想了个法子,说二人八字不合,相冲,会冲撞夜王的贵气,把婚事给作废了。但是大家都知道,这就是瞧不上夜王,所以才耍赖废了这门亲事的。现在他们傻眼了吧,今天崔蝶意都没进宫,一定是没脸。”阿元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 御凤澜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崔蝶意很喜欢夜王吗?” “是啊,很喜欢的。”阿元连连点头,俯到她耳边小声说:“奴婢有一回还看到蝶意王妃对着他的背影哭呢。” “哭?”御凤澜有些奇怪, 崔蝶意给她的感觉不是像那么深情的,满眼城府,狡滑势利,怎么会对着帝夜天的背影哭呢? “是刚刚解除婚约的时候吗?”御凤澜小声问道。 “是她嫁给九王之后,来过几回,就站在大街对面,躲着,悄悄看夜王。奴婢那时候还在干粗活,跟着娘亲养马,常拖草料从那边方向过来,就看到她了。不过她穿得多,蒙得严实,想必也怕被人发现。”阿元仔细想了想,小声说道。 “她会有这么痴情啊。” 御凤澜细细地回忆了一下她和崔蝶意相识的始末,最开始那回是崔蝶意让福嬷嬷请她去收拾府里不听话的姬妾,远远地看她,已经感觉到那女人厉害了,哪有小元说得这样楚楚可怜。 不过,女人善变,说不定是在九王府学坏了。 那群男人的比赛已到了关键时刻,帝琰和帝玥都追上来了,一前一后地包抄帝夜天。 另几个大将军不甘示弱,拼命往前赶。 “胆真肥,敢赢了皇上?”沐雨站起来,饶有兴致的看着前面。 藏心抬眸看了一眼,眼神回到了御凤澜的身上。 她好美,月光落在她的脸颊上,温柔的神情里带着威仪,看她一眼,就仿佛已经看尽了天下的风光,不愿意再去别处。 第309章 小心啊 “皇上赢了。”御凤澜突然笑了,手摁到他的肩上,挪动了一下。 藏心连忙扶住她的手臂,低低地说了声,“小心。” 御凤澜脑袋偏了偏,轻声说:“你和沐雨也去玩吧,不必管我。” “没什么好玩的,还是娘娘重要。”藏心闷声闷气地说道。 “我想诛风和暗霜了。”御凤澜仰头看月亮,轻轻地问道:“他们到底在哪里呀。” “诛风那小子狡滑,一定会没事的。”沐雨安慰道。 “嗯……”御凤澜点点头,唇角轻扬,指着前面说:“他来了。” 藏心往前看,只见帝夜天正策马跃过小桥,已经把身后的那些人远远甩开,不可能再追得上来。 藏心松开了御凤澜的手臂,退了一大步。 他和沐雨对帝夜天的感受,从杀手窝那里开始转变。 帝夜天和他们之间的仇恨不管有多深,但是他们能看得出帝夜天对御凤澜的感情有多深。 他们四个,对御凤澜爱得死心塌地。尤其是藏心,根本藏不住心思。 他们三个比藏心小,都默默地把感情收起来了,一直以为过了些年,藏心就能和公主成为真正的夫妻了,没想到半路上杀了帝夜天,把几人平静的生活全都击碎了。 但是,现在也好。起码御凤澜不必再在酒楼里卖酒,不必担惊受,不必再有生死之 忧。 她就应该有帝夜天这样的男人在她身边,照顾她,爱护她。 帝夜天跃身上来,抱住她就想走。 “回去了,风大,你得去睡了。” “你不玩了吗?”御凤澜抿唇笑笑,拉开披风给他看。 两个小皇子正在她腿上枕着,一左一右的抱住她的腰,睡得正香。 “臭小子,怎么敢这样睡在你身上。”帝夜天一手抓起一个,交给了藏心和沐雨。 “还是小孩子呢,你看你什么脸色!”御凤澜好笑地说道。 “亲儿子都不能这样,你说呢?”他俯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道:“全天下,只有我能那样枕着你的腿睡。” “我才不给你枕。”御凤澜拉着他的手腕,借力站起来,笑吟吟地说道。 “那我给你枕。”帝夜天抱起她,在屋檐间飞奔。 御凤澜搂着他的脖子,笑个不停。 “皇叔,你太坏了,你是想让大家都看到吗?” “谁敢看,剜了他的眼睛。”帝夜天低眸看她,月光轻洒,淡辉之下,他脸上满满的都是柔情蜜意。 “好可怕。”御凤澜松开了双手,缩在身上,故作胆小状,“皇叔你饶了我吧。” “不饶。”他朗声笑,抱着她从大殿上方,一跃而下。 这是他当年为质的小宫殿。 今日已经打扫一新,换上了新的门窗,搬进了新的床榻 ,铺着大红的被褥,九盏夜明珠灯垂在大殿之中。桌上摆着点心,酒水,美酒。 “都退下。”他屏退宫奴,反脚踢上了门。 御凤澜从他的身上滑下来,立刻跑到一边,躲在焚着香的青铜小炉后面看他。 “皇叔,你就这么喜欢这地方?” “对啊。那时我站在这里……”他推开了窗子,指着梨花宫的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站在这里发誓,等你长大,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皇叔你坏。”御凤澜掩唇笑,抓起桌上的花生丢他。 他眯了眯眼睛,大步过来抓她。 “帝夜天……” 御凤澜哪是他的对手,没几步就被他给捉住了,小巧的身子被他圈在怀里,动弹不得。 “我不要。”她红着脸,用力摇头。 “乖啊。”他在她的额上亲啄了一下,手掌一挥,扯掉了她的披风。 他低下头,吻住了她薄软的嘴唇,温柔只短暂出现了一刻,立刻就化成了暴风骤雨。 “乖,我要这里。”他吻过了,手指抚上她的嘴唇,哑哑地说道。 御凤澜脑子里嗡嗡地响。 “我今儿晚上不想克制,但我若不克制,会弄伤你的……”他的手掌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滑动几下,哑声说道:“小御儿,乖乖的……” 她退了几步,眼睛眨了眨,手抚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 ,哎哎地大叫了起来。 “痛,皇叔,我好痛,我要痛死了……” 帝夜天笑着说:“你别装,快起来,给我坐好。” 御凤澜抬起头看他,痛苦地说道:“真痛,皇叔,是真痛……” 帝夜天还在笑,抱着她的小身子往榻上放。 “皇叔,我流血了……”御凤澜尖叫了一声,眼泪落了下来。 帝夜天一个激灵,猛地低头往她腿上看去。腿的后面,蜿蜒的红色沾在她雪白皮肤上,触目惊心。 “来人……”他一声怒吼,大步冲过去拉开了门。 御凤澜眯了眯眼睛,飞快地把掌心的朱砂水往被子上抹了几下,继续装疼。他把她摁到桌子上时,她的手不小心摁到了朱砂碗里了,这时候正好用用。 “小御儿,你没事吧。”他又奔回来,红着眼睛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地摇了两下。 “皇叔,你是想痛死我吗?”她眯着眼睛,弱弱地问他。 但她没高兴多久,帝夜天发现了血不对劲,那明明是一把朱砂。 御凤澜像鸵鸟一样缩在榻角不动,怎么喊她,她都不理。 帝夜天再喊她,她索性整个人都缩进了被子里,只留一篷乌发在外面轻晃。 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 “你真是……” 帝夜天满腔的火,由此消了个无影无踪,最想要的事,还是没办成。 御 医匆匆过来了,人还没跪好,就被帝夜天打发走了。 御凤澜一直缩着没动。 其实她叫一声疼,他的心就会跟着抖三抖。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了这种地步,也是他自己没有想到的。 御凤澜闹够了,倒是睡了个好觉。 他不行,他憋得慌,又兴奋,在院子里练剑。直到快天亮时,才往榻上一倒,合衣入眠。 明晃晃的光照在铜镜上,映出肩头一支漂亮的梨花。 这帝夜天,趁她睡着了竟然在她身上画梨花! 而且她洗了半天也洗不掉。 御凤澜咬牙,扭头说道:“走,找皇上去。” “皇上现在正上朝。”小元轻声说道。 御凤澜点头,略微思索后,昂首走出了宫殿大门。 陆云双带着几位夫人就跪在门口,已经跪了一个多时辰了。 御凤澜一拍脑袋,想了起来。她们一大早就来给她请安了,可惜她忙洗画,根本没听进去。 而且在宫外久了,这些规矩也生疏了,忘了每天早上妃嫔是要给皇后磕头请安的事。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千岁。”陆云双双掌俯地,给她磕头。 别人都还好,陆云双跪了一个多时辰,已经脸色苍白,摇摇欲坠,快晕倒了。 申晋站在一边,冷着脸,不满地看着御凤澜。 御凤澜瞟了申晋一眼,慢悠悠地扬起了唇角。 第310章 转开头 申晋一看就明白她在想什么,赶紧转开了头。 “云双夫人今日把一年的早安都跪了,以后不必来请安了。”御凤澜这才看向陆云双,亲手扶起了她。 “谢皇后娘娘。”陆云双抹了抹汗,轻声说道。 “你们也起来吧。”御凤澜扫向那几位夫人,宫梅芬很少在她眼前晃,今天也来了。一身绣着红梅的长裙,倒也衬得她姿容娟秀。 “你们的封谍晚些就会送到,都回去吧,明儿早上记得来请安。” 御凤澜心里生起一些恶趣味,看看这些女人战战兢兢的样子,她怎么会这么爽快呢?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暗黑的自己,这事看来是真的! “皇后娘娘。”帝夜天的那两名侧妃俞青儿和马初莲追了上来。 她们两个一向胆小,平常没事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出来,御凤澜仔细想想,居然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她们了。她差点就要把她们两个给忘了,连她们也没有出宫去吗?帝夜天是不是还要把这两个也封成贵妃? 见她脸色有些难看,两个侧妃吓了一大跳,赶紧给她跪下。 “皇后娘娘,臣妾无意冒犯。” “什么事?”她脸色稍霁,男人拿女人当礼物送来 送去,错不在这两个可怜的丫头。 “皇后娘娘。”马初莲泪水盈盈地看着她,小声说:“请皇后娘娘开恩,臣妾不想去和亲。” “要去哪里和亲?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御凤澜诧异地问道。 “听人议论说,臣妾和青儿姐姐没有圆房,这两天就会被送出宫去,和草原上的王子和亲。”马初莲哽咽着说道。 “你听谁议论的?和亲之事,怎么会拿到后宫来轻易议论。就算有这事,我为什么一点风声也没听到。”御凤澜不解地说道。 “是云双贵妃宫里的丫头们议论的。”俞青儿抹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地说道:“臣妾和初莲甘愿为奴为婢,伺伺皇上和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开恩,不要送我们去和亲。” “说是本宫要送你们去和亲吗?”御凤澜追问道。 “是。”二人对视一眼,麻着胆子点头。 御凤澜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怕是陆家姐妹想掀起众人对她的不满,所以造谣生事。 她有帝夜天万千宠爱在身,但毕竟外面没有一人支持她。 她在皇家长大,很明白这对于她来说代表了什么。 她是御氏女,外面全是帝家臣,若这些人全反对她,个个给她出 妖娥子,帝夜天又能抵挡多久?难不成要为了她与满朝文武全反目? “你们不想去?”她微微一笑,轻声问道。 “不想。”马初莲和俞青儿连连摇头。 御凤澜缓步往前走,小声说:“不想去,那我就不送,你们放心吧。” 马初莲和俞青儿长舒了一口气,但还是面露疑惑,看上去很是怀疑她的话,因为她实在答应得太爽快了。 “快起来吧,本宫说话,从来一言九鼎。” 御凤澜扭头看看她们,轻轻地笑。她都懒得解释,解释多少遍,这些人也不会相信她的。不如给她们承诺,让她们放心出宫去。 “谢皇后娘娘开恩,”二人破涕为笑,磕了三个响头。 “我就不留你们在宫里了,如果想回家,我就送你们回去。若不想回去,我就给你们另置宅子,你们两个自己去单过。想嫁人的话,也自己去物色,只要是正人君子,无论出身,我都会让皇上赐婚,而且我给你们嫁妆。” 御凤澜慢步往前走,声音不大不小心,足能让在场的人都听到。 “娘娘,臣妾不想回去,臣妾就和青儿单过。”马初莲紧跟几步,感恩戴德地说道。 “好。”御凤澜点点头, 扬声道:“来人,去城东的那块买个大宅子。我看奴仆也不要太多了,十人足够,多了,会生事端。小歌,你去给她们办好,一定要挑稳妥老实的人。” “是。”小歌福了福身,带着马初莲和俞青儿离开。 “陆家姐妹是疯了吗,居然这样造谣。娘娘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了。”小元不满地嘟囔道。 “由她们去吧,也就这么嘴上的能耐了。”御凤澜轻蔑地笑笑,加快了脚步。 匆匆到了御书房,帝夜天他们刚刚下朝回来,才在御书房里坐定。 御凤澜就在外面的小亭子里等,叫小元去跟帝夜天讨洗画的东西。 “皇后娘娘。”帝玥的声音从一边传了过来。 她扭头看,帝玥一身素色衣,正抱拳向她行礼。 她看这男子,想到了崔蝶意。帝玥是他们兄弟之中长得最文静淡雅的一个,如玉的贵公子一枚。崔蝶意那样的过于妖媚的女人,其实配不上帝玥。 “你怎么没进去?”御凤澜朝御书房看了一眼。 “皇后娘娘不觉得我现在的处境和三哥当时差不多吗?我如今是不能干政的人了。”帝玥笑了笑,走到了她身边。 “有一点像。”御凤澜点点头。 “三哥 那时候比我要糟糕,我好歹这些年还积攒了不少家产,就算不拿朝廷俸禄,也能过得逍遥自在。三哥那时候不一样,他还有青衫军要打理,会拮据得多。”帝玥转头看向御书房,低声说道。 “九王爷,你想表达什么意思?”御凤澜开门见山的问道。 “国库是空的。”帝玥收回视线,淡淡地说道。 御凤澜怔了一下。 “他一向不太管钱的事,这次办大典才知道国库里存银不多,现在基本上已经空了。”帝玥转动了手指上的玉扳指,轻描淡写地说道。 “然后呢?”御凤澜追问。 他轻轻叹息,低声说:“帝麟在北边啊。” 北边与胡缰交界,帝麟若与他们纠缠在一起,对兰烨来说不是好事。 御凤澜歪了歪脑袋,小声笑,“这么说来,九王爷是想捐出家产,为国效力了?” 帝玥低低地笑了几声,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藏心和沐雨马上走了过来,一左一右地站到了御凤澜的身边。 帝玥抬头看了看他们,挥了挥手,“你们放心,在皇宫中,没人敢对皇后怎么样。” “九王爷是爽快的人,怎么现在说话吞吞吐吐的。”御凤澜盯着他的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第311章 一样 “你与哥哥是一样的人,觉得每个人都有目的。”帝玥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从小就听母妃说,父皇最疼爱我,今后我就是皇帝。所以,我无欲无求地长大。直到这两年,我才明白,所谓的疼爱,所谓的亲情,都是一张薄纸,随时可以撕裂。” 御凤澜抿唇,轻笑,“对,皇家之子,就是这样的感受,这才对。” “不对,皇家之子也是人,为什么要在充满了怀疑和猜忌的环境里相处呢?我厌倦了这一些,我想离开,但是文武大臣都极力阻挠,觉得我一走,一定会兴风作浪,呵……”他摇摇头,小声说:“真是一群奇怪的人。” “王爷未必就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御凤澜唇角轻扬,笑着问道。 “对啊。”帝玥笑笑,满脸认真地说道:“第一次见你,你站在我王府的角门处,就是一个长得好看的平凡妇人,真没有想到,你会成为兰烨皇后。” “世间事想不到的多了去了,九王爷放宽心吧。京城和京外,只要你远离权力漩涡,也未尝不是件好事。逍遥难得,难得逍遥。”御凤澜抿了抿唇,转眸看向御书房。 帝琰正大步出来,一脸愠色。 “四哥还是不服气。”帝玥小声说道。 “他的不服气都在脸上,这样的人反而好 相处。”御凤澜淡淡地说道。 帝琰已经看到了这边的两个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脸坏笑,大步过来了。 “头痛。”御凤澜抚额。 帝琰真的比帝麟难缠。 帝麟那人虽坏,但是对她还算是真动了心,所以在她这里多少会退让几步。帝琰不一样,帝琰那人横,从来不给她面子,最让她无奈的是帝琰是真帮夜天的,所以她也不能真把帝琰整太狠了,反而要让他几步。 “你们两个闲吗?”帝琰一到,直接开呛。 “四王爷,你在对皇后说话吗?”沐雨怒瞪着他。 “你是什么东西,滚下去。”帝琰撇他一眼,骂了一句,撩起起长袍,一屁股坐了下来。 “二位慢聊,本宫去找皇上谈些事。”御凤澜清了清嗓子,起身就走。 “御……皇后……”帝琰立刻又站了起来,拦住了她,神情复杂地说道:“我有事找皇后。” “你有什么事能找我,还想再找些杀手把我卖了?卖个小妾没事,卖掉皇后可是会被杀头的。”御凤澜讽刺道。 “小王向皇后娘娘赔罪了。”帝琰站起来,不情不愿地抱拳作揖,“那件事,只是为了试探归寒邪……事实证明,小王的猜测是正确的,及时地揭穿他的真面目。而且还由此事,一举拿下了他们那个贼窝… …” “这么说,你还有功劳了?”御凤澜冷笑着质问道。 帝琰抬眸看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和失落。 帝玥看在眼里,轻轻笑了笑,转过了头。 “你笑什么。”帝琰瞪了他一眼,粗声呵斥,“没大没小。” “那四哥和皇后谈事,小弟先行告退。”他抱了抱拳,转身离开。 帝琰没留他,看他走远了,搓了搓脸,无奈地说:“皇后娘娘帮我找一下珂离沧可好?” “找他干吗?我为什么要帮你找?”御凤澜没好气地问道。 “这个……你先帮我找,我自会重重谢你。”帝琰为难地说道。 “我不需要你谢,我也不想帮你找。”御凤澜扫他一眼,冷笑道。 “御凤澜……”帝琰又恼了,刚嚷了一句,就见御凤澜冷着小脸要走,马上态度又软了。 “皇后娘娘帮我这一回,我感激不尽。皇后娘娘尽管提条件。”他拱着拳,小声央求她。 真难得,帝琰求她!她扭头看他,心里的恶趣味又胀满了。 “你为什么要找珂离沧?”她停下脚步,盯着帝琰问道。 帝琰抿了抿唇,不肯出声。 “那算了。”御凤澜拔腿就走。 “喂……”帝琰只好撩起头发,黑着脸说:“他说,我不应该绑你。让流光溢彩跑来我府上,给我身上 弄了个这个。” 御凤澜看着他耳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难怪今日他要把头发往前面搭着,原来耳朵成了猪耳朵,肿得老大。 “别笑。”帝琰没好气地说道:“你今日帮了我,我会感谢你的。” “感谢就不敢收了,四爷你平日里离我远一点,我就欢天喜地了。”御凤澜不客气地说道。 “你……”帝琰忍了忍,小声问:“那现在是不是帮我去找他?” “你们不是抓到锦珠儿了吗?他一定会想见的,找我干什么,去锦珠儿那里守着就好了。”御凤澜轻描淡写地说道。 “没有用,我在那里守了两天,他没来。”帝琰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挥了一下手。 御凤澜想了想,小声说:“那你跟我来吧。” “他会在哪里?”帝琰好奇地问。 “喝酒呗。”御凤澜笑笑。 “你是说,在你的藏雪楼?”帝琰疑惑地问道。 “哎,我就怕我的酒被他喝光了。”御凤澜轻叹。 发现深爱的人不爱他,这还是小事。 发现深爱的人不是她,这才是让人绝望的事。 珂离沧那么骄傲,倾注全部热情爱上了一个被他治好的小女子,可那小女子是谁,他都不知道……想想都难过。 帝玥看着二人走远了,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转身往御书房走去。 御 凤澜和帝琰出了宫,直奔藏雪楼。 “咦,我记得钥匙在这里的。”御凤澜在院子里转了几大圈,小声嘟囔。 “你到底找到没有?珂离沧,珂离沧……”帝琰捂着耳朵大喊大叫,不耐烦地在院子里绕来绕去。 “对了,你上去看看,在上面没有,”御凤澜指着屋檐上的鸟窝,捂着肚子说:“我如今大着肚子,你不能让我去爬梯子。” 帝琰看了看她,飞身跃起,直接把鸟窝给摘了下来。 “真粗鲁!”御凤澜摇摇头,在鸟窝里看了看,又让他放上去。 “没在这里,那在灶台下面吧。我如今大着肚子,你不能让我趴到灶台下面去啊。”她又指厨房的柴火灶。 帝琰瞪了她一眼,只好大步进去,在灶台底下翻得灰尘直飞,却一无所获。 “到底在哪里?”他不耐烦地质问道。 “我想想……”御凤澜见他一脸黑灰,马上就要爆发了,笑着拍了拍额头,“哦,我想起来了。” 酒窖在大树下,御凤澜从树洞里拿出了钥匙,打开暗锁。一掀开地窖的门,里面立刻扑出了浓郁的酒香。 确实如御凤澜所想,珂离沧就醉倒在几只大酒桶前面。 蓝袍敞开,头发都被酒水给浸湿了。 如玉的脸颊上沾了泥灰,黑一块,白一块,哪有威风的毒王的模样。 第312章 起来 “喂,你起来,怎么醉得像死猪一样,你喝我这么多酒,你给钱了吗你。”御凤澜走过去,用力摇了摇他。 珂离沧睁了睁眼睛,一把抓住了她,把她抱进怀中,顺势把脸埋进了她的颈窝里,喃喃地说道:“哪来的一枝花儿,这么香。” “喂,你放肆。”帝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他。 珂离沧手一掸,把他给挥开了。 “再喝点。”珂离沧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抓起了酒坛子,又要往嘴里灌。 “喂,珂离沧。”御凤澜拦住他,小声问:“你看锦珠儿去了吗?她到底是不是?” “蠢丫头。”珂离沧看了她一眼,慢吞吞地说道:“世上真有锦珠儿吗?” 御凤澜怔了一下。 对啊,世上真有锦珠儿吗?真有归寒邪吗? “蠢丫头,在这世上,居然有这么一个杀人窝,我们一无所知,还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哪有什么锦珠儿,锦珠儿就是被他们故意弄坏了脸,故意让我遇上,故意让我治好,故意来我们毒谷中刺探情况的女人。她可能是她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也可能早就死了。” 珂离沧撕开了一坛子酒的封纸,仰头就喝。 御凤澜轻轻点头,小声说:“确实可怕,但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在这里大喝特喝的?” “不能 喝吗?”他转过头,扫了一眼帝琰,冷笑道:“你来干什么?” “珂离沧你少装疯卖傻,给我把耳朵弄好。” “我弄不好。不过我能告诉你一个办法,只要你对御凤澜凶,你的耳朵就会越长越大,直到垂到你的肩膀下面来。如果你对她好,轻言慢语,态度温和,那你的耳朵也就会慢慢好了。” 珂离沧一仰头,辛辣的酒直接灌进了他的喉咙里,沿着他的唇角和下巴往下淌。 “珂离沧你这是什么破办法?”帝琰气急败坏地说道。 “治好你耳朵的破办法。”珂离沧转头看看他,淡淡地说:“我这辈想对她好的人不多,御凤澜是一个,你得罪她就是得罪我。曾经的锦珠儿已经死了,我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东西我也不找了……” 他转头看向御凤澜,小声说:“御凤澜,有事去我那里找我,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受了委屈也去我那里,我会收留你。” “珂离沧,你怎么说得这么悲观呢?世上女人这么多,不一定非是锦珠儿啊。”御凤澜小声说道。 “但那个时候出现的只有一个啊,蠢丫头。”珂离沧看着她,蓝眸里静静淌过一丝伤感,“你真的有点像那时候的她,她那时候也是这么一个美好的姑娘。” “但是她 的脸,是你给她的。你爱上的,是你想要的影子。”御凤澜扶住他的手臂,轻声说道:“珂离沧,别喝这么多酒,伤身呢。” “还教训起我了。”他拍了拍御凤澜的头,小声说:“我也没能帮到你什么,上回在牢里把你一个人丢下了,我很惭愧。御凤澜,以后自己好好的,当皇后是很威风,但是当皇后要管的事也多,该狠心的时候不要手软,该手软的时候也不要狠心。” “知道了。”御凤澜轻轻点头,轻声问:“你还会来看我吗?” “你可以去看我啊。”珂离沧笑了笑,拎着一只酒坛子往外走。 “喂喂,珂离沧,我的耳朵。”帝琰追了几步,不甘心地说道:“你不能这样走,你交出解药。” 但帝琰不敢靠近他,珂离沧身上有毒,他怕沾着了,另一只耳朵也坏事。 “方法教给你了,讨好了御凤澜,你的耳朵不药自愈。”珂离沧挥挥手,大步往外走去。 御凤澜跟出了酒窖,只见他大步走出了小院,爬上了他的马。 流光溢彩向御凤澜挥了挥手,也上了马,跟着珂离沧走了。 这些江湖客,来去无声无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自在,多好啊。 “御凤澜……”帝琰黑着脸出来了,一声怒吼之后,猛地捂上了耳 朵,痛苦地弯下腰。 御凤澜拔开他的头发看,耳朵果然更肿了。 “好可怜啊。”御凤澜啧啧地摇头,拍了拍他的肩,笑道,“怎么办呢,珂离沧就是对我这么好,你千万不要得罪我啊。” “你……” 帝琰气得要爆炸了,却无可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地看着她。 “别看着我,看着我也没用。”御凤澜咧嘴一笑,小声说道:“走吧,我们回宫去。” “你是不是有解药?你们一起耍我的是不是?”帝琰黑着脸,紧跟在她的身后,急匆匆地问道。 “我真的没有,若不是你告诉我,我也不知道你的耳朵成了这样啊……咦,你说割下来,是不是可以炒上满满一盘子呢?” 她伸出葱白的指尖,往他的耳朵上戳了一下。 帝琰痛得一阵颤抖。 御凤澜看得有趣,接连几下戳了过去,一下比一下重。 帝琰痛得嗷嗷地叫,捂着耳朵在院子里乱钻,想躲开御凤澜手。 “来呀,我给你治好,快来呀。“御凤澜在他身后追,哈哈大笑。 “御凤澜,你够了。”他突然转过来,双臂用力地圈住了她,把她死死地抱紧了,咬牙切齿地说道:“你再试一下,看我会不会……” 御凤澜扬手就是一巴掌。 “谁许你抱我的,我是皇后,你再 敢不尊重我试试。”她冷若冰霜地说道。 帝琰捂着被打红的脸,盯着她看着,重重地喘气。眸子里惊涛骇浪地狂卷,但始终一个字也没有说。 藏心和沐雨跑进来了,见到二人箭拔弩张地模样,立刻赶了过来,拦到了二人面前。 “四爷,该回去了。”藏心粗声粗气地呵斥道。 “哼。”帝琰一甩手,拂袖而去。 御凤澜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活该长着猪耳朵! 帝琰一路疾走,离藏雪楼好远了,才想起他把马落在藏雪楼那里了。但让他现在回去,他死也不肯。 “四爷。”温柔的女声从他身后响起来。 扭头看,只见陆云织正站在廊下,笑吟吟地看着他。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拧拧眉,冷冷地问道。 “我在对面买绣线,见四爷一脸不快活,所以过来看看四爷。四爷这是怎么了?”陆云织靠近他,柔声问道。 “没什么。”帝琰拔腿就走。 “四爷。”陆云织跟过去,好奇地问:“四爷耳朵怎么了?” 帝琰飞快地捂住了耳朵,冷漠地瞥了她一眼,自顾自地往前。 “四爷,你是不是……对御凤澜动了心思呀?”陆云织飞快地说道。 帝琰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盯着她说道:“离我远点,再跟着本王,本王掐死你。” 第313章 退后 陆云织吓了一跳,赶紧退了几步。 帝琰黑着脸,越走越急,接连擦掉了好几个小摊上的东西。 但他一身锦衣华贵,没有人敢拦他阻止他,摔烂了踩烂了也只能自认倒霉。 陆云织捧着绣线,扭头看了看藏雪楼的方向,恨恨地说道:“有什么了不起的。” “小姐。”婢女快步过来,小声催促道:“我们得回去了,娘娘还等着我们呢。” “急什么,再逛逛。”她不耐烦地说了一句,快步进了旁边的一家胭脂铺子,挑选起了胭脂。 “小姐,娘娘今儿早上跪久了,还是早回去吧。这些东西,宫里都有啊。”婢女跟进来,满脸担忧地催她。 “有什么,姐姐的东西,都不如皇后的……” 她拿起了一盒胭脂,闻了闻香味,用指尖挑了一下,在掌心化开,抹到了脸上。 “小姐用这个正好,很显气色。”老板走过来,大声赞美她。 “我本来气色就好。”她气恼地瞪了一眼老板。 老板赶紧附和,“对,小姐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简直举世无双。一切脂粉都是小姐的陪衬而已。” 陆云织笑了,一连挑了好几盒胭脂水粉。 “小姐, 带的银子不多了啊,还没给娘娘买东西去,你就少买吧。”婢女愁眉苦脸地劝她。 “姐姐的东西,下午再让人来买就好了。”她把胭脂收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 婢女只好付钱,快步出来追上她。 “咦,你看,那是……”陆云织突然眼前一亮,快步前跑去,拍了拍前面人的肩膀,笑着打招呼,“大巫女。” 大巫女转过头,轻轻掀了一下披风,点了下头。 “大巫女,你上回给我看过相,但我现在还是一筹莫展,大巫女能不能帮我再看看?指一下最容易的路?”陆云织央求道。 “呵呵……都是命……”大巫女摇摇头,慢步往前走。 “大巫女,我请你吃饭。”陆云织拦住了她,小声说:“你就帮帮我吧,我会重重谢你的。” “你这么坚定啊?”大巫女扭头看她,哑声问道。 “对啊。”陆云织点头,沮丧地说:“可惜姐姐都不肯帮我。” “你姐姐并无贵人命,你有。”大巫女阴测测地说道。 “我要怎么做?”陆云织急切地问道。 “先回去吧,这里说话不方便,晚点我会让人去告诉你。”大巫女拔腿就走。 “你 能进宫吗?还是我出来?”陆云织赶紧问道。 “这个你不必担心,快去吧。”大巫女头也不回,大步走进了人群之中。 陆云织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期待。扭头找婢女们,她们正拧眉看着她,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管好你们的嘴。”她指指几人,小声威胁道。 “小姐,回去吧。”婢女走过来,轻声央求道。 “走了。”陆云织这才登上了马车,带着人往回走。 御凤澜和藏心几人把藏雪楼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锁上了大门。 从此之后,她可能真的不能再卖酒了,藏雪楼暂时都只能关着。 她抬头看看藏雪楼三个字,心里百感交集。 “娘娘,回吧。”沐雨牵来马车,小声说道。 御凤澜扶着沐雨的手登上了马车。 或许她生来就属于那座宫殿,所以时隔六年,她还是回到了那里,一切缘份都在她小时候种下了,结出了今日的果。 “他们回来,会直接回宫的吧?”她小声问道。 “一定会的。”藏心挥动马鞭,低声说道。 “藏心,你们有没有想过,就留在藏雪楼,成家生子啊?”她轻声问道。 “不要,我会守着小主 子的,一辈子守着。”藏心扭头看了看她,小声说:“小主子不必担心我,我都想通了,小主子现在高兴,比什么都重要。皇上虽说现在宠你,但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而且越宠,嫉妒的人就越多,我们在你身边,虽然没什么大才能,但为了主子赴汤蹈火,我们还是做得到的。” “藏心,等我的孩子出生了,我还是要给你们四个娶老婆,漂亮的,温柔的。”御凤澜戳了戳他宽厚的背,笑着说道。 “呵呵,漂亮的,不是只有小主子吗?”沐雨问道。 “别打岔!”御凤澜故意板着脸吓唬他。 沐雨嘿嘿一笑,打马走到了前面。 回到宫里的时候,帝夜天还在御书房。 御凤澜直接跑去了御书房找他,身上的画还在呢,得让他赶紧拿东西出来,给她洗掉。 太监们见她过来,赶紧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里面慌慌张张地走出了一人,亲手打开了门,是陆云双。 唷,趁她不在,马上就来了! 御凤澜看了看她,大步往御书房里面走。 帝夜天正躺在一边休息,一头黑发垂下来,手里拿着一本折子在看,小太监在给他捶腿。 刚刚是 陆云双在服侍他吗? “过来,又出去去哪了?”他放下折子,向她伸出了手。 “你怎么了?”御凤澜走过去,小声问道。 “皇上刚刚头疼了。”陆云双弱弱地说道。 “头疼?”御凤澜坐下来,手掌抚上了他的额头。 “唔……”他搂住她,把她直接往下抱。 陆云双看了一眼,转开了头。 “那,云双在这里干什么?”御凤澜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来说小皇子上学的事。”陆云双小声说道。 “没顺便给你揉揉?”御凤澜故意说道。 一边的小太监以为御凤澜是生气陆云双偷懒,于是赶紧替陆云双说话。 “娘娘刚刚替皇上按了,奴才是刚刚才进来的。” 去他的!御凤澜唇角轻扬,抓着他的发梢在他的鼻尖下扫,“温柔吧,舒服吧,比我的手好吧。” “对啊。”他一本正经地说:“你要不要来给朕按按?” 御凤澜轻嗤,手指落在他的太阳穴上,轻声问:“是蛊的原因吗?你有些日子没疼了。哎,可惜珂离沧都没有办法。这种东西,一定要找到下蛊的人啊。你就这么相信你身边的人吗,我觉得就是她们中的一个啊。” 第314章 对话 帝夜天拧了拧眉,不是没想过,但是留下来的几个女人,确实都没什么问题,全是忠心下属的家人。 听着二人的对话,陆云双的脸慢慢胀红,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 一阵秋风卷着落叶闯进窗子,正落在陆云双的脚边。 “咳……”陆云双咳了起来,一声比一声急。 “云双你回去歇着吧,皇子们的老师,朕会选择好,你安心养着就是。”帝夜天看了她一眼,低声说道。 “是,臣妾告退。”陆云双给二人行了礼,转身出去,边走边咳。 “云双的身体这么差了,御医没有一点办法吗?”御凤澜眉头微拧,小声问道。 “慢慢调养吧。”帝夜天抚着额头,眉头微皱。 “又痛了吗?”御凤澜俯下身,手指头摁到了他的太阳穴上,轻轻揉动。 “还好。”帝夜天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是不是国库的事?”御凤澜轻声问。 “对,父皇这几年好大喜功,喜欢大兴土木,那个寿辰石就用了上万两黄金,还有他建的佛寿宫,佛寿塔,多达上百个。”帝夜天拿起朱砂笔,继续批折子。 “拆掉啊。”御凤澜手指头动动,笑着说:“拆掉换钱。” “怎么拆?木头建上去,玉石雕出来,那就不是钱,是石头了。”他有些气恼地说道。 御凤澜 双手托腮,盯着他看了会儿,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怎么了?嫌我穷?”帝夜天故意板着脸问。 “不是,我是在想九王爷的话。他说你不太会管钱,原来是真的。你手下就没有幕僚,替你出谋划策,筹集银两?那我问你,那青衫军是怎么撑到现在的?天天吃树皮草根不成?跟着你打仗闯天下,好可怜哦,肉都吃不到。” 御凤澜拿起另一支笔,在他的眼前晃了晃,调皮地挤了挤眼睛。 帝夜天轻笑,沉声说:“有是有,但只能维持青衫军的开支,再拖上几个一年半载拿不下天下,确实要发愁了。” “你们的银子怎么来的?”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我有两个铜矿,青衫军化整为零,在每个郡都有,一个村子的人基本上全是青衫军。平常种地,经商,自给自足。但只要打仗,随时就可以召集起来。”他小声说道。 御凤澜想了半天,还是没能明白。 “可是整个村子里的人呢,被你们杀了吗,还有,你召集他们打仗去了,那官府一看就知道有问题了呀。” “那几年,帝御两家经常打,御氏皇族越打越输,人打没了,就从各地方去强召男丁,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男丁被带去战场。当然,也不会有几个人回去。加上旱灾,水灾,蝗灾,一个村 子一个村子的人就那样跑光了,死光了。我一面带着大军往这边打,一边把青衫军留在那些村子里,顶替了他们。” 帝夜天看了看她,见她脸色没什么变化,才继续往下说。 “青衫军是奴隶和从军营里挑出来的低等士兵组成的,年轻,有冲劲,忠心。这几年我让他们停在各郡,暗中培植势力,替我除掉与我作对,阻挡掌权的人。你知道我夺位登基,为什么各地都风平浪静?” 御凤澜明白了,因为各个地方都被他的人控制住了!这几年下来,他已经把势力无声无息地渗透到了各个角度,哪些人可以拉拢,哪些人应该除去,他早就办得妥妥当当的。 “难怪夺位登基这样的大事,就连天下文人也没有一个跳出来骂几句。”她往前俯,笔尖在他的鼻子上点了一下,“皇叔,你这个人的心思太缜密了,真会织网,真沉得住气。” “我也觉得自己很沉得住气,昨晚那种情况下,我还放过了你。”他终于看完了一个折子,笑着说:“还有,我是王,是将军,我所要做的就是掌控大局,怎么可能还满心思琢磨去赚银子?” “帝夜天,我帮你赚银子呗。”御凤澜眼睛眯了眯,娇声说道:“我感觉我们就是夫妻店,我出主意,你执行。” “胆大包天, 你敢让皇上执行你这小女子的命令。”帝夜天抬起笔,往她的头上拍了一下。 “出门你当家,关门听我的。”御凤澜钻进了他怀里,笑吟吟地抬头看着他说:“真的,我有办法把你的这些佛寿塔,佛寿寺变成钱。” “嗯,怎么变?”帝夜天慢吞吞地问了句,视线重新回到了折子上。 “帝夜天,我没和你开玩笑啊。”御凤澜摇了摇他的肩,轻声说道:“国库空,但富人家里可不空。你想想,修这些东西都是花了银子的,真正用出去的有多少,又有多少落进了旁人的口袋?” “那也不能强行勒令他们拿钱出来。”帝夜天摇摇头,严肃地说:“朝堂之事,讲究制衡。官员喜欢抱团,只能利用他们互相之间的关系去平衡朝堂中各种矛盾。严令他们拿银子出来,在这种时候起不到好的作用,反而会让他们滋生作对的心,团结一致,和我作对。所以只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吐出来。” “这样……”御凤澜双手托着下巴,盯着他看了会儿,跳起来,笑着说道:“皇叔,说到底,你就是心思多。” “哪个王者是单纯如水的?都是一副肠子转九道弯。”帝夜天也笑了,捏了捏她的小鼻头,宠溺地说:“所以呢,我只要你简简单单的不让我担心就成了。” “我还是想给你赚银子呢。”御凤澜在他的怀里蹭了几下,轻快地说道:“你先让他们吐出一部分。这些佛寿塔什么的,立在那里,空在那里,完全是浪费。我们把它们变成银子才是王道。” “你有什么好主意?”帝夜天把折子推开,专心问她。 “佛塔都在哪些地方?”御凤澜认真地问。 “京城修了九座,在各大名寺里都建了新塔,为他增福。” “天,修这么多,怎么一天寿命也没有增加?”御凤澜夸张地瞪了瞪眼睛,笑了起来。 帝夜天知道这件事最讨她欢心,笑了笑,没出声。 “对了,今早出去时遇上了两位侧妃,我已经让人给她们置了宅子,让她们出宫去了。那几位夫人跟着你的时间久,你中蛊之事我琢磨着一定和她们其中一人脱不了干系,所以暂时留着她们,你就给她们封个贵人什么的,这样也能堵住那些老头儿的嘴,免得天天说我霸道,独占君宠。” 御凤澜连珠炮一样的说完,发现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于是碰了碰他的手肘,不满地说:“怎么不理我?” “你安排就好了,你高兴就行。”他有些懒懒地说道。 “都跟过你,叫了你这么久的王爷……对了,宫梅芬和你什么渊源,为什么你留着她?”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第315章 谋士 “她父亲是我的一个谋士。”帝夜天捞起她一缕秀发在手里把玩,随口说道。 “也死了?”御凤澜好奇地问。 “活着,打理铜矿。” “唷,原来这位岳父是财神爷呀。”御凤澜瞪他,小嘴巴嘟了起来,“难怪你对她那么好。” 帝夜天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对她好了,一个月才看到她一回。” “那、那、那,你还想看到几回?”御凤澜忿忿地说道。 帝夜天哑然失笑,用她的发梢往她的小嘴巴上打,“我想每天看到,怎么样?” 御凤澜皱着眉头,往他的额上撞了过来。 “不行,你得日日夜夜看着我,不许看别人。陆云双不可以,宫梅芬不可以,别的女人都不可以。” “是,我的皇后。”他笑出了声。 “哎呀,我也魔障了。”御凤澜捂了捂脸,不好意思地笑。 她的心情还从来没有这样好过!帝夜天知道她是为什么,那件金凤袍确实让她满意了。 “我这些东西,怎么洗干净?”她歪着脖子,指着画问他。 “为什么要洗,朕晚上还要好好欣赏。而且朕说了要办到的事,一定要办到。”他眸子里的光沉了沉,似笑非 笑地盯着她。 御凤澜愣了一会儿,跳起来就走。 “小御儿,会舒服的。”他故意大声说道。 御凤澜捂着耳朵,飞快地跑了。 一路冲进了梨花林里,她才稍微平静了点。 “回宫吗。”藏心低声问道。 “我们去园子里,看看我的大金马。”御凤澜点点头。 小金这些天一直放在花园里,任它四处游荡。 饿了就吃花花草草,困了有时候就睡在园子里,有时候回梨花宫。 花园里的飞鸟鱼兽已经习惯了它的存在,而且渐渐喜欢在它身边走动。 帝夜天是宫里的王,小金是这些飞鸟走兽的王。 御凤澜走进园子,一眼就看到了正站在花丛里的小金。 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正追逐着一只小雀儿的身影,直到小雀儿落在了枝头,它才甩了甩尾巴,看向别处。 它比以前看上去柔和多了。 “皇后娘娘。”照看它的太监宫女们跑过来给御凤澜磕头,齐呼千岁。 小金听到了动静,扭头看了一眼,迈着骄傲的步子往花丛深处走。 御凤澜慢步跟了过去,折了两朵月季花,一朵戴在耳边,一朵捏在手里轻轻转动。 小金的步子不快,走几步还停一下,看 看树枝,看看鲜花,再悠哉游哉地啃一串果实。 御凤澜走近它了。 它立刻转过脖子,瞪向她,尾巴高高地甩了起来,前蹄在地上轻刨。 太监们吓坏了,赶紧跑过来,想劝御凤澜离开。 御凤澜也有点怕,怕这家伙又凶性大发,一角顶穿她的肚子。 但是小金只刨了几下,就继续东张西望去了。 御凤澜大着胆子把月季花戴到它的耳朵边上,再顺手抚了抚它光滑的金鬃毛。 小金的毛皮实在太漂亮了,金色的缎子一样,阳光一照,光彩夺目。奔跑起来,鬃毛高高地甩动,就像一道流淌的金光。 看着小金没露出反感和攻击的样子,御凤澜胆子更大了,抱住了它的脖子,亲昵地把脸贴了上去。 宫奴们看呆了,想靠近,但又怕小金发怒。 但若不过去,皇后被马给踢了顶了,他们也只有死路一条。 场面静了会儿,御凤澜松开了小金的脖子,小声说:“你已经习惯了吗?如果你想回家乡,我就安排船,送你回去。” 小金甩了甩鬃毛,眨了眨水汪汪的黑瞳,用脑袋轻轻地在她的胳膊上蹭了几下。 “是想回去吧?那好,我给你准备船。只是, 我都不知道怎么才能到你的家乡,也不能去问世子,我怕他把你又捉回去。我们先不要着急,我给你安排好了再走,好吗?”御凤澜小声说道。 小金打了个响鼻,前蹄一弯,跪坐了下去。 “我,可以坐在你的背上?”御凤澜惊喜交加,弯下腰问它。 它抬起头,温柔地看着御凤澜,用尖尖的角勾住了她的裙摆,把她往身边拉。 小金点了头。 御凤澜笑着骑到它的背上,小声说:“你带我回梨花宫,但是不能跑,我有孩子。” 小金又点了头。 太监们围过来,诧异地议论。 “乖乖,怎么这么听娘娘的话?” “倒是比狗还通灵性啊。” “娘娘,小心。”藏心跟在小金身边,很是担忧地说道。 小金甩了甩尾巴,转过头,用角把他轻轻抵开。 御凤澜冲他摇了摇头,笑着说:“没关系,你们在后面跟着就好。” 藏心还是大步走了过来,甚至拉住了御凤澜的手。一旦小金会撒野,他也能及时把御凤澜抱下来。 小金看上去有些不满,转过头,冲他呲了呲牙,大白牙闪着白亮亮的光,尾巴甩得高高的,用尖尖角抵着他,逼着他往后退。 “走吧,小金,他是我的好哥哥,你不要欺负他,我会生气的。”御凤澜拍了拍小金的脑袋,温柔地说道。 小金这才抬高了脑袋,雄纠纠气昂昂地往前走。 它走得很慢,不时从树上咬下几朵花,在嘴里慢慢嚼,而御凤澜放在它耳朵边的月季花始终未掉。 宫婢们跟在后面,不敢靠太近,但又觉得很好奇,忍不住要去看。 几位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夫人远远地站着,嫉妒地看着御凤澜的身影。 “你们看,那是皇后?”吴乐诗瞪着大眼睛,惊叫道:“她骑着那匹马。” “就是她!她真是个妖孽,马都不放过。”庄佳琪不乐意地嘟了嘟嘴。 “你们多嘴干什么,快走吧。”宫梅芬横了她们一眼,快步往前。 庄佳琪一把拽住她,担心地说道:“可是我们要是现在去看云双,皇后会生气的吧?皇后很不喜欢云双的。” “为什么要管她生不生气?云双一直对我们很好,你忘了你那年生病,是谁给你找来的草药?童妙音可是巴不得你死的。”宫梅芬甩开她的手,冷冷地说:“你们不去,我去。” “这个……” 二人互看了一眼,嗫嚅着往她身边凑。 第316章 胆小了 “我们胆小,你帮我们把礼物带到好不好?你看,我给她买的人参,这比草药要贵重吧。我们是记挂着她的,就是不敢去……” “不带,你们爱去不去。别忘了,皇后再怎么不喜欢,皇上还是封了云双为贵妃。你们呢?别趋炎附势,小心砸了自己的脚。”宫梅芬瞥了二人一眼,快步往前走去。 “怎么办?”两个女人无可奈何,只能跟上前去。 “也不知道以后怎么样,我们才封了个贵人。到了现在,皇上都没有让我们侍寝。没有孩子,我们也就算是枯死在宫里了,一辈子受人欺负。” 吴乐诗说着说着,眼泪都掉了下来。 “你别哭了,我们多少还能留下,你看看马初莲和俞青儿,已经被赶出去了。我都不敢想,被赶出去之后,我还能活几天。” 庄佳琪闷闷地看了她一眼,加快了脚步。 “我家里的人早就不管我了。”吴乐诗抹着眼泪,哽咽着说道:“要是出宫,回去也是吃冷饭的命,怎么办,我不想活了。” “让你别说了,反正我不去看陆云双,要去你们去。” 庄佳琪捂住耳朵,拔腿就跑。 “等等我啊,我也不去。” 吴乐诗一溜小 跑,紧跟在她的身后。 两个人拐过了假山,迎头撞上了御凤澜,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两位贵人,跑这么急干什么去?赶着见皇上啊。”御凤澜故意说道。 “不敢不敢,不是不是。” 两个人的脑袋都快摇掉下来了,吴乐诗本来就在哭,被御凤澜这样一吓,哭得更厉害了。 “皇后娘娘饶命,我们不是想去看云双贵妃的,是宫梅芬要去,我们没有去。”她摆着手,泣不成声,眼看就要吓晕过去了。 “奇怪,你们爱看谁就看谁,怎么吓成这样?” 御凤澜不解地看着她们,让宫婢把两个女人拉起来。 “皇后恕罪,她是吓到了……” 庄佳琪抬头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到底怎么回事。” 御凤澜明白中间肯定有什么原因,不然这几个女人以前也往云双那里跑,怎么没见吓成这样? “皇后娘娘。”一名宫婢上前来,给她行了礼,小声说:“奴婢是六夫人身边的婢女蓉儿,请容奴婢细禀。” “你说。”御凤澜点头。 “这几日我们夫人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很担心……”蓉儿抬起头,一脸惊恐不安地说道:“但是请皇后娘娘相信,我们夫 人和云双贵妃绝对不是一起的。” “不是一起的,不是一起的。”两个女人又开始用力摇头。 “奇怪了,你们是一起的又怎么样?本宫要吃了你们了?”御凤澜笑吟吟地问道。 那两个女人一听这话,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一起哭了起来。 “有人吓唬你们了吧?”御凤澜明白了。 “听说……皇后娘娘发下话来,谁和陆云双走到一起,谁去看陆云双,谁叫太夫给御云双看病,都会被斩掉手脚,剜掉眼睛,装进坛子里腌成腊肉。”婢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不停地发抖。 “我还要把你们挂在树上,吹成吹肉呢。” 御凤澜脸色一变,明白了陆云双在御书房的原因,什么问皇子上学的事,明明是去告状的! “去叫皇上,说我去云双那里了,要把她腌成腊肉了。把她们两个扶起来,本宫一起腌了。” 御凤澜打马就走。有心放陆云双一马,她倒好,成天造谣。 两个女人被宫婢们架起来,哭天喊地地不肯往前走。 “再哭,割掉你们的舌头。”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大声吓唬她们。 两个人赶紧捂住了嘴,再也不敢发出动静。 陆云双和宫梅芬 正在院子里晒太阳,喝茶。 听到皇后来了,赶紧起身迎接。 “云双贵妃,方才去找皇上干什么了?”御凤澜走进去,似笑非笑地盯着她。 陆云双的脸色一白,退了一小步,嗫嚅着说:“是去说小皇子们念书的事。” “撒谎,不是说本宫要腌了你们当腊肉的事?”御凤澜冷笑道。 “不是……”陆云双吓得一抖,赶紧摆手,“皇后娘娘……” “真的不是吗?”御凤澜盯着她的眼睛,大声质问。 “是的。”陆云双的手垂下来,小声说:“但是皇后娘娘请放心,臣妾不会和皇后娘娘争宠,也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臣妾只是想有个安身立命之所,如果皇后娘娘要把臣妾放出宫去,我现在就走,绝无怨言,也不会在皇上和皇子面前说皇后娘娘半个不是。” 她一面说,一面哭了起来。 御凤澜被她堵着了。 不是她不让,是帝夜天不放! “皇后娘娘何必咄咄逼人?大家都是女人,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的父兄都是为皇上出生入死之人,你逼着皇上做无情无义的人,让青衫军寒心吗?”宫梅芬扶住了陆云双的手臂,怒声质问。 御凤澜盯着她 的眼睛,冷声说道:“本宫从来没有逼过任何人,若你们真能得到他的心,本宫拦不住。但如果用下三滥的手段来陷害本宫,本宫不介意把她变成腊肉。本宫喜欢明着来,暗箭之类的,本宫也不怕。来人,把贵妃宫里的奴才都带出来,在这里给本宫跪好。让俞青儿和马初莲过来,指认通风报信,造谣之人。” 她扭头看向两位吓得脸色发青的夫人,大声说:“你们两个先说,是谁告诉你们,本宫不许你们靠近云双贵妃,不许你们和她来往,不许有人找大夫给陆云双治病的!” 吴乐诗和庄佳琪哆哆嗦嗦地走上前来,根本不敢说话。 “如果说不出来,就给我指。”御凤澜怒斥道。 和亲的谣言太轻,居然编排出她要把人腌成腊肉的恶毒谣言,这绝不能忍。 “今日不查清楚,明日这宫里就会多出十坛子腊肉,一个也别想逃。” 宫门口响起了匆乱的脚步声,帝夜天来了。 “怎么了?”帝夜天扶住她的腰,沉声道:“我还在批折子呢,怎么又不高兴了?” “我都要变成吃人肉的妖怪了,我为什么高兴?她找你真是说皇子上学的事?”御凤澜愤怒地问道。 第317章 不服 “小事而已,何需动怒呢。”帝夜天看了看陆云双,再环顾众人,严肃地说道:“若再有人造谣、传谣,朕会让她人头落地。” “皇上,您心里只有皇后,妾等无怨言。但起码给妾等应有的尊重吧?妾等并未做错事,也没有冒犯过宫规,这些年服侍皇上尽心尽力,皇上不能厚此薄彼,梅芬不服!”宫梅芬大步过来,扑通一声跪到了他的面前。 “你起来。”帝夜天眉头紧皱。 “皇上可以极宠皇后,但皇后不能对妾等随意恐吓辱骂。云双贵妃也没有做错事,而且身体不好,皇后这样带人冲进来,这对云双贵妃不公平。皇上不公平,妾不服!” 宫梅芬说完,陆云双直直地跪下来,掩面痛哭。 “皇上,臣妾真是不想争宠,贵妃做不做也不要紧,臣妾只是舍不得孩子们,虽然都不是臣妾自己生的,但臣妾一手带大,每一个都如同亲生,臣妾若去了,这一世不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都起来。”帝夜天上前去,扶起了二人,缓声说:“朕确实对你们不公平。” 御凤澜真想啐他,然后掉头就走。 但帝夜天接下来的话,又留住了她的脚步。 “但你们得明白一件事,这个不公平,只能委屈你们受 着。你们的家人与朕是一家人,你们在不在宫里,你们的父兄都会因为他们曾经做出的贡献而获得荣耀,而不是因为你们。朕是想送你们出宫去的,并且已经与你们的父兄商讨过了,看是让你们再嫁,还是回家。” 几个女人猛地颤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朕喜欢皇后,如今好不容易能在一起,她为我受的委屈不是你们想像的那么简单,朕这一辈子都是她的。所以,造多少谣,外面的人有多反对,对朕来说,没有用处。” 场面静了会儿,陆云双又哭了。 “如果你们愿意,今天就能走。如果真的不想出宫,只要你们安分守己,朕也不会强行让你们离开。外面的人说得也有道理,毕竟你们明里做过了朕的女人,出去之后,只怕外人看轻。若想留在这里,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安份。今日之事,今日之话,朕不想再听到,看到了,你们好自为之。” 他说完,直接走到了御凤澜面前,小声说:“这种小事,以后不要叫我来了,我的折子还没有批完呢。” 御凤澜歪了歪脑袋,小猫一样温顺地蹭了蹭。 在爱她的男人身边,再强悍的女人也会化身小绵羊。 帝夜天有足够的本事让御凤澜在他的面前变 成一只柔软的小猫。 “但是造谣的人不能这样让她逃过去!”御凤澜撒完娇了,扭头看向前面那群女人,微笑着说:“腌腊肉这种事,得让造谣的人自己享受享受。” 哭声更大了,那两位胆小鬼夫人连连摇头,指着陆云双说:“皇上,皇后娘娘,这都是贵妃的人说出来的呀,与妾等无关!臣妾害怕,都不敢过来看云双夫人了。真不是臣妾造谣。” “臣妾没有这样做……”陆云双落着泪,委屈地看着帝夜天。 “既然不是云双贵妃,那就不能让云双贵妃背黑锅,挑拔离间的人更应该拔掉舌头,装进坛子里!” 御凤澜看向她身后,进来这么久,还没有发现陆云织的身影。这事八成是这臭丫头做的! “云织呢?”她轻声问道。 “她出去买绣线了,而且每晚她都出宫,这事不是云织做的。”云双连连摇头,看了看帝夜天,楚楚可怜地垂下了头。 “申晋,严查。”帝夜天拧拧眉,拉着御凤澜就走。 御凤澜的心跟明镜似的,帝夜天开始并不想查这事。在他心里,这就是一群女人在瞎嚷嚷,上不了台面,也不值得花力气。 小金一直在门口等她,乖乖地驮着她回梨花宫。 让一众人束手无策的独角马 ,居然喜欢御凤澜,这让帝夜天颇为意外。 没放马鞍的小金,背上有点滑,御凤澜每每滑下去,又被帝夜天给推回原位。 “得给你做个马鞍。”帝夜天低声说道。 “你愿意吗?每天带着我四处走走。”御凤澜拍了拍小金的脖子。 小金甩了甩尾巴,打了声响鼻。 “嗯,小金愿意了。”御凤澜看了一眼帝夜天,脆声说道:“皇叔,你还不如小金呢。” “我怎么了?”帝夜天转头看她,无奈地说:“丢下折子赶过来,你还不满意?” “不满意,你又不让我骑,我想骑你肩上,可不可以?”御凤澜故意说道。 “你真是宠坏了。”帝夜天摇摇头,脸色一沉。 御凤澜皱了皱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 突然帝夜天抓住她的的手腕,往下一拽,“给我过来。” 小金飞快扭头看向二人,不待帝夜天抱紧她,伸着尖尖角就朝他顶了过去。帝夜天若不是闪得快,胳膊上一定会被它顶出个大窟窿。 御凤澜拍着手笑,跑过去抱住了小金的脖子,冲帝夜天吐了吐舌尖,调皮地说:“皇叔你别惹我,帮我的人多了去了。” 帝夜天脸色很臭,瞪了一眼小金,扬长而去。 “你回来用晚膳吗,我给你做呀。”御凤 澜大声说道。 他摆摆手,步子越来越快。 “又不和我吃饭,小心我把你打晕了带走。哪有那么多折子要批,那些老家伙全是反对我的,十个折子里有八个不说正经事,你还批,批批,批什么批……”御凤澜小声抱怨着,和小金并肩往前走。 小金的尾巴不时甩起来,赶开飞来的蝴蝶。 御凤澜拍了拍它的脖子,小声说:“你的家乡,比这里更漂亮吧?起码没有人浪费大好春光批折子。” 小金的眨了眨眼睛,隐隐有泪光浮动,并没有因为她的玩笑话而露出开心的样子。 这家伙,真的有灵性,它也会想家,也会悲伤,喜悦,痛苦,不安。 “好吧,我们现在就去找送你回家的办法!”御凤澜唇角一抿,坚定地说道:“你放心,我一定会送你回去的,我若做不到,你用角顶我。” 御凤澜隐隐记得薄念倾当年给她画的那幅画,不知道这画现在还有没有在公主府? 公主和诛风他们一直没回来,不知下落,不知死活。 御凤澜的好心情,总能在想到他们几人时,陡然跌到冰点。 如今她贵为皇后,尽享荣华,而陪她同甘共苦的诛风他们却不能一起享受,反而是那些奸诈的小人,还在她眼前上窜下跳,真不甘心。 第318章 管家 公主府一片颓败之景。 一朝天子一朝臣,帝崇忱倒了,薄念倾跑了,公主不见了。 公主府里没有主人,下人们肆意横行,珠宝玉器,名贵字画,锦衣布匹,就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他们搬走变卖。 御凤澜走进去的时候,正好遇上几个仆人,扛着大箱子往外跑。 她是素衣而来,还披着披风,所以这些人撞上了她,也只赶紧绕过去,拼命往前冲。 大院中,横七竖八地倒着破椅烂凳,名贵的花草零落一地。 几个婢女正追着一只脏兮兮的狗跑,小太监坐在台阶上赌钱。 “怎么弄成这样了。”她拧拧眉,拦住了一个抱着水盆从面前过去的小丫头,“管家呢?” “你是谁啊?”小侍婢好奇地看着她问道。 “我是公主的朋友,这里怎么成了这样了?”她眉头紧锁,小声问道。 “驸马造反了,公主不见了,我们这里还能咋样?”小侍婢掀了个白眼,继续往前走。 “管家在哪里?”御凤澜大声问道。 “不知道。”侍婢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放肆的东西。”御凤澜厉斥一声,惊得四周的人都转过了头,好奇地看向她。 藏心上前一步,大喝道:“皇后娘娘在此。” 院中静了一下,众人从各个 角落滚了过来,向御凤澜磕头。 “皇后娘娘千岁。” “给你一个时辰,把这里打扫干净。让管家来书房见本宫。”御凤澜一脸怒容地往前走,她还记得薄念倾的书房在哪里,不需要这些人带路。 身后一阵嘈杂,奴仆们不敢怠慢,飞奔着去干活。 不一会儿,管家连滚带爬地来了,给御凤澜磕了头,打开了书房,带着人冲进去打扫灰尘,再回来听训。 御凤澜轻拎裙摆,迈进了书房。 书房也没能逃过,文房四宝都拿走了,好在书还在。 这些人不念书,不知书的好,所以这些书逃过了一劫。 其实这些书里有好些都是前代绝版,不比那些金玉便宜。 她在书架前站定,扭头看向管家,冷冷地说道:“传本宫令,私卖出去的东西,立刻给本宫赎回来,一件都不许少。私逃者若能回来自首,饶他狗命,再赏他十两银子。若敢不从,即刻诛杀,连座几族。那些收了公主府东西的当铺和人,谁敢私留,按同罪论处。” “奴才马上就办。” 管家咚咚地磕头,地板都要磕破了。 藏心搬来了干净桌椅,小歌用自带来的茶炉煮茶,沐雨依着御凤澜的要求,从书架上拿下她要的书。 所有的字画都没了 ,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回来。 薄念倾说他是从一本古书里找到的线索,所以才找到了独角马的小岛。 他比北唐霆他们先一步发现那里,只是因为势单力薄,没能带回想要的东西。 如今想想,这事怎么充满了疑点呢? 他为什么没告诉父王?父王一定会派兵前去小岛,不会放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反正,薄念倾那人,嘴里没几句实话吧? 御凤澜翻开了一本书,这书还是她小时候就见薄念倾翻过的,上面有他的手迹,翻了几页,她居然还发了自己的笔迹。 她那时候极喜欢缠着薄念倾,他看的书,画的画,去的地方,她都喜欢探查一番。 回想起来,那时候真是快乐。 丢开手里的书,再找一本,找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到薄念倾说的那本古籍。 “谁知道是不是骗你的。”藏心又抱了一撂下来了,不满地说道:“薄念倾那人就是个小人,可以背叛任何人,世间就没第二个人比他更无情无义的了。” “就是。”小元连连点头附和,末了,羞涩地看了一眼藏心,把手里的东西塞给了他。 藏心愣了一下,低头一看,是一块糖。 “吃,你吃。”小元面颊通红,腼腆地笑了笑,快步走到一边去了。 藏心很尴尬,赶紧抬眼看御凤澜。 其实御凤澜早就看到小元的小动作了,所以故意把身子往一边侧了点,不让他们发现自己已经偷看到了这一幕。 小元丫头老实,长得虽不是有多漂亮,但也娟秀可人。 藏心受了这么多苦,若有个贴心贴意的姑娘爱着他,照顾他,那是件好事。不过藏心也算出身名门,父兄都是御林军头领,就怕他介意小元的奴籍出身。 藏心有些脸红,飞快地把糖放到一边,走到一边坐着。 小元看到他这动作,很失望,嘟了嘟嘴,委屈地低下了头。 “咳……”沐雨咳了几声,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怎么了?你咳什么,让我给你抓抓喉咙?”藏心以为他在笑自己,懊恼地嚷嚷。 “有灰啊……”沐雨一脸古怪地看他,不解地问:“我咳嗽几声,你发什么脾气?” 藏心有作贼心虚的意思,瞪了他一眼,干脆面对墙坐着。 “古里古怪,我怎么得罪他了?”沐雨抓了抓脑袋,低头翻书。 “你没得罪他,是糖得罪他了。”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藏心跳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什么糖,咦,这里哪来的糖?我吃了啊。”沐雨一转头,看到了桌上放的一碟糖 ,眼睛一亮,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这不是给你吃的,是给外面的那个吃的。”御凤澜用书敲了敲他。 沐雨往外看了看,只看到了独角马,于是又抓了一块往嘴里塞,连声感叹。 “马都吃这么好,我小时候可吃不上这个,连吃顿饱饭都难。” “沐雨大哥,你给藏心大哥留一点。”小元急了,赶紧过来抢糖碟子。 沐雨一手落空,失落地说道:“原来是给那匹犟马,我就不能吃了?” “你都吃了好几块了,给藏心大哥留一点嘛。”小元红着脸,瞪了一眼他,又向御凤澜央求,“娘娘你说说沐雨大哥,他总是把好东西全都吃光了,藏心大哥都吃不上。” 噗! 沐雨真想一口老血喷到藏心脸上去! 扑哧哧,突然细细的悉索声响了起来,一抹蓝色的东西从天而降,正落在了糖盘子里。 小元定晴一看,吓得一声尖叫,手一松,糖盘子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御凤澜飞快地站起来,只见碎片之中卷着一团蓝色,是小蓝王后! “过来。”她惊喜交加,连忙向小蓝王后招手,蹲到它的面前,把手指递给它。 小蓝王后慢慢游滑过来,爬上了她的手腕盘卷好。 “你怎么回来的?”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第319章 凤凰 屋顶上传来了细细的响动。 沐雨神色一凛,身形扑向窗外,和藏心一起跃上屋顶。有人正往前飞奔,他们拔腿就追。 御凤澜仰头看了会儿,突然觉得背后发凉。猛地扭头看,只见归寒邪坐在她方才坐的椅子上,正抓着她的笔玩。 “滚出去。”她小脸一寒,不客气地驱赶他。 归寒邪抬眸,委委屈屈地扫她一眼。 “小凤凰,我是特地回来给你送小蓝蛇的,你温柔一点。” “滚。”御凤澜冷若冰霜地指向门外。 “小凤凰我错了还不成吗?我给你赔不是,我再也不骗你了。”归寒邪跳起来,大步走到她面前,低下头,和她平视,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对我笑笑好不好?我这几天想你,想得快死掉了。” “怎么还不死?”御凤澜冷笑。 “还没见到你,没娶到你呢,我舍不得死。”归寒邪的脸往前凑,想亲她。 御凤澜立刻用拳头抵住他的额头,扭头看那两个丫头,已经被点了穴,只能眼巴巴地瞪着这边。 “他们两个不知羞,怎么盯着不放呢?”归寒邪也往那边看了看,唇角一扬。 “归寒邪,你再不滚,帝夜天来了揍死你。”御凤澜眯了眯眼睛,突然放下了拳,盯着他 说:“你若是想让我对你笑也行,你告诉我,下蛊的女人是谁?” 归寒邪的神色僵了僵,很尴尬地说道:“不知道。” 御凤澜的小脸立刻又垮下来了。 “我是骗你的,我想你主动来找我,所以骗你说是我让人下蛊。其实我不会下蛊……”归寒邪说到一半,飞快地抬手,挡开了咬过来的小蓝,连声告饶,“我帮你找出来还不成吗?小凤凰,我一定帮你找出来。我现在不是杀手了,我可以自己做自己的事。” “呵,说到这个,你不是要定时服解药,不服就要死的吗?”御凤澜冷笑道:“你到底骗了我多少事?” “那我出来的时候,在师傅那里偷到了解药……”他神色很不自然,含糊地解释了几句,话锋一转,笑哈哈地说道:“你是不是关心我呀?其实我一点也不痛!” “唷,我关心你什么时候痛死。”御凤澜没好气地摔了一下书,坐下去继续看,“你爱留就留,反正等下他们回来了,把你抓起来剁碎了喂牛。” “牛不吃我。”归寒邪凑过来,趴在桌子上看她。 “喂疯牛,疯牛吃疯子。”御凤澜不客气地说道。 归寒邪不笑了,一脸受伤的神色,突然往前一俯,在她的 脸上偷香了一个,黑眸微眯,露出了满脸快活的神色。 “怎么办,我这疯子就喜欢你,一定要娶到你。小凤凰,只要我不死,我就要喜欢你。” 御凤澜深深吸气,决定给这蠢小子上一堂男女情课。 “归寒邪,你是在杀手窝里呆蠢了吧?男女之情,讲求你情我愿。你可以花钱买笑,那是勾栏院。你也可以强娶豪夺,但遇上刚烈之女,多是两败俱伤。所以,你是无法用这两种方式找到真情人的。 “那用什么方式?” 归寒邪慢吞吞地问道,又往她的面前凑。 “你再敢亲我试试……” 御凤澜抄起了狼豪,一笔从他的额头落下,重重地划到他的下巴处,浓重的墨迹把他如玉的俊颜一分为二。 归寒邪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地说:“你总是对我这么凶,为什么不对帝夜天凶?” “我喜欢他啊,他是我夫君。”御凤澜都没有力气跟他解释了。 归寒邪有些沮丧,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小声说:“你也可以喜欢我。” “你做什么让我喜欢的事了?”御凤澜哭笑不得地问他。 “你想让我做什么事?”他精神振奋,双眼发亮,急切地问道。 “不许乱亲我,去洗脸,洗干净。”御凤澜 只想打发他走,他武功高,手段狠,若真激怒了他,身边这几个人只怕会遭殃。 他兴高彩烈地往外走,大声说:“那我去洗洗。” “走走,回去。”御凤澜跳起来,抱起书就想走。 两个丫头呜呜地哼,御凤澜反应过来,能去哪里啊?两个丫头真可怜,动不动就变成了木头人。 她无可奈何地坐回去,眼睁睁看着藏心和沐雨回到院子里。 “那人轻功很高。”藏心拂了拂袖子,转头看两个呆在一边的丫头。 “是归寒邪,她们被点穴了。”御凤澜无奈地摊了摊手。 “什么,那疯子又来了?”沐雨脸色一沉,立刻拔出了长剑,警惕地看着门口。 “疯子是你叫的吗?” 归寒邪阴恻恻的声音和他的身影一起扑了过来,只一个转身,沐雨手中的长剑已经落到了他的手中。 “归寒邪,你敢放肆!把剑还他。”御凤澜怒气冲冲地指着他说道。 归寒邪的脸色沉了沉,但还是乖乖地把剑还给了沐雨。 “小凤凰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小凤凰别生气了。”他走过来,慢吞吞地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我给你送这个来的,我就在城里住着,你有事找我,就把这个点着。我就来帮你。” 这 是一个五彩的竹筒,一头用陶泥封紧。 “打破陶泥,把火折子丢进去,往天上一扔。”他简单地说完,失落地说道:“我先走了,今天就是想看看你,和你说说话。” 御凤澜拿起了竹筒,看了看他。 “还有,我真的会帮你找到下蛊的人,真的。这回不骗你。”归寒邪唇角扬了扬,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小声说:“小凤凰,我说过了,我的命是你的了。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你让我杀谁我就杀谁,有一天你真的不想看到我了,就算你让我杀了我自己,我也会动手的。” 御凤澜不知道说什么好。 归寒邪很邪,很无情,很冷血,但是他也很纯粹,很简单。 看着他慢步出去,御凤澜突然觉得没那么讨厌他了。 归寒邪出了公主府,绕了一圈,从后墙又回到了公主府。 这些日子,他其实就住在公主府里,这里乱成一团,正好让他躲着。 去厨房里找东西吃,去拿衣服换洗,易如反掌。 而且这里还有好多御凤澜的画像,他偷拿了许多,都放在他暂时住的屋子里。 他推开门,抬眸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画像,大步过去,手指抚过了画像,笑了笑。 “小凤凰,今天看到你了,真好。” 第320章 闷痛 胸口一阵闷痛。 他拉开衣衫看,几天没服解药,乌黑的颜色正从心口往四周漫延,像一朵黑色曼陀罗花,细长的花瓣正一片片地伸展开。 当这花开满他胸膛的时候,可能他就会闭上眼睛了吧? 他拿起水杯,从药瓶里倒出几颗药丸,一起丢进了嘴里。 剧痛让他热汗急冒,脸庞扭曲,撑在桌子上的双臂微微发抖。 刚刚见御凤澜的时候就发作了,但因为她在,居然觉得没那么痛! “大师兄。”几名黑衣人从外面进来,焦灼地说道:“什么时候才有解药?我们快痛死了。” “急什么,正在配。”他转过头,缓声说道。 此时的他,神情已恢复得自在悠闲,看不出一端倪。 “大师兄,你不痛吗?”黑衣人捂着心口,痛苦地问他。 “我不痛。”他平淡地说道。 “大师兄,你快配解药……”几人滚到地上,说不出话来。 归寒邪看了他们一眼,往榻上一倒,呼呼大睡。 除了御凤澜,谁的生死都与他无关。 “大师兄。”一道身影钻进来,匆匆说道:“他们来清理后院了,怎么办?” “睡觉。”他眼睛都不睁,懒洋洋地说道。 “会发现我们的。”那人急切地说道。 “麻烦。”他翻了个身,背对着那人,不耐烦地说道: “把院门锁上,装神弄鬼不会吗?” 那人哦了一声,又快步窜回去了。 他紧闭眼睛,小声说:“好容易找个安静的地方,清什么清。” 外面很快响起了尖叫声,有女子惊慌失措地大嚷“有蛇”。 “蠢货。”他拉起被子蒙上脑袋,快入冬了,哪来的蛇? 书房里,众臣争得脸红脖子粗。 帝夜天看着这些人,有种想把他们全拖出去砍掉的冲动。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无银,很多事都做不了。 “皇上,王大人的话,完全就是个笑话。”童大人拿着折子,瞪着户部的王衡大声说道:“新帝登基,都是减免赋税,哪有加征赋税的?就算不免,现在也不能加!王大人这是想让天下百姓觉得皇上是暴君吗?” “童大人,你居然敢说皇上是暴君。”王衡挥着手掌,瞪着一双牛眼睛,大声嚷嚷,“皇上应当治童大人死罪。” “王大人你少血口喷人。”童大人脸色一沉,和他针锋相对,“你在这里大放厥词,莫非是帝麟党人?” “谁是帝麟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王衡急了,跳起脚来骂。 帝夜天将茶杯重重一顿,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 从朝堂之上,一直吵到御书房里。 吵的就两件事,一件是御凤澜金凤袍为后,有违 祖制,所以她的儿子不能为太子,还要再立妃嫔,多生皇子。 一件就是国库之事,没有一个人能提出有建设性的建议,全是吵吵。 “这样,我出个主意。”御凤澜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她……她,皇后怎么能干政?”大臣们吓了一跳,飞快转头看向窗外。 御凤澜抱着一撂画册,正站在窗口。 珠钗绯衣,美艳绝伦,而且脸上满是笑容,丝毫没有因为他们的痛骂而露出半不悦之色。 “臣妾并非干政,只是想为皇上效力。国库缺银嘛,本宫愿意为皇上赚银子。”她走到窗口,向帝夜天福了福身,把画册从窗口往里面递。 小太监看了看帝夜天,快步过去接过了画册,恭敬地放到帝夜天的面前。 御凤澜转头看向那些大臣们,似笑非笑地说道:“其实,国家是个大商铺,就看皇上怎么经营,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变出银子来。比如臣妾,臣妾站在城墙上,面前放两只大箱子,凡是想骂臣妾出气的,往箱子里丢一百两银子,可以骂一句,一千两,骂十送一。臣妾看这满朝文武,没有不想骂臣妾的,每个人能骂出上百百句,妖女祸害绝不重复,这一天下来,起码能挣个万把两白银。简直财源滚滚来,皇上切莫错过这大好机会。” “嗯……” “哼哼……” 书房里一阵干咳和掩饰声。 “放心,刚才骂的算是本宫送你们的,不收银子。”御凤澜笑着说道。 书房里一阵静,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如何接话。 “天下谁人无人说,天下谁人不说人?所以,这方法可以大力推行,诸位大人,每人去城墙上站一天,保证挣得不会比本宫少,一个月下来,国库就装满了。” 御凤澜笑容愈加灿烂,指着童大人说:“童大人,尤其是你,骂你的人也不少呢。” 童大人捋须,他是帝夜天的死铁忠臣,在逆境之中也没有放弃过力撑他往上争,但是因为妙音之事,对御凤澜骂得也不少。 “王大人也是,你女儿不是很想入宫为妃吗?你们一群人都上了好几道折子了。其实这事很好说,十万两黄金,马上封四妃之一!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好事啊,一旦怀有龙种,说不定就是太子了,十万两黄金换来满门荣耀,多好。”御凤澜又指着王衡说道。 王衡尴尬地转开头,不敢出声。 “一群大男人,总是背着我痛骂,我今日来了,给你们机会骂,怎么又不骂了?这么心疼你们的银子呢?皇上每个月给你们俸禄,百姓们拿你们当救世主,活菩萨,指望你们这些当官的让他们过好日 子,你们死捧着银袋不放手,骂完我就有作用了?” 她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小脸满覆冰霜,指着他们怒斥。 “我御凤澜说到做到,一个月内就给皇上交出一百万两白银!一个月交不出,本宫就不做皇后了。你们谁若是比本宫少,那谁就别作官了,回去种田吧。明儿一早本宫就去城墙上站着,你们想怎么挣,自己想好。” “想来骂的,去那里骂,本宫若再听到你们这群大老爷们四处骂本宫妖女祸害,本宫撕了你们的嘴。本宫祸害你们家的儿子了?皇上爱本宫,你们就这么看不惯?非要爱你们家的女儿才行?你们谁家的女儿比本宫好看的,带来给我看看!” “不服气,真想要和本宫比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尽管来!谁能比得过本宫,本宫马上让开。若比不过的,当场给我全家滚蛋,哪里穷去哪里,一辈子别想再当官,世代也别想。” 帝夜天心里一阵爽快,有个嘴利的皇后还真是好事,有些事他还真不好直说,毕竟这里面有一半是跟着他出生入争死天下的人,说得太绝情了,也让人下不了台面,伤感情。 御凤澜不同,她是小女子,小女子嘴厉害,反而让这些大男人不好说什么。再怎么说也是他的皇后,他们也无可奈何。 第321章 回去 “澜儿少说,回去吧。”他装模作样地呵斥了一声。 “哦,就回,给你送佛寿寺的画册来的,臣妾已经想好怎么把这些地方利用起来了。”御凤澜扫了一眼那些人,福了福身,娇滴滴地说:“臣妾给皇上烧了东坡肉,炖得烂烂的了。皇上中午早回来用膳。” “在这里说什么东坡肉,回去。”他板着脸,装威严。 御凤澜抿唇笑笑,快步往外走。 大臣们往外看,独角金马正跪下去,身上是崭新的金马鞍。 她坐上去,拍了拍大金马的脖子,大金马站了起来,扬着高傲的头,优雅地迈开步子往外走。 “那个……那个就是独角马!” “皇后怎么骑上了?” 大家忍不住涌出门去看。 武将们最高兴,大声说道:“皇上,现在可以配种独角战马了吧?” “皇后高兴才行啊,那匹马只听皇后的,朕都靠近不了。”帝夜天故意说道。 “怎么会这样?”众人很诧异。 “哦,对了,皇后方才说,她一个月内要给朕交一百万两,你们怎么办?你们放心,朕是没有银子可以帮皇后的,你们是不是也要学学皇后呢?”帝夜天抬眸看这些人,严肃地问道。 “老臣没银子……”有人哭丧着脸,想赖过去。 “好说,那就如皇后所说,去 城墙上站着。”站在外面的申晋忍不住说道。 他早就忍无可忍了。一和这些人说国库的事,他们就拖出御凤澜的事计较,听得人怒火中烧的。 “侍卫长多什么嘴。”众人不满地嘀咕。皇后骂他们,他们不敢回嘴,但一个小小的侍卫长也来多嘴,就让他们接受不了了。 “皇后的主意不错,想不出办法的,明天就不用上朝了,都去城墙上站着吧,朕会给你们准备好箱子装银两。”帝夜天站了起来,威严地说道。 众人无可奈何,只得跪下接旨。 看着一群人垂头丧气地走了,帝夜天心中一阵爽快。 “讨厌的皇叔,居然敢当众斥责我。”御凤澜从墙根溜出来,一把抱住了他,扭着腰撒娇。 “小精灵,谢谢你给我解围。”他点了下她的鼻子,亲昵地说道。 “真得谢我,他们回去了,又得编排我了。什么悍妇呀,干政呀,妖女呀,我呸他们的,臭老头儿,就知道骂女人,正经本事不拿去做事,骂我的都是没出息的人。我看,皇上索性下道旨意,后宫嫔妃之位,明码标价,出钱多者得。” 御凤澜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被自己幻想出来的画面逗得哈哈大笑。 “皇上。”童大人去而复返,一脸尴尬地看着紧拥的小夫妻。 “童 大人,有何事?”帝夜天没松开御凤澜,语气温和了许多。 “老臣……想听听皇后说的佛寿寺的事。”童大人老脸胀红,拱拳说道。 “大人请进。”御凤澜松开了帝夜天,笑吟吟地说道。 童大人作了个揖,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右侧的椅前。等帝夜天坐下了,他才慢慢坐下去。 “我看了看,连带今年新修的,加上之前三年里建的佛寿寺,一共是四十六处。选址都是最好的地方,山青水秀,风景怡人。另外塔有六十六座,这些塔都是用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立在那里风吹日晒,简直浪费,完全可以全部用作他处。” 御凤澜把画册展开。 每建一处佛寿寺和佛寿塔,帝崇忱都令宫廷画师依样画好,并标有建成的时间,还有他作的诗。 诗是不伦不类,但寺庙确实漂亮。 “全部竞价,卖掉。”御凤澜轻声说道。 “卖掉?谁会买个寺放在家里?”童大人摆了摆手。 “某处的佛寿寺发生了奇怪的事,比如有双太阳,双月亮,龙在井中显身之类的。然后又有神仙托梦给皇上,这些寺本属民间有缘人,得寺者,可做家族祠堂可用,也能改成会馆,别院。人气越旺,家族越兴旺。反正神婆们最爱编这处东西,随时可以编得 天花乱缀。” 御凤澜拎起笔,在纸上画了几笔,一条穿过屋子,带进一朵祥云。 “这不是欺骗百姓?不会有人买的。”童大人摆了摆手,一脸不赞同。 “哎哟,童大人,普通老百姓,谁买得起这种地方?都是家里闲银堆得生锈,又因为亏心事做多了,睡不着觉的那种人才会买啊。他们要求的只是一个心安,不会在乎银子多少。有神仙托梦,有天子之气庇佑,他们会恨不能日夜长在里面!” 御凤澜手指在桌上轻敲,就像在打算盘。 “按大小,位置标价。一间佛寿寺起价是一百万两纹银,四十七座寺,你算算得为朝廷换回多少银子。还有那些塔,全部卖掉,一座不留。” 童大人还是一脸不信服,摆着手说:“我看难。” “试试啊,明儿先传出消息,把这梦四处传开,要悄悄的、非常神秘地传。只说某某人先得了消息,所以找关系,想在宫里找到门路,先得一座寺,而且宫里也有大太监答应帮忙。后面的事就好办了。”御凤澜笃定地说道。 童大人拧紧花白的眉,还是摇头。 “这个只怕不可行,到时候办不好,会闹笑话。” “闹笑话,就说这事是我办的,反正大家骂我骂惯了,我又不怕人骂。”御凤澜放下笔,微 微一笑。 童大人有些尴尬,咳了咳,看着帝夜天说:“还是仔细商议好才行。” “朕看,有点意思。”帝夜天含笑点点头,沉声道:“让童舸去办吧。” 童大人只好起身,抱拳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御凤澜扭过头,好奇地问:“童舸在哪里?他和童妙音在一起了吗?” “童舸在帮我办差,妙音在别院住着。”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妙音……”御凤澜吃味地嘟起了嘴,他怎么还叫得这么亲热? “那叫什么?多叫一个字就得多花一点力气,多累。”帝夜天笑着起身,温柔地说道:“走吧,去吃你炖得烂烂的东坡肉。” “不给你吃,吃东坡肉也很累,嘴巴得动很多次。”御凤澜促狭地笑道。 “要动很多次的事多了,比如说和你。”帝夜天顺着她的话说道。 御凤澜觉得他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色呢? 第二日。 酒楼里出现了几名外乡人,四处打探着怎么和宫里的人联络,然后要了一间雅间,关着门吃饭。 酒楼老板觉得很好奇,亲自过来伺候他们。一面给他们倒酒,一面好奇地问道:“到底为什么要联络宫里的人啊?是家里有人在宫里当太监?” “有人在宫里。”几人欲言又止,那样子惹得酒楼老板一阵好奇。 第322章 宫里 “你说了,我才好帮你们呀。莫非,你们是去宫里送礼?”酒楼老板悄悄看他们带的包,鼓鼓囊囊的,好像塞着不少好东西。 “确实是送礼!”有个人终于忍不住了,趴过去,手拢在嘴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李麻子。”同行的人立刻拉了他一下,冷着脸,不让他说。 李麻子讪讪一笑,嗫嚅道:“其实也没事。” 老板看在眼里,哈哈一笑,也不追问,放下酒菜,转身出去。他关上门,重重地走了几步,又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去了隔壁房间,偷听他们说话。 “李麻子,这种事你怎么敢说?这可是让我们发财的大好事。” “但是我们说了,他说不定可以带我们去宫里呢。” “他只是个开酒楼的,哪有办法。” “人不可貌相,你看这大酒楼,多么气派,他肯定认识什么大人物。我们和他说说,也许能成。” 几人议论了好久,就是不说是什么事,把老板听得心痒痒,终于忍不住了,快步出去,用力推开了门,开门见山地说道:“我堂叔是宫里的大太监,我能帮你们。” “啊……” 几人慌了,跳起来,紧张地看着他。 “我的堂叔 真是宫里的,他认识很多朝中的大官,还有宫里的娘娘,皇后也能天天见到。”酒楼老板堆着笑脸哄他们。 几人面面相觑,过了会儿,李麻子心一横,咬着牙说:“成,算你一份。” 酒楼老板眼睛发亮,赶紧说:“快说吧。” “我们是浔阳郡人,上个月我们在佛寿寺里挖出了这东西。”他们打开了包袱,拿出一只玉龙。 “龙……”酒楼老板凑过去看,满眼惊艳,“若献给皇上,确实能得不少赏赐。” “上面还有字,不过我不认识。”李麻子提醒他道。 酒楼老板定了定神,凑得更近了,一字一字地看。这些字是远古字,他也认不出几个。他想了想,把龙还给几人,小声说:“你们就在这里等着,我去找堂叔。” 几人憨憨地点头,连声向他道谢。 酒楼老板出来了,叫过小厮,小声说:“马上去王衡大人府上,告诉刘管家,我这里来了几个乡巴佬,有大事!” 小厮拔腿就跑。 酒楼老板搓了搓手,兴奋地说道:“这回可发大财了。” 雅间里,几个乡巴佬又吃肉,又喝酒,很是快活,没一会儿,一个接着一个趴下了。 酒楼老板带着打手,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把龙拿 开,冷着脸,得意洋洋地说:“把这些乡巴佬捆起来,关进柴房去。” 打手们很快就把这几人捆得结结实实的,关进了后院柴房。 过了一会儿,去王衡府上报信的小厮回来了,和管家一起进了后院。 “二弟,这么急,有什么事?”管家剔着牙,不耐烦问道。 “大哥,我们升官发财的机会到了。” 酒楼老板把玉龙捧出来,如此这般地一说,听得管家双眼冒金光。 “你做得对,我马上就去见大人,你在这里等着。” 他小心翼翼地捧好玉龙,快步往外走。 酒楼老板长长地舒了口气,哼起了小曲,“天让我发财,挡不住,挡不住……” 梨花宫。 看着藏心撕下头套,听着沐雨学酒楼老板哼小曲,御凤澜笑得前俯后仰。 “他是真的要发财了。”藏心笑呵呵地说道。 “不过话说回来,那里的小菜还真的挺好吃。”沐雨抹了把嘴,小声说:“改天再去吃一顿。” “我做菜不好吃么?”小元嘟起了嘴,不满地说道。 “差这么一点点。”沐雨捏起二指,做了个手势。 小元更不乐意了,拿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瞟藏心。 藏心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索性大步出去,才走到门 口,就见帝夜天满面春风地进来了。 “小御儿,快出来!” “皇上。”藏心赶紧抱拳行礼。 “都退下吧。”帝夜天的视线落在他胀红的脸上,淡淡地说了句。 “是。”藏心垂下手,大步往外走。 “藏心大哥,你帮我钉个钉子。”小元立刻追了出去,把小歌远远丢在后面。 小元喜欢藏心,那是摆在脸上的,小歌都替她感到害臊。 她和沐雨一起向帝后二人行了礼,飞奔过去找小元,要阻止这丫头憨到没脸没臊的举动。 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大步流星走向御凤澜,满面笑容地说:“小御儿,王衡刚刚走。” “是吗,他怎么说?”御凤澜摁他坐下,兴奋地问道。 帝夜天乌瞳微亮,笑着说:“他献上了玉龙,并带着众臣力劝我把佛寿寺交还民间,还主动说要去办这件差事,朕不必因此事而得罪列祖列宗。” “老贪虫,他就想从中贪上一笔!”御凤澜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那就让他去,有钱做动力,他保证会办好的!最后我们就捉他这一只虫就好了,雪花银会装满你的国库。” “爱妃果然会挣钱,朕甚是满意。”他捏了下她的小鼻子,低笑道。 “不过,这也只能 解燃眉之急,用银子的地方多,这些还是不够。”帝夜天拧拧眉,沉声道:“朕决定把西南荒芜的地都给流落四地的灾民,让他们去耕种,头三年免租。减轻各州府的压力,这样他们也不会总找朝廷要钱。” “但是三年中,如果有外敌来犯,军饷何来?”御凤澜问。 他站起来,踱了两圈,低声说:“我就是担心这件事,真打起来,我们的粮草最多能支撑三个月,若超出三个月,只怕就会拖入困境。帝麟和胡疆人联系紧密,朕虽已收了卫家人的兵权,但是他们毕竟是老将,在军中威望颇高。边境驻将有不少是他们的老部下,若他们一起联合,胡疆一片就会落入他们的控制之下。薄念倾虽不知所踪,但是他手中控制的兵符一直没有找到,他的兵符能调动西边刘田的大军,有六万人马。” “那就主动打,打得他们措手不及,五年之内不敢动兵,五年之后兰烨休养生息,已缓过了气,他们更不敢前来冒犯。”御凤澜一手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现在国库空虚之事,我们的对手肯定知道,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我们要在他们之前,先乱了他们的阵脚,让他们无法联合。” 第323章 补偿 “朕也有此意。”帝夜天抬头看她,乌瞳含笑,“皇后真是懂朕。” “帝夜天,我是不是好聪明?”御凤澜搂住他的脖子,笑吟吟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会赞美自己。”帝夜天哑然失笑。 “奇怪了,自己不赞美自己,还要骂自己不成?天下已经有这么多人骂我了,我得多给自己说好听的才活得下去啊。”御凤澜摇头晃脑,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 “那些人以后明里是不敢骂了,暗地里骂的,就随他们去吧。除了骂骂,他们也无计可施了。”帝夜天抚着她的长发,温柔地说道。 “我要补偿。”御凤澜向他伸手,嘟着嘴说道。 “什么补偿?”帝夜天问道。 “我也要给你身上画画。”御凤澜马上说道。 帝夜天哑然失笑,捏着她的小鼻子说:“你还真是有仇必报,但这个不行,谁知道你会在我身上乱画什么。” “我乱画你也受着呗。”御凤澜不甘心地说道。 “真想画,只能画一个地方。”他伸出手,把食指给她,“我是天子,恩赏你一指画纸。” 御凤澜盯着他看了会儿,抓起他的手指就用力咬了一口。 这一口,牙齿刺进皮肤里,能咬出血来。 帝夜 天动都不动,笑着说:“没洗手的,还摸过马屁股。” 御凤澜欲哭无泪。 水眸里映着烛光和他的模样,活脱脱就是吞人精魂的小妖,让人呼吸发紧。 “就这样,撩人得很。”他俯过身,哑声说道。 看着他眸子里燃起的火焰,御凤澜飞快地缩回了手指,瞪了他一眼,小声说:“不许碰,我肚子都这么大了,你也不怕把孩子弄出来了。” 这话俗,但更撩人。 帝夜天的嘴唇刚贴到她的嘴唇上,大太监快步进来了,双手捧着一只狭长的锦盒,细声细气地说道: “皇上,给云双夫人找的药送到了,您看看。” 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状如人形的人参,色泽饱满,参须茂密,起码是百年以上的参。 “送过去吧。”帝夜天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吃了这个就能好吗?”御凤澜眨眨眼睛,看了看帝夜天,故意说道:“她这是心病,相思成灾,只有一人能解。” “那朕过去?”帝夜天抬了抬腰,作势站起来,“若一夜雨露能救人性命,想必皇后也不会生气。” “你敢。”御凤澜用力搂住他的脖子,娇嗔道:“帝夜天,我就是恶妇、悍妇、毒妇、妖妇,喜欢你 的女人,我都不想看到。我就要一个人独占你,每一根头发都是我的。你这样关心她,我不乐意。” “她病了,一根参而已……” “她病了,有我!我去给她找灵芝人参百年灵药。总之,我是皇后,她们归我管着。”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小声笑,“你放心好了,我还有心,谁该死,谁不该死,我拿捏得准。给我放着,我明天拿给她去。” “你呀。”帝夜天向太监点头,沉声道:“放下吧。” 太监赶紧转身走开。 世人都知帝夜天宠爱御凤澜,迷进骨子里,但都只以为那是床榻红被之间,绝想不到二人平常对话就已是处处透着入骨的爱了。 而且,世间夫妻哪有他们这样说话的呢? 夫为上,妻为下,夫为妻纲,这是天命! 但是,到了帝夜天这位堂堂天子这里,倒像是颠了个儿,御凤澜处处压着帝夜天,帝夜天处处让着御凤澜。 御凤澜也不是要阻挡帝夜天对陆云双的关心,她是突然觉得陆云双的病有些蹊跷。 算算日子,她和帝夜天的发病时间差不多。 如果是这样,那陆云织就很可疑了,她是最有可能接近帝夜天的人。 而且,借用陆云双的手,给帝 夜天下蛊,简直神不知鬼不觉,陆云双自己都不知道,又怎么会露出破绽呢? 在御凤澜心里,唯今最紧要的事,不是国库,不是敌人,而是帝夜天身中之蛊! 他如今每天半夜都必须起来服一次药,每天看上去波澜不惊,没人察觉到他的异样,只有她这枕边人才知道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皇叔,我看看。” 她的小手钻进他的衣裳里,轻轻地往两边拉开。 结实的腹肌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肚脐四周生起了暗红色的斑纹,就像趴了一只八足蜘蛛。 “颜色又深了。”她蹲下去,手指在上面轻轻抚动,咬牙说:“待我找到那个臭杂碎,我亲手掐死她。” “你这些市井骂词,知道的可真多。”帝夜天好笑地说道。 “多着呢,哪天全骂出来,让你酸爽酸爽。”御凤澜抿唇笑道。 第二日。 淅淅沥沥的小雨,没能阻止御凤澜到城楼脚下坐着。 她说了一个月之内要给帝夜天一百万两银子,这海口夸下去,那就得完成! 一个小草棚,一张雕花的椅,一张小八仙桌,几张告示,另有一张偌大的空白宣纸,长长铺了四张桌子上,最后是几大坛子她亲手酿的酒摆在桌 子下面。 这些就是她所有赚钱的行头! 她披着雪貂绒的披风,金丝面纱遮面,坐在细雨冷风之中,捧着热茶,看着远远观望的人。 告示上写着朝廷待办的几件大事,需要百姓同心协力。 五两起捐,可得她亲手酿的美酒一碗。 但只要捐十两银,便能许下一个愿望,写在白纸之上,若被她挑中了,便可以得到满足。 她以前就统计过,京城内外,共有一千多家铺子,各个行业都有。 一大半铺子都能挣钱,有一半经营不太好的,也能维持生计,只有极少数是苟延残喘,勉强支撑,这些人拿个十两出来没问题。 另有大小官员,富豪无数,有些人迫切想升官发财,这些人拿个十两八两更是小意思。 如她开始所想的一样,久久没人敢靠近。 御凤澜也不慌,这事本来就前无来古人,后来无者,哪有皇后亲自坐到城楼下找百姓要钱的?一切都得靠气氛。 她向沐雨递了个眼色,沐雨向身边人交待了几句,那人匆匆走开。 御凤澜看着那人消失在人群里,低头抿了一口茶。 过了半盏茶工夫,一个锦衣妇人牵着两个个孩子过来了,远远地磕了三个响头,捧起了一只花布包。 第324章 支持 “皇后娘娘,民妇是锦帘绣庄的余氏,愿捐银十两,让民妇的两个女儿能得到皇后指教。” “写下来。”御凤澜含笑点头,亲手捧了一碗酒过去,递到妇人的手中。 沐雨飞快记下来,让两个孩子过去摁了手印。 这个是御凤澜意料之外的,她的人还没到,居然是和她以前常一起骗钱的绣庄的老板来了。 “皇后娘娘,别忘了民妇啊。”老板娘接过酒,笑吟吟地说道。 “你能支持我,我感谢不尽。就是你也太小气了吧,我给你骗了银子来了,你才给我十两,两个孩子,起码二十两才行。”御凤澜打趣地说道。 “皇后娘娘娘明鉴,您如今贵为娘娘,我还要辛苦劳作,眼睛绣得快瞎掉了,才得到这么十两银的辛苦钱。所以,娘娘就别盯着民妇手里那么点可怜的银子了。平常民妇也见不着您,宫中有什么绣活,能不能派给民妇的绣庄?”老板娘赶紧说道。 御凤澜抚额,瞧瞧她交的朋友,都是些人精! “我记得了,你下去吧。”她摆摆手。 老板娘带着孩子又给她磕了头,捧着酒,欢天喜地地走了。 “娘娘。”一个商人打扮的人过来了,扑通一声跪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 头。 “小人愿出一百两!求娘娘给小人作主。”他竖着两根手指,眼泪鼻涕在脸上乱淌。 御凤澜诧异地看着他,这也不是她安排的人。 “你有何事?”她只好问道。 “小人的老婆,十年未所出,还不许我找小妾……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人不能没后啊。”他抹着眼泪,大声嚎啕。 这也是个怕老婆的主啊!御凤澜又好气又好笑,这家务事要怎么断?男人想要孩子很正常,女人想男人专情也正常啊! “银子收下,记着。”她挥挥手。 “谢娘娘,能不能从宫里给小人赐一个宫女,这样小人婆娘就不敢赶走她了。”商人爬了几步,眼巴巴地望着她。 “你还挺会想。”御凤澜又好气又好笑。但细看这人的面相,又不是那种奸诈之人,畏畏缩缩,老实巴交。 也不知道鼓了多大的勇气,跑来找她求助。 “小人该死。”他赶紧磕头,抖得跟筛糠一样。 “给他两碗酒。你先回去,本宫记下了。”御凤澜感觉自己像送子观音,还像媒婆。 那人捧了酒,战战兢兢地下去了。 这时又冲上来两个,你推我搡,都要抢先。 “我出十两。” “我捐二十两。” “求娘娘,把 他赶出京城去,不许他在东城卖鱼。” 御凤澜有点哭笑不得,她这皇后,今天到底还要遇上多少奇葩的事? “记下,记下。”她挥挥手,回到了座位上。 这一开头,官兵都拦不住上前来的百姓了,最后只能领着号上前来。 她安排的人还不知道排到了哪里。 “小人出千金,想得皇后一字。”一个身材修长的男子到了她的面前,磕了头,抬眸看她。 御凤澜听到这声音,猛地转过身。 归寒邪来了! 他戴着面具, 但那眼睛一看就是他,乌亮亮的,闪着促狭的光。 “本宫的字,千金难求。”她没好气地说道。 “以人相换?”他笑嘻嘻地说道。 “下蛊之人尚可,别的算了。”御凤澜瞪了他一眼,挥手赶他离开,“你下去。” “你就是对我这么狠心。”他嘟囔着,把银票递上来,慢吞吞地往回走。 御凤澜揉着眉心不看他。 归寒邪这样纠缠下去,迟早出事。但是若让她把归寒邪抓起来杀了,好像也不怎么忍心。 两个时辰下来,稀奇古怪的愿望写满了宣纸,沐雨的胳膊都写酸了。 藏心已经换了一张新的,等着下一位上来。 几名女子站在人群里,远远看着这 边的盛况。 衣团锦簇的是崔蝶意,衣着素净的是聂凌波。 “她可真会折腾。”崔蝶意酸溜溜地说道。 “是啊。”聂凌波放下面纱,转身往回走。 “等等。”崔蝶意眼神一闪,拉住了聂凌波,小声说:“她不是什么愿望都能写吗?” “嗯?”聂凌波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轻声说:“九王妃还是不要招惹她了,她并不是好招惹的人物。” “谁会知道是我们。”崔蝶意笑了笑,叫过身边的婢女,如此这般地叮嘱了一番。 聂凌波抽出手要走,淡然说道:“你自己玩吧,我要回去了。” “姐姐陪我看会儿,我们去上面的茶楼。”崔蝶意拖着她的手往旁边的茶楼走。 她力气大,生拉硬拽地把聂凌波拖了进去。这里早就没有房间了,楼上楼下全都满了,老百姓挤在这里,想看看御凤澜的风姿。 “拿去,这间我要了。”她让随从强行驱赶她出一间屋子里的人,坐了进去。 聂凌波拧拧眉,但还是跟着她坐了进去。 这房间正对着御凤澜,能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江湖打扮的大汉正大步走出人群,走到院子中间,磕了三个响头,诚惶诚恐地说道:“若这里坐的不是娘娘,小人 等岂不是白白等了一天?所以小人愿意出五千两银子,想请娘娘揭开面纱。” 这面纱能揭吗?堂堂皇后,为了五千两银子就肯为这样的糙汉揭下面纱?若不揭开面纱,那御凤澜说得冠冕堂皇的为国请愿,不就成了虚假? 众人都看着御凤澜,等着她做决定。 御凤澜笑了笑,轻声说:“好汉来自何处?” “小人不过是无名小卒。”男子又磕头,大声说道:“天下百姓莫不对皇后娘娘充满景仰之情,皇后原是御氏公主,现在又贵为兰烨皇后,令两族化干戈为玉帛,赦免了御氏族人之罪,实在令人钦佩。大家想看的是娘娘真容,若娘娘肯揭下面纱,小人愿再加五千两,一万两。” “你放肆。”藏心脸色一沉,怒声指责道:“皇后乃金枝玉叶,岂是你说取下面纱就取下面纱的?” “对啊,你太放肆了。”小元一叉腰,冲过来责备道:“皇后是何等尊贵之人……” “不管多尊贵,也是凡人,本宫与你们一样,要仰仗兰烨而生。兰烨强大,也是本宫的愿望。面纱而已,无所谓。不过,本宫揭下了面纱,你又怎知是不是本宫呢?”御凤澜笑着问道。 “这……”大汉怔了一下。 第325章 见证 “这样,不如请认识本宫的人来做个见证,你们信任哪位大人,就去请他。本宫会取下面纱给他看,会让大家信服。来人,给好汉赐座。”御凤澜柔中带钢,盯着那人说道。 大汉脸色微变,赶紧磕头,“皇后娘娘明鉴,小人只是想替民请命,大家都想看看皇后,绝无冒犯之意。” 御凤澜笑了笑,大声说道:“本宫知道你没有冒犯之意。但国有国法,宫有宫规。本宫在这里替国请命,也是万不得已。虽然本宫是皇后,但世人都认为女子抛头露面不合规矩,所以酒娘,绣娘才会低人一等,哪怕她们真的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日子。” 人群里响起了议论声,有人开始骂大汉不知好歹。 御凤澜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于是眉头一皱,故作为难地说道:“若本宫今日当众揭了面纱,会让小人有了把柄。若本宫不揭,摆在面前的银子,本宫也不能放弃。毕竟一万两可以替很多灾民重返家乡。” “今日所筹的所有银两,本宫不会拿回宫中,由十位京中德高望众的老夫子清点数目,就地封存,所用之项,也会贴在城楼之上,本宫不会贪没一文,全部都会用在百姓身上。其中包括为西城的百姓修一条新的引水渠,下大雨的时候,不会再有雨水倒灌入家中。” “先帝糊涂,把银子全用了。皇上励精图治,想重振兰烨。今日取之于民的银子,都是为了国之强盛。他日国富民强,给诸位的回报又岂止十两呢?国弱民弱,国强民强的道理,我想大家还是懂的吧。” “喂,你快放下银子滚出来。”有人在人群里大吼大叫。 “皇后是何等尊贵之人,你说揭面纱就揭啊。”几名侍卫扮成的百姓也在人群里大嚷。 大汉忍不住往茶楼的方向看。 御凤澜迅速抬眸,只见一 角锦衣匆匆闪退。 “去看看。”她向沐雨递了个眼神。 沐雨匆匆过去,只来得及看到桌上两杯还冒着热汽的茶杯,找老板问了问长相打扮,快速回到了御凤澜身边。 御凤澜想了想,那样貌,那胆量的,除了崔蝶意还会有谁? 这女人反正是折腾不休,不见棺材不落泪,仗着是帝玥的王妃,不知进退。 不过,另一个又是谁?她想了会儿,看向了面前的大汉,只能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了。 请来的人是童大人,他为官清廉,口碑极好。 “皇后娘娘。”他长长一揖,再跪下磕头。 御凤澜扶起他,转过身,轻轻揭开了面纱。 “童大人,今日请你前来,是因为有百姓质疑本宫,以为本宫是有人假扮,所以本宫会在你面前揭下面纱,请童大人告诉百姓,本宫是否是真的御凤澜。” 童大人看了看她,又是深深一揖。 “皇后娘娘说笑了,怎么会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假扮娘娘?” 那大汉有些坐不住了,赶紧起来磕头,手往怀中抓了半天,也没能抓出一万两银票。 他愣了一下,赶紧扯开衣裳,里面哪还有银票的影子? 他大汗淋漓,双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到了御凤澜的面前,连连磕头。 沐雨此时已经把他手里所有的银票都拿到手了,从这种人身上取东西,简直就是探囊取物,想取什么取什么,取脑袋都是眨眼间的事。 “怎么,没银子?那你为何而来?难道就是为了捉弄本宫?本宫还要去为西城的百姓查看水渠之事呢!”御凤澜惊讶地大声问道。 人群里炸开了锅,侍卫们上前来,把大汉死死摁住。 御凤澜摆摆手,大度地说:“算了吧,让他走,可能也就是个想看看本宫真颜的人,混混而已,不必与这种人多加计较,耽误我们办正事的时 间。”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拖着大汉往人群外丢。 众人发出阵阵嘘声。 那人吓得屁滚尿流,哪敢多呆,四肢并用,连滚带爬地往前逃了。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御凤澜微微一笑,她不着急,但有崔蝶意着急的时候。 童大人看了看银子已经堆成小山的箱子,又看几大张请愿纸,抚着胡须感叹。 “娘娘灵思妙想,一上午就能筹到这么多银两,还能博取到贤美名声……老臣想,娘娘的人应该在前面等着刚刚那大汉吧?” “童大人,长江后浪推前浪,童大人不服不行。本宫在深宫中娇宠长大,在江湖中摸爬滚打过来。看得多,承受得多,吃的苦也多,就算我博点了贤美如声,又何伤大雅呢?本宫坐在这位置,就会有人嫉妒眼红不服气,嫉妒本宫和皇上感情好。” 御凤澜抿唇一笑,落落大方地承认了。 “本宫真是不明白,皇上也是人,想要和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哪这么多人说三道四,难不成男人真的得三妻四妾,处处留情,那才叫真男人?对妻子深情专一,却成了被人诟病的短处了,这是什么道理?童大人,您认为呢?” “这……”童大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童大人,您既然来了,就帮着老夫子们一起清理一下今天银两,就地封存。” “几个正需要用钱的衙门已经在皇上那里说了好几回了,您看哪些需要着重办的,就先送一些过去。”御凤澜说完了,用手肘碰了碰童大人,促狭地笑道:“童大人,我们这夫妻店开得如何?他主外,我主内,也不错的吧?” 童大人被她这动作弄得越发尴尬,呆了半晌,长长一叹。 “皇后娘娘,请恕老臣过去的无礼,老臣如今总算是明白皇上为何对娘娘情有独钟了。” “现在明白也不晚, 兰烨国不会因为多了我而变坏,也不会因为多了我而变好。但皇上却真的可能因为我而变得更好,起码我让他高兴。” 御凤澜笑了笑,向他点点头,回到茶棚下坐下,等着下一个人前来捐银。 十两银,对于普通老百姓说,抵了半年的用度。 但对于这些商人来说,还是小意思的。 花小小一点银子,有机会得到皇上和皇后的亲睐,甚至可能完成一个梦想,何乐而不为?皇后亲手所酿之酒,闻一闻,都醉了呀! 童大人不再推辞,带着一群京中长须及胸的老家伙们一起清点银子,侍卫在一边大声唱数。 封存一笔,就往衙门送上一笔,派一个老家伙拿着圣旨去盯着,以防被人贪没了。 一笔一笔地算清楚,老百姓们没话说,又看了一天的热闹,心满意足地散了。 御凤澜伸了个懒腰,疲惫地说道:“怎么坐一天也这么累?” “娘娘,您可是吹了一天的冷风了。”藏心拿了件毛皮大氅来给她包着,心痛地说道。 “这点冷风算什么,你忘了那年冬天,我们几个挤在榕树下,下好大的雪,潮得连火都生不来的时候了?有时候苦难真是财富,苦过了,才会知道好日子有多珍贵。”她揪紧大氅,让藏心把她抱上马车。 “皇上今天一天也没来。”藏心把她放好了,小声埋怨道。 “他来了,还能办成事吗?是我不让他来的。”御凤澜轻声说道。 “那远远看着,也叫来了嘛。”藏心又说。 “藏心,他忙呢。再说了,这事他本就不同意,我自己要过来,他也拿我没办法。”御凤澜喝了口热茶,抿唇一笑。 “反正,他什么都好……”藏心酸酸地说了句,给她关上门,摆着鞭子,赶车回宫。 “对了,沐雨现在带着人去见九王爷和崔家人,让他们拿银 子来赎崔蝶意。这银子和兰烨国库无关,就是本宫要的。”御凤澜掀开了马车帘子,小声叮嘱。 沐雨抱拳,带着人匆匆策马先行。 小元搓着手,凑到她耳边来说:“娘娘,这回一定要让他们再给一万两。” “一万两?”御凤澜轻笑,指着她说:“你这没出息的丫头,跟着本宫,眼界放高点,从这两家人身上,本宫起码要敲上一百万两。” “乖乖,一百万两,这得多少银子呀,堆起来,一定像小山吧。”小元瞠目结舌,好半天合不拢嘴。 “再多的我也见过呀。”御凤澜眯了眯眼睛,笑着往后靠。 小歌温婉的一笑,看着小元说:“憨丫头,娘娘可是生来的贵人,哪像你我?若不是跟着娘娘,这一辈子我们都别想坐上这么好的马车,住那么好的屋子,还会有贵人对我们点头哈腰地行礼。” “谁对你们点头哈腰地行礼?”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是凌波王妃。”小歌同情地说道:“她很可怜,现在王府的人几乎走光了,只有几个贴心的丫头跟着她。虽然她原本就和气谦逊,但是毕竟是王妃,所以以往也不和我们说话,就是最近遇见我们就会问候几句,问问皇上和您是否吃得好睡得好。” 御凤澜慢慢坐直了腰,心里疑云渐起。 聂凌波文采出众,公主、郡主时时向她讨教,甚至帝崇忱的妃子们也常常请她润笔,写些歌颂美貌美德的诗文,以博皇帝欢心。 帝麟跑了,聂凌波由于聂家的大儒背景和这些公主们苦苦求情,没有受到牵连,依然可以在宫中行走。 没有人在意她,她纤瘦,孱弱,文静,孤傲,清高。 所有人又同情她,一朵清莲落进了污潭里,风吹雨打,不见阳光。 聂凌波…… 御凤澜眉头紧皱,轻轻掀开了窗帘,看向外面。 第326章 贵人 细雨随风钻进窗子,落在她的额心上,她抬起双眸,看向路边酒肆高悬的红灯笼,偌大的一个凌字映入眼中。 “月凌酒家。”她轻声念出酒馆的名字,眸子往旁边一看,眼中一亮,立刻让藏心把马车停下。 在酒家的门口坐着两个书僮,都系着暗紫色的腰带。她看了看两个小书僮,大步进了门槛。 “娘娘,还是早点回宫吧,您都冻了一天了。”小歌紧跟着她,担忧地说道。 “就在这里吃饭。”御凤澜停在门口,缓缓环顾四周,微笑着说:“这里不错。” “几位贵人,里面请。”掌柜快步过来,乐呵呵地向御凤澜行礼。 “就坐这里。”御凤澜笑笑,直接走到大堂正中间的四方桌边坐下,“你们都过来,坐着陪我吃饭。” 藏心刚坐下,小元立刻就挤开了沐雨,紧挨着他坐下。 “有什么好菜,你们随便上。”御凤澜装着看不见,笑眯眯地和掌柜说话。 “好嘞,上好茶。”掌柜拱了拱拳,叫过小二给几人倒上大碗茶。 眼看御凤澜端起茶碗就喝,藏心立刻出手阻拦,“小主子……” “先试试。”沐雨用银针探了探茶水。 “你们好笨,我 有这个。”御凤澜摇了摇手腕,笑着说道。 小蓝蛇懒洋洋地盘着她的雪腕,眼睛像两滴蓝幽幽的水珠。 “小主子请。”藏心把茶碗捧给她,温和地笑看她。 御凤澜抿了一口,满唇的涩香。 “君山茶?”她眼晴一亮,笑着点头。 “主子不仅懂酒,还懂茶啊。”小元崇拜地看着她。 “茶酒一家。”御凤澜放下茶碗,用帕子擦了擦嘴唇,往四周张望。 客人不多,大都是文雅打扮,手边放着京中最大的诗社雅风社统一的紫玉骨折扇。 普通的诗社是不敢用紫色的,雅风社是御凤澜的曾祖父在时,一位文采飞扬,手握重权的王爷所创。 因此可用紫玉为扇骨。 天下文人,莫不以能进雅风社为骄傲。 就算进不去,能结交一两位,那也是能挂在嘴边炫耀的事。 她看到两名书僮的时候,就知道这里面有雅风社的人在,因为两个书僮腰上的紫腰带就是他们能出入雅风社的通行牌。 这二人能到月凌酒家吃饭,说明这月凌酒肆平常一定是常有文人相聚的地方。这些年来,兰烨经历了改朝换代的大事,一些不愿意屈从的雅风社人远避乡下,出了个王妃 的聂家人成了雅风社的中流砥柱。 那二人朝御凤澜这里张望了一眼。 御凤澜向二人点头笑笑。 除去面纱的御凤澜,就像一轮皎月,就这么安静坐着,她的光芒都能让人目眩神迷。 两个书生就这么痴痴地看着,都忘了挪开视线。 “喂,你们两个,要让我帮你们把眼珠子塞回去吗?”小元一拍桌子,气咻咻地骂。 书生赶紧抱拳道歉,讪讪地转回了头。 “真是的,臭男人,就这么盯着主子看。”小元坐回去,瞪着两个书生说道。 “好了,眼睛长在人的身上,当然喜欢看美好的事物啊。”御凤澜笑眯眯地说道。 “主子又夸自己美……不过是真的美。”小元揉揉鼻头,向往地说道:“我有主子一点点的美就好了。” “美人出南国,灼灼芙蓉姿。皓齿终不发,芳心空自持,谢谢姑娘又夸赞我。”御凤澜大大方方地笑了笑。 那两名书生低语了几句,起身过来。 “夫人在上,受小生一拜。”二人深深一揖,向她问安。 “公子免礼。”御凤澜点点头。 “夫人,在下是雅风社人,不知夫人出自何家?平常也写诗吗?”两位公子看着御凤澜, 期待地问道。 “公子为何这样问,怎么了?”御凤澜举帕遮面,只露出一双乌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二人。 “请恕小生冒昧,我们雅风社最近要起一个诗会,小生想邀请夫人去诗社一坐。”二人看着御凤澜,满眼发亮。 “诗会呀,诗会是没有女子去的吧。”御凤澜沉吟着,佯装考虑。 “有的,我们每次诗会都有。夫人放心,不必抛头露面。有屏风相隔,夫人只需要在坐在屏风后面,给大家出题就行。” “为何要请女子呢?还有别的女子去过吗?”御凤澜故意问道。 “有的,每年都会邀请两位。小生是雅风社的执事,今年正好是小生来邀请入社女子。请夫人收下这块紫玉,明日上午巳时小生在雅风社前恭候。” 他从腰上解下紫玉佩,诚恳地说道:“看夫人穿着,一定是名家。夫人可以拿此紫玉回去询问家人,想必家人不会阻拦,还会以此为荣耀。” “哦……我是外乡嫁来,不懂雅风社是何物,不过为何是明日?有这么急吗?”御凤澜沉吟了一会儿,小声问道。 “明日先带夫人熟悉一下雅风社,夫人到时候就知道如何给大家出题了。 ”他赶紧解释道。 “这样呀……那我先收着,明日若不能去,就让人把紫玉送还,不耽误你们的事。”御凤澜让小歌收下紫玉,模拟两可地回了话。 其实御凤澜知道,这是雅风社的传统,每年都有两次诗会,每次都有京中有名的女子到会。 隔着屏风,随手丢出什么东西,这些公子们就用此字为题,作诗比赛。 被邀的女子,绝非风月场之人,也不局限于名门闺秀。 只要作过诗文,就可能被邀请。 她当年扮成书僮,跟着哥哥们去过。 她记得最清的一回,是雅风社请了一位名姬,那名姬丢出的是她的绣鞋。 十三哥捡了绣鞋,在鞋上题了个玉字。 那位名姬从此迷恋上了十三哥,最后实在无法嫁入王府,索性出家为尼去了。 见她收了玉,两人又作了揖,付了酒钱,先行离开。 “小主子怎么想去雅风社?”藏心好奇地问道。 “因为聂家是雅风社的常客,聂凌波在雅风社有好几个师兄,诗会这种事,聂凌波一定会去,我想和她在宫外单独见见。对了,你们不觉得聂凌波很奇怪吗?她那样清傲的性子,为什么总去宫中行走?”御凤澜小声问道。 第327章 原因 “想不出原因,或者是想嫁好儿郎?”几人想了会儿,摇了摇头。 “聂凌波心高气傲,帝麟本来就不是她想要的佳偶,又不会讨人欢心,所以并不得帝麟欢心,成亲数年还未有所出。帝麟跑了之后,依着她的性格,应该会紧闭大门不见外客才对,怎么会频频去宫中走动呢?” 御凤澜提点他们,她观察过聂凌波,眉眼之间染着孤傲之色,不是那种会趋炎附势之人。 “确实奇怪。”藏心点了点头。 “哎呀,小主子先吃东西,自己的身子最重要。”小元跳起来,给御凤澜满满地装了一碗饭。 “对对,吃这个。”藏心连忙给御凤澜夹菜。 御凤澜握着紫玉,看了好半天,轻轻摇头。 聂凌波不像作恶之人,她一定有什么隐情,难道是在替帝麟做什么事?不,不会的!像她那种像清莲一样的女子,巴不得离帝麟远一点。 回到宫中,天色已黑。 帝夜天还没回来,为了国库的事,他这几天一直忙得不可开交。 帝崇忱在时,粉饰太平,溜须拍马的人也多,虽然他们几兄弟知道情况严重,但国库之事是帝崇忱自己把持,他们不是真正了解。 夺位之 后,打开国库大门一看,把帝夜天给惊到了,里面原本应该存着黄金白银的地方空空荡荡,箱子里积着厚厚的尘土。 他还以为是被人给贪没了,结果仔细一审才知道,全部拿去修这个寺那个塔。 “皇上在库房?” 御凤澜还没去过库房,她父亲在世时,她也没有机会去。 听说他在那里,她顿时来了精神,不顾疲惫,要去看看那里是什么样子。 一路兴奋地赶到库房,大门口守着几名侍卫,大门却紧闭着。 “把门打开,皇后娘娘要进去看看。”藏心上前,大声说道。 “参见皇后娘娘。”侍卫连忙跪下磕头行礼,大步过去打开了大门。 御凤澜揪紧了披风,快步跑下台阶,冲进了库房。 台阶有些湿滑,入骨的寒意从下到第二十级台阶起,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往人的骨头里钻,下到六七十级的时候,说话就开始不利索了,牙齿冻得打架。 这库房建于地下,得下一百级台阶,才能到第二重门,这里同样有侍卫和厚厚的铁门把守。 她忍着寒冷,一重重的大门跑过去,终于看到了库房的真容。 地库一共分为三个厅,原本一个厅全是黄金,一个 厅是白银,另一个厅堆放各种奇珍异宝。 但现在三个厅都空着,大箱子打开,可怜巴巴地张着大嘴,可惜只能往大肚子里吞进空气。 “皇叔。” 御凤澜冲过了黄金厅,扑向了里面一间。话音未落,人先愣住了。 帝夜天正倒在一堆大箱子中间,青丝散乱,无声无息。 “皇叔……” 她扑过去,用力抱起了他,大声叫着他。 “皇叔你怎么了?” 帝夜天睁开眼睛,看着御凤澜不出声。 满眼都是乌压压的黑色,让人看了心里发沉。 “皇叔……” 她的手抚在帝夜天的额头上,冰得可怕,就像一块冻过千万年的铁块。 “小御儿。”他哑哑地唤了一声,坐了起来,揉着额心说:“我怎么睡着了?” 不,他不是睡着了! 御凤澜不敢说,她怕说了,他又会立刻倒下去。 他一定是蛊毒发作了! 他的眼睛现在还是被乌压压的黑雾遮着,像是从地狱走出来的修罗,带着噬杀的凌厉,就连嘴唇都隐隐透着乌色。 “我下来看看,你怎么来了?这里太冷,我们上去吧。”他握住了御凤澜的小手,搓了搓,温和地说道。 “你冷吗?”御凤澜差点 被他掌心的冰意冻得尖叫,打了个哆嗦,轻轻地问他。 “我不冷,你的手太冰了。”他往御凤澜的手心呵了口气,御凤澜顿时一声尖叫。 这种冷,简直是能让人的骨头马上变冰渣渣的。 “怎么了?”帝夜天愣了一下。 “我们上去吧,这里真的好冷。”御凤澜跳起来,大声说道。 “走吧。”帝夜天弯下腰,想抱她。 御凤澜害怕和他接触,连退两步,轻声说:“我自己走一走,暖和一些。” “那走吧,来,我牵着你,别绊着了。”他唇角噙笑,微笑着说道。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把手递了过去。 这一握,又冻得她浑身发抖。 “到底怎么了?”帝夜天终于看出了不妥之处,马上问道。 “你好冷。”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帝夜天一怔,迅速扯开了龙袍,肚脐上的八脚红蜘蛛已经形成,细腿上蒙结着一层冰霜。 “我们上去吧。”御凤澜声音发颤,拉着他的袖子就往上走。 果然是蛊毒发作了! “我是晕倒了?”帝夜天抬眸看她,低低地问道。 “嗯。”御凤澜轻轻点头。 “不要告诉别人。”帝夜天眉头皱了皱,沉声道。 “好。 ”御凤澜又点头。 二人匆匆回到帝宫。 他这里有一方温泉,御凤澜帮着他快速褪去衣物,沉入泉中。 当他踏进去的时候,围在他身边的泉水上面迅速结成了一层薄薄的冰,手指一碰就裂开,随着他的动作往四周浮去。 “怎么会这样。”御凤澜趴下去,捞了片浮冰上来,眉头紧皱,“皇叔,你现在还头疼吗?” “不疼了。” 他眉头深锁,继续运功逼出体内的寒气。在外面不觉得,一泡进温泉,这种寒意才明显起来。 御凤澜不敢吵他,拿来珂离沧给她的药书翻看,想从里面得到一些提示。 蛊毒这种东西,是没有书的,养蛊之人各有各的擅长,都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所以有史以来,从未有蛊师留下只字片语。 她翻了一遍,一无所获,愁得想哭。 帝夜天在温泉里泡了一个多时辰才感觉好了些,扭头看她,她瞪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没事的。”他从水里起来,手指伸到她的脸颊边,停了停,又缩了回去。分明是不想再冻到她。 “皇叔……”御凤澜直接抱住了他的双腿,小声说:“没事的,我暖着你。” 第328章 傻瓜 帝夜天弯下腰,亲吻她的乌发,哑声说:“小傻瓜。” 御凤澜眨了眨眼睛,小声说:“皇叔,你这样一直冻一直冻,会不会变成冰棍了?” 帝夜天哑然失笑,忍不住戳她的脑门,“贫,快去歇着,我没事了。” 御凤澜站起来,轻轻叹息。 老天只怕是太嫉妒她了,总给她的生活里添冰加霜,不肯让她快活潇洒。 “对了,我明天要去雅风社。”御凤澜镇定了一点,给他擦干背上的水,小声说道。 “老九就是雅风诗社的人。你去那里干什么?”帝夜天奇怪地问道。 “老九也是雅风诗社的人?”御凤澜惊讶地反问。想不到帝玥还有这爱好。 “对,他入京之后就加入了雅风社,每年的诗会必到。”帝夜天点点头。 “果然是贵公子没事干,喜欢附庸风雅。” 御凤澜心里腾起一丝奇怪的念头,老九喜欢去雅风社,和聂凌波去雅风社之间,有没有关系呢?但这两个人实在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物呀。 “听童大人说,你今日收获不小。”帝夜天披上衣袍,扭头看她。 “是啊,收了不少银子,不过离我给你的数目还远,不过我有信心,今晚就能凑齐了。”御凤澜抿唇笑笑。 “听童大人说,你是想 敲老九和崔家的?”帝夜天沉声问道。 “该敲,这个崔蝶意不知天高地厚,总是找我麻烦,这回要把她治死,让她不敢再给我兴风作浪。”御凤澜冷笑道。 帝夜天系好腰带,转过身对着她,“爱妻加油,为夫会在后面给你抬银箱子。” “夫君大有进步,妾身很是欣慰。”御凤澜双手覆到他的心口上,微微一笑。 虽然寒气逼人,但是她还受得了。她不能在这时候退避三舍,她得是他的骨头,他的暖炉,他最暖的棉袄。 “这样,冰不冰。”他俯下来,嘴唇轻贴在她的唇上。 御凤澜就像吻到了冬天寒风旷野里的铜块。 她咧咧嘴,轻声说:“皇叔,我们一定能解决的,是不是?” 帝夜天凝视着她,指尖轻轻地抚过她的发丝,低低地说:“对,一定能解决。” 这一晚,帝夜天头一回没敢躺在她的身边。他怕两个人都睡着了,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大冰块,把她给冻伤了。 他远远地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手里握着一卷书,看着她的身影出神。 一大早,夫妻二人就被外面的动静吵醒了。 “皇上,九王爷绑着蝶意王妃来了,蝶意王妃正在哭诉,要撞墙死掉。”小元快步进来了,给二人磕了头,过去服 侍御凤澜起来。 “让她死啊,谁也不许拦。”御凤澜没好气地说道:“在宫里这么闹,本来就该死。” “是。”小元立刻出去传话。 外面立刻安静了。 帝夜天披上外袍,走到殿门口看。 帝玥站在一边,崔蝶意被捆得紧紧的丢在台阶下。 夫妻二人身后是十只大箱子,是御凤澜找他们要的银子。 帝玥揭开一个箱盖,指着里面白晃晃的银两说道:“皇兄,皇后娘娘,蝶意这个妻子,臣弟不想要了,臣弟与她一向不和,臣弟已经写了休书,从此与她恩断义绝。不过,她昨日之前还是臣妾的妻子,所以她做的错事,臣弟还是一力承担。这是赔给娘娘的银子,二十万两,请娘娘收下。” 崔蝶意开始只是手被捆着,所以在这里闹着要撞墙,帝玥索性把她的脚也捆上了,现在她就像只大粽子,可惜粽子皮被剥得稀巴烂的,一双眼睛肿得像小核桃,嘴角有血,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狼狈不堪。 见帝夜天看向她,她马上就转过了头,难堪地呜咽起来。 “崔大人来了。”申晋大步过来,抱拳说道。 往远处看,崔蝶意的父亲也带着人,抬着数十只箱子匆匆赶到了。 “皇上恕罪,皇后娘娘恕罪。”崔大人跪下 去用力磕头,没几下脑门就磕破了。 “崔大人何罪之有?”帝夜天冷声问道。 “老臣教女无方,女儿屡次冒犯皇后娘娘,老臣愿辞去官职,回乡养老。这是五十万两白银,是孝敬皇后娘娘,向皇后娘娘赔罪的。”崔大人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 这老家伙,从来娶妻只娶漂亮的,养了好几个漂亮女儿,一心想混个皇帝的岳父当当,结果没当成不说,还赔进了两个漂亮女儿。 御凤澜梳洗完了,慢吞吞地从帝夜天身后走出来,笑嘻嘻地说道:“崔大人言重了,蝶意只是和本宫玩笑,本宫也只是和蝶意开玩笑。不过既然崔大人无心朝中之事,想回去休养,本宫也会支持崔大人的。崔大人给本宫的银子,本宫也就勉为其难地收下了,替崔大人用在将士们的身上吧。大家一定会记得崔大人的好处,感恩戴德。” 崔大人哪里是真的想辞去官职呢?偏偏御凤澜连个假意推脱都不做一下,直接就替帝夜天给答应了,而帝夜天连话也不说一声,就这么盯着他,盯得他的心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生怕帝夜天嘴里蹦出个杀字。 僵了好一会儿,他的老脸胀得像猪肝一样,磕了个头,小声说:“老臣谢主隆恩,谢娘娘不杀 之恩。” 一日之间,御凤澜已凑足了七十多万两银子,只差最后两十七万两了。 没事,她还能把请愿纸发去各个郡州,相信一个月内一定可以完成。 “皇上,我想见归寒邪。”御凤澜突然说道。 “昨天不是已经见过了,他拿了一千两银子过去。”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知道你盯着我。”御凤澜瞪了他一眼。 “知道你还见。”帝夜天反问。 “藏心他们虽然对我好,但武功始终比不上对手。归寒邪虽然为人暴戾,但他聪明,武功高强!若好好利用,会是一个好帮手。多一个帮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不行,堂堂皇后,未必还要利用美色?”帝夜天斩钉截铁地一挥手。 “可以的,冰块皇叔,你这几日把你的几位美人好好审审,若是问题真不是出在这些美人身上,那就是能靠近你的亲人身边。” 御凤澜若有所思地踱了几步,扭头看向他。 “你一定去过帝麟、帝玥,帝琰府上喝酒吃饭,说不定就是从他们其中一人的府上中了招。我今日一定得去雅风社会会聂凌波,你自己要保重,不要再去国库,我估摸着,你突然发作,和国库里太过阴冷脱不了干系。” “我与你一起去。”帝夜天拧了拧眉。 第329章 发作 “不行,不能让人发觉你已经发作了。皇叔,你相信我,我们一定会好好的。你办好朝中的事,稳住人心,我给你去找出下蛊的人,灭了敌人。兰烨是我们的夫妻店,我们好好开。谁也没办法扳倒我们。”御凤澜踮起脚尖,在他的嘴唇上轻吻了一下。 “皇叔,归寒邪喜欢我,所以会为我办事。你不要吃醋,为了你,我什么事都敢做。伤尽天下人,也绝不能看着有人伤了你。” “你这个傻丫头。”帝夜天感动极了,冲动之下,一把抱住了她的腰。 “哎哟,你想把我变冰块吗?”御凤澜呲牙,见他露出一脸惊慌之色,又抿唇一笑,“骗你的,我没事。” 帝夜天长长地舒了口气,小声说:“小御儿,你真成了我的命了。” “嗯,好好珍惜你的命。”御凤澜拿起披风,快步往外走。 还是阴雨绵绵的天气,风夹着细小的雪粒,钻进脖子里,冻得人那叫个酸爽。 她拿出归寒邪给她的信号,让藏心放了,让藏心和沐雨留在宫里,只带着小歌小元去雅风社。 归寒邪就顶着帝阮的脸,骑着一匹瘦不拉叽的马,拿着一个大馒头,在路边慢悠悠地晃。 御凤澜抚额,归寒邪性情太过怪戾,这样去雅风社,还不引起 轰动吗? “小凤凰。”一见御凤澜,归寒邪双瞳发亮,从瘦马上跳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归寒邪,别人不是瞎子,你这张脸可是帝阮的。”御凤澜盯着他说道。 归寒邪有些受伤,委屈地说道:“可是现在就是我的脸,这么好看,我不想每天蒙着遮着。” 御凤澜把帕子丢过去,冷冷地说道:“蒙上,跟我去雅风社。” “真的?”归寒邪愣了一下。 御凤澜走了几步,微微侧脸,小声说:“归寒邪,丑话说在前面,这是你答应过我的事,帮我找到下蛊的人。男儿一言,驷马难追。” 御凤澜偏不说君子一言,免得这厮直接承认他是小人。 归寒邪把馒头一丢,牵着马快步跟上了他。 小元和小歌有些怕他,赶紧跑了几步,紧挨着御凤澜走。 御凤澜蒙上面纱,轻声说:“今日去雅风社,你是我的侍卫。所以你的衣服太过眩目,我带你去换一身。” “很眩目吗?”归寒邪低头看身上,一身淡紫色锦衣,绣着四尾鸟。每一支尾羽都由五彩锦线绣成,上缀宝石。 “我为了见你,特地去耀美庄买的。”他抚了抚袖子,笑吟吟地说道。 “好看,收着吧,下回穿。”御凤澜不想废话,索性哄了他几句。 归寒邪眼睛大亮,拉住她的袖子问:“查完了这事,你以后还会见我?” 御凤澜转头看他,归寒邪的神情是带着几丝卑微的,眼睛里燃着狂热的渴望。 她有点过意不去,今日带着他,真就是利用他。 想让他认认看,现在的聂凌波到底是杀手假扮,还是她本人。还想让他看看,雅风社是不是有古怪之处。 这种场合,帝夜天不好亲自来,他气场太强大,一走进去,十个人里有十一个都能认出他来,多出的那一个是被吓飞的一缕魂。 归寒邪不一样,他这人会演,演什么人都像,放在梨园班里,那就是名扬天下的名角。 “是不是还会见我?”归寒邪固执地问道。 “你不骗我,我就见你。”御凤澜轻轻点头。 归寒邪满眼笑意,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我不会骗你,我说了,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好。”御凤澜点头,带着他进了路边一家绸缎铺子。 一大早就有衣着华贵的客人上门,这可是一天生意兴旺的好兆头。 掌柜笑眯眯地迎上前来,作揖问安,“几位客倌,请随便挑。” 御凤澜一眼就挑中了一件藏青色的长袍。 这身新衣上面没有任何花纹,但是布料却是上好的,让人一看就知 道出自大家。 “归寒邪真是个美男子,穿什么都好看。”小元凑到小歌耳边叽咕。 “死丫头,你真不害臊。”小歌拧了她一把,脸皮胀红。 “是真的……不过,我还是喜欢藏心大哥。”小元乐呵呵地一笑,跑去卖鞋子的柜台,给藏心挑鞋子去了。 御凤澜低眸看了一眼,归寒邪藏在袍子下的鞋也很旧了,还染着血渍。 “你试试这双。”她从柜台里挑了一双藏青色,上面绣着老鹰的鞋子递到他的眼前,轻声说道。 归寒邪愣了一下,欢天喜地地坐下,蹬掉旧鞋子,把新鞋套到脚上。 “有点小啊,脱下来吧。”御凤澜弯下腰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就这样,就这个……”归寒邪连连摆手。 御凤澜看了看他,扭头说道:“掌柜,拿双大一点点的。” 掌柜看了看归寒邪的脚,拿了一双过来给归寒邪换。 归寒邪满面春风,穿好新鞋,跳了跳,笑吟吟地看御凤澜,低声说道:“小凤凰你对我真好。” 御凤澜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付钱。 “我给藏心大哥也买一双,小歌你不给沐雨大哥也买一双吗?”小元赶紧把鞋拿过来,腆着脸,让御凤澜一起付钱。 “小元,你没大没小,你怎敢让娘娘付 钱?”小歌急了,赶紧过来阻止小元。 小元看了看御凤澜的脸色,小声说:“娘娘……没生气吧?” “没有。”御凤澜摇摇头,把银子丢到柜台上,大步往外走。 归寒邪紧跟着她,手指在她的肩上轻轻点了点。 “嗯?”御凤澜微微扭头,视线落在他的新鞋上。 “小凤凰,你对我真好。”归寒邪咧嘴一笑,又说了一遍。 御凤澜飞快扫他一眼,轻声说道:“你放心,你帮我办到这件事,帮他找到解蛊的药,我就尽力去帮你找你的父母亲。到时候你回了家,你父母看到你长得如此英俊潇洒,一定很开心。到时候对你好的人就多了,你就不会觉得我好了。” 归寒邪笑了笑,手指从她的肩头滑落,碰到她的手时,飞快地握了一下,在御凤澜生气之前,自觉地松开,背到了身后。 “归寒邪,我还给说一房媳妇,作为答谢。”御凤澜拧拧眉,迈出了门槛。 归寒邪一言不发地跟着,不时抬眸看看她,神情复杂,眼含忧伤。 昨晚那两个男的就在雅风社门口守着,都系着紫腰带,其中一个肤色稍白,长得好一些,另一个偏瘦,文质彬彬。 见到她过来,喜上眉梢,二人几大步跨下台阶,冲到她的面前行礼。 第330章 惭愧 “正担心夫人不来,突有喜鹊从枝头掠过,小生就知道,夫人到了。” “唷,喜鹊是我家养的呀,退后”小元上前去,双手叉腰,大声呵斥。 二人赶紧退了几步,微笑着侧身,请御凤澜先行。 “昨日未正式介绍,小生乃雅风社执事,名上官楼。这是我的弟弟,上官清。”稍白的那人介绍道。 “哦,你们是上官家人。” 御凤澜含笑点头,她对上官家人略有耳闻,是书香世家,只管读书育人,从不过问官场闲事。 “惭愧。”上官楼作揖,微笑着说:“夫人请。” 她抬头看了看雅风社的牌匾,微微拎高裙摆,脚一抬,淡青色的绣鞋鞋尖露出来,一阵淡香随风飘散,那个香,能让人当场就醉了。 女子要倾国倾城,那就得从足尖开始美。 两个大男人的眼神跟着她的脚尖走,呼吸都乱了。 归寒邪拳握紧,眼里杀机悄起。 御凤澜感受到这寒意,立刻扭头瞪了他一眼。 归寒邪笑笑,垂下了眼睛。 “若胡来,你知道后果。”御凤澜等他走近,小声威胁他。 “都听你的,听你的,我不乱杀人。”归寒邪唇角一掀,笑嘻嘻地说道。 不乱杀,他就好好杀。 这些人再不管着自己的眼珠子,在御凤澜身上乱看,或者敢对御凤澜动手动脚,今晚他就血洗雅风社。 好在雅风社毕竟是高雅文人聚集的地方,是容不下品行低劣的人的。 能进这里的人,都经过了严格的考核,从文采到品行,都有过人之处。 两个男人对御凤澜的惊艳,那也是人之常情,此时已经调整过来了,规规矩矩地引着御凤澜往里面走。 上官楼在前面的小塘前停下脚步,微笑着说道:“夫人请这边,这是我们雅风社平常 对诗的地方,叫回悦桥。” 御凤澜的视线直接掠过了小桥,到了小湖对面。 那里有些人正在挂灯笼,有一个正是聂凌波。 昨日崔蝶意之所以上街,正是受聂凌波所邀,去给雅风社挑选新鱼灯。 这些事听上去都很平常,但御凤澜总觉得里面有些不同寻常的味道,让人疑惑。 聂凌波平常与崔蝶意来往并不多,为何偏偏昨日邀请她上街?鱼灯而已,何需她亲手去挑呢? 聂凌波正站在梯子上,手托着一盏金鱼灯,低眸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显然她认出了御凤澜,身形晃了晃,立刻松开了金鱼灯。 “那是聂家千金,以前的麟王妃。帝麟逃跑之后,皇上恩准他们和离。聂小姐就专心打理我们雅风社了。” “她打理雅风社?”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对,聂小姐文功武略,才华绝伦,而且还通经济,天文,让我等男儿都自叹不如。”上官楼感叹道。 “凌波王妃确实是个才女。”御凤澜莞尔一笑,抬步往桥上走。 小桥曲径通幽,几株老柳树垂着长枝,在风里飘飘摇摇。聂凌波的位置看似近,走起来却要绕过假山和小亭才能到。 “聂小姐。”御凤澜先开口叫她。 她扶着梯子站着,一脸犹豫,似是在考虑应该行什么礼,好半天也没有应声。 小元又不乐意了,正要出声发难,只见御凤澜先往前走了一步,笑着拎起了一只金鱼灯笼把玩。 “我是东城的王大人家的小儿媳,上官公子邀请我来参加诗会。上官公子说聂小姐是兰烨第一才女,所以前来一会。” “不敢当。”聂凌波福了福身,眼角余光瞟了一下归寒邪,匆匆垂下长睫,轻声说:“原来是王大人家的夫人,有礼了。” 御凤澜美 眸轻扫,将聂凌波脸上的细微变化一一收入眼底,微微一笑,轻声问道:“聂小姐最近做了什么诗?” “也没做诗,正在筹备雅风诗会。”聂凌波擦了擦手,解下身上的围裙,温柔地说道:“夫人既然来了,就让我带着夫人四处看看吧。上官执事,这里交给我,你去吧。” 小官楼作了个揖,笑道:“那就交给聂管事,我先去办事了。王夫人有何吩咐,尽管告诉聂管事,她会办的。” “上官公子辛苦。”御凤澜笑了笑,柔声说道。 “他辛苦什么,辛苦动了嘴皮子?” 归寒邪早就想把这人丢进池塘里去了,耐着性子沉默到现在,已经是他的极限,见他还不肯走,立刻伸手推了他一把。 他这一推,可不是常人能承受的,上官楼退了十多步,撞到了假山上,吓得魂都要碎成片片了。 “大胆,放肆。”御凤澜立刻责备了几句。 归寒邪只是嬉皮笑脸地冲她笑,“下回注意,不推他了。” 再跟着,直接掐死,还推什么推。 聂凌波看了看归寒邪乌亮的眼睛,转过了身,对着御凤澜深深地福了一下身子,小声说道: “夫人,有冒犯之处,还请恕罪。” “这是外面,随意吧。”御凤澜微笑颔首,拎着小鱼灯慢步往前走。 聂凌波跟在她身后,轻声说:“夫人对雅风社熟悉吗?” “小时候来过,都忘了。”御凤澜笑笑,轻声说:“所以昨日上官楼邀我前来,我觉得很新鲜,所以就应承下来了。没想到聂小姐你居然是这里的管事,真是让人意外。” “我小时候就在这里念书,整个雅风社只有我一个女子,所以单独在内院有个书房。帝麟走了之后,几位师兄怕我郁结在心,所以让我过来。 我现在不过是下堂妇而已,所以抛头露面,也就不算什么大事了。每天与书香为伴,更好。”聂凌波轻声说道。 “你喜欢看什么书?都是男人们看的那些臭不可闻的官家文吗?”御凤澜扭头看她,笑吟吟地问道。 “也看,主要是看他们看些什么。还看其它的。”聂凌波轻声说道。 “能去你的书房看看吗?”御凤澜小声问道。 “是。”聂凌波垂了垂眼帘,轻声说:“就是太简陋了,怕得罪夫人。” “这有什么,我连猪圈都睡过,未必小姐的书房比猪圈还差劲。带路。”御凤澜甩了甩小灯笼,饶有兴致地看着细线吊着的小金鱼摇头摆尾。 “请。”聂凌波不再推辞,带着御凤澜直接往前走。 一排白色青瓦的矮墙后有一片的梅树,枝头已经缀了密密的花苞,等到开放时,一定是满园盛景。 梅兰竹菊,这是文人最爱的四种植物,聂凌波生性清淡,喜欢这样的花也不足为奇。 聂凌波的小书屋就隐在梅树中,进了园门,就能看到一角白色翘头檐。 乌木雕花的梁下挂着铜铃铛,风一吹,叮咚叮咚地响。 到了屋前一看,才发现梅树间还有一个秋千架。 这架子非常有意思,柱子居然是黄花梨木,上面雕的也是梅花,明显看得出是个生手所雕,梅花图案有大有小,错落不均。 秋千更有意思,木板上面有座垫,这垫子更不一般。御凤澜伸手一摸就知道这是耀美庄的缎子,贵得很。 御凤澜坐下去,手握住的地方明显很光滑,说明聂凌波常在上面坐。 她抬眸看了看聂凌波,她垂着长睫,一副文静秀雅的模样,脸上一点情绪都看不到。 “我推你。”归寒邪握着秋千绳,轻轻推了她一下。 御凤澜的双脚抬起来,裙角随着秋千的起伏飘扬。 “好玩吗?”归寒邪眉开眼笑地问她。 “嗯,好玩。”御凤澜点头,转头看聂凌波,笑着问:“王妃也常在这里玩吧?” “是,我很喜欢。”聂凌波微微一笑,但看得出非常勉强。 “有点冷,我们进去吧。”御凤澜在上面坐了会儿,左右看看,起身走进了书房。 书房里真是清雅,一张贵妃榻,以供她累了休息。 上面的被褥是青色棉布的,不见半点艳色。 靠墙是两排大书架,书桌也旧了,文房四宝一看都是用了许多年的东西。 这一切,和外面的秋千架格格不入,一看就不是同一个风格。 归寒邪在四周走了一圈,回到了御凤澜面前,弯腰看她的头发。 “你干什么?”御凤澜伸手打他。 “有只枯苍耳。”他从她的头发上摘下一只枯黄的苍耳,小声说道。 聂凌波亲手沏来了茶水,看了看靠得很近的二人,脚步声放大了些,轻声说:“娘娘请坐,只是普通的茶水,不过杯子是新的,还望娘娘多多包涵。” “没事,我也不渴。”御凤澜捧起茶碗看,这茶碗也是普通的白瓷,不是名贵之物。 聂家是大儒之家,也就出了她一个王妃,平日的生活很朴素,一直被示为天下读书人的典范。 所以,这屋子里的一切,才衬聂凌波的性格。 不过,外面的秋千是哪位男人所赠,并且是那人亲手雕刻! 那人很有钱,敢用黄花梨木做秋千,而且他人一定不常做手工这类事,只是为了心爱的聂凌波,他才第一次动手尝试。 另外,这男人很懂聂凌波,而且也会常来此与聂凌波相会,那个秋千是他们两个常常流连的地方,耳鬓厮磨,都在那里! 第331章 送我 这人绝不可能是帝麟,他就是个酒肉皇子,只会玩女人,不会心疼女人。 聂凌波身不由已地嫁了人,但她爱着是赠她秋千的男人,甚至到了不惜为他逆着自己的性子,四处为他活动。 “聂凌波,这秋千我很喜欢,送我宫里去。”御凤澜突然站起来,指着外面的秋千,霸道地说道。 “啊?”聂凌波的脸色顿时变了,由白转红,由红又转白。 “娘娘恕罪,别的都可以,这个秋千不可以。”聂凌波立刻跪下去,向她磕头请罪。 “别的我都有,我就喜欢这个秋千,聂凌波,你忍痛割爱吧。过几天,我送别的秋千给你。我就喜欢这个。”御凤澜故意作出骄纵无礼的姿态,大步走向秋千,脆声说:“你给我秋千,我当你是我自己人,以后会照顾你。” “民妇在雅风社就好了,不需要皇后娘娘特别照顾,请娘娘高抬贵手,留下秋千。”聂凌波膝行过来,给她磕头。 “不好,我就要。晚点我派人来搬!我们走,去前面玩去,这里一点都不好玩。聂凌波,你很不识抬举。到了今天,我还没有什么是要不到,得不到的。别说一个秋千,我就算要你的命,你也没办法。”御凤澜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扭头就走。 “娘娘……”聂凌波爬起来,快步追上她,苦苦哀求,“请娘娘留下秋 千,这是民妇最宝贵的东西。” “秋千而已,有多宝贵。你既然不肯,我去让皇上下旨,让你父亲亲自把秋千背到宫里去。你想清楚,到底是自己给,还是我去找皇上要。”御凤澜盯着她,冷若冰霜地说道。 “娘娘也是女人,何苦为难我,娘娘非要秋千,民妇宁可烧了秋千,自己也跳进火里。”聂凌波牙一咬,怒气冲冲地顶撞御凤澜。 御凤澜笑了,拍了拍手,大声说:“去,把秋千给本宫烧了,本宫就不信了,聂凌波你真的不肯割爱。” 聂凌波脸色骤变。 她用力磕头,颤抖着说道:“皇后手下留情,这是民妇心爱之人所送的定情之物,如今民妇与心爱之人天各一端,唯有此物可以让民妇在孤寂无助之时得到一丝半点的温暖。都是女人,想必皇后可以理解民妇这种心情。” 御凤澜真是猜对了。 “是谁啊?”她挑了挑眉,装着不解地问道:“莫非王妃还想着帝麟?” 聂凌波唇角紧抿,小声说:“不是,他配不上我。” 这才是聂凌波啊。 御凤澜弯下腰,两指掐着她的下巴,用力往上一抬,轻笑着说:“对,他配不上你,能配上你的男人一定不简单,能让这样高傲的你下跪。本宫猜不出是谁,想必你也不会肯说的。” “他在我心中,我与他不可能,所以已成记 忆。”聂凌波的呼吸急了急,匆匆垂下了长睫。 御凤澜松开了她,笑着说道:“那就留下吧,我喜欢重感情人。” “谢娘娘大恩。”聂凌波俯首就拜,激动地说道。 “我们去别处玩玩。”御凤澜笑了笑,又拿起了那盏金鱼灯,头也不回地走了。 聂凌波站起来,踉跄了几步,跌坐在秋千上。 秋千被她的动作弄得晃了几下,悬于上面的铃铛叮咚咚地响。 她怔怔地坐了会儿,勉强支撑着酸软的腿站起来,慢步走回书房。 一只灰色的鸽子飞进窗子,落在桌子上,尖尖的嘴梳理了几下羽毛,冲她啾啾地叫。 她走过去,从鸽子的腿上取下竹筒,抽出细细的丝绢,匆匆看完了,捂在心口上,唇角扬起一丝笑容。 “原本晚上又能见了,一日不见,如隔三年,我们好像已经有数十年未见,但是皇后找来了,她已经有了疑心,所以我们还得忍。” 她自言自语,捧着鸽子轻抚了半天,用笔在它的额头上点了一点墨,然后把它抛回空中。 灰鸽子冲上天空,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小灰点,渐渐消失在眼中。 御凤澜在雅风社里转了一圈,早早地离开了。 聂凌波小心翼翼地伺候了大半天,好不容易等到御凤澜走了,回到房间休息。天色越来越暗,她疲惫地回到小书院,在秋千架上坐着 ,看着暮色发呆。 “凌波。”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飞快地扭头,来人披着披风,带着斗笠,慢步走向她。 “你怎么来了?”她飞快地站起来,扑向了他,用力地抱住了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心口,深深地呼吸,小声啜泣起来。 “我想你了。”男人低下头,在她的头发上亲吻。 “我也是。”她抬起泪脸,颤抖着去抚摸他的脸颊,“你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娶我?我一个人,很害怕。” “不要怕,快了。”他抱紧她,往她身后的梅树上一摁,低头就吻。 聂凌波呜咽了一声,随即抱住了他的肩膀。 “不行,你得马上离开这里,今天御凤澜来了,她今天还执意要带走秋千架,我迫不得已,只好说这是爱人所赠……”聂凌波捧着他的脸,急促地说道。 “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说?”男子一愣。 “若我不说,她就要烧掉秋千架,她还是会发现。”聂凌波推着他的肩,焦急地说道:“我在鸽子的额头上点了墨,难道你没看到吗?你赶快走吧,这个女人非常狡滑,说不定在附近已经安排了兵马,要抓你。” 在鸽子头顶点上一滴墨,这是他们约好的记号,说明有情况,不能见。若没有,就说明她会在这里依约等他,花前月下。 “鸽子额头上没有记号啊,该死的,他们一 定在这里,那我先走,过几天再来看你。” 男子神情一凛,迅速推开了她,拔腿就走。 聂凌波毫无防备,被他推倒在地上。 瘫坐了好一会儿,苦笑着说:“想爱而不得,相爱而不得相守,凭什么?” “就凭那个男人他不够爱你,且不说你现在已经和离了,若他想娶,尽管娶。但他并未有这样做。”御凤澜的声音从院墙一角传来。 聂凌波猛地扭头,脸色苍白地看着御凤澜。 “你怎么在这里?”她急声问道。 “回去走了一圈,发现我的小王后不见了,我想了想,它应该在这里吧。”御凤澜笑着说道。 聂凌波脸色大变,飞快地扭头看向秋千架。 小蓝蛇就盘在藤索上,蓝色的舌尖正卷着什么往嘴里送。 “哎,它好久没吃饱了。”御凤澜走进来,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书,在眼前晃了晃,小声说:“聂凌波,不亏为第一才女,才华无双。不仅懂诗文,还懂天文地理,医术也有些心得,还有毒,蛊。你一个人关在这小院子念书时,想必把这书架上的书全看过了吧?” 她把写着一心蛊的那一页翻开,举到了聂凌波的面前,一字一顿地说:“这个非常有趣,我决定种在你爱人的身上,让他爱上我,再不多看你一眼。” “你……”聂凌波脸色灰败,伸手就想夺走她手中的书。 第332章 爱好 归寒邪手掌一挥,把聂凌波给掀开了。 “你的秋千里养着不少蛊虫吧,我的小王后能吃多久?一个月,两个月?”御凤澜笑眯眯地问道。 “皇后娘娘,那是民妇的爱好,好像无伤大雅吧?”聂凌波怒声问道。 “我也很想这事无伤大雅,你爱把蛊种谁的身上,就种谁的身上。”御凤澜挥了挥手里的书,冷冷地说道:“但你种在了最不应该的人身上,所以,你和你的男人将会承受十倍的痛苦。” “我从来没有用在别人的身上,这只是我的爱好。”聂凌波愤怒地说道。 “是吗?”御凤澜死死地着她,冷冷地一笑,“那很可惜,我爱种在别人的身上,并且要种就种最恶毒的。把人变成冰棍又算什么呢?把原本爱你的人,变成最爱我的人,这样才有趣,你就站在一边看着你的男人匍匐在我的脚下,向我求爱,再不多看你一眼。” “你……” 聂凌波显然不擅言辞,很快就被御凤澜给震住了。 “你的爱人,武功有归寒邪高吗?”御凤澜又问她。 聂凌波脸色发青,忿忿地看着御凤澜。 “你这个女人,怎么心地这么歹毒?” “我歹毒吗?你给帝夜天种下蛊的时候,没有想到过歹毒这个词?”御凤澜厉声质问。 查了这么久,怎么都没有想到,居然是聂凌波下的手。 若非昨日突然灵光一现,她也不会找到雅风社里来,更不会发现这里的秘密。 聂凌波一个人在这里,不知道读过了多少千奇百怪的书,也不知道做过多少千奇百怪的蛊。 所以说,人不可貌相。 看看聂凌波,如此秀气文雅,气质高冷清傲,说话走路都是标准的大家闺秀的典范,谁会想到她其实喜欢和毒蛊相伴。 又有谁想到,她居然有一个秘密的爱人两个人就常年在这里相会呢? 他们两个甚至还谋划出了一个秘密的计划,谋害帝夜天。 “给我解药。”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你抓得到他再说。”聂凌波站了起来,也不求御凤澜了,和她直视着,轻声说:“若你能抓到他,我们就交换。” “你在这里,他自然会来。”御凤澜笑了笑。 “是吗?”聂凌波笑了笑,满眼的绝望,“你确定你不会后悔?” “我有何后悔的呢,你有必死的决心,我也有啊。而且我这人心比较狠,不惹我就好,惹我的人,通常死得不怎么舒坦。你不是怕你的男人受罪吗?你猜我能不能找到他是谁?” 御凤澜盯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往前逼近了一步,厉声道:“聂凌波 ,你若给我解药,你我相安无事,我放你们走。若你固执到底,我就和你狠到底,聂家满门老少为你陪葬。” 聂凌波惨然一笑,冷冷地看着她,神情渐渐变得坚定。 “御凤澜,你当真以为我怕你吗?聂家人死完了,我也不会皱一下眉头,我甚至还能帮你多杀几个。他们为了荣华富贵,不顾我的幸福,让我嫁给帝麟!” “我所过的日子,你能想像得到吗?帝麟是个疯子,在床榻之间对我极尽侮 辱,在人前对我冷言冷语,从来不把我当妻子看待。府中妾室,个个如狼似虎,把我踩在脚下!只有在这里,只在他面前,我才算是个女人!而且,我们本来就相爱的!” “若相爱,为何不据理力争,为何不娶你?我是御氏公主,帝夜天不是一样娶了我,还立我为皇后?你爱的那个男人,他只爱他自己吧?”御凤澜柳眉倒竖,忿然说道:“你真要为了他,不顾一切?” “对,哪怕是镜花水月一场,哪怕我一无所获,哪怕我永远只是一只飞蛾,我也要为他做这一切!” 聂凌波退了两步,扶住了桌角,慢慢转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经黑了。 她没有点烛,今天也没有人来挂灯笼,月光惨淡地照在她苍白的脸上,两行清 泪延着玉瓷一样的脸颊,慢慢滑下。 “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学习四书五经,人伦纲常。哥哥们学什么,我就学什么,学得还更多。后来,我又喜欢上了天文地理,药物蛊术,我不是被逼的,我觉得很有意思,这些东西让我看到了常人无法触及到的奇妙秘境。” “我沉迷于这些,并且自认为比男人们都要强。我的智慧,我的学问,绝对强过朝中任何一个男人。可惜我不是男人,所以不可能入仕为官。而且在常人眼中,女子懂得太多,反而是祸害,所以,我连个可以讨论的人都没有。” “直到他出现了……” 她抿抿唇,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满眼都是小女人的娇羞。 “直到他出现了,我才有了找到归宿的宿命感。我爱他,他也爱我。虽然已经男婚女嫁,但我们不在乎,我们就想在一起。哪怕没有名份,他能来我这里,陪我坐坐秋千,看我做做蛊,我都觉得自己是到了极乐世界里。” “既然如此相爱,他就应该娶你,抛开一切娶你,而不是制造麻烦,让你苦苦煎熬。由此可见了,你说的他爱你,也就是一句空话而已。”御凤澜不客气地说道。 聂凌波抿了抿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御凤澜,你不必刺激我 。你从来没有过爱极了,却只能远远看着的时候吧?毕竟薄念倾背叛你之后,你直接陷入了仇恨里,不必经历这种如同地狱火焰一样的痛苦。” “这烈火不分昼夜,将你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都点着,狠狠地烧。就算这样痛苦,你还偏不能死,你就这样苦苦熬着,为了那么一丁点儿希望,一直在往前爬,爬啊,爬啊,好不容易看到了曙光,却又有人这么残忍,要把这一点光都摁灭掉。” 御凤澜心里大叫不好,飞快地退了几步。 聂凌波的手在桌角上一摁,嗡嗡地响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聂凌波,你一定要走绝路?”御凤澜夺路而逃。 灼虫正像红色狂潮,向她奔涌而来。 一只灼虫就能让她痛苦到死了,来这么多,这是想让她尸骨无存吗? “御凤澜,你以为你最聪明吗?世上能人这么多,你又算什么?我告诉你,他身上的蛊,只有我能解!我死了,他也跟着死。”聂凌波站在灼虫堆里,缓缓抬起指尖,冷冷地看着御凤澜,大声说道:“我要把天下送给我的爱人,他才配坐在龙椅上,帝夜天他根本就不配!” “是吗,那就试试。”御凤澜突然停下脚步,脆声说道:“不知道酒烤灼虫的味道,会不会太臭?” 第333章 烧 话音落,大坛大坛的烈酒在院子里砸开,晶莹的酒水四处飞洒。 “烧。”御凤澜果断地下令。 几支火把投入酒中,烈火冲天而起,把如浪潮一样扑来的灼虫一口吞噬。 御凤澜来前做了准备,但她没有想到灼虫的数量会有这么多,看上去实在肉麻又恶心。 聂凌波这样一个秀气文雅的女人,是怎么会喜欢上和毒虫为伴的呢?难道虫子比人更能让人信任? “小心。”帝夜天的身影掠到她的身边,把她抱出了小院门,小声责备道:“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告诉我?万一出事怎么办?” “你来了,她会警觉。”御凤澜指着仍然在书房里的聂凌波,大声说道:“聂凌波你出来,让你爱的人,与帝夜天光明正大的决斗,你来看看,谁不配坐在这龙椅上。” 聂凌波缓缓走出来,隔着大火看着紧偎的两个人,大声笑道:“来了好,免得我再去费心思。你不是想给我的他种下一心蛊吗?不如我告诉你吧,我给帝夜天种的正是一心盅。这种蛊非常有意思……” “天下万物,最无情者是人。最有情者是一心虫。雌雄双虫,自出生就 相伴为生,拿雌虫为蛊,雄虫为引,雄虫如何死,雌虫的寄主就会如何死去。过程一模一样,痛苦一模一样……” 聂凌波一面说,一面落泪,几乎泣不成声。 “我不应该教他这些事的,他真的不会来了吗?他真的不爱我吗?御凤澜,被一个人真正用心暖着,到底是什么滋味?我读了这么多书,到了这时候陪着我的还是只有这些小虫子呢?它们平常不伤人,它们只救人。它们可以令人忘忧,忘愁,忘恨,忘怒,但我唯一没能做出来的蛊,是忘情。不然,我就能饮下一蛊忘情,再也不必在夜里痴痴地等。” 御凤澜突然明白了,这蛊真的不是聂凌波种下的,一定是那个男人从她这里拿走了一心蛊,聂凌波一直以为那个男人是真心爱着她。 这件事,对她来说打击太大了。 “御凤澜,你真好,历尽波折,还能遇上这么一个男人。但是,我也不后悔,毕竟他给了我这一辈子中最难忘的一段时光。” “这世间什么东西最宝贵,不是爱情,是忠心。我把我最宝贵的忠心,献给我的爱郎。我在他心里,会永远有一个位置的。” 聂凌波猛地拔下了发钗,狠狠地扎进了心口。鲜艳的血像浓艳的罂粟花,在她的心口绽放,宛如她热烈的爱情,在黑夜的大火里,用力开放。 这动作太快了,御凤澜也没有想到她根本就不是想和她战斗到底,而是把她逼退书院,以图了断。 “聂凌波,值得吗?”御凤澜懊悔不已! 她若不是这样咄咄逼人,手段柔软一点,聂凌波就不会走上死路。 但她真的只是想吓吓聂凌波啊! 她不顾一切地冲过了大火,颓然地看着倒在血泊里的聂凌波,喃喃地说道:“我不是真的想杀你啊,聂凌波,你要救你的爱郎,我也要救我的爱郎,为什么不能和平解决呢?你给我解药,我们就能各走各的路了啊。” 聂凌波还没断气,她的头偏向一边,看着窗口。 灰鸽子飞过来了,落在窗台上,冲她扑着翅膀,歪着脑袋,额上的墨点还在。 那些小虫子都在火里渐渐安静,化成了青烟。 灯笼还是灭着,风把火苗儿带去了梅树林,屋檐上的铜铃铛叮叮叮地响。 “那天他来,我正在自己挂灯笼,他走在梅树林里,我看到了他,一眼一生, 一眼不忘。” 她缓缓地合上了眼睛,泪水从眼角疯狂地涌出。 “告诉他,我爱他,下辈子如果他肯真的爱我,请他早点来找我,不要让我嫁给别人。” 心脏碎掉的人,还能活吗? 御凤澜不知道。 那一心蛊解不了的帝夜天呢?他还能活吗? 御凤澜也想哭了。 “把火灭了。”帝夜天穿过火焰,大步到了她的面前,低眸看向地上绝决的聂凌波,缓声说:“让聂夫子来。” 申晋看了看门里的几人,迅速交待下去。 “她的爱郎是谁?”御凤澜红着眼睛看帝夜天。 “抓到就知道了。”帝夜天带着她走出小屋。 侍卫们正和雅风社的人一起扑火。火随风长,又加上泼的全是烈酒,很快就烧着了院子外的小楼。 雅风社建立这么多年,这片梅园是雅风社最引以为傲的景观。每到梅花开放时,满眼的雪白,如同枝头堆雪,重重叠叠,绵延不绝。 数不尽的诗文佳句,就是出自这个时节。 不管多冷,他们都喜欢在园子里流连徘徊。就算不得不回去,也要折一支带着雪的梅回家,放入花瓶,置于榻前,有梅香相伴,以期第 二日一睁眼,就有好诗出炉。 虽说里面有一部分人确实是附庸风雅,但绝多数人是真爱梅花的。要知道,这里面最后学成出仕的人少之又少,他们绝大部分人一辈子都只做学问,不问朝政。 高风亮洁是他们毕生的追求。 现在梅园和小楼深陷一片火海中,聂凌波又一身是血,被抬了出来,书生们围在四周,嚎啕大哭,如丧考妣。 “聂执事怎么去了?” “梅园出了什么事?” 上官楼兄弟二人急急赶来,一脸的水珠,不知道是汗还是泪,拦着御凤澜焦急地质问。 “聂凌波自尽了。”御凤澜满脸悲色,小声说道。 “为什么?她好好的,怎么要自尽?”上官楼环顾四周,红着眼睛问:“夫人到底是何许人?” “这是皇后娘娘。”侍卫上前一步,大声呵斥:“还不快退开。” “皇后娘娘……”上官楼猛地一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但却不是磕头,而是放声大哭,“我是雅风社的罪人,为什么请到了皇后娘娘,招致如此大祸。我无颜去见老师,无颜面对凌波师妹。” 他咚咚地磕着响头,额头都磕破了,鲜血直冒。 第334章 短见 “执事,聂大人到了,社主到了。”书生们围过来,把他拖起来,迎向聂凌波的父亲和雅风社主,丁芷皓。 “怎么会这样?”聂大人跪下去,心痛地抚着聂凌波已经冰凉的脸,悲怆地哭道:“凌波我儿,你怎么要走这样的路?” “聂大人,聂凌波她……”御凤澜往四周看,书生们都看着这边,若把她私下有爱人的事说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她忍了忍,小声说:“她冲撞本宫,本宫只是训她几句,她就寻了短见。” “皇后娘娘,你怎么能逼死凌波?她犯多大的错……”聂大人瞪着腥红的眼睛,哑声质问。 “回宫。”帝夜天看了一眼聂大人,抬步就走。 御凤澜拧了拧眉,轻声说:“做父亲的人,这么不了解女儿,还要问我吗?你让她嫁人,你让她和离,你让她进了雅风社,她走的绝路,怪不到本宫身上。” 聂大人怔住,久久没能反应过来。 “聂大人,丁社主……小楼也被烧了。”书生们围过来,泪水满面地看着二位老人家。 “先把能救出来的书全搬出来,赶紧去。上官楼你跟我去,其余人继续救火,不能烧到前院去。” 丁芷皓急得浑身是汗,把书生们赶开,帮着聂大人的家人把聂凌波抬出去。 火越烧越大,一切都往御凤澜所计划的相反的方向走。 她站在马车前,看着滔天的火光,小声说:“皇叔,这件事,我做错了。我不应该逼死聂凌波,若累及你的蛊不能解,我该如何是好。” “不怪你,错在我,没有察觉到聂凌波有异。”帝夜天握着她满是冷汗的小手,低声说道。 “皇叔,我好害怕。”御凤澜猛地转过头,用力抱住了他,小声啜泣,“我怕我会失去你。” “不会的, 小御儿,你看,我现在还好好的。”帝夜天拍着她的背,轻轻地说道。 “回宫吧,皇上。”申晋走过来,小声说道。 “回宫。”帝夜天点点头,扶着御凤澜钻进马车。 火还在烧,京城已经轰动了,百姓们纷纷出来帮着雅风社救火。御凤澜想,不消半晚,她逼死聂凌波,火烧雅风社的事就会传向天下每个角落吧? 归寒邪一直追着那人,在城中绕了好几圈,他始终隔着十几步的距离。 那人渐渐体力不支,速度慢了。 “小子,马上停下来,爷等下打你的时候就轻一点。”归寒邪咧嘴一笑,弯腰捡了枚小石子,往他背上丢去。 男子猛地转过身,恶狠狠地盯了他一眼,怒斥道:“归寒邪,你真是不怕死。” “不怕死是什么?动物?植物?我的名字不是归寒邪,也不是不怕死。”归寒邪嘴角歪歪,笑着说:“你也别跑了,你轻功远不及我,我追着你跑,就是想看看你能跑多久,跑多远。你小子还行,跑到现在还能喘气。” 男子彻底跑不动了,停下来,抽出短刀,指着他说:“那就不跑了,归寒邪,看你有多少本事。” “剃光你头发的本事,还是很多的。”归寒邪身形一闪,已经到了他的面前,手肘一抬,不偏不倚地击中他挥刀的手腕。 他的武功,就算和帝夜天打起来,也不会差多少。对付眼前这男子,更是绰绰有余。 他自信地和男人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不一会儿就把男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被他逼到了墙角上。 “躲呀,你再躲。”归寒邪手腕一翻,直接夺走了短刀。 寒光一闪,男子的蒙面巾和一缕黑发一起落向地上。 二人四目相对。 “原来是九王爷啊,你居然喜欢那种寡淡无 味的。”归寒邪笑嘻嘻地说道。 “呵,归寒邪,你装傻充愣的功夫也不错。”帝玥用力一推,把他推开,恶狠狠地说道:“闪开,各走各路,你不要挡我的道。” “不行啊,小凤凰说了,要我活捉你。”归寒邪摁住他的肩,手指用力,把帝玥摁得不能动弹。 “够了,归寒邪,我们做个交易。我把一心蛊的解药给你,你自己作主,看要不要给你的心上人。”帝玥的胳膊被他扭着,痛得一身大汗,咬牙切齿地说道。 “好啊,给我,我就把你的胳膊留着,你的聂凌波一起埋进土里的时候,你还能抱抱她。”归寒邪的手伸到他的面前,嘴角轻扬。 “一心蛊的解药,就是爱人的血,爱人的心,你要不要把御凤澜的心肝剖出来,给帝夜天下酒?”帝玥大声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不想要胳膊就直说。”归寒邪眼神一寒,手下用力,只听骨头咯嚓地响,帝玥的胳膊被他卸了下来。 “归寒邪……”帝玥痛呼,满头热汗直冒。 “解药给我。”归寒邪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阴冷冷地说道。 帝玥痛得浑身发抖,咬着牙说:“已经告诉你了,信不信由你。” “我当然不信。”归寒邪手下用力,对着另一只手再用力拧。 “归寒邪,我已经告诉你了,就是这个……”帝玥哑声大叫,痛得声音都碎了。 归寒邪慢慢俯下身,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确定?” 帝玥用力点头,但和他对着看了会儿,又慢慢地摇了摇头。 归寒邪眼底涌出了一丝笑意,小声说:“九王爷想骗我,是没那么容易的。” “你就不想帝夜天死?这样你就能得到御凤澜了。”帝玥抬起血红的眼睛问他。 “想啊,但是,小凤 凰不喜欢呗。”归寒邪撇撇嘴角,凑到他面前小声说:“小凤凰高兴,才是最重要的,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我能给她做多少事,那就做多少事。我这人,算不算你们说的情种?” “你……”帝玥用额头用力撞向他。 归寒邪躲了一下,帝玥一头撞在了墙上,晕死过去。 聂凌波所有的书都搬到了梨花宫,御凤澜坐在书堆里,一本一本地翻。 “皇后娘娘,歇一会儿吧。”小歌端着鸡汤进来,小声说道。 “不能歇,时间不多了。”御凤澜摇摇头,一开口,喉咙像要破掉了,声音嘶哑难听。一半是因为昨晚被火烟熏到的,一半是因为一夜未眠。 聂凌波之死,她非常自责。 “娘娘,这错根本就不在你,她下蛊害皇上,她本来就该死。而且她私下偷情,放在民间,那也是要浸猪笼的,皇后娘娘为什么要替她背黑祸,让别人骂娘娘?” “真爱无罪,错在男人。”御凤澜往殿外张望,小声问:“归寒邪怎么还没回来?难道对方这么厉害,让他也没办法对付?” “也不知道是谁。”小歌扭过头,看着院中正在悠然踱步的独角马,担忧地说道。 御凤澜站起来,慢慢走到了殿门边,看向远方。 远处有宫女,朝这边看了一眼,飞快地跑开。从右边走来几个小太监,一见是她站在这里,吓得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起来吧,本宫不是妖怪,不会随意伤人。”御凤澜拧拧眉,视线回到远方。 “皇后娘娘,皇上在大殿上发病了。”申晋匆匆跑来,焦急地说道。 御凤澜一个激灵,三步并两步往台阶下跑,大声说道:“你带我过去。” 申晋刚刚犹豫了一下,御凤澜已经双手抓到了他 的肩膀,怒视着他说:“快点,轻功学了干什么的?” 申晋神情一凛,把她抱起来,大步往前冲。 藏心他轻功不太好,加上他和沐雨的活动范围只能是梨花宫附近,以免受人猜忌。 申晋轻功不错,抱着她一路疾奔,没一会儿就到了金銮殿前。 文武大臣们还在殿下吵吵嚷嚷,见到御凤澜来了,立刻将茅头对准了她。 “皇后娘娘,昨晚雅风社之事,天下士子十分震惊,还请皇后娘娘说明事实由来。” “皇后娘娘受尽皇上宠爱,但也不能恃宠而骄,火烧雅风社,这怎么都说不过去,何况还逼死了聂凌波。”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把御凤澜围住,不让她前进半步。 “大胆的东西们,闪开。”御凤澜抬起小脸,怒斥道:“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拦着本宫的去路?雅风社一事,是非曲直,本宫会给你们交待,现在谁再敢拦着,本宫就让你去城门口吊上三天。” “皇后娘娘,你……” 众臣还不肯退去,七嘴八舌地指责她。 “够了,你们以为捉到了好时机,能把本宫逼退吗?皇上近侍何在,还不把他们架开。”御凤澜寸步难行,忿忿然地瞪着拦在前面的人群。 申晋带着人过来,把众臣推开,护着御凤澜走进了大殿。 帝夜天靠在龙椅上,一点声音也没有,若不是胸膛还在轻微地起伏,真不敢相信他还活着。 “皇叔。”御凤澜轻轻地抚动他的胸膛,小声说道:“现在怎么办,我找不到解药。归寒邪还没回来,我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带着解药跑了。” “皇后娘娘,你看。”申晋突然叫了她一声。 御凤澜扭头看,只见大臣们护着陆云双进来了。 “谁走漏了风声?”御凤澜脸色一沉,愤怒地看向申晋。 第335章 属下 “不是属下。”申晋连连摇头。 “还不把他们赶出去。”御凤澜猛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地说道。 那些大臣们终于发现了帝夜天的异样,赖着不肯走。申晋不得不动用兵器,把他们赶出了大殿。 陆云双快步走上了台阶,跪到帝夜天的面前,颤抖着问:“皇上这是怎么了?” “皇上中了蛊。”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谁干的?”陆云双红着眼睛,小心地托起了帝夜天的手,被他冰凉的体温吓了一大跳,“怎么会这样?” “是谁告诉你的?”御凤澜盯着她,冷冷地问道。 “刚刚有太监过去叫臣妾,让臣妾到这里来,但臣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陆云双哭着说道。 “或者是大臣们想用此事逼退娘娘,所以请云双贵妃过来。”申晋焦急地说道:“也不知道这回皇上要躺多久。” “去找归寒邪。”御凤澜冷着小脸说道。 “是。”申晋扭头就走。 陆云双跪在帝夜天的脚边,轻声咳,哭着说:“皇上成这样,皇后娘娘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你能救?还是有机会把此事传于天下人知晓?”御凤澜冷冰冰地问道。 “皇后怎么这么霸道,他也是妾的男人。” 陆云双哭得更厉害了,拉着帝夜天的袍角不放。 “滚出去。”御凤澜烦不胜烦,这个时候哭哭啼啼,来争这些虚无的事! 陆云双睁着泪眼,惊愕地看着她。 “来人,把云双贵妃送回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她出来。”御凤澜索性下令,免得这蠢妇人被那些大臣们利用,给她制造麻烦。 “御凤澜,你不能这么霸道。” 陆云双挣扎着不肯走,大声指责她。 “本宫可以。”御凤澜看都懒得看她了,注意力全都放在帝夜天的身上。 “世间最有情者,是一心虫。雌雄双虫 ,自出生起就为伴,以雌虫为蛊,雄虫为引,雄虫怎么死,雌虫的宿主就会受到一模一样的折磨。皇叔,那个人还给你安排了什么样的痛苦?” 她不顾刺骨的冷,握紧了他的手指,小声说:“我多希望你我没有再遇,这样你的痛苦我就看不到,也感受不到了。” “皇后娘娘。”申晋又进来了,黑着脸说:“大臣们跪在外面不肯退下,说若皇后娘娘不离开,他们就一起辞官。” 御凤澜愣了会儿,小声笑了起来。 “所谓人臣,他们就是这样当的啊。本宫偏不走,跪死他们。” 申晋苦笑道:“这些人就是这样,娘娘,我们还是先把皇上带回寝宫吧,等皇上醒了再作打算。” “他们现在一定已经去请帝琰和帝玥了。”御凤澜低眸看他,严厉地说道:“加强防备,不许两位王爷带半个他们的人进宫,更不许带兵器。” “是。”申晋抱拳,再看御凤澜时,眼神里已经有了钦佩的光彩。 帝夜天这一睡,足足睡了三个时辰。 御凤澜坐在窗前,一直在翻聂凌波的书。 “四王爷和九王爷来了。”藏心走过来,小声说道。 这两个人都来了,莫非聂凌波爱的人不是他们中的一个?御凤澜往外看,只见二人结伴而来,一前一后进了院子。 她的视线掠过了帝琰,落在帝玥的身上,她更怀疑的是这个人。 毕竟他也是雅风社的人,而帝琰几乎不进去,嫌文人太酸。 二人在她面前站定,抱拳行了个礼。 “皇兄还没醒?”帝琰伸长脖子往里看。 “嗯。”御凤澜的视线紧粘在帝玥的身上。 帝玥突然一笑,冲她挤了挤眼睛。 御凤澜的心跳快了几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看样子归寒邪拿下了帝玥,但不知道他为何扮成帝玥,而不是直接抓着他回来 。 “怎么了?”帝琰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没事,你们进去看看吧。他中的是一心蛊,现在比刚开始好一些了,没那么冰了。”御凤澜垂下眼睛,让小歌带他们进去。 帝玥走在后面,从身边过去时,手指拽着她的袖子轻摇了两下。 御凤澜转头看了看他,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内室。 “聂凌波下蛊,那谁是指使者?”帝琰好奇地问道。 “我的人去追了,但愿能追上他。”御凤澜看着帝玥说道。 “你和我说话,你看他干什么?”帝琰扭过头,狐疑的视线在二人之间来回穿梭。 “我以为,那个人是九王爷。”御凤澜直截了当地说道。 “怎么可能。”帝玥笑笑,转头看向御凤澜。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老九,你没做吧?”帝琰死死盯着他,大声逼问。 “当然没有。”帝玥还是笑,突然眼神一闪,出手击向了榻上的帝夜天。 御凤澜这才明白,归寒邪是来给她解围的,帝玥行刺,外面那些人是没办法拿着帝玥做文章了吧。 帝琰虽然讨厌,但帝夜天只要活着,他还是能做到恪守本分的。 “老九,果然是你做的。”帝琰脸色一沉,抄起一边的椅子就往前砸去。 “有刺客。”御凤澜退了几步,大声喊道。 帝玥和众人缠斗了一会儿,转身就逃,不一会儿就跑得无影无踪了。 御凤澜掩了掩心口,转身看向帝琰。 “这个老九,今天古里古怪。”帝琰抬起被撕烂的袖子看了一眼,疑惑地说道。 “聂大人求见皇后娘娘。”小太监快步进来,隔着大门看向御凤澜。 “让他进来。”御凤澜定了定神,大步走向院子。 帝琰盯着她的背影看,一脸疑惑,手指朝小元勾了勾,小声问:“她为什么找聂大人?” 小元嘟嘟嘴,气愤 地说:“找他来砍了他的头。” “聂凌波到底怎么冲撞了你们娘娘的?”帝琰又问。 小元和小歌互相看了看,没吭声。 “快说。”帝琰沉下脸色,大声呵斥。 “九王爷就是和聂凌波一起养蛊的人。”小元实在忍不住了,尖刻地说道:“她偷情,不忠,是个烂女人。” 帝琰怔了一下,飞快转头看向御凤澜。 “你们两个懂什么,还给娘娘心里添堵,还不闭嘴。”申晋忍不住骂道:“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就算你们昨晚扯着嗓子在外面喊,聂凌波偷人,有人会相信你们吗?你们抓着现场了?是抓到人了?这件事一旦闹大,将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不可收拾,九王爷刚刚不是行刺了吗?就抓他!”小元不服气地争辩。 “怎么,你还想把皇上中蛊的事,说给天下人知道?然后搞得民心惶惶?你们猜猜,民间会传说是谁下蛊?胡疆那边会不会马上起兵?”申晋火冒三丈,曲指就弹小元的脑袋。 小歌掩唇,脱口而出,“会说是娘娘的吧?” 小元吃痛,捂着脑门连连后退,哭丧着脸说:“难道天下人都是糊涂虫吗?为什么要说是娘娘。” “小元,快别说了。”小歌已经明白了事情的重要,用力拧了小元一把。 小元扁着嘴,哭着说:“我是不懂嘛!” 申晋不免头疼,指着她说:“等皇上醒了,我第一个劝皇上把你调开,你太不成事了。娘娘如今身边需要机灵,懂事,能帮着她跑腿办事的。你不成!” 小元哇地一声就哭了,抹着眼泪,摇着申晋的袖子求饶。 “申统领,你教我就行了呗。不要把我调开娘娘身边,再也找不到这么好的主子了。” 申晋甩开她的手,厉声说:“聂家是什么人家?他们几百年来屹立不倒,深得世人尊重 。所以卫贵妃当时不惜使出浑身解数,甚至不惜纡尊降贵,亲自上门给聂老太太奉茶求亲,一定要与聂家联姻!帝麟这些年坏事做尽,一直在民间风评不错,就是因为聂家的缘故。” “聂家这些年来教出的学生满天下,他们不比雅风社。雅风社人只做学问,而他们的学生是什么行当的都有。甚至有江湖侠客每年上门求教,三教九流,只要想钻研学问,都能上门求教,所以在各行当里都名声颇响,拥护者众多,他们代表的是老百姓。他们不承认,老百姓多数会不承认。” 小歌完全明白了,两个食指对了对,忧心忡忡地说道:“若娘娘昨晚当众指责聂凌波失洁,毒害皇上,到时候聂家满门上下来个一起撞死以求清白,这事怎么收场?娘娘一是怜悯聂凌波的忠心,为了聂凌波的名声,二是为了兰烨国和皇上的民心稳固,所以只能一个人忍着……” 申晋重重点头,担忧地说道:“你们两个以为事情这么简单?反对皇上的那一脉人一直不甘心,悄然四处活动。若聂家真的走上绝路,等于给所有反对皇上和娘娘的人一个借口。皇上现在最不想看到兰烨国内乱了,给敌人可趁之机,让他们趁虚而入。” 小元恍然大悟,用袖子抹了眼泪,连连点头,“我都懂了,现在拉拢人,比树敌好。” “没事把脑袋磨磨灵光,别给娘娘添乱。”申晋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快步走到院子里,准备随时听从御凤澜的差遣。 帝琰一直站在门边,若有所思地看着御凤澜。 “王爷,请用茶。” 小歌端着茶过来,一连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刚要放开茶走开,帝琰突然抬起了手,指向外面,缓声说道:“这丫头,真的不是小丫头了啊。” 背一时之黑锅,赢满朝之太平。 第336章 万死不辞 这个结,真的只有聂家自己才能解开,并且能一举拿下聂家。 大风起,御凤澜正立于一株梨花树下,金角马站在一边甩动尾巴,雪色梨花纷纷扬扬,落在她乌黑的发丝上。 聂大人跪在她的脚边,额头俯地,泣不成声。 “娘娘,真有气度,天下没有哪个女子比得上。”小歌轻轻地说道。 帝琰扭头看了看她,又看龙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御凤澜看着跪在面前的聂大人,小声说:“我保你们聂家满门的性命,你们也得为皇上做什么。” “小人愿意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聂大人连连磕头,大声说道。 “皇上这几天身子不太好,外面的人还这样闹,聂大人有什么好办法吗?”御凤澜又问。 “皇后娘娘,小人有办法。”聂大人拱拳,沙哑地说道。 “那你去吧,聂大人辛苦,凌波那里,请厚葬她。本宫会请天下名士,为她写百篇忌文,将她的诗文传遍天下。”御凤澜亲手扶起他,肃容说道。 聂大人起身,深深一揖,倒退着出了大殿。 “你有本事。”帝琰慢步走到她身边,小声说道。 御凤澜扭头看了看他,轻声说:“怎么?四爷有意见?” 帝琰深深看她一眼,低声说:“外面那么乱,三哥若不醒 ,你怎么办?” “会醒的。”御凤澜大步走向屏风后面,坚定地说道。 “御凤澜。”帝琰突然大叫声叫她。 “干什么?”御凤澜转过头,眉眼间染着几份疲惫之色,轻声问道。 “我做什么……”帝琰的气势突然间全没了。 “回去睡觉去。”御凤澜小声说道。 帝琰愣了会儿,脸色有些难看,匆匆说道:“你什么意思?” “我累死了,现在要睡一会儿,你还想和我们挤一张榻上不成?”御凤澜甩下帘子,淡淡地说道。 帝琰还想发脾气来着,但是看着眼前乱晃的水晶珠串,听着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却一点脾气都发不出来。 他痴站了会儿,转过身,慢慢吞吞地往外走。 “四爷好奇怪,怎么那样看看着皇后娘娘?”小元拉了拉小歌的袖子,轻轻地问道。 小歌飞快地抬眸看了一眼,手指压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警告。 小元吐了吐舌头,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埋头收拾东西。 过了会儿,她还是忍不住说道:“但是四爷看娘娘的眼神,和皇上看娘娘的眼神是一样的。” “闭嘴。”小歌抬手就往她的嘴上狠拧了一下,痛得小元的眼泪都落下来了。 陆云织从树后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缩回脖子,用脚尖踢了踢身 边的婢女,小声骂道:“去,过去打听一下那里的情况?” “怎么打听啊?”婢女哭丧着脸,防备地看着她。 “就说,贵妃打发你们去问问,皇上怎么样了。”陆云织眼睛一瞪,厉声说道:“磨蹭什么,快去。” 婢女嘟了嘟嘴,轻声说:“可是,本来就不是贵妃娘娘让我去,是你让我去的。那是欺君之罪,会砍头的。” “你敢不去!”她立刻狠狠拧了一把婢女的胳膊,忿忿地说道:“你敢轻视我,我告诉你,我就是贵妃的命格,以后我还会让你服侍我。” “那姑娘先当上贵妃再说。”婢女被她拧得眼泪花花直流,掉头就跑。 陆云织跺了跺脚,气得柳眉倒竖。往前一看,只见聂大人从里面出来了,立刻飞奔上前,叫住了聂大人。 “聂大人,皇上怎么样了。”她掩着心口,拧着眉,楚楚可怜地看着聂大人。 聂大人看了看她,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聂大人,凌波姐姐走得好可怜。”陆云织快步跟上他,挤着眼泪说:“我们姐妹都很喜欢凌波姐姐。” 聂大人看了看她,眼泪又滑了下来,但还是没出声,继续往前走。 “我问过前面的大人们了,他们说,都是皇后娘娘……我就知道,皇后娘娘一直看凌波姐姐 不惯,觉得凌波姐姐比她有才华。”陆云织看他落泪,自以为说中了,继续诋毁御凤澜。 聂大人只是埋头往前走,任她絮絮叨叨。 文武大臣们还跪在御书房院外不远的路上,等着见帝夜天。 见聂大人出来,大家纷纷起身围向他,向他打探消息。 “皇上是累了,在休息。”聂大人摆了摆手,哑声说道。 众人见他一脸的泪,都来劝她。 陆云织躲在树后,朝里面几个大臣使眼色,有个人略一犹豫,先开腔了。 “聂大人,聂小姐就这样被逼死了,我们可都为您打抱不平啊!” “对啊对啊,皇后根本不配母仪天下,她居然火烧雅风社,逼死聂小姐!” 陆云织听了,轻轻舒气,满脸得意地笑意。这 几个人都她收买的,官职都不是很高,都想削尖脑袋找点关系,钻点空子,继续往上爬。陆云织打着陆云双的幌子找到他们,一拍即合。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攻击御凤澜,聂大人的眉毛越拧越紧,突然发出一声老兽一般的困鸣。 “啊……” 这一声来得太突兀,把众人都吓到了,待明白是他发出的声音时,都安静了下来,注意力回到了他的身上。 “你们不知经过,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凌波是自尽的,娘娘是去劝她的 ,凌波一直与娘娘私下关系交好,她想走绝路有一段日子了,娘娘也没劝住啊。我的女儿……她死了还不得安宁,还要被你们这些狼子野心的人利用。” 聂大人捶胸顿足,嚎啕大哭。 众人愣住,被他的哭诉弄得不知所措。 “可是,昨晚听说,是被逼死的……”有人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对,就是被逼死的!”聂大人猛地扯下了官帽,狠狠摔向那个人。 那人接住了帽子,脸色稍变,有些恼火地说:“老大人冲我发什么脾气?谁逼死她的,老大人应该找谁去!” “就是你们这些人!帝麟在时,你们一个个拍尽马屁。让你们的家眷,变着花样给我女儿送礼,巴结她。帝麟走了,你们一个个变了脸,你们家那些不长眼睛的长舌妇们,处处欺负我的女儿,编排她,诋毁她,冷落她,戏弄她,嘲笑她!” 场面一阵安静。 “现在她死了,你们还要拿她做文章,要利用她达到你们肮脏的目的。” 聂大人跺着脚,指着神色各异的人们,大声控诉。 陆云织忍不住了,从树后跳出来,大声说道:“聂大人,你怎么能出卖女儿?皇后娘娘给你什么好处,都不肯给你女儿讨回公道了。” “你闭嘴,长舌妇!”聂大人瞪着她,怒声骂道。 第337章 吓到 陆云织被他狰狞的样子吓到了,连退好几步,拼命冲着那几个收买的人挤眼睛。 “还有你们,食君之禄,不为君分忧,居然跑来逼宫!哪有半点人臣的样子?都是一群小人,小人,小人!无耻小人,当下地狱!”聂大人怒骂完毕,甩袖就走。 陆云织气得脸色发青,一扭腰,也跑了个没影。 “大人,您赶紧回去吧。皇上上午不解释,其实就是想看看各位的表现。升与罚,就在今明两天了。”聂大人的一名家奴跑过来,拉过了一位大臣,在他耳边低语。 说是低语,其实正好能让两步之外的另两个人听到。 那两人脸色一变,互相看了看,话都不说一句,夹着尾巴就跑了。 别的人一见,心里都打起了鼓,飞快地去追这几人,非要他们说出刚刚说了什么悄悄话。 原本不肯退让的一群大臣,就这样跑了个精光。 帝琰远远看了会儿,不由得苦笑道:“三哥真找了个好谋士。” 侍卫吴畅看了看他,小声说:“这位皇后真是不简单,王爷身边就是差这么一个人。” “差着呗,还能照样子画一个不成?” “王爷可以夺……”吴畅小心翼翼地说道。 帝琰怔了半晌,再苦笑,“吴畅,我这个人,可能一辈子当不了帝王,嘴狠,心不狠。哪像三哥,狠到家了。” 吴畅叹气,小声说道:“那,王爷现在这样也很好,这兰烨国本来就是夺来的,根基不稳,民怨极大,属下看,这几年还有恶战要打,这位子不好坐。” “是啊,让三哥当去,他有野心,有雄心大略,我就看着……”他不甘心地扭头看了看帝宫,低喃道:“在珠玉苑中,我怎么就没能一眼认出来?” 吴畅轻咳了一声,抱拳 道:“王爷,出宫吧。” 帝琰抬了抬下巴,慢吞吞地往外走。 到了晚上,帝夜天睡醒了,精神抖擞的,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御凤澜缩在他的身边,一手搭在他的腰上,睡像极为不安,脸上还挂满了泪痕。 “小御儿。”他伸出手臂,把她抱进怀中,轻轻摇了摇她。 御凤澜打了个冷战,猛地睁开眼睛,迷茫地看着他。 “你怎么哭了?”帝夜天眉头轻锁,小声说道。 “我没有哭啊。”御凤澜抿唇一笑,激动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小声说:“明明是下雨了。” 帝夜天哑然失笑,拍拍她的背,打趣道:“雨能下进我的龙榻中来?” “当然能,就是你这条真龙,在这里翻云覆雨。” “我在这里翻云覆雨了吗?”帝夜天问道。 “翻了,就是下雨了。”御凤澜的小脸在他的怀里蹭,把眼泪都擦到他的衣裳上,和他抬杠。 他在她背上轻拍了半天,小声说:“我是又蛊毒发作了吧?这回是不是睡了好几天?” “没有,上午睡的,现在才亥时三刻。”御凤澜摇了摇头,把脸贴到了他的脸颊上,小声说:“皇叔,我们走吧,我不想留在宫里了,我们去天涯海角,再也不要回来了。” 帝夜天一手托住她的小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点头说:“好,我们走,我带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御凤澜心里一酸,这家伙,是不是以为他要死了,所以要满足她的愿望? “呸,我还要当皇后呢!”她盘腿坐起来,手指在他的心口上戳,“你这么穷,离开了皇宫,就成穷人了,我想吃山珍海味的,你养得起吗?” “傻瓜,我说真的,我们真的走,我让位给帝琰。这一切,我都不想理了,我要 带着你,每一天都陪着你。”他也坐起来,严肃地说道。 御凤澜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半天,抬起五指,在他的眼前晃了晃,小声说:“你说真的吗?” “听说南州的清蒸乳鸽特别有名,我带你去吃。”他笑笑,拍着她的头顶说道:“这样一路往北,正好能在大雪纷纷的时候到达大北郡,我说了要带你看雪的。” “皇叔,就算找到解药,你也不许反悔!”御凤澜扑过去,用力地抱住了他。 “我不反悔。”帝夜天抱紧她软软的小身子,小声说:“我刚刚睁开眼睛,我就想一件事,我这一辈子争的是什么。” “是什么?”御凤澜吸了吸鼻子,小声问。 “你。”帝夜天轻轻地说道。 “你撒谎。”御凤澜在他怀里拱了拱。 “真的。” 帝夜天低头,嘴唇在她的唇上轻轻碰了碰。 “回大北郡的时候争,是为了争一口气,能有底气向你求亲。后来争,是想打败你的父亲,让他不敢不把你嫁我。再后来争,是因为以为你不在了,全天下人在我眼里就成了草,剪光了才能透口气。争来争去,无非是因为心里因为你而痛的那个洞,填不上。现在你给我填上了,我再怎么争,也是要和你在一起的。如此,我为何不早早地带着你去逍遥自在呢?男人的心,可以在江山,也可以在女人,我为什么非要当一个心在江山的男人呢?我的江山,从来只有你一个人啊。” 御凤澜呜呜地哭了起来,他为她穿金凤袍,她高兴。 他带她去天涯海角,她更高兴! 他在这里,她陪他征服天下。 他离开这里,她陪她走遍天下。 他与她,都是看尽了繁花的人,还有什么富贵是舍不下的? “皇上。” 听到他醒了,申晋忍不住走到窗口叫了他一声。 “童舸回来了吗?” 帝夜天坐起来,转头看向窗口。一弯月悬在窗外的树梢上,老鹰一动不动地蹲在枝头。 “是。” 申晋扭过头看看,招了招手。 一道高瘦的身影匆匆过来,朝着窗子里抱拳行礼。 御凤澜已经很久没见过童舸了,她忍不住坐起来,往那边张望。 “你们进来吧。” 帝夜天看了看她,下了榻,趿着鞋出去。 御凤澜包着被子坐着,听他们说话。 童舸比以前瘦了些,磕了头才站起来,垂着双手站在一边,满脸恭敬地回话。 “青衫军中的叛徒已经清理完毕了。于默的人确实都不知情,他是上半年被薄念倾抓住了把柄的,中间薄念倾只找他问过你的一些事,最后在校场时才让他把皇后带过去。”他小声说道。 那次若不是青衫军以死殉忠,帝夜天的底牌就会被全掀开了。 “什么把柄?”帝夜天眉头微拧,沉声问。 童舸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于默偷看了宝公主沐浴。” “他怎么干这种事?”御凤澜忍不住走了出去。 “是陷阱。”童舸看了看她,欲言又止。 “薄念倾成天阴沉沉的,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申晋忿忿不平地说道。 “他从皇陵逃走后,并未找到尸骨,和宝公主他们几人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童舸看了看御凤澜,继续说道:“我一直追踪他的下落,到了芷河尽头。” “有发现?”御凤澜惦着诛风和暗霜,赶紧追问。 童舸犹豫了一下,递上了一件东西。 这是条腰带,御凤澜上回给诛风亲手做的。当时诛风开心得一晚没睡,在他们三个面前得瑟了很久,直到御凤澜又给他们仨一 人做了一条为止。 腰带里面有暗袋,诛风喜欢在里面装上几张银票。 这条腰带里也有,银票都被血给浸透了。 “他们有可能在薄念倾手中。”御凤澜点了点头,小声说:“应该不会受太多苦头吧?” “属下在那里就失去了他们的踪迹。”童舸摇摇头,看着帝夜天忧心忡忡地说道:“皇上,现在帝玥在何处?解药怎么办?” 御凤澜一拍额头,扒开三人就往外走。 她得去找归寒邪,那小子现在不知道躲去哪里了。 “去哪里?”帝夜天大步追过来,拉住了她。 “我见归寒邪,帝玥在他手里。”御凤澜让藏心拿来信号,仰头看着信号烟在空中散开。 过了一会儿,一只灰鸽子扑嗖扑嗖地落下来了。 御凤澜拆下鸽子腿上的纸条,匆匆扫了一眼,小声说:“他在东城门等我,皇叔,你先忙你的。” “不行,我和你去。”帝夜天拉住她的手碗,坚绝不让她独自前往。 “归寒邪虽然很邪,但是他对我并不坏。我一个人去就好了。御凤澜摇摇头,小声说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直接抓起了披风,披上就走。 御凤澜见他坚持,只能跟在他的身后。 月亮把东城门上的城砖照得白晃晃的,归寒邪偎着墙根站着,嘴里咬着一片树叶,眼睛眯着,静静地看着一前一后走来的小夫妻。 “不守信用。”他扑地一声吐掉了叶片,掉头就走,“说了只见你一人,带他来干什么?” “归寒邪别闹了,给我解药。”御凤澜飞奔过去,拉住了他的袖角。 “让他走开,我不想看到他。”归寒邪睥了一眼帝夜天,恶声恶气地说道:“我可不是为了他忙的。” “皇叔你先退两步。”御凤澜忍声吞气地说道。 第338章 忍无可忍 帝夜天脸色微变,退了两步。 “给我。”御凤澜朝归寒邪伸手,没好气地说道。 “叫声亲哥哥才行。”归寒邪嘴角挑了挑,邪邪地盯着她。 御凤澜要气炸了,挥手就往他脸上打,“你闹够没有?” 归寒邪架住了她的手,急急地说:“我可是为你卖命的,叫一声亲哥哥怎么了?不然就叫情哥哥!” “归寒邪!”帝夜天忍无可忍,大步过来,一掌挥向他。 归寒邪身形急闪,躲过了他的攻击,如灵猫一样窜上了墙头。 “看好娘娘。”帝夜天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归寒邪绕了几圈,被帝夜天一剑逼停在角落。 他歪过头,看了看架在脖子上雪亮的长剑,顺手从身边的小树上折了片树叶,在手里抛着玩,慢吞吞地说:“行了,把剑收起来,我把帝玥给你。” 帝夜天收了剑,冷冷地注视着他。 “以后再敢羞辱小御儿,我要你立刻血溅当场。” “得了吧,你能活到以后吗?等你死了,不知道多少男人会扑向她。还不如赶紧跪下来求我,,让我以后保护她。”归寒邪不客气地嘲讽道。 “那就试试。”帝夜天手腕一抖,长剑挽出了剑花,削掉了归寒邪额角的头发。 归寒邪脸色急变,往额上一抹,光秃秃 的一块让他火冒三丈。 “帝夜天你是嫉妒我比你长得好吗?你敢削我头发,别想要帝玥了,你就等死吧你。” 他眼中杀气腾腾,化掌为刀,刀刀直攻帝夜天的死穴。 “归寒邪,你再闹,我绝不再理你了。”御凤澜匆匆赶到了,见二人还在打,捡起了一个石头就往归寒邪的身上砸。 归寒邪躲开了石头,羞愤难当,冲御凤澜大叫,“你总帮他!” “他是我丈夫。”御凤澜也大嚷。 归寒邪的双臂垂下去,沮丧地看了她一会儿,嗡声嗡气地说:“好,帝玥给你,你别后悔,也别再来求我帮你。” “我不求你,这是报酬,足够你花天酒地一辈子。”御凤澜冷着脸,把一大叠银票丢给了归寒邪。 归寒邪的呼吸骤紧,死死握着银票,眼睛越瞪越大,渐渐的,有了些冰凉的泪花。 “你给我钱?”他沙哑地问。 “我不让你白干活,你是杀手,我付你银子,银货两讫。”御凤澜扭开头,坚绝不看他。 他的身形暴起,跳到了墙头,冷冷地说道:“好,你等着。” “喂……”申晋追了几步,不甘心地大叫,“你逃哪里去?” “等着。”归寒邪粗声粗气地嚷嚷声从墙那边传来。 “他不会耍花招吧。”申晋担忧 地说道。 过了会儿,墙那边丢过了一个麻布袋,咚地一声,砸得闷响。 申晋和童舸匆匆上前,把麻布袋扯开,看清里面的人,向帝夜天点了点头。 几人带着帝玥匆匆回宫,往大殿上一丢,用凉水泼醒他,直接开审。 咳咳…… 帝玥咳了会儿,睁开了肿胀的眼睛,慢慢挣扎着坐了起来。 “老九。”帝夜天眉头深锁,盯着他说道:“拿解药来,我放你离开。” “呵呵……咳……”帝玥咳了几声,咧着满是血的嘴笑,“三哥,你真以为有解药?” “有毒药就有解药,拿出来吧。”帝夜天沉静地说道。 帝玥又咳,地动山摇地咳。 “你错了,这个没有解药。”帝玥咧着满是血的嘴,含糊不清地说道:“三哥,一心虫是成双成对的,一只死了,另一只也不会活,所以你就得死。” “你为什么这么做?”帝夜天忍着愤怒,蹲下来和他平视。 “父皇久久不能下决定立我为太子,我就知道此事有异。他总是当着外人对我百般赞扬器重,那分明就是让人把矛头都对准我,以保护你。” 帝玥闭了闭眼睛,继续说道:“我一直觉得,他不停地贬你,其实就是在悄悄为你培植势力,好让你当太子。因为你没有母家 为你谋算,他怕我们为难你!帝麟、帝琰我都不担心,你自会收拾他们,最后我只要你死,我就是皇帝了。我一直这样想,可谁知道他是为了薄念倾呢?早知道,我就让薄念倾也吃吃一心蛊。” “你有这能耐当皇帝吗?无耻小人。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熊样。”申晋忍不住破口大骂。 “哈,三哥,要不是御凤澜找到了聂凌波那里,你怎么会发觉一心蛊呢?你很快就能死我手里,像一截枯木一样躺着,身上长出绿色的苗。” “不过被你发现了也不要紧,反正我死,你也会死,我们兄弟不会分开。而且老四的眼睛珠子已经粘在御凤澜的身上了,只怕也会想死在她身上。真是可笑,我们辛苦打来的天下,最后还会落回御凤澜的手中。这女人厉害……” 他吐了口血沫,咧咧嘴,诡异地一笑。 “不过,三哥你现在得哭了。” “什么意思?”帝夜天低声问道。 “因为我不回去,我舅舅他们就会起兵打进来。若你放我回去,我就让兰烨好好的,免受战火累及。”帝玥死死盯着帝夜天,一字一顿地说:“你已经发作了两回,第三回很快就会到来,你倒在战场上,你的大军会溃不成军,我们会像削白菜一样,把那 些脑袋砍下来。” 帝夜天站了起来,盯着他说道:“我自从去当了质子,就没想过你们还能拿我当兄弟,但我没想到,我们一定会成为仇人。” “得了吧,你不是一直也想杀我?”帝玥冷笑。 他们是帝家的儿子,看着父亲怎么倾压兄弟,成为郡王,又看姨娘之间如何争夺宠爱。他们从小就被训介,得狠,得厉害,得成为最强者,才能生存下去。 他们的那颗心早就被这些占满,不见一点鲜艳光明之色。 是,帝夜天也对帝玥动过杀机,他说不了帝玥狠毒,他们是一样的人。 帝夜天突然间厌倦了,他看着自己的弟弟,心中被悲凉的风占据。 民间尚有兄弟情深,他的兄弟们却恨不能赶紧杀了彼此,以期坐上那个明晃晃的充满了荣耀的龙椅。 “三哥,还不动手?”帝玥哑哑地大笑,“我在地府等你啊,再在那里等老四,我们一起看御凤澜把兰烨拿回去,对了,她肚子里的那个种真的是你的吗?你别给别人当了便宜爹!” “一定有解药的。”童舸看着帝夜天,小声说道。 “是啊,解药,把你的爱人的心剖出来,吃掉,你就解了。”帝玥的笑声更大了。 “关起来吧。”帝夜天揉了揉额心,不愿意再听他说下去。 第339章 不抱希望 到了现在,他已经对解药不抱什么希望了。 雌虫等不来雄虫,会精力枯竭而死。 他也是。 那他的小御儿呢?今后又得一个人面临孤寂了吧? 他慢步走出来,看着天际的皎月发怔。 他以前不信命,现在却有了种宿命感。 如果他没争这皇位,会不会就打消了帝玥的恨意? 御凤澜站在树下看他,眼睛红通通的,大声说:“皇叔,我自己养一只雄心虫出来,我就不信我办不到。” 夜浓如墨。 一道纤细的身影贴着墙根匆匆往前走,到了一间小门前,左右看了看,轻轻叩响了门天环。 “是我。”她凑近了小门,小声说道。 门吱嘎一声开了。 院子里悬着一只白灯笼,阴森森的,惹人心里发毛。 她定了定神,迈进了门槛,匆匆关上了门,走向那盏白灯笼。 “大巫女。”她把手拢在唇边,小声叫道。 “你来晚了。”大巫女走出来,一身黑漆漆的,像一只乌鸦。 “大巫女,我按你说的法子做了,可是大臣们又被御凤澜吓跑了,她太精了。”女人掀开了头罩,露出陆云织艳美的脸,一双涂得腥红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吐出愤懑的话语。 “不要着急。”大巫女沙哑地笑了笑,朝 她招了招手,“你过来。” 陆云织匆匆跑过去,急切地说:“我当然着急呀,今天我没忍住,当众指责了聂大人,她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你就是太急了,沉不住气。”大巫妇眼中诡谲的光闪了闪,哑声说道。 “现在怎么办,我都不敢再进宫了。我姐姐那个蠢货,从来都不肯帮我说话。”大巫女呵呵地笑,小声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想办法的。” “大巫女,我……我有个请求。”陆云织牙一咬,急切地说道:“你把我和姐姐的样子互换一下,皇上可能不会放过我,你把我变成姐姐,反正姐姐病重,也活不了多久了。我就替她活着,还能得到皇上的喜欢。” “但是你姐姐没有你漂亮呀。”大巫女慢吞吞地说道。 “我不怕呀,我会打扮。”陆云织拉住她的袖子,小声说道。 “这个……容我想想。”大巫女阴恻恻地一笑,低声说:“很难办呢。” “大巫女能看到过去未来,这件事一定能办到的是不是?”陆云织越说越急,额上都冒出了热汗,“我真的不能等,我能感觉到,御凤澜这回要杀我了。我姐姐是胆小鬼,会把我推出去,她不会救我的。” “这么可怜呀。”大巫 女转过身,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也不是没办法。” “大巫女请说。”她眼睛一亮,赶紧说道。 “来来,我给你施个术,把这个吃了,我用你的指尖血,给你写道符,你放到你姐姐的枕下。”大巫女拿出一粒红通通的药丸,递到她的面前。 这药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沁人心脾。 陆云织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大巫女,这不会是毒药吧。” “我不会杀你的,我喜欢看美人。”大巫女抬起枯瘦的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地抚过,喃喃地说:“尤其是你这么美的美人,应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陆云织心一横,把药丢进了嘴里。 大巫女嘻嘻地笑了,连连点头,拿了一根银针过来,往她的食指上用力一扎,二根泛黄的手指狠狠一挤,一滴殷红的鲜血从她水葱一般的指尖滴落,掉进了她手里的银碗里。 陆云织有点头晕,她摇了摇头,勉强睁大眼睛看了看大巫女。 她把银碗接住的血倒进墨砚中,和墨一搅和,拿起笔就开始写符纸。 陆云织兴奋地等着,等她写完,迫不及待地拿起了符纸,连声问道:“这样就行了吗?” “这只是第一步,是吸走你姐姐的魂的。她没有魂 ,就要死了。”大巫女笑笑,慢吞吞地说道。 “那然后呢?”陆云织赶紧问道。 “然后就得等你姐姐死掉,我给你换上她的脸喽。”大巫女瞟了她一眼,怨毒地说道。 “那……她要是没赶在御凤澜抓我之前死掉呢?皇上给她弄了人参灵芝,还有好多好药,她好像又好过来了呢。那么好的药给她吃了,真是浪费。”陆云织小声抱怨道。 “看你自己啊。”大巫女眼中滑过诡谲的光,小声笑道。 陆云织咬咬唇,把符纸收好,转身往外走。 看着她走远了,大巫女拍了拍手,笑着说:“快成了,只要收集齐九十九个美人的指尖血,就能炼成还老还童的药,你就能重新变得青春美丽了。” 帘子后慢慢走出一人,面带纱巾,抬起泛着青白色的手指,捂着嘴咳了好几声,淡淡地说道:“返老还童我不指望,我只想要变得更美丽。不过,我没本事得到御凤澜的指尖血,大巫女,你有什么办法?” “你们姐妹真好玩,你妹妹成天想你死,你成天想变得比你妹妹漂亮。你们姐妹还真是一家人,一个比一个坏。”大巫女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过我喜欢,我最喜欢蛇蝎美人。” 一只 猫头座落在树梢上,发出婴儿般哭泣的可怕声音。 “这都是大巫女你诱惑我来的,”女子拿下面巾,露出苍白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她,小声说道:“大巫女你才坏,知道我不想死,故意引我上勾,听你使唤。你走南闯北,要找的不就是御凤澜这样最合适的皮囊吗,我要她的血,你要她的美,我们都得到满足了。” “你不想要帝夜天的心吗?”大巫女凑过去,神秘兮兮地问。 “要不到,她一天不死,我就一天得不到皇上的心。”陆云双又咳,不甘心地说:“可惜我这身子不好,不然早就能和她争争了。” “也容易的,你不是说帝夜天中了一心蛊吗?我有一心蛊的解药……”她凑到陆云双的耳边一阵叽里咕噜。 陆云双的脸色渐渐变了,眼睛里有了亮光。 天亮了。 御凤澜给帝夜天梳好头发,突然肚子一疼,匆匆伸手一摸,肚皮的左侧鼓起了一小块儿。 “他踢我。”她乐了,立刻拍着帝夜天让他看。 帝夜天轻轻地掀起她的的中衣,雪白的肚皮圆滚滚地鼓着,上面有一条暗褐色的纹路,一直往下延伸。右边的肚皮鼓出一点儿,像是小脚丫。 “不许踢你娘,放回去。”他用手指推了推。 第340章 不是 小脚丫缩了回去,立刻在别一边踢了出来。 “喂,不许踢我。”御凤澜笑了起来,低头朝肚子看着。 “皇上。”申晋匆匆进来了,俯到帝夜天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御凤澜好奇地看着,等到申晋退开了,小声问道:“是解药的事吗?” “不是。”帝夜天摇摇头,站了起来,低低地说:“是陆云织收买官员的事,原本看在云双的份上,就想算了。这女人执迷不悟,实在可恨,我过去一趟。” “哎,你还有心情管这种小事。”御凤澜抱住他的胳膊,仰着小脸说:“哪朝哪代没有几只恶狗乱叫的,你还亲自去。让申晋去,把她拖出来打一顿,丢出城去。说实话,我都不想理她,看她一眼都不愿意,怕脏了我的眼睛。” “她最近总去找那个大巫女,这巫婆每天关在家里,神龙见首不见尾,我一直让人盯着她,想看看她干什么。结果她每天都是在街上闲逛,看到长得标致的女人就会跟上一段路。”帝夜天拧拧眉,低声说:“我百思不得其解,真怀疑她是个男的。” “那她是男的吗?”御凤澜瞪着大眼睛问道。 “女的,老妇人。”申晋小声说道。 “你们怎么知道是女的?”御凤澜还问。 “看过了。 ”申晋不好意思地说道。 “啊……”御凤澜恍然大悟,随即又摇头,“她跟着美人干什么?还想给北唐霆挑美人不成?” “昨晚,云双也去了……”帝夜天眉头拧了拧,小声说道。 “原来这样……”御凤澜按住他,打趣道:“弄到最后,你是放心不下你的云双贵妃呀。” 帝夜天笑了笑,捏了捏她鼻头说道:“小醋坛子。” “皇叔,你不许去,我去。看她们姐妹怎么和我说话。”御凤澜皱了皱鼻子,小声说:“我们都要离开了,皇后这位子我还没坐过瘾呢,还没来得及欺负这两个女人,我得让她们在我面前多跪会儿,过回瘾才行。” “去吧,你去。”帝夜天摇摇头,向她挥手。 “别心疼啊。”御凤澜抿唇笑,手指尖儿在他的心口上轻戳。 “皇上,皇后娘娘,云双贵妃来了。”太监匆匆进来,给二人行礼。 “唷,不必去了。”御凤澜转过头,看向门口。 两个丫头扶着陆云双正迈过门槛,她瘦到一阵风能把她刮跑。 这样的一个女人,一只手指就能摁倒的角色,御凤澜想像不出她能作出什么恶,掀出什么样的浪。 “皇上,皇后娘娘。”她跪下去,给二人磕头。 “起来说话。”帝夜天坐下 ,沉声说道。 陆云双没动,额头俯在地上,虚弱地说:“臣妾有罪,臣妾来请皇上治臣妾死罪。” “云双怎么一来就以死相逼呢?”御凤澜笑着问道。 “臣妾不敢,臣妾确实有罪。”陆云双抬头,一双眼睛泪盈盈地看着帝夜天,“自打第一次见到皇上,臣妾的心就是皇上的了。这么多年了,臣妾所思所想,只有皇上,哪怕命没了,也要爱着皇上。” 她一面说,一面拔出了发钗,对准了心口。 “陆云双。”帝夜天猛地站了起来,怒斥道:“你要干什么?” “解药啊,一心蛊的解药,只要真爱皇上的女人的血,就能解的。”陆云双哀哀地看了一眼御凤澜,哽咽着说:“臣妾宁可死,也要皇上好好的,与皇后娘娘百年好合,白头到老,共享美好江山。” 她用力把发钗往心口中抵,鲜血很快就涌了出来。 夫妻二人匆匆上前,摁住了她,夺走了她的发钗。 “你说什么胡话!”帝夜天把钗丢了,黑着脸说道。 “昨晚臣妾去见过了大巫女,向她买下这个办法,真的有用的。大巫女能知过去未来,说得很准。她这次来京中,是想收集九十九个纯洁少女的指尖血,以修炼还老还童的药。不过每个给她指尖 血的人,要先服下她给的毒药。臣妾愿意给她血,换回这个办法。臣妾反正是活不了的,臣妾要把命给皇上,只要皇上好好的,臣妾死而无憾。” 她俯在地上,哭着看向帝夜天。 “来人,拿下大巫女。”帝夜天脸色铁青,大声下令。 御凤澜歪着小脑袋看陆云双,轻声问:“那你妹妹也去买解药?” “她?”陆云双眼泪流得更厉害了,摇摇头,轻声说:“她也想变得更美丽。” “大巫女同时请了你们两姐妹?”御凤澜又问。 陆云双的眼睛合上,虚弱地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要皇上好好的。” 御凤澜捏了捏下巴,轻声说:“皇上,不如一试,请成全她,取她的心脏,拿她的血给皇上解蛊。云双贵妃对皇上的爱意,情真意切,若此事为真,就算救不了皇上,也成全了贵妃一片爱心。来人,取刀,剖心取血。” 大殿一阵死寂。 御凤澜的话把大家给震住了,大家有些无措,甚至有些惊恐地看着她,悄然揣测她话的真假。 帝夜天也没动,慢慢扭头看向御凤澜,眉头皱紧。 见他不出声,众人更拿不定主意了。 这是要剖了陆云双的心啊! “藏心。”御凤澜挽起袖子,伸出手,慢悠悠地说道:“ 取刀来。” 藏心回过神,取下自己的小刀,捧到御凤澜的面前。 御凤澜灵眸慢垂,视线落在陆云双的身上。 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珠,随着御凤澜越靠靠近,她的双瞳里渐渐漫起了恐惧的光。 “云双贵妃,本宫和皇上谢谢你的成全和忠心。”御凤澜手中的刀尖落在了陆云双的心口上,微微用力,锋利的刀尖划开她的衣裳,抵在了她的肌肤上。 陆云双飞快地转头,看向帝夜天,嘴唇蠕动半天,眼泪落得更急。 “云双贵妃,谢谢你站出来,一片赤诚地对皇上效忠。本宫真的想皇上能好,也想和皇上白头到老。以后的每年今日本宫都会祭奠你。”御凤澜眉梢微扬,轻声说道。 陆云双闭上眼睛,轻轻点头,“是,我愿意。” “好。”御凤澜的刀尖狠狠往下压。 冰凉的刀尖穿透皮肉,直透心脏。 帝夜天猛地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御凤澜一掌推开。 “皇叔说过的,什么都由着我,不许过来。” 帝夜天的脚步收住,脸色骤变,强压着脾气,缓声劝道:“小御儿,住手。” “晚了,皇叔说过只会管我的高不高兴,不会管别人生死,皇叔今日就要做给我看!她和我,只能活一个,莫非皇叔要看我来剖心?” 第341章 好人 御凤澜继续用力,刀尖深深地往下摁。 陆云双尖叫一声,猛地推开了御凤澜的手,飞快地爬开,惊恐地看着御凤澜。 “云双贵妃,怎么了?”御凤澜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嘲讽道:“害怕了?不肯把你的心给皇上了?” “不……我是……我还想多看看皇上……”陆云双满头热汗,惊恐不安地缩成一团。 “皇上,怎么办?是不是要剖我的心?”御凤澜扭头看向帝夜天,板着脸问道。 “荒谬,剖什么心!送陆云双回去。”帝夜天黑着脸,夺过她手里的刀,挥手一丢, 咣当一声,刀直接劈入了楠木桌面的边缘中,嗡嗡地震了一会儿,终于静了下来。 一滴血,顺着雪白的刀刃滑下,落在汉白玉的地板上。 几名宫婢上前来,扶起陆云双往外走。 帝夜天掷地有声地说道:“请御医给云双贵妃治伤,云双贵妃私自出宫,幽闭一月。陆云织收买朝官,散播谣言,诋毁皇后和朝廷,当判绞刑。” 小元端来水盆,服侍御凤澜洗手,藏心拿来帕子给御凤澜擦手。 “小御儿,你是女子,怎么能剖别人的心?太任性了。”帝夜天夺过藏心手里的帕子,往盆中一丢,怒斥道。 “你以为她真想死?看准了你不让她死而已!我就吓吓她。这辈子最讨厌装柔弱装可怜的人,陆云双若真的想把心给你,早早剖了送你面前来了,何必再来唱一出苦肉计?皇叔!这双姐妹就是祸害!”御凤澜也火了,把帕子又抓出来,直接往他脸上丢,“给你洗洗,清醒一下,你就护着她吧。我看你是没明白,你这心里只怕早就装着她了。” “小御儿,你怎么不听话!” 帝夜天被她丢一脸的水,脾气也往上窜了窜。但他毕竟了解御凤澜的性子,所以很快就按捺了下去,把搭在肩上的帕子拿下来,拧干了水,递给小元。 “换衣裳,跟我出去。” “皇叔,我正在生气,你看不出来 吗?你总是护着她。”御凤澜扭腰坐下,忿忿地说道。 帝夜天指指藏心,哭笑不得地说:“你问问他,我护着谁?” “陆云双,你的心肝。”御凤澜瞟他一眼,气咻咻地说道。 “我现在不和你说。”帝夜天摆摆手,快步出去。 御凤澜跺跺脚,跳起来就追。 “我也要去,你想悄悄去看陆云双呢。” 帝夜天反手就抓起了她的手,狠狠捏了一下,“你这小性子,也就我忍着你!” “谁说的,想忍我的人多了去了。”御凤澜哎哎地叫痛,抱着他的胳膊晃。 “谁敢忍?”他胳膊一抬,把她给吊了起来。 “你敢不忍。”御凤澜一声尖叫,双腿缩起来,就着他平抬的胳膊晃动,像荡秋千。 帝夜天看着她低笑,“怎么变成小猴子了。” 御凤澜扫他一眼,脚尖落地,小声说:“皇叔,你总在我面前护着陆云双,这样很不好。” 帝夜天曲指就在她额上弹,板着脸说:“你是女子,哪能说挖人的心就挖人的心?残暴得很,这样很不好。” 御凤澜撇嘴,“我就是吓她,看你紧张的样子。” “你回去。”帝夜天指着梨花宫低斥。 “你赶我回去,我会生气,这样很不好。”她眯了眯眼睛,慢吞吞地往宫外走。 冬阳很凉,但胜在亮堂堂的,一扫前几日的阴霾。 路边几株杨树伸长枝桠,阳光就从枝头透进来,和枝影一起在地上融成了一团一团。 一只小鸟从枝头掠起,和影子一起落下的,还有枝头残留的两片树叶。 初冬的皇宫,金碧辉煌也挡不住渐渐逼近的寒冷。 呵口气,在眼前凝成了淡白的雾。 御凤澜搓了搓手,突然停下来,在帝夜天的影子上跺了几下脚,扭头冲他挥了挥拳头。 帝夜天摇摇头,拉住她的手,捂在心口上,小声说:“我不想你的手沾上血腥,你原本就不应该沾上这些。” 御凤澜低眸看着他的手,突然就低头,在他的 虎口上咬了一口。 帝夜天的眉毛动了动,任她咬。 她总是这样鲜活,让她身边的人一起都鲜活了。 帝夜天想,就是这样的她,让他舍不得离开吧?一定要活下去。 陆云织把符纸塞进陆云双的枕下,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贵妃娘娘受伤了。”婢女们惊惶不安的叫声传进了殿内。 “怎么了?”她大声问了一句,匆匆冲了出去,在门口时突然觉得有些不安,停下脚步,躲到角落里偷看。 只见一群穿着帝宫衣饰的婢女们抬着陆云双匆匆进来,身后还跟着数名大太监。 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慌乱,眉头紧拧,想了想,又转身钻回了内室,翻后窗爬了出去,蹲在那里听动静。 “皇上有旨,拿下陆云织。”大太监进来,大声说道。 陆云织心咯噔一沉,赶紧缩得紧紧的,贴着墙根往外溜,翻进了婢女们住的偏殿后窗,匆匆扒下身上的华裳,换上了婢女的衣服。 满头的首饰钗环她舍不得丢,想了想,用帕子包好了,直接塞进了中裤里,沉甸甸地往下坠。 从后院溜出去,她一路低着头,混在宫女堆里往外走。混出了大院时,她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左右瞄了瞄,果断地往皇宫侧门跑。 “你看到云织姑娘了吗?皇上要拿她。”远远的,婢女们还在互相打探。 陆云织的心扑通扑通地乱跳,埋头钻进了后花园的林子里。 林子很大,左转右拐,陆云织迷路了。她靠在假山后面,不敢再乱跑,生怕撞上了捉她的人。 “该死的陆云双,怎么一点用也没有,自己弄得一身是血是算了,还要害我被捉。现在怎么办?”她撑着双膝,抹了把汗,急急地喘气。 身后的假山有个山洞,她犹豫了一下,钻了进去。 “躲一会儿再说。”她的腿已经软到站不起来了,靠着石壁坐下去,苦思对策。 急促的脚步声从假山前过去,她的心立刻提了起来,双手死 死掩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柔软的嗓音透过了假山石上的小孔,传进她的耳中。 “把这个给芬贵人送过去,她等着用的。” “是,姐姐。” 陆云织坐起来,凑到小孔前看,这是两个大宫女,穿着很素净,身上最值钱的可能就是耳朵上的玉坠子,个子矮点的宫女端着一只陈旧的小紫砂盅,有股子药味儿往假山里钻。 看样子,是给宫梅芬送药去的。 宫梅芬性子刚烈,帝夜天不理她,她也不会主动去找帝夜天,成天关在自己的屋子里。 她的人也不怎么出来和别的宫的婢女打交道。 看着另一个走远了,她从假山里钻出来,微笑着追上了那位大宫女。 “姐姐小心烫着,芬贵人的身子好些了吗?” 大宫女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问:“你是……” “我是皇后宫里的。”陆云织环顾四周,伸手夺宫女手里的药罐,“我来帮姐姐拿着。” “不用了。”大宫女一听是皇后那里的,吓了一跳,赶紧弯腰行礼。 陆云织眼里滑过一抹阴凉的光,挤着笑容说:“姐姐这是干什么,姐姐,我们走这边吧。我有话问你。” 她不由分说地硬拉着大宫女往假山林里的小路上走,大宫女害怕她,只能乖乖地跟着她进了假山中间的小路。 这时陆云织露出了狰狞的面孔,突然拔下了发钗,猛地扎进了宫女的喉咙。 宫女手一松,药罐掉了下来。 陆云织怕砸出响声,也顾不上烫手,飞快伸手接住,手指立刻被燎出几个大水泡。 她忍痛把罐子放下,死死捂住大宫女的嘴,直到大宫女不动了,她才松手。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后,她开始换衣,把大宫女的衣服和腰牌全部据为已有,把大宫女的尸体藏进了假山。 有的女人的狠,与生俱来,不必学。 陆云织看着父兄们征战,也经历过村子被屠的惨烈,心脏早就像石头一样了。 她折来树枝,盖在大宫女的身 上,一溜小跑,离开了这地方。 一个时辰之后,与陆云织有勾结的官员都被拿了下来。 空缺出来的官位,很快被帝夜天的人填补上。 有些大臣虽然不满,却不敢再出声。没有人会真的不在乎自己的乌纱帽。 小院人去楼空。 大巫女的屋子里摆满了瓶瓶罐罐,散发着一阵奇异的肉香。 “皇上,她已经逃了。”申晋拎着一个坛子过来,小声说:“这里面都是药材。” 帝夜天接过坛子晃了晃,往地上一砸。 随着陶片裂碎的声响,里面的药材都滚落出来。帝夜天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枚青果子,眉头紧拧。 “这是什么?”御凤澜小声问道。 “这是罂粟果。”帝夜天用脚尖在地上轻扒几下,低声说:“这女人到底在炼什么东西?这屋子有没有地窖?” “里里外外找过了,没有地窖,她就在厨房里炼药的。”申晋也捡了枚果子,凑在鼻下闻。 “想放长线钓大鱼,结果大鱼没钓着,把鱼饵给丢了。”御凤澜拍掉申晋手里的罂粟果子。 帝夜天抬步进了厨房。 “灶台还是热的,说明逃走不久。”他的手指在灶台上敲了敲,沉声说道。 “大巫女有什么好管的,你说了要让位给帝琰,让他去管这个老家伙。我们找一心蛊的雄虫去,说不定能把你肚子里这个叫出来。” 御凤澜心急如焚,哪有心思和他说什么大巫女,拖着他就往门外走。他只要再发作一次,就有可能不会醒了。 帝夜天也为难,聂凌波一死,帝玥并不会养蛊,所以他不知道会不会有解药,自己还有没有救。 如果真的没有救,那御凤澜怎么办?一定很多人看她不顺眼。 他得在自己还有精神的时候,给她扫平障碍,给她安排一个好的出路。 “皇上,陆云织跑了,宫里没有,宫外的别院也没有。不过芬贵人的宫女被人杀了,塞在假山里面。”一名侍卫跳下马,大步冲进了院子。 第342章 解药 帝夜天拧拧眉,走到一边和他们说话。 御凤澜站在门口,心急如焚地等着。一抬眸,看到了街对面靠着树站着的归寒邪。 见她看自己,归寒邪转过了脑袋,看向另一边。 “喂。”她快步过去,摇了摇他的袖子,小声问:“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他死啊,看你骂,然后拍手叫好。”归寒邪嘴角一歪,冷冷地笑道。 “你这人,心怎么这么坏。”御凤澜鼓着眼睛看他。 “我说过我是好人吗?”归寒邪扒开她,慢吞吞地往前走。 “归寒邪,帝玥有没有跟你说过解药的事?”御凤澜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归寒邪头也不回地说道。 “归寒邪……”御凤澜不死心,跑过去拦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问:“真的没有说过吗?” “说了我也不会告诉你,你死心吧。我说了,我就等着看他死,然后抢了你就走。你若不肯听话,我就往死里打,也喂你吃一心蛊,还让你吃让你不得不伺候我的药,求着要伺候我……”归寒邪眯着眼睛,咬咬牙,说得又可怕又邪恶。 御凤澜飞起一脚,踢在他的腿上,转身跑开。 她肚子大,跑起来不再那么利落,双 手护着肚子,影子跟着脚步晃,像只鹅。 归寒邪的肩垮下去,往墙上一靠,又不走了。 帝夜天吩咐完事,扭头一看,御凤澜正跑回来,归寒邪远远地看着。 有一个男人总盯着自己的妻子,这感觉其实并不怎么爽快。 但帝夜天这时候没有要杀归寒邪的心,若他真不在了,归寒邪武功高强,可以护着御凤澜去安全的地方。 “小御儿,已经安排好了,我们出发吧。”他拉住御凤澜的手,低声说道。 “嗯?啊?”御凤澜惊讶地看着他。 “我已下让位诏,先称病不朝,让帝琰暂时代理国事,过一个月再让他登基,以免出现乱子。我们往北走,胡疆多蛊虫,说不定可以找到一心蛊的解救办法。马车已经在城外等着了,藏心和沐雨二人他们要晚一点来和我们会合,不会让人怀疑。小元和小歌就不带了,带着不会武功的女人不方便。反正藏心和沐雨也会照顾你。” “这么快!”御凤澜还没回过神来。 “当然要快,我们要去看北方的雪。”帝夜天笑笑,拧着她的小脸说:“你看,你都不必再面对我的那些心肝们了,还不满意吗?” 御凤澜揉揉鼻尖, 小声说:“只有我是你的心肝。” “那就走吧,心肝……”帝夜天一阵好笑,这么肉麻的话,以前是怎么也不会想到会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帝夜天,你就这样放下一切了?不当皇帝了?”御凤澜扭头看皇宫,轻声问道。 “哪有放下一切,不是有你吗。”帝夜天微笑着说道。 御凤澜咬咬指尖,顺从地跟上了他的脚步。 从今往后,身后一切争斗皆与他们无关了,他们要去北方看雪,去草原猎狼,去海里捕鱼,她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了。 帝夜天这人,只要下定决心,那做事绝不拖泥带水。 他只带了六名侍卫,一辆马车。金角马也带着了,就在城外望山亭下等。 这不是官道,官道目标大,她们要走一段小路,从珉山县上官道。 不过小金这家伙太过眩目,只能用大笼子把它拖出来。但也不能这样一路拖着走,得给它乔装一番。 这事,别人都不能做,只能让御凤澜先安抚它,它安静了,允许了,侍卫们才可以触碰它。 御凤澜指挥申晋,把它的尖尖角用东西包上,身子上也刷上了一层黑色的染料。折腾到了月亮升起的时候,才勉强把它 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它尾巴一甩一甩,甩了几名侍卫一脸的黑色染料,伸手一抹,只能见着两个眼白在翻呀翻。 “得走了。”帝夜天看了看天色,扶着御凤澜上马车。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砸碎夜的宁静。侍卫们警惕地围过来,看向前方。渐渐的,那人近了。 是帝琰! 他独自骑着一匹快马,飞驰而来。还没到呢,人先从马上飞了下来,大步奔到马车前面,用力拽住了缰绳。 “老三,你什么意思?”他举起手里的圣旨,大声问道。 “我给你扫平障碍,现在带小御儿去北方。”帝夜天从马车里出来,看着他缓声说道。 “当真?”帝琰抖开了圣旨,狐疑地问道:“那你一个月之后又回来呢,这还作数吗?” “帝琰,你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就算不作数,你当一个月的皇帝,过了瘾,还想怎么着?”御凤澜钻出来,没好气地骂道:“快闪开,我们要出发了。” 帝琰眉头紧锁,深深地看着她。 “唷,你这样盯着我,舍不得我呢?”御凤澜嘲讽道,一双大眼睛瞪着着他不放。 帝琰赶紧松开了缰绳,视线回到帝夜天的身上,低声说道:“但 是你的一心蛊怎么办?” “我们去找解药。”帝夜天淡淡地说道。 “有解药吗?”帝琰又问。 “不知道。”帝夜天扬了扬眉,平静地看着他。 “这样,我们三月为期,三个月你不回,我即位称帝,公平吧?”帝琰退了两步,大声问道。 “很公平。”帝夜天点头。 “我要你的青衫军的调度令符,不然外敌来犯的时候,我没办法应付。”帝琰又说。 “那不行,兰烨铁骑上百万,贪着青衫军干什么?”申晋忍不住插嘴。 “三哥要是不回来,青衫军拿着也没用啊。”帝琰不甘心地说道。 “怎么没用,我们做生意扛箱子还要人呢。你怎么这么贪心?”御凤澜没好气地说道。 帝琰脸色变了变,盯着她不说话。 “好了,三个月后,我若不回,我会把青衫军的令符还给你。若真有外敌来犯,我也不会坐视不管。我既有心让位给你,你也就放一百个心,不会夺回来。”帝夜天弯腰回到马车里,沉声道:“小御儿进来,我们走了。” 御凤澜朝帝琰摆摆手,笑道:“走喽,琰王爷,好好当你的阎王。” 帝琰牵着马退了几步,视线追着她走,神情复杂。 第343章 好自为之 “老四,守江山难,好自为之。”帝夜天扶了御凤澜一把,从窗外看出去。 帝琰对御凤澜什么心思,他明白。御凤澜这样的女人,就是一朵带刺的花,长着尖爪的猫,飞得太快的小凤凰,能让男人为她热血沸腾,恨不能马上占为已有。这种心思,他比谁都动得早,也下手下得快。 帝琰抹了把脸,冲着马车抱拳。 “三哥保重。” “唷,别是情深意重,掉眼泪了吧?还是太高兴了,终于可以当皇帝了,所以兴奋地落泪?”御凤澜脆声笑。 “是啊是啊。”帝琰粗声粗气地嚷。 御凤澜放下窗帘,扭头看帝夜天,小声说:“也行,好歹还有一个惦着你的兄弟,虽然和我不怎么融洽,起码还是帮你的,没趁人之危,给你一剑。” “嗯,算是意外。”帝夜天笑笑。 “所以多做好事,你看,帝琰就赚了个皇帝,什么劲也没费……”御凤澜说着,突然拍手,急急地说:“你有没有告诉藏心我们不回来了?他们得带着我的印章,还有我的银票才行呀。虽然你很穷,但我有银子呀,可以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日子的。” “我能有多穷,我能饿着你了?”帝夜天好笑地说道。 “那可不一定,你只会打仗,当皇帝,不会挣银子。”御凤 澜笑嘻嘻地说道。 若,真的没有解药,御凤澜要把每一天当成最后一天,多笑笑,多抱抱他。 她其实挺想哭的,但她不敢。 帝夜天若不是没有解药,是不会放下他亲手打下的江山的吧?他一定很绝望了!她若没让聂凌波死掉就好了。 她越想越难受,赶紧垂下头,想找点什么事做,在身边摸索片刻,看到了珂离沧给她的书。 “珂离沧怎么不学学蛊呢?”她翻开了书,小声嘀咕。 帝夜天拍了拍她的腰,也拿起了一本书看。 马车在山路上缓缓前行,不时颠簸几下。 深夜的大山林里静得有些可怕,寒冷的风不停地撞击着马车窗子。 树影不时从窗子上滑过去,小兽近乎悲伤的嘶鸣声在这夜里听起来,让人的心不禁发颤。 “冷?”察觉到她在微微发抖,帝夜天握了握她冰凉的小手,眉头拧了拧,抱过叠在一边的被子,展开了,包在她的身上。 “有一点。”她吸了吸鼻子,微微一笑。 “那怎么不出声?”帝夜天抚了抚她的小脸,爱怜地问道。 “皇叔,皇叔,我们玩翻线吧,我睡不着……你还记得我以前教你玩的翻线吗?” 她在马车里的箱子中翻,从她的妆盒里拿出一截头绳,在双掌中翻出一个图案,递到他的眼 前。 “不记得了,怎么玩?”他两只手指乱勾,把头绳翻得乱成一团,她的小手也捆了进去。 “笨蛋。”御凤澜笑着骂他,抖着手,想把手挣出来。 “你才是小笨蛋。”帝夜天好笑地拧她的鼻子, “主子。”马车摇晃了几下,停了下来。 帝夜天掀开帘子看,马车正停在山谷中,出去就是珉山县了,即将进入官道。 “要在这里等等藏心他们吧?”御凤澜坐起来,眨着酸痛的眼睛小声问道。 “说好在这里会合,他们应该快到了。”申晋跳下马,快步跑到了小山坡上,往远处张望。 “我们下去看看。”御凤澜颠得有些骨头有些酸,推开车门钻了出去。 凉嗖嗖的风吹过来,她打了个冷战,缩着脖子往小山坡上跑。 “娘娘小心。”申晋赶紧扶了她一把。 她吸了吸鼻子,冰凉的空气透过她的鼻腔到达她的胸膛中,整个人都清醒了。 月光透过薄雾落在暗色的土路上,路边枯黄的茅草有半人高,一只山鼠从路这边嗖地窜去了另一边。 珉山县就在山脚下,一条小河沿着县城往东流去。 河边是大片的柳树林,月光如轻纱一样笼罩在柳树林上,迷迷朦朦的,远远地看,就像是站着许多战士,忠实地守卫小县城。 “从这 里到胡疆,日夜不停,需要多久?除了胡疆,还有什么地方会有人擅长养蛊虫吗?”她扭头看了一眼站在马车前的帝夜天,小声问道。 “也得四十多天,中间还不能休息。皇后现在身怀六甲,属下真的很担心。”申晋担忧地说道。 “如果不带我,你们赶过去呢?”御凤澜又问。 “若是我们去,可能也得三十天吧,时间太久了。”申晋叹气,眼中的愁绪更重了。 “那怎么办呢?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御凤澜抚额,在马车里装得轻松愉快,现在她可撑不住了。 多少豪言壮语,在帝夜天像块冰一样躺下去的时候,都像烟云一样散尽,连眨眼睛的力气都流失得无影无踪。 “属下也很着急,但这一心蛊,真是闻所未闻的事,调动了所有探子去查过,居然没有一个人能找出第二个会养一心蛊的人。真的让人一筹莫展啊。”申晋搓了搓手,握了拳,重重地敲打脑袋。 “那……”御凤澜叹气,三十天,确实久,难道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吗?难道这真的是她和帝夜天最后的三十天?可是孩子还没生下来,她还没和他过够呢! 她握着拳头,在腿侧不停地敲,提醒自己要冷静。 “总有办法的。”她喃喃地说道。 “对了,聂凌波 是从哪里找来的书,她一个人养一心蛊吗?她可以从书上学,但那些来自胡的蛊虫又是从哪里找来?她是一个千金大小姐,不可能跑去胡疆啊!而且她是在皇城长大的,聂家家风严瑾,不允许女子随意出门,更别说远游了。所以,聂凌波从来没有去过别处,她的蛊虫就是来自京中!” “我真蠢,我为什么忽略了这些?她一定有帮手帮她去买这些!京中难道有交易蛊虫的地方?我真蠢,真蠢啊!” 她连连敲打自己的腿,猛地转过了身。因为转得太快太猛,眼前一黑,差点没栽倒。 帝夜天正好上来,见她往前栽,赶紧接住了她。 “怎么了?”他抚了抚她的小脸,小声问道。 “皇叔,我们回京。”她急切地说道。 “嗯?”帝夜天愣了一下。 “聂凌波的蛊虫从哪里来?不会从土里长出来,也不会从石头里蹦出来,这些虫子,兰烨没有的!”她兴奋地说道。 “对。”帝夜天自聂凌波事发后,又一次发作,根本没有时间去想这些,此时御凤澜一提,恍然大悟。 “她的婢女应该知道什么,我们得快点,不能让对方抢先。”御凤澜把他往山坡下推,“我走得慢,你快点去,带人回京,把她身边亲近的人全部扣下,一一审问。” 第344章 换药 帝夜天果断地上马就走。 御凤澜仿佛看到了曙光,爬上马车,驱车往回赶。 藏心和沐雨刚刚赶到,就见他们往回走,也顾不上多说,直接跟了上来。 “怎么回事?”藏心追上马车,低声问道。 “皇叔可能有救了。”御凤澜看着马车外面,兴奋地说道。 “哦……那小主子也就好了。”藏心眼睛一亮,也很开心。 “那是,希望顺利。”御凤澜抿唇一笑,放下了帘子,双手合十,不停地念着满天神佛,赶紧来帮帮忙。 皇宫里。 陆云双正在换药,心口上贴了药,缠上了白布。 她很生气,一直死死地盯着铜镜,双手握着金钗,在桌子上狠狠地碾,好像桌子就是御凤澜,她要扎透御凤澜的心脏。 “贵妃娘娘,云织姑娘杀了人跑了。”婢女匆匆进来,小声说道。 “随她去哪里。”陆云双丢了金钗,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轻声说道:“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权当没她这个妹妹。” “娘。”帝之翔和帝晓手拉手进来了,给她磕了头,快步走到她的面前,仰着小脸说:“我们想去看父皇。” “是去看那个女人吧。”陆云双脸一寒,没好气地瞪着两个孩子。 帝之翔吐吐 舌头,笑着说:“娘一下就猜出来了,我要去找她骑大金马,她上回说,我要是能猜出她出的谜,就让我……” “住嘴。”陆云双火冒三丈,痛斥道:“她是你娘,还是我是你娘,以后不许见她。” 帝之翔吓了一跳,委屈地垂下小脑袋。 “我养你们长大,你们就这样对我?一个一个,全都这样。大的要抢我男人,小的要认贼作母!她们这样害我,你们偏要靠过去。” 陆云双发怒了,猛地掀下了桌上的妆盒,金钗玉饰,掉了一地。 有只金镯子正飞到帝晓的眼睛上,打得他一个后仰,哇地一声哭了。 “不许哭,就数你最没用。你有什么资格去见她?”陆云双一见这胆小的孩子也要去看御凤澜,更加生气了,拧着他的耳朵就骂。 “娘……”帝晓护着耳朵,哇哇地哭。 “娘息怒,放过哥哥。”帝之翔也吓到了,他从来没有见过陆云双这么凶的时候,赶紧跪下去求饶,“我们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 “你最没用,小白眼狼,你生下来多病,我一晚一晚地抱着你,你现在就这样对我。” 陆云双扭头看他,又恨又气,又无奈。 这些都是她的孩子,所以心都向着别人,怎 么养,怎么心疼,他们都不会向着她的! 她抄起戒尺,抓起了帝之翔的小手就开始打,“好好教训你,看你还乱不乱跑。你们以为跑多了,今后就能当太子了?呸,你们永远是奴才!上不了台面的奴才!御凤澜的儿子才是太子!你们以后连给他们提鞋也不配,都是要挨鞭子的奴才。” 帝之翔也开始哭了,不敢躲,没一会儿,一只小巴掌就肿成了红馒头。 陆云双还不解气,又往他的耳朵上狠拧了两把,“还听话吗?” “听。”帝之翔连连点着小脑袋。 “你呢!”陆云双又拉起帝晓的手用力打,“你说话啊,是哑巴吗,为什么只会哭?” 帝晓向来胆小,平常就不敢怎么说话,被这样一打,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别说说话了,连透气都不利索,突然眼白一翻,往后倒去,开始抽搐。 婢女们吓到了,赶紧围过来,把还在发疯的陆云双拦住。 “娘娘,不能打了,小皇子晕过去了。” 陆云双抹了一把汗,看到这情形,也懵了,赶紧让人把帝晓抱起来。 “不许说出去,谁说了,我就让谁死。”她慌乱地拦住那些婢女,小声威胁。 婢女们哪敢说个不字呢,连忙应声,抱着帝晓 回去。 帝之翔跟在她们身后,抹着眼泪,哭着往前走。 “你回来。”陆云双指着他,一声厉斥。 帝之翔一个哆嗦,撒腿就跑。 “拦住他,把他关到偏殿,让他好好反省。”陆云双厉斥道。 太监们围过去,把帝之翔捉住,小声劝道:“快听娘娘的话吧,等她消了气就好了。” “我不要关起来……”帝之翔吓得大哭,小脚在空中乱蹬。 太监们把他关进了偏殿里,卡地一声锁上了殿门。 帝之翔在里面敲了半天的门,哭声渐渐小了。 陆云双跌坐下去,好半天才小声说:“皇上那里,我还有希望吗?” 婢女们互相看了看,谁都知道答案,但没人敢说出来。 “没希望了吧?皇上心里真的没有我啊,一点儿位置也没有。”陆云双又转头看向铜镜,小声说道:“我这么喜欢他,他怎么一点儿喜欢也不肯给我?还由着那个女人轻辱我!我不服气呢!哪怕就是一丁点儿,我心里也好受些啊。” “娘娘别想了,明儿再想想别的办法。”有名婢女大着胆子过来劝她,想让她冷静一些,“跟了您这么久,还没见过您发脾气呢,皇上还是喜欢您的温柔性子的……” “我为什么不能发 脾气,一定要让她们踩到我的头上来?”陆云双又爆发了,跳起来,一巴掌狠狠扇在那婢女的脸上,“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婢女挨了打,吓得连忙跪下去,也不敢再多嘴。 陆云双往桌子上一趴,呜呜地哭了半天,怒吼道:“都滚出去,全滚。” 婢女们轻轻舒气,忙不迭地退出了大殿。 “皇上现在病着,若不能好呢?我怎么办?御凤澜会不会不放过我?不,是我不能放过御凤澜!”她坐起来,手覆在心口上,伤心地说道:“不,皇上心里是有我的,御凤澜要剖我的心的时候,他不是上前来阻拦了吗?对,皇上心里有我的……” 她的眼泪落得更凶了,站起来,在大殿里不停地兜着圈子,喃喃地说:“我要想办法,我一定要想办法和皇上在一起,我不能等下去了,温柔没有用,多温柔也没有用。御凤澜她霸着皇上的心呢,我要把皇上的心夺回来。” 她像困兽一样,不停地在大殿里绕。 天黑了,又天亮了。 她转过头,腥红的眼睛瞪着殿外,表情扭曲。 帝夜天带着侍卫回京,速度可快多了,不必顾忌御凤澜的大肚子。 赶到聂府的时候,正是丑时。 他没走正门,翻墙而入。 第345章 自尽 聂凌波是自尽,依着习俗,不能在家里设灵堂。 不过,聂府里还是挂起了白灯笼,四处都是,白森森的,让人心里发毛。 聂家人节俭,也没有什么可偷的,所以没有护院巡查,每个大院前仅有两个家丁守着。 申晋事先查抄过聂凌波的房间,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到了聂凌波的房间。 但是这里的闺房和别的千金小姐的无异,估计她那些特别爱好的东西都在雅风社里。 看了一圈,二人到聂老爷的房间。 他没睡,坐在窗前写东西。 一盏油灯摆在案头,豆大的灯光昏暗得很,有时候不得不举在手里,才能看清书上痕迹过淡的字。 他还不时咳嗽,苍老的手掌捂着嘴,闷闷地咳。 这老头儿也算是正直,那时候向帝家投降,也是迫不得已。也是看御家反正没了,好歹让百姓们过个太平日子。 “聂大人。”申晋叫了他一声。 聂大人猛地抬头,看到了帝夜天,赶紧放下了笔,大步走出来磕头。 “皇上怎么来了?” 帝夜天事先知会过他,要想帝琰登基后天下稳定,聂大人还得出力。 “我要见见聂小姐身边的婢女。”帝夜天沉声说道。 聂大人连忙起身,拿了盏灯笼,亲手挑着,小声说:“请皇上随老臣来,她们住在后院里。凌波去了,她们几个这几天一直在忙呢。” “聂小姐可曾出过城,去过别处?”帝夜天低声问道。 “我不让她出门,平常就是家里,还有雅风社。平常去得多的地方,就是京中各个书局。” “她的蛊虫从哪里买来?”申晋追问道。 “这个老臣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喜欢这些虫子。”聂大人一阵悲恸,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静了会儿,聂大人抹 了抹眼睛,小声说:“这些书,寻常的书局是不会摆在台面上的。雅风社里的藏书也不会有,真是想不到,她是从哪里接触到的。” “京中也有地下书局吧?专门卖些禁书的。”帝夜天小声问。 “对,一些奇银持巧的书,就在那些地方买得到。”聂大人点点头,花白的眉头紧紧皱着,小声说:“但是这些地方都是晚上才会开门,凌波从来没有晚上出去过。” “会不会晚上溜出去,您不知道?我看这府是也没有护院,出去您也不知道吧。”申晋问道。 聂大人犹豫了一会儿,长长叹息,“对啊,出去了我也不知道,她们的后院离我这里有段距离,我也从来没有担心过她。” “聂小姐是有大才华的女子,可惜才华无法施展,所以才会迷上养蛊吧。”申晋看他一脸灰败苍凉,安慰他几句。 “女子无才便是德,老臣现在是明白了,女子还是不要读书的好哇。”不劝还说,一劝,聂大人又开始哭了。 君臣二人看看,不再说话,以免聂大人哭得太厉害,引来旁人。 小径曲径通幽,前面是一个单独的小院,府中有些地位的大婢女都住在这里。 此时院子里点的也是白灯笼,走进院中,四间房都没有灯,黑漆漆的。 “让小叶子,小果子出来。”聂大人放下灯笼,摇醒了靠在墙角打瞌睡的值夜妇人。 “是大人啊。”妇人揉了揉眼睛,赶紧起来,一溜烟地往屋子里跑。 “聂小姐的婢女居然叫小叶子,小果子。”申晋惊讶地说道。 “大人。”两个婢女揉着眼睛出来,给聂大人行礼。 “你们以前是不是陪着小姐半夜溜出去过?”聂大人盯着两个婢女,严厉地问道。 两个婢 女打了个激灵,互相看了看,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不用说了,肯定是常溜出去。 “去了哪里,见过了什么人?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哪里来的胆量?”聂大人老泪纵横,悔得恨不能把这两个丫头掐死。 他冲过去,狠狠地摇了两个丫头几下,苍老沙哑地哭道:“你们两个蠢丫头,若早早告诉我,凌波她怎么会送命?” 小叶子和小果子根本不敢说话,只知道跟着哭。 婢女们都起来了,飞快地出来跪着。 “让她们都进去。”帝夜天转过身,沉声说道。 “你们都去那个屋,不许出来。”申晋把婢女们赶到一个房间里关着,带着小果子和小叶子回屋去审。 小叶子和小果子不敢再瞒,竹筒倒豆子一般地说出了事情始末。 “那是四年前了。小姐每天和师兄们斗诗斗文,渐渐没了对手,有一天丁公子说,女子赢了又怎么样,反正是要嫁人生娃,女子无才才是德,她学这么多,最后还是要被小妾打败的。” “小姐听了非常生气,晚上睡不着,带着我们出去散步。她以前就常在外面散步,那天晚上,我们在大梨树那里遇上了一位男人,他在那里捉虫子。小姐居然不害怕,一直在旁边看,还问他在捉什么。那个男人长得很丑,捉的虫子我们见都没有见过。他说他是胡疆人,自己养蛊玩的。” “小姐从来没有听过蛊,她很好奇,问了好多东西,我们都记不住。第二天她就开始四处找有关蛊的书,书局里找不着,她就去地下局里找,还扮成男人,四处托地下书局去买。” “后来小姐终于买到了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看了好多好多,所有的精神都花在上面了。后来您让她嫁人 ,她一点都不喜欢帝麟。帝麟真的很坏,总是骂小姐长得丑,是无盐女,还逼着她穿那些见不得人的衣裳,跳舞给他看。小姐不干,他就打小姐。嫣贵妃虽然劝住他,不让他打,但是他折辱得就更厉害了。有一回居然用笔在她的心口上写了个丑字。小姐哭了足足三天三夜,后来就病了一场,身上长了些疹子,帝麟由此嫌弃她,就再也不去她房里了。” “小姐反而活过来了,又开始半夜跑出去,去雅风社养蛊去了。就在那里,她和九王爷遇上了。九王爷很心疼她,陪她写诗写书,给她做了个秋千。她大胆地给他看她养的蛊,九王爷一点都不嫌弃她,还和她一起玩那些。” “小姐作梦都想和九王爷在一起,对了,嫣贵妃变成白骨,就是小姐做的。九王爷来找她,说想杀了嫣贵妃,这样嫣贵妃出不来,帝麟就出不来,她就不必再受帝麟的侮辱了。她就给了九王爷白骨蛊,九王爷把白骨蛊悄悄地放到了太后的身上,太后进去的时候,白骨蛊闻着嫣贵妃的气味,就到了嫣贵妃的身上。” 两个丫头实在知道得很多,帝夜天看着她们两个,忍不住回想每次见到聂凌波时的情形。 她不怎么说话,总是闷闷的,忧郁的,一个人坐在一边,一个人想心事。 “你们两个,这么大的事,你们居然帮着小姐瞒着,现在小姐没了,你们两个怎么不去陪葬?”聂大人老泪纵横,抄起桌上的茶碗砸她们。 两个丫头俯在地上哭,连声求饶。 “就知道这么多了,她和九王爷在一起之后,就常常和九王爷在一起,也没去过地下书局,也没去见那个丑男人了。” “那个丑男人住在哪里?”帝夜天沉声 问道。 “就在西头的桂花弄堂里,他白天是挑着担子四处卖胭脂水粉的,晚上才干这些。” “带我们去。”帝夜天站起来,大步往外走。 他很激动,找到这个人,是不是就能找到一心蛊了?是不是就可以解了蛊,从此自由了? 桂花弄很深。 半夜里看,前面黑洞洞的,看不到底,就像巷子尽头有个恶兽在等着他们。 “就在那里,里面很多虫子的,我不敢去。”小叶子和小果子停下脚步,缩着脖子不敢再往前走。 “没用的丫头,有我们呢,赶紧的。”申晋推了两个丫头一把,催着她们快走。 两个丫头无奈,只能往里面走。 两盏灯笼摇摇晃晃地在地上投下两团暗光,勉强照亮几步远的距离。 虽然叫桂花弄,但半点桂花香也没有,反而空气里散发着一股子腐败的气息,像是老鼠死透了,在腐烂。 帝夜天拧了拧眉,接过一只灯笼,挑高了看。 两边的围墙很高,上面斑斑驳驳地生着潮湿的苔藓,土砖有些地方缺了一块,从空缺处可以看到院子里的情况,地上污水横流,臭不可闻。 这边住的都是贫民,穷到出门没条好裤子的那种。 聂凌波那样一个清雅的女子,居然能忍受这些,不停地造访这种地方,足见她对蛊到底有多么痴迷。 终于到了那个养蛊人住的地方。 小叶子指了指门,愁眉苦脸地说:“奴婢真的不敢进去,皇上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在这里叫门。” 申晋向帝夜天点了点头,扣响了门环。 像这种养蛊人住的地方,他们都不敢硬闯,蛊这种东西,真是神秘莫测,不知不觉就能跑进你的身子里,让你防不胜防。 “谁啊?”嘶哑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第346章 小叶子 “我是小叶子。”小叶子大声说道。 里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大门打开了,露出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皮肤坑坑洼洼不说,还有一块大疤,明显是脸颊被人挖去了一块肉。两个眼睛仿佛睁不开,眯成一条缝,警惕地打量着门口的人。 “他们都是小姐的家人。”小叶子机灵地说道。 “小姐没了,皇后害死了她。”养蛊人转过身,蹒跚着往里面走。 “不是皇后害死的。”小叶子看了看帝夜天,赶紧解释道。 “不是吗?但你们的人已经来和我说过了。那你们来找我干什么?”养蛊人扭头看了看,嘟囔道:“以前我们就说好的,养蛊只是自己玩,不可以拿去杀人。” “有人找你要蛊?是谁?”帝夜天立刻察觉到了他话里的意思。 “不认识,不知道,我的蛊不杀人。”养蛊人继续往屋里走,摆着手说:“你们走吧,不要再来了。” “我们不找你要蛊,就是想知道,一心蛊还有救吗?”帝夜天迈进门槛,慢步跟上他。 脚边有沙沙的响声。 帝夜天头皮发麻,知道是那些蛊虫在爬。他不朝地上看,稳步往前走。 “你胆子很大。”养蛊人转过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我中了一心蛊,雄 虫已死。”帝夜天沉着地说道。 养蛊人皱了皱眉,点着了油灯,举到他的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看。 过了好半天,他点点头说:“果然是一心蛊,它快死了,你也是。” “有救吗?”帝夜天心一沉,哑声问道。 “没有。”养蛊人拧拧眉,小声说:“一心蛊,是要殉情的,你希望你的爱人殉情,那就能救。不过,一心虫既然能活到现在,估计你也是个深情人,所以你是不会让你的爱人去死的。” “就没有别的办法吗?”申晋也不顾害怕,大步冲了过来,急声问道。 “哦……”养蛊人看看他,点点头。 “一定有办法的,多少银子,你开价。”申晋要急哭了,这一路急赶回来,他可不是想听这答案的。 “哎……早知道凌波小姐拿着蛊去害人,我怎么也不会教她呀。我们这一派,是被严令不得拿蛊害人的。”养蛊人连声叹气,在桌子底下悉悉索索地找了一会儿,拿了只小罐子出来。 这罐子很漂亮,中间镂空,两头是琉璃,华丽得不像这凡间之物。 “这就是一心虫,三年才能出一对,而且成活率非常低,我养了一百零八对,就剩下这一对。”他把罐子捧高,轻轻地说道,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像是怕惊动了罐子里的虫子。 一红一蓝,两只半个小指甲大小的虫子,都长着绚烂的翅膀,像轻纱一样展开。 尾巴倒勾着,交缠在一起,脑袋紧靠在一起,眼睛紧合。 “它们就这样一起睡?能不能用你的虫子,把这里的引出来?”申晋指着帝夜天的肚子说道。 “不能,是一对一对的,天生一对,无人可替。”养蛊人满脸遗憾地说道。 “不可能,总有办法,总有办法的。”申晋急了,抱着拳,一下又一下地给养蛊人作揖,“先生您想想办法。” “呵呵,除了凌波小姐,还没人叫过我先生呢。我只是从胡疆结了仇人,无奈到这里避难的小蛊师罢了。在胡疆,蛊师有三脉,每脉下面又分九支,蛊术千变万化,不分重复。每一个蛊师养的蛊也是独一无二的。凌波小姐虽然向我学养蛊,但是她的蛊和我的蛊又完全不一样,莫说这一心蛊无解,就算有解,也不是凌波小姐可以解的。” “那怎么办?”申晋一个大男人,急得都要哭了。 帝夜天倒还算冷静,一言不发地站着,好像中蛊的人是申晋,不是他。 他来时路上想了很多,只要是希望,他就一试。若实在无法,他就用剩下的时光去陪御凤 澜。 “不然,就把一心蛊引到你的爱人身上去,让她替你死。当然,这得她自愿。若非自愿,那你也逃不掉。”养蛊人同情地看着他,无奈地说:“不然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那你养这些东西干什么?”申晋怒从心中起,一脚踢翻了桌边的一只坛子。 “哎,小心我的芙蓉仙。”养蛊人扑过去,扶住了倒在地上的坛子,扭头看向他,不满地说:“好蛊是救人的,我也不害人,你踢我的坛子干什么……” “你要是不教聂凌波,皇……主子怎么会中蛊?”申晋火冒三丈地说道。 “这些事都是你们做的,因果循环,怪我干什么,快出去。”养蛊人生气地挥手,赶几人离开、 “谢了。”帝夜天抱抱拳,转身往外走。 “还谢他……凭什么谢他……谢他养这些害人的东西吗?”申晋红着眼睛,失望地嚷嚷。 “喂。”养蛊人叫他。 “嗯?”帝夜天扭头看向他。 “你可以把你的爱人带来,我帮你把蛊引到她身上去。”养蛊人大声说道,眼里精光一闪而过。 “呵……”帝夜天笑了笑,迈出了门槛。 “怎么样,怎么样?”御凤澜迎面扑来了,她先去了聂家,知道他们来了城西,于是一路找了 过来,正巧看到他们的马拴在巷子口上,所以找了过来。 “有解药是不是,是不是有?”御凤澜期待地看着他。 “对,有。”帝夜天点头,拉住了她的小手。 “有吧有吧,我说了有。”御凤澜双手合十,向着月亮连连拜,“太好了,把我的皇叔还给我,我谢谢你,我给你酿酒喝。” 申晋扭开头,哼了一声,大步往前走。 御凤澜伸长脖子往小院子里看,小声说:“他有问题吗?他是什么人?” “我是养蛊的。”养蛊人走出来,看着御凤澜说。 “哇,你的脸……这样,你帮我解了一心蛊,我带你去找人,把你的脸修成美男,绝世大美男,如何?”御凤澜兴奋地和他交易。 养蛊人看了看帝夜天,笑而不语,小眼睛眨了眨,盯住了御凤澜手腕上的小蓝蛇。 “他已给我吃了解药了,我们走吧。”帝夜天看了一眼养蛊人,微笑着说道。 “太好了,那我也不食言,我会请人来给你治脸。”御凤澜向养蛊人深深福了一下身,兴奋地抱住了帝夜天。 养蛊人的眼神跟着她的手腕走,小蓝蛇也立起了脑袋,防备地看向他。 狭窄的小巷子里,只有养蛊人一脸高兴,御凤澜一脸惊喜,其余人都垂头丧气。 第347章 不明白 众人看着不明真情的御凤澜,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御凤澜是聪明的,见这气氛压抑,她很快就明白了,双手慢慢地滑下去,呆呆地看着帝夜天,眼泪慢慢地往眼眶外涌。 “怎么了?说了给了解药了。”帝夜天掏出锦帕,给她擦眼泪。 “骗子,从小到大就骗我一个人。”御凤澜吸了吸鼻子,小声说道。 “我哪有骗你,,真的告诉我解药了。”帝夜天指着申晋说道:“你问他。” 确实告诉他了呀! 申晋嗫嚅着说不出口。 “那个……”养蛊人终于忍不住了,垂涎欲滴地看着她手腕上的小蓝蛇说:“我能不能看看这个?” “不能。”御凤澜立刻拉下袖子,掩住小蓝蛇,恼怒地说:“解药呢?” “你给我这个,我给你解药。”养蛊人急切地伸手,想夺小蓝蛇。 “想得美,先给我解药。”御凤澜连退几步,呵斥道:“你是教聂凌波的人,你会解。” “那你把这个给我?”他羡慕地看着小蓝蛇,期待地问道。 “一言为定。”御凤澜抚了几下小蓝的脑袋,用力点头。小王后对不起,我要我的皇叔好好的。 “成交!”养蛊人一拍手,兴奋地说道。 “小御儿。”帝夜天拉住御凤澜,不让她进去。他浓眉紧锁,死死盯着养蛊人,威胁道:“没这本事,就不要骗人。” “我有。”养蛊人挺了挺肩膀,把小门大开,兴奋地说道:“夫人请进,我教你解蛊。” “来啊,大不在我心窝子上扎上一刀。”御凤澜抱着帝夜天的胳膊,把他往小院子里拖。 “小御儿,我们去胡疆,这人是个骗子。”帝夜天冷冷地盯着那人,“”许多嘴。” 这引蛊换人的事,他是绝对不会做的。 “皇叔,一定要试,什么办法都要试。”御凤澜 死死拽住他,小声央求道。 帝夜天见她满眼期待,实在不忍心说出实情。 二人僵了半天,养蛊人大声说:“行了,我换个法子,给你一年时间,你能在一年之内想到法子,也行啊。” 帝夜天神情一凛,一年吗?足够了吧? “听不懂!”御凤澜眉头紧皱,捂着小蓝蛇说:“我要解药,不是一年。” “让我先看看它……”养蛊人抿抿唇,盯着她的手说:“这是好东西,我找了好久没找到,作梦都想养一条,这可是天下至宝。” “没有解药,就不给你。”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养蛊人牙一咬,大声说:“你们真是难缠,一个蛊师,是不能解别的蛊师的蛊的,一心蛊只能引蛊换人,除了爱你的人之外,就只有给你解蛊的人,我又没疯,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死。我给你拖一年的时间,已是你的造化了,爱要不要。” 原来如此! 御凤澜瞪着他说:“那你拖三个月,我把孩子生了,你把蛊引我身上来,到时候再把小王后给你。” “难缠。”养蛊人的眼珠子跟着她的手腕转,喃喃地说道:“这宝贝好啊,它已经吃了不少毒虫子了吧?要是把这个做成蛊王,那我就是天下无敌的大蛊师了。” “贪心不足蛇吞象,就你这样,连一心蛊都不会解,还当大蛊师?我看你这怂样子,说不定是被胡疆别的好蛊师打败了,躲在这里苟延残喘来了。我们去胡疆后,一定给你好好散播你在这里的英雄事迹。”御凤澜故意嘲讽道。 “你敢!”养蛊人果然急了,怒气冲冲地说道:“我告诉你,我是不愿意……” “那你解啊。”御凤澜继续激她。 “哈哈,我不上你的当……”养蛊人眼珠子轱辘一转,缩了缩脖子,摇摇晃晃往屋子里走。 “你们 爱解不解,反正我要这条蛇,一年。” “能多一年也好,我们可以去胡疆想办法了。”申晋按捺不住,小声说道。 “这人可信吗?”另有一名侍卫犹豫着问道。 大家看着帝夜天,等他做决定。 “试试。”帝夜天一撩袍子,大步往屋里走。他的手脚又开始麻木冰凉了,第三次发作马上就要来临,他没有时间犹豫! “你们都不许看,更不许偷听,不管什么事,都不许进来!不然他死了,我可不管。”养蛊人双手一拦,把御凤澜他们关在外面,厉声说道。 “不行,我必须在里面,我可以蒙上眼睛不看。”御凤澜两只手挤在门缝里,被他夹得生痛,却倔强地不肯退开。 “你到底要不要救?”养蛊人不耐烦地嚷嚷。 “小御儿,就在外面等。既然决定要赌,你就安心点。”帝夜天见状,立刻拉开了养蛊人,心痛地握住她被夹肿的手,小声说道。 御凤澜怎么可能安心?她害怕得很! 她怕这门一关上,她就再也见不着他了。 大门关上,她立刻就凑在门缝上看。 嗖…… 一只血色飞蛾从门缝里钻出来,要不是她眼睛闭得快,飞撞上她的眼珠。 她吓了一跳,连退几大步。 “你要是不给我保证不看不听,我就不救他了。”养蛊人的脑袋伸出窗子,气恼地嚷嚷。 御凤澜无奈,只能退开。 养蛊人吹了声口哨,四周一片沙沙声,听得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 过了会儿,安静了,申晋打着火折子,惊讶地发现那些蛊虫都不见了。看来是养蛊人把它们都收了进去。 “一年也好。”申晋大着胆子从墙边搬了张椅子过来,用袖子用力擦了几下,小声说道:“这样我们有时间去胡疆。” “也是。”御凤澜抚着手腕,小声说道。 一年,说不定能赚回一辈子呢? 还有,说不定这老小子一下就把帝夜天给治好了。 小屋里,养蛊人搬出大大小小六个坛子,从里面各拿出一只小虫,放进陶罐里,嘟囔道:“一心蛊,一心人,一心一意为爱人。” “真的有一年吗?”帝夜天盯着他问道。 “尽力,不过,这一年里,你会慢慢忘掉你是谁,忘了她是谁。而且这中间不能使用内力,不然容易走火入魔,最后精力枯竭而死。说实话,胡疆蛊师传承千年,从来没听过哪个人中了一心蛊还能活的。中一心蛊的人,都是有真心实爱的人,都舍不得爱人去死,那当然是自己死喽。还有的是倒霉,遇上的那个人并不那么爱他,就算想引蛊,那也没办法引去。所以说,我给你的这个一年期,真是极限,也只有我这样有能耐的蛊师才能办到。” 养蛊人转头看了他一眼,诡异一笑。 “要不是为了小蓝蛇,我才不想拿出我的杀手锏。” 他拿出一把小弯刀,在掌心划了一下,鲜血顺着弯刀往小罐里滴。 “这是干什么的?”帝夜天拧着眉问道。 “让一心蛊沉睡,好的蛊师,可以让它睡一年,一年之后它完全爆发。年轻人,你想好,现在死还能死个痛快。一年之后死,虽说贪得一年期,但是你会死得无比痛苦。”养蛊人放下刀,小声说道。 “我要一年。”帝夜天平静地说道:“一年可以有很多奇迹,我可能遇上更厉害的蛊师。” “嗯,有可能,祝你交好运。”养蛊人摇晃着小坛子,听它们在坛子里厮咬。 “他们与一心虫是相克的,毒液会进入你的血液里,封印一心虫。”养蛊人扫他一眼,埋头作事,不一会儿,额上就起了一层密密的汗。 “万一我走火入魔,有什么 东西可以克制?”帝夜天又问道。 “哦,没有,只能等死吧……”养蛊人猛地抬头,手一挥,罐子里的虫子飞出来,落到了帝夜天的头顶。 “不要动。”他丢下坛子,嘴里念念有词。 帝夜天的头顶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并没有别的感觉。 渐渐的,有种微妙的清凉感从扎住的地方渗进去,慢慢地往四肢漫延。 砰…… 后窗有响声。 养蛊人飞快抬头看,只见几名黑衣人正跳进来,挥起刀砍向他和帝夜天。 “乖乖,我不杀人的呀,你们也不能杀我。”他一声怪叫。 无数蛊虫从天而降,落在那些人的身上,只是眨眼的功夫,几人就变成了木头,一动不动地躺着。 “我不杀人的呀。”养蛊人喃喃地念叨,注意力回到了帝夜天的身上。 已是辰时。 他们在小屋子里关了整整一晚上了。 乌压压的天,仿佛随时会垮塌下来,压碎人间的一切。四周的院子里鸡鸣狗叫,闹腾得很。 御凤澜坐在院子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养蛊人真的靠得住吗?这个赌是不是赌得太大了点? 她猛地站了起来,急促地说道:“申晋,我们进去看看。” “可是这男人说过,不能让我们偷看,如果撞破了什么,可能耽误了主子的救治……”申晋犹豫不决地看着她。 “但我感觉不太对……”御凤澜拔腿就往前冲。 此时门打开了,养蛊人搓着手出来,满头大汗,一脸憔悴。 “行了吗?”众人冲过去,围着他焦急地问道。 “不知道,他还睡着。”养蛊人大步走到了井台边,抓起了一只木瓢,从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大口灌进嘴里。 “老小子,也不知道是不是有真本事。”申晋大步往屋里走,大声说道:“你要敢害我们主子,我让你碎尸万段。” 第348章 没用 “唷,你狠给我看没有用。他的蛊又不是我下的,他是死是活,全在他自己。”养蛊人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 “这是些什么人?”申晋看到了躺在后窗下的几个黑衣人,猛地收住了脚步。 “我不杀人的呀,我的蛊是不杀人的。他们只能当几天木头,在这里躺着。”养蛊人从蒸笼里拿了几个热汽腾腾的红薯,凑近了御凤澜,盯着她的手腕看,喃喃念叨,“这个可以给我了吧?” “我还没看到相公站起来,怎么能给你?”御凤澜捂住袖子,连小王后的尾巴也不让他看到。 其实御凤澜是有点不舍得的,恨不能现在反悔耍赖才好。 “他得睡三四天呢,你们跑了,我去哪里找你们。”养蛊人嘀咕道。 “没事,我住你隔壁的院子里去。”御凤澜看了他一眼,走到申晋身边。 扯下了黑衣人的蒙面巾,看到这几个人的脸,申晋怔住了。 “我认得这几个人,他们是卫家的人。难道帝麟回来了?” “若是那魔王,这有点糟。”御凤澜拧眉,轻声说:“这里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她快步走到脏兮兮的小榻边,看了一眼帝夜天的情况,当机立断,让申晋背上他,众人从后面溜走。 “帝 麟可不是个好东西,心狠手辣,若真是他带人回来了,那我们这几天一定得躲到安全的地方才行。”申晋把帝夜天放到马车上,担忧地说道。 “喂喂,你们不能这样跑了。”养蛊人笨拙地翻过了墙,气得直嚷嚷,“我虽然不杀人,但我是能把你们变成木头的。” “罗嗦什么,上来。”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养蛊人伸着手臂往前跑,姿势有些怪异。 “你们看他的眼睛。”一名侍卫终于发现了,这人是个瞎子! “你才瞎子,我只是选择用心去看。”养蛊人很生气,爬到了马车前面坐下,从怀里掏出一条脏兮兮的青布头巾,把自己的脑袋包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浑浊的眼睛。 蛊术高超,不肯杀人,毁了容貌,躲在兰烨城里。 民间总是藏龙卧虎,你在街上撞上的那个人,可能身怀绝技,可能身负血海深仇,还可能是个神偷杀手。 御凤澜把帝夜天的头枕高,抚着他的额头,唤他的名字。 他这样子和平常睡着没太多区别,一个又一个晚上,御凤澜偎在他的身边时,都像偎在最牢靠的大山边,他能替她扛起一切。 她也会偶尔半夜醒来,悄悄地看他的脸,甚至悄悄地亲吻他,或者使坏 ,用头发梢挠他的鼻尖。 “皇叔这得睡三天还是四天呢?我们要找个安全的地方躲着。回宫吗?”御凤澜有些发愁。 “回什么宫,他姓黄?”养蛊人眼睛看不到,耳朵倒很尖,一直支着,听马车里的动静,“你的蛇,快给我!我不和你们躲,我不想杀人的。” “你不杀人,你养这么多蛊干什么?”申晋实在忍不住问他。 “你管我。”养蛊人转过头,怪气怪气地说道。 “谁爱管你。”申晋恼火地说道。 养蛊人撇嘴耸肩,一只松鼠从他的衣服里钻出来,站在他的肩膀上,站立起来,搭着两只爪子四处看,吱吱叫。 申晋其实都不想和这怪人坐在一起,可怕极了,身上一股怪味道。 “我们换换。”他转过头,招呼老实的藏心。 藏心看看他,从马上跳下来,接过了他手里的马鞭子。 虽然也有点发怵,但是离御凤澜近,也好保护她。 养蛊人又看藏心,小声嘀咕,“臭死了。” 藏心脸都绿了,居然有人嫌弃他臭,他这身衣裳才穿第二回,上好的香熏过。 小松鼠又钻进养蛊人的衣服里面,吱吱叫了两声,安静了。 “我不想回宫,我们出城去,按计划往胡疆走。” 御凤澜想了会 儿,决定自私一点。 她不想回宫廷,明明都出来了,管他帝麟帝落的,他们去争去,她要去北方看雪! 申晋犹豫了一下,还是依了她的话。 “我不去北方啊,你把蛇给我。我可不杀人的啊!”养蛊人急了,大声嚷嚷起来。 “谁让你杀人了?真杀起来,你也杀不过我们!你跟我走三四天,他什么时候醒了,告诉我没事,我就给你。”御凤澜不好气地说道。 养蛊人很不甘心,盘着腿靠在马车门上,念念叨叨的,很是聒躁。 “你是胡疆什么地方的人?你叫什么?”沐雨好奇地问道。 “长顺。”养蛊人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不记得自己叫什么了,你们随便叫吧。” “那叫你虫子?”申晋故意说道。 “随便啊,我喜欢虫子。虫子比人好,不会害人。有些人,还不如虫子呢!”养蛊人撇撇嘴角,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多少岁数了?”沐雨又好奇地问道。 “不记得了,我来这里的时候,还是御家那个眉头长痣的妇人当皇后呢。” “祖奶奶?”御凤澜想了想,惊呼出声。祖奶奶四十岁去世,她只见过祖奶奶的画像。离今已经有七十多年了。 藏心也已经算出了年月,不由得惊讶 地问道:“那你到底多少岁了啊?有九十了吗?不可能啊,你看上去顶多五六十。” “我不杀人,所以我长寿。”养蛊人喃喃地说道,眯了眯眼睛。 御凤澜忍不住凑到马车门前,推开了一条门缝看这个人。 包得严实的脑袋,什么也看不出来。 “那我们都要短寿了?”申晋有些恼火,“你这人不停地说你不要杀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养蛊人哼了一声,小声说:“我只要我的蛇,你们快给我蛇。” “醒了自然给。”御凤澜关好门,坐回帝夜天的身边。 睡醒了,他就百病全消,那样就好了! 一定会好的吧! 崔府里。 崔丹正在剔牙,皎公主正在数银子。 崔大人在大不堂里走来走去,满面愁容。 “父亲大人,你还犹豫什么?现在不反,你可永远出不了头了!你现在都被罢官了,还不给自己找出路。”皎公主丢下银子,扭头看着他,一张美艳的脸扭曲着,恨恨地说道:“我看你就早点做决定,早点杀进宫去的好。” “父亲,这事我不参与,我不会带兵。”崔丹扑地一声吐了夹在牙缝里的菜叶,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你有点用吗?”皎公主用力推了他一眼,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第349章 是她 “行了,我们崔家要不是因为你们这们这几个不成器的破女人,哪会沦落到今日?我看你也不用像个蚂蚱一样的蹦哒,有你在一天,我们崔家就只有倒霉的份。”崔丹冷冷地笑道。 皎公主脸色气得煞白。 自帝崇忱倒了之后,她没人撑腰了,崔丹的态度也一天比一天恶劣,只差没挥起鞭子打她了。 “父亲,您听听……”她一扭腰,去找崔大人讨公道。 “你们两个能不能安静点?我头都要炸了。”崔大人摆摆手,长吁短叹,“帝麟若成了就成了,若不成,那我们就得陪葬啊。” “老三中了一心蛊,没几天可活了,这时候动手,最好。免得帝琰抢先。”皎公主连忙说道。 “最毒妇人心。”崔丹瞟她一眼,不屑一顾地说道。 “你是大丈夫,成天只知道往女人堆里钻。我看,若把御凤澜丢你怀里,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吧?”皎公主没好气地说道。 “对了,你们要真是成了,把御凤澜给我,我若得到了她,我的日子就真的跟神仙一样了。”崔丹眼睛一亮,大咧咧地说道。 “你!”皎公主气得半死,扑过去就打他,“你要不要脸?” “你这个悍妇,滚开。”崔丹推开她,掸了掸衣袖,大步往外走,“不休了你都是好的!你再给我闹,我马上写休书!你蛋下不出一个,泼妇一样的事做了一堆,我早就不想忍你了。” 皎公主被他推到了桌子上,气得脸发青,跺着脚大骂,“崔丹,你敢休我,我灭你满门。” “今晚上就休了你。”崔丹扭过头,冲她嚷了一句。 “你有本事休啊,看我不灭你九族,我说到做到。”皎公主声嘶力竭地大骂。 “疯婆娘。”崔丹骂骂咧咧地走了。 “父亲,你看看他……” 皎公主扑回去,用力摇晃崔大人的肩,哭喊不停,“当初若不是我嫁到崔家,他连个芝麻绿豆大的城官都当不上……成天就知道在女人堆里钻。” 崔大人被她摇得头晕脑胀,又不敢发怒,嗷了一声,索性装晕了。 丫头们看惯了这场景,赶紧围上来,扶着崔大人往外走。 皎公主在大厅里一顿乱砸,直到精疲力竭了才瘫坐在椅子上。 “公主何必生气,还是去见见二爷吧。”一名太监上前来,小声劝道。 皎公主咬牙切齿地说:“本公主去更衣,此次得胜之后,我一定要让崔家死绝。” 太监掀掀眼皮子,轻声说:“但是二爷说了,现在还是要拉拢崔家人,公主忍忍。” 皎公主用力攥拳,恨恨地挥了一下,大步往外走。 不多会儿,她换了一身素色布衣,不施脂粉,快步走向后宅花院,准备从后门离开崔宅,去城东头见帝麟。 一踏进后花园,只听到有数名女子轻笑浅吟的声音肆无忌惮地在花园里放 纵!皎公主的脸又白了,她用力扒拉开了面前的枝叶,往笑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崔丹怀抱着一个,腿边跪着一个,还有一个在他背后。一个揉肩,一个喂酒,一个用喂桔子给他吃。 大冬天的,女人穿得这么少。 “乖伶儿,用这里喂。”崔丹指着女子的小嘴巴,嬉皮笑脸地说道。 那女子果然用红润的小嘴咬了一瓣桔子,送到了他的嘴边。 崔丹张嘴接了,顺势按住了女子的后脑勺对着女子的嘴一顿猛啃,嘴里小乖乖、小怜儿地乱叫。 皎公主要气晕了,双拳死攥着,想冲出去踹死这几个女人。 “公主,正事要紧,”太监连忙拖住了她,小声说道:“只要能重掌权力,还怕驸马不低头吗?驸马现在只 是气公主而已,千万忍忍。” 帝崇忱在的时候,崔丹成天不归家,去外面找他的那些小怜儿,十天半月见不着人影,非得她满天下拖着鞭了去找才行。 现在倒好,全带家里来了,而且一个比一个狐媚,快把她气爆炸了。 “等我回来,我一个一个地扒了她们这些狐媚子的皮!我非让这死男人跪下来给我舔鞋。” 她恶狠狠地抓下一把树叶,用力往前一甩,猛地扭腰往后门处走去。 “公主助二皇子赢了,以后当然就是公主一手遮天,还怕什么呢?就算杀了驸马,还有更多的美男,他们可不会让公主伤心失意。” 太监跟在她的身后,不停地劝解她。 皎公主深深吸气,小声说:“对,我一定会做到的。十天半月找不到他的日子我也过够了,他愿意和这些贱女人在一起,就随他去。那个老东西装晕也不怕,就怕他去向老三老四告状,让人盯紧一点,别让他们给我惹出麻烦。” 太监连连点头称是。 主仆二人出了后花园,直奔城东方向。 花园里,崔丹已经疯得不像话了,几名美人贴在他的身上,使出浑身解数,想服侍得他满意。他搂着一个女子的细腰,眼睛斜斜看向后门处的方向,眼角抽了抽。 “哎呀,丹儿,你这臭小子,还在这里胡来!来人,把这些女人全都赶出去。” 崔大人找过来了,见到这一幕,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就过来打。 女人们一个个娇滴滴的,哪经得起这样的打?纷纷尖叫着四处跳,四处躲。 “爹,多养几个小妾有什么了不起的,崔家又不是养不起。”崔丹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衣服,站了起来。 崔大人把树枝一丢,挥手让家丁和婢女们退下去。 “我问你,二皇子那边的事,你怎 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才不想管这些破事,咱们崔家良田万顷,商铺数十,几辈子都享用不完,何必管这些闲事?我看爹您被罢官这件事最值得庆贺,咱们早早离了这是非之地,去享乐子去。”崔丹抓了个桔子,慢慢地剥皮,漫不经心地说道。 “屁!”崔大人往他身边的椅子上一坐,抚着额头往后倒,小声说:“我看,还是得去向帝夜天告一状为妙。帝麟这人太狠,最记恨。他下大牢的时候,我们都没有求情。他若真当了皇帝,我们不会有好果子吃。” “帝夜天会给你好果子吃?而且帝夜天中了一心蛊,也不知道活不活得成。” 崔丹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 “所以,向帝夜天告状,他有没有能耐去治帝麟,那是他的事。帝麟那里,有皎公主去伺候着,我们两头都不会得罪。”崔大人老奸巨滑地一笑。 “爹,你狡滑没错,但没滑到地方。”崔丹往嘴里塞了两瓣桔子,嘲笑道。 “死小子,你敢这样说爹!要不是你这么不成器,我用得着一大把年纪还操心吗?”崔大人眼睛一鼓,恼火地教训道。 “那爹就不要管这件事了,交给我吧。”崔丹看了他一眼,双瞳里诡谲的光闪动了一下。 崔大人摆摆手,叹息道:“这事非同小可,你没有独自经历过大事,还是爹来办。” “爹你现在去宫里,帝麟的耳目一定知道,到时候你怎么解释?”崔丹笑笑,小声提醒道。 “爹自然有办法把消息送去宫里。”崔大人摆摆手,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我还真想像你说的一样,去享乐去。但是不行啊,哪天皇上突然想到了咱们,或者是那些人故意参我们一本,抄家杀头,多少良田商铺也救不了咱们了。” “爹说得是。”崔丹挑了挑眉,手往腿上拍了拍,小声说:“那就两边不得罪,我还是和小妾在一起。” “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崔大人一听就火了,抬手就打。 崔丹哈哈地笑,跳起来往外走,“爹您忙着,我去把红萝院的珍娘赎回来,那女子可带劲了。” “你这个臭小子。”崔大人抓了一个桔子丢过去,无可奈何地一声长叹,“你的姐妹们空长了好看的脸,一个也没给我挣回面子,你也不争气,只知道女人堆里钻。我们崔家,若真是倒了,我看你去哪里找带劲的女人。” 崔丹的声音远远地传回来,“爹放心,女人到处找得到,有钱就找好看的,没钱就找难看的,眼睛一闭,灯一吹,那都一样。” 崔大人捂住心口,差点气死。 御凤澜一行人的马车又到了昨晚的山谷里。 她不敢走远,若养蛊人想拿个什么蛊,从这里回城也方便。而且这里地势不错,可以看到官道来往的情况,他们躲在里面,也很难被人发现。 “主子,饭来了,快趁热吃。” 藏心拎着一只大食盒匆匆进来。 “是从珉山县买的?那里情况怎么样,可有传开他病了的消息?”御凤澜揭开了盖子,里面的饭菜尚有余温。 “还没有,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藏心摇了摇头,把食盒里的饭菜拿出来,摆到她的面前。 “让他们都过来吃吧,给蛊师也送一份去。”御凤澜走到榻前,抚了抚帝夜天的额头,小声说道:“但愿他今天就能醒过来。” “会的,小主子先吃。”藏心拉她坐下,塞了筷子到她手中,小声说:“帝家的儿子们可一个比一个狠毒,当年十三爷他们可和睦多了,可从来没有过这些事。” “嗯,”御凤澜轻轻点了点头。 第350章 比人好 “哈,所以说虫子比人好,住的屋子越好的人,越有钱的人,就越坏,都想拼命保着自己的那些好东西嘛。”养蛊人咬着馒头,含糊地接了几句。 御凤澜慢步出来,仔细打量养蛊人。 他正大口往嘴里塞馒头,一听到开门的声音,立刻抬起了头,绿豆眼追着她的手腕走。 这个人,真的有一百来岁吗?他明明是瞎的,又怎么辩别她手腕活动的方向? 难道,是那只松鼠? “蛊师,您养蛊多少年了?”她小声问道。 听到她用敬语,养蛊人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伸出三个手指头说:“三岁就开始跟着我阿爹养了,到底多少年,我也不记得。” “哪有人不记得自己多少岁的,你一定是骗人。” 一名侍卫走过来,大胆地看了看放在他身边的竹篓。 他出来时,背上就背着这竹篓。里面有沙沙的声响,不知道是什么虫子,可不可怕。 未知的东西,总是带着神秘感,撩拨人的好奇心,明明知道可能看到的是可怕的东西,但还是忍不住想去窥探。 养蛊人斜着眼睛看侍卫,嘴角歪着,下巴稀稀拉拉的胡子上沾了一点馒头渣。 “啾啾,给你吃。”养蛊人抖了抖袖子,把松鼠唤出来。 松鼠的毛也稀稀拉拉的,身上还有烧过的疤痕,和它主人一样丑。两条小短腿跳到他的腿上,凑到他的掌心飞快地往嘴里扒馒头渣。 “你为什么愿意教聂凌波蛊术?”御凤澜又问。 “凌波小姐愿意学啊,谁愿意学我就教谁。”养蛊人又摸出一个旱烟袋,眯着眼睛,慢吞吞地说道:“可惜啊,这么多年教的最好的一个孩子,就这么没了。上一个跟我学蛊的人,还是三十年前的事。那个人不行,没有天赋,学成了一个半拉子。 聂凌小姐聪明啊,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人。” “你没想为她报仇?”御凤澜沉吟了一下,轻声问他。 “报什么仇?”养蛊人吧唧吸了两口旱烟,呵呵地笑,“人的生死,都在上天。什么时候死,怎么死,都是定好的。” “别提这女人了。”申晋把佩刀从腰上解下来,往地上一坐,捧着脑袋说:“若不是她养蛊,九王爷盗蛊,主子怎么会陷入如此险境?依我说,这些蛊都是恶毒之物,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于世上。” “呵呵……”养蛊人低哧地笑,绿豆眼眨了眨,盯着申晋看。 “怎么,也想给我来一蛊?”申晋冷笑道。 “我不杀人。”养蛊人撇了撇嘴,又吸鼻涕,滋溜两声,听得人恶心。 “申晋,事到如今,抱怨谁都没用,但愿皇叔好起来。”御凤澜走回小屋,轻抚着帝夜天的脸颊,小声说道。 众人走过来,围在小屋门口,气氛变得极为压抑。 如果帝夜天醒不来,他们怎么办? 风吹落叶舞,山谷里被暮色填满,不能点灯烧火的夜晚,全凭月光照亮。 轻淡的白光浮在山谷里,幽静得像世外之地。 御凤澜趴在桌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去的。迷迷糊糊中,浓重的白雾淹没一切,她怎么都走不出去。 帝夜天就在她前面两三步的距离,但她也无法靠近他。她走着走着,双腿一陷,居然陷进了一片雪色的沼泽中,身子慢慢地往下沉。 “皇叔……” 她呜咽着,用力挥着手,想拉住帝夜天。 帝夜天就像没听到,一直在往前走,越走越远,渐渐陷入浓雾中,和雾融成了一体。 御凤澜开始哭,绝望地挥着手,渐渐的,她的眼睛开始淌血,一滴滴地落进白色的沼泽里。 漫天的白雾也开始染上血色 ,凝成了一个可怕的怪兽。 她吓到了,不停地尖叫,挣扎,想从这可怕的怪兽面前逃开。 “小御儿……”帝夜天抓着她乱挥的手,把她轻轻地往身上抱。 御凤澜猛地睁开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睛看清眼前的人后,长长地吐了口气,双臂一伸,用力地抱住了他。 “皇叔,你醒了。” “哦,我醒了一阵子了。”帝夜天轻抚她的脸颊,低低地说道。 御凤澜这才发现她在帝夜天开始躺的小榻上。 这榻太小了,所以她没选择和他挤着睡,本想坐会儿就去马车上应付一晚,没想到太累太困,坐着都睡着了。 “你没事了?”御凤澜爬到椅子上站着,弯着腰,捧着他的脸仔细看。 “现在感觉很好。”帝夜天伸了伸胳膊,抓了抓拳头,微笑着说道。 “蛊术真是神奇。”御凤澜兴奋地抱紧他,激动地说:“现在我们继续往北走,去胡疆找更厉害的蛊师,一定可以把一心虫弄出来。” “好。”帝夜天轻轻点头。 “你答应我,别的什么事都不许管。”御凤澜拉着他的手指,期待地说道。 “有什么事需要我管?”帝夜天反问。 御凤澜皱了皱鼻子,轻声说:“你的爱妃们,不许管了。” “嗯,不管。”帝夜天点头,微微一笑。 “醒了吗?那小蓝蛇可以给我了?” 养蛊人兴奋地跑过来,掬着双手,找御凤澜讨要小王后。 御凤澜想耍赖,她也舍不得小王后!她抚着小王后的脑袋,好半天都不舍得拿下来。 “给他吧。”帝夜天是一言九鼎的人,拍拍她的肩,低声说道。 御凤澜恋恋不舍地把小蓝蛇从手腕上取下来,捧到养蛊人手中,小声说:“请蛊师一定要善待它,不要伤害它。” “怎么会呢,我会用 天下至毒的虫子来供养它,我会把它当祖宗一样伺候。” 养蛊人眉开眼笑,捧着小蓝蛇爱不释手的看。 “小王后,对不起你了。” 御凤澜伸出食指,轻轻抚摸小蓝蛇的小脑袋。 小蓝蛇睁睁眼睛,吐吐舌头,安静地蜷缩着。 “各不相欠,我走了。” 养蛊人把小蓝蛇收进怀里,兴高采烈地往回走。小松鼠站在他的肩膀上,机警地往四处张望。 “小王后,再见了。蛊师,一定要对它好啊,不然我会来找你报仇的!” 御凤澜冲他挥手,心情复杂地看着养蛊人离开,琢磨着要不要去找珂离沧再要一条小蓝蛇。 “别看了。”帝夜天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道。 “我们出发吧。” 御凤澜收回视线,揉了揉鼻尖,围着帝夜天看了三圈,确定他没事,于是拉着他往马车边走。 太好了,她终于光明正大地离开这个地方,去她想去的美景之地。 还能一路上去找诛风和暗霜。 一心蛊都能克制住,诛风和暗霜也一定能找到! 一路往北,为避免惹人注意,他们一直在走小道和山路。 不过,因为御凤澜有身孕,所以速度很慢,三天过去,才出了珉山地界。 界碑隐在草丛里,申晋过去,扒开了草丛确定了一下界碑上的字,扭头笑道:“前面是东山峰了,东山峰里的鱼特别好吃。山里的河里面,随便抓,全是肥到流油的桃花鱼。” 走了几天,天天都吃馒头,这群大男人一定馋坏了! “那今天停半天,我们捉鱼去。”御凤澜眯眯眼睛,露出一脸向往。 帝夜天反正如今无事一身轻,当然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 申晋走过这边,轻车熟路地带着一行人往山中小河走。 远远的,有水声潺潺入耳。 一只野 雉从草丛里探出头看了一眼,尖鸣着逃了,翅膀扑得灰尘乱飞。 “今天不吃你,别逃啊,给我几根你尾巴上的羽,我要你尾巴上的长羽。”御凤澜拎着裙摆,追着跑了几步,大声叫道。 帝夜天哑然失笑,“它未必听得懂你的话?” “不懂就学,要做一只好学的野雉,这样才能修练成仙啊。”御凤澜笑着说道。 出了宫,简直就跟跳进大海里的鱼一样,广阔疆土,任她遨游。 帝夜天伸出手,抱住她的小脸,小声问:“冷吧?” 冬天的山里确实有点冷,呵一口气,马上就凝成雾。树叶上也结着霜,一片薄白色。 不过,这和御凤澜想看的雪景想差甚远。 这地方就是这样,从来不下雪,冷到一定的时候,又热回去了。 她鼻头冻得红红的,吸吸气,可爱得让帝夜天想一口咬下去。 “要野雉的长羽干什么?”帝夜天低声问。 “做帽子。”御凤澜笑吟吟地说道。 “调皮!申晋,去。”帝夜天朝野雉逃走的方向呶了呶嘴。 申晋堂堂大将军,如今也就只有去抓野雉,拔尾羽的命了。 他无声叹息,施展轻功,去找逃走的野雉。 小金进了林子,也有些按捺不住,焦躁不安地挣动缰绳,不时用蹄子去踢身边的侍卫。 “让它玩去吧。”御凤澜过去解开它头顶的布,露出它尖尖的角,卸下马鞍,让它去林子里转悠。 “可是,它跑了怎么办?这林子里可是有猛兽的。”藏心不放心地说道。 “它懂的。”御凤澜拍拍小金的肚子,小声说:“去玩吧,别跑太远。” 小金直接用脑袋顶开她,快步往林子里钻。 “如果被猎人看到了怎么办?还是去个人跟着吧。林子里可能还有捕兽的陷井,兽夹。”藏心还是不放心。 第351章 侍卫 四个侍卫中,就数他心最细,成天担心完这个,又担心那个。 所以沐雨常笑他,像他们的爹一样叨叨。 “让它去吧,它是灵兽,聪明着呢。”御凤澜弯下腰,扯了根野草在手里玩。 帝夜天跟在她身后,慢吞吞地往前走。 水声越来越近,透过眼前的枝叶看,一条瀑布从山下往下跌。 小河只有一人多宽,两边怪石嶙峋。 “主子,到了。”侍卫们停下来,指着前面说道。 “这种小河会有鱼吗?这么窄!”御凤澜深表怀疑,她快步走小河边看,岸边结着薄冰,手指一戳就裂开了。 “我先下去瞧瞧。”一名侍卫脱了靴子,把裤腿高高地挽起来,踩进了水里。 岸边的水只到他的小腿肚子,冰凉的水冻得他一个哆嗦,连声高呼,“爽。” 另几个侍卫也效仿他,往水里跑去。 一路风尘赴赴过来,洗把脸,喝口清澈的溪水,确实挺爽快的。 “真的有鱼。”御凤澜突然眼前一亮,指着水里一尾快速游过的鱼大声说道。 侍卫们低头看,数尾肥肥的鱼儿正快速穿过他们的腿间,避开大石头,奋力往前。 “看我的。”一名侍卫挽高袖子,猛地伸手往水里一摁。 鱼用力一挣,从他 的掌心溜走,尾巴拍得水花四溅。 大家哄笑了会儿,各施本事,想捉几条鱼上来。 没想到的是这鱼特别狡滑,专门贴着石头游,你手往下抓去的时候,往往先抓到了石头,它就侥幸逃走了。 有侍卫提议用刀剑,被帝夜天给制止住。 “都在宫里呆懒了吗?鱼都捉不到?” 侍卫们有些脸红,甩了外袍,追着鱼跑。 “山中的兽类常来捉鱼,久而久之,鱼也狡滑了吧。看看这些小子,几条鱼都收拾不了,看来还不如鱼聪明。”帝夜天站在小河边看,笑吟吟地说道。 “皇叔,你还笑,儿子要吃鱼呢,快去捉鱼。”见他有精神开玩笑,御凤澜心情大好,推着他往小河里走。 帝夜天来了兴致,当真脱了长靴,解了外袍,大步走进了冰凉的水中。 岸边的薄冰被他踩开,脚底踩到了尖锐的石头,鱼儿贴着他的小腿蓦地窜了过去。 “好快。”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上,盯着水里游过的鱼儿说道。 又一尾鱼过来了,依然贴着石头游。 帝夜天全神贯注地看着它,抓准时机,猛地出手。 就在此时,御凤澜一声大叫,“嗨,抓它。” 帝夜天迟疑了一下,鱼儿跑了! “你别叫啊。” 帝夜天扭头看了她一眼,手指贴到唇边。 “皇叔,你一定要做到比鱼聪明啊。”御凤澜哈哈地笑,她本来就是故意的。 帝夜天脸绿了绿,注意力回到水中。 “皇叔,你站的姿势不对,腿分开一点!”御凤澜又喊。 帝夜天抚了抚额,头也不抬地指了她一下,“退后。” “皇叔皇叔,我教你呀,腰再弯一弯,腿曲下去一点……”御凤澜掩唇笑。 帝夜天指着前面,黑着脸说:“你站我前面来。” 御凤澜耸耸肩,走开了。 听着她裙摆拖过草叶的的沙沙声响,帝夜天唇角轻扬,忍不住地轻笑。 御凤澜的话就是素日里他与她榻间缠绵时,要求她做的事。其实御凤澜常常也没脸没臊的,撩得他满身热血乱窜。 没有她捣乱,帝夜天一连捉了两条鱼,手一挥,丢到了她的面前。 申晋这时候也拎着野雉尾羽回来了,见到地上活蹦乱跳的鱼,立马乐了。 御凤澜坐在木桩上,手里拈着羽,看着他们从水里一条一条地往岸上抛鱼。 鱼儿不甘心,在草地上拼命弹跳,想要回水里去。 水里,岸上一起热闹起来。 到了晌午时,烤鱼的香味儿在山里弥漫。 藏心居然还带了只小锅,给御 凤澜煮了锅鱼汤。他实在是个细心体贴的人。 小锅另支在一边,藏心坐在小锅边,埋头煮汤。御凤澜走过去,和他并肩坐着,小声说话。 “这小子,对皇后还真是一片赤心。”申晋往那边看了一眼,低低地说道。 帝夜天往那方向看了一眼,藏心正用袖子给御凤澜擦额角沾上的灰尘,神态温柔。 “地图呢?”他收回视线,低声问道。 申晋飞快地摸出地图,在地上铺开,小声说:“翻过这座山,我们可以从这条路进到瑶思县,这地方盛产桔子,这时候去正好。” 帝夜天抬眸看看他,这小子满脑子都是吃。 申晋还没反应过来,继续夸道:“说起瑶思县的桔子,放到火堆边上烤烤再吃,那可是一绝。或者在烤鱼烤肉时往上面挤上几滴桔子水,那味道可香了。” “统领,你吃过啊?”几名侍卫围过来,垂涎欲滴地看着他。 “吃过啊。”申晋拍着胸脯说道:“我烤出来的桔子,绝对美味。” “那不就是放在火边?”众人问道。 “那得掌握火侯,还有放置的位置,你们学几十年都学不来我这手好绝技。”申晋得意洋洋地说道。 帝夜天又往御凤澜那里看。 乌油油的发梢系 上了丝帕,往上一包,把整个头发都藏进丝帕里,这样在山里走动,就不怕被树枝勾到发髻了。 察觉到他的注视,御凤澜抬起头来,朝他挥了挥手,笑得眼儿弯弯的。 藏心也看了看他,随即往旁边挪了一点。 一年之后,若他不好,藏心能照顾好她吗?帝夜天拧了拧眉,低头看向脚前的地图,还是得早点回胡疆才对,是好是歹,都得去那里听一个结论。 宫中。 帝琰站在陆无双的面前,看着脸色发白的她说道:“皇兄让我安顿好你,你自己挑个地方,或者回乡,都行。等你身子好些了,就送你过去。后半生他会保你富贵,宅子田地铺子,都不会少你的。你若想再嫁,也可以,你自己作主。” “不……你再说一遍……他走了?”陆云双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四爷是开玩笑吗?” “云双夫人,皇兄真的带着御凤澜走了,不会回来了。”帝琰挑了挑眉,强装平淡地说道。 用不了多久,这里住的人全会换成他的妻室。 这帝位来得有些突然,他心里还没谱,但是不能说是不高兴的,相反,他非常兴奋,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坐到龙椅上去面对群臣,一展抱负。 第352章 珍惜 陆云双跌坐回去,捂着脸呜咽地哭诉:“怎么可能,他就这样走了吗?一句话也不留给我?我们毕竟也做了几年的夫妻,我替他照顾孩子,他怎么一点也不顾念情份?” “云双姑娘,不必伤心了,皇兄和御凤澜情深意切,心里是装不下别人的。我劝你早早收了心,还能再嫁。哦,这些孩子,皇兄叮嘱过了,可以留在宫中,你不必再带着。” “不,我是他们的娘,我要带着他们。”陆云双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厉声尖叫,“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不能夺了我所有的一切。” “这个……就随便你吧。”帝琰拧拧眉,把圣旨卷了起来。 “来人,备马车,把孩子们叫起来,我要去找他,他这一走,我就看不到他了呀,我要去找他。”陆云双猛地站起来,尖声大叫。 “云双夫人。”帝琰拦腰抱住她,把她往回丢,有点不耐烦地说道:“我劝你不要闹。” “四爷,你现在登基了吗?”陆云双淡眉紧锁,厉声质问。 帝琰愣了一下。 “还没有登基,那我就还是贵妃,你进不进得了我这里,还得听我的。我去哪里,四爷也管不着。”陆云双跺着脚大哭。 帝琰拧拧眉,冷冷嗤笑。 “云双夫人对我发脾气没用,我从来不是怜香惜玉的人,哭完了就把宫门关上,好好养伤,过几天我送你走。” 陆云双捂着脸,一声尖叫,又跌坐回去。 帝琰这一辈子都没对哪个女人温柔过,家里的妻妾也很难讨他欢心,得不到他几个笑脸,更别提陆云双了,他压根就没想过会安慰她几句。 他拂拂袖子,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往外走,陆云双的哭声被关在了门里面。他轻哼了一声,扭头看帝宫,他刚从那里转了一圈过来,那里住过了数代帝王,以后他就要住在里面了。 想一想,就觉得豪情满怀! “三哥,愿你治好一心蛊吧,好歹你有了美人。”他又看梨花宫,心里泛起一丝酸意,脑子里全是御凤澜对他怒目圆瞪的模样,小声嘀咕,“小美人连生气都美得很……” “四爷说谁呢?”清亮的嗓音从一边传了过来。 他抬头看,玉娘穿着太监衣裳,笑吟吟地站在前面等他。 是他带玉娘进来的,他女人多,像这样能被他带进宫里来逛逛的,还只有玉娘一个。 “走了。”他扫了一眼玉娘,面无表情地往前走。 玉娘跟 在他身后,微笑着问:“四爷刚看的方向,那里就是梨花宫吧?我能去看一眼吗?我对藏酒娘住的地方很好奇呢。” “不去。”帝琰不耐烦地说道。 “嫌我不配啊?”玉娘笑笑,快步跟上了他,拉了拉他的袖子,小声说道:“四爷怎么又生气了呢,我不去就是了。” “哪这么罗嗦。”帝琰抽回袖子,更加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 从那回在珠玉苑见到玉娘之后,他就把玉娘安顿到了别院,开始是图个新鲜,玉娘实在会伺候男人,确实有段日子把他伺候得通体舒畅的。 但后来他发现玉娘和御凤澜联手做过好些事,一件件问起来,越听越觉得御凤澜有意思,玉娘就一直呆在他的身边。 算算日子,几乎和御凤澜去帝夜天身边的日子一样长。 而他也不知道在多少晚上,直接把玉娘当成了御凤澜,有回酒醉,玉娘趁着酒意,学着御凤澜在他耳边叫皇叔,他那晚上跟疯了一样。 那一晚后,他和玉娘都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玉娘更加小心,而他的脾气也更加暴躁了。 玉娘看着他的背影,小声叹道:“虽然知道你一直留着我,是因我和藏酒娘有往来,想 听我说藏酒娘的事,但如今心里怎么满不是个滋味呢。” 帝琰猛地收住了脚,扭头就是一掌掐了过去,把玉娘皎好的小脸掐得都变了形。 “玉娘,我心里正烦着,你少说话,成不成?”他恶声恶气地说道。 玉娘吓了一跳,艰难地开口说:“好。” 帝琰甩开了手,冷哼道:“蠢物,有好日子不过,来招我烦。” 玉娘有些委屈,水眸扫了他一眼,大胆地拉了拉他的手,“四爷别生气,我错了。” “回了。”帝琰打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玉娘这回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半个字也不敢多说。 一名侍卫匆匆过来,俯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崔大人派人来求见皇上,有帝麟的事禀告。” “帝麟?”他拧拧眉,挥了挥手说:“让他来明思殿。” “四爷……”玉娘叫了他一声。 “你回去吧。”他头也不回地说道。 玉娘有些委屈,却也无可奈何,向他福了福身子,跟着其余人一起离开。 帝琰刚进了明思殿,崔大人派的人进来了,见是他在这里,有些犹豫不决。 “皇上病了,朝中大事由本王代理,有什么事快说,本王自会禀告皇上。”他 坐到高台的椅子上,冷冷地看着信使。 “王爷,我们大人说,这信中有非常机密的事,必须面呈皇上。”信使这才扑通一声跪下,托上了一封密信。 “拿过来。”帝琰点点头,侍卫拿过了密信,匆匆走到他的面前。 “原来帝麟回来了,悄然联络各人,想要造反。”帝琰冷笑,把信撒了,看着送信的人说:“告诉你们大人,让他先答应帝麟,然后随时传信给本王,本王不会亏待他。” “是。”信使连忙磕头,膝行退出大殿。 帝琰又抖开了信,下意识地想去找帝夜天商量,但人站起来了,才想起帝夜天已经不在宫里了。 “要不要给他送个信?”侍卫小声问道。 “用得着吗?”帝琰变了脸,冷冷地呵斥道:“本王连这点事都处理不了?本王还要登基为帝的。” “是。”侍卫吓了一跳,连忙跪下请罪。 “让他们迅速收集情报,把帝麟的动向摸清楚。”帝琰眸光一沉,低声说道:“这小子,跑就跑了,还回来送死,我可不饶他。” 侍卫连连称是。 帝琰往椅上一坐,双手握着龙椅扶手,看着窗外的月光出神。 原来坐在这里,是这样的滋味。 第353章 惶恐 兴奋,雀跃,忐忑,惶恐。 山中的夜晚,冻得让人难以入眠。 御凤澜躺在帝夜天的怀中,小声说:“皇叔,你有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你和我什么都不要了,一起去四处游走?” “没想过,上月登基时,还在想,如何与你把夫妻店开好,造一个太平盛世。”他摇摇头,低低地说道。 “所以说,世事多变,珍惜当下才是对的。有好酒有好肉,就赶紧享受。有好男人好女人,就赶紧去爱。”御凤澜握着羽毛,在他的脸上轻挠。 “这是个什么好玩具?”帝夜天握住她的手,稍稍用力,就给她反了过去,让羽毛落在她自己的鼻尖下。 “痒……”她忍不住打起了喷嚏,拧眉皱脸的抱怨,“帝夜天你真坏。” “又直呼其名,没大没小。”他挥起手,在她的屁股上轻拍。 “夫妻之间哪有大小。”御凤澜挥着双手要夺羽,小声嚷嚷,“皇叔你别在我面前称大,反正再大也得让着我的。” 帝夜天好笑地看着她,小东西不讲道理时,别有一番娇憨的味道。 “今儿偏不让。”帝夜天坐起来,拿着羽在她身上四处挠。 御凤澜哪是他的对手,缩成一团,捧着肚子说:“帝夜天你是想提前当爹吗?” 帝夜天只好停手,抚了抚她的小脸,小声说:“那你快睡。” 御凤澜睥了他一眼,突然夺过了尾羽,直接往他脖子上戳,“我挠回来才能睡得着。” 帝夜天哭笑不得,仰着脖子让她挠。 “你为什么不怕痒?”御凤澜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不甘心地嚷道:“不行,我要挠你的脚,你把脚伸出来。” 帝夜天扬了扬眉,把脚抬高。 御凤澜用羽扫了几下,他还是没反应! “哈,我知道 了,你心肠硬,你没良心。”御凤澜越发抓狂,他怎么就不怕痒了呢? “这个……有点承受不起,换个地方。”他解开袍子,三两下扒拉开了,挺了挺胸膛,笑道:“来来,继续。” 御凤澜牙根痒。 把羽毛往他身上一丢,伸出两只手直接往他身上抓。 帝夜天盘腿坐得端端正正的,惬意地眯起了眼睛,任这只小野猫在身上乱挠。 御凤澜折腾半天,身上有了些汗意,轻喘着说:“帝夜天我可看穿了,你果然是没良心的,我的指头尖儿都要挠破了,你怎么都没知觉的?” 帝夜天轻笑,捧着她的脸揉了一把,宠溺地说:“小傻瓜,我会忍啊,这点都忍不住,那不是很没用。” 御凤澜抬起水眸,眯着眼睛说:“皇叔,我两年前去进谷子,看到有一对江湖游侠夫妻。他们都四十多岁了,是师兄妹,有过三个孩子,但都在仇人追杀中丢了,没有一个活过五岁。” “遇到我的时候,他们两个身上只有最后十个铜板了。我请他们喝酒,那位大婶很豪迈,特别爱笑,大碗大碗地喝酒。大叔像宠孩子一样看着她笑” “你知道吗,他们夫妻连一个安静的窝也没有,但笑得就是特别开心。我当时很羡慕他们,夫唱妇随,琴瑟和谐都不能形容他们那样的感情吧。” 帝夜天听完了,慢吞吞地问:“怎么,叫皇叔还不够了,想叫爹?” 御凤澜瞪他,扑过来就往他怀里蹭,向他撒娇,“皇叔,你要你一辈子这样宠我,我们两个也那样行走天涯。” “我这样还不够宠你?来来,自己划条口子钻进去。”他指胸膛,笑吟吟地说道。 御凤澜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里拱来拱去,“不要,划条口子就 难看了,皇叔的身子好看得很。” “不知羞,越来越不知羞。”帝夜天捻着她的耳珠子笑。 “我又没对别的人说,再说了,谁把我变成这样的?谁趁人之危占了我的便宜,还装模作样的?就是你!”御凤澜不客气地说道。 “丑时了吧……”帝夜天干咳,往窗外伸脖子,假装看窗外夜色。 “谁?”申晋突然低喝了一声。 帝夜天神色一凛,立刻把御凤澜摁到了身后,手抓起了佩剑。 “是我,是我,我不杀人的,不要动手。”养蛊人又钻出来了,朝这边用力挥手。 “你怎么又回来了?”申晋脸色难看,养蛊人无声无息地靠拢,他们警戒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 “那条蛇,它不听使唤,它跑了。是不是跑回来了?”养蛊人眯着眼睛,往马车的方向瞄。 “小王后跑了?”御凤澜掀开了马车帘子,惊讶地问道。 “它跑啦,我跟着它的痕迹找过来的,你快把它还给我。”养蛊人沮丧地说道。 “没回来呀。”御凤澜脚边一凉,低眸瞧,小王后正慢慢缠上她的脚踝。 御凤澜决定当个不守信用的坏人! 以后阎罗王拿这件事罚她下地狱她也认了,她不想把小王后再一次送人! 她迅速拉下裙摆,遗憾地说道:“它没回来,兴是在林子里迷路了,蛊师好好找找去。” 蛊师吸了吸鼻子,不快地说道:“它在车上。” 鼻子还真灵! 御凤澜硬着头皮耍赖,“不在!” 养蛊人火冒三丈,跳着脚骂,“我警告你们,快把蛇给我,不然我去官府告你们。” 御凤澜抚了抚肚子,眼珠子骨碌一转,推开了马车门,搓着手,放到唇边呵气。 “蛊师,这条小蓝蛇和我感情好,我再给你找一 条别的怎么样?” “不行,你这丫头不讲信用,是骗子。”养蛊人笔直扑过来,想夺她脚踝上的小王后。 帝夜天的身形敏捷地从马车里弹出来,一掌掀开了养蛊人抓来的手掌。 “蛊师,这条就还给我的妻子,我们另给你送一条,这回不会食言。”帝夜天也硬着头皮和御凤澜一起耍赖。 “给啥啊?要不是他弄些破蛊出来,主子万寿无疆,哪会有今天的困境。”申晋黑着脸说道。 “你们都没良心。”养蛊人丑脸扭曲,越加狰狞地说道:“你们以为一条小蓝蛇,真的能让我救你?要不是那个人答应把眼珠子给我,我才不会救你。别说一年,十天你也熬不过。” “谁啊?”御凤澜下意识地问道。 “哼,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小人。”养蛊人跺着脚,居然开始哭了,呜呜咽咽地大骂:“我是一个老人,一个瞎子,你们还让我在这林子里摸黑跑了一整晚,还要拐走我的东西。” “喂,别哭了,我给你。”御凤澜大囧,连忙抬起脚踝,让帝夜天把小王后取下来。 她真是想去找珂离沧再给养蛊人找一条,反正珂离沧那里还有,这条是小王后,御凤澜有感情了,很舍不得。 但养蛊人居然这样激动,让御凤澜有了些许罪恶感,好像真的欺负了老人家。 “不要了,你们以后别来求我。”养蛊人很犟,跺着脚,抹了把眼泪,转身就跑。 他身形瘦小,背着大竹篓,远远看去就像一只弓着背,没有脑袋的怪兽。 “申晋,派人给他送去吧。”御凤澜抚着小王后的脑袋,小声说:“小王后,如果他对你好,你就留在他那里。如果他想伤害你,你再跑,好不好?” 小蓝蛇抬了抬小脑袋,朝 她吐了吐细细的蓝信子,眼睛里也漫出了眼泪。 泪水细细小小的,像闪亮的碎钻,滴在御凤澜的手指上,让人看了心酸。 “算了,去给珂离沧送信,让他再给你一条蓝缪,你送去养蛊人那里。”帝夜天拧了拧眉,叫过一名侍卫,小声叮嘱道。 侍卫点点头,飞快地离开。 “再要点别的什么东西,一起给养蛊人送去。”御凤澜挥着手大声说道。 “也不知道谁用眼睛和他做了交换?”申晋疑惑地问道。 几人面面相觑,猜不出答案。 皇宫后院,陆云双带着几名孩子上了马车,催着侍卫赶紧赶车。 “娘,我们去哪里?”帝之翔怯生生地问道。 “送你们去见你们父皇。”陆云双看了看他,生硬地说道:“你们都听好了,路上不许调皮,没有我的话,不许下马车,也不许在马车上面说话。” 帝之翔在偏殿里关了好几天,此刻对她充满了惧意,和帝晓紧紧地挤在一起,缩在角落不敢靠近她。 其余的孩子也察觉到她最近心情糟糕,都乖乖地选择了温顺地点头。 陆云双抱紧了包袱,闭上了眼睛,小声说:“你们的父亲中了一心蛊,身体不好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所以我们一定要早点找到他。你们乖乖听话,我们就能早一点找到他。” “什么?”孩子们一听就急了,你一言我一语地询问帝夜天的病情。 “都是皇后……”陆云双睁开眼睛,咬紧牙关,从齿缝里挤出肢离破碎的怨毒话语,“皇后害他。” “皇后太坏了。” “娘,我们要早点找到父皇,救他回来。” 孩子们不明就里,一个个地义愤填膺,挥着小拳头,小声嚷嚷。 帝之翔和帝晓互相看了看,挤得更紧了。 第354章 皇城 马车缓缓出了皇城,上了官道,开始加快速度。 孩子们在颠簸摇晃中睡着了,陆云双却毫无睡意。 她清点完银票,再看地图,最后拿出一只梳子,盯着梳子发呆。 梳子是桃木雕成的,上面刻着大簇的桃花,雕着一个喜字。 这是她成亲那晚绾头发用过的,一直再没机会用过。 过了好一会儿,她从包里拿出了一只小瓷瓶,把梳子放进小碗里,把瓷瓶里的液体缓缓倒在梳子上,再取一只干净的毛笔,把液体在梳子齿上均匀地刷开。 “桃花露,大巫女的桃花露,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效果。” 她用帕子包着梳子,缓缓举到眼前,轻轻地吹梳子上的液体,自言自语。 红肿的眼睛里映着这种绿光,那痴狂的模样,活像悄然从地狱逃出来的恶魔。 马车里有一个小夜明珠照亮,梳子在夜明珠下泛起淡淡的绿光。 马车突然一个重重地颠簸,把孩子们都给惊醒了,梳子也从她的指间飞出去,落到了一个孩子的身上。 她赶紧扑过去,用帕子把梳子包起来,恼怒地往马车外面看。 “什么人?”陆云双恼火地问道 “是只野狗,突然从路边窜 过来,差点撞上了。”车夫抹了把冷汗,小声说道。 “小心点,赶紧走吧。”陆云双缩回去,小声说道:“一定要赶到他们渡过金江之前赶上他们,不然一入平原,就难以追上了。” “娘,我的手好痛啊。”被梳子打到的小男孩爬过来,举着小手给她看。 是帝晓。 陆云双把夜明珠举过来,看到他的手,陡然心惊。 打到他时,梳子齿上的药还未干,居然在他的手上燎出一个大水泡,水泡边的皮肤乌黑乌黑的,极为可怕。 “许是虫子咬了。”她慌乱的掩饰道,从包袱里翻出银针,小声说:“忍忍,娘给你挑穿。” “弟弟,你的手怎么了?”旁边的男孩子凑过来,惊呼道:“是被蜈蚣咬了吗?” “皓凡哥哥,我不知道。”帝晓皱着小脸,可怜巴巴地看了他一眼。 “是蜈蚣咬了,你们自己小心一点。”陆云双托着帝皓凡的小手,眉头皱了皱,小心地挑破了水泡。 帝晓痛得大叫,猛地颤抖了起来。 “勇敢一点,你们的父皇奋勇杀敌的时候,受了伤可从来不喊痛。”陆云双连忙捂住他的嘴巴,小声哄他,“娘给你上点药,很快 就好了。” 帝皓凡扶着帝晓,小声鼓励他,“对,弟弟你要勇敢,只是小小的虫子,我们长大以后,都要带兵替父皇打仗,保护兰烨百姓。” 帝晓扁着嘴,不停地落眼泪,呜呜咽咽地说好。 陆云双用帕子隔着帝晓的手背上,小心地挤出毒液,用茶水给他洗了洗,抹上药膏。 帝晓痛得脸色发白,却一直咬着牙不敢出声。 “弟弟,你躺下。”帝皓凡扶着他躺下,小大人一样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安慰他,“不会有事的,睡一觉就好了。” 帝晓懂事地点点头,闭上了眼睛。 帝之翔一直没有说话,直到大家都躺下了,才轻轻地挪到他的身边,举起他的手看。 “我好痛。”帝晓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 “我知道,等天亮了,我们悄悄溜走,去看大夫。我看到了,不是毒虫子,是娘的梳子打到了你。”帝之翔点点头,也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地说道。 他紧握住帝晓没受伤的那只手,坚定地看着他,“你放心,我带你去抓药。” “但是我们没有银子。”帝晓担忧地说道。 “我有这个,可以卖掉。”帝之翔摸脖子上的长命金锁,小 声说道。 “你们两个怎么还不睡?”陆云双举着夜明珠朝这边看,心烦意乱地问道。 帝晓吓了一大跳,赶紧闭上了眼睛。 帝之翔缩进了被子里,心跳加速。 陆云双不像以前的陆云双了,让他害怕。 他不知道陆云双怎么了,他想念以前那个温柔可亲的陆云双,那个她会抱着他们,哄着他们,给他们唱好听的歌谣,做好吃的饭菜,永远温柔可亲,姿态平和,绝不像眼前这个双眼红肿,如痴似狂的女人! 马车一路疾行,孩子们睡得并不安,不时有人醒来,但谁都不敢吵,都乖乖地躺着,任马车颠簸,任一身小骨头都快颠散架了。 御凤澜伸了个懒腰,从马车里跳下来,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小镇子。 他们早上出发,正好下午赶到这里,可以美美地吃一顿热汽腾腾的大米饭,还能洗个热水澡。 从这里开始,他们不必走山路了,乔装之后,可以大摇大摆地走平坦的官道。 “小金还没有赶过来。”藏心提醒她道。 “没事,它自己会找过来的。”御凤澜扭头看远处的青山,轻轻地说道。 小金钻进丛林,一去就是好几天,连影子都没 看见。 其实她也很担心,会不会它玩疯了,真的掉进猎人的陷阱里去。 像它那样的绝世珍品,被人捉到之后,一定不会放过它。 遇上识货的,还会温柔待之。 若遇上粗鲁之人,铁链鞭子之类的,绝对也少不了,就算它厉害,能以尖角对付人,但也少不了要吃些苦头。 小镇上人不多,行人匆匆忙忙地从一行人身边过去,好奇地打量他们。 帝夜天给她披上披风,看了看四周,视线落在了路边的一家绸缎庄的招牌上。 “不必买衣裳。”御凤澜拉着他往酒楼走,当务之急是吃好吃的,她和儿子都馋了。 “你已经是六个多月的身子了,再有三个多月就要生了,你不准备准备?”帝夜天低声问道。 “准备什么?”御凤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他。 “你呀。”帝夜天摇了摇头,慢步走了进去。 绸缎铺子的掌柜看到一行人进来了,双眼发亮,那神情简直就像看到了鱼的猫,脚步快到只差飞起来了。 “几位贵人,买点什么?”他抱着拳,点头哈腰。 “给孩子做几身衣服,用什么布料好?”帝夜天指指御凤澜的肚子,沉声问道。 第355章 恭喜 “恭喜公子,恭喜夫人,马上就有小公子了,小公子一定才貌双全,今后光宗耀祖。”掌柜的抱抱拳,用有些夸张的声音恭喜了二人。 听着他的话,御凤澜有些好笑,直接打断了他,“掌柜,要刚出生的小娃娃的,你快给我们挑挑。” “好嘞。”掌柜的眉开眼笑地把二人带到了桌边坐下,捧上了一大叠小衣裳,堆着满脸的笑说:“我这里都有现成的,从小包被,到里外的衣裳,有土棉的,还有缎子的,就看您喜欢哪种。” “当然是土棉的。” 帝夜天拿起了一身小衣裳,举到眼前看。这衣服太可爱了,小小的,把巴掌伸进去,手指从小袖子里钻出来,摇晃两下,忍不住就开始幻想孩子的模样。 他神情温柔地看了一眼御凤澜,低声说:“多拿几套,天气凉了,怕尿湿了要换洗。” “公子真是细心。”掌柜的乐呵呵地捋了捋胡子,站在一边等二人挑衣裳。夫妻二人刚刚挑好,还不等御凤澜再考虑,他已经把衣裳夺了过去,飞快地打了包,算出了钱,活像是怕他们反悔不买一样。 “一共一两五钱。”他把小包袱捧到藏心手中,瞪大眼睛,神态焦急地看着他。 “又不会少你的,你瞪着我干什么。”藏心拿出一块碎银给他,也学着他的样子,催着他赶紧找钱。 掌柜把碎银子秤了秤,拿眼角余光瞟帝夜天,看上去是想多得点赏钱。 “给他吧。”帝夜天起身,拉起了御凤澜。 “男人就是穷大方。”御凤澜走过去,朝掌柜地伸手。 掌柜只好拿了几个铜板出来,放到御凤澜的掌心。 “我若不说,你都忘了孩子要穿衣裳吧?”帝夜天小声问她。 “第一次生孩子,没经验嘛。 ”御凤澜有点不好意思,她早忘了这回事了,在宫里的时候准备了几身,这回出来匆忙,全都忘了带上。 “我给你也做一身吧。”御凤澜抿抿唇,笑着说:“我现在可会做衣服做鞋子了。” “可会,是多会?” 帝夜天拿眼角瞟藏心的衣裳,藏心很少穿宫里的衣服,一直就是这几身。 他琢磨着,这就是御凤澜做的,还有藏心的鞋子,他每天都会很宝贝地用帕子擦上好几遍,肯定也是出自御凤澜的手。 “就是很会。”御凤澜乐呵呵地说道。 帝夜天揽住她的腰,微笑着说:“那我就盼着了。” 御凤澜深吸了口气,轻快地说:“以后你的衣服,你的鞋袜,都是我来做。我还给你梳头,给你捶肩揉背,全都是我伺候你。你会比我先老,我就一直这样伺候你。” 听上去就很棒! 一行人进了酒楼,却发现酒楼里黑灯瞎火,掌柜和小二垂头丧气地坐着,没有一个客人在吃饭。见他们进来,也只是抬抬头,一言不发,就像没看到一样。 “老板,不做事?怎么没一个人出来迎接?”申晋大声问道。 “哎,你们换一家吧。”掌柜摆摆手,无精打彩地说道。 “换一家也没地方吃饭。”小二掀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怎么了?”御凤澜不解地问道。 “所有的粮食都没有了。” “粮食呢?”御凤澜愕然问道。 “我们镇上的粮食全靠买,前几天粮食就差不多吃光喽,最近大家都吃土豆,红薯。但是照这样的情况,没几天这些东西也得吃光。”掌柜长声叹气,黑着脸不停地摇头。 “吃完了就买呀。”御凤澜越听越糊涂,又不是闹饥荒,怎么会没有粮食买? “夫人,我们 是买不着啊!我们这后山来了拔土匪,来一车抢一车,粮食根本运不进来。有几个大户一见,立马把粮食提了价,就这样,也快卖完了。小老百姓哪有钱去买高价粮?” “官府不管?”帝夜天的脸色有点难看。这里距京城也不算太远,只有七八日的路程而已,怎么从未听过这事。 “报官了,派来的衙役溜哒一圈又跑了。什么玩艺儿!”小二竖起一根手指指天,小声说:“哎,大家都说这是上天的诅咒,不让我们吃饭,大家正想着快点躲出去呢。” “奇怪,哪有这样劫粮食的!”御凤澜眉头轻锁,小声说:“难怪绸缎铺子的老板一脸急不可奈的神情,可能也是想早点做了生意就离开。” “还以为能有热饭吃。”沐雨有些失望,在大堂里转了一圈,回到御凤澜的身边。 这时后帘子掀开,投进来道光。一位身着青布衣妇人一面解围裙,一面低头进来。 “婶子,去哪里?”小二站起来,小声问道。 “去转一圈。”妇人抬头一眼看到了御凤澜的肚子,立刻就说道:“哎哟,有客人啊。” “对啊,吃饭的,这不是没米了吗。”小二挠着脑袋,又坐下去。 “这位夫人还大着肚子呢!小安,你去,把我屋里那点米拿出来,煮点粥给夫人吃。这几位大老爷们,就煮几个红薯,做一盘腊牛肉行了。”妇人交待完,风风火火地往外走。 “谢了。”帝夜天向妇人抱了抱拳,低声说道。 “谢什么,里面坐吧。”妇人愁眉苦脸地挥挥手,大声说:“我去镇子东头看看,有没有粮车进来,再买不着,我们真得离开这里了。” “一个镇子上吃的粮食,那也挺多的,一车又一车地劫走,说明 山上要吃饭的人也多……”御凤澜看了看申晋,她猜那是帝麟躲在山里面。 但她不知道申晋有没有向帝夜天说及帝麟回来的事,所以把话吞了回去。 “寻常土匪哪有只抢粮食的,申晋你去探探情况。”帝夜天解下披风,放到一边的椅子上,缓步走到窗边。 路上没几个行人,偶尔过去一两个,全都是灰头土脸、无精打采的样子。 “是。”申晋看了看御凤澜,转身出去。 御凤澜转动着茶碗,寻思要不要告诉帝夜天这事。 若告诉了他,他一定会管,说不定还要折返回去。 那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胡疆? “怎么了?”帝夜天看了看她,小声问道。 “这里没饭吃,我们还是赶路吧。”御凤澜小声说道。 “先吃了粥再说,到了下个镇上,我们多买点米带着。”帝夜天看了看藏心,低声叮嘱道:“你小主子喜欢吃什么,你去外面转转,看看能买到什么。” “是。”藏心抱抱拳,大步走了出去。 煮粥要点时间,御凤澜考虑来考虑去,刚准备开口,外面大摇大摆走进了几个衙役。 “掌柜,上饭菜。” “官爷,没米了呀。”掌柜的站起来,赔着笑脸说道。 “这外面停着马车,屋里坐着客人,后面有米香,你告诉我没米?快点,爷饿着呢。”几人指了指马车,瞪着帝夜天一行人,趾高气扬地说道:“爷吃饱了还要上山抓土匪去呢,耽误了爷的事,你就得掉脑袋。” 沐雨听到这话就来气,把茶碗一撂,没好气地说道:“就你们几个,能抓着土匪?” 几个衙役一听,立刻朝沐雨走了过去。把佩刀往桌上用力一拍,震得桌子上的茶壶晃了几晃。 “你谁啊?敢这么和爷说 话?”站在最前面的人指着沐雨质问道。 他们几人早就换下了锦衣,穿着普通的土衣长袍,头上昂贵的玉冠也换成了老百姓最爱的桃木镶银的簪子。 “路过的。”沐雨抬头看着他们,黑着脸说道。 “我看你们都是土匪!”衙役又拍桌子,恶狠狠地大吼。 “行了。”御凤澜拦住了要发彪的沐雨,小声说:“我们不是土匪,是去兰花镇走亲戚的。从这里路过,想打个尖。” 衙役看了看她的大肚子,冷冷哼了一声。 “粥好了。”小二端着一小罐粥出来,一见这场面,暗暗叫苦。 “你看,不是说没米吗?”衙役来了精神,走过去夺粥。 “真没米,这是这位妇人自带的。”小二脑袋灵光,马上就撒了个谎。 “有人赶路还带米?”衙役嗤之以鼻,放声大笑。 “有,因为我大着肚子,所以我们还带着锅呢。”御凤澜笑吟吟地说道。 藏心带着小锅,随时给她煮汤喝。 一个侍卫从马车里拿出锅给衙役看,衙役无话可说,但也不肯归还粥罐。 “既然你们带了,就再去煮,这个就让给爷。不吃饱饭,哪有力气抓土匪。”他们大大咧咧地坐下,抓过了几个竹舀,准备直接从罐子里舀粥吃。 帝夜天的脸色变了,这可是他的小御儿的粥! 御凤澜来不及拦他,只见他一手拎着一个,直接丢出了小店。 “没出息的东西,几个大男人抢一个妇人的粥。” 他沉着脸,一脚踩在一个人的手腕上,重重一碾,那人的手腕处发出咯噔的响声。 断了! 另几个见状,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拔出刀就要过来打。 收拾这样的人,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侍卫们过来,一拳一个,眨眼功夫就全打趴下了。 第356章 跪下 “都给我跪着。”帝夜天冷冷地说了一句,回到了店中。 他把粥罐拿到御凤澜的面前,用碗盛了,吹了吹上面的热汽,推到她的面前,柔和地说道:“吃吧。” 几个衙役不敢动,悄悄地看里面的两个人。 渐渐有人围过来看热闹,还有大胆地人跑上前来,恨恨地朝几人身上吐唾沫。 “一来就吃吃喝喝,卷上一堆东西走,土匪一个也没抓回来。” “我看,这些人比土匪还要可恶。” “对啊,害我们吃不上饭,这些人真该死。” 御凤澜看着那群义愤填膺的百姓,小声问:“帝夜天,如果你要收拾这个土匪窝,需要几天啊?” “我不管这件事,让人给帝琰送信去,让他派兵过来。”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抬眸看看他,犹豫了一会儿,轻声说:“只怕来不及,我猜山里的人是帝麟。” “嗯。”他还是神色平静。 “你也不管吗?”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帝琰要坐这位子,就得自己办这事。” “他办不好怎么办?要是天下落进帝麟的手里,我们可惨了,会成天被追着打。”御凤澜眉头轻皱,小声说道。 帝夜天笑了笑。 御凤澜这才 明白,这家伙,原来他早就猜出山里的人是谁了,只是他想等着她先主动表态而已。 “你太坏了。”她嘟了嘟嘴,舀了一口粥,用力往嘴里塞。 “小心烫……”他连忙阻止。 御凤澜已经把小勺塞嘴里了,滚烫的粥烫得她舌尖发麻,嘴唇立马红了。 “哇……”她丢开小勺,愁眉苦脸地瞪他。 “来,给吹吹。”帝夜天捧着她的小脸,往她的小嘴巴上吹气。 御凤澜捂着嘴,嗡声嗡气地说:“我就是担心被缠上,不能及时去胡疆。而且,如果帝麟发现我们在这里,一定会赶过来的。他们人多,我们才这么几个人……” “放心,他在我面前,什么也不是。”帝夜天自信地笑道。 “不可以狂妄。”御凤澜提醒道。 “为什么不可以,我可以。”帝夜天一本正经地说道。 “爷,饶了我们几个吧,我们真的要去抓土匪啊。”外面的衙役脸上挂不住,膝行到店门口,朝着里面磕头求饶。 御凤澜咬了咬小勺子,舀了一勺粥喂到他的嘴边,笑着说:“好吧,我狂妄的皇叔,请吃粥。” “让儿子多吃一口吧。”帝夜天怜惜地说道:“你怀上这小子,也没 几天安宁日子。我实在是想找个清静地方,让你先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再去胡疆。” “不要停下来。”御凤澜摇头,坚持道:“只要停下来,说不定就会生出变数。你看,我们若不进镇子吃饭,一直往前,就不会管这里的事了。就算帝麟当了皇帝,我们去找珂离沧换一张脸,不就可以继续逍遥快活了吗?” 帝夜天摇头,“不行,我只喜欢你这张脸。” “你果然是只爱我的皮囊!帝夜天,我可和你不一样,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御凤澜絮絮叨叨地说道。 “变成那样呢?”帝夜天指外面鼻青脸肿的衙役,沉声问。 “不要。”御凤澜立马摇头。 “果然也是只爱皮囊。”帝夜天笑了起来。 御凤澜轻呸一声,把小罐推到他的面前,小声说:“我饱了,你也喝一点,暖暖吧。” 帝夜天摇摇头,让人取了一只干净小碗扣在罐子上,“你晚上再吃。” “嗯。”御凤澜擦擦唇角,笑着说:“那就委屈你们吃红薯了。” “去歇会儿吧。”帝夜天朝马车上指。 御凤澜知道他要办事,外面那几个衙役还有苦头吃。那场面一定太暴力,还是不看的好。 沐雨把马车牵到后院,她爬上去,支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沐雨先前还守着,后面听到嚎叫声越来越大,忍不住跑到前面瞄。 马车轻轻动了动,门被推开,一个人影钻了进来。 “你……”御凤澜定晴看,归寒邪来了! “你给我下去。”她没好气地伸脚蹬他。 总是这样,无声无息地钻出来。 “我想你了。”归寒邪跪坐着,伸手来摸她的脸,委委屈屈地说道。 “我又不想你。”御凤澜嘴角扬了扬,轻嗤道:“我劝你把你漂亮的脸藏起来,找个安静地方,娶个老婆,好好过日子去,别跟在我们后面跑,小心我皇叔揍你。” 归寒邪眯了眯眼睛,身子猛地往前一凑。 御凤澜吓了一跳,惊呼声被他的手捂回去,一点声音也没能发出来。 “小凤凰,你总伤我的心。”归寒邪在她的额上轻轻吻了一下,小声说:“我最美的梦就是能娶你。” “娶……不……着……”她艰难地说了一句话。 柔软的唇瓣在他的掌心里动,勾得归寒邪的眼睛都红了。 “让我亲亲。”他低下头,微微松开手,去亲她的鼻尖。 “你再轻薄我!”御凤澜火冒三丈,挥 手打他的脸。 归寒邪不躲,直接吻上她的鼻尖,喃喃地说:“打死我我也要亲。” “你真是,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我是别人的妻子,你不能这对我!”御凤澜用力在鼻尖上揉,忿忿地骂道。 “我才不管。”归寒邪拧眉,有些粗鲁的说道:“什么破规矩,这都是那些破人定的。我喜欢你,我就想亲。” “那别人喜欢我,也都随便来亲,你怎么想?”御凤澜气急败坏地问道。 “我杀了他。” “你去杀帝夜天啊。”御凤澜瞪着他说道。 归寒邪的脸色一下就垮下来了,小声说:“你要是不恨我,我真会杀他。” “疯子。”御凤澜推开他,赶他离开,“快走吧,我不想皇叔和你打架。” “让我再坐会儿,让我看看你。”归寒邪拉着她的袖子央求道:“他看你看得紧,我都没办法靠近你。” 他这语气,这神情,近乎孩子气了。御凤澜心有点软,小声问道:“你就一路这么跟着我吗?” “嗯。”他点头,咧嘴一笑,“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哎。”御凤澜看了他半天,轻声说:“归寒邪,你听我的话,去找个安静的地方,娶个漂亮的姑娘。” 第357章 厨房 “别说了。”归寒邪脸色一变,死死盯着她。 咕噜,他的肚子里发出一声响。 “哎,这镇子上没东西吃。”御凤澜指着厨房说:“煮了红薯,你自己去吧,我让沐雨过来,免得你们打照面。” “你关心我。”归寒邪立刻就笑了,唇红齿白,眉眼弯弯,怎么看,怎么倾倒众生。 “珂离沧怎么给你弄了这么张脸。”御凤澜摇摇头,朝马车外面大声说:“沐雨,帮我端碗茶过来。” 沐雨应了声,扭头看了一眼,大步跑进了前堂。 “去厨房吧。”御凤澜指指厨房。 “我马上回来。”归寒邪笑着往马车外面钻,像灵猫一样钻进了厨房。 御凤澜马上就把马车门抵紧,小声骂道:“这臭小子,没一点规矩,只怕我要在茅房他也敢闯进来!” 归寒邪很快回来了,推不开门,在外面求她,“小凤凰让我进来。” 这时沐雨也回来了,他翻了个身,躲去了马车下面。 御凤澜接过了茶,让沐雨就守在马车边,不许走开。 “奇怪,红薯的香味……”沐雨吸了吸鼻子,绕着马车找香味的来源。 “往马车底下看看。”御凤澜故意说道。 沐雨立刻弯腰看 马车下面。 归寒邪灵活地贴着马车躲,手里拿的红薯太烫了,不停地抛来抛去。 “在这里。”御凤澜推开窗子看,见他躲过来了,故意推了他一把,哈哈地笑。 归寒邪扭过头,只见她笑语晏晏的模样,整颗心都化了。 “喂,是你这小子。”沐雨大步过来,一把拽住了他。 “沐雨,让他走吧。”御凤澜摆摆手,轻声说道。 “我再来看你。”归寒邪朝御凤澜咧嘴笑笑,飞身跳出了院子。 “小主子,这人老缠着你,讨厌极了,你干吗还朝他笑。”沐雨酸不溜丢地说道。 “他也没那么坏,就是不懂规矩。杀手有几个是懂规矩的呢?”御凤澜躺下去,笑着说道。 “我看他就是坏到家了,小主子应该离他远一点。”沐雨隔着窗子,不满地说道。 “嗯……”御凤澜点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个养蛊人的话,有人愿意用眼睛换帝夜天的解药,会不会是归寒邪呢? 不,归寒邪巴不得帝夜天赶紧死了,这样他就能娶她了,怎么会愿意拿眼睛去交换? 而且,归寒邪的眼睛真的很漂亮呢! 乌黑发亮,像两块纯澈的宝石,笑起来的时候,纯真得像个 孩子,让人实在无法把他和杀人不眨眼的杀手联系起来。 难道,那个人是陆云织? 还会有谁呢?童妙音?童舸? 她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都晕了,找不到答案。 县衙,后院。 几株枫树顶着满枝的红叶在风里轻摇,地上也铺满了火红的枫叶。 帝麟坐在摇椅上,手里端着茶壶,得意洋洋地看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几口大箱子。 里面全是银两。 “王爷,那个镇子上所有的现银都在这里了。”几名侍卫指着大箱子,大声说道。 “不错,干得好。”帝麟拍拍手,站了起来,眉开眼笑地走到了大箱子边,双眼发亮地看着白灿灿的银子。 “恭喜王爷,再过几日,第一批军饷就能筹集齐了。”侍卫们齐声说道。 “等我们杀回去,把那几个酒囊饭袋统统抓起来,让他们给本王磕一千个响头。”帝麟握紧拳,面目狰狞地说道。 “一千个哪够,一万个都应该。”几人又忙不迭地附和。 “哼。”帝麟转过身,阴冷地说道:“去请谋师,我要和他共商攻城大计。” “他昨儿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站在一边的侍卫连忙回话。 “干什么去了?怎么总是 神龙见首不见尾。”帝麟不满地说道。 “他说去看看地形。”侍卫回道。 “老东西,名堂多。”帝麟拧拧眉,坐回椅子上,慢吞吞地说:“去,找两个姑娘来。昨晚那个太没劲了,只会哭。” 几名手下面面相觑,没人敢上前答话。 “怎么着,耳朵聋了?”帝麟把茶碗一摔,阴着脸斥责道。 “请容属下细禀。”一名侍卫上前两步,小心翼翼地说道:“这小地方人少,美人也少,王爷来这里半个月,已经差不多见过了所有的年轻女子,剩下的……只怕入不了王爷的法眼。” “破地方。”帝麟拧眉,不悦地说道:“你们也蠢,这里没有,就去下一个地方。连几个女人都找不来,你们还敢站在这里说话?” “是。”几人背上一层冷汗,把箱子抬进屋,匆匆离开。 一名侍卫大步跳过门槛,直奔帝麟面前,急声说道:“主子,有位自称是杀手王的人,说要见您。” “杀手王?”帝麟脸色剧变,脸庞扭曲,怒声说道:“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他说把这个给您。”侍卫递过一件东西,小声说道。 帝麟低头一瞧,侍卫掌心里躺着一把小小 的黄金钥匙!中心镂空,上面镌着一个帝字。 “这人怎么会有我书房暗道的钥匙!”他一把抓过钥匙,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说,他是归寒邪的主子,要和爷谈个生意,您一定会感兴趣。”侍卫小声说道。 帝麟往后一靠,转动着拇指上的碧玉麒麟扳指,想了会儿,眯着眼睛说道:“让他进来吧。” “是。”侍卫抱抱拳,大步跑了出去。 “这个杀手王,就是上回帝夜天踏平的那个地方吧?”站在他身后的侍卫一脸疑惑地说道:“帝夜天没抓到他,他的鼻子倒挺灵,居然找到这里来了。王爷,只怕有诈!” “盯紧他,看我眼色行事……”帝麟抬起手,比了个杀的手势。 一阵风刮过,枫树叶被高高卷起,有几片落在了帝麟的腿上,他抓起了落叶,用力一抓,阴鸷的眼神投向门口。 嘎吱……伴随着脚步踩过枫叶的声音,从门外缓缓走进一个黑袍的男人,拄着拐仗,步子稳健。 黑布从头置到脚,就露出一双眼睛,机警锐利地看着帝麟。 “见过王爷。”他深深一揖,大声问安。 “从哪里来的这个?”帝麟抛了抛手里的钥匙,冷冷地问道。 第358章 嘲笑 “王爷若想要,我这里还有很多。”他一抖袖子,掉出一大堆各种钥匙,他抬起头,得意地笑道:“京中每一位官员府上的钥匙,我都有。王爷想去哪里,我就给王爷哪里的钥匙。想要哪位官儿的脑袋,我就把哪位的脑袋拎来。” “你这不是杀手,是强盗啊。”帝麟把钥匙抛开,嘲讽道。 “呵呵,能长驱直入,化成任何一个人,才能做到百击百中,从不失手。”黑袍人微微抬了抬下巴,笑着说道。 “哟,窝都被端了,还叫百击百中?”帝麟指指他,大笑起来。 四周的侍卫连声附和,对着黑袍人好一顿嘲笑。 黑袍人静静地站着,直到他们笑完了,才抱了抱拳,低声说:“正因为如此,才斗胆来找王爷谈生意。” “你要和我谈什么生意?”帝麟神情阴冷地瞟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道。 “呵呵……二皇子放心,是一件让你高兴的事。不过,我要二皇子先给我一个承诺,我再把东西拿出来。”男人笑了笑,哑声说道。 “你说你是那个假归寒邪的主子,你们那破寨子已经被帝夜天给一锅端了,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生意,还找我要承诺?呵呵,简直是笑话。”帝麟神情倨傲地盯着他,不客气地嘲笑道。 “呵呵,其实 我想要的承诺很简单,就是能留在王爷的身边,为王爷鞍前马后,一报帝夜天平寨之仇。”黑袍人挥挥手,激动地说道:“只要能达到这个心愿,我愿为王爷手中的利箭,穿透帝夜天的心脏。” “你到底带了什么东西来了?先把你这黑头巾取下来再说话!若敢戏弄我们王爷,我就砍了你的脑袋。”侍卫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刷地一下拔出了佩刀,恶狠狠地吼道。 “这个……身为杀手,脸是不能随意示人的,但既然如今诚心要为王爷效力,我也顾不上这个了。” 黑袍人沉吟了一下,取下了面罩,露出了一张满是皱纹的脸。 这脸实在平凡无奇,丢进人堆里,也就是个普通的老头儿。 帝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夺过了侍卫的刀,用力往他身上劈去。老头儿动作更快,黑袖一卷,把长刀击开,而双脚还稳稳地站在原地没动。 “功夫还行。”帝麟把刀抛回侍卫,傲然地说道:“不过,你要怎么证明你就是杀手王?” “这个确实很难证明。”杀手王抬起满是褶皱的眼皮子,笃定地笑了笑,“我能号令我手下所有的杀手,王爷给我一个目标,保证两天之内完成。” “好啊,帝琰。”帝麟看了看他,嘲讽道:“两天可以吗 ?” 杀手王笑了笑,低声说:“好。 “你有这个能耐,我就让你当国师。”帝麟往椅子上一坐,慢条斯理地说道。 “一言为定,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个情报要告诉王爷,这才是我今天来的目的。”杀手王抱了抱拳,眼里诡谲的光动不停。 “什么情报?”帝麟抬起眼皮子看他。 “陆云双出宫了,还带着那些孩子们一起。若能抓住她和孩子们,那就有了威胁帝夜天的利器。”杀手王往前走了一步,兴奋地说道。 “你怎么不自己去抓?”帝麟眯了眯眼睛,盯着他问。 “我可以抓,但是要对付帝夜天,还是要王爷出手。”杀手王深深一揖,怨恨地说道:“他毁了我的寨子,让我元气大伤,门徒散去一半。所以我想要报仇,只能借助王爷之力。” “来人,跟他去看看,若真是陆云双,把她带来见我。”帝麟拍了拍腿,大声说道。 “请王爷静侯佳音。”杀手王深深一揖,领着几名侍卫大步出去。 “王爷,您真的相信他吗?他居然能找到这里来,若向帝琰和帝夜天通风报信……” “哼,帝夜天身中一心蛊命不久矣,心思全在解药上。 帝玥那臭小子居然敢偷本王的老婆,本王回去就阉了他! 剩下帝琰,他凭什么能和 本王争?若这老东西真能杀了帝琰,带来陆云双,那就是本王赚来的,本王不亏。” “只是,若走漏风声,对王爷也不利。”侍卫提醒道。 “所以盯紧他,若有半点风吹草动,立刻杀了他。”帝麟阴沉着脸色,冷冷地说道:“你刚刚也看到了,他的功夫不过尔尔。” “所以,属下怀疑他并不是杀手王。”侍卫立刻说道。 帝麟踱了几圈,面色凝重地说道:“我们换一个地方,等两天后的消息。你赶紧去把银两运进山里,我们马上就出发。” “是。”侍卫点头,叫进了数人,把箱子往马车上搬。 门外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帝麟一怔,循声望去,狐疑地说道:“这么快就抓到了陆云双?” “王爷,不是陆云双,是一个大美人。”侍卫拖着一个女子进来,兴奋地说道。 “美人?” 帝麟低眸看向瘫在地上的女子,神情一怔,想了会儿,弯下腰,扯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头看自己。 “怎么有点眼熟呢?” “二皇子……”女子认出了他,掩唇惊呼。 “啊,我想起来了,我见过你,你有一年来看你姐姐陆云双,你叫什么?”他松开了她的头发,抓着她的手,把她拽了起来。 “云织。”陆云织秀眉紧蹙,怯生生地看着 他。 “对,陆云织,你姐姐呢?”帝麟饶有兴致地打量她。 饱满的身材上套了件略小的布衣,勒得一身曲线毕露。 玉瓷般的脸上勾伤了一道细细的擦痕,渗着淡淡的血丝,衣裳前襟撕坏了,纤细的脖子微弯着,像待宰的小羔羊。 “我不知道姐姐在哪里。”陆云织往后缩了缩,惊恐不安地说道:“你放我走吧,我不会把你在这里的事说出去。” “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帝麟冷下脸,吓唬她。 陆云织又是一声尖叫,吓得瑟瑟发抖,拖着哭腔求饶,“王爷不要杀我。” 陆云织是天生的美人胚子,比陆云双漂亮。 这一哭一闹,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把这想美人想了好些日子的帝麟的火给勾上来了。 “本王怎么舍得杀你呢?”他搂着陆云织的腰,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陆云织怯怯地眨眼,揪着他的衣服说:“王爷,我和姐姐不是一起的,王爷高抬贵手。” “怎么不是一起啊?”帝麟故意逗他。 “姐姐是帝夜天的人,我不是啊,我得罪了御凤澜,他们要杀我,我才逃出来的。”陆云织连忙撇清和陆云双的关系,“姐姐也不帮我,由着她们来欺负我。其实我是帮姐姐的忙,才会得罪了御凤澜啊,王爷,我真的好可怜。” 第359章 镇子 她往帝麟身上靠,呜呜咽咽地哭。 帝麟闻着她身上的香味儿,想暂避山中的念头都被他给抛开了,直接抱起来就往房里走。 “好好说给本王听听,本王给你作主。”他大笑着,反脚踢上门。 侍卫们面面相觑,如雷击中。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一颗跳跃不停的春心,也算是帝麟的本事。 屋子里尖叫声响了好一会儿,渐渐成了帝麟满意的笑声,陆云织娇滴滴的讨饶声。 枫叶在空中乱卷,侍卫们冻得打哆嗦,但谁也不敢擅自离开,只能在寒风里枯守着,等着屋子里的人办完事出来。 天色很晚了,星光惨淡地映在路上。 在夜色中央有一个小镇子,温暖的烛火从镇子里往四周透。 狗吠声偶尔想起,路上有野猫,嗖地一下,从这边墙头跳去那边的墙头。 一辆小马车驶进了镇子,停在了一家小酒馆前面。 陆云双从马车里探出头,往四周看了看,小声问:“去问问有没有馒头,多买点带上,再要点茶水。” 车夫跳下车,快步奔进了酒馆里。 “娘,晓哥哥的手烂了。”帝之翔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声哭道:“快给他请大夫吧。” “知道了。”陆云双扭头看了一眼,心 烦意乱地说道。 “娘娘,没有了。”车夫跑回来,小声说道。 “那去前面找。”陆云双揉了揉眉心,疲惫不堪地说道。 “娘,那边就是医馆,我们去医馆吧。”帝之翔又摇她的袖子。 陆云双心里冒火,直接拂开他的手,小声训斥道:“知道了,事得一件一件办,你这些兄弟们都饿着呢。” 帝之翔缩回去,怯怯地看着她。 其余的孩子都坐过来,担忧地看着帝晓。 他的手背已经肿成了馒头,皮都撑成了透明的颜色,好像随时会裂开。 “弟弟,你再忍忍,我们去看大夫。”一个大孩子把他扶起来,看着陆云双说:“娘,先看大夫吧,我们不饿,弟弟很疼。” 陆云双拧了拧眉,扫了一眼孩子们,久久不肯点头。 这一耽搁,又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上路,到时候她又要去哪里找帝夜天? 说不定过两天,这孩子的手自己就好了呢? 车夫往里面看了一眼,也劝她,“娘娘,还是先去找大夫吧,不然皇上那里也不好交待啊。” 陆云双这才点头,有气无力地说道:“去吧。” 车夫把马车赶到了对面的小医馆前,敲开了门。 大夫揉着眼睛出来,看了看车夫背着的帝晓 ,愕然说道:“怎么脸红成这样?” 他探了探帝晓的额头,又惊呼,“怎么烫成这样?快放下,我来给孩子好好看看。” 车夫依着他的吩咐,把孩子放到了小榻上。 大夫给帝晓把了脉,眉头紧皱着,扒拉开帝晓的眼皮看,担忧地说道:“病得不轻,有几天了?” “三天了。”帝之翔抹着眼泪说:“大夫你快把晓哥哥治好。” “夫人,小公子到底是被什么咬了?毒性好大啊。”大夫托着帝晓的手看,不解地看向陆云双。 “可能是蜈蚣,也可能是毒蜘蛛。”陆云双吱吱唔唔地说道。 “可是,娘,明明是你的梳子打到了晓哥哥,他的手才肿的啊。”帝之翔立刻说道。 “胡说!”陆云双生气地瞪了他一眼。 “我没有胡说啊。”帝之翔辩解道:“我看到的,打到了晓哥哥,他的手就肿了。” “把他带出去,别打扰大夫给晓儿看病。”陆云双挥挥手,让车夫把帝之翔抱出去。 孩子们围在一边,不知道相信谁的。 但看到帝晓的手成了这样,都有些害怕,有胆小的孩子已经开始大哭了。 “别哭了,像男孩子吗?”陆云双越加心烦,怒斥了一声。 孩子们退了几步,胆 怯地看着她。 “你们去马车休息,我在这里看着晓儿。让王新去买馒头给你们吃。”陆云双放缓了语气,挥了挥手。 “是。”孩子们不敢置疑她,鱼贯退出医馆。 大夫让药僮拿来刀,针,开水,草药,开始给帝晓放出毒液。 小刀划上去,帝晓痛得一声尖叫。 “忍忍。”陆云双也于心不忍,紧紧地抱着他,亲吻他的额头,小声说:“很快就好了。” 帝晓不停地颤抖,含糊不清地叫着:娘。 陆云双的眼泪夺眶而出,抱着他轻晃,喃喃地说:“晓儿,娘对不住你,是娘没照顾好你。” “娘,我好痛。”帝晓睁了睁眼睛,嚅动干涸的嘴唇,虚弱地说道。 “快好了,大夫正在给你治病。”陆云双哭着说道。 “娘,我会让之翔不要说梳子的事,不是娘的梳子,是蜈蚣,是蜘蛛……”帝晓的脑袋往她怀里蹭,气若游丝。 “乖晓儿。”陆云双哭出了声,哽咽道:“不是娘不给你治,娘是怕错过了你爹,就再也见不着了,娘心里很苦。” “娘去找爹爹吧,我留在这里,就不会拖累娘了。”帝晓眨了眨眼睛,却没力气再睁开。 “大夫,他怎么样了……”陆云双拉住大夫的 手,焦急地问道。 “情况不妙啊,夫人,这毒太厉害了,也不知道这梳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毒虫啊?”大夫抹着汗看陆云双。 他误会了帝晓的话,以为梳子是种虫子,闻所未闻,所以手足无措。 陆云双抿了抿唇,呆呆地看着他。 不,她不能说,若传出去,被帝夜天知道了,他是不会放过她的,而她的计划也就完了。 抹在梳子上的毒药是她找大巫女要的,她要寻机换下御凤澜的梳子,只要御凤澜她拿去梳头,她就成功了,以后陪在帝夜天身边的人只会是她。 若一心蛊真的治不好,她就跟着帝夜天去死,反正没有帝夜天,她一天也不想活。 “我不知道。”她张张嘴,干巴巴地吐出一句话。 “娘,你撒谎,你撒谎!”帝之翔在外面尖叫起来,像小老虎一样冲进来,挥着小拳头打她,“娘你为什么要撒谎,你快告诉大夫,晓哥哥是怎么了!” 陆云双推开他,恼怒地说道:“你这孩子真不懂事,哪来的梳子?” 帝之翔垂下双手,满脸伤心的眼泪,绝望地说道:“你不是我娘,也不是晓哥哥的娘!你对我们好,只是因为爹爹,如果没有爹爹,你是不会对我们好的,对不对?” 第360章 快起来 “胡说八道,你出去。”陆云双把帝晓放下,拎着帝之翔往外丢,哭着说:“我照顾你们长大,你们就是我儿子,都得听我的,要是不听我的话,就不是我儿子。” “那你救晓哥哥呀!”帝之翔大哭道,两条腿在空中乱蹬乱踢。 “大夫正在救他,你不要闹了。你再敢闹,我就不要你了,把你赶走。”陆云双尖叫一声,把他往地上重重一丢。 帝之翔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脸恐惧地看着她,连哭也忘了。 “弟弟快起来。”几位哥哥上前去,把帝之翔抱了起来。 “你不是我娘,不是。”帝之翔回过神来,推开哥哥们,冲过去用力推了陆云双一把,尖叫道:“你要是不救晓哥哥,我就去找到爹,告诉他你害死晓哥哥,我还要告诉申将军,刘将军,晓弟弟的爹也会从地下爬出来,他们都会恨你,讨厌你。” 陆云双如雷击中。 她盯着像小老虎一样挣扎着要冲过来的帝之翔,心里突然有了种恐惧感。 就像有条冰凉的蛇从她的脚踝开始往她身上爬,每爬一下,就往她的体内注入毒液。 “皇上他……”她退了两步,低喃,“他会怪我吗?” 大风刮过来,孩子站在冷风里,瑟瑟发抖。 “都去马车上。”她挥了挥手,无力地说道:“别在风里站着,小心凉着了。” “我要进去看着晓哥哥。”帝之翔抹着眼泪,大吼道。 “你要进来,那就进来了吧。你们都乖一点,去马车上,不然医馆里太吵,大夫不好救人。”陆云双挥了挥手,拖着沉重的步子,蹒跚地走进了医馆。 帝之翔甩开了几个哥哥的手,冲进了医馆。 大夫给帝晓挤出的毒液,已经装了满满两只酒杯,但是一挤出来,毒液又很快积满他的手背。 “ 晓哥哥。”帝之翔蹲在帝晓的身边,摇了摇他的手。 他的脸色也开始泛青了,毒汁越涌越快,黑青的颜色从手腕开始往上面延伸,速度很快,只一会儿,整条胳膊都成了黑紫色,十分骇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夫也吓到了,他的手指头沾上了这些毒液,居然也开始溃烂。 医馆里弥漫着一股让人作呕的腥味,陆云双忍不住,跑出去,扶着门框翻江倒海的吐。 大夫奔到药柜前,用酒冲洗了手,匆匆服下解毒丸,惊恐不安地指着大门说:“夫人,您这小公子,恕老夫无能为力,请夫人赶紧去另请高明,别耽误了医治。” 陆云双扭头看了一眼,慌张地说道:“现在让我们去哪里再找大夫?大夫您再想想办法。” “实在没有办法,你看我这双手。”大夫把手指抬高,沾上毒液的地方都起了大水泡,黑紫黑紫的,确实骇人。 “怎么会这么厉害……”陆云双飞快地看向帝晓,她喃喃自语,步步后退,压根不敢再靠近帝晓。 “娘……”孩子们从马车里跳下来,想进去看帝晓。 “都上车!”陆云双伸开双臂,急促地说道:“谁都不要靠过去。” “弟弟到底怎么了?”孩子们焦急地问道。 “是瘟病,会传染的……”陆云双咬了咬牙,低低地说道:“大夫说要先让他在这里养病,你们先出村子,我安置好他再来。” “不带弟弟一起吗?”孩子们惊住了,不顾她的阻拦要往前跑。 “回来。”陆云双冲过去,把孩子们往马车边推,尖声吼道:“谁敢不听我的话!” 孩子们互相看看,停下了脚步。 “晓儿病得厉害,你们都得听话。我会让这里的官差前来照顾他,保护他。难道你们不想再见你们的父皇 了吗?你们的父皇也病得厉害啊!”陆云双摁住最大的那个孩子的肩,小声央求道:“娘真的很想你们的父皇,你们可怜可怜娘,不要再和娘作对。娘一定会安顿好晓儿,等他病好之后,自然会有人送他来和我们会合。” 孩子们看她哭了,于心不忍,都不再吵闹。 “带他们上车。”陆云双挥挥手,轻声说道。 车夫犹豫了一下,让孩子们上了马车。 帝之翔还在医馆里,愤怒地看着门外,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之翔,快过来。”陆云双扶着门框,朝他招手。 “我不走,我要陪着晓哥哥。娘,您要是敢把晓哥哥丢掉,我就讨厌你。”帝之翔大吼道。 陆云双盯着他看着,呼吸越来越急。僵持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帝之翔,拎着他往外走。 “自从你去见过了那个女人,你就越来越不听娘的话,娘把你养大,你就这样回报娘?你这个坏孩子,娘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若真不走,娘就不管你了。” “我要陪晓哥哥,晓哥哥!”帝之翔大哭大闹,不肯上马车。 孩子们不知道该劝谁,既舍不得留下帝晓,又舍不得看到陆云双哭,急得不行,都跟着哭了起来。 “夫人你们快别在这里哭了,赶紧把小公子带走。”大夫已经给手上涂满了草药,指挥人把帝晓抬了出来。 他们不敢碰帝晓的手臂,托着他的背,抬着他的脚,一迈出门槛,就像丢掉瘟神一样,把帝晓丢下了台阶。 “晓哥哥。”帝之翔奔过去,扶住了他。 陆云双看着一动不动的帝晓,眼泪越流越急,渐渐嚎啕,“怎么办,我的晓儿……” “娘娘,不然我们去官府吧。”车夫焦急地说道。 “你带孩子们先出去,我带晓儿去 官府。”陆云双转过头,瞪着兔子一样的眼睛,哑声说道。 “这……” “我们是悄悄出来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坏人跟着,若官府是九王爷或者帝麟的人呢?不能一起被他们捉了。”陆云双抹了一把脸,抱着帝晓站了起来,小声说:“你在镇子外面等我,我带晓儿去官府。” “好吧。”车夫无奈,只得先上了马车。 帝之翔固执地跟在陆云双的身后,拽着她的裙角不松手。 陆云双扭头看了看他,小声问:“之翔,娘心里的苦,你能懂吗?” “我不懂。”帝之翔倔强地说道。 “娘很喜欢你父皇,自打看到他的第一眼起,就爱进了骨子里。后来,他愿意纳我为妾,我高兴得不得了。我不在乎是妾还是丫头,只要他肯让我在他身边,哪怕一辈子让我端茶倒水服侍他,我也愿意。但是,御凤澜连这点机会也不给我,要赶我走。” “父皇喜欢皇后娘娘,那娘也不能把父皇的心给挖出来吧?那我们就走啊,我们跟你们走。你先把晓哥哥治好,我们以后可以养你啊。反正我们也不是父皇的儿子,我们的爹娘都死掉了。”帝之翔抹着眼泪,大声喊叫。 陆云双猛地转过头,泪眼越瞪越大。 是啊,正是因为不是亲生的儿子,所以帝夜天才不会在乎她的存在啊! 若她有和帝夜天两个人的亲生儿子,她又怎么会沦落到这处境呢? 帝晓一动也不动地躺在她的怀里,指尖的毒液一直往下滴,他已经接近于僵硬了。 “娘……”帝之翔晃着她的衣角,哭诉道:“我们快走吧,晓哥哥他好痛。” “之翔,你在这里等一下,娘的东西掉在医馆了。”她抿了抿唇,把帝晓放到了路边,转身往回走。 “娘……”帝之翔赶紧拽 住了她,大声说道:“你要去哪里?” “娘的银袋,你看,不在身上。”陆云双让他看自己的腰带,小声说:“娘马上就回来,你乖。” “你会不会跑掉?”帝之翔用力拽着她,紧张地大叫。 “不会的,乖,没银子不行啊。”陆云双用力摇头。 帝之翔松开了小手,仰着泪脸,眼巴巴地看着她:“那娘你一定要回来啊。” “好。”陆云双点点头,转身就跑。 帝之翔坐在台阶上,紧紧地抱着帝晓,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跑远的方向。 风吹得很大,他的小手冻得冰凉,眼泪鼻涕淌在脸上,都快结成冰了。 “晓哥哥,娘快来了哦,我们等她。”他搓着帝晓的背,小声说道。 帝晓已经气若游丝,浑身僵硬冰凉,黑紫色已经漫延到了他的脸上。 寒冷和大风让小街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两个孩子缩在台阶下。 对面小楼的屋檐下挂着两只昏暗的灯笼,在大风里乱晃,烛火在里面摇动。 突然灯笼从屋檐上掉了下来,成了两团火球。火苗被大风撕拽着,像从暗夜里吐出的怪兽的舌头,贪婪又凶猛地瞪着两个孩子。 帝之翔很害怕,紧紧地抱着帝晓,一遍又一遍地念道:娘会回来的,晓哥哥,我不害怕……我一点也不害怕…… 大风呼啦啦地刮,越来越凶猛,四处都是噼哩啪啪的声响,不知道是刮掉了谁家的瓦,掀掉了谁家的砖。 “娘……”帝晓发出了细弱的一声,手指艰难地抓了抓。 “晓哥哥,娘马上就要回来了,她去拿银子了。”帝之翔哭着摇他的肩。 “哦……”帝晓眼神直直地看着帝之翔,双瞳里的光慢慢地,熄了。 陆云双跑到了医馆前面,停下脚步往回看。 她已经看不到那两个孩子的身影了。 第361章 钱袋 “大夫,我的钱袋掉在这里了。”她埋头往医馆里走,大声说道。 “你自己找吧,你这到底是什么丧门星,什么毒……”大夫正哭丧着脸,举着刀,比在手指头上。 “你干什么?”陆云双掩着嘴唇,尖声问道。 “这手指保不住了,必须马上切下来,不然毒液进入五脏六腑……”大夫咬牙,狠狠心,一刀切了下来。 陆云双双手掩着脸,不停地尖叫。 “你别鬼喊了。”药僮气急败坏地骂道:“你真是丧门星,让我们师傅受这样的苦,快点滚出去。” “那我的晓儿,是不是没救了?”她从指缝里看大夫,颤声问道。 大夫哪里有力气回答她的话,已经痛得浑身颤抖,气喘如牛。 药僮们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上药。 陆云双跌跌撞撞地出来,盯着帝晓他们藏身的方向看了一眼,掉头就往镇外跑。 “不,我不敢看晓儿了,他会死的……”她失魂落魄地往前走,哭叫拍打额头。 一路跌跌撞撞地到了镇子口,马车孤零零地停在夜色中,不见车夫的身影。 “喂。”她心一沉,大步奔了过去,这些人不会跑回去看帝晓了吧?若知道帝晓死了,他们告诉了帝夜天怎么办? 她冲到了马车边,笨手笨脚地爬上去,掀开了马车帘子往里面看。 里面果然一个人也没有! “喂……”她尖叫一声,往马车下面跳。 几把锃亮的刀抵在了她的背上,阴冷张狂的低笑声钻进她的耳朵。 数十名黑衣人围在马车边,孩子们被网死死网住,拖在地上,车夫的尸体在路边,鲜血淌了满地。 大雨浸湿了一切,身上穿的衣裳都感觉到是湿漉漉的。 帝夜天一行人还住在小镇上,藏心生了盆碳火给御凤澜取暖,但是只要离开火,御凤澜就冻得有些受不了。 她走 到窗口,看了看外面的风雨,小声问:“皇叔,这么冷的天,帝麟也会缩着不敢出来吧?” “他?他一向怕冷怕热,享受为上。这种天气,从来都是呆在屋子里,享受美酒佳肴美人怀抱。”帝夜天挑了挑眉,沉声说道。 “其实,这就是一个皇子的生活啊。”御凤澜走回火盆边,往手心里呵了口气,微笑着说道。 “嗯,我现在也正在过这样的生活。”帝夜天拉住她的小手,往火盆上方伸。 “主子。”申晋寒着脸进来,匆匆说道:“云双贵妃带着皇子们悄悄出宫,现在不知所踪。” “什么?”帝夜天扭头看他,眉头微锁。 “我们出来的第三天,她就出宫了。若是她赶来追我们,一定会走这边的官道。一旦落进帝麟的手中,那可如何是好?”申晋焦急地说道。 “你带人去找。”帝夜天脸色铁青,猛地站了起来。 “不必找了。”藏心匆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告示,“我刚刚去邻镇买粮,街上贴着这些告示。” “寻亲?”御凤澜展开告示,小声念道:“妻子寻夫,子寻父。孩子他爹,孩子病重垂危,随时可能离世。看到告示,请到荆州钱庄对面的槐树下见面,夫妻双双把家还。妻,云双。儿,皓凡。” “怎么办?”申晋急切地说道:“云双贵妃和公子一定是落到了帝麟的手中,他在威胁主子您,他要杀掉小公子们。” “帝麟盘踞在此,还要靠抢粮筹集盘缠,说明他手下兵将并不多,也没有得到胡疆的支持。卫家的人不好说。帝麟此人记仇,当时他入狱,卫家父子没有向他伸手,他一定记恨在心,依照他的性格,将来一定报复。所以卫家人现在一定在犹豫。” 帝夜天踱了几步,冷静地看向众人。 “他抓住了云双,是想逼我现 身,我若能擒住他,也就解决了一件大麻烦。” “但是他诡计多端,他定的地方一定挖了陷阱,等着主子您跳进去。还是我乔装之后,替主子赴约,我们里应外合。”申晋挥了挥拳头,大声说道。 “此事要一击即中,他心狠手辣,若发现上当,会杀孩子们泄愤。”帝夜天摇了摇头,沉着地说道:“帝麟一直忌惮我,我亲自去更好。” “我呢?”御凤澜担忧地看着他。 这蛊毒一事刚刚缓缓,陆云双就招来了大麻烦,真是烦人! “你在这里等我。”帝夜天拍拍她的肩,低声说:“这些孩子,我原本就应该亲自安顿好。想必是帝琰太急了,提前告诉了云双我们的去处,所以云双才会带着孩子们追过来。” “还叫云双这么亲热呢?”御凤澜冷笑,没好气地说道:“你这位好小妾,专给我找事。” “好了,都过去了。”帝夜天拧了拧她的小鼻头,低声说:“我这不也正好要找帝麟吗,若能正面相对,也是好事。” “不好,一点都不好,让帝琰派兵去救,我们继续往北走。”御凤澜烦躁地说道,抓着桌上的茶碗,用力往桌子上顿。 她此时一阵心慌意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会等着她,不知道他去了,还能不能回来。 这种感觉就像蜘蛛网,密密匝匝地往她心上蒙,让她喘气都觉得喉咙粘乎,不得顺畅。 帝夜天挑了挑眉,向申晋他们递了个眼色。 众人退出去,二人的都沉默着,呼吸声深深浅浅地交织。 “我很快就回来,好吗?”帝夜天拉了拉她的手,下巴往她的额头上蹭。 “不好。”御凤澜推开他,不满地说道:“我要往北走,你必须和我往北走,现在,马上!” “小御儿……”帝夜天沉吟了一会儿,严肃地说:“我必须去, 不能让孩子们落在他的手里。” “但他们不是我的孩子,我不管他们,我只管我肚子里这个!”御凤澜的脾气冲上头,开始口不择言。 帝夜天看了她一会儿,一臂环过她的身子,把她揽进怀里,轻轻拍了拍。 “我为什么要当好人呢?我不想当好人!”御凤澜抡着拳在他怀里砸,气恼地说道:“让帝琰去救,我不许你去!你要是敢去,你前脚离开,我后脚马上就走。说什么只顾我,你现在只顾我了吗?” “还是让我去吧,小主子她身怀六甲,确实不能再奔波劳心了。”藏心在外面粗声粗气地说道。 帝夜天深深吸气。 “你现在告诉我,去不去?”御凤澜指着他的心口,气呼呼地问他。 “小御儿!”他拧眉,低声说:“我会尽快赶回来。” 御凤澜的气堵在心口,退了两步,飞快转过身,赌气道:“那我也说到做到,我不想再提心吊胆,你要做情义双全的人,我不必做。” “小御儿。”帝夜天绕到她的身前,摁着她的肩,诚恳地说道:“最后一次。” “我不相信。”御凤澜拍掉他的手,气呼呼地说道,“要么往北,要么你以后就和她在一起吧。” “那些是孩子,你很清楚帝麟是什么人,我不出现,他真的会杀掉孩子们。你愿意之翔被他折磨吗?”帝夜天小声问道。 御凤澜的鼻子酸了酸,她当然不愿意!但是她此刻的心情真的很糟糕,就像那晚坐在喜床上,听到外面千军万马杀过来的那一刻一样。 “你去吧。”她垂下双臂,小声说:“我等你回来。” “好。”帝夜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拿起披风和佩剑,拉开了大门。 “皇叔。”御凤澜匆匆过去,从他手里夺过了披风。 帝夜天愣了一下。 “我给你披好。”御凤澜抖 开了披风,小声说道。 帝夜天微微一笑,低下身子。 御凤澜把披风给他披上,抱了抱他,轻声说:“有危险就快跑,你不仅是他们的父皇,还是我们孩子的父亲。” “好。”帝夜天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接过了马鞭,利落地上马。 御凤澜跟在他身后,一直送到了门口。 风雨这样大,看到他在风雨里飞驰,她就觉得难过和心痛。 “主子进去吧,风雨大。”藏心给御凤澜撑着伞,劝她进去。 御凤澜掩着心口,小声说:“藏心,我心里很慌。就像六年前那晚,薄念倾放人杀进皇宫一样,感觉很不对劲。” “皇上不是薄念倾,绝不会像他一样。”藏心连忙劝道。 “不是,那晚之后我就失去薄念倾了,这回,我会不会失去帝夜天?”她深深吸气,让自己冷静。 但是,根本没作用。 她还是很慌,慌得手脚发麻,脑子里嗡嗡地响。 “小主子,我们进去。”藏心把伞给了沐雨,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心里堵得慌。”她掩着心口,小声说:“藏心,我们也跟去看看吧。” “不行。”沐雨立刻上前一步,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忿忿地说道:“小主子,这些年我们经营酒楼,也算平安。自打你和他在一起之后,成天提心吊胆的,我看他心里也只有他那些妻妾子女,就这样把咱们丢在这里了。” 藏心瞪了沐雨一眼,低声骂道:“你还嫌小主子心里不烦呢?闭嘴。” 沐雨不满地看了看他,低哼一声,把伞往他们那边倾去,自己完全淋在了雨中。 御凤澜真的是又急又烦,明明可以一路往北,偏偏横生枝节,让她不得安宁。 她真想当一个自私的人,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管,就这样甩手走了,从此自由自在,不再理会这些争权夺利的破事。 第362章 对不起 “现在诛风和暗霜,奶娘都不知下落,他也没见管管啊。”沐雨进了门,把伞支好,又忍不住说道:“小主子数月前让人在边境一个小镇盘下了店,我们可以去那里。再让人打听诛风和暗霜的下落,我们以后就在那里生活。” “沐雨,你有完没完。”藏心低斥一声,拎着他的胳膊,把他往外丢。 “藏心……”御凤澜叫住了他,轻声说:“外面风大,让他在角落里蹲着就好了。” 沐雨迈进来,往墙角一蹲,抱着脑袋不出声。 自由惯了的人,是真不想再给人下跪当奴才的,这辈子跟定御凤澜也就算了,沐雨他们还真不想给帝夜天再跪下磕头。 御凤澜朝窗外看了会儿,轻声说:“若这是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我们只怕已经在敌人的手掌心里了。” 沐雨猛地站了起来,跑到窗边去看。 “但既然他们贴出告示,说明还不知道我们的行踪,”藏心想了想,小声说道:“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换个地方藏着更好。” 正说话,屋顶上扑地一声动静,有人滑了下来。 沐雨和藏心赶紧过去看,只见地上趴着一个人,正缩成一团,痛苦 地闷哼。 “归寒邪。”御凤澜抚额,这人趴屋顶上干什么,不怕淋湿吗? 归寒邪冲着她咧嘴一笑,捂着心口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苦笑道:“屋顶上的瓦太滑了,我没站稳。” “进来吧。”御凤澜拉开门,让他进来。 归寒邪蹒跚着进了大门,往火盆边一坐,双手不停地搓,小声说:“真冷。” “沐雨,你们两个差不多高,把你的衣裳给他拿一身来。”御凤澜倒了杯热茶给他,轻声说道。 “小凤凰,你对我真好。”归寒邪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仰着头朝她笑,眸子黑黑亮亮,望不见底。 “松手。”藏心挥手就打。 归寒邪飞快地缩回手,小声嘀咕:“别这么凶嘛,以后说不定是一家人,你也得叫我主子。” “想得美。”沐雨把衣服往他身上一摔,指着外面,没好气地骂,“去那边换去。” 归寒邪抱着衣服,飞快地去了隔壁屋子换上。回来时,头发湿湿地贴在脸颊边,一脸委屈地看着御凤澜说:“衣裳有点大啊。” 御凤澜扭头看了他一眼,衣裳确实有点大,归寒邪很瘦,衣裳挂在他身上,被风吹得往身上贴。 “没有袄子吗?去给他买一身。”御凤澜小声说道。 “你还管他冷不冷呢。”沐雨不乐意了。 “让你去就去。”藏心抓着沐雨往外推,低声说:“这时候主子身边需要人,要是有人杀来了,你和我挡得住吗。” 沐雨这才拿起了伞,快步往外走。 归寒邪听到了藏心的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御凤澜看着。 御凤澜心里不痛快,也懒得多说话,由着归寒邪去误会。 利用就利用吧,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留下归寒邪。 好像觉得身边得再多几个人,才会感觉到安定,安心。 “有吃的吗,我饿了。”归寒邪抿抿唇,拉她的袖角。 御凤澜指指桌上,桌子上有小陶罐,里面焖着鸡汤。 归寒邪跳起来,倒了一碗,几大口喝光了,又舀鸡肉出来吃。 御凤澜趴在一边,无精打彩地看着他。 “小凤凰你怎么了?”归寒邪擦了把嘴巴,坐下来看着她问道。 “我心里不痛快。”御凤澜深深吸气,小声说道。 “谁让你不痛快,我去杀了他。”归寒邪脸色一沉,满眼杀机腾腾。 御凤澜摇了摇头,不出声。 归寒邪突然伸出手,手指 停在她的眼睛上,轻轻地滑动了一下。 “你哭了。”他眉头紧锁,低低地说道:“是帝夜天让你哭吗?你为什么要和一个让你哭的男人在一起。” “我担心他。”御凤澜吸了吸鼻子,睁着泪朦朦的眼睛说道。 “他去哪里了?”归寒邪小声问。 “帝麟抓住了陆云双和那些孩子,他去救他们了。”御凤澜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管得真多。”归寒邪拧了拧眉,粗声粗气地说:“全天下的人死绝了又与他何干?既然说喜欢你,那就要守着你一个人。” 真能做到像归寒邪这样,那也很好吧?但连御凤澜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更别说帝夜天了。想想帝之翔可能会为此死掉,她真是于心不忍。 “别哭了。”归寒邪唇角一扬,食指在她的额上敲了敲,“我们找点乐子好了。” “找什么乐子?”御凤澜抬头看他,小声问道。 “嗯……看我的。”他左右看看,拉开门出去。 一股寒风从门外涌进来,吹得御凤澜一个哆嗦。这样的天,帝夜天还要迎风而去,想想就心里痛。 她的情绪继续往下沉,沉到了谷底。帝夜天索性像归寒邪一样 无情无义、狠辣无情好了,这样大家都坏到一堆去,谁也不必责备谁。 归寒邪进来了,手里抓着几根树枝。 “你做什么?”藏心走过来,防备地看着他。 “你一边去,跟个木头似的,别挡着小爷找乐子。” 归寒邪用手里的树枝把藏心扒开,在御凤澜面前坐下,把树枝表面上的水烤干,飞快地用小刀削成几段,然后放到桌上。 “我们猜长短。”他咧嘴一笑,盯着御凤澜看,“五局三胜,谁输了就满足赢的那人一个要求。” “不玩。”御凤澜直接拒绝。 “闲着也是闲着,说不定我又欠你一堆要求哟。”归寒邪把树枝往她手里塞,小声哄她。 其实像他这种人,天天风雨里来去,刀光剑影里穿行,小时候哪有玩游戏的时候? 每天都在鞭子的驱赶下奔跑。 十三岁之前就没出过寨子,根本什么游戏也不会。 十三岁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杀了两个比他重了两倍不止的男人之后,他就成了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更不会把这些小孩子的游戏看进眼里了。 但是,御凤澜不开心啊,她不开心,他就想让她开心点,看着她笑是件多么幸福的事。 第363章 树枝 御凤澜拿起了树枝,在手里抛了抛,丢进了火盆里。 树枝是湿的,火苗儿一时半回烧不着,反而弄得屋子里烟雾缭绕。 藏心把湿树枝捡出来,丢出了窗外,瞪着归寒邪说:“你还是坐远一点吧,别招她烦了。” 归寒邪不耐烦地瞟了他一眼,继续把树枝往御凤澜手里搁,“你往火盆里丢,烟子烧上来也好玩。” 御凤澜有些触动,她怔怔地看着归寒邪被烟雾熏得微红的眼睛,小声说:“归寒邪,是不是你和那个养蛊人说,你要把眼睛给他啊。” 归寒邪乌黑的眸子紧盯着她,过了会儿,咧嘴一笑,“你说什么啊?” “想想也不是你啊。”御凤澜轻叹。 “对啊,不是我。”归寒邪也趴下去,轻轻地扯她的头发,小声问:“小凤凰,要是我有一天不再来找你了,你会不会很高兴?” “你找个安静地方,娶个老婆过日子呗,我那里还有些银子,你可以拿一点走。”御凤澜看了看他,小声说道。 “你又关心我。”归寒邪咧咧嘴,往她的耳边靠。 “归寒邪,你坐远点。”藏心看不下去,过来拉他的手臂。 归寒邪猛地扭头,凶恶地瞪了他一眼,“走开。” 藏心的心猛地一沉,飞快地拔出了佩 刀,“你想干什么?” 归寒邪眯了眯眼睛,冷冷地哼了一声,又趴了下去。 “藏心把刀收起来。”御凤澜朝藏心摆摆手,轻声说:“归寒邪不会怎么样的。” 归寒邪冲她笑笑,小声说:“我其实挺想对你怎么样,但你肯定不想我对你怎么样,所以我就忍忍吧。” “你有过女人吗?真的没有过?你知道做男人是什么滋味吗?”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藏心侧目,怎么都想不到御凤澜会问归寒邪这些。 “陆云双也挺漂亮的,我把她送给你吧。”御凤澜眼睛眨了眨,又说道。 “她哪里漂亮了,全天下的女人都是木头,只有你才是女人。”归寒邪脸色有些难看,把桌子上的木枝一把全丢进了火盆里。 藏心连忙用剑把木枝拔出来,没好气地说:“你真以为你是主子,在这里撒什么气。” 归寒邪冷笑,冷冰冰地说道:“你再多嘴,我就让你没有嘴。” “你……”藏心气极,牙关一咬,把怒火压了下去。 “你对藏心客气点,不然出去。”御凤澜曲指,往他的额上弹了一下。 归寒邪的脾气立刻没了,换了副笑眯眯的神情,站起来,冲藏心抱拳作揖。 “藏心大哥,多有得罪,还望包涵。” 这 动作优雅至极,一眼看去,让不认得他的人都会觉得他一直是这样一位谦谦有礼的公子。 藏心是没办法和他相处的,走到一边坐下,独自去烤火。 归寒邪坐回原处,冲着御凤澜笑。 这天下,也只有御凤澜能牵着他的情绪走,藏心毫不怀疑,御凤澜让归寒邪干什么,他会立刻就去。 有这么一个男人在身边护着她,也是好事吧。 归寒邪挽起袖子,又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说道:“这样,我们玩骰子如何?输的人学狗叫。” 这个是他儿时唯一的游戏了,和师兄弟们在难得的休息时光一起玩骰子猜大小,他很少输过,听过他学狗叫的人也全都死了。 御凤澜看着他,心里微微有些感动。 她看得出归寒邪是在想方设法让她高兴起来,若他想,他是可以把她捉走的。 “傻子。”她骂了一句,小声说:“又没有骰子,怎么玩。” “等着。”归寒邪见她终于有了些许笑容,拿了个刚啃过的鸡腿骨头,手指用力,掐下了关节处。 “有你的口水呢,我才不要碰。”御凤澜嫌恶地摇头。 “我给你洗洗。”归寒邪把鸡骨头往茶碗里丢。 御凤澜抚额,扭开了头。 他悉悉索索折腾了一会儿,手掌摊到 了她的面前。 御凤澜愣住了,不是鸡骨头,是四方的黑宝石戒面。他在四面上戳了小点,成了一个骰子。 “你干吗把戒指拆了。”她看向他的手指,戒指只剩下一下圈儿了。 “给你玩儿呗,反正是我偷的。”他笑笑,把宝石往她的掌心里放。 “撒谎。”御凤澜托着宝石看,这石头不是很贵重,可能随处能买到,但是底下刻着字,因为他戳上的小点,已经认不出是什么字了。 “这是你家人留给你的吧?”她抬头看他,小声问道。 “我哪有家人,你哪天肯嫁给我了,我才有家人。”归寒邪笑了笑,抬手在她的头顶轻拍。 “下辈子吧。”御凤澜轻声说道。 “那你下辈子慢点走,等我先找到你。”归寒邪突然变得很认真,盯着她,眼睛一眨不眨。 “哦。”御凤澜随口答应。 “说定了,拉勾!”他变得很兴奋,拉起了她的手,不由分说地勾住了她的小手指,郑重其事地说:“小凤凰,不许骗我,下辈子只能嫁给我。” 这辈子都不知道怎么过,还下辈子!人有下辈子吗? 御凤澜看着他期待的眼神,一时间居然不忍心拒绝,沉默了会儿,她轻轻点了点头。 归寒邪的眼睛大亮,猛地抱住 了她,嘴唇重重地压在她的额上,叭嗒,狠狠亲了一下。 “小凤凰,我会快点找到你的。”他兴奋地说道。 御凤澜鼻子发酸,突然想哭。 皇叔呢,皇叔才是要说这话的人啊。 可他去大风大雨里拼命去了! “来来,我们玩骰子。”归寒邪兴致勃勃地包住她的小手,催着她把骰子摇起来。 御凤澜由着他去摇。 “你猜是大是小?”归寒邪兴奋地问她。 “小吧。”御凤澜想了想,轻声说道。 归寒邪眯了眯眼睛,把她的小手扳开。黑宝石一面朝上,上面是六个点儿。 “怎么,你错了,你输了一次。”他笑笑,小声说:“让我亲一下可好?” “不好。”御凤澜连忙捂脸。 他可不管,凑过来,往她还带着他体温的手背上亲了一下。 藏心拧眉,这归寒邪今天怪怪的,动作和声音都极为夸张。 但御凤澜真被他给逗乐了,被他亲了手背,不服气地要和他再来。 藏心看着御凤澜露出一丝笑容,也就不计较归寒邪神经兮兮的举动。 沐雨给归寒邪买了袄子回来,他美滋滋地穿上,又逗着御凤澜玩了会儿,直到她困得睡了,才安静下来。 “这小子,不太对劲。”藏心把沐雨拉到一边,小声说道。 第364章 受伤 沐雨瞪了归寒邪一眼,不满地说:“他什么时候对劲过,装神弄鬼,一个臭杀手。” “不是,他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从屋顶上掉下来?”藏心眉头紧皱,疑惑地说道。 “马有失蹄时,他又不是最厉害的,摔下来又怎么了。”沐雨不以为然地说道。 藏心摇头,他不信归寒邪会失手。 他往里面看,归寒邪正给御凤澜盖上被子,高大的身子弯下去,一手捂在心口上,半天都没动。 “他好像是受伤了……”藏心小声说道。 沐雨顺着他的视线看进去,眉头拧了拧,“好像真是。” 归寒邪弯着腰站了好一会儿,又慢慢地直起腰来,走到了桌边,拉开了衣服看。 心口上的黑斑散开,像一只巨大的黑蜘蛛趴在他的心口上,还有数道深深浅浅的刀疤并列着。 “你中毒了。”藏心大步过来,愕然说道。 “哦。”归寒邪拿出小刀,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用小刀在蜘蛛上面划开,挤出毒血。 “没有解药吗?”藏心问道。 归寒邪不出声。 解药只有那个死老头儿有,但他不想去找那个死老头儿。 这一世太辛苦,他觉得这世间索然无味,无情无义无亲无朋无家。 若不是御凤澜,他都懒得放出毒血,就那么找一处安静的地方眼睛一合,死了拉倒。 “试试这个,可能缓解缓解。”藏心递上了药瓶,低声说道。 归寒邪看了看他,接过小瓶,用牙咬开了瓶盖,一整瓶药往心口上倒。 剧痛之后,是短暂的清凉。他轻轻地舒了口气,把药瓶往桌上一丢,一个谢字也没有。 沐雨盯着他的心口看,小声问:“是什么毒。” “不知道。”归寒邪冷漠地说道。 除了御凤澜,他没精神和别人说话,也懒得理这些蠢人俗人。 见他黑着脸,沐雨脸色也一沉,冷哼一声,走开了。 藏心看了他一会儿,低声 说:“我们会保护小主子,你去找解药,我看你这毒也没办法再拖了。” 归寒邪系上衣袍,低声说:“不要告诉她,我不来之后,也不要告诉她……呵,可能她知道了也无所谓吧,她眼里,我只是一只蚂蚁而已。” “小主子不是那样的,她若真看不上你,也不会让你进来。”藏心坐下来,给他倒了碗水,小声说道。 归寒邪沉默了会儿,站起身。 “你去哪里?”藏心问道。 “去拦回帝夜天,难道还指望你们两个废物保护她一辈子?在她醒来之前,我会让她看到帝夜天。那男人虽然可恶,却偏偏是能让她真心高兴的人。” 归寒邪瞥了他一眼,拿起支在一边的伞,大步往外走。 沐雨被他激怒了,想和他理论,却被藏心拦了下来。 “让他去吧。”藏心小声说道。 沐雨挥了一下拳头,颓然说道:“也对,我们两个若有用处,又怎么会让小主子落到这般田地?” “去收拾东西,准备出发吧。”藏心拧拧眉,低声说:“他能找到这里,别的人也可以,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躲着为妙。” 沐雨点头,匆匆过去收拾东西。 帝麟饶有兴致地看着面前一群人。 陆云双全身湿透了,脸色苍白,瑟瑟发抖。 孩子们挤在她的身后,惊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人。 “弟妹,好久不见啊。”帝麟从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上站起来,慢步走向了陆云双。 陆云双虽然不如她妹妹陆云织好看,但毕竟是帝夜天的女人。 只要是帝夜天的女人,帝麟都想狠狠鞭打,踩在脚下,听她们求饶,逼着她们高呼帝夜天该死。 看着帝麟如同恶狼一般的表情,步步逼近,陆云双护着孩子们连退数步,瞪着通红的眼睛,小声央求道:“二皇子,不要伤害孩子们,我求求你,放我们走吧。我们是出来找皇上的,现在还没找到他 。而且他也不会为了我们出来,他是抛弃我们的啊。” “说得这么可怜,他抛弃你了吗?那本王就得好好求证一下。”帝麟停下脚步,捂了捂鼻子,“你怎么这么臭,难道吓得尿了?真是倒尽了本王的胃口!” “我们又脏又臭,二皇子,你就放我们走吧,别让我们倒了您的胃口。”陆云双苦苦哀求道 “求我啊,求我的话,就要拿出你的诚意。这么哭哭啼啼的,那可不行!” 帝麟脸色一沉,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身前狠狠一拽。 “你要什么样的诚意?” 陆云双吓得声音都变了形,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呵呵,这用得着我教吗?你们告诉她。”帝麟指她身后的孩子们,大声说道:“告诉你们娘亲,如何向人表示诚意!” “呸,你是早应该被处死的死囚,你应该向官府去投案,不然父皇找到这里,你就要人头落地了。”年长的孩子护着弟弟们,愤怒地盯着帝麟。 帝麟愣了一下,指着他哈哈大笑。 “这臭小子还挺有种,蛮有趣的,你们说是不是?” 四周的侍卫们连忙应声,大声附和。 “臭小子不自量力,不知天高地厚。” “应该好好教训他。” “王爷不必对他仁慈。” “既然这么好玩,就把他给你们去好好玩。”帝麟脸色一变,恶狠狠指着这孩子说道。 几名侍卫上前去,像老鹰捉小鸡一样,把孩子抓了起来,重重地往地上摔。 “二皇子,你放了他。”陆云双惊呼着,要往那孩子身上扑。 “放了他?一切和帝夜天有关的人,我统统不会放过。你若顺从,就能死得舒坦一点,说不定你主动了,我还能让你活着,和你妹妹一样,在我身边服侍我。” 帝麟掐着她的脸,脸庞扭曲。 “妹妹?云织在这里?她在哪里,让她出来见我。”她眼睛一亮,像抓到救命稻草。 “哦,她刚爽到晕过去了,还没醒呢,你好好想想,要不要和她一起服侍我。”帝麟眯了眯眼睛,手指滑进她的脖子里。 “你滚开。”陆云双飞起一掌,狠狠扇到了他的脸上。 “臭女人,你敢打我。”帝麟火冒三丈,用力地抓住她的手,往地上狠狠一掼。 陆云双的额头磕在地上,鲜血直流。孩子们吓坏了,跑过来围到她的身边,哭声连连。 她搂住两个小的,看向被侍卫们鞭打的那个,心如刀绞。 “你们放开他。”她挣扎着过去,趴在了那孩子身上,哭着说道:“别打孩子,打我好了。” “打你?打你还不过瘾。”帝麟走过来,一把抓起了她的头发,狠狠一拽。 陆云双突然想到了她的梳子,挣扎着要从怀里拿出来。 但是她怕伤到自己,梳子用帕子层层包着,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可能马上拆开,用去伤他。 “你拿什么?”帝麟抓下她的手,猛地撕开了她的衣裳。 一只小包掉下来,跌在他的脚边。 陆云双赶紧去捡,帝麟飞起一脚踢开,恶狠狠地说道:“打开看看,是什么东西。” 侍卫连忙捡起了小包,把梳子取了出来。 “梳子。”他捏着梳子看了看,蹲下来,用梳子在她脸上轻拍。 陆云双快吓死了,这梳子可是有毒的,会要她的命的!她想到帝晓的样子,不寒而栗。 “你想拿梳子干什么?”帝麟用梳子抬起她的下巴,阴冷冷地朝她笑。 陆云双瑟瑟发抖,不敢出声。 “不说?”帝麟抓着梳子往她腿上拍,大声骂,“快说,要是不说,我让你吃了它。” 陆云双吓得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没用的东西。”帝麟踢了她一脚,抛了抛梳子,往她身上丢,“关起来。” 陆云双这样子太狼狈了,一身又脏又臭,让他毫无兴趣。 “要洗干净吗?”侍卫试探地问 道。 “你说呢?”他瞪了侍卫一眼,大声吼道。 “是。”侍卫一抖,连忙拖着她和孩子们往外走。 梳子留在原地,帝麟低眸看了会儿,飞起一脚,直接把梳子踢去了角落。 “去看看,有没有人去槐树下面。”他走回桌边,拿了个梨子,咔嚓咬了一口。 “看过了,没有人。”一名侍卫上前来,大声说道。 “妈的,真不管这些人?”帝麟又咬了一口梨子,阴阳怪气地说道:“如果他不管,就把这事传出去,我看他的青衫军还跟不跟他卖命。” “或者是他还没有看到告示,应该多贴几个地方。”侍卫提醒道。 “嗯,去贴。”帝麟拧拧眉,点头说道。 侍卫匆匆跑了出去,屋子里静了,只有他咔嚓咔嚓咬梨子的声音在回响。 他一连吃了两个梨子,挥了挥手,懒洋洋地说:“把那个黑老头儿找来。” 侍卫看了看他,匆匆出去找杀手王。 过了会儿,杀手王慢吞吞地走进来了,朝他深深一揖,低声说:“不知王爷找小人有何吩咐?” “你刺杀帝琰的事,怎么样了。”帝麟低声问道。 “呵呵,请王爷静侯佳音,我的人已经接近他了,好消息就在这两天之内传回来。”杀手王捋着白须,得意洋洋地笑道。 “哼,这么有把握?你可要明白,若你失手,我可是会要你的命,作为你欺骗我的代价。” 帝麟盯着他,冷冷地说道。 “王爷放心。”杀手王自信地挥了挥手。 帝麟站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围着他走了两圈,低声问:“你没有本名吗?” “在下没有,在师兄弟中,在下排行十八。但是排我前面的,都被我杀了。师傅想杀我,也被我杀了。”杀手王摇头,傲然笑道。 “你还挺狠毒的。”帝麟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像你这样的恶狗,是养不熟的吧,是不是也想杀了本王?” 第365章 不会 “当然不会,王爷您是天之骄子,命定的兰烨皇,小人怎么会放弃这样的大好前程呢?只要王爷事成之后,给小人封个小小的官职,哪怕是城门小官,让小人也尝尝当官的滋味,小人就心满意足了。” “呵呵,你放心。”帝麟眼神闪了闪,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声说:“只要你行刺帝琰成功,当本王登上大宝之后,一定会拜你为大将军。你以后也不必躲在深山老林里,缩手缩脚,当老乌龟了。” “谢王爷。”杀手王跪下去,给他磕了三个响头。 “王爷。”侍卫快步过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有人自称杀手王,要见王爷。” “什么?”帝麟猛地扭头看向了杀手王,眼神闪了闪,挥手道:“杀手王,你先下去吧,本王有要务要处理。” “是。”杀手王站起来,深深作揖,退出了屋子。 帝麟看着他走远了,立刻抓住侍卫的手腕问道:“那人什么样子?从哪里来,怎么找到这里的?” “王爷,不知道呀。”侍卫的手腕都要被捏碎了,痛得呲牙咧嘴的。 “妈的,若是人假扮,那他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个杀手王?若他是真的杀手王,我们这里的这个又是谁?若这人图谋不轨,又怎么 会带我们抓来陆云双?” 帝麟瞪得双眼鼓出,用力地挥了挥拳头,在屋子里来回地走动。 “先抓进来,审审?”侍卫问道。 “不要,王爷先不要见他。”陆云织披着他的外袍,睡眼惺忪地从里屋出来了。 她刚睡好,长发披散,脸色红润,不过因为兴奋时哭喊过的缘故,声音有些嘶哑,眼睛有些红肿,还真有些一枝梨花带春雨的媚意。 侍卫的眼珠子有些直。 啪。 帝麟一巴掌扑过去,打得侍卫眼冒金星。 “狗崽子,眼睛往哪里看。”帝麟怒骂道。 侍卫吓得腿一软,赶紧跪了下来。 陆云织掩唇笑,快步走了过来,从帝麟身后抱住了他,娇嗔道:“王爷好坏,妾都起不来了。” “臭妮子,你敢偷听我们说话?”帝麟眯了眯眼睛,把她拉到身前,掐住了她的脖子。 陆云织心里一惊,强打笑颜,小声说:“妾是出来找王爷的,不是存心偷听。而且妾现在是王爷的人,心和身子都是,妾甘愿为王爷出生入死,粉身碎骨。” 这份表白,讨到了帝麟的欢心,他松开了手指,冷冷地说:“要不是看在你确实是把清白给了本王的份上,你早就死了。” “这是上天给的缘份啊。” 陆云织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又抱住了他,娇声说:“王爷莫要动怒,妾只是有个小心思想说给王爷听。” “你说,说得不好,打你十鞭子。” 陆云织跪下去,小声说:“王爷,您可以让这两个人自己见面,再偷偷观察他们的反应,以辩真假。” 帝麟眯了眯眼睛,用脚尖挑起她的小脸,盯着她看了好半天,哑声说:“愣着干什么,按她说的办。” “是。”侍卫连忙爬起来,大步往外跑。 陆云织长长地松了口气,双手抱住他的腿,慢慢地往他身上靠。 “臭妮子,你比你姐姐漂亮,比你姐姐聪明……”他顿了顿,把她拖了起来,低声问:“你想不想见你姐姐?” “姐姐她是帝夜天的人,也就是王爷的敌人。只要是王爷的敌人,那就是妾的敌人,妾和王爷是一条心。”陆云织看着他的脸色,小心回话。 帝麟的脸色稍霁,笑道:“记着你的话,若敢背叛本王,本王把你挫骨扬灰。” “是。”陆云织连忙点头。 “走吧,看看热闹去。”帝麟甩开她,双手背在身后,慢步往外走,“不管哪个杀手王是假的,本王都不会让他死得太痛快。” 陆云织长长地吐了口气,拢了拢 拖到地上的长衣袍,跟在了他的身后。 侍卫把后来的杀手王带到了后面的偏厅,帝麟经后门进了小院,躲在隔壁的房间里偷听。 过了一阵子,先来的杀手王被带到了偏厅外面。 “王爷刚刚不是才见过老夫吗,为何又到这里来?”杀手王停下脚步,有些狐疑地四下打量。 “您老人家的朋友来了,让您进去见见,叙叙旧。”侍卫诡谲地笑笑,指着偏厅大门说道。 “老朋友?是谁?”杀手王不解地问道。 “您进去就知道了。”侍卫的手握了握刀把,不耐烦地催促道。 杀手王眼里寒光一闪,手指紧握住了拐杖,悄然扣上拐杖上的机关。 这拐杖里暗藏三道机关,可变刀,可放毒,还可放出暗器。 侍卫见他满脸凶悍,连忙退了好几步,匆匆说:“你快进去吧。” “那我就进去会会这位老朋友,告诉王爷,老夫没什么好怕的。”杀手王不屑地扫了他一眼,冷哼一声,用力推开了门,抬步进去。 后来的杀手王坐在那里,眼睛被布蒙住,一身黑袍打扮,手里也握着一根拐仗,和他手里的一模一样。也是白发苍苍,白须飘飘。 “你是谁?”杀手王神色大变,挥起拐仗就往那人头顶 砸了过去。 这一下,力道千钧。 那人也不好惹,耳朵动了动,手掌在桌子上一拍,人飞身而起,手中的拐仗架住了杀手王挥来的拐仗,往后用力一掀,把杀手王掀了回去。 杀手王落在地上,指着他怒骂,“你是谁,居然敢冒充老夫。” “你是谁?为何冒充老夫?”后来的杀手王扯下了蒙眼的布,怒发冲冠,手中拐仗重重一砸,把桌子击成了两半。 “好大的狗胆!你到底是谁?赶紧报上名来,让你死个痛快。”先前来的杀手王脸庞扭曲, “不知道谁先死,你敢冒充老夫,也算你本事,今日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后来的黑袍男人哑声大笑。 笑声还未落,他身形已起,手中的拐仗直劈对面人的头顶。 偏厅的门轰然倒下,二人夺门而出,在院子里打成一团。 杖来拐去,互不相让,小院子不一会儿就让两个人打得一团槽,树木倒了,桌椅飞了,坚实的墙都被撞下了几块墙砖。 这两个人的脸是完全不一样的,除了都是皱纹丛生之外,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这让躲在隔壁偷听的帝麟完全糊涂了。 他们两个身手都好,都振振有词,都坚称自己是真的。 第366章 不必留 “其实,这两个人都不必留啊。”陆云织看得兴奋,摇了摇他的胳膊,媚声说道:“王爷,这些杀手哪里有资格服侍您?而且杀手不讲情面,最会翻脸不认人,还是早早除去的好。” “臭妮子,心狠手辣啊。”帝麟扭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 “妾只是为王爷着想。”陆云织赶紧表白。 帝麟想了想,点头说:“你说得对,这两个人无论真假,都不能留,要除去他们才好。不过,在除去他们之前,得把他们手下的人,还有钱,都弄到手。” “王爷英明,这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王爷,天下的一切都应该属于王爷。”陆云织忙不迭地拍马屁。 帝麟乐了,阴恻恻地朝外面看了一眼,冷声说:“让他们打,谁杀了对方都好,正好替本王扫除了障碍。剩下的,本王就用毒酒伺候他。” “王爷高明。”陆云织往他怀里一靠,娇滴滴地说道。 小院中,两个黑袍人斗得难分高下,突然,右边的男人转身直奔向帝麟藏身的房间,手中拐仗猛地掷出,硬生生砸穿了紧闭的木窗。 帝麟吓了一跳,连忙闪身躲开。 拐杖重重地砸在了桌子上,黑烟缭绕。 “快跑!”帝麟猛地一抖,推开了陆云织,夺门而逃。 陆云织吓得花容失色,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小屋。 屋子里的黑烟越来越浓,往外面涌出来,小院子里全是这些黑烟。 “什么鬼东西,你到底是谁?”帝麟怒气冲冲地瞪着后来的黑袍人,大声质问。 “要你命的人。”黑袍人冷笑,飞身扑了过来,一手直掐他的咽喉。 “来人,快来人。”帝麟看到他乌黑的手指,吓得半死,哪敢被他碰到,绕着大树拼命躲闪。 侍卫们涌进来,一起扑向了那人。 “你是……”先来的杀手王脸色一寒,已经明白了来人是谁。 “我们杀手都没有名字,我这个名字,还是他们给取的。他们都叫我归寒邪,那我就是归寒邪吧。”他落在树上,扯开了头套,笑嘻嘻地看着围在树下的人。 “你……”帝麟拧眉,直愣愣地看着他。 “哦,你没见过我,对了,你没来得及看我的脸。我就是帝夜天弄回来的帝阮呀。”归寒邪弯下腰,笑吟吟地看着帝麟说道:“其实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来找这个老家伙,他腰缠万贯,却不肯给我们分一点儿。他还想骗走你的钱,哄你给他兵马,要了你的命,把你送给帝琰,让帝琰赏他个山头,再立为王。” “你胡说八道。”杀手王大喝道。 “我可没有胡说,师兄弟们都往这边赶来,要活捉帝麟。”归寒邪折了根树枝,在手里挥动,“但我仔细想了想,帝琰他和我不对路,那人也不怎么样。我们是杀手,和当官在一起干什么呢?我只要你把这些年盘剥我们的黄金白银吐出来一些,我就离开。” “放你的狗屁。”杀手王气急败坏地跳脚,指着他大声说:“王爷,他是帝夜天的人,快杀了他。” “哈,帝夜天可不是我一伙的,我成天想夺他老婆,他也成天想杀我。王爷,杀手的话不可信,这老东西更不可信,他最爱翻脸不认人了。他是不是告诉你说,他要去宫里杀帝琰?哈哈哈哈,你也相信这个,他那是向帝琰搬救兵去了,要活捉你。” 归寒邪往树上一坐,晃着腿大笑。 “王爷,我可是给你弄来了陆云双!”杀手王急了,大声说道。 “陆云双算个屁啊,帝夜天要真在乎她,还会把她丢在宫里?杀手王明明知道这样没 作用,却用这个办法把你拖在这里,王爷你是猪脑子吗?居然被这老东西骗了。” 归寒邪拍手,笑得更大声了。 “臭小子,你给我滚下来。”杀手王夺了一张长弓,对着他就射。 “老家伙,想杀我,可没那么容易。”归寒邪双手抓着树枝,绕着树转了圈,回到枝头坐下,冷笑道:“我们这些年来为你杀了不知道多少人,你积累的黄金白银有一座山高,却一点也不分给我们。” 堆得山一样高的黄金白银,这让帝麟眼睛大亮,迫不及待地问道:“你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归寒邪拍了拍手,冷着脸说:“今日我来,就要这老家伙的命。” 帝麟眯了眯眼睛,正要说话时,陆云织突然上前来,俯到他耳边说:“王爷小心有诈,这人诡计多端,十分可怕。而且和御凤澜关系要好,只怕是御凤澜派来的奸细。” 帝麟看了她一眼,脸色垮了下来,指着归寒邪说道:“拿下他。” 侍卫们一涌而上,对着树上乱砍乱剁,长箭乱飞。 归寒邪飞身掠起,灵活地落在了屋顶上,大笑道:“原来帝琰的探子也来了。” 帝麟天生多疑,一听这话,马上就看向了陆云织。 “不是我啊,王爷,我可是被您的人捉来的。”陆云织大骇,赶紧说道:“他就是想让我们自已乱了阵脚啊,王爷,千万不要上当。” “对,王爷千万不要上当。”杀手王也大步过来,指着归寒邪说道:“他最会挑拔离间,是我门中的叛徒,早就当了帝夜天的走狗。” “你才是走狗。”归寒邪脸色大变,冷冷地骂了一句,身形化成了一支黑色利箭,直冲杀手王。 杀手王急匆匆地后退,举杖来挡。 归寒邪到了他面前,身形一 闪,转而扑向帝麟。 帝麟毫无防备,被他一掌掐住了肩膀,痛得一声怪叫。 “王爷。”陆云织掩唇惊呼,吓得转身就逃。 “杀了他,杀了他。”帝麟狂呼道。 侍卫不敢轻举妄动,围成了一圈,挥着刀试探。 “归寒邪,快放开王爷!”杀手王手中拐杖往地上一顿,大吼道。 “我什么时候放开过猎物?”归寒邪唇角轻扬,噙着一丝冷笑。 “你不想要解药了吗?”杀手王怪气叫道,指着他说:“你用了锁脉法,封住你的经脉,不让毒血攻心。但这样一来,你日子也就不久了,顶多三天,你就得死成一堆烂骨头。你马上滚,我给你解药,留你的狗命。” “哈哈哈,既然是狗命,有何好留的。”归寒邪抓着帝麟的肩膀,另一手拔下发间的钗,手指一弹,钗变成小刀。 众人眼前一红,小刀划过了帝麟的咽喉,鲜血飞溅。 归寒邪把帝麟往前一推,一脚踢过去,大笑道:“你看,我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失手的时候。老东西,今天你也得死。” 帝麟趴在地上,抽搐几下,血从他身下缓缓淌开。他挣扎着去捂自己的脖子,眼睛往上翻,张着嘴想要求救。 过了会儿,他不动了,手搭下去,眼睛直直地瞪着前方。 帝麟他死了! 就这样死了? 陆云织蒙着脸,一声一声地尖叫,转身就逃。 “你……”杀手王愣了一下,大吼道:“臭小子,你坏了我的大事。” “你一个老东西,你有什么大事?怎么,你身后的主子也肯出来了?”归寒邪大笑,举着刀指向他。 “你这臭小子,早知今日,当初我就该宰了你,活煮了你。”杀手王跳着脚大骂。 “让你主子出来呗。” 归寒邪笑得眼睛弯弯, 小刀往身上擦了擦,拽下身上的黑袍,合上机关,小刀再度变回发钗。 “哼。”杀手王不理会他,拔腿就跑。 “想逃啊。”归寒邪闪身就追。 院子里的侍卫从震惊中醒过神来,互相看了看,一哄而散。 帝麟死了,他们也没必要留在这里了。 “银子,快分银子。”有人往存放银子的屋子里冲。 “对,快搬。”大家一窝蜂地往前挤。 有人从帝麟的身上踩了过去,很快地,第二双脚,第三双脚。 没人在乎趴在地上的他,也没人在乎脚底沾上了血。 他们疯狂地挤进了放着银箱的房间,挤成一团,打成一团,拼命地往身上塞银两,有人脱下了衣服,甚至裤子,装到再没东西可装,也抱不起了,才歪歪斜斜地往外跑。 外面有沾着火油的箭等着他们,他们一出去,箭就射了进来,大火吞掉了小院,浓烟滚滚往上窜。 银子掉在地上,人也倒地上,哀嚎声响成一片,把这里变成了可怕的地狱。 对面的小楼上,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站着。 前面的男子一身紫衣,头戴紫玉冠,面孔削瘦,眼神锐利。 “倾王,来的是归寒邪,帝夜天未到。”后面的人抱拳,小声说道:“本来想将他们一网打尽,现在看来,不可能了。” “他会来的。”薄念倾转过头,薄唇轻勾,冷笑道:“帝麟这诱饵一定有作用,我们再等等看。” “归寒邪真奇怪,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男子不解地问道。 “他们杀手门的人都服了毒药,解药在杀手王的身上。越靠近他,就会越心悸。”薄念倾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这个归寒邪是个人才,可惜,他被御凤澜迷上了,什么都为她去做。”男子拧拧眉,颇有些惋惜。 第367章 找她 “小澜儿不是替我们立了大功吗?把帝夜天带出皇城,帝琰不足为惧。”薄念倾眼神寂了寂,小声说:“你们去找她,把她带来见我。好好伺侯着,不要吓到她了。” “这女子……她可是红颜祸水啊,您还找她干什么?”男子焦急地说道。 薄念倾缓缓抬眸,冷冷地盯着他说:“谁许你这样说她?找死?” 男子吓得一抖,赶紧跪下请罪。 “属下该死,属下只是担心倾王。我们再不能走错半步了,这次机会极佳,把握这次机会,杀了帝夜天,兰烨就是倾王您的了。也不枉老爷疼了倾王您一世。” “去找她。”薄念倾收回视线,淡漠地说道:“她在我这里,帝夜天不是更忌讳吗?” 男子怔了一下,连忙点头。 “主子说得对,是属下目光短浅,属下马上就去。” 他跃起来,匆匆跑开。 薄念倾眯了眯眼睛,端着茶碗,往后一靠。 他脸颊上留着一道剑伤,是几个月前坠崖前被帝夜天所伤,他刻意留着这道疤,就是为了今日好相见。 帝夜天和帝家人夺走的他的一切,现在都可以还回来了。 包括,他的小澜儿! 他握着茶碗的手指紧了紧,坚实的白瓷被他捏碎,茶水从他的掌心漏了下来,落在他的紫袍上,泅成了大朵狰狞的花。 帝夜天已步步靠近了大槐树。 归寒邪是直接先找去了帝麟那里,没有和他打照面。他赶到这里时候,恰好出了太阳。 他解下披风,撕下了槐树上的告示。 “喂。”身后有人叫他。 他转身看了一眼,只见四个男人拎着刀,满脸防备地盯着他。 他低下头,继续慢吞吞地把告示叠起来。 “跟我们来吧,去见你夫人和儿子。” 男人晃了晃手腕,刀把上挂着的缨络穗子乱晃,红 通通的颜色,像浸了血。 “就把她们带到这里来见吧。”他往树下一坐,淡然说道。 “呵,你是不想见她们吧,每迟半个时辰,就会送来一个你孩子的人头,如何?”男子冷笑着威胁。 “哦,好。”帝夜天抬了抬眼皮子,淡然说道。 “什么?”男子愣住了。 “带不回去人,带回人头也好。”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你……”男子咬牙,往前逼近几步,“你确定?” “十分确定,反正他想见的是我,至于云双和孩子们,他也不会放过,我去与不去没什么区别。我走不动了,就在这里等他。”帝夜天解下披风,往旁边一丢,拿下了水囊,拔开了塞子,仰头就喝。 几人分不出真假,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呆怔半天,有一人掉头跑开,另三人仍在原地守着。 帝夜天坐在槐树下,喝了水,又掏出几枚大钱来,叫过在旁边乱跑的小孩,让他去买包子过来填肚子。 三个守在一边的黑衣人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生怕他会随时发难。但帝夜天始终维持坐着的姿势,也不见他手下的人靠近来。 “怎么还没回来?”眼看那人去了有一阵子了,还不见折返,他们有些心慌,互相看了看,小声商量道:“要不再去个人看看?” “不行,我们根本不是这个人的对手,多一个人盯着他也好。”另两个人连连摇头,眼里全是惧意。 帝夜天就算身中蛊毒的事传遍天下,这些人还是害怕他,别说和他对抗了,就是在他面前说话,也得拼命鼓足了十分的勇气才行。 “那就盯着他。”三个人又散开了,紧紧地握着刀把,眼睛一眨不眨地朝帝夜天瞪着。 帝夜天吃完了东西,掏出锦帕,优雅地展开,擦嘴擦手,沉声问道:“你们主子死 后,你们准备去哪里?回家种地?当镖师?还是给人家当护院?” 三个人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他。 “你们主子也是我哥哥,我不让他死得太难看。你们帮我想想,是一刀剁下脑袋的好,还是一刀割开喉咙?剁下脑袋就没全尸了,不太好看。还是割开喉咙吧。”他抬眸看向那三人,手指摁到了腰上。 三个人完全被他的气势给骇住了,连连后退,惊恐地问道:“你干什么?你不要过来啊,想想你夫人,想想你儿子。” “夫人,我夫人怎么在这里?儿子还在我夫人的肚子里。我来这里,就是来杀帝麟的。”他把锦帕叠好,放回怀中,慢慢站了起来。 “喂,你坐回去。”三个人慌了,抖着长刀,对着他大嚷。 旁边的绕着树玩的孩子们吓到了,拔腿就跑,边跑边哭。 附近的店铺里探出好多个脑袋,看到这边剑拔弩张的一幕,赶紧关门关窗,生怕惹火上身。 “他既然不来,那你们带我去找他吧。”帝夜天推开指在身上的长剑,稳步往前走。 “你这个人,开始让你去你不去。”有个人壮着胆子吼他。 帝夜天反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甩到他的脸上,“放肆的东西,真是找死。” 那人被他一巴掌打得飞出老远,牙也掉了,刀也飞出去老远,哪敢再起来,一个劲地缩在地上哼哼。 另两个人惊得步步后退,不敢再出声。 “狂妄是要资本的,你们主子还没资本,你们也敢在这里叫嚣。”帝夜天冷冷地扫了二人一眼,扬声道:“还不带路?” 二人腿发软,抹了把冷汗,快步走到了他前面。 一路往前,到了镇子尽头,出现了一栋大宅,大门口有两只古朴的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的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大门 紧闭着,传出一股子油烟的气味。 “怎么回事?”两个男人吸了吸鼻子,警惕地上前去,用刀小心地推开了门。 “里面着了火了。”走在前面的的人退了回来,掩着鼻子喊:“陈子,出来,陈子!” 弓弦拉开的声音从四面传来,那两个人还来不及拔刀,利箭穿胸而过,将二人射了个透心凉。 帝夜天转过头,只见对面小楼上吊下来几个孩子,楼上正中站的几个面孔完全是陌生的男人,正指挥一群紫衣男子把孩子们吊高。 “原来还有一个狗主子。”帝夜天嗤笑了几声,抬头盯着那些人说:“让他出来吧。” “我们主子没空,你在这里等着吧。”正中间的那人大声说了一句,退进厅里。 “把孩子们放下来。”帝夜天的拳头紧握,沉声说道。 “你若肯自断经脉,孩子们马上就放。”里面的人大声回道。 孩子们在风里冻得瑟瑟发抖,双脚在空中踢打,大嚷道:“父皇不要管我们,我们不害怕。” “对,不害怕。” “一点都不痛。”最小的那个呜咽着大叫。 “帝晓和之翔呢?”帝夜天脸色铁青,仰头问道。 “他们留在医馆治病,很安全。”帝皓凡挣扎了一下,大声说道:“父皇你快走吧,不要管我们” “父皇你快走,快点走。”孩子们一起大叫。 “小崽们子还挺忠心,再大喊大叫,拔了你们的牙。”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用刀背在孩子们的背上乱拍。 “呸,你们这些恶霸,我才不怕你们。”帝皓凡扭过小脑袋,愤怒地大叫。 “既然把我找来了,还是出来见见吧。”帝夜天看着那人,肃容说道。 “主子真没空,他正睡着。”男人冷笑,用刀尖推了推帝皓凡的脚,傲气地说道:“你在这里好好陪 陪你的儿子们,说不定明天就陪不了了。想想我刚给你提的条件,自断经脉,他们可以马上离开。” 帝夜天环顾四周,四面都是弓箭手,就算他用暗器把孩子们身上的绳索击断,他们在掉下来的过程里,也会被利箭射中。 他来之前,并未想到这里除了帝麟之外,还有另外的人等着他。 他不知道帝麟到底有多少人,又藏在哪里,更不知道对面楼里的是谁,他又带了多少人。 这变数多少让他有些着急,尤其是眼睁睁看着孩子们在半空中吊着,却不能出手相救。 他退了几步,在台阶上坐下,让自己镇定下来。 “喂,你是不是因为中了蛊毒,成了废物了?不然你就干脆滚了得了,反正我们主子也缺少奴才,这几个小狗崽子就给我们主子当奴才好了。”楼上的侍卫们对帝夜天极尽嘲讽。 帝夜天不理会他们,在心里快速盘算,清理四周的暗哨需要多少时间,申晋他们现在是否已经赶到,能不能与他配合得天衣无缝。 孩子们吊在风里不停地哆嗦,眼泪鼻涕往下淌,但没有一个孩子哭出声来。 最小的那个死咬着嘴唇,安静地看着帝夜天,眼神里充满了信任和崇拜。 帝夜天拧了拧眉,闭上了眼睛,安静地坐着。 孩子们一见,也一声不哼地一起闭上了眼睛。 “这些臭崽子,还挺有骨气。” 楼上的看守们见了,伸手在孩子们身上乱推,他们就像四口小钟在空中乱晃。 天色渐暗。 帝夜天一直坐着不动,看守们先沉不住气了,不停地进去再出来。 终于,先前在二楼的那男人又出来了,盯着帝夜天看了一眼,挥了挥手,“看样子,你是不想表示诚意了,那没办法,就先送你这个长子去地下伺候你们帝氏祖宗吧。” 第368章 死了 他阴沉着脸色,接过了身边看守手里的刀,冲着帝皓凡的背砍了过去。 帝夜天还是不睁眼睛。 锋利的刀在帝皓凡的背后停下,他探出头看了一眼帝夜天,怪叫道:“你是不是聋了?” “不对,他坐在那里很久都没动,他是不是死了?”有一个看护小声说道。 “放屁,他怎么可能是死了?” “但他真的坐了好久没动,那个什么蛊发作,是不是真死了。”又一个看护过来,伸长脖子看帝夜天。 “老大,还是下去看看吧,别我们一起在这里傻站着,陪一个死人。” “都站好。”男子低斥一声,把刀还给了看护,扭头进了屋里。 薄念倾正坐在桌边,手握狼豪,泼墨作画。 画纸上,涓水细流,芳草茵茵,风筝随风摇摆,却不见放风筝的女子。 “不必看,他在和我比耐心。”薄念倾早就听到了动静,他放下狼豪,淡淡地说道。 “那这几个孩子,是杀还是不杀?继续吊着?我看最小的那个已经撑不住了。”男子拧拧眉,小声说道。 “又不是我儿子,撑不撑得住,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薄念倾低下头,吹了吹墨迹,把画挂到了一边的绳子上。 “那……继续等着?”男子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不停地扭头看外面,“万一他是缓兵之计,他的人从外面包围过来怎么办?” “怕什么,沉住气。”薄念倾拧了拧眉,不悦地说道:“像你这样,怎么能成大器?” “是。”男 子抱抱拳,退到了一边。 薄念倾走到窗口,往下面看去。 帝夜天坐在两个石狮子中间,如同一尊雕塑。 “帝夜天,我看你怎么忍。”他冷冷一笑,回到桌边,铺了一张新画纸,提笔落墨。 这里是个小山坡,坡上种着一长溜的桂花树,挡住了后面的小破屋子。 这小屋子里面住着一位老婆婆,人很好,听说他们要借住一天,很爽快地同意了。 他们给老婆婆送了一点吃的,在这里等着帝夜天回来。 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御凤澜的心跳得厉害,眼皮子也跟着跳,她坐立难安,不时跑到门边去看。 昨天的那场大雨把一切都浇得透湿,小路泥泞不堪。 今天虽然出了点太阳,但还是冷风呼呼的,湿冷湿冷,一直冻进人的心里去,连带着五脏六腑都冻得发抖。 “怎么还没回来?藏心,会不会有事?”她搓了搓手,把小手凑到唇边呵气。 “不会吧。”藏心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御凤澜伸长脖子往路的尽头张望,轻声说:“不对劲,我们也去看看吧,我这心里实在慌得厉害。” “不行,主子说了,让你在这里等着。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到先前那个落脚处的情形,若真有人闯去抓我们,我们这里也容易撤退。什么事都能听你的,这件事,一定要听我的。”藏心用力摇头,小声说道。 在这里等了一天, 御凤澜瞪他,轻声说:“听你的,他能早早回来吗?” “我不管他 ,我只管你。”藏心固执地说道。 沐雨也走过来,大声说:“对,我只管你。” “咦,你们看,那两个人是……”御凤澜突然掩住了嘴,指着远处说道:“你们快看,那是诛风啊。” 藏心定晴一看,正是诛风啊。 他一人走在小路上,正往四处张望。 “他怎么来了?是不是真的诛风?我去看看。”沐雨跳下小山坡,一溜小跑往前冲去。 藏心把御凤澜藏在身后,紧惕地看着那个方向。 沐雨靠近了诛风,但并没有上前去打招呼,而是勾着头,装着在地上寻东西,慢慢走近。 “怎么回事,怎么没有打招呼。”藏心拧拧眉,拉着御凤澜的手慢慢后退。 就在这时,只见沐雨和诛风说话了。 藏心又停下了脚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边看着。 “诛风怎么会一个人?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难道看到了我们留给他们的记号?” 御凤澜很想冲过去一问究竟,她强忍住了,等着沐雨给她们发信号。 诛风突然倒了下去,沐雨抬头看向了他们藏身的方向,朝他们用力挥手。 “诛风受伤了,我们快过去。”御凤澜连忙往山坡下面走。 诛风躺在泥水里,脸色苍白,唇角有血。 “他是受了内伤。”沐雨检查了他一下,小声说道:“赶紧把他抬进屋子里去。” “不必了。”御凤澜站了起来,看向前方。 藏心顺着她的视线看,只见数十名紫色锦衣的男子正朝他们举起了箭。 “诛风是诱饵,帝夜天肯定也被他们带进了陷阱。”御凤澜定了定神,小声说:“不管是谁,我们去会会吧。” “不行。”藏心摁住她,小声说:“让沐雨背着你先跑,我拖住他们。” “拖得掉吗?他们既然带着诱饵前来,那就不止这么点人。”御凤澜摇了摇头,轻声说:“而且,我想去看皇叔,我想知道他怎么样了。藏心,我不想再承受一次失去的痛苦,那样的滋味,比死还难受。” “澜公主,请吧。”紫衣人上前来,向她抱了抱拳。 一辆马车牵到了她的面前,紫色华盖,紫色锦帘,让她想到了薄念倾。 “你们主子,还是这么喜欢紫色啊。”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马儿脑袋,看向走在最前面的人。 “澜公主,请。”紫衣人寒着脸,指着马车说道。 “这么凶啊。”御凤澜笑笑,扶着藏心的手往马车上蹬,“你们三个也上来,我们坐一起。这样的马车很舒服,比骑马舒服。” 藏心和沐雨抬着诛风上了马车,看了看御凤澜,准备夺车,冲开人群逃出去。 “不要冲动,我们跟他们去看看,说不定另有转机。”御凤澜摁住藏心,小声说:“而且,既然诛风在他们手中,那暗霜可能也在他那里。” “是薄念倾吗?”沐雨犹豫了一下。 “谁知道。”御凤澜拧了拧眉。 薄念倾在她脑子里的样子居然模糊了,最后一面是在哪里见到的?她想了会儿,扭头看向诛风。 若他醒来,应该能告诉她不少事吧。 马车一路缓缓往前,那些人对她倒也客气,好茶好饭地给她送进来,只是她想问什么事,那是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诛风一直昏睡,沐雨探他的脉搏,并无大碍。 走了一整晚,到第二天晌午时分,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澜公主,请吧。”两个侍卫推开了马车门,请御凤澜下去。 御凤澜往外看,前面立着一个小宅院,旁边全是桃花树,叶片还碧油油的,枝叶里藏着秀气的桃花苞。 春天的时候,这里一定花开似锦。 侍卫上前去,叩开了门,请她进去。 御凤澜扶着藏心的手,下了马车,眸子轻抬,飞快地环顾了四周一圈,把四周的环境看了个清清楚楚。 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到了新地方,必会先看退路,方便打不过的时候赶快跑。 “请进。”侍卫推开了门,鱼泡眼死死盯着她们三个人。 御凤澜缓步进去,一眼看到了屋檐下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暗霜。 “暗霜。”她大步过去,大声叫他。 暗霜没动,和诛风一样,睡着。 “暗霜兄弟。”藏心摇了摇他的肩,想叫醒他。 “给他们两个吃药。”带他们进来的侍卫挥了一下手,低声说道。 守在院子里的男人上前来,递给藏心两颗药丸。 “你们给他们吃的是什么药?”御凤澜拦住藏心,把药丸拿了过来,眸子横扫过去,微笑着问道:“怎么看他们像受的是内伤呢?” 第369章 公主 “澜公主,他们两个可不是我们打的。”侍卫拧了拧眉,看御凤澜时的神情有些恍惚。 御凤澜就有这种本事,不管在什么处境下,只要她一笑,万里冰雪都会因为她的笑容而融化掉。 她抿抿唇,轻轻点头,“那就是他们自己打自己了。” “也不是……”侍卫转开了头,低声说:“你们伺候好公主,我去向主子复命。澜公主,你们就在此等侯,我劝澜公主不要离开,不然会错过他们二人疗伤的大好机会。” “用他们威胁我啊。”御凤澜笑容冷了冷。 “不敢。”侍卫抱抱拳,掉头离开。 “外面冷,进去说话。”藏心把暗霜背起来,大步走向房间。 屋子里摆设简单,不过已经生好了一盆火,比外面暖多了。 暗霜和诛风服了药,先后醒来,怔了片刻,猛地扑过来,也不分尊卑了,把御凤澜紧紧抱住,连声说:“公主,见到你太好了!” “你们两个臭小子,这么窝囊,被人给扣住了。”沐雨往两个人的肩上捶,大骂道:“怎么逃不出来吗?” 二人面露忿色,互相看了看,小声说:“那日掉下了悬崖,我们被水冲到了下游,醒过来时就到了他那里。而且,奶娘也在他那里呢,奶娘是从京城直接被带走的。” “真是薄念倾?”藏心轻声问道。 “不仅如此,他还将御氏皇族里活下来的人都接过去了,公主,您十三哥真的还活着!他已经在那里住了近两年了,而且特别憎恨帝夜天,成天都在想如何杀了 帝夜天。”诛风为难地说道。 御凤澜脸色一白,丝毫不见喜色。 她要怎么喜?薄念倾这是想用她的家人来让她做抉择啊! “您十三哥眼睛瞎了,是被那晚的大火灼瞎的,而且脚也废了。薄念倾表面上对他好,其实是想用他留住那些誓死效忠御氏皇族的死士们。我们也想带他离开,一拖就这么久。”诛风小声说道。 暗霜捧着脑袋,懊恼地说道:“对,这回薄念倾带我们出来,说是去见你。我们琢磨着可以出来给你报个信,没想到他在我们的茶水里下了药。我和诛风出现了幻觉,就打了一架,打伤了彼此。” 御凤澜慢慢坐下去,手伸在火盆上面烤。 “薄念倾和胡疆的人联手了,还和北唐霆有往来,他们打得火热,正图谋拿下兰烨。若他把你带在身边,那就有了名正言顺的理由。”暗霜继续说道。 “他既然出来了,那就是不想再隐藏在后面了。上回他在皇陵失败,这一回一定精心谋划过。我怕皇叔掉进他的陷阱里,得想个办法。”御凤澜眉头轻锁,小声说道。 “他恨死帝夜天了,他拿着练剑的木偶人上面全刻着帝夜天的名字。”暗霜小声说道。 “他的营地在什么地方?除了十三哥,还有谁在那里?宝公主呢?”御凤澜抬眸看向他,攥着帕子的手指收紧,眉头紧锁。 “阿宝公主也在他那里,不过他很少去见阿宝公主,阿宝公主在那里日子不太好过。”暗霜面露同情,义愤填膺地说道:“他明知道 他们是兄妹,为了掩饰身份,还是和她成亲。他把阿宝公主这辈子都害了。” “薄念倾为了自己,真是不择手段。”藏心担忧地看着御凤澜,轻声说:“小主子,我们还是想办法离开的好,不然他一到这里,你这孩子只怕保不住。” “对啊,他不会让你生下帝夜天的孩子的。”沐雨急了,在屋里四处看,想找到可以用的兵器。 “他们守在这里的人少,我们能冲出去。”藏心催着她做决定。 御凤澜双手覆在肚子上,小声说:“出不去的,我看过了,这地方四周都有埋伏。他不是帝夜天,会为了我留着你们四个,我们一旦想走,你们四个凶多吉少,我更走不了。” 沐雨坐下去,拳头在桌上捶了一下,懊恼地说:“我就说帝夜天不应该去管陆云双,我们一直往北走,不暴露行踪,现在已经出了汰州地界了。” “不是这里,也是那里,他总有办法让我们停下来。”御凤澜摇了摇头,小声说道:“薄念倾和帝麟联起手来,皇叔单人赴战,真是麻烦。” “不是有青衫军吗?”藏心小声问道。 “青衫军一动,这战火就起了,我们更别想走了。”御凤澜捂脸,轻声说:“我的担心真没错,只怕我们真的去不了胡疆,看不到今年的大雪,以后的也不知道看不看得到。” 御凤澜很少这么悲观,但她的感觉就是这样不妙。 帝夜天身中蛊毒,独自面临强敌。 薄念倾有备而来,挖了好陷阱等着他。 不,她一定要 想办法,替他解了这一难! 这全天下,也只有她能最坚定的站在他身边了。 哪怕再难,她都得替他除去拦在他前面的豺狼猛虎,助他平安往前,去胡疆找到解药。 “小主子?”藏心怜惜地拍了拍她的肩。 “我没事,去让他们给我们做饭来吃。”御凤澜吸了吸鼻子,扭头冲他笑道。 藏心向暗霜使了个眼色。 暗霜大步走到了窗边,大声喊道:“喂,我们主子饿了,好饭好菜地端来。” 外面应了声。 御凤澜坐回桌边,正容道:“我们五个,也算闯过了龙潭虎穴,地狱黄泉的人,没什么可怕的了。现在,我要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小主子,你说。”四人坐过来,一起注视着她。 “这一回,谁也不许挡在我前面,我不让你们再为我挡什么。有机会就走,不许停留半步。薄念倾那里,他既然请我前来,说明对我还留情三分,我自会和他妥善周旋,尽量摸清他的底细。”御凤澜拉住四人的手,交叠在一起,严肃地说道。 “那怎么行?我怎么可能丢下你,我的命一直是你啊。”藏心反握住她的手,焦灼地说道:“你这样说,我现在就想带你冲出去。” “听我的,不要和薄念倾正面起冲突,没必要。”御凤澜抚了抚肚子,小声说:“我也得放温和点,才能保住这个小的。” 房间里静了会儿,御凤澜看他们四个都没精打彩,于是笑着说:“没事,既然知道了是怎么回事,那就好说了。” “怎么?” 四人看向她,满脸迷茫。 “薄念倾和我御家也有无法理清的恩怨,算一算也好。我确实挺想我十三哥的。”御凤澜眯了眯眼睛,一脸平静,“其实我不应该埋怨皇叔去救陆云双和孩子们。若是你们陷入险境,我也会坚持去救。这是做人最基本的道理,我们不能抛下身边的人,何况是那些可怜的孩子。” 沐雨敲了敲脑袋,小声说:“我也不是埋怨他,我就是觉得小主子又受委屈了。” “人生在世,总有委屈,趟过这条河就好了。”御凤澜拍拍手,笑着说:“好了,我们等着薄念倾接我们去见帝夜天。” “小主子,想得这么简单……”暗霜欲言又止,和诛风交换了一记眼神,看着门外说:“饭菜来了,小主子先吃饭。” 御凤澜扭头看,三名侍卫端着大盘小盘进来了,热汽腾腾的,全是好东西。 这些人掠夺了附近几十里百姓的粮食,在这里过大鱼大肉的好日子呢! 御凤澜思及此处,不免有些心惊。 薄念倾收买于默的目的,原来在这里,他知道了青衫军大概的驻地,避开了那些地方,暗中培植势力。 让她最心寒的事是,上头的人千方百计地想开源节流,替百姓们着想,下头这些地方官儿却在想方设法地瞒报实情,和敌人勾结。 “真是可恶。”她抓起了筷子,扫了一眼那三名侍卫。 三名侍卫互相看了看,一言不发地离开。 “小主子,怎么了?”藏心看着饭菜,紧张地问:“是不是里面有毒?” 第370章 没毒 “没有毒,吃吧。”御凤澜抚了抚小蓝蛇的脑袋,它并没有反应,温柔地趴在她的手腕上,蓝色的舌信子往外吐了吐。 “或者有迷药之类的东西呢?”沐雨又问。 “他现在还不敢那样对我,在我面前还得保持他谦谦君子的模样。”御凤澜拿起筷子,小声说:“我是生自己的气,当年为何对薄念倾那样痴迷?若不是我迷上了他,他也不会有机会把握重权,让父皇那样信任他。” “他会隐藏,谁也没看出他是这样心机重重的人。小主子先别想了,吃饭。你也有好些日子没吃上一顿好饭了。”藏心劝道。 御凤澜端起小碗,挑了一口白米饭,轻轻点头,“对,应该吃,来,你们都来吃。” 五人围在桌边,像以前一样,他们四个用筷子互挡,争抢一块鸡肉,赢的那个人再把鸡肉放进御凤澜的碗里。 御凤澜笑嘻嘻地由着他们闹,一连吃了好几碗饭,撑得肚子圆,才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一抹嘴巴,冲着外面说:“去请你们主子来,说我要见他,来晚了我就生气了。” 外面有人伸进脑袋看了一眼,悉悉索索响了一阵,一把低沉的声音从窗子处传进来。 “我在这里。” 御凤澜唇角的笑容浅了浅,飞快地抬眸看去 。 薄念倾来了! 披风还在身上,手里还握着马鞭,看来是才到不久。一双深幽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神情平静。 这人厉害了,策马而来,怎么都没有动静呢? 她起身过来,往院子里看去。 他的马就在院子里,蹄子上不知道包了什么东西,踏石而行,居然没有声音。 “那叫金角毡。”薄念倾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你越来越厉害了。”御凤澜点点头,微微一笑。 “你也离我越来越远了。”薄念倾的视线往下低,目光停在她的肚子上面。 “喏,我们说好,你和我怎么样,你和他怎么样,我统统可以不管。但你若敢伤我肚子里这个,我可不会让你好过的。”御凤澜捂了捂肚子,正色说道。 薄念倾转开了头,低声说:“我送你去见你十三哥。” “怎么,连我们夫妻告别的机会也不给?”御凤澜歪了歪脑袋,笑着问。 “你别笑,我知道你现在恨我。”薄念倾拧了拧眉,手从窗子里伸进来,落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摸了摸,“小澜,不管你怎么恨我,这件事我一定要做。我得杀了他,我要得到兰烨国。” “你真是傻啊,知道我恨你,还要带我回去?我去了之后,你的地盘可就要四 处起火喽。”御凤澜还是笑。 “别这样,我们好好的,好吗?”薄念倾的手垂下去,轻轻叹息。 “我脑子坏了,才会和你好好的。”御凤澜撇了撇嘴角,小声说道:“你把孩子和他都放了,陆云双那女人,你爱杀就杀,想收着当小妾也行。然后带我见见帝夜天,不然我写封信给他也行。” “呵……”薄念倾摇了摇头,低声笑,“小澜,我怎么可能放了他呢?一个比我强大的人,一定得死了才保险。” “我还以为你会说,这世上最爱我的男人一定得死了才行。”御凤澜小声叹气。 薄念倾的脸色沉了沉,盯着她看了会儿,缓缓说道:“你别和我斗气,我们走到今日,我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当年我做了那个选择,每回梦里醒来都难受得要命。这一回,我不能再让自己难受了。” “所以每回都让我难受?”御凤澜也不笑了,看着他,小声说道:“倾哥哥,我打小就跟在你身后跑,你到底在想什么,想干什么?你能不能给我说句实话?” “我们路上说,你出来吧。”薄念倾把手伸给她,低声说:“你放心,我答应你不伤你的孩子,绝对不伤。” “藏心,我们走,去倾郡王那里转一圈。” 御凤澜笑笑,昂首 挺胸往外走。 出门之前,把小蓝蛇解下来,拍拍它的小脑袋,轻声说:“去请你主子,说我找他帮忙,一定要帮我这个忙。” 小蓝蛇弹出去,落在草丛里,滋溜滋溜地游走了。 藏心四人走出来,看了一眼薄念倾,快步在她的身后。 还是那辆马车。 薄念倾扶着她的手,送她坐上去,却挡住了藏心几人,自己亲自赶车。 “我离不开他们四个的,你别和我作对。”御凤澜立刻钻出马车,不悦地说道。 “放心,我知道。”薄念倾挥了挥手,有人牵过了藏心他们自己的那辆马车,让他们四人上去。 御凤澜退回马车里,盯着薄念倾的后背看。 这人越来越陌生了,野心勃勃,不择手段,而且心思极为难猜。 “帝夜天被我困在镇上了。”薄念倾小声说道。 “你困不住他的。”御凤澜镇定地说道。 “谁知道呢。”薄念倾扭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变得温柔了,“把车门关好了,别让风进去,小心吹着了。” “唷,还这么关心我呢。”御凤澜嘲讽道。 “当然关心你。”薄念倾反手拉上了马车门,轻声说:“以后我会好好对你的,我们一切重头来。” 御凤澜又推开了马车的门,眉头紧皱,盯着他说:“那我就 要见帝夜天,不然我不死心,以后若天天和你闹,你也不快活吧。” “不能见,以后就忘了他吧。”薄念倾头也不回,手中鞭子用力扬起来,重重地抽在马的背上。 马儿痛得嘶鸣,撒腿狂奔。 就算这样,马车行在路上,还是没有发出像别的马车那么大的动静,而且非常平静。 这世上,每一个有野心的人都不应该被小看。 薄念倾远比御凤澜想像的要厉害得多。 上回皇陵失手,不过短短几个月,他就卷土重来,还让御凤澜见识到了他的金角毡。 “你说过,我们路上聊的。”御凤澜换了个话题,大声问他。 薄念倾扭头看了看她,眉头轻皱,轻声说:“好,我告诉你。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因果。因果循环,才有今日。当年你父亲把我指给你,我那时身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大丫鬟冬画,和我感情好,所以我不想娶你。” 御凤澜愣住。 “你对你父皇说,你就要嫁我。所以你父皇以赐死丫鬟冬画为条件,让我点头。我第一次品尝到了权力的好处。我送走了冬画,第一次尝到了留不住人的无奈滋味。后来,帝崇忱找上了我,说我是他儿子,当着我的面,给我的爹娘喂下了毒药,我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强迫的痛苦。” 第371章 除掉 “你不想娶我,可以跟我说的,就为此事记恨我们吗?”御凤澜忍不住打断他。 薄念倾摇头,低笑,“小澜,我不是恨你们家人,你不要这么单纯。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在这世上,只要强权的人说想,那些匍匐在他脚下的人就只能顺从。权力是好东西,他让男人强大。但很可惜,我的面前总拦着这样那样的障碍,我只能慢慢清除掉。” “那年,父亲让你去找长生药,你其实是借机去培植势力了?”御凤澜沉默了会儿,小声问:“薄念倾,你现在带我去你那里,也是想利用我替你凝聚人心吧?你只要掀起百姓和朝中官员对帝氏的仇恨,再揭竿而起,光复御家江山。你让十三哥为帝,然后在他身后操纵江山,这天下其实就是你的,还可以赚得美名一身。” “这样不好吗,我也不比他们差。你觉得我不好,是因为你喜欢帝夜天。若你喜欢我,那你肯定会觉得是他不好。你说,是不是这道理?”薄念倾扭头看她,唇角轻扬,大声说:“不要紧,我们慢慢来,我可以等你回心转意。虽然时间久了点,没按我以前的计划走,但最后还是可以走到终点。” “很好,请慢等。”御凤澜笑笑,拉上了马车门,再不出声。 突然,前面的侍卫大叫了一声,猛地拉住了缰绳,马蹄子高高扬起,调转过了方向。 “怎么回事?”薄念倾脸色一沉,手掌匆匆扣住长剑,往前看去。 “路上有两个小孩儿。”侍卫大声说道。 “把他们丢开。”薄念倾冷漠地说道。 “是。”侍卫跳下马,大步跑到孩子身边,拖起孩子就往路边随手丢。 路边是个陡坡,下面乱石嶙峋,这丢下去,孩子不死也残。 “你们这些杂碎,这是孩子!”藏心一见,立 刻火了,飞身过去,一手一个,接住了差点被砸在大石头上的小孩儿。 “是之翔!”他定睛一看,心猛地抽紧。匆匆扭头看了一眼,大骂道:“你们这些狗东西,小心生儿子没屁眼。” “喂,你说话小心点!”侍卫拿着鞭子指他,大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小心阉了你,让你当个死太监。” “你……” 藏心大怒,正要发难时,御凤澜钻出了马车,冲他招手。 “藏心把孩子抱过来。” 藏心夹着两个孩子到了马车前,小声说:“你看看这两个孩子,这个晕过去了,这个好像已经……” 御凤澜心一惊,连忙把帝之翔抱到了怀里,再看帝晓,一点气息也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该死的帝麟,我不会放过他!”她握紧拳头,手轻轻抚过了帝晓青紫的脸,哽咽着说道:“把晓儿先葬下,记住地方,以后迁他回皇陵。” “是。”藏心瞪了一眼薄念倾,叫过沐雨,二人大步走向路边。 御凤澜打湿了帕子,给帝之翔擦干净脸,用小勺给他喂水。 “这是谁?”薄念倾钻进马车,盯着她的脸看。 “我怎么知道是谁?”御凤澜看看他,轻声说道:“是孩子就要救,积点德。” “人命如蝼蚊,生死天定,让他下去吧。我那里不进外人。”薄念倾眉头一皱,拎着帝之翔就要往外丢。 “薄念倾!”御凤澜死死抱住孩子,愤怒地瞪向他,“我不管,我就要带着这孩子。” “小澜!”薄念倾手指扣紧,不悦地说道:“不要和我作对了,我说过,我们可以好好的。” “好个屁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弄死你身边这些人!”御凤澜冷笑。 薄念倾怔了一下,御凤澜骂起人来,柳眉倒竖,还挺凶的。 他松开手指,眉头拧了拧,看 向她怀里的孩子,低声道:“那他醒了之后就让他走。” 御凤澜推了他一把,小声说:“你出去,我这会儿不想理你。” 薄念倾的袖子被夹在门缝里,御凤澜抓起来往门上用力擦了一下,打开了点门,让他收回去。 帝夜天可能也是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物,要人死,跟捏死只蚂蚁一样。 但他有底限,他不乱杀女人,更会不杀孩子,不会置身边人于不顾。 薄念倾的心肠,果然跟石头一样。 是谁说的,成大事者,必须无情无义,六亲不认。 薄念倾还真是做到了。 她转头看马车外面,藏心正用自己的衣服包上帝晓,沐雨寻了块石头过来,在上面刻字。 多可爱的孩子,就这样没了! 她心里难受得很,把帝之翔紧紧地抱在怀里,轻拍他的背,叫他的名字。 都是小孩子,常年在乡里生活,现在又脏又瘦,所以薄念倾并没有认出他,或者他印象里根本没有这孩子。 帝之翔是摔晕过去的,马车颠簸了会儿,他悠悠转醒。 大眼睛睁了会儿,猛地坐起来,慌张地大喊,“晓哥哥呢,我的晓哥哥呢?你快把晓哥哥还给我。” “嘘,是我……”御凤澜捂住他的小嘴,小声说:“不要出声,不要说认识我。” 帝之翔过了会儿才回过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扑到了她的身上。 “母……” “叫姨。”御凤澜在他耳边小声说:“我们在敌人这里,你得装着不认识我。” 帝之翔连连点头,扁着嘴说:“我背着哥哥去找娘,可是我背不动了。娘说在医馆去找东西的,她骗我,她走了,不要我们了。” “她们被坏人捉了。”御凤澜明白了,这两个孩子是和陆云双走散了。 “她们在哪里呀?晓哥哥呢?”帝之翔抹着眼泪,抽 抽答答地问。 “你晓哥哥他伺候佛祖去了。”御凤澜忍着心酸,抚着他的小脸说道。 帝之翔愣了会儿,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 御凤澜拉起他的小手看,这小家伙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衣服磨得破破烂烂,小手小脚都摔破了皮。 “别哭了。”御凤澜揽住他瘦弱的小身子,小声说:“你慢慢和我说,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晓哥哥会中毒呢。” “娘的梳子打到了晓哥哥,晓哥哥的手就肿了,一直疼,一直疼,然后全身都青了烂了。我们去医馆,娘就是不肯告诉大夫晓哥哥的手是被梳子打到的,非说是蜈蚣,大夫把我们赶出来了,她就让我和晓哥哥在路边等她,结果她没回来,我很害怕,就背着晓哥哥找娘和哥哥们去,然后我走不动了。” 帝之翔越哭声音越小,他累了,小肚子还咕噜地响。 御凤澜赶紧拿干粮出来给他吃。 也亏得薄念倾为讨她欢心,在马车上面备了这么多吃的,还用小碳炉温着热汤热菜。帝之翔狼吞虎咽地吃了两个小笼包,喝了一碗汤,缓过神来。 “爹在哪里呀?”帝之翔小声问。 “爹去对付坏人了,我们去帮他的忙。”御凤澜轻声说道。 “好,把坏人统统抓起来,丢到河里去喂乌龟。”帝之翔挥着小拳头,鼓着腮帮子说道。 御凤澜往外看了一眼,轻轻点头。 天色渐暗,不知路的尽头到底是哪里。 小楼外,帝夜天坐了一整天,夜色披在他的肩头。暮光像退潮一样,从光亮之处迅速往暗色中退去。 几声鸟儿的啾鸣声后,他睁开了眼睛,看着那几个孩子说:“你们听好,这是你教导你们的第一件课,男人的坚持和坚韧。你们做得很好,我很欣慰。” 几个孩子吊了一天,几近虚脱,听到 他的声音,都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周的守卫也都涌了出来,紧张地看着他。 “鲜血,有时候会洗清罪恶。不要害怕,下来之后躺着不要动。”帝夜天慢慢站了起来。 “快去禀告主子。”守卫们急了,连忙进去通传。 “主子赶去见御凤澜了,还没回来呢。把箭对准几个孩子,只要有孩子在手上,他不敢乱动。”主事人赶紧出来,朝帝夜天看了一眼之后,又匆匆退回了小楼里。 “让他出来吧。”帝夜天昂首挺胸,看着二楼的方向,朗声说道。 “主子在休息,你急什么?我们主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这些小崽子们的命吧。”主事的人又跑出去,大着胆子冲着帝夜天吼道。 帝夜天笑笑,沉着地说道:“我为什么要在乎他们的命呢?自己的命,自己在乎。” 他说完,手掌一挥,四点暗光疾飞过去。 太快了。 那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吊着四个孩子的绳子应声断裂,孩子们掉在地上,就地打滚,也不站起来,四肢并用,尽力往前爬。 吊了一天,哪还有力气?拱了半天,也不过拱了几步远而已。 但,这已经足够了。 主事人怔然间,帝夜天拔地而起,一声厉喝破唇而出,暗器再度出击。 帝夜天威名在外,这一招,就算没打着人,吓也先把他们吓破胆。 楼上的护卫吓到了,慌忙蹲下躲避,主事人在地上打了个滚,连声大呼,“放箭,放箭。” 没有反应。 主事人吓到了,悄悄抬头看,原本埋伏着弓箭手的地方悄无声息,不见他们的人影。 是申晋。 他们人不多,也来不及搬救兵。 在外面蜇伏到天黑时,终于逮着了一个出去方便的士兵,弄清了这里面的情况。 于是申晋扮成了这个士兵,混了进去。 第372章 黄雀 想办法骗出了几个人,放倒了这几人几人,大摇大摆地混进了他们中间。 那些弓箭手本来都对着小楼,申晋冒充薄念倾身边的人,过去传了假令,让他们悄然撤下,去镇子外面埋伏好。 这时候,那些人还躺在草堆里一动不动,等着薄念倾传来新命令呢。 做完这一切,申晋学鸟叫,给帝夜天递了个消息,一起行动。 这些策略,都是以前在打仗时帝夜天用过的,他们在帝夜天身边久了,也学了个七七八八。 薄念倾带来的人也不多,百人而已。 他本来就是想当黄雀,没想到来的人是归寒邪,并不是帝夜天,还把帝麟给杀了。 害得他提前动手,坏了自己布的好局。 “主子怎么还不回来”主事的人抱头往屋里钻,气急败坏地大骂。 “我们怎么办?”侍卫们跟着他跌跌撞撞地往小楼下逃,焦急地问道:“弓箭手怎么都没动静?” “还是逃吧,帝夜天肯定人多,不然怎么会没点动静,就把我们的人给拿下了?” 几人越想越不对劲,根本不恋战,拔腿就逃了。 帝夜天用了点内功,心口有些胀,赶紧盘腿坐下来,运息调气。 “主子。”申晋几人抱着孩子匆匆过来,大声说:“我们赶紧走,待他们到外面会合之后,会杀回来的。” “你们母亲呢?帝晓和之翔呢?”帝夜天睁开了眼睛,叫过了老大帝皓凡。 “晓弟弟病了,娘送他去医馆,然后我们被抓了。他和之翔应该还在医馆里面。”帝皓凡脸色苍白,指着对面的小院,虚弱地说道:“娘还被关在那个院子的地牢里。” “走。”帝夜天带着申晋一行人,飞奔进了小院。 院子里烧成一片狼籍,四处横着枯黑的尸骨。 几个孩子吓得面如土 色,根本不敢睁开眼睛看。 “地牢在哪里?”帝夜天摁住帝皓凡的肩,低声问道。 帝皓凡勉强镇定,带着几人往小院后面走。 这是用菜窖改成的地牢,陆云双倒在里面,正瑟瑟发抖。 火折子的光照到她面前时,她抱着肩不停地尖叫了起来。 “娘娘,快别叫了,是主子。”申晋捂住了她的嘴,小声说道。 “皇上?”陆云双立刻扑了过来,紧紧地抱住了帝夜天的腰,哭着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先出去。”帝夜天拉开她的手,抱起了最小的孩子,大步往外走。 申晋见她迈不开步子,把她背了起来,快步出了地窖。 从小镇西头冲出来,小镇子里面正好传出了急促的马蹄声,是他们发觉上当,已经冲回了小镇。 “进山。”帝夜天当机立断,带着众人冲进了山中。 马都在东头,是骑不了了,他们只能一路步行回去,与御凤澜去会合。 几个孩子实在饿得厉害,一行人停下来,申晋找东西回来给他们充饥。 看着捧着野果子狼吞虎咽的孩子们,帝夜天沉声问道:“晓儿怎么病了?之翔没事吧?” “之翔没有事,晓儿可能是太累了,还吹了凉风,所以病倒了。”陆云双躲开他的视线,小声说道。 “不是被蜈蚣咬了吗?”帝皓凡扭过头,惊讶地问道。 “嗯……是又被毒虫子咬了一下。”陆云双不自然地说道。 “在哪个医馆,申晋,你亲自去接。顺道把他们送回京去。”帝夜天拧拧眉,低声说道。 “我不要回去,让我跟着你吧,我给你和皇后当侍女,我服侍你们,皇上,求求你,不要折磨我了,我不可以失去你。”陆云双扑过来,抱着他的腰不放,哭着说道:“你若让我回 去,我还不如死了。主子,求求你了,让我伺候你好不好?” “爹,让我们跟着你吧。”几个孩子也苦苦哀求。 “你们听话,我此行很艰险,你们必须去安全的地方,如果我能找到解药,会回来的。”帝夜天抚着几个孩子的脑袋,沉声说道。 帝皓凡沉默了会儿,小声说道:“几个弟弟可以回去,我觉得我现在已经满了九岁,可以跟着爹去历练了。起码能帮着爹跑跑腿,传个口信。” “我们也要历练,我们不回去。”三个小的也哭着摇头,抱着他的腿,捧着他的袍子不放。 其实孩子是被吓着了,觉得在他身边才安全。 “先回去和皇后会合吧,薄念倾不在,说不定是抢先去见她了。”申晋提醒道。 “走。”帝夜天脸色一沉,拔腿就走。 陆云双一见,赶紧跌跌撞撞地跟了上来。 一行人在山里绕了一整夜,终于绕到了山下。 这样速度太慢,申晋去村里偷了几匹瘦马,把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一只金镶玉的扳指丢在马主的院子里,当成马资。 拖着女人和孩子前行,就算骑了马,速度也慢,一行人赶回小镇时,已经人去楼空。 “哎,薄念倾一定来过了。”看着在路边游走的两匹马,申晋懊恼地说道。 “我们赶紧在四周找吧。”陆云双面露喜色,强行掩饰过去,扯了扯帝夜天的袖子,小声说道。 “那个,你看……”帝皓凡突然抬手,指向了前面。 小金甩着尾巴过来了,它包在角上的布已经挣掉了,身上原本给它涂的颜色也掉了不少,露出它原本金色的皮毛。 “哇,这是什么?”小村里的人感觉很稀奇,都跑出来看。 “小金。”帝夜天大步过去,惊讶地说道:“你能找到她?” 小金甩了甩尾巴,高傲地从他身边走过去。 “跟着它走。”帝夜天马上紧跟在它的身后。 “那……”申晋看了看陆云双,小声问:“娘娘他们怎么办?” “雇辆车,让他们回去。”帝夜天头也不回地说道。 “若又被薄念倾他们捉住了呢?”申晋有些担忧地说道。 这倒是个问题。 帝夜天拧了拧眉,低声说:“那就跟着。” 陆云双大喜过望,赶紧跟紧了他。 她也算有毅力,数次被帝夜天甩开了老远,她都提着一股子劲追了上去。 小金走得不快不慢,每回快把他们甩开的时候,又会停下来等一会儿。 这一行人现在捉襟见肘了,行李都在小马车里,现在小马车没了,他们的钱袋在小镇上也丢了,现在几个人把身上的银子凑起来,也不过几两而已。 买了二十几只馒头,大家跟着小金进了山。 申晋跟在陆云双身边,不时扶她一把。 “夫人,您这样跟着,走得动吗?”他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陆云双抹了把汗,咬着牙说道。 “哎,夫人也是一片真心。不过,可能不是夫人的缘份吧,主子的心思都在皇后身上。”申晋遗憾地说道。 “我当个丫头伺候他就心满意足了。”陆云双咬咬唇,一副眩然若泣的神情。 “我就是钦佩夫人这一点,执着痴心为了主子,愿意拿眼睛和养蛊人换解药。回京之后,他会不会真的要你的眼睛?”申晋担忧地说道。 陆云双愣了一下,心跳加快,悄悄看了一眼帝夜天,小声问:“他……知道吗?” “主子没明说,我想应该是知道的吧,除了皇后,也只有夫人会做这件事了。”申晋小声说道。 陆云双拧了拧衣角,轻声说:“快别提了,我也没做过什 么。” “养蛊人那里……你是怎么知道的?”申晋好奇地问道。 “我……”陆云双的呼吸紧了紧,看了看他,小声说:“我们别说了,赶紧赶上去,不然要落下了,皇上还会以为我和你说什么呢。” 申晋往前看了一眼,帝夜天确实已经走出老远了。 “拿着这个。”申晋挥刀砍了一根坚实的树枝,让她拄着。 陆云双心跳如急鼓,脑子里全是申晋的话。 她大概能猜出是什么意思,有人向养蛊的那个人用眼睛交换解药,而帝夜天现在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 难道是妙音吗? 不管了,妙音现在不在这里,而且离京城越远,离妙音就越远。 她咬紧牙,埋头往前追。 山里寒风刻骨,山路崎岖,难走得很。陆云双小时候过得清苦,从小父亲和哥哥就在外面东征西讨,留她在这里侍奉母亲,照顾妹妹,里里外外的家务活一个人做,也算是吃过苦的人。 但是跟着帝夜天之后,那些苦日子就离她远了,也有人称她为夫人了,脚下这样的路,也再没走过。 时隔多年,脚踩上来,居然有些恍如隔世的错觉。 她抬眸看前面,帝夜天背影挺拔,脚步敏捷沉稳,每走一步,都拽着她的灵魂,让她不得解脱。 薄念倾此时已经得到了帝夜天逃脱的消息,他并不太着急。 帝夜天若真的这样好捉,那他也就不叫帝夜天了。 “不急,反正他中了一心蛊。”薄念倾扫了一眼灰头土脸的主事人,压低了声音,“回去送信,说公主回来了,让他们敞开大门迎接。” “是。”主事人轻舒一口气,掉头就走。 “怎么,没捉到他。”御凤澜在里面听了个真切,嘲讽道:“你们这么多人,他们才六个人,也太没用了吧。” 第373章 激动 “我承认他厉害,你也不必讽刺我,我是去见你了,否则也不会让他轻易逃脱。”薄念倾淡淡地说道,手里的马鞭挥起来,赶着马车全速前行。 前面有巍巍青山,绿水环绕。 山里面藏的就是他的秘密,这些年用心经营,已经宛如一个世外王国。 山道大门缓缓打开。 御凤澜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站在马车前面,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那些人。 她激动吗? 当然激动! 她兴奋吗? 当然兴奋! 但更多的是她难以理清的情绪。 尽管来时路上,她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甚至准备好了见面之后她要说什么,做什么。 但是,在这一刻那些所谓的准备统统变成了无力的凝望。 她已经看到了好几张熟悉的面孔,这些死而复生的人原本刻在她记忆里,曾经折磨得她不能入眠的人,此刻他们就在那里站着,在一瞬间,把她的一切都带回了当年那个繁华似的宫庭里去了。 那个从小就爱突然跳出来吓她的十三哥,这时候就坐在木质的轮椅上,脸上结着乱七八糟的痂,腿上盖着毯子,一个大男人,肩膀抖着,吃力的向她伸手,哑哑地叫她的名字。 “小澜来了,你们看,真的是小澜。” 她没忘,就在半年前,她还在京中见过另一个十三哥,那个人也哭过,也拉过她的 手。 但是,远没有现在的十三哥让她悲伤。 她呆呆地站在马车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挡自己的肚子。 只有这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叛徒。 薄念倾太懂她了,只有让她看到这些遍体鳞伤的亲人,她才会重新坠进痛苦中。 “我恨你。”她低眸看薄念倾,眼泪夺眶而出,“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再原谅你。” 薄念倾没说话,抱住她的腿,把她从马车上面抱了下来。 “孩子孩子……”御熠然看着她的肚子,激动得说不出完整的话。 御凤澜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愣愣地看着当年风华绝代,现在丑如恶鬼的十三哥,只知道哭。 “是你的吗?”御熠然突然扭头看薄念倾,激动地问。 “对。”薄念倾点点头。 “那这个呢?”御熠然指帝之翔。 “这孩子是路上捡的,本来是两兄弟,小的已经死了,这个大点的病得奄奄一息了,小主子心善,救活过来。”藏心抱紧了帝之翔,小声说道。 “小澜就是这么善良。”御熠然欣慰地点点头,视线一刻也不离开她的脸。 御凤澜闭了闭眼睛,弯下腰,抱住了御熠然。 “十三哥,怎么不去找我?” “我也想找啊,但是我走不了。”御熠然搂着大腹便便的她,嚎啕大哭,“小澜啊,有六年了吧?” “六年了。”御凤 澜用力点头,脑子里乱成一片。 “我夜夜难眠,每夜都在想,你在哪里受苦,或者你是不是重新轮回转世去了。” “可是,十三哥,我……”御凤澜搜肠刮肚,想说什么。 她失败了,她也只知道哭了。 “公主。”几名中年男子上前来,跪下去给她磕头。 “魏将军,刘大人……” 御凤澜一个一个把他们扶起来,抬起泪眸往前看,有二十多个熟悉的脸,更多的是陌生的,或者在印象里淡去的面孔。 “公主。”最后有个女子走出来了,泪水涟涟地给她福身行礼。 “蓝夫人。”御凤澜很艰难才认出她,这个曾经在十三哥身边最受宠,最美艳的女子。 现在应该也只有二十六七,却苍老得让人不敢相认。 曾经一头青丝里夹着白发,枯燥无光。皮肤也不光滑了,长着雀斑,耳下有伤疤,一直延伸到脖子上。 她的手很粗燥,结着厚茧,握上来,硌得她的手痛。 “我变丑了,不认得了吧。”蓝夫人抿抿唇,哭着拉过了身边的两个小孩,小声说:“过来,见过皇姑姑。” 御凤澜凝神看两个孩子,起码有五岁了,但是眉眼间和他们夫妻一点都不像。 “是双胞胎,那晚,贼人作恶留下的,承蒙十三爷不弃,留了下来。”蓝夫人在她耳边小声哭着说道。 御凤澜抱住她, 哽咽着说:“十三嫂,你受苦了。” 乱世里面见真情,当年蓝夫人在十三哥府上也是飞扬跋扈的人物,容不下别的妾室。 厉害起来,也常让别的妾室跪着求饶,不敢招惹。 就是那样一个美艳倾城的女子,现在和普通的农妇没什么区别了。 她站在十三哥的身边,紧拉着十三哥的手,硬生生握出了一世坚不可破的爱情。 御凤澜又扭头看薄念倾,恨得牙发痒。 他一直都在做这件事,却一直瞒着她,没透露半点消息。 若他肯早点说,她也不会和帝夜天走到这一步。 “你赢了,你就是想折磨我的,对不对?”她盯着薄念倾,恨恨地说道。 “时机不对,当然不能说。”薄念倾小声说道。 “怎么了?”御熠然不解地问道。 “你一直就想让我成为帝夜天的弱点吗?”御凤澜逼近他,突然抬手,狠狠地往他脸上挥了过去。 这一下打得很重。 薄念倾没躲,就这样看着她,等着她的下一个耳光。 他白皙削瘦的脸颊上印上了她的指印,被她的指甲刮出了一道细口。 “小澜,你干什么。”御熠然赶紧让人推他过来,拦住了御凤澜。 “我讨厌他。”御凤澜推住了御熠然的轮椅,哭着说:“十三哥,我带你们走,我能养活你们,我带你们去别的地方。薄念倾他是恶魔,我 们离他远一点。” “怎么这样说,是他救了我们。” “是他打开的城门。” “那是帝家人给薄家老爷子老太太喂了毒药。”御熠然反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苦心劝道:“小澜,我们先进去,我想和你好好说话。” “公主,十三不能走,这山里有口泉,他每天泡着,身上才不会那么痛。”蓝夫人拉住了御凤澜,小声劝道:“我们先进去,有事慢慢说。” 御凤澜愤怒地看了一眼薄念倾,亲手推着御熠然往山寨里面走。 两座山靠得很紧,只能融一人过去,若在这里设防,来一个死一个。穿过了狭窄陡峭的山门,眼前豁然开朗。 眼前是一片层次分明的梯田,已是秋季,庄稼都收了,连稻杆都割去码成了柴火。 一层层的梯田往上,蔚为壮观。 青山环抱中间的洼地,一栋栋的石屋连成一片。 藤蔓环绕石屋四周,若不细看,还以为就是一片青青的植物。 牛羊狗都散着喂,在寨子里四处乱奔。 这里真是就是世外的王国。 穿过了这片石屋,眼前是一栋白玉石筑成的宫殿,虽然不大,但就是她的梨花宫的缩影。 御熠然和蓝夫人就住在这里面。 “念倾一直很想你,特地建了这栋屋子,每回来就住在这里,和我们说说你的事,然后喝得大醉。” “小人而已。”御凤澜冷笑。 第374章 吵架 “怎么了?你们吵架了?”蓝夫人不明就里,拉着她的手,关切地问道:“他说找到你了,只是,你还记着以前的事,所以不肯原谅他。他还说,帝家的几个男人都对你图谋不轨,他们没欺负到你吧?” 御凤澜扭头看诛风和暗霜,他们两个被带到这里之后,并没有被允许和御熠然接触太多,所以知道的也没那么详细。 况且问及御凤澜的事时,他们也觉得很尴尬,不好细说,只能应和敷衍。 此时他们一脸难堪,沉默地站在门口,根本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去做饭,我还记得小澜最喜欢吃酥肉。都是自己养的牛羊,今天好好给你做一顿饭,我看我手艺是不是精进了。”蓝夫人抹掉眼泪,松开了御凤澜的手,兴奋地说道。 “好啊。”御凤澜点点头,送她到了门口。 蓝夫人的两个孩子站在一边,怯生生地看着她。 这些孩子自打出生,就没有出过这里,压根就没有见过御凤澜这样好看的人。 “过来。”御凤澜招呼过两个孩子,在身上摸了好半天,实在想不出给什么见面礼。 最后取下了镯子和项链,一人给了一样。 “你给他们东西干什么,拿回去。”御熠然连声说道。 “我的侄儿,当然要给见面礼。”御凤澜抿唇笑,把眼泪往肚子里吞。 她其实明白,御熠然烧成这样,可能这辈子都当不了父亲了。 这两个孩子,以后就得姓御,给他养老送终,捧灵祭拜。 “你看看这里,都是我们亲手建的呢。”御熠然拉着她的手,指着外面说道。 御凤澜小声说:“十三哥,其他的哥哥……” “哦,没了。”御熠然苦涩地笑了笑,握紧她的手,小声说:“就剩你和我了。” “哥。”御凤澜把他的手抓得紧紧的,抽泣着说:“我怎么觉得没脸见你们呢。” “怎么这么说……”御熠然摇头,哑声说:“听诛风说,你带着他们开酒楼,赚银子,很会过日子。我就不行了,我都没办法养活蓝儿他们母子,还要靠他们照顾。” “你是受伤了呀。不过没关系,我认得一个很厉害的人,他一定能治好你的。”御凤澜抚着他满是疤痕的脸,激动地说道。 “有什么好治的,我就这样吧。”御熠然摇摇头,低声叹息,“如今能看到你好好的,我也死而无憾了。怪只怪帝家的人都是豺狼,恶毒至极,才害得我们御家国破家亡。听说他们还想欺负你,我真是气得吐血。 恨死了自己,没有能耐出去救你。” “哥,别听薄念倾一个人胡说,他不是好人。”御凤澜板着脸,扭头看向坐在院子里的薄念倾。 他正在问帝之翔话。 虽然路上交待过了,但帝之翔还是孩子,若有一字半语不对,这孩子就成了另一把威胁帝夜天的武器。 “那孩子长得真好。”御熠然看着那孩子,惆怅地说道:“只可惜,我不会有亲生的孩子了。” “哥,可能治得好的。”御凤澜小声说道。 “呵呵。”御熠然摇了摇头,强打笑颜,大声说:“来,我带你去转转,这个梨花宫和你的梨花宫里一模一样呢。有好些东西,都是我亲手做的。” 是啊,只有不停地找到事做,才能让心里那些难以抹去的痛苦暂时找到排解的办法。 御凤澜推着他一路往里走,不时扭头看看帝之翔。 “不然,叫他过来吧。”御熠然扭头看了看,于是主动说道。 “好。”御凤澜正中下怀,刚想让藏心去把帝之翔带过来,但转念一想,若表现得太过关切,会不会让薄念倾心生怀疑? 正犹豫时,御熠然朝那边挥手了。 “念倾你过来,小澜想让你带她走走。” 原来是御熠然误会了,以为她在看 薄念倾。也行,反正叫开一个,减少麻烦。 薄念倾快步过来,看了看御凤澜,推着轮椅往前走。 御凤澜冷着脸,不肯看他。 “你们两个,也把婚事办了吧,你传消息回来时,我就翻了日子,后天就是好日子。”御熠然急切地说道。 “哥……”御凤澜拧拧眉,拦住了御熠然的话。 “怎么了?孩子快出生了,得给你个名份啊。”御熠然呵呵地笑,满眼的欣慰。 御凤澜沉默了,她不知道说什么才行。 御熠然和这里所有的人都信任薄念倾,她说一万个薄念倾的不是,也没有人会相信。 “天气冷啦,开春的时候,这上面全部种上庄稼,还有满山的野桃花全开了,那时候才好看。你们那时候孩子正好出生,我要好好想想,给他取个好听的名字。他是我们御家最大的希望了。”御熠然指着山上梯田,笑着说道。 御凤澜抬头看,那些野桃树枝上零星钻出了一点绿意。 隆冬未至,绿意先生。 突然,御熠然拉起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和薄念倾的手交叠在一起。 “你们两个啊,也错过了好久好久,小澜,忘了他的错吧,给他改过的机会。你看,他不是正在努力挽救吗?我希望你们 一起走过去,白头偕老。” 御凤澜往后抽手,薄念倾却立刻用力握住,小声说:“给我机会,我们听十三哥的。” “对啊,听我的,我来给你们主持婚礼。”御熠然布满疤痕有些不利索的手握过来,紧紧地把两个人的手包在掌心里。 “哥,我不嫁他,这孩子也不是他的。”御凤澜定了定神,轻声说:“这是帝夜天的孩子。” “你说什么?”御熠然脸色大变,用力扣住了她的手腕,急声问:“是谁的?” “帝夜天的,我和他成亲了,我是他的皇后。我们不必在这里,我们可以光明正大的出去,我们可以回家。”御凤澜索性一股脑地说了出来。 “你你和他成亲?你还要给他生孩子?” 御熠然大吼了几声,突然开始抽搐,身体往前俯着,一头栽了下来。 “十三哥。” 薄念倾飞快蹲下去,掐开他的嘴,把帕子给他塞进了嘴里,防止他咬伤自己。 御凤澜手足无措地在一边看着,心沉了又沉。 “你刺激到他了。” 薄念倾看了她一眼,叫过了人,一起摁住御熠然的手脚,等他稍微抖得慢了点,抬起他就往回跑。 “怎么会这样。”御凤澜快步跟在他们身后,焦急地说道。 第375章 递给他 “十三王受不了刺激,赶紧打水,去把孙大夫叫过来。” 薄念倾让人把御熠然放在榻上,有条不紊地安排。 仆人们飞快地跑散开,各自去按吩咐办事,烧水叫人。 “相公。”蓝夫人急匆匆地赶来了,一见这情形,立刻挽起了袖子,抱住了他的头,轻声说:“相公我在这里,你抱着我。” 御熠然眼珠子挪动,手抬了抬,喉咙里发出了呼呼地声音。 “澜公主,相公让你过来。”蓝夫人立刻明白了,扭头看向御凤澜。 御凤澜快步过去,把手递给他。 御熠然瞪着她,手无力地在她的手上打了一下。 “快说,你是和我赌气的。”薄念倾在她身后小声说道。 御凤澜愣了片刻,轻轻地说:“哥,我是和薄念倾赌气的。” 御熠然还是瞪着她。 “她是和我赌气的。”薄念倾揽住了御凤澜的腰,俯下身子,拉住了御熠然的手,“她生我的气,这是应该的,让她出了气就好了。” “对啊,相公,你消消气。”蓝夫人轻揉他的心口,柔声说道:“小澜骄傲一点,也没有错。倾郡王付出点代价,让他受点气也应该。你就不要管她们的事了,给小澜点时间。” “孙大夫来 了。”侍女匆匆带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进来。 “怎么又刺激十三爷了。”孙大夫把药箱放下,抬眸一看御凤澜,立刻就愣住了,“这是……” “孙大夫你这几天上山采药去了,这是澜公主啊。” “哎呀,澜公主。”孙大夫深深一揖,激动地说道:“想不到还能再见。” “孙大夫好。”御凤澜勉强笑笑。 孙大夫是御熠然府上的大夫,想不到一直跟着他。 “你们先出去吧。” 蓝夫人站起来,开始解御熠然的衣带。 御凤澜看到衣裳下面那些的疤痕,心痛得像被巨石猛砸了无数下,血肉模糊。 她这时候真恨不能死了,眼睛一闭,就不必再活生生地被撕裂开。 从房间里出来,帝之翔正蹲在院子里和御熠然的两个儿子玩石头子儿,高高抛起来,去打墙上突起的一块砖。 “姨姨。”见她出来,帝之翔立刻丢了石子,冲她跑了过来,抱着她的腿,仰头看她,小声问:“你哭了……” “和他们好好玩,不要淘气。”御凤澜拍拍他的小脑袋,在院子一角的石墩上坐下。 “我们说说成亲的事,我来安排,就明天办了吧。”薄念倾在她身边坐下,掏出帕子,轻擦她 的眼角。 御凤澜咬着牙不出声。 “你们要成亲?”帝之翔眨眨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声问道。 薄念倾盯着御凤澜,等她出声。 “你还不如让我死了。”御凤澜扭开头,冷冷地说道。 “你知道的,我一定要得手的。”薄念倾拉住她的手,低低地说道:“你爽快答应了,大家都不必难受。” “滚开。”御凤澜抽开了手,起身走到了院子另一边。 “姨姨,姨姨,我们走吧。”帝之翔追过来,抓着她的裙角不放。 御凤澜的手搭在他肩膀上,小声说:“好。” “你大着肚子,我想喜袍也不用穿了。寨子里的人一起喝几杯酒,你与我住进一间房,就可以了。你再闹,再生气,也逃不过这件事。”薄念倾盯着她的背影,语气里全是命令的味道。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御凤澜猛地转过身,看着他越来越陌生的脸,激动地说道:“当初是你不要我的,你害我去死。现在你这算什么?” “是,当初是我错了。”他匆匆说道,大步过来,用力摁住了她的肩,晃了几下,“我所有的事里唯一后悔的一件,就是把你也陷进去,你可以原谅帝夜天,怎么就不能原谅我?你甚至 可以和他同床共枕,可以和他两情相悦,难道他杀的御家人不够多?” “他当初对我没诺言啊,我父皇是那么疼爱我,以至于为了我的亲事,让所有将领进城为我庆贺,我傻乎乎地坐在喜床上等你来掀我的盖头,你却去打开城门,让敌人进城来把前来喝喜酒的人全都杀了” “那场婚事,从来都是个圈套,薄念倾,我从小就喜欢跟在你身后跑,我那么崇拜你,那么单纯地爱着你,你拿我当什么?你还要问我,我为什么不原谅你吗?我能原谅全天下人,现在也不可能原谅你” “那些都过去了,我要你看现在”薄念倾粗鲁地打断她的话,用袖子擦她脸上的眼泪,“总之,过去的事,我们从此不要再提。我问过了,孩子这么大,打下来会伤身。我让你生,生下来就送走。以后,你和他再无瓜葛。” “混帐东西。”御凤澜挥手,又想打他。 “别再打了。”薄念倾抓住她的手腕往后摁。 “为什么不能打,打死你都应该。”她咬了咬牙,恨恨地抬脚踢他。 他死死看着她,任她踢了数脚,突然间扑通一声,在她面前跪下来。 “你以为跪下就行了?”御凤澜挥着双手,扑 头盖脑地往他身上抓。 薄念倾的脸上很快就被她抓出了无数条血印。 但,他不躲。 “这是干什么?”蓝夫人听到动静,赶紧过来拉她,“小澜,别打了,他是男人啊,你把他的脸抓成这样,他怎么见人去。” “他算什么男人……”御凤澜破口大骂,把市井里学到的那些粗话全往薄念倾的身上倒。 这里的人,有谁见过她如此泼辣的一面呢? 那些话,就连一些粗使仆人都不好意思轻易说出口。 但御凤澜觉得,只有这样的话用在薄念倾身上才合适,她应该找更恶毒一点的话来砸给他。 薄念倾眉头紧锁,原本玉瓷一般的脸颊上布满血印子,抠得厉害的地方破了一大块皮,涌出一朵刺目的血珠。他看着近乎发狂一般的她,淡淡地说:“最后一次,你也不必抵抗了,今晚就成亲。” “你休想。”御凤澜用力啐了一口。 “去准备吧,你的奶娘晚点就会过来伺候你。”薄念倾站了起来,不再看她,大步往外走。 “澜公主,别闹了,这里上上下下数百人,都仰仗着他呢。”蓝夫人抱住她,哽咽着劝道。 御凤澜扭头看蓝夫人,双唇一直在哆嗦。 “他威胁你们吗?” 第376章 威胁 “用得着威胁吗?你十三哥的命不就在他手里吗?那些治病救命的药材,他说有,就有。他说没有,那就没有啊!我们只能顺着他啊。”蓝夫人压低了声音,抱着她的肩轻轻摇了摇,小声说:“小澜,算了,你现在和他硬着扛,有什么用呢。而且,好死不如赖活,我怎么着,也得让你十三哥少些痛疼啊。” 御凤澜扭头看四周,那些人都面露惶恐,紧张兮兮地看着她。 她突然明白了,其实这寨子里面,只有十三哥一人是完全信任着薄念倾的。薄念倾也只需要在十三哥面前作作样子,在其余人面前,他当然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垂下双手,环顾四周,小声说:“是吧,这是他的寨子吧?十三嫂,你看我给他夺过来。” “你……”蓝夫人怔了一下。 “我真的和帝夜天成亲了,他送金凤袍,立我为后,下旨赦免御家遗族,归还家产,所有御家子弟都能返回家乡生活。但下旨之后,并无一人回去。原来都在这里,继续过躲躲藏藏的日子。”御凤澜小声说道。 “真的吗?”蓝夫人犹豫了一会儿,轻声问道。 “当然是真的。” “但你十三哥是不会原谅帝家人的,也不会接纳你和帝夜天成亲的事实,若你坚持这样说,他会活活气死。其实出不出去,有没有荣华富贵,对于我们来说,没 什么意义了。我只希望他少点痛苦,我能和他一起安安心心地过完这辈子。” 蓝夫人一手握紧她的手,一手抚开她脸颊上湿黏的发丝,小声说:“小澜啊,今天这些话,和我说了就好了,千万不要再在你十三哥面前说,算我求求你。” 御凤澜咬紧唇瓣,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我知道你委屈,他那样伤过你,让你不记恨,那不可能。我们都是女人,在爱里受的伤,怎么可能轻易就忘了。”蓝夫人拍拍她的肩,含泪说道:“你先应承着,反正你大着肚子,他总不能强迫你做那事。如果你实在不想留在这里,那过了这阵子,我想办法送你离开。这里是很清苦,让你留在这里,确实委屈。” “十三嫂,我不是怕苦……”御凤澜不知说什么才好。 “去歇着吧。”蓝夫人笑了笑,指着她的房间说:“我给你铺上了新褥子,都是自己种的棉花,养的蚕,弹棉花,织布,缝衣裳,我现在全会呢。” 御凤澜怔了半晌,轻轻点头。 她住的地方和御熠然夫妻的地方隔着一个院子,中间是青石砖的围墙隔开,院子里种的全是梨树。 这些树看上去栽了没多久,土壤还是新鲜翻动过的。 回到房间,藏心他们四个就坐在台阶前等她。 “小主子。”几人站起来,围住了她,担忧地说道:“那边刚闹得 厉害,怎么了?” “怎么,你们四人不能自由走动吗?”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门口有六个守卫,都是带着武器的。 “是。”藏心点点头,扶住了她,担忧地说道:“你脸色不好,进去歇着吧。” “澜公主,大喜了。”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一行人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来了,满脸喜色地向御凤澜道喜。 最前面的人捧着两对大红的喜烛,这红颜色刺得御凤澜眼睛发痛。 藏心明白了,小声问道:“薄念倾他今晚要成亲?” “嗯。”御凤澜点点头。此时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薄念倾越想用这些人牵制住她,她就越要冷静应对。 她最害怕的事是,帝琰找到了此处,肯定会派大军攻来。 到时候她两边都拦不住,酿成大祸不说,薄念倾还有可能会利用这里的险峻地势,把所有人都包了饺子。 得稳住薄念倾啊! 她慢步进了屋子,看着那些人把箱子打开,大红的绸花挂起来,大红的地毯铺起来,大红的喜烛立起来。 “小主子。”藏心站在她身后,小声说:“不然,给帝夜天送个信,最好里应外合,免得他们贸然过来。” “晚点再说,糟了,之翔……”御凤澜突然想起了那孩子,赶紧折返回去找。 远远的,只见薄念倾牵着帝之翔的手过来了。 她停下脚步,等着他带孩子走近 。 “你忘了他了。”薄念倾盯着她的眼睛,淡淡地说:“他的儿子,你千万看好。” 御凤澜震了一下,飞快抬眸看他。 “只要我们能好好的,所有人都能好好的。”薄念倾把帝之翔的手递给她,顺手握了握她的手。 御凤澜明白上当了,薄念倾方才只是试探而已,她的表情出卖了她。 “为他什么都可以做,分一点心思给我,你也什么都能做到了,我们慢慢来。”他拍了拍帝之翔的脑袋,转身走开,“你听话,过几天送你去见你父皇。” “姨姨,我什么也没有说啊。”帝之翔很懊恼地挥了挥小拳头。 “没事,进来。”御凤澜牵着他进了院子,小声说:“让他们的人都出去,我睡会儿。” 藏心很担忧,但见她精神不好,也不想多说,和沐雨几人交换了眼色,在台阶上坐下,安静地守着屋里的她。 在林子里钻了两天,几个孩子累得再也走不动了,陆云双的脚上也磨出了好些水泡。 小金继续慢悠悠地走,这里咬几口青草,那里嚼几口野果,很惬意。 “它到底是不是带我们去找娘娘?”申晋抹了把汗,狐疑地问道:“它不会只是漫无目地瞎逛吧。” “不会,它有灵性,既然能找到小镇子,就能找到她现在的位置。我们慢慢跟着它,不要激怒它。”帝夜天走到山坡上,看了看 四周的环境。 “这已经是隅州了,再往前就是帝瞳的封地,和胡疆那边是相反的方向。”申晋大步过来,抹了把汗,担忧地说道:“主子,我看云双夫人他们实在走不动了,不如我跟着小金,你们去底下好好歇一晚如何?” “你带他们下去吧,小金性子怪异,若你跟丢了,就不好找到它了。”帝夜天摇了摇头。 “没事,我可以走,申统领,你把孩子们带下去吧。”陆云双忍着脚上钻心地痛站起身,扶着树慢慢吞吞地走来。 “但是你的脚都在出血。” 申晋看了看她的脚,鞋子早就磨破了,脚趾头露在外面,鲜血淋漓。 帝夜天低眸看了看,眉头紧锁,在附近找了会儿,找到了几株止血的草药回来。 “用帕子,把伤处包上吧。你和申晋他们下山去,就在下面找个地方住下,不要再跟着我了。”帝夜天把草药揉烂,递给陆云双。 陆云双用帕子包好了草药,转身走到孩子们面前,先给他们处理脚上的伤。 “妾不走,你在哪里,妾在哪里。”她固执地说道。 “你跟着我,会拖慢我的速度。”帝夜天严肃地说道。 “我会快点走的。”陆云双鼻子一酸,哽咽道:“总之,别的事都行,妾哪里都不去,就要在主子身边伺候。” “胡闹,带她们下山。”帝夜天扫她一眼,继续往前走。 第377章 不好 “主子。”见他动怒,陆云双不敢再多说,扶着树站了会儿,突然捂着心口,一头栽了下去。 “夫人。” “娘……” “主子,夫人烧得厉害。”申晋抚了抚她的额头,扭头看向帝夜天。 “赶紧送下山。”帝夜天挥了挥手,疲惫地说道。 突然,长子帝皓凡也倒下去了。 “哎呀,大皇子。” “不好,是不是吃的果子有毒?”申晋慌了,赶紧掐他的人中。 侍卫看那三个小一点的,都有了轻微中毒的症状。 帝夜天回到几个孩子面前,几个孩子都是一样的症状,面色发青,嘴角有白沫,确实是中毒的症状。 “是不是随手摘了什么野果子吃了?”申晋扭头看,担忧地说道。 “在这树林里,可能是虫子咬了,也可能是被有毒的刺扎到了。”帝夜天眉头紧皱,低声说:“你带他们下山,我一人前去即可。” “可是……”申晋犹豫了一下,低声说:“主子,下面就是帝瞳的封地,我们不如下山见见他,把这几个孩子托付给他,这样也就免去牵挂。” 帝夜天眉头皱了皱,看向前面,小金又停下来了,正在用角顶树上的一朵漂亮的野花。 “小金走得极慢,你看我们走了几天,它才走到这里,也不知道会走到哪 一天,要不然,我们以花朵为诱,让它跟着去帝瞳那里,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发?”申晋想了想,继续劝说道:“再者,若薄念倾在此盘踞,说不定有精兵强将,我们还得借助帝瞳的兵马,所以见个面为妙。” 帝夜天看着那些不醒人事的孩子,思忖片刻,走近了小金,低声道:“我要先下山把这几个孩子送去帝瞳处,你在此等我一晚,明天我们再一起走,如何?” 小金嚼着花朵,扭头看了看他,尾高高地甩了甩。 “就这样说定了。”他拍了拍小金的脖子,大步进向帝皓凡,把他抱了起来。 山风很大,几个孩子的身子显得特别凉。已经不见了帝之翔和帝晓,若这几个也没了,也是一件痛事。 一行人匆匆下山,直奔帝瞳处。 帝瞳生性豪迈,性格直爽。帝崇忱知道他不是个争权夺利的人,早早就让他到了封地,当个闲散人。 他最大的爱好就是练武,府上收留着一大群江湖客,每天就是在一起切磋武艺,别的事,一概不管。 听说帝夜天来了,他衣裳也来不及换,顶着满头热汗跑出来看。 “嗨,还真是三哥。”他哈哈大笑,大步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他,好奇地问:“可是,三哥怎么突然跑我这里来了?你送 来的密信,不是让我辅佐四哥,你往北边去了吗?怎么会弄到一身狼狈的。” “薄念倾把皇后带走了,我们一路找过来的。”申晋上前来行礼,低声说道:“夫人和几个公子吃错了东西,中毒了,赶紧让大夫来看看他们。” “快请。”帝瞳连忙在前面带路,引着几人进去。 “你的密信才到,四哥的后脚就到了,说准备称帝的事。嗨,你们在京里折腾来去的,我都看晕了。”帝瞳一路大大咧咧地说道,吩咐人去请大夫。 母子几人被安顿下来,帝瞳又张罗着让帝夜天几人去洗洗身上的泥土。 等他们出去后,他一回头,只见陆云双扶着榻沿坐起来了,还没说话,眼泪一个劲地流。 “哎哟,夫人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毒性发作?”帝瞳吓了一跳,连忙问她。 “求瞳王出手相助。”陆云双跪下去,连连给他磕头。 “这是怎么了?”帝瞳赶紧扶起她,急声问道:“夫人怎么给我行这样大的礼?有什么事,你但说无妨。” “主子他身中一心蛊,身子很差了。但是这几日为了皇后,他不眠不休,连夜赶路。我真担心他会突然倒下。若真如此,还有谁能去救回皇后呢?主子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啊。”陆云双紧紧地揪 着他的袖子,泣不成声。 “但是我也留不住他啊。”帝瞳为难地说道。 “就让他多睡一晚两晚也好啊,瞳王没看到他的脸色有多差吗?难道瞳王不担心他倒下?他可是兰烨的脊梁!且别说他身中一心蛊,单说说那个薄念倾,他阴险毒辣,很有可能在前面设了陷阱,想谋害主子!主子救皇后心切,一旦踏进陷阱,被他害了,那可如何是好?”陆云双急声说道。 “这个……”帝瞳沉吟不语。 申晋还在一边站着,听到陆云双的话,也走了进来。 他也有此担心,怕前面有陷阱,也怕帝夜天一时冲动,动了内力。 那别说去胡疆了,现在就有可能魂飞魄散。 “瞳王,我相信,若皇后在此,也一定会同意我的话!她也不想主子受到半点伤害!”陆云双扶着他的手臂,又想跪下去央求他。 “你快起来,申晋,你怎么看?”帝瞳拦住她,扭头看向申晋,低声问道。 “我也害怕主子会一心蛊发作,那个养蛊人说过,他是不能随便动用内功的。”申晋看了看那几个还未清醒的孩子,小声说:“我们一直发誓要忠于主子,愿为主子粉身碎骨。所以,不如让主子留在这里休息,我们去救皇后。” “行,我派人随你们前去。 反正我这府里多的是武林高手,随便挑几个,也能把薄念倾打趴下。”帝瞳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说道。 “那就这样定了。”陆云双大喜过望,飞快地抹了眼泪。 “好,看我的吧。我吃了朝廷这么多年饭,也该给三哥做点什么了,全看我的!”帝瞳挥了挥手,豪爽地说道。 申晋还有些犹豫,小声问:“这事还是得好好合计合计,薄念倾那人确实诡计多端。” “走吧,一边吃饭一边合计。薄念倾那卖主求荣的狗东西,他能有多少计谋?看我收拾他!”帝瞳满不在乎地说道,拉着他大步往外走。 帝夜天清洗完毕,大夫正出来了,他刚给陆云双母子几人开了药,让人拿下去煎好端来。 “主子。”大夫给他行了个礼。 “他们中的是什么毒?”帝夜天沉声问道。 “是吃了山上常有的毒果子,现在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待休养几日即可痊愈。”大夫连忙回话。 “下去吧。”帝夜天挥了挥手,大步走向大厅。 帝瞳在大厅等着帝夜天,见他穿戴一新地出来,乐呵呵地起身,拍拍他的肩说:“三哥,你来我这里,多住几天吧,我们切磋切磋。” “我还要去找小御儿,把云双母子托付给你照顾。”帝夜天抱抱拳,肃容说道。 第378章 准备好 “已经备好酒菜了。”帝瞳摁着他的肩,惊讶地说道:“你这就走?” “对,事不宜迟,我必须早点赶过去。”帝夜天点点头,转身迈出了门槛。 “但你难得来一趟,不吃饭,那总得喝口茶吧。”帝瞳捧着茶过来,诚恳地说道:“你连口热茶都不喝,这让我如何过意得去?再者,把我给你备好的干粮带上,也免得在山上又错吃了什么,这样可好?” 帝夜天看了看申晋几人,他们一脸渴望,于是接过茶,一仰而尽。 “嗨,这就对了。”帝瞳笑着点头。 帝夜天把杯子递还给他,脑子里突然一阵眩晕,眼前黑了黑,人直直地往前栽。 “三哥。”帝瞳扶住他,朝身边的人递了个眼色。 几个大汉过来,抬着他就往里面走。 “看看你这个鬼样子,都瘦成这样了,好好睡一觉吧。剩下的事交给我,你醒来的时候,我就把你的皇后带回来了,包你满意。”帝瞳拍了拍手,朝身后的几人使眼色,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说了,还是我这个办法好。” “是啊,主子已经几天没睡了,他的脸色越来越差,我真怕一心蛊突然发作了,到时候别说救娘娘了,他 自己倒了怎么办?”申晋抹了把冷汗,小声说:“就是明天主子醒了之后,我们得有点苦头吃。” “管明天的呢,让他好好睡一觉,走,我们出去喝一杯。”帝瞳揽住他的肩,大大咧咧地往外走。 他们出去了,陆云双扶着榻慢慢坐下,冰凉的手抚过了他的脸,喃喃地说:“好了,这下不必走了。我不想失去你,我们才是夫妻啊。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也会为你生个大胖小子。” 她过去关上了门,回到了榻边,放下罗帐,轻解衣带,躺到了帝夜天的身边,柔软的手臂,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腰,脸颊紧贴在他的手臂上,一动不动地贴着。 御凤澜勉强睡了会儿,起来一看,已是天色大黑。 外面亮着灯笼,有鸡汤的香往屋子里飘。对了,薄念倾在等着她成亲呢! 她坐起来,呆了半晌,想起身出去。帝之翔就睡在她的内侧,此时一手抓着她的衣角,无法拉拽出来。 “藏心。”她小声叫了一声。 帝之翔立刻就醒了,爬起来把她的胳膊抱着,慌乱地说:“姨姨去哪里?” “饿了,吃饭。”御凤澜拍拍他的小脸蛋,小声说:“你也起来吃吧。” 帝 之翔揉了揉眼睛,乖乖地站起来,自己抓起衣服往身上套。 他穿得不怎么好,还慢。 衣带歪歪扭扭地系着,腰带不在腰上,在腋窝下面,还垂出好长一截,长长的头发也给绑到了腰带里面。 “过来。”御凤澜挽好了头发,过来看他。见他穿成这样,噗嗤一声笑。 “哎,我什么也做不好。”帝之翔沮丧得眼睛都红了。 “没事,你还小。”御凤澜给他把头发拢出来,重新系好衣带。 帝之翔坚持自己穿好了小靴子,跟在她身后,摇摇晃晃地出来了。 院子里支着大桌子,摆着满满一桌子的菜。 御熠然没来,薄念倾独自坐在桌边,蓝夫人带着一众旧人站在一边。 “这么冷,为什么在外面吃饭。”她看了看薄念倾,在桌边坐下。 “今晚的月亮好,所以想和你一起看看。”薄念倾见她情绪平静,面上也有了笑容。 “哦。”她装上一碗饭,夹了些菜,放到帝之翔面前,小声说:“你去一边吃。” 帝之翔捧着小碗,乖乖地坐在一边去吃。 薄念倾站起来,亲手给她装了一碗汤,微笑着说:“蓝夫人亲手给你熬的鸡汤,放了一些安胎的药材,你 多喝一碗,好好补补。大家都不要拘束了,也没有澜公主和什么倾郡王,大家今晚上好好喝几杯。” 蓝夫人这才走过来,和大家一起入座。 御凤澜冷眼看,这些人都很畏惧薄念倾。 长达六年的山寨生活,薄念倾已经成了他们的衣食父母。 六年前的那场大难,让他们害怕了,恐惧了,也不敢再面对外面的生活,只能躲在这里,偷得一时安全。 “还有这个,你最喜欢吃的四喜丸子。”薄念倾又给御凤澜夹了一只丸子,小声说:“我给你做的,你尝尝。” “你还会做菜呀。”御凤澜咬了一口,莞尔一笑,“还不错。” 她这表现,让藏心他们都糊涂了,不知道她是为了应付,还是为了什么,居然还能笑得这么放松和好看。 薄念倾也为她这一个笑容怔了半晌。 “喜欢吃吗?那明天再做。”他低低地说着,手伸过来,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你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都告诉我。” “还吃这个。”御凤澜指那盘丸子。 “好。”薄念倾的脸上也有了些许笑意。 御凤澜端起了茶碗,起身说道:“各位,许久不见,看到大家都好,我很 高兴,今日以茶代酒,敬各位。待我孩儿满月之时,再与大家大醉一场。” 众人连忙起身,向她和薄念倾道贺。 “公主是有大福之人,今后一定福禄双至。” “愿公主与倾郡王百年好合。” 听着各种贺词,御凤澜只是笑吟吟的,让人看不出她的真实心情。 薄念倾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到她和众人寒喧完了,才俯到她的耳边,小声说:“小澜,你笑起来真好看,以后都会这样吗?” “当着他们的面就这样吧,我们好,他们就好,我记着呢!”御凤澜垂了垂眼皮子,轻声说:“他们也难得有今日的安稳,我们装一装就行了。但是你我的事,没完。” 薄念倾的脸色一僵,坐了回去,但眼睛里却有种放松的神情。 若御凤澜巴结他,顺应他,那才叫奇怪! 一定是想让他放松警惕,好偷溜出去。 她方才几句话说得狠,那是真正的她。 她愿意闹,那才有希望。 薄念倾端起了酒碗,一仰而尽。 辛辣的酒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淌,滴在他紫衫上,大片的暗紫色泅开,像开在月下的紫色鸢尾花。 他喝酒很厉害,这也是御凤澜以前不知道的事。 第379章 别喝太多 一碗接着一碗,还不见醉态。只是每多喝一碗,他看御凤澜的眼神就会不一样一些。 越来越烫,越来越凌厉。 御凤澜心里有点发虚了,拧拧眉,转开了头。 “郡王别喝太多。”蓝夫人拍了拍薄念倾的肩,关切地说道。 “蓝夫人,你今日辛苦了,大家都下去吧。”薄念倾摆了摆手,站了起来。 袖子拂倒了酒碗,啪地一声,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别伤着了。”蓝夫人赶紧带着侍女把碎碗捡起来,担忧地看了看御凤澜,带着众人出去。 藏心他们互相看看,站在一边没动。 “你们,也下去,把这孩子也带出去。”薄念倾扫了一眼他们几人,低声说道。 “不要走。”御凤澜立刻说道。 话音才落,薄念倾突然身形掠来,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大步往房间里走。 “你干什么?”她吓坏了,挥手就打。 “打也没用。”薄念倾一张嘴,满嘴的酒味儿。 “御凤澜,我越看你就越后悔,怎么就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他把她往榻上一放,直接扯衣袍。 “薄念倾,你是人吗?我大着肚子呢。”御凤澜跳起来往外冲。 “回来。”薄念倾从她背后抱住她,脸往她颈窝里埋。 “倾郡王 ,你会伤到小主子。”藏心他们忍不住了,快步冲进来,抄起了椅子为武器。 暗霜口才最好,大步上前,大吼道:“你口口声声说爱着小主子,这就是你爱她吗?你没看到,你吓到她了?你是想和小主子闹到几辈子不相见才好吗?” 薄念倾的手慢慢垂下去,在她耳边小声说:“我没想伤害你,就想和你安静地坐会儿,你别怕。” “你出去,”御凤澜赶紧推开他,躲到了藏心的身后。 薄念倾跌坐在榻上,抚着额角,哑声说:“我不想和你闹僵,小澜,你和我好好说会儿话,我保证不伤害你,你让他们四个出去。” “明天,你酒醒了再说。”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你们四个出去。”薄念倾抬起赤红的眼睛看向藏心,眼里隐隐闪着杀机。 “郡王醉了,有话可以好好说,不能吓到小主子。郡王既然想看月亮,不如再好好看会儿月亮去?”暗霜沉吟了一下,小声劝道。 “呸。”御凤澜瞪了薄念倾一眼,快步往外走。 藏心他们步步后退,见他没有跟上来,这才松了口气,关上了门,护着御凤澜匆匆往院子外走。 御凤澜让沐雨抱上了吓呆的帝之翔,一行人直接避去了蓝夫人那里 。 蓝夫人正站在院门口等,见他们过来了,长长地舒了口气,赶紧让御凤澜进了屋。 “公主怎么到这里来了?是不是那边屋太挤了?”她笑吟吟地走到窗边,朝外面看了看。 还是有一个明白人啊! 御凤澜心中一喜,关上门,立刻拉过了蓝夫人,小声问:“寨子里有多少兵?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出去?” 蓝夫人朝她摇了摇头,朝外面看了看。 御凤澜往窗外看,两个丫头正朝里面探头探脑。 “我睡不着,我生他的气了,蓝夫人你去照顾十三哥吧。”御凤澜松开了蓝夫人的手,大声说道。 蓝夫人压低了声音,匆匆说:“你先忍两天,等过了这两天我找机会。” 御凤澜点点头,目送蓝夫人快步离开。 蓝夫人毕竟是在刀光剑影里出来的人,她不像十三哥,完全被痛苦和仇恨给淹没了,她还能看,能听,能思考,她明白现在困在这里是怎么回事,薄念倾这人又是什么样的人。 帝之翔站在她身边,踮着脚尖往窗外看,小声说:“姨姨,月亮是扁的,到圆圆的时候,我们能见到父亲了吗?” 御凤澜静了会儿,小声说:“对,到月亮圆圆的时候,我们就可以见到他了。” 蓝夫人 不知道点了什么香,满屋子的药香。 御凤澜在这香味萦绕中居然睡到了日上三竿。 惊醒时,她一身冷汗,双手死死握拳。 匆匆坐起来一看,她还在昨晚蓝夫人安排的房间里,帝之翔不在身边。 她轻轻地舒了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起身出去。 院子只有薄念倾一个人,紫衣华服外面系着一条暗蓝色围裙,袖子挽起来,正在一只木盆里揉面。 他的侧脸很好看,御凤澜那时候特别迷恋他的侧脸,感觉就跟鬼斧神工的匠人耗尽毕生心血才雕琢出来的玉人一样,毫无瑕疵。 但现在他的侧脸上多了一道疤,把曾经的美好一分为二,人也比以前显得阴郁,让人捉磨不透。 “起来了。”他头也不回,淡淡地说道:“炉子上有热水,先洗洗。” 御凤澜走到墙角,从小炭炉上拎起了铜壶,往木盆里倒水。 哗啦啦的水声击碎了院子里过度压抑的平静。 薄念倾扭过头,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他们在哪里?”御凤澜慢吞吞地洗了脸,转身问道。 “来,我给你梳头。”他不理会她的问题,走过来,就着她方才洗脸的水洗了手,从怀里拿出一把玉梳,拉着她坐下。 御凤澜恨得牙痒,固 执地不肯坐下。 他拧了拧眉,握着她的头发,梳齿陷进打结的头发里,咔地一声,断了两根。 “小澜的头发有点枯了,我等下熬点草药给你洗洗头。”他把断齿从她的头发里捡出来,慢吞吞地说道。 “你没有听到我的话?”御凤澜恼火地问道。 “他们去寨子里转转。”薄念倾换了一缕发,继续给她梳,小声说:“你坐下,我给你盘个新发式。” “这个你也会?在多少女人身上试过?”御凤澜冷笑道。 “很多,让我不满意的,都杀了。”薄念倾平静地说道。 “疯了。”御凤澜头皮发麻,一把推开了她。 “你看,你又发脾气。我是骗你的,我哪有你想的那样可怕。”薄念倾紧握着她的手腕,毫不客气地往面前拽,“来,坐下,我给你把头发梳好。” 御凤澜一挣扎,还被他紧握在掌心的头发扯得头皮都要掉了,手腕和头上的剧痛让她脸色发白。 她一声尖叫,气愤地看着他,“薄念倾,你找死。” “对不起。”他匆匆松开了手,垂下了长睫,“我看到你的肚子就忍不住地嫉妒,还有你看我的眼神,全是恨,这让我很恼火!不过,我相信,你既然能原谅帝夜天,也可以原谅我。” 第380章 原谅 “原谅?呵,原谅?薄念倾,你就好好等着。”御凤澜吸了吸鼻子,把握在他掌心的头发夺了回来。 “小澜……”薄念倾绕到她的面前,犹豫了一下,手掌轻轻地落在她的肩上,小声说:“先吃饭,然后我带你去四周转转,好不好?” 御凤澜飞快地挽好了发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我给你烙两个饼吃。”薄念倾自顾自地笑了笑,回到桌边,动作熟练地把面擀好,端着小木盆进了厨房。 薄念倾会梳头发,会做菜了。 时光过得太快,御凤澜曾经深爱过的男人,已经完全成了陌生人。 从小院出来,往东走半盏茶的功夫,有一个宽敞的大坪,坪上晒着各种草药。四周摆着纺车,女人们正在大坪里劳作。 纺布,做衣,翻动草药。这里一眼看去,起码有一百多个女人,但不见一个男人的身影。 蓝夫人带着四个女人一起在翻动草药,御凤澜走过去,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草药?” “寨子里的人要吃喝,这些都是要运下山换米粮的。”蓝夫人抹了把汗,笑吟吟地看了看她,放下了手里的篱笆,带着女人们给薄念倾行礼。 “继续吧。”薄念倾挥了挥手,面色温和地说道。 “那男人们呢?十三哥呢?”御凤澜小声问。 “哦,他 们在那边干活。”蓝夫人指着大坪往东的方向,微笑着说道。 “我去看看十三哥。”御凤澜拔腿就走。 “哎……”蓝夫人赶紧拉住了她,小声说:“若他问你帝家的事,你可千万别说什么了。” “明白了。”御凤澜咬咬唇,用力点头。昨天十三哥的样子吓到了她,打死她,她也不敢再乱说什么。 “来吧,我带你去。”薄念倾朝她伸出了手。 御凤澜没理他,大步往前走。 薄念倾紧走了两步,不容拒绝地拉住了她的手,死死握住。 他的掌心全是汗,让御凤澜百般不适。 “放手。”她眉头紧拧,不满地说道。 “不放,让我牵着你。”薄念倾唇角噙笑,扭头看了她一眼。 “你就尽管强迫我吧。”御凤澜扭开了头。 “那就尽管生气吧。”薄念倾把她往身边拉了点儿,朝前面抬了抬下巴,“你看,大家都在看我们。他们都希望我们可以在一起,他们也希望以后少点辛苦,早点脱离苦海。” “他们已经可以出去了,是你不让他们出去而已。是你把他们扣在这里,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御凤澜厉声说道。 “小澜你别这么幼稚,你现在去告诉他们,帝家人要放他们出去,他们相信吗?”薄念倾摇了摇头,小声说:“我才是他们 的希望,真的。” “看来,他们给你做了不少苦力。”御凤澜停下了脚步,看向前面正在劳作的人们。 这里密密地排着很多大炉子,隔着上百步的距离,依然能感受到那种热度,灼得人脸上发烫。 男人们坐在附近的树下休息,这么冷的天,一个个都只穿单衣,汗流浃背,抱着大碗猛地灌水,面前摆着大碗,里面就是一点青菜,还有馒头。 “到哪里不是做苦力呢?在这里,他们可以凭自己的能力生活,有什么不好。难不成,我还要一个个把他们供在家里,让他们继续锦衣玉食的生活?小澜儿,我给他们重生的机会,这就足够了。”薄念倾淡然说道。 御凤澜扭头看看他,若是真的为了谋生,她也没什么好指责的。 “小澜来了。”御熠然粗嘎的声音从他们身后传来。 御凤澜飞快转身,急步迎上他,“哥哥,你没事了吧?” “没事了。”御熠然挥了挥手,笑着说:“你怎么不多睡会儿,听说你们昨晚又争吵了?” “她发发脾气而已,过了就好了。”薄念倾上前来,低声说道。 “咦,小澜不要乱发脾气。”御熠然拖住她的手,拍了拍,笑呵呵地说:“他早上跟着你十三嫂学了烙饼,味道还不错吧?” 他现学的?分明熟练得 像做了千百遍!他真会讨好人! 御凤澜决定改变策略,让十三哥明白薄念倾不是个好东西! 她笑了笑,俯到他耳边小声说:“哥,不能让他这么容易混过去,你也不希望我心里不舒坦吧?我可是你妹妹!你得帮我出气。” “我当然帮你呀。”御熠然笑着点头。 “十三,公主。”一个管事模样的人快步过来,向御熠然弯了弯腰,然后冲薄念倾说道:“要开始了。” “这里热,十三哥就不必每天来监督了。”薄念倾推着御熠然的轮椅往回走。 “我也不想做个废人。”御熠然摇了摇头。 “哥,我们去转转,你给我讲讲这几年的事。”御凤澜挤开了薄念倾,推着轮椅,亲热地说道。 “好啊,我也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御熠然连连点头。 薄念倾跟在兄妹身后,随手折了一朵花,绾到御凤澜的发髻上,小声说:“十三哥你看,小澜戴这花漂亮吗?” 御熠然转头看了看,满目明亮的笑,“好看,真好看,我们小澜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 “嫂嫂会听到的。”御凤澜摇了摇他的肩膀。 “呵呵,听到也不打紧,我和你嫂嫂老夫老妻了,我这么丑她也不嫌我,她老了我也不会嫌她。三十二年近蹉跎,好在有你嫂嫂在,这一世也 不枉我做了回人。”御熠然感叹地说道。 “是啊,患难见真情,不离不弃才是真感情啊。”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薄念倾的脚步缓了缓,抬眸盯住了她的背影。 御熠然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有件事,小澜你要答应我。” “什么?”御凤澜轻声问道。 “我这身子,能拖到今日也是奇迹。某天我要是不在了,你把你嫂嫂带在身边,替我照顾她。她这六年里为我吃的苦太多了。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砍柴生火,淘米煮饭,纺纱裁衣,没有不会的。大雨天去山上给我采药,不知道摔过多少回。整夜整夜守着我,熬得头发都白了。” “我是对不住你嫂嫂的,当年府里妻妾成群,我虽多宠她一些,但平常脸色也没少给她,有了新欢,总是会把她丢到角落里。也会为了她争风吃醋发脾气,罚她骂她。但落难的时候,身边却只有她。小澜,你嫂嫂是个好女人,到了那一天,请你给她找个好人家,不要权贵之人,就要小康之家,有田有地,不需太操劳,也不会娶妻妾满屋,就让她享享福去。” 御凤澜听得心酸,抓着他的手,小声说:“明知道嫂嫂只爱你一个,你就算再痛再苦,也请你坚持活着。以后,一切都会好的。” 第381章 但愿 “但愿吧。”他粗躁的手覆到她的手背上,哑声说:“你看前面,你嫂嫂常在那里给我洗衣服的,寒冬腊月,手指冻得裂开了,还流血。我只希望,来年冬天,我们不必在这里了。” “现在就能出去,十三哥,我们让薄念倾打开大门,我们一起出去。”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现在?帝家人如狼似虎的,不会放过我们的。”御熠然挥了挥手,眉头紧锁,“小澜不要被他们骗了,他们就是想引我们出去,斩尽杀绝。去年我们派人出去看了看,结果一个也没有回来,薄念倾说都被杀了。” 御凤澜背僵了僵,小声问:“那咱们的这些东西总得运出去卖了,怎么这样出去的人没事呢?” “这都是薄念倾安排的,他会安排好。”御熠然朝薄念倾看了看,笑着说:“薄念倾很会安排,我们听他的就行了。” 十三哥以前怎么会听别人的安排? 薄念倾这收复人心,做得挺不错的。但是让御凤澜相信他是真心想救御家人,建这么大个寨子,就为了收容御家人,这绝不可能! 这寨子里到底有什么秘密?她环顾四周,实在猜不透薄念倾的动机。 “澜公主。”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捧着一捧野花过来,笑着递到她的手中。 “这是什么花,真好看。”御凤澜笑着说道。 “这叫八角花。”御熠然看了一眼,哑声说道。 “是阿宝公主给您的。”女孩子抿唇一笑,转身就跑。 御凤澜顺着她跑远的方向看,阿宝站在一棵大树下身影削瘦,似是一阵风都能吹走。 “阿宝也在这里呀。”她拔腿就想过去。 阿宝飞快地转身,和那女孩子一起走开了。 “你真会做人,总是这样,狠狠往人家心里捅几剑,再给一颗糖 吃。”御凤澜停下脚步,小声说道。 爱上的人,是最不应该爱上的亲哥哥,阿宝比她更惨。 “看这里。”御熠然拍拍她,指着前面说道:“我们这里其实就是一个小王国,有两条主街,分成四个区,有集市,有官员,有法度。” 此时她们站的地方稍高,整个山寨里的布局一目了然。 御凤澜听帝夜天说过一些阵法,她能看出这里其实布的是一个阵。 不过她对阵法的了解仅限于帝夜天说的那些皮毛,她看不懂寨的玄机。 突然,前面闹哄哄地来了一群人,正中间的那个人被拖着,一身是血,遍体鳞伤。 跟在他身后的那人拎着一个大药篓,里面装着绳索和草药。 “怎么了?”御熠然眉头紧皱,不安地问:“这不是小赵吗,是从山上掉下来了?” “是。”几人连连点头。 “快送去大夫那里。”御熠然连连挥手,关切地说道:“他身手也算矫健,怎么会掉下来呢。” “郡王,您要不要来看看?”拎着药篓的人走到了薄念倾面前,深深一揖,朝他递眼色。 御凤澜装着没看到,推着御熠然继续往前走。 从衣饰上来看,押着那个受伤男子的,应该都是薄念倾的人。 受伤的人也不是仅仅是从山上摔下来那么简单。 “郡王,他要逃走。”她耳朵尖,捕捉到了那人的话。 她忍着没回头,给御熠然掸了掸掉他肩上的一片落叶,小声说:“哥,外面凉,你要不要回去歇着?” “再陪你走走,这寨子里有好多好玩的事呢,你看这里。”御熠然指前面,那里立着一个高高的秋千架子,几个小孩子正围在前面玩。 “呵,还有这个啊。”御凤澜快步过去,拍了拍秋千架,握紧绳子坐了上去。 “轻轻晃两下就行了,你还有孩子呢。”御熠然提醒道。 “知道。”御凤澜轻轻晃着,盯着薄念倾那群人看,小声问:“他们在哪里采药?这些人是专门采药的吗?” “对啊,我们的草药在山下卖得挺好的。”御熠然笑着说道。 “你怎么知道卖得好?说不定卖不出去。”御凤澜故意说道。 “薄念倾说的,这些草药都是些山里很难采到的药物,外面的药铺很需要。”御熠然自信地说道。 “那打铁那里,做的是什么东西?” “哦,都是马蹬子。”御熠然说道。 每天打那么多马蹬子,是给骑兵用的吧? “在看什么?”薄念倾大步过来,手扶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推了推。 “哦,看你们在干什么。”御凤澜直截了当地说道。 “他偷了帐房里的银子,想逃走。”薄念倾笑了笑,看上去也没有想隐瞒的意思。 “这里这么好,为什么要逃呢?”御凤澜故意问道。 薄念倾停在她肩上的手指紧了紧,小声说:“小傻瓜,此处毕竟清苦,他们并非你们御家人,只是御家门人,出去之后改名换姓也没人会知晓他是谁。但是万一把这里的秘密说出去,有人打你们御家人的主意,那就不好了。” 御熠然摇动轮椅过来,眉头紧皱,不安地说道:“怎么,又有人想逃走吗?” “是的,盗了帐房三百多两银票,想从悬崖那里爬下去,结果摔了下来。依着寨子里的规矩,要关他十日,以做惩罚,然后调去打铁。”薄念倾满脸平静地说道。 “哎,怎么就是想着外面。”御熠然摇了摇头,哑声说:“怎么就不能再等等?” “或者采药太辛苦了。”御凤澜似笑非笑地看着薄念倾。 薄念倾点了点头,笑着 说:“是的,很辛苦,过两天我带你去山上看看。山壁陡峭,悬在上面一采就是大半天,很多人都在岩石上撞伤过,甚至有人永远成了废人。” 御凤澜小脸一拉,从秋千上跳下来,快步走回御熠然身后,小声说:“我要见奶娘,我要藏心他们陪我。” “寨子里少人手,我让他们四个去帮忙了。奶娘正在厨房里做饭,以后你的饭由她单做。这寨子里每个人都有活要干,只有我和你十三哥可以陪你。”薄念倾走过来,淡淡地说道。 “那小乖呢?”御凤澜问帝之翔的下落,当着外人,她都叫他小乖。 “他也要做事,和寨子里的孩子们一起择草药。”薄念倾盯着她的眼睛,低声说道。 三岁多的孩子也得做事!御凤澜忍到现在才问,就是怕他会觉得她太在乎小家伙,会为难他。 但她万万没想到,薄念倾居然让帝之翔也去做苦力了。 “带我去看看他。”她脸色难看,催着御熠然带她过去。 “我觉得这样挺好,小孩子从小就多锻炼锻炼,也算是强身健体了。”御熠然还是替薄念倾说话。 御凤澜憋屈,跟着他们一路往帝之翔劳作的地方走。 这里有三十多个小孩子,看上去帝之翔确实不是最小的,还有走路摇摇晃晃,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娃儿在里面。 一人一个小板凳,坐在堆积如小山的草药前面,按着大人的要求,把不同的草药分类放好。 有两个妇人手里拿着小木棍,在孩子中间走动巡视,谁做不好,就会用小木棍敲打孩子的背。 御凤澜快步过去,把帝之翔拉了起来。 小家伙弄得一头灰,一脸泥,头发上,衣服上全是草药味子,小巴掌被刺刺了好多小口子。因为坐在风里,小脸和鼻头 都冻得红红的,鼻子下还挂着两条鼻涕。 “姨姨。”他看了看薄念倾,小心地拉开和御凤澜的距离。 “饿了吗,我带你洗手去。”御凤澜瞪了一眼薄念倾,拉着他的小手就走。 “可是我还没有干完活,没有干完活是不能吃饭的。” “谁说的,这里以后归我管,现在让这些孩子都回去。”御凤澜转过身,直接下命令。 那群管事的都看薄念倾,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听她的。”薄念倾点了点头。 那些管事的放下小木棍,几声吆喝,让孩子们散开了。 御凤澜真是憋屈啊,这还不是听薄念倾的吗? “姨姨,我害怕。”帝之翔扭头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薄念倾,往御凤澜身上贴了贴。 “没事,从今晚起,你和我住,不要离开我半步。”御凤澜拉紧他的小手,大声说:“如果有的人非要让我不痛快,那大家以后都别想痛快。” 御熠然看了看薄念倾,眉头微微拧了拧。 薄念倾往前走了两步,帝之翔赶紧往御凤澜身后躲,小身子微微发抖。 “薄念倾,给你半个时辰,把藏心四个人给我调回来!半个时辰之后若我见不着他们四个,你等着看我怎么让你不痛快!”御凤澜揽紧他,盯着薄念倾冷冷地说道。 薄念倾的眼神黯了黯,慢步往后退。 二人对峙了片刻,他挥了挥手,低声说:“叫他们四个回来。” 御凤澜轻轻松了口气,横他一眼,拉着帝之翔就走。 婢女们打来热水,满满地倒了一大盆。 御凤澜解开帝之翔的小发髻,手指抖开他的头发,然后替他解衣袍。 “我自己洗,我自己洗。”帝之翔小脸一红,挥着小胳膊往大椅子后面躲。 “小东西,你还怕羞啊?”御凤澜好笑地说道。 第382章 脏死了 “你是女的,我是男的。”帝之翔的小脑袋钻出来,不好意思地说道:“羞羞哦。” “那你晚上不是还跟我睡一块儿?”御凤澜快步过去,把他从椅子后面拎出来,把小衣袍扯开丢到椅子上。 “啊呀呀呀……”帝之翔脸更红了,拎着小裤头,红着小脸,撒开两个小脚丫子绕着木盆逃。 “快回来,小心冻着。”御凤澜伸着双臂,像赶小鸡似的,绕着木盆追。 “不要不要……”帝之翔咧着小嘴,吸吸鼻子,鼻涕滋溜几声响,愁眉苦脸地跳脚,活像只掉进开水里的小青蛙,张着嘴巴大嚷,“姨姨不许看,我自己会洗。” “你鼻涕要流到嘴巴里去了。”御凤澜抚额,转过了身,“我不看你,你自己到水里去,我就给你洗冼头,你头发脏死了。” 身后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一声水响,伴着帝之翔一声怪叫,一起传进了御凤澜耳朵里。 她飞快扭头看,只见他一头栽在木盆子里,两条腿还在木盆子外面晃动。 “哈哈,小笨蛋。”她笑着走过去,扶着他坐好。 小家伙两只手往下面死死捂着,放声大嚷,“姨姨,你怎么能转过身 来,你快点出去。” “行了,你这个小破孩儿!”御凤澜往他的小脑袋瓜子上一拍,笑着说道:“乖乖坐好了,我给你洗头。” 帝之翔缩着两条小细腿,乖乖地仰着头,喉咙里咕噜咕噜地响了几声,又吸鼻子。 “好吧,着凉了。”御凤澜从一边的大木桶里舀水,往他的身上倒。 帝之翔红着小脸,不好意思地说道:“姨姨,你给爹也这样洗过头吗?” “怎么这样问?”御凤澜愣了一下,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爹有没有脸红呀?”帝之翔吃吃地笑。 御凤澜噗嗤地一声笑出声,小声说:“他不会脸红。” “爹脸皮好厚哦。”帝之翔又吸鼻子,紧接着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本来抱在膝盖上的小胳膊弹开,水花被小胳膊削起来,飞了御凤澜一脸。 “呵,你还挺有力气的。”御凤澜抹了把脸,抓了一把皂荚和茶苞做的洗头油,给他抹在了头发上,用力抓了几把。 帝之翔嗷嗷叫了几声,小身子直接往后倒,靠在了木盆边上。 “你娘亲平常给你洗过头吗?”御凤澜手指在他的小脑袋上抓动,小声问他。 “洗啊,娘平常对我 们也挺好的,我特别喜欢闻她身上的香味儿,有时候晚上害怕,只要叫她一声,她马上就会过来了。但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就变了,娘也不像以前温柔了,也不像以前那样亲切了。”帝之翔的情绪突然就低落了。 御凤澜抓起帕子,往他头上浇水,小声说:“你娘是钻牛角尖了,我们不说她了。” 她不想在帝之翔面前说陆云双如何恶毒,毕竟陆云双照顾他三年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大人之间的事,大人来解决吧。 “姨姨,我今天学会了认三种草药哦。”帝之翔的情绪突然又高昂起来,大声说:“你知道吗,有一种叫鹅不识草的,祛风通窍,解毒消肿。嗯,还能……还能……我不记得了!” 御凤澜挑了挑眉,轻声说:“还能祛痰止咳,你着凉了,正好能煎一幅来吃吃。” “我不要喝药。”帝之翔小脸一垮,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说:“姨姨,药好苦好苦的。” “病了也好难受好难受的。”御凤澜点了点他的小鼻头,轻笑着说。 帝之翔的小脸皱更紧了。 吱嘎。 小木门被推开,薄念倾迈进了门槛。 四目相对时,御凤澜脸上的笑容迅速僵住。 “那个……”薄念倾拧了拧眉,看了一眼帝之翔,低声说:“我要进山一趟,晚上回来。” “自便。”御凤澜心里一乐,最好一脚踩进山沟沟里,不要回来了。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回来。”薄念倾往前走了两步。 帝之翔很紧张,立刻又缩成了一团。 “你吓着孩子了。”御凤澜站起来,不悦地说:“我不需要你带什么。” 薄念倾还是走了过来,慢慢抬手,在她的脸颊上轻抚了几下,小声说:“我回来的时候,希望你也能朝我笑笑,别和我僵着了。” “等你回来再说。”御凤澜推开了他的手。 “希望我永远不回来了吧?”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弯下身子,在她耳边小声说:“小澜,看看你看我眼神,我真的很不舒坦,我们现在是夫妻了,对我温柔一点,好不好?” “哈……夫妻?”御凤澜轻轻一笑,小声说:“当着孩子的面,我们都温柔点吧。” 薄念倾看了看帝之翔,唇角勾了勾,颇有些狠意,“你也会给我生这么个小男娃的,我很期待。” 御凤澜扭开了头, 不去理会他。 他盯着她看了一眼,匆匆转身离开。 御凤澜关上门,坐回原处。 “姨姨,我今天听到那两个拿着小木棍的女人说,今晚寨子里会有客人来。” “客人?”御凤澜愣了一下。 “对啊。”帝之翔点点头,神秘兮兮地说:“我是去尿尿的时候偷听到的哦,她们两个说,厨房里今天杀了一只羊,运到后面的院子里去。” 他用手在脑袋上比出羊角,摇着小脑袋说:“是一只羊哦,山羊!咩洋叫的山羊。” “嗯,一定是来的贵客。”御凤澜也挺好奇的,到底是什么人会来寨子里,还让薄念倾亲自去迎接? “还有呀,我知道有个地方可以去偷看。”帝之翔伸出一根手指压在嘴巴上,神秘地一笑。 这神情还真有点像帝夜天。 御凤澜低下头,和他额头抵在一起,小声问:“你怎么会知道的?” “因为我偷听到了呀。”帝之翔鼓了鼓眼睛,自信地说道:“我的耳朵特别特别好使。” “你还听到了什么?”御凤澜把大帕子捂到他的小脑袋上,揉了几把,小声说:“快起来,我带你去吃饭,然后我们四处去偷听去。” 第383章 点头 帝之翔眼睛一亮,连连点头。 把干净衣裳给他搁在小椅子上,御凤澜先出来了。 藏心他们几个已经回来了,身后跟着好久不见的奶娘。 “奶娘!”御凤澜惊喜交加,快步过去抱住了她。 “小祖宗,终于看到你了。”奶娘一把搂住她,在她的背上拍了几下。 “奶娘,让我看看你。”御凤澜扶着她的肩,上上下下打量完了,不满地说:“你怎么一个人长胖了?” 奶娘的老脸有些红,干咳几声,小声说:“是肿了吧,肿了!” “呸,老家伙,一定是靠着你这张嘴,在这里混得好着呢。”御凤澜松开她,嘲讽道。 “哪儿啊,哪儿!”奶娘呵呵地笑,拉着她往她屋里走:“快来,我给你做了好吃的,你一定想念我做的菜了。” “可是,奶娘,宫里的御厨做菜比你好多了。”御凤澜掩唇偷笑。 “哼,你欺负我不知道呢,御厨的菜哪有我的好吃,都是哄你们这些无知的主子的,好吃的都被底下人吃光了。”奶娘叨叨着,摁她坐下,给她装了一大碗饭,再把菜使劲往她碗里堆。 “哇,好吃的。”帝之翔飞奔过来了,手脚并用爬过了高高的门槛,飞快地冲到了桌子边,踮着脚,伸手就往盘子里抓,直接塞进了嘴里。 “好好吃,这位大娘是谁啊。”他嚼着菜,瞪着乌黑的眼睛看奶娘。 “她是我的奶娘。”御凤澜拍开他的小手,递给他筷子,命令道:“坐下吃,你是皇子,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有风度有气度,不许给你爹丢脸。” “是。”他爬到椅子上坐下,才规矩了两筷子,立刻就嫌筷子不好使,又换成了手,抓了个鸡腿就往嘴里塞。 “好吃,好吃,真好吃。”他鼓着油乎乎的腮 帮子,大嚷道:“我好久没有吃到鸡腿了。” “以后天天给你做。”奶娘抚着他的小脑袋,慈祥地说道。 “小主子。”藏心他们几个洗了手进来了,围在桌边,都愁眉不展地看着她。 “怎么了?找不着路?他派你们四个干什么?”御凤澜小声问道。 “帮着打杂。”藏心拧拧眉,小声说:“不过,我今天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四面都环山,是天险之地。” 御凤澜拍拍帝之翔的脑袋,小声说:“去窗子那里吃,给我们看着。” 帝之翔立刻跳下椅子,端着大碗跑去了窗子边,警惕地看着院门的方向。 “我今天看过了,他们做的草药,还有马蹬子,都是军队里常要用的。防风寒、瘟疫、解毒,还有跌打损伤的,都有。马蹬子也是军队要用的那种。”御凤澜用筷子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几个字,让他们过来看。 藏心四人看了,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御凤澜擦掉了桌上的字,小声说:“吃饭。” 几人抓起了筷子,大块朵颐。 “奶娘的菜就是做得好,看样子在这里也没有浪费厨艺啊。”沐雨扭过头,冲着奶娘笑。 奶娘咧咧嘴,小声说:“臭小子,我知道你讽刺我。 我这段时间都在照顾阿宝公主,给她做饭吃。” “阿宝她怎么样?”御凤澜小声问道。 “她很少说话,很安静。有时候好几天都不会开口,那时候真怀疑她是不是哑巴了。”奶娘轻声说道。 御凤澜怔了会儿,埋头吃饭。 夜色降临。 寨子的上空果然飘起了一阵羊肉的香味,帝之翔趴在窗子上,吸吸小鼻子,向往地说道:“姨姨你闻闻,香不香?” “想吃啊?”御凤澜问他。 “我就闻闻。”帝之翔小 声说道。 “走吧,带你去吃。”御凤澜放下手里的针线活,拉着他的小手出去。 “可是倾郡王不喜欢我。”帝之翔小脸上全是惊恐,“他会把我丢去喂狼的。” “他吓唬你的,他敢丢你,我就丢他。”御凤澜笑笑,加快了步子。 “夫人,郡王交待,您不能出去。”守在院门口的侍卫拦住她,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非出去呢,你打我?”御凤澜推开他的手,径直往外走。 “夫人,请别为难我们。”侍卫大步过来,把她围在了正中间。 “闪开。”御凤澜不满地说道。 “对啊,闪开。”帝之翔大着胆子,仰着小脑袋过去推了侍卫一下。 “夫人,请回去。”侍卫稳稳地站着,纹丝不动,看也不看他一下,指着院门冷硬地说道。 御凤澜歪了歪脑袋,朝他身后指,“郡王来了,你问他去。” 几名侍卫连忙转身,御凤澜一拉帝之翔,从几人中间钻了过去。 “夫人。”他们发觉上当,急步往前追。 “你们烦不烦。”御凤澜恼火地说道:“我去看蓝夫人,这也要拦着。” “蓝夫人不在前厅,有什么事,待我们去通传一声,请蓝夫人回来伺候公主。”侍卫步步逼近,不许御凤澜再往前。 御凤澜更好奇了,来的是什么客人,薄念倾不想让她看到? 是打进了帝家那边的奸细吗? 退回小院子,她越想越好奇了。 “姨姨,走这边啊。”帝之翔咧着小嘴巴,得意洋洋地冲她笑,小巴掌勾了勾,转身往院子的一角跑去。 “我和蓝夫人家的两个哥哥捉野鸡,他们从这里出去的。”帝之翔带着她到了小院子的东边角落,指着墙角的一个小门,手捂在小嘴巴上,小声说:“我知道钥匙在 哪里哦。” 他钻进了墙角的花丛里,悉悉索索地好半天,抓着一把带着泥土的钥匙出来了。 “小家伙,你真行啊!”御凤澜拍拍他的小脑袋,接过钥匙,利落地打开了门。 这小门也是按着原来梨花宫的院墙修的,锁都生锈了,说明平常很少有人打开它。 蓝夫人的儿子是贪玩,才知道了这地方。 在她到来之前,薄念倾也没有在意过蓝夫人的两个儿子。 他们两个在这里,早就钻透了每一个角落。 帝之翔昨天跟他们玩了一天,也在梨花宫的每个角落钻了个遍。 二人离开小院,往羊肉飘香的地方找去。 是在厨房里烤好的,然后端去了帝之翔说的小院。 厨房里人多,但御凤澜大着肚子,很容易暴露目标,所以帝之翔自己进去找他们讨了块烤羊肉吃。 小家伙嘴甜,见着女的都叫美人阿姨、美人婶婶,男的都叫英雄叔叔,大侠伯伯,厨房里的大娘给了他很大一块肥美的羊腿肉,他乐得合不拢嘴,一路咬着出来见御凤澜,还带来了那个神秘客人的消息。 “听说,是很大,很大的官喽。”他分了御凤澜一边羊腿肉,坐在花树下大口地咬,含糊地不清地说道:“还听说,要宝公主过去了呢。” “阿宝过去干什么?难道真是帝家人,让他们领走阿宝?”御凤澜很好奇,等他吃完了,两个人往客人来的地方找过去。 小院子在山寨最里面的位置,离她的小梨花宫有点远,路上不时有人好奇地看看她们,但并未人上来询问。 毕竟她的身份特殊,不知真相的人也不敢轻易上前得罪她。 一路找到那地方,前面有侍卫把守,仆妇们抱着酒坛子,端着热汽腾腾的菜快步进去。 里面传来肆无 忌惮的笑声,中间夹杂着一些污言秽语,有个说的是胡疆话,她勉强只听得懂几个词,另一个的声音很熟悉。 御凤澜听了会儿,记起了他是谁。 “北唐霆怎么会来这里?原来薄念倾不仅和胡疆人联合,和北唐霆也有来往。”她拧了拧眉,准备离开。 此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尖叫声,紧接着阿宝掩着脸从里面冲了出来。 “不会吧,薄念倾让阿宝来陪他们?”御凤澜脸色一沉,双拳紧紧握住。 “阿宝。”薄念倾从小院子里冲出来,拉住了阿宝。 “倾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对我。”阿宝身子剧烈地抖动着,挥手推开他,拔腿飞奔。 薄念倾在小院门口站了会儿,扭头看向御凤澜藏身的方向。 御凤澜往后躲了躲,对薄念倾的厌恶到达顶点。 这样一个男人,什么人都能利用,什么人都能放弃,他身上还有一丁点儿的人味吗? 薄念倾只看了一眼,回到了小院子里。 里面的歌舞继续,烈酒一坛子一坛子地往里面搬,空气里全是这些冲人的酒味。 御凤澜带着帝之翔悄无声息地回到梨花宫,安顿他睡下,开始描绘山寨的地形图。 山脚下。 帝夜天终于醒了,揉了揉发裂的额头,手扶着床沿坐了起来,才一掀被子,发现身边有一个柔软的身体。 “小澜?”他飞快扭头,仿佛坠如梦里。 身边的女子长发披掩,遮住了脸颊。 他犹豫了一下,飞快地拔开她的头发,顿时惊喜变惊吓。 “云双?你怎么在这里?”他拧拧眉,推醒了她。 “哦,你病了。”陆云双幽幽醒来,揉了揉眼睛,带羞带怯地看着他,小声说:“我这两晚都在照顾你。” “照顾我?”帝夜天眉头锁得更紧,上下打量她一眼。 第384章 没什么 她只穿着中衣,抬起手臂时,袖子滑到了胳膊处,两截白藕似的手臂明晃晃的有些扎眼。 “怎么了?”陆云双往后缩了缩,露出小鹿一样的怯态。 “没什么,你先出去。”帝夜天面无表情地坐了起来,拿起一边的衣服丢给她。 “我服侍你。”陆云双连忙坐起来,小声说道。 “出去。”帝夜天扫她一眼,不怒自威。 陆云双吓到了,眼眶一红,赶紧抱着衣服,垂着头往外跑,迈出门槛的时候,一只鞋掉了,她也没顾上捡,掩着嘴,呜咽着跑出了出去。 帝夜天抄起了瓷枕,用力往地上一砸,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来人。”他怒喝道。 申晋匆匆进来,见到他的神情,赶紧跪下去请罪。 “是哪位大夫给我诊治,什么病?”他盯着申晋,脸色不善。 申晋知道他不好糊弄,赶紧从实招来。 “主子息怒,是属下等见主子连夜赶路,实在太疲惫,怕您蛊毒发作,所以才出此下策,让你好好歇上一晚。瞳王已经亲自带着人去救娘娘了,这是他的辖地,他带人去跟着小金,一定不会出错。” “混帐东西!”帝夜天脸色大变,一脚踹开了他,急步往外走。 小金生性高傲,不会搭理陌生人。帝瞳是急性子,若驭使不动小金,一定动武,小金一定会跑得无影无踪! 另几名侍卫听到动静,也闯了进来,扶起了申晋,一起跪到了他的面前。 此时外面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有人大喝,“快来人,瞳王受伤了!” 帝夜天快出去,只见几名侍卫抬着头破血流的帝瞳,正快步冲了进来。 “三哥,那匹马太凶悍了,降不住,让它跑了!”帝瞳往太师椅上一坐,沮丧地说道。 茫茫青山,再想找到小金,那是大海捞针。 而且一旦小金对他失去信任,也不会再来主动找他们。 帝夜天扭过头,愤怒地看向申晋一行人。 “你们做的好事!” 陆云双换了衣服出来了,听到这些话,心中窃喜。 但见他一脸铁青,也不敢造次,快步过去,和申晋一起跪到他的面前,小声请罪。 “三哥,不怪他们,是我自作主张。”帝瞳眼看他们要受罚,连忙把这些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我见你脸色实在难看,我是关心你,而且是我强迫他们答应我的计策,千万不要责怪他们。” “怪妾身,都是妾身没用,耽误主子的大事。要罚,就罚妾身 一人。”陆云双额头俯地,哭着说道。 “父亲。”帝皓凡他们出来了,跪在他脚边,齐声央求他,“不要责罚娘。” “你们就留在这里,听六王叔的话。”他拧拧眉,抓起了佩剑,大步往外走。 “三哥,你这样出去怎么找?我已经派了府上轻功最好的人去找了。你放心,如果薄念倾他们真的藏身在我的境内,我绝对能够找到他。三哥在这里等着好消息就行了。”帝瞳呲牙咧嘴地呼痛,跑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大声说道:“三哥,你再信我一回,我这回一定能办到。” 扑啦啦。 一只灰色的信鸽飞了进来,落到了帝夜天的肩上。 这是他用来和帝琰之间相互联系的灰鸽子! “帝琰被人刺伤了,若剑再偏一分,他就没命了。还有,胡疆果然发兵,北唐霆也将大军集结在边界上了。”帝夜天飞快地看完了信,递给了帝瞳。 “这怎么办?”帝瞳一目十行地看完,焦急地问道:“立国才六年,就要发起战火,国库正空,军心涣散,怎么打?” 帝夜天闭了闭眼睛,心乱如麻。 “三哥?”帝瞳小声问他,“怎么办?” “我不管。”帝夜天睁开赤红的眼睛, 咬牙道:“这些事,交给你们好了。” “三哥?” “主子!” 众人惊愕地看着他,完全没有想到他会给这样的答复。 “我这十多年来,沙战征战,半世浴血,但到如今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为人失败者,唯此而已。”他扭头看了一眼,果断上马,往王府外奔去。 “主子。”申晋一挥手,几人匆匆上马,紧追而去。 “这要怎么办?”帝瞳傻眼了,一手紧抓密信,看着远走的几骑快马,大声问道:“那我怎么办?” 他的声音在半空中回响,除了渐远的马蹄声,没有别的回音。 “主子,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们。”陆云双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一脸绝望地尖叫了几声。 “云双夫人,进去吧。”帝瞳拍了拍她的肩,同情地说道。 陆云双颓然地顺着门框坐下,小声说:“他心里面,我什么都不是啊,王爷没见着他早上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一棵草。” “这个……”帝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王爷,我们得准备一下了,若真的打起来,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帝瞳的人围过来,大声催促他。 “哎,这个三哥,被一个女人给勾走了魂。” “六王爷,还 能把他找回来吗?”陆云双飞快地站了起来,急声问道,“他若不在军中,只怕军心不稳啊。” “我怎么叫得动他?夫人你也看到了,他这全心全意,都冲着澜公主去了。”帝瞳懊丧地说道:“若我们把澜公主找回来,可能他才会回来。” “那就去找呀,”陆云双摇动他的手臂,急切地说道:“我们把澜公主找回来好了。” “去哪里找?我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在哪里,而且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只是经过我的领地,往别处去了。”帝瞳摇摇头,带着人往回走。 “可是,主子并不知道。”陆云双追进去,急声说道:“我们告诉主子,有澜公主的消息了,他一定会回来的。” “云双夫人。”帝瞳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不怕三哥知道真相,一掌掐死你?” 陆云双惨然一笑,双臂无力地垂下,面色灰败地说道:“我也是急火攻心了,王爷就当听不到吧。” 帝瞳摇摇头,快步往大堂里走,手掌一挥,大声说道:“立刻召集各将前来议事。” 陆云双站在院子正中,风把她的衣摆吹得高高飞起,她失落地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色,喃喃自语:还有可能吗? 第385章 孩子 几个孩子走过来,扶住了她,小声安慰道:“娘,还有我们呢,我们回老家去吧。” “对啊,我们奉养娘亲。” 她落了泪,轻抚几个孩子的小脑袋,小声说:“可是我真是舍不得你们父亲,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但是我真的尽力了,他是看也不愿意朝我看一眼,半点机会也不给。” “娘亲,别哭了。”帝皓凡用袖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小声说:“我们回去好了,爹找到了皇后,就会回来了,不是还有我们在吗?” 陆云双怅然若失地点点头。 风越来越大了,零星地夹着雪星子,落在脸上,冰凉冰凉的。 “呀,下雪了!”孩子们仰起了头,最小的孩子出生在兰烨城,还没有见过雪。 他们仰着头,看着细碎的雪花随着风飘飘摇摇地落下,落在掌心,落在脸上,落在眼睛里,一瞬间就融化了。 “下雪了!”御凤澜一声惊呼,飞快地从屋子里冲了出来。 这就是雪吗? 她从来就没有见过雪! 这就是雪啊! 她伸出手,惊喜交加地接住冰凉的细雪。 还是细碎的雪沫沫,落在掌心马上就化了,冰凉冰凉地往肌肤里钻。 她缩了缩脖子,笑着说:“你们 来看,下雪了!这是雪呢!” “哎唷,这算什么,你是没见过大雪呢。”奶娘走出来,笑呵呵地说道。 “你见过?”御凤澜笑着问。 “我又不是生下来就在兰烨城,我是北方人啊。”奶娘拿着披风出来,给她披上。 “不要,我要看雪。”御凤澜把披风抖掉了,转了个圈,清脆地笑道:“之翔,藏心,你们出来,你们快来看雪。” 几人从一边的长廊里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她。 这是御凤澜这些天来露出的第一个放松的笑容。 “皇叔说过,带我去看大雪的,这雪不算大吧?他说过,雪能埋到人的这里。 御凤澜扶着奶娘的胳膊,小心地抬起一条腿,看着膝盖笑道:“他的膝盖,要到我的腿上面来了呢!不过,现在下小雪,等我们走到那里的时候,一定是这么大的雪了吧?” “哎哟,谁下大雪还在外面走啊?冻死人了。”奶娘把披风继续往她身上披,小声叨叨,“不要任性,身子重要,若是着凉了怎么办?” “奶娘,还能堆雪人的啊,得下大雪才能堆雪人吧?”她笑得憨态可掬,双手在半空不停地抓,不一会儿就抓了满手的冰凉水珠。 “哎呀,怎 么不下大一点呢?”她笑着笑着,突然笑容僵住了。 众人也跟着她愣住了,以为是薄念倾来了,但是往院子门口一看,并没有薄念倾的身影。 “还是不要下雪了,他如果还在山里面,那不是很冷吗?”她拧拧眉,担忧地说道:“都五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我好想他。” “别想了,他是贵人,一定逢凶化吉。”奶娘小声安慰道。 她拧拧眉,刚刚因为下雪有的一点好心情,一扫而空,心里空落落又冷冰冰的。 没有帝夜天的日子,原来这么难熬。她早就习惯了和他厮守在一起,有他的怀抱,有他的声音,有他的温柔。 “这么大风,怎么站在外面。”薄念倾的声音传了进来。 众人回头看去,只见他披着和御凤澜一模一样的披风,正盯着御凤澜看着。 御凤澜当时就想把披风拽下来丢掉。 “这雪还不成气候,你想看,就在屋子里看,不要出来了。”薄念倾慢步过来,抬起长指,抹掉了她脸颊上一滴刚化的雪珠。 “郡王,又出去?”奶娘反应最快,笑容满面地说道:“先进屋坐会儿呗,和我们公主说会儿话。” 御凤澜想骂她,被奶娘悄悄在背后拧了一 下。 “不了。”薄念倾脸上神情柔了许多,低声说:“奶娘你去趟厨房,昨日我给小澜带了一些鸽子回来,给她用人参炖汤。” “好嘞,郡王就是体贴人。”奶娘笑呵呵地说道。 “那我出去了。”薄念倾盯着御凤澜,缓声说道。 “我要出去走走。”御凤澜立刻说道。 “这么冷,不要出去了。”薄念倾摇了摇头,拒绝了她。 “你软禁我呢?”御凤澜的脸拉长了。 “天气好些了,你再出去,随便你去哪里。”薄念倾淡淡地说道。 御凤澜明白,薄念倾就是不想让她看到来的那两个客人。 “我就要今天去。” 御凤澜发怒了,却和之前几回不一样。 这怒气中带着几分沮丧的、妩媚的、娇嗔的,甚至耍赖的味道,柳眉轻竖,红唇紧抿,脸颊微微鼓出去,水汪汪的眼睛看上去马上就要被泪水给攻破了。 薄念倾被她这表情打倒了,踌躇了好半天,小声说:“那……过半盏茶的功夫你再出来,如何?” “不许反悔。”御凤澜立刻抬起冻红的手指尖指他。 “不反悔。”薄念倾唇角缓缓荡开一丝笑意。 “你去吧。”御凤澜偏了偏小脑袋,小声说:“我要 开始数数了,数一百下我就要出去。” “是半盏茶。” “就是一百下。”御凤澜进门的时候,跺了跺脚,身上那件和他一模一样的披风抖了抖,抖得薄念倾心痒。 那个从九岁一直到十四岁都爱跟着他跑的澜公主很美,很娇憨,但那时候她只是个孩子。 现在的她是女人,身上有一个美好的女人所有的一切品质,妩媚,娇美,还有让男人把握住的小狡黠。 男人就喜欢这样的,越抓不住,心里越痒,越想伸长手臂去得到她。若得不到,那就恨不能毁天灭地,杀了一切靠近她的男人,最后独占她。 御凤澜太懂这些了,玉娘就是活生生的教材,她看着玉娘用裙摆网下一个又一个看上去高不可攀的男人,这些都是有手段的。 薄念倾再狠,再心冷,他也是个男人,逃不开这样的手段。 御凤澜扭头看时,他还站在院子正中,怔怔地看着她。 她不能再让薄念倾牵着鼻子走,她得掌握主动权。 薄念倾根本就不是想救御家人,而是利用御家这些人达到他的目的。 有了御家人,他可以堂而皇之地告诉天下人,他举旗起兵,是为了替御家人,还有他曾经的妻子讨回公道。 第386章 不知真相 世人不知真相,还会夸他有情有义。别说世人了,就连十三哥,不也被他骗过了吗? “十三,十五……二十……”她指指他,大声数数。 薄念倾低声笑笑,转身就走。 藏心他们围过来,小声问:“现在怎么办?” “让他们打架呗。”御凤澜解开了披风,往地上丢,不悦地说:“奶娘,你居然让我和他穿一样的。” “小祖宗,这是我能做主的吗?他给我什么,我就只能给你什么。”奶娘捡起披风,拍了拍,心痛地说:“多好的料子,别乱丢。以后你还不知道得过什么苦日子,都珍惜点。” “乌鸦嘴。”御凤澜瞪了她一眼。 “行,我去给你炖汤去。”奶娘把披风挂好,乐呵呵地走了。 “我看最没心没肺的就是奶娘,谁给她饭吃,她就能冲人家笑得嘴巴咧到耳朵根下面去。”御凤澜气恼地说道。 “我一把老骨头,当然是只图一口饭吃了。小祖宗你别拿我撒气,我只管咱们几个吃饱穿暖就行。”奶娘丝毫不在意,随意摆摆手,扭着她的大粗腰走远了。 “出去吧。”御凤澜想了想,还是披上了那件披风。 虽然很嫌弃,不想和他穿一样的,但是这披风在寨子 里和通行证一样,也方便她行走。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藏心提醒道。 “就你老实,你爱等半盏茶的功夫,你一个人等。” 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戴上披风上的帽子,牵着帝之翔的小手慢步往外走。 “我是怕他为难你。”藏心赶紧跟了上来,寸步不离地跟着。 穿过大坪,打铁的声音轰隆隆地大了,把纺车的声音淹得一点不剩。 御凤澜是故意往后面的小院子走,但没走多远,就被迎面来的侍卫给拦住了。 “夫人,前面不能去。”侍卫抱拳行礼, 如铁塔一样拦在她的前面。 看样子薄念倾做了准备,不让她靠近后面。 “我要见宝公主,她住哪里?”御凤澜眨眨大眼睛,扮无辜状。 “在那边。”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她指了个方向。 御凤澜笑笑,温柔地说:“谢谢,我会在郡王面前给你美言几句,让你升官。” 侍卫有些尴尬,连忙深深一揖,连称不敢。 御凤澜绕过了纺车坪,眼前出现了一个小院子,独立于那些小石屋之外。 藏心过去打听了一下,阿宝不在。 她没有折返回去,而是盯着一行骑马经过的男人看着。 那些人背着弓箭,一看就 是要进山去的。 “他们又进山去了?看样子是打猎。”御凤澜自言自语道。 “这天最好打野狍子。”沐雨手有点痒,低声说道:“运气好,还能打到野猪,找到冬眠的熊。” “就你们坏,人家好好睡着呢,你要去打人家。”御凤澜瞪了他一眼,小声埋怨。 沐雨不好意思地笑笑,退到了她的身后。 “我们在这里等。”御凤澜指指附近的小石屋,轻声说道。 “等阿宝公主吗?为什么不进去?”藏心不解地问道。 “薄念倾让阿宝陪北唐霆用膳,想必是想走联姻这条道。今天北唐霆一定会来看阿宝,我们在这里等他。”御凤澜走进了小石屋,好奇地打量屋子里的陈设。 白天,这些人都去干活了,每个石屋都空着,也不会锁门,可以随意进出。 反正每一家都一样,也没东西可以偷。 那些侍卫也跟过来了,就在外面守着,看上去是打定主意她在哪里,他们就跟在哪里了。 御凤澜不慌不忙地摆弄小石屋里的小石臼,这个是捣米糊用的,房子里还有婴儿的小衣裳。看样子,这屋子的主人是对小夫妻。 “澜公主。”怯生生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御凤澜扭头看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背着孩子的小妇人,年纪顶多十四五岁,蓝布包着头发,脸冻得通红,背在背上的孩子应该有七八个月大。 “澜公主,这里脏,公主请回吧。”小妇人怯生生地跪下行礼,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没事,我觉得这个有意思,你教我吧。”她指着小石臼,微笑着说道。 “这里不干净的,澜公主回吧。”小妇人不敢过来,小声央求她。 “公主,请回吧。”侍卫走了过来,大声要求她离开。 御凤澜见小妇人快哭了,只好出来,扭头看时,只见这小屋子和别的屋子有点儿不一样,门口挂着一根红绸子。 “这是什么意思?”她好奇地问道。 “不知道。”四人摇头,都看跟在后面的那几个侍卫。 侍卫也不出声,直着眼睛看前面。 这时有男人往那个石屋里去了,门窗很快关上,哭泣和小声惊呼声一起传了出来。 “大白天的,她男人也真急啊。”御凤澜脸一红,连忙加快了脚步。 往前走,她发现了一件事,有不少小石屋都挂着红绸子,这些屋子里无一例外都有年轻一点的妇人坐在外面。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正在绣花。 “挂着红绸的,都是成了 家的吗?”御凤澜猜测道。 “只怕不是。”藏心很快就明白了这些地方是做什么的了,握拳干咳几声,小声说:“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御凤澜一头雾水,不是成家的,为什么都住着年轻的妇人? 远处有马蹄声,声声渐急。 那些侍卫急了,连声催着御凤澜赶紧走。御凤澜知道,那些人折返回来了! 她快步往自己住的地方走,在半途的时候,突然一挥袖子,拧眉道:“你们快派人回去给我找找,我的玉佩掉在那个石屋了。” 侍卫对视一眼,立刻有人折返回去寻找东西。 那些快马正踏风飞驰,穿过宽敞的大坪。 御凤澜看了看那些全副武装的骑士,朝沐雨使了个眼色,突然人往下倒。 “小主子。”沐雨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气沉丹田地吼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用了十成的内力,跟狮子吼似的,把大坪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 那些侍卫也吓了一跳,连退数步,想撇清关系。 那些马也被惊到了,好几匹都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在大坪里乱跑乱窜。 那些纺布的妇人们吓到了,也跟着尖叫,四处躲避。 “怎么回事?”侍卫长匆匆折返回来,大声质问。 第387章 晕倒 “是小主子晕倒了。”沐雨还是扯着大嗓门叫。 “哪个小主子?”远处有几骑快马过来,停在了大坪前面,正中间的是薄念倾,旁边的那人是北唐霆,饶有兴致地往这边张望。 “郡王,澜公主晕倒了。”沐雨又朝着那边吼了一嗓子。 “谁?澜公主?”北唐霆身子高高地抬起来,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我过去看看,你们带世子先回去休息。”薄念倾脸色一沉,飞快地策马过来。 “谁呀?”北唐霆双眼放光,分明已经认出了沐雨他们,故意粗着嗓门问道:“兄弟,要我帮忙吗?” “不需要。”薄念倾马鞭在空中用力一甩,跑近了御凤澜。 “为什么不抱进去?”他跳下马,单腿跪到了御凤澜面前,把她抱了起来,怒声斥责道。 “不敢随便动,怕是动了胎气。”沐雨一脸焦灼地解释。 “回去,”薄念倾抱起了御凤澜,往小梨花宫的方向走。 “兄弟,那是谁啊?”北唐霆跳下马,大步往这边跑。 “世子请回。”侍卫们赶紧拦住他,不让他过来。 “闪开。”北唐霆脸色一沉,挥鞭就打。 侍卫没料到他是真打,一鞭子重重地抽到了脸上,顿时皮开肉绽,血流如注。 “世子请留步。”薄念倾扭过头,黑着脸说道。 “不需要帮忙吗?”北唐霆却执意过来了,看清御凤澜的脸时,顿时双眼大亮,“原来是御凤澜呀!倾郡王,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说好有福同享,你怎么把这大美人藏着不让我知道?” “她已经与我成亲了。”薄念倾恼火地说道。 “唷,成亲嘛,她不是也和帝夜天成过亲,和我再成个亲也行啊。”北唐霆越说越兴奋,凑到御凤澜脸边看她,“可惜肚子大了,若没 这肚子真好。” “请世子让开。”薄念倾眼中杀机一闪,冷冷地说道。 北唐霆看了他一眼,打着哈哈,往后退,“开个玩笑,郡王别放在心上。” 薄念倾抱着御凤澜闯进了小梨花宫,把她往榻上一放,冷着脸说:“行了,别装了,你要干什么?” “我头晕啊,谢谢你救我。”御凤澜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瞅着他。 “不要靠近他。”薄念倾拂袖就走。 “靠近了怎么样?要我像阿宝一样去陪他喝酒?”御凤澜笑着问。 薄念倾猛地收住脚步,扭头看向她。 “倾哥哥……”御凤澜微微点头,小声说:“倾哥哥会这么对我吗?” 他深深吸气,甩袖而去。 御凤澜耸耸肩,坐了起来。 “小主子。”奶娘端着汤大步进来,皱着眉说:“他怎么一脸杀气腾腾地出去了,别把我们几个抓出去杀了吧?他可不是帝夜天,什么都顾忌你的感受,他可是说杀就会杀的。” 御凤澜拧拧眉,小声说:“他敢,我让他偿命。” “偿命有什么用,我们都死了。”奶娘把汤舀出来,招呼她过来喝。 “不过,怎么没见到胡疆的人?”御凤澜坐过来,有些不解地问道。 “我知道,那个大胡子进山打老虎去了,这个小胡子是中途折返回来的。”帝之翔钻进来,偎在她身边小声说道。 “你听谁说的?”御凤澜笑着问他。 “刚才你们走了,我躲在一边听他们说的。挥鞭子的小胡子说:这个美人在这里,一定不放过她。” 御凤澜一口汤喷了出来,赶紧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胡说。” 小家伙记性太好了,听到什么都能一字不漏地记下来。 “唔……小胡子还说,”小家伙扳开她的手,继续说道:“大胡 子有本事就捉一只活老虎回来,不然少在他面前叽叽歪歪。” 御凤澜捧着他的小脸摇了摇,笑着说:“小东西,你立大功了。” 看样子,这三个人根本就不和,表面联手,实际上都想活活吞了对方,以夺得更大的疆土。 “小主子,薄念倾生气了,我们怎么办?”沐雨低声问道。 “让他气去,还能气死他了?”御凤澜慢吞吞地喝汤,心里有了主意。 北唐霆是个难缠的人,他发现她在这里,一定会想尽千方百计前来纠缠。 挑起他们三个人的矛盾,让他们提前撕破脸就好了。 夜幕降临。 大坪里突然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呼道。 “小可汗打到了老虎。” “这厮还真的打到了老虎!”北唐霆眼神闪了闪,大步走向了薄念倾,笑着说:“倾郡王,不如把澜公主一起叫来,看看我们威武的小汗王?” “她身体不适,算了。”薄念倾面无表情地说道。 “别藏着掖着了,我不会抢你的人。我知道这是你的心上人,也就是想叙旧。”北唐霆笑容满面地说道:“你看,我若娶了阿宝,她和阿宝就是妯娌了,让她和阿宝来作伴也好。” “不行。”薄念倾断言拒绝。 “你看你这人……”北唐霆脸色一沉,有些不悦地说道:“还说是兄弟,怎么,让弟妹出来见见也不行了?” “不行。”薄念倾转过头来,冷冷地说道:“疆土可以商量,女人不可以。” “这样,我拿两个城和你换?”北唐霆眉头皱了皱,靠近了他的耳朵,小声说:“我把最肥的两城给你,如何?” “百城不换。”薄念倾脸色更难看了,推了他一把,大步往外走,“我们还是去迎接大哥吧。” “该死的。 ”北唐霆眼里诡谲的光涌动,朝侍卫勾了勾手指,小声说:“去转一圈,看看澜公主有没有出来。” “是。”随从立刻往外走去。 北唐霆掸了掸袖子,慢步跟在了薄念倾身后。 大坪前围着好几圈人,一个有着褐色双瞳的魁梧大汗一手拎着虎爪,拖着几百斤的老虎,得意洋洋地给大家展示。 “看看,一箭穿额,没有损坏身上半点皮毛。” “小可汗威武。”一群人对着他大加赞誉。 “这有什么,我也会。”御凤澜清洌的声音在一群大老爷们中间格外扎耳。 小可汗脸色一沉,飞快地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御凤澜又是从小门溜出来的,一身盛装,珠翠满头,走一步,环佩叮咚,步步生莲。 和这四周粗犷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她一人是仙女,这些人全是凡夫俗子。 “你是谁?”小可汗的脸色好看了一点,上下打量她。 “我是倾郡王的另一个妹妹。”御凤澜笑着说道。 “居然还有这么一个绝色的妹妹。” 他的眼睛投向御凤澜的肚子,一脸遗憾。 “对啊,倾郡王绝色的妹妹多。”御凤澜看向老虎,笑容可掬地说道:“而且倾郡王能一只手打死老虎,你这不算什么。” “呵呵……” 小可汗被一个大美人当众轻视,不管对方有多美,这脸上也挂不住了,连声冷笑,强忍着不发作。 “小澜。”薄念倾快步过来,拦住了她。 “我们快走,倾郡王来了。”御凤澜脸色一沉,转身就走。 “不是你哥哥吗?”小汗王沉着脸色,大声问道。 “骗你的。”御凤澜扭头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道。 “你是什么人?”小汗王大步过来,拦住了她的路。 “小汗王,她是我的妻子 。”薄念倾拉住了御凤澜,把她拖到身边,小声说:“不要再胡闹了。” “我出来散步,听到他们打了老虎,所以过来看看,怎么,不行吗?”御凤澜拧拧眉,不悦地说道。 薄念倾盯着她看了半天,小声说:“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没用的。你若继续这样,我会拿掉你肚子里的这个,所以不要闹了,好吗?” 御凤澜垂眸看他的脚尖,轻声说:“你要真对我那么狠,不怕我杀你?” “那这世上也有千万种办法,可以让你不记得我对你的狠,你想不想试试。”薄念倾半步不退,手指轻掐住了她的下巴,迫她抬头。 御凤澜唇角一扬,轻轻点头,“想。” “你们在说什么?薄念倾,你什么时候有这么一个漂亮的妻子的?之前为何没见你带出来过?”小汗王走过来,好奇地打量御凤澜。 “我才把她接过来。”薄念倾松开了御凤澜的下巴,缓缓地说道:“回去吧小澜,我不会让步的。” 御凤澜用袖子擦了擦下巴,轻声说:“我知道。” “咦,哈哈,原来澜公主在这里。”北唐霆来了,步如流星,径直穿过了人群,到了御凤澜面前。 “澜公主,有礼了。”他抱抱拳,眼珠子直接粘在了她的脸上。 “世子殿下,你的眼睛瞪得不疼吗?”御凤澜白他一眼,转身就走。 “澜公主,既然出来了,不如看我们一起剥虎皮,给你做双虎皮靴子,再做个虎皮椅垫?”北唐霆赶紧拦住她,笑呵呵地说道。 “不敢看,有人会挖了我的眼睛。”御凤澜看了看薄念倾,绕过他往前走。 “澜公主,我在这里,倾郡王不会。” 北唐霆伸出的手臂被薄念倾用力推开,眼中微微露出一丝不悦,和薄念倾对视着。 第388章 让她回去 “世子,让她回去。”薄念倾板着脸,因为心中有气,所以下手有点重。 “薄念倾,我就请澜公主一起喝杯虎骨酒,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北唐霆缩回手,恼火地嚷道。 “薄念倾是怕澜公主被你拐跑了。”小汗王拎起虎爪,冷笑道:“看你们两个斗鸡眼的样子,为了个女人而已。若到时候真拿下了江山天下,还不得立刻扑过去咬死对方。” “我只是欣赏澜公主的才华。”北唐霆收回手,自己打圆场。 薄念倾也退了一步,淡淡地说:“我会信守承诺,你们放心。我先去看看小澜,稍后过来。” “去吧。”北唐霆眯了眯眼睛,故作大度地挥了挥手。等他走远了,才卷了一缕发,小声嘀咕,“这臭丫头,上回整我的事还没过去呢。” “什么整你的事?”小汗王接过帕子,擦去了脸上的血渍,走过来问他。 “哥哥,薄念倾这厮是靠不住的。”北唐霆眼神闪了闪,低声说:“他能背叛御家和帝家,也就能背叛我们。” “他敢,”小汗王冷笑,拔出腰上的弯刀,转过身,一刀剁下了老虎爪子,“我们联合发兵,他兵马最少,怎么敢背叛我们?” “但他最狡滑,看看这里,他居然花几年时间在山里打通了一条秘道,这样你们胡疆兵过来的速度才 会这么快。” “哼,那还不是因为我给他白花花的银两,他才做得了这件事?没有我,他屁事也做不成。”小汗王不耐烦地挥挥手,大声说道:“行了,我们别站在这里了。你们赶紧把虎血放出来,虎骨放进酒里,把虎肉烤起来。” 壮汉们一涌而上,开始忙活。 帝之翔从大桶后面爬出来,撒开腿往回跑。 小小的他,最会躲,找个地方一蹲,举几片树叶装小树,这些人的话全听去了。 火堆很快就烧了起来,寨民们远远的看着,不敢围过来。 有人带着那些年轻妇人过来了,穿梭在男人之中,给他们倒酒,不时被他们抱进怀里。 她们的表情很麻木,身子僵硬,任由他们胡作非为。 御凤澜前脚进了小院子,薄念倾后脚就到了。 她解下披风,扭头看向他,小声说:“倾郡王若是想发火的话,劝你忍忍。” “我忍耐是有限度的,不要再这样了。”薄念倾攥了攥拳头,往她面前走了两步。 “可是倾哥哥……”御凤澜抬起小脸看他,一字一顿地说:“我受这么多苦,你就想这样算了吗?” 薄念倾紧攥的拳放松了,露出几丝无可奈何的神情,“小澜,我这不是正在弥补吗?你看,我连他的孩子都让你留着。” “这也是我的孩子。”御凤澜双 手覆在肚子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温柔,“是我的骨血,我会用尽一切力气保护她。” 门口有急促的脚步声。 薄念倾拧了拧眉,扭头看向窗外。 帝之翔跑回来了。 “姨姨,他们杀老虎了。”一看到薄念倾,帝之翔赶紧往她身后躲。 “是吗,那我们不要看。”御凤澜捂住他的大眼睛,笑吟吟地说道。 “不要再出去了,最后一次警告你。”薄念倾盯着她看了会儿,快步离开。 “姨姨,我又听到了一个秘密。”帝之翔爬上椅子,俯到她的耳边小声说道:“他们在山里挖山洞,让胡疆兵跑过来。” 御凤澜心里一惊。 原来他们占着这座山,是在做这件事。 只是不知道这里属于谁的管辖? 小蓝蛇去了那么久,不知道有没有替她找到珂离沧? 外面越来越吵,那些人正在吃虎肉,喝虎血,简直像一群野兽。 御凤澜紧闭门窗,也不能把那些声音关在外面。 咔地一声。 屋顶传来一声轻响。 御凤澜抬头看了看,小声说:“难道屋顶还有人盯着我?” “没有人盯着你,是盯着我。”后窗被人推开,一道身影像鹰一样敏捷地窜了进来。 御凤澜还没反应过来,那人已经捂住了她和帝之翔的嘴。 “小凤凰,想我了没?”来人咧嘴一笑,顺势在 她的额上偷香了一下。 归寒邪! “你怎么进来的?”她拉开他的手,惊讶地问道。 “我说了,这世上没有我进不来的地方。”归寒邪打量了一圈屋子,小声笑道:“不过这破地方,真难找。” “你见过帝夜天了吗?告诉他这地方了吗?”御凤澜连声问道。 “我告诉他干什么?怎么着,让他来抢我的功劳啊?自己老婆看不住,那是他没用。”归寒邪拧拧眉,不耐烦地说道。 御凤澜慢慢坐下去,小声说:“不告诉他也好,免得他又动怒气。” “都这时候了,你还记得他。现在你面前的是我!”归寒邪不高兴了,往她身边一坐,小声嘀咕,“你就不能担心一下我吗?我在山里钻了好多天,累死了。” 御凤澜怔怔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他可能也在山里。” “不想理你。”归寒邪脸色一沉,抓起了桌上的糕点就吃。 “你是谁啊?”帝之翔好奇地问他。 “你爹,叫声爹听听。”归寒邪看了他一眼,含糊不清地说道。 “啊?”帝之翔爬上了桌子,举起台灯,小心地凑到他面前看,“可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归寒邪又抓起了茶碗,大口往嘴里倒。 “去,让奶娘下一碗面过来,多下点。”御凤澜从帝之翔手里拿过油灯,拍 拍他的小脑袋。 “好。”帝之翔跳下椅子,撒腿就跑。 御凤澜叮嘱道:“记得,是你和我都要吃。” “我知道怎么说啦。”帝之翔摆了摆小手,冲了出去。 门打开的时候,藏心他们正守在院子里,没朝这边看。 御凤澜关上门,回到他的面前,小声说道:“我跑不动,你先出去,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帝夜天,让他做好防备,胡疆和北唐霆都起兵了,胡疆兵从这座山中暗自打通的山道直接杀进来。” 归寒邪坐在椅子上,一口一口地咬糕点,眯着眼睛盯着她看。 “你听清楚了吗?”御凤澜说完了,拍了他一下,小声说:“辛苦你跑这一趟,我会重金答谢你。” “多少金?”归寒邪咧嘴一笑。 “你要多少?”御凤澜认真地问道。 “要你。”归寒邪笑了会儿,突然伸手捏她的脸,“你只要答应当我老婆,我什么都替你做。” “别闹。”御凤澜拉下他的手,严肃地说:“北唐霆和那个胡疆小可汗都非善类,若他们杀入兰烨国,只怕百姓就要遭殃了。兰烨六年前才经历了战火,百姓们才喘过气。真的打起来,百姓们又得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归寒邪挑了挑眉,邪邪地笑,“这些和我没关系,我在哪里都过得好。我要你当我老婆,不然我不干。” 第389章 来得快 “你……”御凤澜恼火地瞪着他,用力拧着他的耳朵说:“你到底去不去?” “拧呗,拧痛了我就叫。”他张大嘴,作势要叫。 御凤澜怕他真的犯浑,赶紧捂住了他的嘴。 归寒邪顺势把她一搂,小声笑道:“我给你机会了,你快点答应我。” “姨姨。”帝之翔的声音突然传进来了。 “小东西怎么来这么快?”御凤澜过去开门,拉开门,只见薄念倾亲手端着一碗面站在门口。 她的心猛地往上一跳,差点没吓晕过去。 他怎么会来的? “听说你饿了,我亲手给你做了碗面。”薄念倾抬步进来,把面放到了桌上,温和地说道:“我给你放了两个鸡蛋,他和你一起吃也足够了。” 御凤澜飞快地往屋子里扫了一圈,不知道归寒邪藏在了哪里。 “过来啊。”薄念倾看了她一眼,柔声说道。 御凤澜拿了小碗,给帝之翔分了一小碗出来。 “姨姨……”帝之翔其实吃不进去,他坐在椅子上,有些为难地看着御凤澜。 “吃啊,放心,我不会在面里动手脚。我既然对你承诺过,就不会那么做。”薄念倾拉她坐下,夹了一筷子面,吹凉了一点,喂到她的嘴边。 御凤澜夺过了筷 子,冷硬地说:“我自己吃,你出去。” “我看着你吃。”薄念倾坐着不动,笑着看着他。 他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仅仅来献殷勤?御凤澜拿不定主意,僵硬地往嘴里塞了两口面。 “小主子,炖的汤好了。”奶娘端着一大盅汤进来了,乐呵呵地说:“今天这汤炖得可好了,你闻闻,香不香?” “放在这里吧。”御凤澜轻声说道。 “上好的猪蹄儿,用黄豆焖了两个时辰,你们快来闻闻。”奶娘揭开陶罐盖子,吸了吸鼻子,给他们两个闻。 “多吃点。”薄念倾舀了碗汤放到御凤澜面前,催着她吃。 “你在这里我吃不下。”御凤澜把筷子一拍,恼火地瞪着他。 薄念倾看了看她,慢吞吞地说道:“总是要习惯的。” “我不习惯,我要你出去。”御凤澜站起来,拖着他的手往外拽。 “小澜。”薄念倾反手抱住了她,气息变得很急,“你必须习惯,从今晚起,我要和你同住此处。” “你想得美!你脑袋想歪了都办不到!”御凤澜恼火地骂道。 “试试。”薄念倾捧住她的脸,急切地说道:“你抵抗什么呢,我们可以的,我保证,我睡在地上,绝不冒犯你。我只是想和你 多呆一会儿,这样你会知道,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你出去,我不想听。”御凤澜恼火地说道。 薄念倾不由分说地把嘴唇压了下来,硬生生地把她的尖叫堵了回去。 御凤澜死抿着唇,双手往他的脸上抓了过来。 薄念倾眼疾手快,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腕,急喘着说:“小澜,别这么横。” “偏要。”御凤澜用额头去撞他的下巴,恨得牙根痒。 归寒邪怎么不出来一棒敲晕他?这时候躲哪里去了? 正在心里狂骂时,外面突然传来了吵闹声。 “怎么回事?”薄念倾松开了她,快步出去看。 “是十三爷和北唐霆闹起来了。”一名侍卫匆匆过来,大声说道。 “十三爷怎么出来了?”薄念倾赶紧往吵起来的地方跑。 “你们快点跟上。”御凤澜怕十三哥吃亏,叫上人就跑。 到了那里一看,御熠然正冲着北唐霆挥舞着残掉的五指,愤怒地大嚷。 “你这丑鬼废物,你在这里嚷嚷什么?” 北唐霆多喝了几碗酒,丝毫不把御熠然放在眼里,甚至把酒往他脸上泼,肆意侮骂,“看看你这丑样子,简直像鬼一样,还跑出来吓人。” “十三爷。”藏心奔过去,用力推了北唐 霆一把。 “十三哥,不要生气。”御凤澜跑到了御熠然面前,紧紧握住他的手,生怕他会再度气得发作。 “怎么回事?”薄念倾快步到了北唐霆的面前,扫了四周人一眼,阴沉着脸问道:“你们闹什么?” “问那个丑八怪,我们在这里喝酒,他冲过来就摔酒坛子。”北唐霆摔了酒碗,大嚷道:“快把这丑八怪拖走,真是扫兴。” “你嘴里放干净点,你才是丑八怪。”御凤澜抓起了桌上的一碗酒,大步过去,直接泼到了他的脸上。 “你……”北唐霆一抹脸上的酒水,看清她的脸,火焰下了一半,笑着说:“原来是澜公主,澜公主给的酒,就是味道好。” “他喝酒了,把他送回去。”薄念倾黑着脸,叫过两名侍卫,叮嘱他们把北唐霆抬走。 “谁说我喝醉了,”北唐霆推开了侍卫,腆着脸往御凤澜面前凑。 “念倾,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我们的寨子里胡闹?”御熠然拍着轮椅扶手,气愤地大叫。 “他们是我的客人。”薄念倾低声说道。 “什么客人,怎么能在寨子里胡作非为。蓝夫人带着丫头从这边过去,就被这些人拦过来轻侮。”御熠然愤怒地大吼。 “他们是喝多了,我会告诫他们的。”薄念倾推着御熠然往回走,大声说道:“把两位贵客伺候好。” 底下人齐声领命,迅速在通往御熠然他们住处的路上布了人手,阻止两边再有人出入。 御凤澜跟着御熠然回到住处,只见蓝夫人正之安抚一个小侍女。侍女的衣裳已经被扯开了,披头散发,哭得伤心。 “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蓝夫人气愤地看向薄念倾。 “我会知会他们,让他们不要再靠近这里,你们这几天也不要随意走动。”薄念倾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转身就走。 “念倾,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御熠然叫住他,疑惑地问道:“为什么这几天总听到地下面有轰隆隆的声音?” “哦,没什么,是以前认识的朋友,十三哥放心好了,我们是一家人,我做的事都是为我们好的。”薄念倾拉开了门,看了一眼御凤澜,小声说:“看到了吧,我不让你出去,就是因为北唐霆。” “知道了,你快去教训他们。”御凤澜冷着脸赶他离开。 薄念倾匆匆离开,御凤澜拉着御熠然的手说:“哥,那两个人,一个是胡疆……” “澜公主。”蓝夫人突然拦住了她,冲她使了个眼色。 第390章 想办法 御凤澜反应过来,若说出来,除了把御熠然气得半死,不会起到别的作用。她和蓝夫人一起,伺候御十三睡下,和蓝夫人携手出来。 “不要告诉你哥哥,我知道他们是什么人。”蓝夫人冲她摇了摇头,小声说:“事到如今,你也得好好谋算一下,真打起来,那些人也不是好角色。” “我知道了,你和十三哥准备好,我们随时准备离开。”御凤澜小声说道。 “小澜……”蓝夫人往左右看了看,小声说:“薄念倾的书房里,有整个山寨的地形图。” “好,我想办法。”御凤澜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就走。 掀开床幔,御凤澜吓了一跳,归寒邪就在里面躺着。 两手枕在脑后,长睫轻合,唇角紧抿。 一腿压在另一腿的上面,翘着脚尖轻轻晃动。 她飞快地冲到门边,往外张望几眼,叮嘱藏心他们看紧点,然后关紧门窗,尤其是门,还用椅子顶住了。 寒着小脸,把他往榻下拽,“喂,你找死呢,下来!” “我累了,睡会儿。”他眼皮动了动,没睁开。 “你真是的,快走开。”御凤澜火了,连拉带拽,但都没能撼动他分毫。 “喂。”她累得满头大汗,在榻沿坐 下来,气恼地瞪着他,“你别耍无赖。” “我想过了,要从这里出去,你大着肚子也不能跟着我跑。”他掀开眼皮子,唇角微扬,“我们得想个办法。” “什么办法?”御凤澜盯着他看,过了会儿,突然她眼睛一亮,双手用力摁住他的肩膀,“我有了……” “我知道你有了,这么大的肚子,我又不是瞎子。”归寒邪的脚尖又晃了晃。 “你可以扮成薄念倾。”御凤澜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我们光明正大的出去。” “好啊,你扮给我看看。”归寒邪瞟她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以为,我是随便拿张猪皮往脸上一蒙,我就变成他了?做面具是需要时间的,还得要材料。” “我给你找材料。”御凤澜凑过他,小声说:“你需要多长时间?” “你让我扮就扮?”归寒邪拧拧眉,抽出一手,指着东面说:“你找你的帝夜天去。” 御凤澜咬唇,眼眶渐渐泛红。 归寒邪的手垂下来,盯着她看了会儿,长长叹息,坐了起来。 “小凤凰,你快别哭了,你这一哭,我命都要没了。”他伸出手臂,把她环进怀里,下巴在她的头顶上轻蹭,“我是逗你玩的,你看我都 来了,肯定要带你走。世上的人死绝了,我也得让你好好活着。” 她推开他,轻声说:“那你听我安排,我们一起出去。” “行,你安排。”归寒邪连连点头。 御凤澜有点儿自责,归寒邪又不欠她的,却总替她办事。 “小凤凰,让我香一个。”归寒邪凑过来,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亲,又想亲她的脸颊。 “正经点。”御凤澜推了他一把。 帝之翔一直蹲在榻边看,双手托着腮,愁眉苦脸。 “你看什么?快把眼睛闭上。”御凤澜连忙训斥他,但训斥完了又觉得不对劲,又没做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让他闭眼睛。 但帝之翔已经乖乖地把眼睛闭上了,还挺用力地闭着,小脸蛋皱成一团,小声说:“姨姨,你这样,我会告诉爹的。” “小破孩。”归寒邪有些恼火,把他拎起来,往榻上一放,小声骂,“小心我把你丢去喂狼。” “哎呀……”帝之翔从他手掌里挣脱开,扑进了御凤澜的怀里,不满地说道:“你对我好点,我就不告诉爹,你要是再拎着我丢来丢去,我就要告诉爹,让我爹灭了你。你再也别想见着我姨姨了,还敢亲她。” 归寒邪哭笑不得,瞅了他 好一会儿,拧着他的脸说:“你亲爹长啥样,我真想见识见识,这张嘴是怎么生的。” “去见啊,他死了。”帝之翔瞪了他一眼,把小靴子扯掉,钻进了被窝里,“我要睡觉了,你们两个继续吧。” “小东西。”御凤澜哭笑不得,往他的腋窝下挠痒痒。 “哎呀……”帝之翔像条鱼一样,在被窝里拱来拱去,尖叫不停,“姨姨,你快走开!” 归寒邪盘着腿坐在一边看,小声笑道:“小凤凰,这样我们像不像老夫老妻?这是我们儿子,你是我老婆。” “去,谁是你老婆,你不要脸的。”御凤澜啐他一口,轻声说道:“人世有纲常,有伦理,不能乱。我有丈夫,有孩子,你就不应该和我动手动脚,教坏小孩子。” “我又不承认他是你丈夫,我不承认那别人也就不能承认。”归寒邪又耍无赖了,直着喉咙嚷嚷。 “郡王。”藏心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又来了!”御凤澜脸一寒,立刻伸手捂住了归寒邪的嘴。 “小澜,开门。”薄念倾拍了拍门。 “我睡了。”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开门,让我进来。”薄念倾继续拍门。 “薄念倾,你让我安静会儿,不然 我明天还和你捣乱。你想让我安份,那就让我好好睡觉,不然我心情不好,明天给你找更多的乱子。”御凤澜大声说道。 敲门声停住。 薄念倾的身影映在门上,好半天也没动。过了一会儿,慢慢走开,经过了窗子,不知道去了哪里。 “郡王,您坐在这里也不行啊,太冷了。”奶娘咋呼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御凤澜刚放松的心又悬了起来,赶紧跑到窗子边上,打开了一点缝隙去看。 薄念倾坐在树下,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 “真讨厌。”御凤澜烦躁地把窗子关上,扭头看向榻上。 归寒邪又躺下了,一点都不顾忌外面的人。 “你躲起来,要是他突然闯进来怎么办?”御凤澜推了推他,小声说道。 “没地方躲,我就躺这里。”归寒邪动也不动。 “你躺你躺,你占你占,我看你占一晚上!” 御凤澜盘腿靠在一边,鼓着腮帮子,无可奈何地瞪着归寒邪,不敢再闹出半点动静。 夜越来越深,帝之翔开始还瞪着眼睛好奇地看两个人,后来开始打呼噜,睡得死熟死熟的。 御凤澜也开始撑不住,往后一靠,脑袋往一边偏着,眼皮子往下一搭,呼吸轻轻浅浅的,睡着了。 第391章 记得 归寒邪坐起来,扶正她的脑袋,凝视了片刻,凑过去,虔诚地在她的额上亲吻了一下,然后小心地把她扶着躺好,给她盖上被子。 御凤澜呓语了几句,模糊不清地像是在叫爹娘。 归寒邪犹豫了会儿,贴着她躺下。 侧对着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睡颜,唇角一直噙着笑意。 “小凤凰,过了这段日子,会忘了我吧。”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眼睛上,喃喃地说道:“会不会记得有个无赖缠过你?” “记得啊。”御凤澜就像听到了一样,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归寒邪乐了,额头抵过去,静静地和她靠了会儿。 他的心口很痛,用金针封住了各大穴道,才让他支撑到了现在,他不知道还能支撑几天。 但是,她一天不安全,他就不能倒下。 “有这一晚,我这辈子,也算没白来了吧。”他搂住她圆滚滚的腰,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院子里,薄念倾坐得笔直,低眉垂眸,薄唇轻抵在笛子上,修长纤直的手指在笛上起落不停,音符就在他的唇下和指尖流淌出来。 藏心四人坐在廊下,警惕地看着他,怕他会突然闯进房间里去。 但他没有,他只是一曲接着一曲地吹。 一缕月光透过了薄薄的窗纱,落进屋子里。吹灭了烛火,只剩下这汪淡月光在半空浮动。笛声悠扬清雅,跟着月光一起肆意飘荡。 阳光喷薄而出,洒遍山寨。 御凤澜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身边一大一小两个男人都不见了,门是虚掩着的,门外有笑声。 “小乖。”她披衣出去,把一头青丝拢出来,懒懒地抬眸看向院子里。 薄念倾还在,正在揉面团。 袖子上沾了好多白色的灰面,蓝夫人和他的两个孩 子在这里,是蓝夫人在笑。 除了蓝夫人,这里也没有人笑得出来。 “起了。”蓝夫人抬眸看到了她,立刻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说:“郡王给你拿了套新首饰过来,你来看看。” “什么首饰。”御凤澜随口问道,跟着她回了房间。 “你看,都是红宝石的。”蓝夫人打开了盒子,给她一件件摆出来。 “我要这个干什么。”御凤澜坐下,随手拿起了一个坠子看,这东西一看就来自胡疆,红得像一团新滴落的血。 “好东西就好好收着。”蓝夫人脆声说着,挑了支钗给她绾上。 御凤澜明白她的意思,是想让她放温和一点,好溜进薄念倾的书房去盗图。 红宝石在她的耳畔晃动,流光潋滟。 她转头看向窗外,薄念倾正盯着这边看着,见她看过去,于是低下头,继续揉面团。 也不知道归寒邪白天躲在哪里,会不会被发现。薄念倾若发现了他,可是不会放过他的。 “夫人,你喜欢,就送你吧。”她把盒子合上,快步出去。 “哎……”蓝夫人快步出来,装着无奈,摇头叹气,“那我先回去了,馅都调好放好了。” “夫人辛苦。”奶娘送她出去,连声道谢。 薄念倾袖子高挽,垂着眸子,低声说道:“小澜,今天换个口味的,我给你放了点麦酱。” “薄念倾,你是要开酒楼,当大厨吗?”御凤澜拿了个刚烙好的饼,坐下来慢慢咬。 “怎么,今天不怕我给你吃的东西里动手脚了?”薄念倾看了看她,微笑着说道。 御凤澜继续咬,漫不经心地说道:“毒死我正好,让我忘了这些也好,反正连你也会忘掉。” 薄念倾见她心情平静,神态更放松了。 “放心,我说过的话,一定 做到。” 御凤澜抬眸看他,突然想到,这个男人以前确实没有给过她什么承诺,从赐婚,到大婚,他的表现就一直很温和,波澜平静,平静地接受,平静地见她,平静地听她说喜欢。 御凤澜突然很心塞,以前她就是个丑角啊。 她放下了饼,小声说:“当年不爱,如今哪来的爱呢?薄念倾,我们说实话,你到底想利用我干什么?” 薄念倾看了看她,低声说:“爱的,真的。” 御凤澜轻轻地笑,唤奶娘拿来披风,小声说:“我去看十三哥,你继续吧。” 薄念倾的视线追着她走,等她走了,把手往围裙上一擦,转身走进了她的房间。 用力掀开了帐幔,里里外外扫视一圈,再掀开了被子,盯着水红色的被子一寸一寸地看。 早上他仔细想,怎么都觉得昨晚的动静不太对,不像是帝之翔能闹出的动静。她的房中有别的男人吗? 但是藏心他们四个都在外面,还有谁在里面?难道是帝夜天来了? 不,不可能! 若是他来了,昨晚就会和他对决,不会又悄然藏匿。 还会是谁来了?珂离沧? 对,可能就是珂离沧!但是他是怎么溜进来的? 他狠狠咬牙,转过了身。 御凤澜就是这样,把一身媚骨给任何男人看,唯独不给他。 他纵有千错万错,错得过帝夜天? 她执拗着,不过是中了帝夜天那碗迷魂的汤罢了。 天下之大,他不容帝夜天有半寸落脚之地。 海洋之阔,他不容帝夜天有半点横渡之力。 鹿死谁手,来日可见! 地下微微有震动。 御凤澜明白,一定是胡疆的大军,正在通过她的脚下,杀向她的爱人,她的家乡,她的百姓,她的臣民! 薄念倾当年打开城门,放贼入 城,涂炭生灵。 如今,他又这样做了,将胡疆之兵引进关内,这可是要灭族灭种的大祸患啊! 她很焦虑,远远地看着那些挥汗如雨,正在打铁的汉子,想不出拿到图的办法。 突然,阿宝纤细的身影闯进了她的眼中,一脸灰寂,了无生气的模样,帕子掩唇,轻轻咳嗽。 “阿宝公主。”她快步过去,拦住了阿宝。 阿宝顿时露出一脸难堪的神情,扭腰就走。 “阿宝。”御凤澜连忙拉住她,小声问:“怎么了,不愿意看到我?” “你放手。”阿宝弱弱地说道,眼眶立马就红了。 “你别生我气啊。”御凤澜拽住她,轻声说:“我们两个在这里还得互相依靠。” “他疼你,你不需要依靠谁。”阿宝拧拧眉,脸色更白了。 “但你三哥也疼我,我也疼你三哥。”御凤澜严肃地说道。 阿宝眉头动了动,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阿宝,他是不是让你嫁给北唐霆?”御凤澜轻声问道。 “倾哥没有让我嫁北唐霆,你不要乱说话。你快放开我,我不想和你说话。”阿宝一听就急了,连连甩手。 “两位大美人,怎么在这里吵架啊?”北唐霆阴恻恻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宝吓得一抖,捂着脸就逃。 “世子殿下,吃着碗里的,盯着锅里的,可不是好习惯。”看着阿宝跑远了,御凤澜一叉腰,上下打量他。 这人今天打扮得像头寻春去的公鹿,一身貂皮大披风,头上戴着貂皮大帽子,风一吹,皮毛乱舞。 “呵呵,澜公主说笑了,在下其实只钟情人。”他盯着御凤澜的脸,慢慢抱拳。 “哦,那世子抓紧钟情。”御凤澜往前倾了点,小声说:“晚了就赶不上了。” 北唐霆眼中放光,低声说 :“赶得上的。” “世子要在这里住几天?”御凤澜问道。 “哦,澜公主住多久,在下就住多久。”北唐霆挑了挑眉,慢悠悠地说道。 “好,慢慢住。”御凤澜拔腿就走,去找阿宝。 阿宝来了这么久,说不定去过薄念倾的书房,若能知道里面的是什么情况,那就好了。 阿宝已经奔回了她的小院子,正在推门进去。 御凤澜不敢跑快,眼睁睁看她逃了进去,刚想跟过去时,那个小石屋子里传出了石头敲击的声音。 她往那边看,归寒邪穿着那些侍卫的衣服在里面站着,正冲她笑呢! 这个胆大包天的,大白天也敢在这里晃来晃去? 她往四周看看,只见薄念倾的那些侍卫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不好过去。 她拧拧眉,直接走向了阿宝公主的小院子。 侍卫们跟紧了她,归寒邪也大摇大摆地跟了过来,从一个路过的仆人手里接过了一个大箱子,抱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和他们一起进了阿宝公主的院子。 侍卫们的注意力都在御凤澜的身上,没管身后这抱着箱子的人。 他放下箱子,顺势在阿宝公主的院子里转了一圈。 “这里,还不错。”御凤澜在阿宝的小屋里看了一圈,小声说:“比我那里清静。” 阿宝没出声,拿出茶炉,把茶煮上去。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样子,御凤澜忍不住想到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清脆悦耳地叫倾哥哥,神采飞扬。 爱情这东西,太可怕了,让人生让人死让人疯狂成魔,都在它的控制下,让人无法挣脱。 “坐吧,只是想说什么别的,就不要说了。”她抬眸看了看御凤澜,轻轻地说道。 阿宝真是冰雪聪明,知道御凤澜有求而来,索性直接拒绝了她。 第392章 眼前一亮 御凤澜挨着窗子坐下,趴在窗子上往外看,轻声说:“其实这样也好,不管世外事,只看赏前花。” 阿宝慢慢坐下来,和她一起趴在窗子上,朝外面看着。 院中有一株桃花树,枝头有嫩芽,浅绿的颜色,让人眼前一亮。 “御凤澜……”阿宝趴了会儿,突然幽幽地说道:“倾哥哥天天都去看你吧?” “嗯。”御凤澜点点头,转过脸来看她。 “御凤澜,我好想和你换换。”阿宝的手滑下来,拉住了御凤澜的手,小声说:“你变成我,我变成你。我觉得你一定比我做得好,不会像我一样,落到今天这地步。” “不会,我也有惨的时候,在死人堆里爬,找别人要讨要半个馒头吃,和乞丐一起抢地上的残羹剩饭。”御凤澜握了握她冰凉的手,轻轻地说道:“都会过去的,只要打起精神往前看,前面有更好的风景,更好的山水,更好的人。比如你的三哥,我的丈夫。” “真好,你是有勇气的人,我没有。我要是离了倾哥哥,我觉得我就会死掉。”阿宝往她身边靠了一点,小声说:“我是不是很该死,他是我亲哥哥,我还这么恋着他。佛祖都不会收下我的,我以后会下地狱。” “胡说, 你怎么会下地狱!”御凤澜抱住她,小声啐了一口,“你这么好,佛祖会喜欢你的。” “我觉得我现在活着就是不要脸。”阿宝转过头看她,小声说道。 “不要脸的是男人,男人才是这世上最不要脸的货。让女人给他们生孩子,让女人给他们暖被窝,女人漂亮的时候他们就凑过来,女人老了丑了,他们就丢开!好像他们自己不会老不会丑一样!年轻的时候,他们喜欢年轻的美人就算了,老都老了,他们还敢喜欢,好像他的牙有多硬,真的咬得动!恶心死人了!” “这还不算,还有那种背信弃义,无情无义,薄情寡义的角色,他们才下地狱!若真要抓这样的男人,地狱都能装满,没地方落脚,而且里面一定找不到女人的影子。” 御凤澜又啐了一口,朝着外面,特别泼辣地一声,很不淑女! 那些侍卫们互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退了几步。 阿宝愣了片刻,轻声笑了起来。 “你好会骂人。” “我教你啊。” 御凤澜抚了抚她冰凉的小脸。 阿宝又愣住了。 “阿宝,别活得这样憋屈,你若是心里有恨,就冲过去骂他,啐他一脸口水,再打他,抓他,出了气再说。死又算什么呢?但 死之前一定要出口恶气。”御凤澜摇了摇她的手,严肃地说道。 阿宝沉默了半天,轻轻摇头,“我不恨他,我爱他。而且他现在是我哥哥了,我也不能对哥哥怎么样。我现在这样,一定是我前世犯过罪孽,上天才这样罚我。” 御凤澜很心痛,把她揽过来,在她有些枯燥的头发上轻抚。 “傻阿宝,你怎么这么傻呢。” “傻好啊,那么精也不好。”阿宝靠在她肩上,喃喃地说:“御凤澜你真美啊,大家都是女人,你怎么就生得这么美呢?而且你还很有本事,那么大的难都能熬过来,我就不行。” “因为我皮厚,骨头硬。”御凤澜摇了摇她的肩,笑着说:“我在这里呆着怪无聊的,你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东西吗?” “我有书,上次找倾哥哥要的几本。”阿宝拿了两本书过来给她看。 就是两本诗集,御凤澜早就不看这种无用的东西了。 春花雪月,不在她过去那五年的惨淡岁月里。 “茶好了。”阿宝沏了碗茶,端来给她。 御凤澜接过来,拉她坐下,两个人靠在一起聊天,说寨子里的事。 “我出去得少,而且寨子里不太平,我不喜欢出去。”阿宝摇头,对什么事都一脸茫然。 御凤澜有些失落,但转念一想,也好! 这样的阿宝,性子单纯,活在她自己爱情的小天地里,不担心天下,不担心外敌,她只是纯纯地守着她心里的爱情,当她的小女人,可能才适合她。 “郡王在外面。”藏心过来说了一句。 御凤澜扭头看,薄念倾站在门口,背对着这里,没进来。 “他不会进来的。”阿宝咬咬唇,伤心地说道:“若不是万不得已,他根本就不会见我。” “那让你去陪那两个人渣就见你了?”御凤澜脸一拉,小声说道:“下回他再敢这样,你就用茶泼他,别和他客气。你越和男人客气,他就越得意,以为你好欺负。” “我对他凶不起来啊。”阿宝苦笑,轻轻推了推她,“你去吧,他一定是怕我向你说坏话。” “那我先去了。” 御凤澜轻轻一笑,一眼瞄到归寒邪冲她打手势,看样子是想躲在这里面。 这里挺安全的,没人会到阿宝这里乱搜,薄念倾也不会进来。 出了小院门,她拍了拍薄念倾的肩,嘲讽道:“不敢进去见她?也对,你在这世上负的心多了,总有愧疚的时候。” 薄念倾拧拧眉,他负谁的时候都不会有负罪感,偏在阿宝里,真的有负罪感。 阿宝对他太好了,他挑不出错。 “你害了阿宝啊。”御凤澜看了他一眼,捧着书往前走。 “想看书吗?”薄念倾没话找话说。 “嗯,打发时间,免得成天想怎么打你杀你厌恶你。”御凤澜淡淡地说道。 “我给你再拿一些过来。”薄念倾小声说道。 “谢了。不过我不要读这些诗,别的什么都行。”御凤澜摆摆手,步子微微摇摆。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了,七个多月,却高高突出如同九个月,仿佛随时会生。这样的身子,累得她走路都开始有些喘了。 薄念倾久久地看着,脸上的神情变得有些冷。他倒要看看,珂离沧躲在什么地方! 帝夜天在路边停下来,跳下了马,看向前面的客栈。 一片如血残阳中,这间客栈就像一头巨大而孤寂的骆驼,趴在灌木丛里。 “主子。”申晋他们也到了,匆匆从马上跳下来,看向前面的客栈,小声说道:“前后二十多里路,荒无人烟,只有这里有一间客栈,不如就在这里住一晚吧。” “我们这几天,就环着这几座山绕了一圈。她留的记号,一路上都能看到,唯独这里没有。”帝夜天眉头拧了拧,看向眼前高耸入云的大山,沉声道:“他们一定是进山了。” 第393章 客栈 “那间客栈,不会是他们故意留下的哨子吧?”申晋小声问道。 “若是哨子更好。”帝夜天突然侧了侧耳朵,抬脚往地上跺,低声问:“你们听到声音了吗?” “什么声音?”申晋趴下去,把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好一会儿,疑惑地问道:“这地下应该是实的,声音好像是从山那边传过来的,如果是山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动静。” “什么动静?”几名侍卫都趴下去,想听个真切。 “你们听,像不像马在嘶鸣?”申晋听了半天,小声问道。 “还真的像,怪了,难道这地下有暗河,河水咆哮导致?”另一人点头,满脸不解。 “那这条暗河可真够大的,居然有这么大的动静。” “或者,是薄念倾他们在山里做什么?”申晋扭头看帝夜天,等着他说话。 “去客栈。”帝夜天利落上马,直奔客栈。 “几位,住店,还是吃饭?”老板匆匆过来,大声招呼几人。 “吃饭,住店一起,”申晋把缰绳一丢,往四周张望。店里客人不多,看上去都是行脚商。 “这前前后后的,怎么只有你一家店。”申晋坐下了,把老板叫到了身边。 “前几年打仗,后来闹饥荒,这片地就荒了。这客栈是我家祖上的,我舍不得离开这里,而且这里也是条大道,总有人路过,所以前年又跑回来了,把店重新开了起来。” 老板拽下肩上的白布帕子,用力擦了几下桌子,在几人面前摆上了茶碗,给几人满满地倒上了几碗茶。 “快去把好吃好喝的端上来。”申晋用筷子敲了敲桌子,嚷嚷道。 “好嘞。”老板甩了一下布帕子,往厨房处大叫,“五位爷们,大碗肉大碗酒大碗的馍馍端上来。” 蓝布帘子掀开,两个瘦小的男孩子抱着酒坛子,拿着碗出来了,好奇地 打量了一行人几眼,快步往回跑。 “这是我两个儿子,厨房里是我大哥在忙活。”老板见他们盯着孩子看,于是解释道。 “你去忙吧。”帝夜天端起了酒碗,抿了一口。 酒是普通的高粱酒,带着点儿涩味,不算好。 “几位爷,慢慢吃。”老板回到了柜台里面,继续朝外面张望,看上去在期待下一波客人。 门口又传来了马蹄声。 帝夜天扭头看,只见来的是一群押镖的人。 “怎么搞的,前面山路怎么堵了。”一行人跑进来,骂骂咧咧地说道:“是哪个王八羔子干的好事,把路堵得严严实实,我们怎么过去。” “大路不走,钻什么山啊。”申晋故意问道。 “近啊,山里有条路,横穿过去就是日照县,再走一天就能到回廊关。”大汉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一抹嘴巴,骂道:“现在倒好,马车过去,我们只能走大路,这得多浪费四五天呢。我说老板,这缺德事是不是你干的?是不是想让人过来住你的客栈?” “爷,您是好久没走这条道了吧?这路两年前就堵严实了,我可没那本事,应该是下大雨,把山坡给冲垮了,上面的石头都落了下来。”老板赔着笑脸说道。 大汉又痛骂了几句,垂头丧气地坐下。 “真倒霉,就不想跑这趟镖的,现在胡疆要打过来了。回廊关虽没开战,但是听说局势也紧,随时有可能打起来。” “回廊关固若金汤,那是天险之处,怎么可能打得过来呢?你多虑了。”帝夜天扭过头,看着他说道。 “唷,说不定人家长着翅膀会飞呀,又说不定人家挖了洞,往这边钻过来呀。世上的事,谁能说得准?反正这趟就是不顺!”大汉拍了拍桌子,不满地骂道:“这兰烨的狗皇帝就没干几件好事,自打他们打进来,我们 兰烨就没有过过一天痛快日子。穷了六年还好说,现在刚刚喘口气,又打起来了,打打打,打他娘的个皮。” “就是,他们打完了,当皇帝,当官,我们跟着倒血霉。他奶奶的,老子干脆去投军去,投胡疆军,把帝家狗赶出去拉倒。” 客栈里的人都激动了,拍着桌子破口大骂。 帝夜天端着酒碗,慢吞吞地抿。 申晋几人见他面色黯淡,也不敢出声,更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跟你们说,帝家人就不是个东西,爹杀儿子,儿子杀爹,哥哥害弟弟,弟弟斩哥哥,你看看,这不就是满门禽兽吗?” “哪个皇帝家不这样?一样的货,都是披着人皮的恶狼,没有好东西。” 申晋听不下去了,用力把酒碗一顿,怒气冲冲地吼道:“行了,管好你们的嘴。” “你生什么气。”几个镖师站起来,指着他嚷,“你小子,是找打吗?还是你是帝家的狗啊?” “你……”申晋气得要扑过去揍人。 “坐下。”帝夜天轻挽了一下袖子,拿筷子吃饭。 申晋只得坐下来,气闷地端起酒碗,猛地灌了一大口。 那些人坐回去,继续议论。 “哼,我看帝家的江山是保不住了。胡疆来的大元帅是小可汗鲜虞侯,还有西边的北唐霆也不是好角色。” “这两个是次要的,御家的十三王还活着,他也出兵了,要光复御氏江山。” “那奇怪了,御家的那位公主,不是做了皇后吗?” “听说是被迫的,她也是为了复仇,所以进宫找机会刺杀帝夜天,还得手了,是下毒,听说他已经病入膏肓,活不了几天了,所以这几个狠角色才联合起来,要吞了帝家。” 申晋又忍不住了,扭过头瞪那些人,“喂,说得好像你们全亲眼看到了一样。” “全天下都传遍了,你们几个到 底是哪个山沟里爬出来的,居然不知道?”镖师上下打量他们,肆意嘲笑道。 “你们这些人……” 申晋伸手去抓刀,被帝夜天摁住。 “好了,他们说得也没有错,吃饭。” 申晋愕然地看了帝夜天一眼。 “战火迭起,民不聊生,确实是皇室之错。皇室弱,则国不稳,容易引外敌来犯。”帝夜天扫了一眼那些镖师,平静地说道,“帝家人并未从御家人身上吸取教训,确实应当反思。” “这话听上去还算中听,我看你们也像是官家人,怎么着,不去为国效力,跑这深山老林里来干什么?”一位蓝衣大汉倒了一碗酒过来,好奇地打量帝夜天。 “我们是衙门人,来缉拿逃犯。”帝夜天镇定地说道。 “哎呀,这里有逃犯,是杀人重犯吧?”镖师拧眉,有些犯愁,“看样子这路上不太平,我们还是不要赶夜路了,在这里住一晚吧,不然失了镖,哥几个可赔不起啊。” “不行啊,这趟差事可真倒霉,偏偏遇上要打仗了,也不知战况如何,还是得早点回家才行啊,不然老娘和老婆肯定要吓坏了。” 另几人也跟着长吁短叹,酒也不敢多喝,一两碗下肚暖暖身子,开始埋头吃饭。 蓝衣大汉挨着帝夜天坐下来,好奇地问:“是什么犯人?江洋大盗?还是要砍头的?当官的?” 申晋想把蓝衣大汉赶开,但还没开口,就被帝夜天用眼神制止了。 “是江洋大盗。”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哎,真是不太平。”蓝衣大汉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抹着嘴巴说道:“这十年来,我们兰烨就没有安静过。御家当皇帝的最后几年,也是年年加赋税,年年征壮丁。后来帝家人打了一年多,所过之处,遍地焦土,真让人没法活啊。” “胡疆的人更可怕,听说他们把咱 们的人捉去了,往身上淋油,当火把点着了照亮,晚上好行军赶路。” 这话一落,大家饭都吃不下了,丢筷子的声音接连响起。 众人愣了片刻,蓝衣大汉一拍桌子,豪气万丈地说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死之前我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哥几们这些年功夫也不是白练的。” 另几人看看他,只叹气,不搭腔。 蓝衣大汉把碗里的酒喝光了,抱起帝夜天他们的酒坛子往碗里倒酒。 “我跟你们说,别怕,没什么好怕的。几年前死不了,现在也死不了。我教你们啊,往这深山里一钻,里面好多山洞,神出鬼没!白天就躲在里面,晚上出来杀几个,吓都吓死他们。” “是条好汉。”帝夜天向他举了举碗。 蓝衣大汉和他碰了一下,一口喝光了,回到桌前,继续和那些人吹牛。 帝夜天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掌柜,他表现很平常,不像做哨子的人。 “我转了一圈,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一名侍卫借口去出恭,回来之后小声说道。 “这客栈本就突兀,安个哨子,很容易让人发觉。所以,就算有他们的人,也会躲在暗处,不会在这里。我们在这里住下,晚上进山。”帝夜天放下筷子,平静地说道。 御凤澜好不容易等到了晚上,正想出去和归寒邪会合的时候,薄念倾来了。 “这是给你找的书。”薄念倾把手中厚厚的一撂书放到她的面前,转眸看向她手臂上搭的披风,不动声色地问:“去哪里?” “去走走。”御凤澜放下披风,拿起一本书看,这是本传奇小说,写妖魔鬼怪的。 “你也看这样的书呀。”她放下,扭头看薄念倾。 “我不看,特地让人下山去给你找的。”薄念倾在她身边坐下来,拉住了她的手,小声说:“坐下,我看看你。” 第394章 不喜欢我 御凤澜挣开他的手,走到另一边坐下,双手自然地护在肚子前,防备,疏离地盯着他。 她记得进山的时候,山路极难走,而且走了很久。 若他说的是真的,从山下给她找书,那就能推算出从秘道出山的时间需要多长。 “怎么这样看着我?”薄念倾笑了笑,小声问道。 “没什么。”御凤澜摇了摇头,抓起一本书,勾下了脑袋,“我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知道你不喜欢我在这里,我坐会儿就走,不然,我陪你去宅子里走走?”薄念倾盯着她的脸问道。 “不用了,我自己去走走,随便转转。”御凤澜头也不抬地说道。 薄念倾轻轻咬牙,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盯着她看了会儿,低声说:“那你不要走太久,走太远了。北唐霆对你心怀不轨,我怕你遇上他,他又为难你。” “那是你的事,你应该是这寨子里的主人,你应该让他听你的。还有,别让你的人跟我跟得那么近,我讨厌他们。”御凤澜冷冷地说道。 “好。”薄念倾忍了忍,掉头出去。 御凤澜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拿起了披风,又顺手揣了几块糕点,招呼藏心几人 出去。 “小祖宗,这么晚出去干什么?”奶娘跟过来,大声问她。 “我走走,你把汤给我炖好,下点面给我放着。”御凤澜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出去。 她得多做点吃的,免得归寒邪今天没偷到饭吃,饿得半死了,没力气陪她干活。 奶娘无奈地摇头,关上院子门,往厨房里跑。 绕过了织娘们纺布的大坪和打铁的地方,远远地看到那些小石屋都关上了门,门口的红绸打起了结。 “都睡这么早啊。”御凤澜走近了,那些声音往耳朵里钻,她赶紧捂上了耳朵,面红耳赤地往前跑。 这时那天她去过的小石屋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御凤澜多看了一眼,停下了脚步。 “咦,这个,不是她的相公呀。” “傻主子,这些女人是营妓啊。”沐雨实在忍不住,告诉了她。 “啊?”御凤澜一愣。 “寨子里这么多男人,为免出事。”藏心瞪了沐雨一眼,尴尬地说道。 御凤澜一捂脸,快步往前走。 “你胡说什么。”暗霜骂了沐雨一句。 “就说了,也免得她以后又走到这边来,也奇怪,怎么让阿宝公主住在 这里面。”沐雨左右看看,阿宝的小院子在这片小石屋的后面,没隔多远。 “因为薄念倾就不是个东西。”诛风用力啐了一口,忿忿地说道:“阿宝公主多水灵的一个人儿,现在被他折磨成了这样,狗东西,踩着女人的肩膀往上爬,他也有脸称郡王,我想着就恶心。” 御凤澜拧拧眉,小声说:“是啊,他怎么是这样一个人呢。” 四人不敢多说了,怕她伤心,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走。 “咦,在那里。”御凤澜眼睛一亮,扭头看了一眼,薄念倾的侍卫果然没有跟得太近,她加快了步子,往那角落里快步过去。 归寒邪坐在一个角落里,靠着墙,正抬头看月亮。这厮,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 敢这样大大咧咧地坐在外面看月亮。 “小主子,他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被逮着了,那可不妙。”藏心小声说道。 “所以大家要小心。”御凤澜靠近了那人,步子稍微放慢了点,小声说:“快跟我过来,小心点。” 归寒邪转过头,嘴里咬着一根草,轻轻地晃。 “小凤凰,你看今天的月亮,圆不圆?”他把草吐出来,一面走,一面看月 亮。 “谁和你看月亮,在薄念倾的书房里有张地形图,我们得把图偷出来。”御凤澜看了一眼白晃晃的月亮,毫无兴趣。 “好说啊,我去偷。”归寒邪活动了一下肩膀咧着嘴笑,“走吧,现在就去。” “蓝夫人说他的书房在那边,”御凤澜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反手把糕点递上来,小声说:“你晚点再去,我会把他叫到我这里来,拖住他。喏,这个给你吃。” 归寒邪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一下,指尖在她的掌心里轻轻勾动。 “躲好点,他现在很坏。”御凤澜缩回手,扭头看他,认真地说道:“要注意安全,万一不行,不要硬闯。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知道了。”归寒邪冲她笑笑。 “喂,你手里还有没有好东西?让人睡着不能出声的那种。”御凤澜放慢脚步,轻声问他。 若薄念倾又和昨晚一样来强的,她还得有办法对抗才行。 “喏,今天给你准备好了。”归寒邪递了两个小瓶子给她,邪邪地一笑,“一个是蒙汗药,能药倒一匹马。另一瓶是从那些小石屋里弄来的,男人吃了,就算面前是头母牛,他也会扑过去。” “滚,我要这个干吗。”御凤澜脸上发烧,飞快地缩回了手。 “咦,拿着呗。”归寒邪把小瓶子拍给她,飞快地闪身躲去了一个小石屋后面。 “但是,哪个是哪个啊。”御凤澜举着两瓶药傻眼了,万一给薄念倾弄错了,她不得血溅当场? “随便用,一样一半好了。”沐雨给她出主意。 “呸,这什么馊主意。”暗霜抬脚踢他的屁股。 “喂,那你来试试?我给你找头母牛过来?”沐雨转过身去打他。 两个人绕着御凤澜追了二十几圈才消停,扶着膝盖一个劲儿的喊臭小子。 “你们两个,年纪一大把了,老实点吧。”御凤澜已经揣好了药瓶,转身往回走。 藏心他们四人挡着后面,薄念倾的人看不清前面在做什么,但也不敢轻易过来,眼睁睁地看着御凤澜绕了老大的一圈,慢吞吞地往梨花宫的方向去了。 他们不敢怠慢,远远跟着,不敢让她脱离视线。 薄念倾站在远处,冷冷地盯着那边看着。 “郡王,不知道她刚刚见了谁,回来的时候满脸笑容。”一名侍卫跑回来,小声说道。 薄念倾的脸色更加难看了,冷哼一声,拂袖就走。 第395章 巡查 “加紧巡查,寨子里进了外人,一定要把这人找出来。” “是。”侍卫们抱拳应声。 在另一头,四人已经走过了那片纺纱机,停在了一株野梨树下面。 藏心眼尖,看到了薄念倾站在青石台后的身影,眉头皱了皱,小声说道:“小主子,有点不太对劲。他的这些人按理说是不会离这么远的,他是不是怀疑了?” 御凤澜垂了垂眸子,朝沐雨和诛风招手,“你们两个,去办件事。” 她把帕子给了沐雨,小声叮嘱了一番。 沐雨和诛风一脸古怪地看了看她,沐雨捂着肚子往茅房的方向跑。 有名侍卫立刻跟了过去。 御凤澜扭头看了看,微微一笑,带着三人继续往前走。 绕了一圈回来,奶娘把汤也端回来了,下了一大碗面条,用砂锅温着,等着她回来吃。 御凤澜回到房间,梳洗更衣,准备睡下。 奶娘给她梳了头,服侍她躺下后,把油灯的光拔小,关门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后窗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砰…… 窗子终于轻轻推开了,声音不大不小,足以让御凤澜吓一跳。 御凤澜坐了起来,朝那边看着。 只见一道身影利落地跳了进来,大步往她的榻边走来。 隔着床幔,他的身影投在幔上,高大而且强壮。 御凤澜眉头微拧,小声问:“谁啊?” “哈,小美人,你装什么装。”大手探进来,一把掀开了床幔。 是北唐霆! 一身锦衣皮裘上沾了好些枯草,都是从后墙过来时粘上的。 “你干什么?”御凤澜捂紧被子,小声问他。 “不是你说,想和我商量一下出山的事吗?这件事,只有我能帮你。”北唐霆弯下腰,贪婪地闻她身上的香味,“小美人,你真香。 ” 御凤澜抄起了枕头,往他身上砸,“滚,谁要和你商量。” “明明是你的人过来请我的,你还装。”北唐霆挡开了枕头,身子探得更进来了。 “你让开一点。”御凤澜又挥手打他。 “小美人,你上回戏弄我,我还没有找你算帐呢,让我一亲芳泽,旧帐一笔勾销了,我还带你出去,如何?”北唐霆凑近来,张着嘴要往她脸上啃。 御凤澜手一抬,挡在了面前,小声说:“我口渴了,我要喝水,你把水端来给我喝。” “好啊,我就喜欢伺候小美人。”北唐霆左右看看,走到了桌边,从茶壶里倒了碗茶过来,递给御凤澜。 “我怕你动手脚了,你先喝一口给我看。”御凤澜警惕地盯着他,指着茶碗说道。 “鬼精的丫头,你就是我掌心的一块肉,我还用得着对你动手脚?我告诉你,这山寨里,只有我能帮你出去。”他一仰头,喝了一口,把茶碗递到她的嘴边,笑着说:“喝吧,把你这利嘴润润,免得开口闭口骂我。我活这么多年,你是头一个敢这样骂我的。” “你这么讨厌,你爹不骂你?”御凤澜把碗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随手还给他。 “呵,我可是世子,要继承大统的,这样说,你还不明白我在我父王母后心里的地位?只要打下兰烨国,得到兰烨国半壁江山,我就是大可汗。”他看了看御凤澜,得意洋洋地说道:“当然,你只要顺从于我,我就把这半壁江山还你,让你当女王,如何?” “唷,你还真好。”御凤澜抿唇一笑。 看着她笑,娇态毕露的样子,北唐霆骨头都酥了,又俯过身来想亲她。 此时屋子的门被大力踹开,薄念倾闯了进来。 “御凤澜,你到 底把什么人弄进了寨子。” 北唐霆拧拧眉,毫不在意地扭过头。 此时他突然感觉到一阵心悸,脑袋也发晕,脸上也烫得不行,眼前一阵阵地模糊,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了,只有御凤澜的娇俏模样。 “小美人,我来了。”他往前一扑,大叫了一声。 “北唐霆?”薄念倾看到眼前的一幕,勃然大怒,冲过来,抓着的肩膀就往地上摔。 “滚开。”北唐霆此时无法控制自己,怒火中烧,一个扫荡腿,踢向了薄念倾。 薄念倾闪身躲过,愤怒地看向御凤澜。 她长发披散,抱着被子,厌恶地瞪着北唐霆说道:“看看你的好客人,从后窗爬进来了,我摔了枕头,你们都聋了吗,怎么一个人也没有进来?害我被他轻薄!薄念倾,你还说这里安全,这里到底有多安全?我看北唐霆压根就没把你放在眼里!” 薄念倾满腔怒火,全集中在了他的脚上,飞起一腿,踢中了北唐霆的腰。 北唐霆痛呼一声,在地上打起了滚。 没人敢过来拦,薄念倾又上前去踢了他一脚,这一脚踢在了腿上,腿骨咔嚓一声断了。 薄念倾的神情非常狠戾,活像要吃人。 御凤澜知道,他一直就在外面守着,看她要等谁。 确实是她让诛风去找北唐霆的,反正北唐霆一死,死无对证。薄念倾杀了北唐霆,和北唐霆的合作也没办法继续了。 看着他一脚一脚地下去,虽觉得残忍,但又有一种痛快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看到了狗咬狗。 薄念倾终于踢够了,转过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看御凤澜,冷酷地问道:“满意了吗?气都出完了吗?你设了这个计,不就是想引起我的怀疑,激起我的怒火,让我和北唐霆的合作 成为泡影?” 御凤澜拉起了被子,不理他,他若这样误会,那也好!归寒邪安全了! “你记着,事到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和北唐霆合作了。到时候,我只要说是帝夜天杀了北唐霆,他们那里很快就会有第二个小汗王赶过来,继续我们的出征大计。”薄念倾走近来,盯着她的眼睛,冷冷地说道:“就此打止,我不愿意再看到你为了帝夜天,故意和我作对,故意和我捣乱。不然,明天这样被我踢死的,就可能是小乖,是藏心,是诛风。” 御凤澜坐起来,吐了他一口唾沫,“薄念倾,你是疯子。” “我是疯了,我得不到你,我就会疯。”薄念倾猛地摁住了她的肩,一字一顿地说道:“如果你不想让我疯掉,那就接受我,好好地接受我。” “薄念倾,你放开小主子。”藏心他们冲了过来,挤开了薄念倾的人,把他围在了中间。 薄念倾摁着御凤澜的肩,小声说:“你看到了,他们对你多忠心,你也舍不得他们离开你的,对不对?” 御凤澜推开他,坐了回去,满脸厌恶。 “乖,别闹了。”他跪坐下来,把她揽进了怀里,轻拍她的背,低喃道:“我不想和你发脾气的,我是太生气了。若让他得逞了怎么办?小澜,你不知道,我看见他看你的眼神,我就想把他的眼珠子抠出来,他怎么能用那样邪恶的眼神看你?” “你很正直吗?强掳我过来,强迫我和你成亲,强迫我忘了你做错的事,你有多正直?”御凤澜愤怒地问道。 薄念倾搂着她的双臂紧了又紧,御凤澜脑子里嗡嗡地乱响,他再用力,她的肚子要挤扁了 “驸马爷。”奶娘的大嗓门突然响起来了,“你冷静点,小主子哭 了。” 薄念倾捧着她一看,她脸色苍白,眼眶红红的,眼泪憋在眼角,死忍着不肯落下来。 “驸马爷你来。”奶娘赔着笑脸,冲他招手,“我有话和你说。” 薄念倾慢慢松开了御凤澜,退出了床幔。 御凤澜抱着被子往前用力丢,闷闷地躺了下去。 “你们把这里收拾一下,看好了,别让人再偷溜进去,伤了小主子,我看你们后悔去。”奶娘打了一下藏心的背,拉着薄念倾出去。 薄念倾的脸色一直很臭,但还是任由奶娘拉着他往前走。 到了没人的地方,奶娘松开了他,往四周看了看,转身面对着他,小声说道:“驸马爷今日这是怎么了?这才缓和的关系,你这样一凶她,她又要气上好些天。昨晚上我套她的话,她也就是想出出气,你让她出完了气,不就完了吗?” 薄念倾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得,你真是想和她闹的不可收拾,一尸两命?”奶娘沉下脸色,小声问道:“还是,你想和她和和美美地继续下去?” 薄念倾垂下眸子,默不出声。 “你呀。”奶娘挥舞拳头,小声说:“你也是个英明的人,怎么就不开窍呢?” “什么?”薄念倾拧了拧眉,不解地问。 “该当君子的时候不当君子,不该当君子的时候,偏要当君子。”奶娘皱眉,凑过来,小声说道:“你让她忘了自己是谁,到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不就成了。也免得我跟着天天提心吊胆的每天觉都睡不着,怕她闯出大祸。” “我说过……” “你这时候当什么君子嘛,今晚就办。”奶娘瞪了他一眼,急声说道:“我一天都不能等了,太煎熬了。” 薄念倾死死盯着她,冷笑,“又是她让你来的吧?” 第396章 随便 “得,随便你。”奶娘长叹,摇了摇头,迈着小脚往回走,“那你们两个就闹吧,我看总会闹死一个,才会罢休,说真的,若小主子没了,我也不活了,但我不活之前,我也会放火烧了这里。” “我的小主子吃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你们这些大男人就是不肯消停。若有人当真心疼她,也就别让她受这些罪,让她整晚整晚瞪着眼睛睡不着。” “她若是生在哪个寻常人家,比现在好多了,不必遇上你,不必遇上帝夜天,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我们小主子,哪是你们的对手。” 薄念倾站在月下,久久地盯着小梨花宫出神。 突然,他转过了身,直奔书房。 他的书房隐在一片共花树中,四周布有陷阱,走错一步,必会掉进陷阱里,摔得粉身碎骨。 他径直走进了书房,打开墙上的暗格,拿出一只小木箱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只只小瓶子,依次在眼前排开。 “小澜,对不住了。既然有简单的办法,我们何必走弯路。忘了他也好,这孩子这么大了,打下来,你也伤身。所以我让你生,生下来我就掐死他。” 他从书架找出一本书,认真对着书 上的记载,从那些瓶子里选出几只,拧开盖子,往一只瓷盘里倒。 药汁混在一起,成了淡绿的颜色在盘子里淌开,泛着幽幽暗光。 他最后挑了一瓶出来,拔出塞子闻了闻,小心地往盘子里倒出了几滴。 盘子里的药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在一阵幽香之后,变成了清水。 “就这样了,明天让你服下去,从此就是我的小澜,把帝夜天完全从你的脑海里抹去。”他笑笑,把书丢开,把盘子举到鼻下闻了闻。 在书房里呆了大半夜,他把做好的药汁装进小瓶子里,小心地揣入怀中。吹灭了烛火,慢步出来了。 山寨已经陷入了死寂。 到了这个时辰,没有人敢再在寨子中乱走,每一扇门都关得紧紧的。 隐隐的,有马鸣声从山林里传出来,但仔细去听,又像是一阵山风刮过耳朵,不留痕迹。 归寒邪削瘦敏捷的身影从书房顶上跳下来,灵活地钻进了窗子。 桌上的瓶子盘子还未收好,书还摊在那里,他坐到桌边,拿起书凑在月光下看了一会儿,肩膀一耸一耸地笑。 “没出息的东西,就会这些,我不用这个,小凤凰也让我亲。” 第二日。 落了霜,叶子上全覆着浅薄的白色,风一吹,满眼白晃晃的光。 薄念倾亲手下好了面,煮好了汤,端进了她的房间。 屋子里熏着好几盘冷香,驱除昨晚留下的血腥味。 “北唐霆呢?”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有气无力地问。 “还没死呢。”薄念倾把面和汤放到她的面前,低声说道。 “哦,你觉得有点可惜吧,这样就不能栽脏给帝夜天了。”御凤澜抬头看他,小声问道。 薄念倾看了她一眼,把汤递到她的唇边,“喝一口,趁热的,我熬了两个时辰。” “今天下毒了吗?”御凤澜接过来,懒洋洋地问道。 “嗯,下了。”薄念倾点头。 御凤澜仰头就喝,“毒死的好,不想看到你。” 薄念倾的眼里闪过一丝兴奋,随即扭过了头,低低地说:“我可舍不得你死。” 御凤澜扫他一眼,捧着汤一饮而尽。 薄念倾听到碗放回桌上的动静,肩膀往下垂了垂,飞快地转头看她,微笑着说:“我先出去了。” “随便你。”御凤澜板着脸,捧过了面碗。 薄念倾盯着她看了会儿,大步走了出去。从窗子往里面看,她正大口吃面,不时端起茶 碗喝上一口。 突然,她扶住了额头,人往桌子上趴。 薄念倾轻轻地吐了口气,看向了在一边洗衣服的奶娘,“好好照顾她。” 奶娘掀了掀眼皮子,闷闷地说:“我自然会好好照顾,比谁都照顾得好,你们离她远一点,她就能长命百岁。” 薄念倾笑笑,抬头挺胸往外走。 奶娘摇了摇头,看向窗内,御凤澜还趴着没动,于是起身,手往围裙上抹了两把,招呼藏心过来。 “藏心,小主子又睡着了,你过来帮我,把她抱到榻上去。” “不是刚起来吗?”藏心从栏杆上跳下来,匆匆跑进了屋子,轻轻拍了拍御凤澜的肩,连叫她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藏心狐疑地看向桌子上的空碗,小声问:“不会是薄念倾下毒手了吧。” “是吗?”奶娘拧拧眉,端着碗闻了闻,放回了桌上,“若是那样,我们就得准备以死殉主了。” “该死的薄念倾,真是疯子。”藏心探了探御凤澜的鼻息,满脸担忧地把她抱到了榻上。 御凤澜睡得很熟,长睫轻合,唇角紧抿,双手握着拳头,挡在肚子上。 奶娘拿来绣线,坐在榻前 做针线活。帝之翔老老实实地坐在一边,握着毛笔写字。 这一睡,就是整整一天。 薄念倾踏着暮色归来,怀里抱着一只小兔子。 “还没醒?”他拧拧眉,目光投向榻上。 “哦。”奶娘点点头,揉了揉酸痛的眼睛,小声问:“驸马爷是不是给她吃了那个药?” “什么?”薄念倾淡淡地回了一句,走到了榻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怎么让她睡这么久,不要紧吧?”奶娘担忧地看着他。 “不要紧。”薄念倾抱着小兔子坐下来,低声说道:“是睡得有点久,不过你不是说她每晚睡不着吗?让她多睡睡也好。” “哎,千万别出事。”奶娘揉了揉腰,站了起来,“我给沏茶去。” “不用了,把门关上,我在这里陪她。”薄念倾手指在小兔子的身上轻抚,微笑着说道。 “不过,她不会连我也不记得了吧?那可不好。”奶娘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 “这可不知道。”薄念倾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奶娘走回来,双手在心口上握紧,小声央求道:“你是要成大事的人,以后千万要对小主子好,记得你说的话,让她快快活活的,不用受气。” 第397章 出去 “行了,出去吧。”薄念倾有点不耐烦了,扫了她一眼,合衣倒下。 奶娘给他把靴子脱下来,放下帐幔,慢步走了出去。 下雨了。 水成串地从屋檐往下落,这个山里的早晨显得格外湿冷。 御凤澜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 手指打到了身边的人,她愣了一下,飞快地转头看向枕边人。 “倾哥哥?你怎么会在我这里?哥哥撞见了怎么办?我们是喝醉了吗?”她拧了拧眉,又低眸看肚子,“咦?” 薄念倾一晚未眠,听到她的声音,迅速睁开了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的脸,不放过她脸上每一点细微的表情。 “奇怪……”她坐起来,嘟囔着,双手在肚子上轻抚,“我这肚子怎么一夜之间肿起来了?咦,什么在我肚子里,怎么还在动。” 她一个激灵,捂着嘴,尖叫了起来,“倾哥哥,我的肚子会动。” 薄念倾坐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我要去找父皇母后。”御凤澜手忙脚乱地起来,挥手往肚子上打,“完了完了,我的肚子肿了,一定得了恶疾。” “不是恶疾。”薄念倾拉住她,盯着她急得通红的脸,小声说:“是你有娃娃了。” “我怎么会有娃娃,你 胡说”御凤澜的脸更红了,眼泪直往下掉。 “我们成亲了。”薄念倾眯了眯眼睛,身子靠过来,嘴唇贴在她的额上,小声说:“听我说,你病了一场,可能现在有点忘事。” “我病了?”御凤澜的鼻头红红的,额头抵在他的肩上,抽泣不停,“我生了什么病,就是肚子肿了吗?” “是真的病了,你听我说……”薄念倾揽紧她,满脸笑容。 御凤澜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小声问:“可是,倾哥哥你在说什么呀?这不是我的梨花宫吗?这床幔,这褥子,怎么会在什么山寨呢?” “来,我带你出去走走就知道了。”薄念倾耐心地说道。 御凤澜坐起来,卷着头发,红着小脸说:“不行,你从窗子爬出去,我不让别人看到你在我这里,哥哥们知道了,会笑话我的。” “不会的,你十三哥就在这里。”薄念倾蹲下去,托着她的小脚,给她穿鞋。 御凤澜吓了一跳,赶紧往回缩脚,像小兔子一样羞得大叫,“你别碰我的脚,好羞人啊。” 她缩起脚的时候,薄念倾没有防备,这脚直接踢到了他的下巴上。 虽然不怎么重,但也足能让他一下坐到了地上。 “哎呀,倾哥哥,我不是故 意的。”御凤澜赶紧从榻上往下扑,急得泪花滚滚,“倾哥哥,你有没有摔疼?” 薄念倾微眯着眼睛,认真捕捉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御凤澜光着一双小脚,拎着裙摆,惊慌失措地站在他面前,看了看他,又低头看高高隆起的肚子,哇地一声大叫了起来。 “我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薄念倾站起来,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手在她的背上轻拍,小声哄她,“不哭了,没事,只是有娃娃了。” “小主子。”奶娘急切地敲门,砰砰砰地,敲得人心慌。 “小主子你怎么了。”藏心在敲窗子,一声比一声大。 薄念倾过去拉开了门,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御凤澜吓得赶紧往一边躲,掩住了嘴,慌乱地看着冲进来的一群人。 “你们是谁啊?倾哥哥,我的奶娘呢?”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就是啊,就是我啊。”奶娘走过去,想拉她的手。 “不是啊,奶娘很美啊,你是奶娘的娘吗?你们有点像。”御凤澜把手藏在身后,快步走向薄念倾,躲到了他的怀里,不敢朝他们看。 “薄念倾,你对小主子做了什么?”藏心怒火中烧,扑过去就要打薄念倾。 “啊,你是谁啊?倾哥哥, 快让他们出去,绿萱呢,紫叶呢,还有小温子,他们在哪里?”御凤澜瞪着圆圆的泪眼,惊恐地大叫。 “是我啊,我是藏心。”藏心用力拍胸脯,砰砰砰地响。 沐雨他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不是啊,藏心很年轻,你们,你们为什么都老了。”御凤澜双手掩着嘴,连连摇头,泪水如决堤一样地涌出来,“倾哥哥,这是怎么了,他们怎么都老了,我是不是也老了?” “没有,你还很美。”薄念倾拉着她走到铜镜前,从她身后拥着她,温柔地说:“你只是忘了这几年的事。我们抵抗帝家人,一边打一边退,在这里建起了寨子,现在我们正准备夺回江山。” “可是,我一点都不记得了。”御凤澜看着铜镜,惊惶失措地说道:“到底还有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要是按你说的这样,那我父皇呢,我母后呢,我的哥哥们呢?他们都死了吗?” “你就是生病了,等病好了,也就全记起来了。他们也还好,就是不在这里,我们要打过这一仗,和他们会合去。”薄念倾笑着说道。 御凤澜咬唇皱眉,往他身上靠,“我害怕,倾哥哥,我要到母后那里去。” “不要怕,有我呢 。” 这一声一声的倾哥哥,把薄念倾的心都叫化了。 “小主子,饿了吧,我给你做吃的去。”奶娘拽住了气得发抖的藏心,把他往外拉。 “你想吃什么,让她们给你做。”薄念倾殷勤地说道。 御凤澜擦了擦眼泪,摇头,“我没有胃口,我害怕。” “吃饱了就不害怕了。”薄念倾拉起她的小手,放到唇下轻吻。 御凤澜咬了咬唇,垂着长睫想了会儿,柔柔地说:“我就想吃羊奶酥,鱼翅羹。” 薄念倾愣了一下,这山寨里可没这样的东西。 “可是,那真的是奶娘吗,她好老啊。”御凤澜又开始哭了,推开他的手,快步往外走,“你一定是骗我的,你们都在骗我,我要去找父皇。” “外面下霜了,你不能光着脚。”薄念倾飞快地过来,蹲到她的面前,用帕子给她擦了脚,把麂皮小靴子给她穿上,再用大披风把她包好,小声说:“我带你去看你十三哥。” 御凤澜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穿过了花园,去蓝夫人住的那边。 薄念倾昨晚已经打好了招呼,蓝夫人担忧地看了她一眼,慢步迎了过来。 “澜公主。” “蓝妃。”御凤澜捂着唇,惊呼道:“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第398章 岁月不饶人 “岁月不饶人。”蓝夫人苦笑。 御凤澜又看她身后,御熠然正盯着她看着。 “啊。”她一声尖叫,躲进了薄念倾的怀里,哆嗦着说:“倾哥哥,那里有个鬼。” “他是你十三哥,他被帝家人害成了这样。”薄念倾轻拍她的背,小声说:“快别这样说,会让你十三哥伤心的。” 御熠然拧了拧眉,转身进了房间,没理会薄念倾。 蓝夫人看了看薄念倾,也走了回去,关上了门。 “他怎么能这样对小澜?忘了,忘了就行了吗?”御熠然在房间里摔东西,放声大骂,“这是把小澜当什么了?” “你别生气了,可能这样更好,小澜起码不用伤心了。”蓝夫人温柔地安慰他。 “他怎么生气了?”御凤澜看着小门,弱弱地说道。 “因为我没照顾好你。”薄念倾拉着她的手,扶着她往回走。 御凤澜一步三回头,朝紧闭的小门看,御十三的骂声粗哑低沉。 “倾哥哥。”她缩回小手,抬眸看向前方。 薄念倾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片覆着冰霜的树林里,一只小兔子正抬着小屁股在跳来跳去。 “哦,这是我昨儿给你在山上逮的。”他快步 过去,在林子里钻了会儿,把小兔子给逮了回来。 “可怜的小家伙,一定是饿了。”御凤澜把兔子抱紧了,用披风裹着,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薄念倾说:“倾哥哥,这里真的不是我的梨花宫啊,我的梨花宫有这里二十个大呢,我们御氏皇族,真的都没人了吗?我们的天下,真的被帝家人抢走了吗?” “对,所以我现在带大家抢回来,拥立你十三哥为帝。”薄念倾小声说道。 御凤澜垂着头,慢慢往前走。 “怎么了?”薄念倾跟在她身后,低声问道。 “我要冷静一会儿。”御凤澜扭头看了他一眼,轻轻地说道。 她长发披散,泪眼朦胧,和当初那个在宫里追在身后的御凤澜神情一模一样。 “小澜。”薄念倾紧跟了两步。 “不要跟着我。”御凤澜立刻说道,身子颤抖个不停。 薄念倾慢慢收回手,看着她埋头往前走去。 “郡王,大家都在偏厅等着您议事。”一名副将匆匆过来,抱拳说道。 “我就来。”薄念倾点点头,转身往偏厅走去。 “郡王,现在怎么向北唐霆那边交待?”见他进来了,众人连忙起身,焦急地问他。 北唐 霆死了倒好说,偏偏吊着一口气没死,还被他手下人发现了。 “不用交待,和他的二弟联系上,告诉他,他可以是以后的大汗。”薄念倾冷漠地说道。 “但是,北唐霆的人都在这里,还有小可汗的人也听到了风声,对你很是防备。” “北唐霆的人,不都是人吗?要官给官,要财给财,要女人给女人。”薄念倾阴沉着脸色,扫了众人一眼,阴冷地说:“告诉他们,只要杀了北唐霆,黄金万两唾手可得。” “但是北唐霆的军中有几个硬骨头,可不是那么好收买的。” “想办法,总有办法,你们难道就只会来问我?我大把银子养着你们,是让你们来给我解决问题,不是来问我怎么办的。”薄念倾近乎粗鲁地打断了他的话。 众人互相看了看,没人再敢出声。 “郡王。”厅外传来了侍卫焦急的声音。 “怎么了?”他大步出去,黑着脸问道。 “澜公主要出去,正在寨子门那里摔东西。”侍卫小心地看了看他的脸色。 “怎么不拦着。”薄念倾赶紧往山寨门口赶。 众将也只能跟着他出来。 远远的,只见御凤澜正在捶打山寨的门,不 时用手里的鞭子打她面前的侍卫。 她以前在宫里时就这样,一旦真的生气了,也就是这样刁蛮。 反正她打人也不痛,那些人也就由着她,哄着她。 “小澜,你在干什么?”薄念倾快步到了她的面前,一把抓住了鞭子,小声问她。 “我要出去看看,这到底是哪里,我不信你的话。”御凤澜倔强地说道。 薄念倾扭头看藏心他们,拧了拧眉,低声说:“你必须信我,他们才信不过。” “那你让我出去看看,这是不是冷宫?你们都在戏弄我对不对?” “冷宫怎么会是这样。”薄念倾拧拧眉,拉住她的手说道。 “我要出去看看。”御凤澜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说:“你让我看看,我就相信你,你们没有戏弄我。” “别哭了,我带你去城门上看看。”他缓了缓语气,扭头看向守城的人群,“都散开。” 一众人赶紧散开。 “来吧,小心点。”薄念倾扶着她的手臂,带她往城楼上走。 楼梯很陡峭,是用竹木搭建成的,到了关键时刻,斩断绳索,竹子往下倒去,尖锐的一头会给往上冲来的人致命的打击。 城楼顶上有弓箭手,还有 投石手,还有几十把巨型弓弩,同时可以放出三十几支箭。 御凤澜跟在薄念倾的身后,扫了一眼那些武器,快步走到了城墙边上,往下张望。 满眼都是大树,云雾在山间缭绕。 从这里往下看,那道狭窄的山道就像一道乌黑的线,往下延伸。这样的地形,想贸然攻上来,简直就是送死 “我没骗你,我们真的在山上。你看对面那座山头,那个叫丹景山,还有那个,叫郎中山。看上去很近,但是从这座山到那座山上面,起码要走一天。”薄念倾的手搭在她的肩上,低声说道:“所以,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帝家人找不到我们,就算找得到,也会有来无回。” 一只鸟从眼前掠过,一片白羽从风中落下。 山林中有大风刮过,松涛咆哮,骇得人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声音?”御凤澜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 “哦,没什么,是大风。”薄念倾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梨花宫里去。”御凤澜从奶娘手里接过小兔子,抱着它慢吞吞地往下走。 “快了。”薄念倾眼里锐光闪了闪。 第399章 委屈 “可是,我的羊奶酥和鱼翅羹呢,这里都没有。”她扭过头,委委屈屈地说道。 “这个……”薄念倾往前一步,突然捏住了她的下巴,弯下腰去亲吻她。 他的薄唇,就像他的人一样,冰凉淡漠。 御凤澜的脸迅速涨红了,捂着嘴连退数步,长睫飞快地垂下去,身子在风里微微地抖动。 薄念倾只管看着她,等着她的反应。 “倾哥哥,你要羞死人了。” 她跺了跺脚,扭腰就走。 “小澜。” 薄念倾立刻拉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回拽。 御凤澜一手掩面,从指缝里看他,娇嗔道:“倾哥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羞了?早上在我枕头边上,现在又当着人亲我,你不怕父皇知道了,治你的罪么?” 薄念倾拉下她另一只手,凝视着她的脸。 她的脸已经红透了,眼睛里蒙着一层淡淡水光,仿佛落进了全天下最好的湖光山色,令人一头扎进去,游不出来。 “倾哥哥,我想吃羊奶酥。”她嘟了嘟嘴,往他的怀里偎,“我想吃母后亲手做的羊奶酥,我想他们了。” “我亲手给你做。”薄念倾的神态完全放松了,揽着她的腰 ,带着她往城楼下走。 “倾哥哥也会做?”御凤澜一脸惊讶,抬起乌眸,好奇地问道:“倾哥哥什么时候会做菜的?” “我为了你去学。”薄念倾小声说道。 “倾哥哥,你真好。”御凤澜娇滴滴地往他的身上靠了靠。 藏心他们远远地看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放在六年前,他们若这样恩爱,那任何人都会乐见其成,并且衷心祝福。 但是,现在这算什么? “郡王。”一名侍卫匆匆过来,向薄念倾抱拳行礼,看了看御凤澜,欲言又止。 “你去那里等我。”薄念倾指了指前面。 “哦。”御凤澜点头,但没松开他的手臂,反而抱得更紧了。 “小澜,去那里等等我。”薄念倾又指前面。 御凤澜抿唇摇头,笑而不语。 看着她娇憨的样子,薄念倾一时间不知如何反应。 “倾哥哥,我把耳朵捂住就行了,我不想松开你的手。”御凤澜的手臂穿过他的胳膊,用力捂着耳朵,冲着他笑。 薄念倾无奈地一笑,向侍卫点了点头,“说吧,澜公主不是外人。” 侍卫拧拧眉,大声说:“帝夜天硬闯山寨,蛊发身亡了,尸骨就 在山脚下。” “什么?”薄念倾腰一挺,急声问道:“确认了吗?” “他身边的人是申晋,已经被活捉,连同帝夜天的尸骨一起带回来了,等着您去审问。他可是掌握着青衫军所有的动向,是帝夜天身边的第一心腹人物。只要撬开他的嘴,这兰烨天下,就是倾郡王您的了!”侍卫激动地挥了挥拳头。 “胡说,本王只是助十三王和小澜夺回兰烨。”薄念倾脸一板,威严地冷斥道。 “是,属下该死。”侍卫连忙垂手告罪。 “小澜,我们的仇人死了,你高兴吗?”薄念倾转过头,扶着御凤澜的肩膀问道。 “可是,你说的是住在废宫里的夜天皇叔吗?”御凤澜拧拧秀气的眉毛,不安地问道。 薄念倾盯着她的眼睛,轻轻点头,冷竣地说道:“对,就是他!他带着铁骑踏过了边境,一路踩踏着我们兰烨百姓的尸骨进京,还说什么为了拯救天下苍生,狼子野心,死有余辜。” 御凤澜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幽幽地说道:“可是我什么都不记得,我只记得夜天皇叔站在梨花树下,等我过来,抱我回梨花宫,他是那么好看 的人,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怎么会毁我的家?我小时候还特别喜欢找他去玩。” 薄念倾脸色变了变,捏紧她的肩,小声说:“小澜,我带你去看看他。”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好。” “去请十三爷。”薄念倾转头看向侍卫,严肃地说道。 侍卫撒腿就往御熠然住的地方飞奔而去。 帝夜天的尸骨就摆在寨子的前坪上,一身锦衣早就破成了碎片,身上起码中了七箭,长发披散,脸色青紫,眼角和耳朵边都凝固着乌紫的血珠。 申晋和三名侍卫都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倒在帝夜天的身边。 地上全是血渍,血腥味儿很是难闻。 “就是这个。”侍卫指着帝夜天的尸骨说道。 薄念倾弯下腰,仔细地辩认。 “小澜,你看看,是不是他?” 御凤澜双手掩着脸,连连摇头,“倾哥哥,我不要看,好可怕,我们快走吧。” “皇后娘娘。”申晋睁开了眼睛,看着御凤澜,顿时激动地要爬起来,“皇后娘娘,皇上他……” 他嘴角破了,眼睛乌青,有一只乌青肿胀,已经睁不开了,还在往下淌血。身上的伤口也多 ,剑伤,刀伤,还有断箭嵌在他的心口里。 “你是谁啊?”御凤澜往薄念倾的身后躲,吓得直哆嗦。 “皇后娘娘,我是申晋。” 申晋挣扎着往前爬来,眼看手指就要触到她的脚尖了,旁边的侍卫飞起一脚,重重地踢在他的胳膊上。 咔嚓。 他的胳膊断了,森森白骨直接扎破了血肉之躯,露在了血水之中。 “啊……” 御凤澜一声尖叫,转身就跑,扶着树一顿猛吐。 “薄念倾你太过分了。” 藏心扶住了御凤澜,愤怒地瞪向了薄念倾。 “小澜,你没事吧。”薄念倾飞快地走过来,关切地扶住了她的肩。 “你这个无耻小人,滚开。”沐雨走过去,一掌推开了薄念倾。 暗霜和诛风拔出了剑,对薄念倾怒目以对。 薄念倾分明是在试探御凤澜,看她的反应! “你们四个,不要不知好歹!你们的家人也是死在帝夜天的手中,难道你们都忘干净了?还有奶娘的亲生儿子,都死在那晚的大火和铁蹄中。看看你们以前发誓要效忠的十三爷,他被害成了什么样子,你们居然还敢在本王的面前叫嚣!”薄念倾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第400章 好可怕 “可是,那真的是帝夜天吗?”御熠然赶来了,激动地问道。 “他中了一心蛊,浑身泛青红色,脸倒是没怎么变形。”薄念倾扭头看了一看,冷漠地说道:“让认识他的人都来认,看是不是他。” “薄念倾你这个畜牲,你把皇后怎么了?皇后,您肚子里的可是您和皇上的亲生骨血,您千万要保重。”申晋努力抬头,朝御凤澜悲怆地大呼。 御凤澜又抖了一下,扶着额头,快步往前走,“我们快走,这里好可怕。” “真的是帝夜天?”御熠然咬着牙,接过了侍卫递来的鞭子,充满恨意地说道:“他居然就这样死了,我真是不甘心,应该把他千刀万剐!所有帝家人,都应该被千刀万剐!” 他一鞭一鞭地打在帝夜天的身上,鞭子在空中甩得凌厉地响,落在帝夜天的身上,又化成了血肉横飞的钝响。 “十三爷,你别累着了。”蓝夫人赶紧过去劝他。 “不是,蓝儿,你看,这狗东西他终于死了。”御熠然放声大笑,热泪纵流。 薄念倾看了看走远的御凤澜,大声说道:“给各部送信,帝夜天已经死了,令大军全力进攻。把他们几人用马车拖去三军之前,鼓舞士气。” “是。”侍卫齐声领命,把几人 丢上了马车,往寨子外面拖。 御凤澜走到一半,又开始吐,脸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 “薄念倾实在太可恶了,居然让小主子看那些场面,真想一刀杀了他。”藏心给她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和嘴角的污渍,扶她走开,愤怒地骂道。 “对啊,薄念倾真不是个东西。”沐雨气得跳脚,一拳头挥过去,打得身边的小树乱摇,叶子乱飞。 “你们不要这样说我的倾哥哥。”御凤澜摆摆手,瞪着泛红的眼睛,哽咽着说:“我现在好害怕,我的父皇母后到底在哪里?到底什么时候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四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可是,你们刚刚听到了吗?那个人叫我什么?皇后娘娘!”御凤澜低下头,小声问道:“我是谁的皇后?我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我心里好乱。” “你当然是我的皇后,孩子是我的孩子。”薄念倾走过来,凝视着御凤澜的脸说道。 御凤澜怔怔地看着他,好半天才委屈地抹了抹眼睛,小声说:“可是,倾哥哥,你都不像你了!你怎么让我看那个,好吓人!” “对不起,我只是想让你出出气。”薄念倾走过来,轻揽住她的肩。 “还有,你把那几个人埋了吧。那个如果真的是夜 天皇叔,他小时候和我也是很要好的,我不想看到他这样子。”御凤澜轻声说道。 “好。”薄念倾想了想,小声说:“那就先把他在寨子放一晚,明天让人送他去山上,厚葬他。” “倾哥哥你真好。”御凤澜抿抿唇,噙着满眼的泪笑了。 “小澜最善良了。”薄念倾的长指滑过她的眼角,微微一笑。 夜深人静。 山寨里的气氛比平常更紧张。 御凤澜早早就睡下了,她吃上了她想吃的羊奶酥,还有鱼翅羹,都是薄念倾派快马下山去买来的食材,他亲手做成的。 现在他就在屋子里看书,侍女正在侍奉他洗脚。 他不时转头看看帐幔内的御凤澜,她睡得很安静,一点都没有为白天的事而影响。 他突然心里有些发痒,把书放下,低声说:“行了,你们都退下去。” 侍女连忙给他擦干脚上的水,端着水盆退出去。 他趿着鞋,慢步走到了榻边,长指勾开了帐幔,盯着她看着。 她侧卧着,长发凌乱披散,一手搭在枕上,一手缩在身前,腿也缩着,像只圆滚滚的小兔,但凡露在烛光下的肌肤都粉白得让人想立马咬上一口。 “小澜。”他弯下腰,试图去亲吻她的脸。 “郡王。”侍卫又在外面叫他了 。 “什么事?”他恼火地转头看。 “那个……”侍卫小声说道:“小汗王闹起来了,说让你马上去见他,不然就要闯进来。” “怎么这么多事。”他愤怒地打下帐幔,快步出去见小汗王。 月光下,小汗王带着几名五大三粗的手下,正气焰嚣张地站在那里。 空气里,全是这几人身上的浓烈酒味,冲得人难以呼吸。 “薄念倾,你这个龟儿子,你听不到爷叫你?”小汗王开口就骂。 “小汗王,怎么这么大的火气?这又是喝了多少?”薄念倾忍着气,沉声问道。 “听说你杀了帝夜天,这等大事,为何不通知我?”小汗王火冒三丈地质问道。 “因为还不确定是不是他,想确定一下。” “放屁,你明明已经把人运到三军之前去示威了,你就哄着里面那个无知的妇人。”小汗王冷着脸,倨傲地说道:“薄念倾,你怎么弄死北唐霆的,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反正少一个人和我分江山。但是你要记清楚一件事,在我面前,你永远只是条狗。要不是我给你银子,给你机会,你现在还像赖皮狗一样在山沟沟里爬!你休想在我这里耍手段。” “你……” 薄念倾脸色铁青,正欲发作时,御凤澜从屋里出来 了。 “倾哥哥,他们是谁?”她疑惑地看着小汗王,小声问道。 “他是我们的客人。”薄念倾忍着怒气,低声解释。 “可是,你们在吵架。”御凤澜摇了摇头,走到他的身边,拉住了他的袖子,轻声说:“这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什么?我不是什么好人?澜公主,我告诉你,你身边这个才不是什么好人。”小汗王冷笑,用马鞭指着薄念倾说道:“这个人阴险得很,狡滑得很,我看他靠不住,你还不如到本王这里来,本王能保护你。” “小汗王!”薄念倾怒斥了一声,挡到了御凤澜的身前。 “倾哥哥,这都是些什么人呀,快赶他们下山去。”御凤澜又羞又怒,大声说道。 “小汗王,你还是先回去歇着吧,明天我们再说这事。”薄念倾拥着御凤澜要进去。 “薄念倾,你给我站住。”小汗王手里长鞭一挥,直接卷向了薄念倾的脖子。 薄念倾要是躲开,这一鞭子就得打到御凤澜的身上! 他身形急转,一手抓住了鞭梢,用力一带,“小汗王,你不要欺人太甚了。” “那你就给我留下,我们把帝夜天的事说清楚。我要他的尸骨,送去我的将士面前!”小可汗狂傲地扯回鞭子,朗声说道。 第401章 不可以 “那怎么可以呢,那是夜天皇叔的尸骨,是要厚葬的。死者为大,我们应当尊重逝者。”御凤澜拧眉,摇着薄念倾的袖子说:“倾哥哥,我看这个人不是好人,你不应该和他往来,应当把他赶出去!” “呵,薄念倾,你折腾来去,是给自己找了个姑奶娘娘啊!”小汗王放声大笑。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一声狂笑,给小汗王帮腔。 “对啊,倾郡王,你们中原的男人,原来都是听婆娘的话的啊!” “也是,本来倾郡王靠的也就是御家,吃的也是御家的米。” “岂止是御家的米,还喝御家的奶呢!” 他们越说越过分。 御凤澜气得脸发白,冲上前,扬手就是一巴掌。 “你放肆,我要让父皇砍了你的脑袋!” “你哪来的父皇,你父皇早就死了,化成灰了!你这婆娘是不是疯了?”小汗王抓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推。 薄念倾扶住了她,怒视着小汗王,“够了,你再闹下去,别怪我不客气。” “好啊,你想怎么不客气?”小汗王脸色一沉,猛地一挥鞭子,带着人逼近了他,“你可要想明白,这下面都是我的千军万马,我想踏平这里,只是一挥手的事!你别给脸不要脸,拿着鸡毛当令箭!你要弄清楚,我能让你活,你才 能活!让你死,你就得死!” “你……”薄念倾脸色发青,终于按捺不住,扑过来就动手了。 小汗王内功霸道凌厉,薄念倾的阴柔深厚,两个人刚打起来时,小汗王占上风,但是过了几百招,明显就是薄念倾处处制住了他。 小汗王很愤怒,越打越凶狠,他那些人也忍不住了,不停地在旁边大骂。 御凤澜往那些人里看,最前面那个骂得最凶的人扭头看她,冲她挤了挤眼睛。 她偏过头,掩着脸,尖声叫道:“你们还不快上去,把这个可恶的人拖走,赶出去!” 侍卫们听了她的命令,犹豫了一下,一起扑了上去。 这一番乱战! 刀来剑往,鞭来棍去。 你打我一巴掌,我给你一脚丫子!你惨叫一声,我痛嚎一嗓子。 足足打了半个多时辰,双方才偃旗息鼓。 当然,没人讨到好处,各有折损。 小汗王怒气冲冲地走了,临走时丢下一句话,“薄念倾,咱们走着瞧。” “完了,他会不会真的来踏平山寨?我怎么听到马蹄声这么急,这么胆战心惊的呢?” 蓝夫人推着御熠然匆匆赶来,夫妻二人脸色苍白地看着他,等着他出声。 薄念倾牙关一咬,急声说道:“不行,他脾气暴躁,这种事可能真的做得出来。” “那怎 么办啊?还是赶紧去给他陪个不是吧。”蓝夫人拖着哭腔说道。 “可是,为什么要向那种人陪不是?”御凤澜气得小脸通红,脆声说:“这个人粗鲁无礼,还对我出言不逊!” “但是小汗王是我们的结盟军,没有他们,我们打不回兰烨江山。”御熠然摇了摇头,沙哑地说道:“念倾,你还是赶紧消消气,去缓和一下这件事。” “好。”薄念倾深深吸气,扭头看向御凤澜,“小澜,你先去歇着,我去去就回。” “不可以,十三哥,你们怎么这么没有骨气!”御凤澜拦着他,气呼呼地说道:“父皇知道了,一定会痛骂你们。” “小澜,现在不比往日。”御熠然拧拧眉,试图解释。 “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倾哥哥,难道你还害怕他?我刚刚看你明明比他武功要好。”御凤澜鼓着腮帮子,气愤地看着薄念倾。 “小澜,不要胡闹。”御熠然拉住她的手,严肃地说道:“念倾,你快去拦住他。” “你真是我的十三哥吗?你的脸变了,难道骨气也变了吗?他那样侮辱我,我们为什么要向他低头?”御凤澜甩开了御熠然的手,指着薄念倾说:“倾哥哥,你要是真的向他道歉,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薄念倾收回脚步,看了看她, 眉头轻锁,“小澜乖,我不是去道歉,只是去解决好此事。” “那不许道歉哦。”御凤澜走近他,仰着小脸,认真地说:“我们不可以向坏人道歉。” “好。”薄念倾点点头,拔腿就走。 御凤澜眉头紧锁,咬了咬唇角,慢吞吞地走向了御熠然,柔声问道:“十三哥,你还疼不疼?” “我不疼,今日看到了帝夜天那狗贼的尸体,真是神清气爽。”御熠然拍了拍扶手,哑哑地大笑。 “哎呀,十三爷,你就别张着嘴巴吃风了。”蓝夫人给他把腿上的小毯子盖好,看了看御凤澜,同情地说道:“澜公主,外面凉,你进屋去吧。” 御凤澜抬起指尖,在御熠然的脸上轻轻地戳了一下,长长地叹息,“哎,我怎么都不想相信这是真的!” 御熠然的笑声戛然而止,眼神复杂地看着御凤澜。 “十三哥我害怕,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御凤澜缩了缩肩,转身往回走。 “你们四个,照顾好她。”御熠然赶紧让藏心几人跟上去,担忧地说道:“她这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对身子有伤害。” “应该不会吧,薄念倾看上去对她还是挺真心的。”蓝夫人小声说道。 “你说,小澜为什么偏偏就爱上了我们的敌人?”御熠然拧眉,不解地问道 :“薄念倾不是她以前最爱的男人吗?从小就迷恋他,成天央着我带她出宫去找薄念倾,一见着薄念倾,脚步都挪不开了,怎么就会爱上了帝夜天?” “这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好,现在大家在一起,这样就好了。”蓝夫人推着他慢慢往回走。 薄念倾为了解释为什么要给御凤澜吃药的事,把御凤澜和帝夜天之间的事和盘托出。 御熠然其实知道御凤澜肚中的孩子不是薄念倾的,他只是不愿意接受而已。现在揭穿了,他反而平静了。 “反正帝夜天死了,她生下来,就是薄念倾的孩子,是我们御家的后人。到时候,谁也不要告诉那孩子,他父亲是谁。”御熠然沉默了会儿,哑声说道。 “知道啦,你看你成天操心这么多事。”蓝夫人摇了摇头,突然扭过头看向了一个柴火垛,那里有沙沙的声响,也不知道是什么人藏在那后面。 她不敢过去,推着轮椅匆匆走远。 归寒邪敏捷地翻过了墙,钻进了后窗,进了御凤澜的房间。 “臭小子。”御凤澜跑过去,一把拉住了他,激动地说道:“可拿到图了?” “喏。”归寒邪从怀中取出一卷丝绢,笑着说:“快给我亲一下,我就给你。” “别闹,给我看看。”御凤澜激动地伸手就抢。 第402章 转圈 归寒邪高举着丝绢,连转几个圈,每每她指尖碰上的时候,他又故意躲开,逗小猫儿一样的逗她。 “归寒邪,我生气了。”御凤澜拉下小脸,不满地瞪着他。 归寒邪嘻嘻一笑,把脑袋凑过来,小声央求:“亲一个嘛,你看我不畏生死为你奔波,你就当赏我,亲我一个呗。” “不行,我有丈夫。”御凤澜听他说得可怜,又好笑,又尴尬,推开了他的脑袋,不让他再靠近来。 “那我亲你。”归寒邪身形一闪,去了她的右侧,往她的嘴上飞快吻了下去。 御凤澜吓了一跳,赶紧偏过脑袋。 归寒邪的嘴唇吻到了她的唇角上! “好冰啊。”御凤澜捂住嘴唇,愕然看着他,“你是不是着凉了,你的嘴巴怎么这么冰,像冰块一样。” “有吗?那是因为你不肯让我亲,我的心都结冰了。”归寒邪嬉皮笑脸地说道,意犹未尽地摸了摸嘴唇,亮闪闪地眼睛盯着她看。 御凤澜抿唇,冲他皱了皱鼻子,做鬼脸。 “归寒邪,就你脸皮厚,不懂得男女有别,人情世故。” “我要懂这个干什么,我喜欢的人我喜欢,我讨厌的人我就不理,再讨厌一点,我就 杀了他。”他挑了挑眉,往桌边一坐,把丝绢往她身上一丢,抓起了碗里的烙饼吃。 “对了,你装成小汗王的人,你怎么会说胡疆话呢?”御凤澜摊开了地形图,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你傻啊,我们要扮成各种人,当然会说各地的话。”归寒邪趴到桌子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说:“小凤凰,等这件事完了,我带你去胡疆玩去吧,那里的草原很大,很好玩。骑着马在上面飞奔,快得就像人飞起来了一样。” “屁股也快颠烂了吧?我才不要。”御凤澜摇摇头,手指在丝绢上面游走。这是新画的图,墨香还在。 “你画的?”她抬头看归寒邪,惊讶地问道。 “对啊,我过目不忘的,厉害吧?”他咧嘴一笑,又指自己的脸,“你还是亲我一下吧,亲了我,我就告诉你更多我的秘密。” “我才不要。”御凤澜埋下头,把地形图卷好,左右看了看,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藏好。 “这里。”他一伸手,掌心一枚金手镯,“里面是空的,你可以放在这里面。” “你哪里来的?”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偷的宝公主的,她在这里面藏了帝家的这个秘密 。”归寒邪摊开另一只手,上面躺着一团泛黄的丝绢。 “什么秘密?”御凤澜好奇地伸手去拿。 归寒邪把手缩回去,不高兴了,“你看,我为你出生入死,我的秘密你就不想知道。帝夜天都不知道死烂到哪里去了,你却还要记着他。” “给我。”御凤澜扑过去抢东西。 归寒邪把她抱了个结实,呼吸骤急,一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低下头,笨拙地亲她。 也就是唇瓣紧贴上去而已。 大眼瞪小眼,心跳快得要爆炸了! 御凤澜反应过来,赶紧推开他,用力往唇上擦了几把,连声啐道:“呸,真讨厌,你吃了饼,没有擦嘴巴,还有饼末儿。” 归寒邪的脸胀得通红,怔怔地看着她,好半天才说:“小凤凰,我死了也愿意了。” 御凤澜反应过来,天,他的嘴唇真的好冰啊! “你是不是受伤了?”御凤澜快步过去,抬手摸他的额头。 他一偏头,匆匆躲过,眼眶泛红,“没有,我要出去了。” “你……”御凤澜看到他眼角的泪珠,更紧张了,“真的生病了吗?” “没有。”他粗声粗气地说了一句,闪身就跑,没几步就跨出了后窗,但很 快御凤澜就听到了一声闷响。 跑到后窗一看,他居然摔了一跤,就摔在一堆菊花中,花瓣沾了他满头。 他狼狈地爬起来,扭头看了一眼御凤澜,手脚并用,爬上了大树,翻过了高墙。 “轻功都摔忘了?”御凤澜摇了摇头,回到了桌边。 那团丝绢已经展开了,就摆在她的面前。 她坐下去,举着灯到丝绢前面,凑过了仔细看。 上面画的是帝家皇陵的图,原来皇陵下面都是空的,藏着从御家掠剥过去的金银珠宝。 帝崇忱这人真贪心,他就算是死,也想把金银财宝带走,估计是想投胎转世时就腰缠万贯,或者是想拿这些东西去贿赂阎王,让他再做一世的帝王梦! 薄念倾显然不知道这只镯子的秘密。一是可能阿宝也不知道镯中有乾坤,二是可能阿宝不想让他知道。 不过,御家当年真的很富足,这些东西取出来,完全能支撑帝夜天的青衫军击退敌人。 “得早点把这些东西送回去啊。”御凤澜捏紧了两团丝绢,愁眉不展地说道。 “小澜。”门口响起了跺脚声,薄念倾回来了。 她赶紧把丝绢塞进了靴子最里面,把烙饼拖到了面前,夹了 一小块往嘴里送。 “小澜,我回来了。” 薄念倾推门进来,满脸笑容地看向她。 御凤澜想骂娘,还以为能混完这一晚,没想到他还是回来了。 今天已经恶心了一整天,等下他要动手动脚要求亲热,怎么装得下去? “倾哥哥。”她放下筷子,柔柔地叫了一声。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不顾自己,也得顾孩子啊。”薄念倾走过来,一手托着她的小脸看了一眼,拿出帕子,给她擦掉唇角的烙饼屑。 “我就是饿了。”御凤澜眯了眯眼睛,往他的身上靠,小声说:“倾哥哥,我肚子里这个,真是我们的两个的孩子吗?我脑子里总想着白天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的话,他说我的孩子是帝夜天的,这怎么可能呢?我都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呀。” “他在胡说,想挑拔我们的关系。”薄念倾的手指穿过她乌黑的发,小声说道。 “对了,我头好痒,我想洗头。”御凤澜立刻说道。 “这么晚了?”薄念倾微微拧眉。 “就要,我就要。”御凤澜嘟着嘴撒娇。 是个男人也受不住她这模样,薄念倾心头一酥,立刻起身去安排人烧水,要亲手给她洗头。 第403章 不方便 御凤澜听了听外面打更的声音,再混上一两个时辰,她就可以呼呼大睡了,而他却得滚出去做事。 不一会儿,热汽腾腾的水烧过来了。 薄念倾挽高袖子,用竹舀舀水,给她淋在头发上。 御凤澜肚子大,往前弯腰不方便,只能坐在躺椅上,往后仰着,为了防止她摔下来,藏心和沐雨几人在一边摁着椅子。 这么多人盯着,薄念倾就算想怎么样,也没办法。 而且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洗起来很麻烦,用了玫瑰皂胰子,好一会儿才冲洗干净。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天要亮了。 御凤澜唇角轻扬,就在他们给她轻揉头发的时候,睡着了。 薄念倾给她擦干了头发,把她抱到躺榻上,让她头朝外睡着,将炉火置于榻前,用烤热的干帕子不停地给头发吸水。 “郡王。”侍卫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俯到他耳边小声说:“都安排好了,那些人的尸骨送去了小汗王那边。小汗王要宴请您,请您今晚务必去菖蒲镇上赴宴。” 薄念倾用帕子擦干手上的水,递给藏心,面无表情地说道:“给她把头发上的水擦干,都安份点,不要在她面前胡言乱语 ,让我难做。” 藏心沉着脸色,盯了他一眼,坐到了他方才坐的凳子上。 “站起来,谁许你坐的,你只是个奴才而已。”薄念倾扭头看到了,当即就厉声斥责道。 藏心咬牙,把帕子攥得紧紧的,慢慢地站了起来。 侍卫过去撤下了凳子,轻啐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坐着?” 暗霜拉住了要过去打人的沐雨,愤怒地看着他们主仆离开的身影说道:“我们先忍忍,别让小主子难做。” 薄念倾的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四人走到榻边,看着御凤澜显得疲惫的脸,都有些无可奈何。 御凤澜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她自始至终都瞒着这些人,只有归寒邪知道真相。 山脚下,那支镖队已经走到那堆碎石堆前。 “奶奶的,绕了两天,怎么还没有过去?我们怎么又绕到这里来了?”几个镖师一脚踹在石块上,恼火地说道。 “我看,这就是鬼打墙,这山里有脏东西。”后面的镖师也走了过来,往四处张望,压低了声音。 “哎,早说了不要走这条路,现在好了,不仅浪费了时间,还可能被山鬼捉去。”一行人懊丧地坐在乱石堆前,一 个个累得浑身冒热汗,没力气再往前走。 申晋走到帝夜天身边,压低声音问道:“主子,我们怎么办?” “这碎石就是阵眼,破了这个阵,就能直接找到他们的老巢。”帝夜天神色冷竣地说道。 “这阵法好厉害,主子您破了三天还没头绪吗?” “从未见过这样的阵法。”帝夜天摇了摇头,沉着地说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们也都注意一点,不要走错了。” “这几个镖师非要一路跟着走,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申晋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他们几个就是想找保护神,随便他们跟着。”帝夜天扭头看了一眼,低声说道。 “但是这样会很碍事。”申晋有些恼火。 从那家客栈出来,这些镖师就一直跟在他们身后,打听这个打听那个,喋喋不休。 但是怎么赶都不走,非要跟着他们一起进山,说是和官差在一起更放心。 “喂,饿死了,也不知道上面有没有鸟蛋,弄点下来吃吃。”一名镖师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身边一棵大树说道。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见那棵大树上有一篷乱草,缀着很多枯藤蔓,是鸟 窝。 在这林子里,这样的鸟窝数不胜数,随处都是。 帝夜天也曾站在树上去看过,但是林子太密了,所有的树都差不多,他仔细甄别了很久,也没能看出有什么端倪。 这阵破不了,就找不到地道所在,也找不到薄念倾的藏身之处。 此时他看着那个鸟窝,突然间醍醐灌顶! “你们不要动,我去看看。” 他掠身上去,小心地翻开了鸟窝。 鸟窝被他端了起来,里面露出了一块凸起的树皮。 他略一犹豫,轻轻地摁了上去。 咔…… 微微地一声响动。 他们的眼前一花,前面的树居然都在移动! “什么鬼,什么鬼!”镖师一行人吓得紧紧地抱着身边的大树,惊恐不安地大叫。 那些马被晃得东摇西晃,马车上面拖的货物一件又一件地往地上倒,压送的货物泼洒出来,滚得到处都是。 他们是送一批精美的铜器去雀城的,铜器上镶的可都是些上好的宝石,若弄了,他们倾家荡产也陪不起。 “喂,货!”两个胆大的镖师扑过去,死死拽住了马车。 但这晃动并没有持续多久,马车上的货物还没有完全掉完,整个树林又静止 了。 “真是,叹为观止!”申晋看着眼前的一切,惊呼道。 “天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我们已经进了阎王殿?”镖师们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出现的一条大路。 这条路通向林子深处,黑黝黝的,也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可怕的事。 “妈呀,鬼呀。”有个镖师终于忍不住了,撒腿就跑。 另几个也撑不下去了,一听这声音,也转身逃跑了。 马车被他们丢在原处,马儿嘶鸣着,乱蹬着四蹄。 “扮成镖师,继续前进。”帝夜天拿出人皮面具戴上,沉着地说道。 几名侍卫立刻行动起来,把洒落的铜器放回箱子,赶着马车往前。 如果这里的地图没有画错,这条路是通往山那边的小镇子,菖蒲镇的。 菖蒲镇过去,就是兰烨国那所谓固若金汤的关卡。 所有的战事都是在南边发起的,就连帝瞳也带兵赶往南边支援帝琰了。 现在这边完全空着,若这道关卡只是虚有其表,而薄念倾他们早就想从这道关卡过来,那敌军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出现在帝琰的后方。 后果不堪设想! 帝夜天坐在马车上,神色冷竣。 第404章 亲兄弟 正在那边浴血奋战的毕竟是他的两个亲兄弟,他嘴里说的不管不顾,其实心里一直很着急,一心想早点找到御凤澜,然后赶紧去增援他们二人,击退敌军。 不然这天下落到了薄念倾和胡疆人手里,那兰烨百姓就将沦为胡疆之奴,身陷水深火热之中,不得翻身。 菖蒲镇里有一个很有名的小酒家,名为多锦庄。 庄主好客,二十年前就名扬天下。 若非帝家大军攻入兰烨,这个小镇会依然维持着以前的繁华。 现在虽然已经过去了数年,但小镇的元气还未完全恢复过来,镇上的百姓并不多,过客也少。 他们一行人押着镖车到了多锦庄前停下脚步,准备进去坐一会儿。 “大哥,那里边有胡疆人。”申晋突然拍了他一下,给他递眼色。 帝夜天早就看到了,多锦庄里坐了三个胡疆人,衣饰华贵,看上去不是寻常酒客。 “你们是从哪里来的?”胡疆人也看到了他们,直接走过来,绕着马车转了两圈,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们。 帝夜天看到,附近的路人一见这些胡疆人,立刻面露惧色,快步绕开。 这明明是兰烨疆土,什么时候胡疆人在这里当了主子,作威作福了? 他定了定神,抱拳说道:“各位大人,我们是信威镖局的,走趟镖去锦雀镇。” “运的什么好东西?”几个人跳上了马车,一手捏住了铜锁,用蛮力拧开了铜锁。 申晋几人冷眼看着,估摸着打起来的胜算。 徒手碎锁,不是简单地扭开,而是把手指粗细的锁杆整个拧断了,这一招可不简单!若几人只是随从,那他们的主子绝不会是小人物。 若能捉个头领,狠狠打击一下敌人的嚣张气焰,那也是好事。 “哈哈,多锋你看,都是铜器。” “这是宝石吗?” “里面是金子,金子。” 多锋抓起了一把铜壶,双臂用力往两边扳开,里面黄澄澄的,确实是黄金。 “拖走,拖走。”他们兴奋地往前跑。 “大人,大人,这个可不能拿走,小的们赔不起啊。”申晋赶紧上前去,愁眉苦脸地拦着他们。 “得,给他们点赏钱。”多锋挥了挥手,跨上了马。 他身后的人拽下了钱袋,从里面抓出几块碎银子,往帝夜天身上一丢。 “喂,大人……”申晋装模作样地跟在后面追,拽着马缰绳不松手,“大人,这可使不得,这些货运不到地方,我们可就倒大霉了。” “不是给你银子了吗?你们怎么胡搅蛮缠的?让开!”多锋沉着脸,甩起马鞭打申晋。 申晋弓着背,挨了一鞭子,大声叫痛,“大人,您要是这样,我可要报官了。” “报你奶奶的官,这里的官就是我。”多锋啐了他一口,又是一鞭子打向申晋。 帝夜天冷眼看,附近确实没有人敢靠近来,看样子在这个偏远的小镇,这些人已经当主子不短的时间了。 他们强行夺了马车,扬长而去。 人群这才围上来,满脸同情地劝他们。 “算啦,你们不要想得到东西了,还是赶紧离开这里吧。” “这不是强盗吗,我要报官!”申晋大声嚷嚷。 “报官也没有用,他们和官是沆瀣一气。”酒馆里有个人喝得醉熏熏的,走出来,吼了一嗓子。 “快闭嘴吧。”一位大嫂冲上去,捂住了他的嘴,拖着他就走,“死酒鬼,就知道喝酒,喝死了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是你能乱说话的地方吗?小心你的嘴被缝上!” “怎么会这样?胡疆人怎么会在这里当大爷?”帝夜天眉头紧锁,沉声问道。 “哎,有三四个月了,他们在山上打了几只吃人的老虎,后来就一直在这里作威作福,县老爷吃 了好处,也不管他们,还说他们义士。” “东西得要回来啊,衙门在哪里,烦请指个路。”申晋粗声粗气地嚷嚷。 “听一句劝,赶紧走吧。这个多锋还算好的,给你们几两银子很好了。”众人摇头叹气,纷纷散开。 “还有更坏的人?”帝夜天眼神一凉,低声问道。 “唷,那可比这几个要坏多了!”酒馆老板揣着两只手出来,朝东边呶了呶嘴,“就在那里,叫云雾山庄。明天晚上他们要设宴,在我这里要了一百坛酒,我看我这老命都得给他们。你还得了几两银子,他们把我的酒快喝光了,我是一文钱也没得到。” “哦?设宴?”帝夜天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对,他们今天晚上要打擂台。”酒馆老板摇摇头,长长叹气,“要白喝我的酒,还得让我花力气给他们送去,什么世道!” “就是,什么世道!”蹲在一边的申晋也摇头,“现在怎么办,盘缠快用光了,也没办法回去交差!” “老板,可以收留我们几日吗?我们可以给你做事。”帝夜天看着酒馆老板问道。 “唷,我哪养得起你们几个?一顿得吃不少吧?”酒馆老板吓了一大跳,连连摆手,“你们还是拿刚刚那几两银子买点干粮,赶紧回家去。这里不太平,不宜久留。” “老板。”帝夜天的手臂撑在门框上,拦住了他,压低了声音,“我们不吃你的饭,你看现在天色已晚,我们现在赶路,晚上必会露宿山野。您发发善心,给我们两间房住下,我们晚上帮你去送酒,如何?” 老板想了会儿,勉强点头,“行,我不管饭,你们也别想着去厨房偷我的东西吃。要吃饭,就得付银子。我这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你们大吃大喝。” 帝夜天点头,示意申晋几人进来。 夕阳暮色,染遍 天空。 小镇上的人越发的少了,都缩回了自己的家里,不敢轻易出来走动。酒馆老板倚在门口,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长吁短叹。 “这生意是做不下去喽,一天都挣不到几个铜板!” “那就赶紧走吧,”帝夜天抱着一坛酒,往马车上放好,扭头看他。 “祖祖辈辈都住在这里,我们能走到哪里去?我们这里以前可是世外桃源,想出关的人就得经过我们这里,生意可好做了。就算是六年前帝家人打进兰烨城,我们这里都没有太大的影响。现在可好,这些胡疆人是怎么进来的呢?” “对啊,到底是怎么进来的呢?”申晋接着他的话反问。 老板左右看了看,神秘兮兮地说道:“听说,守城门的人被收买了。” “哇……”申晋露出了夸张的神情,紧张地说道:“那我们送完酒,明天一大早赶紧走,这里只怕要打仗了。” “打仗还是不会,谁和他们打啊?朝廷正在那边打呢。”老板又朝东边呶嘴。 “这个你也知道?莫非是有亲戚在京里?”申晋走到他面前,满脸崇拜地问道。 “就是你们遇上的那几个瘟神啊,他们隔三岔五来喝酒,什么都说。”老板手拢在嘴边,压低了声音,“他们还说,不出一个月,就能拿下兰烨国!我们都得做奴才喽。” “放他娘的狗屁。”申晋装不下去了,脸色一沉,怒声冲冲地骂道。 老板被他突然变得凶狠的语气吓了一大跳,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怎么了?” “哦,他抢了我们的东西,我生气。”申晋勉强笑笑,转身过去牵马。 “对了,我提醒你们啊,去了之后,送完酒就走,别犯傻去想着要回东西,那非得送命不可!钱财是身外之物,丢了就丢了,说不定你们还没走到家,兰烨就变天了,你们东家也没办法 追究你们。命才是最重要的,犯傻不说,还会连累我的酒馆。”老板赶紧追上来,拉着缰绳,指着几人的鼻尖提醒道。 “知道了,命当然重要。”帝夜天看了他一眼,双腿一踢马肚子,策马往前。 酒馆老板看着他的背影,喃喃自语,“这人怎么看上去凶巴巴的,我是不是给自己找大麻烦了?” “放心,不会的。”申晋大声说了一句,赶着马车,跟上了帝夜天。 云雾山庄原本是县太爷修的别苑,现在门口站着六个五大三粗的胡疆人。 虎皮帽子,帽子上镶着拇指大小的琥珀。 宽大的腰带上拴着一串白森森的狼牙,武器都是九齿刀,没有刀鞘,刀锋亮晃晃地摆动着。 “酒走那边。”两个壮汉走上前来,冲着东侧指了指。 几人赶着三辆马车往东边走。 那里有一个角门,大门敞着,已经有三辆马车停在外面了,上面拖的是鸡鸭鱼肉,还有宰好的牛羊。 “看样子晚上人不少。”一名侍卫扫了一眼马车上高高堆起的东西,小声说道。 “越多越好,一把火烧了他们。”申晋握了握拳。 帝夜天抱起一坛酒,一言不发地往里面走。 院子里雾汽腾腾,支着几口大锅,里面翻腾着大块大块的牛肉,几个厨子正用大锅铲在里面翻动。 十多个厨娘坐在一边,正在飞快地把各种菜分类洗好。 “你们快点,酒怎么才送过来!”一名管家模样的人跑过来,催着帝夜天他们赶紧搬酒。 “快往这里搬。”管家扯着公鸭子大喊大叫。 帝夜天抱着一只大酒坛子过来,低声说道:“有一百坛,这里放不下,而且怕他们撞着。不如直接给你们搬到设宴的地方去。” 管家想了想,用力一挥手,“快点,你们跟我来。” 帝夜天向申晋几人递了个眼色,快步跟上了他。 第405章 精致 这小别苑修得倒也精致,九曲长廊都是仿着南方的式样修的,小亭子小假山,做得像模像样。 穿过了垂柳中间的小路,前面是一间本地典型的白墙青瓦,有着马头檐的高屋,里面正传出羌笛乐声,还有男人们粗狂的笑声。 “好了,你们把酒就摆在这里,再去搬。”管家指着眼前的空地,大声指挥几人。 帝夜天暗中看了看四周的环境,转身回去。 有几个家丁跟着他们一起搬,来回六趟,才搬完了一百坛酒。 最后一趟的时候,他刚放下酒坛子,只见前面的院门前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是……”申晋眼睛一瞪,往前迈了一步。 帝夜天立刻挡了他一下,弯下腰,假装把坛子挪了一个地方。 薄念倾骑马过来,扭头看了这边一眼,阴戾的眼神直接落到了申晋的身上。 申晋的面具是一个黄脸汉子,三角眼,厚嘴唇,脖子上还有斧头刺青。 他又看了看帝夜天,收回了眼神,利落地跳下马,走到了跟在后面的一顶小轿前面。 “倾哥哥。”轿子里传出来的声音,几乎没惊得帝夜天大步上前去。 他往前迈了一步,眼睁睁看着一只玉白的手从轿子里伸出来,稳稳地放到了 薄念倾的掌心。 紧接着,御凤澜从轿子里钻出来了,仰起小脸,冲薄念倾柔柔地一笑。 院中点着八盏红灯笼,血红的颜色笼在她的脸上,给她白皙的肤色染上红晕,分外娇媚。 帝夜天的心都凉了! 是他看花了眼,还是那个女人只是长得像御凤澜? 她怎么会如此亲昵地去叫薄念倾倾哥哥,她怎么肯和他手牵手,肩并肩。 若过得不好,她怎会如此神清气爽,如此娇艳动人? 若是被迫,她又怎么会把手往他的掌心放,那样亲昵地叫他倾哥哥? 这一声,听着简直就像在叫情哥哥。 那她叫他皇叔的时候呢,那心意可曾是十分的真,十分的深? 申晋几人也看呆了。 这一幕太过震惊,以致于几个人都忘了要掩饰身份,直愣愣地看着那一边。 “喂,你们几个不要眼珠子了?敢这样看郡王妃!”管家赶紧过来,一人一脚,直接踢在几人的屁股上。 “郡王妃?”帝夜天反问。 “还看!”管家挥手又打,直接拍向他的额头。 那边听到了动静,又扭头看了过来。 御凤澜和薄念倾十指相扣着,正在上台阶,缓缓转头看过来,眉角眼梢都微微上扬着,看上去心情正好。 她 心情能不好吗? 终于踏出山寨大门,弄清山寨的位置,有机会把情报送出来了! 帝夜天站的地方有柳树,柳条儿虽没叶子了,但还是密密地挡在几人的身前,让人看不真切。 此时屋子里传出了一声豪迈的叫声。 “郡王,郡王妃来了,快请。” 薄念倾一手扶住御凤澜的腰,和她同时抬脚,迈过了门槛。 帝夜天胸膛里燃着一把火,烧得他反应不过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御凤澜和薄念倾旧情复燃了? 是她遇上了家人,决定回到他们中间? 还是他真的是看错了人,那个根本不是他的小御儿! “行了,你们几个还不走?”管家用力推了他一把。 帝夜天一掌扒开了管家,要往屋子里闯。 “大哥,算了,你忘了老板说的话了吗,不能连累别人.”申晋抱住了他,苦心劝他。 这事还没弄清,这样硬闯进去,不知对方实力深浅,万一打得辛苦,他一心蛊发作怎么办? 帝夜天稍微冷静了一些,匆匆往回走去。 绕过了假山,看不到管家的人影了,他往假山上面一靠,双拳抵住了额头,哑哑地问:“你们看清了吗?” “看是看清了,说不定是长得像。”申晋为难 地说道。 “对啊,说不定是长得像。”另几人赶紧安慰他。 “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人。”帝夜天深深吸气,扭头看向高屋的方向,痛苦地说道:“如果她真是旧情未忘,这要怎么办?” 申晋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就只能打道回府,再不相见了。” 帝夜天垂下了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晚上再探探动静,我们先出去,再想办法进来。” “是。”申晋点头,扶了他一把,担忧地说道:“主子你没事吧,您可千万不能用内力。” “我知道。”帝夜天点了点头,深瞳中翻涌着痛苦的情绪。 他真害怕,晚点来探的时候,发现事实会和他想像的一样,她真的选择回到薄念倾的身边。 那一声倾哥哥,简直把他的灵魂和自尊都撕了个稀巴烂! 正厅里。 厅正中架着大炭炉,上面正在烤全羊。 十多名美人正围着烤全羊起舞,外面寒风呼啸,美人却只着单薄的青色纱裙,满身珠翠环绕,转动起来,清脆叮咚。 薄念倾和小可汗都坐在主座上,分左右摆着两张小几,搁满了美食。 御凤澜坐在薄念倾的身边,面前的碗碟里堆着高高的食物。 她确实有些日子没吃过这些 好东西了,也想给肚子里这个好好补补,于是也敞开了肚子,多吃了一些。 她吃得高兴,薄念倾的神情就分外温柔,不时给她夹几筷子热菜,再用帕子给她擦擦脸颊上沾上的油,更是为她细心挑出鱼刺,切开羊肉。 小可汗不时看看他们二人,眼珠子在御凤澜的身上打转,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 “倾郡王,咱们两兄弟也就不说二话了,我为昨天的事,向你赔个不是。”小可汗突然端起了酒碗,冲他高举起来。 薄念倾举起酒碗,向他点点头,“小可汗是喝醉了,不必放在心上。你我同心同力,共创大业,其中有误会摩擦也是不可避免的,只要我们往同一个目标走,这些事都可以忽略不计。” “郡王说得好。”小可汗哈哈大笑,一仰头,把酒喝了个精光,眼珠子又粘到了御凤澜的身上,笑呵呵地说道:“澜公主,这菜可合口味?” “菜倒是挺好吃的,就是人不怎么好看,话也不怎么好听。”御凤澜看也不看他,脆声说道。 “哦?是这些舞姬不能入眼吗?哈哈,还是怕倾郡王看中了谁?”小可汗看向那些舞姬,笑着问道。 “我是说小汗王你。”御凤澜直截了当地说道。 第406章 知道了 小汗王愣了一下,摸了摸脑门,笑着说:“我知道了,澜公主还是为昨晚的事生气!昨晚是我不对,跑去大吵大闹,坏了你们夫妻的良宸美夜,来,我敬澜公主,先干为敬,以示赔罪的诚意。” 他一仰脖子,又喝了满满的一碗。 御凤澜往薄念倾身上靠了靠,小声说:“倾哥哥,我实在是不喜欢这个人,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你不是想吃鱼翅羹吗?小汗王特地为你准备了。”薄念倾温柔地说道。 “对啊,鱼翅羹,我特地给郡王妃买了上好的鱼翅,熬足了时辰。”小汗王用力拍手,大声说:“快去,给郡王妃把鱼翅羹端上来。” 一名侍卫匆匆出去,不一会儿,端了一只紫砂盅上来了。 “还有一些上好的鱼翅,都备好了,你们回寨子的时候带上,每天可以熬上一小碗,滋补身子。”小汗王起身,亲自把紫砂盅端到了御凤澜的面前,殷勤地说道。 薄念倾看了看小汗王,眉头微微皱了皱,不管是谁,只要用这样的眼神看御凤澜,他心里都会莫名其妙地滋生起一股子恼意,恨不能一巴掌就挥过去。 “听说澜公主会酿一种酒,叫藏雪梨花酿?”小汗王 突然问道。 “嗯?”御凤澜愣了一下。 “听说藏雪梨花酿喝了之后,又补身又补气。”小汗王的眼珠子粘在御凤澜的脸上,期待地问道:“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啊?” 御凤澜轻轻吸气,抬起眸子看他,对视片刻,她蓦地一掀唇角,对小汗王笑了笑。 小汗王被她这突然的一笑惊住了,御凤澜一直冷颜冷语地对他,突然一笑,仿佛是一片冰原上绽放了一朵雪莲,让他挪不开眼神。 薄念倾终于忍不住了,将筷子不轻不重地一拍,冷声说道:“小汗王没站累吗?还是坐回去吧。” “呵呵,”小汗王打了几声哈哈,慢步踱回了自己的座位边,把酒碗一搁,冲着厅里的人大声说道:“各位,就这样喝酒,实在没有意思。” 众人转头看他,见他红光满面,手舞足蹈,于是纷纷会心一笑。 小汗王有个嗜好,喝酒时爱唱歌跳舞! 他虽然高壮,但是跳得还真不赖! 胡疆的乐器他样样拿手,尤其是胡琴拉得极好,曾经以胡琴学出狼王之声,引来上百头胡狼,在蒙古包外打转,跟着一起嚎叫。 “今日,我们来点新鲜的。”小汗王环顾众人,豪爽地说道:“我们玩传 花游戏。” “这有什么好玩的。”大家愣住了,小汗王居然不跳舞不拉琴不唱歌? “花到谁的手上,谁就得为大家做一件事,不管什么事,必须要做!大家看这样如何?”小汗王咧咧嘴,用力拍了一下手掌,摇头晃脑地说道:“这样一定很有意思!” 他根本就不给大家发表意见的机会,朝门外挥了一下手。 早有准备的侍卫立刻进来,捧着一面牛皮小鼓,一团红绸花,径直放到了御凤澜的面前。 “就让郡王妃为我们击鼓。”小汗王褐色的眼珠朝薄念倾身上转了转,很快就转到了御凤澜的身上。 “倾哥哥,我们整整他。”御凤澜凑到薄念倾的耳边,小声说道。 “别胡闹。”薄念倾压低了声音,眉头微皱。 “倾哥哥,你怎么成胆小鬼了。到他的时候,你就用脚尖踢踢我。”御凤澜鼓了鼓腮帮子,轻挽锦袖,拿起了小鼓槌。 小汗王眼中兴奋的光一闪,抚掌道:“多谢郡主,那我们就开始吧。郡王你也不要坐在这台上了,随我去下面坐着。” 他走过来,拖着薄念倾的手就往高台下走。 底下的人连忙让出了两个位置,让他们两个一左一右,在大厅两 边分开坐下。 御凤澜看着薄念倾,犹豫了一下,用帕子蒙上眼睛,把绸花往前用力一抛,小鼓槌咚咚地敲了起来。 薄念倾根本就不知道小汗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眉头紧锁,盯着那团跳跃不停地团花转了一圈,直接往他这里抛了过来。 御凤澜突然停了。 团花落到了小汗王的一名亲信手中,他捧着团花站起来,乐呵呵地说:“行,小汗王让属下做什么都行,为小汗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哎,说这么严肃干什么?就是好玩,这样,听说冬季塘里的鱼最肥最嫩,你就为我们大家去池塘里捞一条鱼来。”小汗王瞟了一眼薄念倾,笑着说道。 “好,属下这就去。”他把团花一放,大步往外走去。 寒冬腊月的,让他跳进塘里去捞鱼,小汗王还真做得出! 薄念倾拧拧眉,转头看向台上,若把他支使出去,那御凤澜不是得一个人留在这里了? 这些男人,一个一个地盯着御凤澜,全都不是些东西! 他有些烦躁起来,抓起酒碗,往嘴边递。 “继续开始。”小汗王看着他的脸色,又挥了一下手。 御凤澜又敲起了小鼓。 团花转到了小汗王手边,他刚抓 到团花时,鼓声突然停了。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台上,御凤澜正拿下绸布,扭头往身后看是谁拿到了团花。 二人视线对上,御凤澜立刻瞪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真是美极了。”他眯了眯眼睛,小声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挑了挑眉,俯下身,低声说道:“虽然美,但毕竟是别人用过的,那就打了折扣。小汗王记住了,红颜祸水!小汗王要的是她身上财宝的秘密。” 小汗王深吸一口气,拿着团花站起来,粗声粗气地说:“你们说,要我为大家做件什么事?” “小汗王就唱首歌吧。”大家挑他最拿手的事说。 御凤澜又转过头来,脆声说道:“小汗王不如为我们射几只雕回来吧。” “什么?”小汗王愣了一下。 “有了鱼肉,得有雕肉来配啊。”御凤澜朝外面呶嘴。 来的时候她就看到了,小汗王养了几十只雕,全摆在外院中。 每一只都凶神恶煞的,脚上绑着红绸。 听薄念倾说,这些叫海冬青,小汗王常用人的血肉喂养它们,个个腹中都有兰烨无辜百姓的血肉。 能杀掉几只,那就能少些兰烨百姓遭罪。 小汗王的脸色变了变,显然不愿意。 第407章 任何事 “小汗王,你不是说,可以是任何事吗?怎么这也舍不得呀。”御凤澜瞪大乌亮的眸子,委屈地看向薄念倾,“倾哥哥,你说话呀。” 薄念倾拧拧眉,面无表情地说道:“小汗王,说到做到吧。” 小汗王沉着脸色,冷哼一声,抓着弓箭就往外走。 “还不快去,放几只出来。”他粗鲁地大吼。 不一会儿,侍卫放了四只雕出来,这些雕和他关系好,一直围着他飞。他一咬牙,挽弓就射。 扑嗖嗖的几声,四只雕都掉到了他的脚边。 “拿去烤了。”他收了弓,扭头看向屋里。 站在他身后的侍卫又凑过来,小声说:“小汗王,薄念倾这人真不可信,你看看他的眼神,分明想把您给吃了。” “哼,我先吃了他。”小汗王恼怒地说道。 “对,他凭什么和您做兄弟,他只是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侍卫连连点头。 小汗王看了他一眼,压低了声音,“你确定她戴的镯子里就有财宝图?” “确定,我听到她和她那几个侍卫说的。” “那他怎么不给帝夜天?”小汗王拧了拧眉,突然有些犹豫不决。 “她和帝夜天一起带着财宝图出来,就是要去挖宝的。这个薄念倾给她灌了迷魂汤,让她把帝夜天忘了,正哄着她交出财宝图。”侍卫赶紧说道。 “走,进去,就算是硬夺,也要把财宝图夺来。”小汗王把弓一丢,大步往屋里走。 侍卫咧嘴笑,抬眸看向高台上。 御凤澜已经转过来了,盯着他看,眼神明亮,神态镇定自若。 二人视线相遇,会心地垂了垂眸子。 御凤澜和归寒邪约好了今天的事,要激起小汗王向薄念倾下手,他会带着她逃出山庄。 出寨的路和令牌,归寒邪已经告诉了藏心,他们会在寨子外来和他们二人会合。 “好了,我们开始吧。”小汗王坐回去, 冷冷地看了一眼薄念倾,抓起了酒碗就喝。 御凤澜蒙上眼睛,开始敲鼓。 咚咚咚咚。 她支着耳朵,仔细听着屋里的动静,听到兵刃碰响的声音,她就停下。 咔。 刀尖碰响的声音很快就响起来了。 她半举着鼓槌,飞快地抓下了蒙眼的布往后看。 拿到团花的正是薄念倾! 他抓着团花,脸色有些难看,而且很敏锐地捕捉到了御凤澜和小汗王身后那名侍卫眼神交换时不自觉流露出来的一笑。 他很快就把三次鼓槌停下来的时候,这屋子里发出的响声联系起来了,三次都是那名侍卫的腰刀碰响。 看来,这一切都是有安排的! 他不露声色地站了起来,看着小汗王说道:“小汗王,我能为你做什么呢?” “好说,有鱼有雕了,不如就请郡王亲手去院子里搬一坛酒进来就成。”小汗王乐呵呵地说道。 薄念倾微微一笑,拔腿就走。 那些酒坛子在院子的东南角上,靠着一排柳树放着,足足有上百坛之多! 他步子很大,很稳,每一步踩下去,都能听到地砖被他踩动的声响。 他的袖子遮住了紧握的拳,骨节都被他自已攥得发痛。 他明白了,御凤澜根本就没有忘记一切。 她到底是什么时候和小汗王联手了呢?是用她的美色?还是用什么办法挑拔了小汗王? 他走到了酒坛子边上,深深吸了一口气,拎起了一坛酒,低低地说道:“没关系,小澜儿,我们再来一次。” 屋子里,小汗王飞快地走向了御凤澜,盯着她的手腕说道:“郡王妃的镯子真是别致,能否借我一看?” “镯子?不借。”御凤澜捂着手腕,眉头紧蹙,不悦地说道:“小汗王你赶紧坐回去,不要挡着我了。” “呵呵,郡王妃不要生气,我就站在这里看看,马上奉还。”小汗王伸手就去抓她的手 腕,不由分说地把她的镯子给撸了下来。 御凤澜一声尖叫,抓起了桌上的碗就往他的脸上砸。 小汗王闪身躲开,碗啪地一声摔成了两半。 小汗王只看了她一眼,飞快地扳开了她的镯子,想拿出侍卫所说的财宝图。 “你欺人太甚。”御凤澜一手护着肚子,一手继续抄起桌上的杯盘往他身上丢。 小汗王甚至都不躲了,粗鲁地把金镯子扳开,拧直。 薄念倾抱着酒坛子进来,只见前面已经闹成一团,脸一黑,直接把酒坛子往小汗王的背上砸去。 小汗王这回被砸痛了,恼火地把镯子往桌上一丢,大声问道:“金赛,你给我过来,这镯子里哪里有藏宝图?” 屋子里早就没有金赛的身影了! 他环顾一圈,恼火地说道:“去把金赛给我找回来!” 薄念倾快步到了高台上,看了一眼御凤澜,又看地上的金镯子。 御凤澜扑到了薄念倾的怀里,瑟瑟发抖,“倾哥哥,这个人太可恶了,他居然把蓝夫人给我的金镯子给抢了。” “这个,我只是觉得这金镯子不好看,想送一个更好的给郡王妃。”小汗王干巴巴地笑道,悻悻然地往旁边走去,“我去换身衣裳,这后背都被郡王您给泼湿了,再把金镯子给郡王妃拿来,保证郡王妃会喜欢。” 薄念倾捡起了地上扭成一团的金镯子,拧了拧眉。 这个镯子确实是蓝夫人的,是蓝夫人给她的新婚礼物。 但御凤澜她到底和小汗王有没有关系? 看上去,又不像他想像中的那样。 他扶着御凤澜的肩,看着她的眼睛小声说:“他刚刚说什么藏宝图?” “我不知道啊,他冲上来就抢我的镯子,还说藏宝图。” “你刚才,为什么听到刀碰响的声音就停下?”薄念倾盯紧她的眼睛,又问道。 “没有啊。”御凤澜愣了一下,惶恐不安地 问道:“倾哥哥,你是什么意思?” 薄念倾拧拧眉,从怀里拿出小药瓶,倒出几颗小药丸放到她的掌心,小声说:“你该吃安胎药了。” “啊?我之前并没有吃过。”御凤澜握着两枚药,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今天要吃。” “你以前一直吃,只是你忘了。”薄念倾面无表情地说道。 “哦。”御凤澜点头,把药直接往嘴里塞去。 薄念倾见她吃得这么利落,又放松了,扶着她坐下,温和地说:“歇会儿,我们等小汗王回来了就走。” 御凤澜偎在他的身边,乖巧地点头,“好,我们早点回去。小汗王真的好讨厌,我讨厌看到他。” 薄念倾的手在她的腰上轻轻拍了拍,神情阴晴不定。 小汗王一路疾奔,到了房间,刚推开门,金赛急步赶过来了,管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小汗王。”二人到了他面前,点头哈腰地行礼。 “金赛,你说的东西到底在哪里?到底是不是真的?”小汗王恼火地说道。 “小汗王你快别说这个了,薄念倾今天有备而来,我去出恭的时候,正好发现他在酒里面下药了!” 金塞凑过来,紧张地说道:“他刚去搬酒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他拿了个药瓶子出来!不信的话,你去问管家,他也看到了!” “什么?”小汗王立刻看向管家,“有这回事吗?” “有啊有啊,我确实看到他拿了个药瓶子出来了。”管家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薄念倾心太毒,看看北唐霆的下场吧,还说什么兄弟!他连自己的父亲都杀了,老婆也出卖了,他这个人根本就不可信!小汗王你给他出军饷,出人出力,到时候别被他给害了!我看他今天来,就没安什么好心!不然为什么要在酒坛子那里拿个药瓶子出来摆弄!” “好个薄念倾。”小汗王恨得牙直痒。 “还有,那个金镯子还在她的手腕上,您刚抓错她的手了!现在他们二人都有了警惕之心。御凤澜一定会把镯子藏起来!若被薄念倾发现了镯子的秘密,他有了银子,就更不会把你放在眼里了。”金赛一脸焦急地说道。 小汗王悔极了,用力推开门进去,大声说道:“金赛你给我进来,管家去把隆回他们叫来。” “好嘞。”管家掉头就跑。 “哼,薄念倾,今日一定要他的脑袋!”小汗王咬牙切齿地说道。 “对,小汗王,他根本没有资格得到天下,小汗王您才是天下之主。”金赛双臂在身前交叉,握着拳,竖着两根大拇指,谄媚地说道。 小汗王背着两只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用力一挥手臂,“就今晚,杀了他,他的人全都会归我所有。我们从这边包抄过去,直取兰烨京城。” “小汗王英明。”金赛又行了个礼,眸子里滑过一丝狡黠的光。 大屋里不停地往外飘出烤羊肉的香。 帝夜天几人藏在后窗处,悄然往里面看。 御凤澜和薄念倾坐在高台上,那模样实在扎眼锥心! 他定定地看着那方向,心乱如麻。 “主子,不然我们走吧。”申晋不忍看到他这样失落的表情,于是拍了拍他,小声说道。 帝夜天闭了闭眼睛,痛苦地说道:“不,我要亲自问问她。” “我们一行出来一共九人,你让两人留下照顾云双夫人,又派两人去给童舸和帝瞳送信,让青衫军赶过来,阻截薄念倾和胡疆兵马。现在你身边只有我们四个了,若你和薄念倾见面,他肯定不会放过你,你现在不能动内力,我们四个也不是薄念倾的对手,真打起来,就是以卵击石,白白送死!”申晋急了,抓着他的手腕不放,焦急地劝说道。 “她若弃我,我又何苦再贪生?”他垂下眼睛,深深吸气。 第408章 动静 此时大殿里突然闹出了动静,在座的那些胡疆人都站了起来,往屋外走。 “他们要干什么?”申晋疑惑地问道。 帝夜天往里面看去,只见御凤澜正扶着薄念倾的手站起来。 二人很快就十指紧握,并肩往屋子外走。 是小汗王回来了,让人摆了好多烟花在院子里,要放焰火给御凤澜看。 “倾郡王,来,您亲手点上。”小汗王拿着一只香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薄念倾。 薄念倾接过了香,缓步走下台阶,点着了离他最近的一只烟花。 砰地一声。 一朵白光冲上了暗幕天空,啪地炸开。 紧接着,又是几朵白光冲了过去。 几名侍卫上前去,把烟花都点着了。 漫天都是白光在绽放,再化成烟花雨,往地上落来。 本是惊人美景,但却让人欣赏不来。 薄念倾感觉到了四周渐重的杀机,环视了一圈,紧紧地握住了御凤澜的手,小声说:“你先去马车上面。” 御凤澜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为什么?” “去吧。”薄念倾慢慢挽袖子,接过了身边侍卫手里的香,吹了吹上面的火星子,扶着她的手往下走,小声说道:“上马车之后,你先出山庄,直接回山寨。” “那你呢。”御凤澜拉着他的袖子不放。 薄念倾神情柔了柔,低声说:“他们奈我不何!这天下,不会有人是我的对手!” 这么大的口气! 御凤澜拧了拧眉,装着不放心的样子,久看了他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往马车边走。 这一出去,她就不必再看到薄念倾了! 她真的好想大步奔出去啊! 忍忍,就这么十几步的事了,她再装装!一步、两步、三步,靠近马车! 箭如雨,支支直取心窝。 但是还好,这些箭都避开了马车的方向,只对着薄 念倾射去。 御凤澜上了马车,催着侍卫赶紧走。 扭头看,薄念倾在箭雨中身形似已飞起,双手各执长剑,击落箭雨满地。 “打,使劲打。”她挥了挥拳头,在人群里找归寒邪的身影。 他们约好的,出了府,归寒邪也趁机混出来,和她一起走。 但马车一直冲出来,都没看到归寒邪依约前来。 “怎么搞的,快停下。”她大声说着,伸长脖子往后看。 就在此时,山庄里传来了阵阵爆炸声! 而山庄四周出现了无数薄念倾的人!他们举着火把,点燃了炸药管,一个一个地往山庄里面丢。 原来薄念倾是真的想要小汗王的命,他也作了准备,要在今晚动手,要吞了小汗王的兵马。 只是小汗王抢了先,他的人后到了一步! “糟糕,归寒邪还没出来!”她推开马车门,大声命令侍卫停下。 “王妃,郡王有令,不得停下。”侍卫马鞭急甩,不肯听令。 御凤澜心一横,钻出去,用力推了他一把。 侍卫没料到她会动手,被她推下了马车,惨叫一声,往路边滚去。 御凤澜自己也差点被马车给颠下去,她勉强稳住了身形,背靠在马车门上,双手死死抓着缰绳,用尽了力气去勒住马。 “停下,快停下。”她尖叫道。 马往后高高扬起蹄子,把她往马车厢里掀。 御凤澜的脑袋撞到了,痛了一下,但更痛的是她的肚子! 她捂着肚子,痛苦地尖叫了起来,“皇叔!” 她要生了! 马儿拖着马车,慢慢吞吞地往前走。她抓着马车帘子,想再度坐起来。剧痛太可怕了,痛到她浑身都在抖。 “小东西,来的时候不告诉娘,要出来也不告诉娘。”她捧着肚子尖叫,曲高腿,仰着脖子,想找到让疼痛减轻的办法。 几匹 快马匆匆过来,最前面的人飞身而起,直接落到了马车上面,猫腰钻了进来。 御凤澜瞪着泪水朦胧的眼睛,认出了来人。 “珂离沧。”她伸出手,抓住了他冰蓝色的袖子,“你怎么来这么晚?” “要生了。”珂离沧低眸看了一眼,扭过头,匆匆说道:“在附近找个地方落脚。” 流星跳到马车上,赶着马车就走。 御凤澜抓住了他的手指,急喘着说道:“珂离沧,让光影去找帝夜天,把这个给他,告诉他,我很好,好着呢。” 她指自己脚踝上的金镯,这镯子是暗扣式的,扣在脚踝上,比戴在手腕上安全多了。 珂离沧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时候还能惦着他。” “他一定还在找我,你们想办法去找他。”御凤澜深深吸气,痛得大叫,“你别罗嗦了,我都不嫌你是个男人,你赶紧给我想办法,我要痛死了。” 珂离沧从她脚踝上取下镯子,递给了光影,“去找帝夜天。” 光影拿着镯子,策马就走。 “小蓝带我们到了山里,我看到了你的小金,它带我们过来的。”珂离沧按住她的穴位,让她暂时好过了一点,“你先忍忍,我们到了地方再生。” 御凤澜一听,差点没急晕过去。 原来这人不会接生啊! 那他还摆出一副什么事我都行的样子?哄鬼呢? “你会不会啊?不会就赶紧让他们去找稳婆!你别害我!”她恼火地嚷嚷。 热汗正从她每个毛孔往外急涌,疼痛让她眼前一阵阵地发黑。 “会,我会,我给马接过生。”珂离沧硬着头皮说道。 “我去找稳婆。”溢珏一踢马肚子,往前飞驰。 御凤澜深深呼吸,再深深吐气,最后拼命尖叫了起来。 珂离沧被她骇得手足无措。 他还真不会接生,而 且她痛成这样,让他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开始按住她的穴位,她还能好过一点,但是现在再按,好像已经没什么作用了。 御凤澜抓着他的手就往嘴里塞,咬着他白皙的手腕不放。 珂离沧也要痛死了。 他咬了咬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能不能换个东西咬。” 御凤澜松开了牙,喘得像小狗,“痛,痛……” “咬着。”珂离沧匆匆拿出帕子,塞进她的嘴里。 马车匆匆到了小镇上的一家客栈里。 溢珏找的稳婆已经到了,彩韵先赶到一步,催着客栈老板烧了水,帮着珂离沧把御凤澜抱进了房间。 “光影去了吗?”御凤澜的背挨到榻上,转头看向门口,只见流星,溢珏,彩韵都在那里,光影不在。 “去了去了,你看你……”珂离沧拧了水,给她擦脸上的汗。 “公子爷,你先出去。”稳婆挽起袖子,赶珂离沧出去。 “我在这里看着。”珂离沧也挽袖子。 “你看不吉利!”稳婆推着他往门外走。 珂离沧没想到这老婆子力气还挺大,硬被她给推了出来。 “还有,让彩韵去找归寒邪,就是你给他修好脸的帝阮,他在山庄里,一定要把他完好的带来。”御凤澜拼尽力气,又大叫了一声。 “你惦的男人可真多。”珂离沧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朝彩韵打了个手势。 “我看那里炸得正激烈,彩韵只怕一个人不行,我也去吧。”流星紧跟住了采韵的脚步。 小金站在窗子外面,脑袋伸进去,朝屋里张望。 “哎哟,这里还有匹马呢!这马的脑袋上是啥。” 稳婆吓了一跳,颠着小脚跑过来,用手指小心翼翼地把小金的脑袋也推了出去,飞快地关上了窗子。 “你别管她们了,我要生了。”御凤澜痛到了极 致,痛苦地拍打着褥子,使劲拧,使劲掐,催着稳婆赶紧帮她接出宝宝。 山庄里。 炸药把山庄炸得一片废墟,四处都是大火。 帝夜天带着申晋几人从山庄逃出来,早就不见了马车的踪影。 “主子,我们先走吧,让他们狗咬狗,这事对我们有好处。”申晋劝他道。 帝夜天没理会他,快步到了大路上,沿着车辄印往前找。 “这些痕迹,显示马车刚刚突然停下过,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受伤了。”他停在几道痕迹前,眉头紧锁。 “哎……”申晋叹气,小声说:“主子,你这是何苦。” 他真是不能理解帝夜天的这种感情,对一个女人,真的能有这样深的感情吗? 帝夜天正急步往前,突然间有两道身影从后面飞掠而来,拦到了他的前面。 “真的是你。”薄念倾瞪着腥红的眼睛,一步步地逼近了帝夜天。 “薄念倾,你找死!”申晋拔出刀,挡到了帝夜天身前,厉喝道。 薄念倾仰头大笑,指着申晋说:“你滚开,我懒得和你动手。” “主子你先去找娘娘,这里交给我们。”侍卫们迎上前来,催着帝夜天先走。 谁都知道,若真打,帝夜天一定赢,但是帝夜天一动内力,他就毁了! “主子走吧,为了娘娘。”申晋见他有要动手的意思,赶紧劝他。 薄念倾眼神闪了闪,冷笑道:“娘娘?御凤澜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我。你既然来了,就一定看到了她与我有多么亲密。她这些天早就和我冰释前嫌,和好如初了。我们约好了,得到了兰烨天下,我们就一起坐在皇城上,看着帝家人一个一个地被推上刑台!哦,还有你的那个孽种。因为她身子不好,所以我们商量过了,让她先生,生下来就掐死,斩草除根。” 第409章 胡说八道 “薄念倾,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一定是你对娘娘动了手脚,你敢不敢让娘娘过来对质?”申晋大骂道。 “对质?好啊,你们跟我去,我让你们亲耳听听,小澜她会亲口告诉帝夜天,她爱的人是我,等的人是我,她还把你青衫军的事,全都告诉我了。” “娘娘才不知道青衫军的事,你少胡扯。”申晋挥着刀就刺了过去。 薄念倾夹着刀尖,用力一折。 刀尖被他硬生生地折断了,他顺手一掷,击向帝夜天的眉心。 帝夜天闪身躲开,长剑出鞘,抱剑刺向薄念倾的喉咙。 薄念倾身形急退,脸庞扭曲,冷酷地说道:“来啊,今晚我们一分高下,谁是王,谁是鬼,决一胜负。” 申晋他们急了,拎着剑,不顾生死地扑向了薄念倾。 “主子,您不能啊。” “主子,想想娘娘,您不能硬拼,快走。” “主子三思,不要上他的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娘娘还等着与您相见。” 帝夜天落回原地,急声喘气,忿忿地看着薄念倾。 申晋他们不要命的打法,逼得薄念倾步步后退。 背后就是山庄熊熊的烈火,烧得漫天黑烟。 他五指一抓,突然飞身掠起,直直地抓向申晋的咽喉。 申晋躲开的时候,被他硬生生地抓掉了脸上的一大块皮肉,鲜血直流。 帝夜天见状,再度持剑扑上,一剑直接挑开了薄念倾的衣裳,在他心口上划下一道剑痕,剑尖挑回时,鲜血直涌。 “主子。”薄念倾的人赶到了,把帝夜天一行人团团围住。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此处就是你的葬身之地。给我放箭!”薄念倾抓过了侍卫手里的弓箭,拉弦就射。 他身后的弓箭手听令,纷纷拉开了长弓,朝帝夜天一行人 射出利箭。 几名侍卫见状,勇猛地扑到了帝夜天的身前,长箭穿透了侍卫的身体,鲜血喷溅到了帝夜天的身上。 帝夜天扶住了侍卫,一股力量在体内飞快地膨胀,他缓缓抬头,憎恶地看着薄念倾,恨不能立刻把这人碎尸万段。 薄念倾已经杀红了眼,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帝夜天长剑出手,将利箭击得往回射去。 “薄念倾,你这个龟儿子。”小汗王带着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了。 他受了伤,但不至于死! 身后的胡疆兵个个都被大火熏成了大黑脸,一双红眼睛不停地翻动,呜呜哇哇地骂着,冲向了薄念倾。 薄念倾的人分了一半去对付小汗王的人,另一部分继续冲向帝夜天。 帝夜天此时一腔怒火,根本不愿意再顾忌什么一心蛊。 他开了杀戒,宛如地狱之王,利剑所到之处,全是断肢热血。 薄念倾被帝夜天逼到了山庄的门口,阴冷地厉喝一声,往前飞扑了几步。 长剑相撞,火星四溅。 二人都不肯后退,殊死相搏。 就在此时,彩韵在大火里找到了归寒邪。 他已经扯掉了面具,正左钻右突地往外冲。 二人携手到了门边,归寒邪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帝夜天。 他怔了一下,随即转身拉住了彩韵,往侧门走。 “怎么了,走这边更快!”彩韵爱美,正挥手扇开往脸上飞来的黑灰,没看清外面的一幕。 “走这边,外面有埋伏。”归寒邪拖着他就往侧门跑。 二人击倒了追兵,从炸开的侧墙处出去,在归寒邪的带领下,故意绕开了正激战的薄念倾和帝夜天。 “那些人打起来了。”彩韵的眼睛被烟熏得直流眼泪,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道。 “别管了,走吧。”归寒邪拽着他, 专往小路上钻。 对不住帝夜天了,反正他有本事。 而他只有几天的命,他可不想最后留遗憾,他得守着她的小凤凰,走完他的最后几日。 彩韵带着归寒邪赶到了小客栈里。 御凤澜正哭得喉咙沙哑。 “怎么了?”归寒邪直接冲向了房门。 “她生孩子呢,你进去干什么。”彩韵拦住了他,上下打量一番,嘲笑道:“你小子,挺会装啊,在行宫里,硬是装傻充愣,骗了我们那么久。” “那是你们自己蠢。”归寒邪白了他一眼,执意推开了门。 稳婆被他吓到了,只见他顶着黑脸,瞪着一双红眼睛过来,连声大呼,“你快出去,别过来。” 彩韵冲进去,把他拽了回来。 “流星呢?”珂离沧拧拧眉,低声问道。 “他和我在山庄里走散了,自己会回来的。”彩韵放了个信号,转头看他。 归寒邪的心咯噔一沉,急声问道:“你们去了两个人?” “对啊。”彩韵点头,歪了歪唇角,低声说:“你惨了,流星当时最照顾你,你骗了他很多好东西吃了,他一直记恨在心呢。” 归寒邪听不进去,他只带走了彩韵,那流星一定会遇上帝夜天,他会出手相救吗?会把帝夜天带来吗? 御凤澜的痛呼声越来越弱了。 “她没事吧?”归寒邪僵硬地转过脖子,看向小门。 木漆斑驳的小门挡开了他的小凤凰,他知道,不属于他的人,永远都不会属于他,就算是一天也不可能! 他慢慢吞吞地坐下去,盯着小门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镇子尽头的爆炸声已经小了很多了,但是兵马踏过小街的声音却越来越多。 客栈老板吓得带着客栈其他客人躲去了菜窖里,客栈里只剩下他们一群人坐在这里,等 着御凤澜完成她的大事业。 御凤澜已经叫得喉咙沙哑,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无力地闭着眼睛,脑子里全是帝夜天的脸。 她的心口很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像有人正在用力的掐她的心脏,不让她呼吸,不让她痛快。 “我这是怎么了?”她喃喃地,虚弱地问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更大的剧痛来临了!紧接着,她听到了稳婆惊喜的声音。 “好了,脑袋出来了,你再用力。” 她哪里还有力气? 原来生娃娃是这么痛的一件事! 谁来借她一点力气?谁去帮她把帝夜天叫过来? “夫人,你再用力啊。”稳婆帮她推肚子,鼓励她用力。 “我没有力气了,娃娃,你用力啊。”她用最后一丝力气,轻轻地说了一句,眼睛慢慢地合上。 “出来了,出来了。”稳婆把小娃娃抱出来,看了看,笑着说:“是位千金。” 御凤澜听不到,她晕过去了。 稳婆给小宝贝洗了澡,用小毯子包好,出来给几个大男人看。 “千金?”几人同时冲过来,好奇地看向小家伙。 稳婆有些迟疑,不知道哪位才是御凤澜的丈夫,托着小公主,不知道递给谁。 “给我看看。”归寒邪眼眶泛红,激动地看着小家伙。 稳婆看看他,犹豫地说道:“可是公子,你好脏,怎么着也得把手洗洗吧。” 归寒邪伸到半空的手僵住,慢吞吞地缩了回去。 “我来看看。”珂离沧抱过了孩子,走到灯笼下仔细端详。 归寒邪站在一边,目光直直地落在孩子的脸上。 原来刚出生的孩子是这样的。 这么小,这么软绵绵的! “我看这里不能久留,小汗王的人就在附近,和薄念倾的人打起来,这个小镇都会被夷为平地 。”彩韵大声说道。 “但流星还没回来,不会被困在里面了吧。”珂离沧拧了拧眉。 “那我们去找找?”溢钰大声说道。 “我回来了。” 流星从外面跌跌撞撞地进来,不停地拍打身上的黑灰。 归寒邪看向他身后,帝夜天和申晋一前一后地冲了进来。 “御凤澜在这里?”帝夜天的视线落在了珂离沧的怀里,那小小的孩子,让他的呼吸都困难了。 “这个是……”他急步过来,喉头发颤,鼻子堵得慌。 “是女儿。”珂离沧把孩子给他看。 那稳婆已经彻底糊涂了,怎么又来了几个男人? 到底哪个才是孩子的爹?为什么这个男人看着孩子也这么激动? “那,谁付银子?”她左右看看,伸长了手臂。 “喏,给你。”彩韵掏出银袋子,拿了一锭银子给她,笑眯眯地说道:“打赏你的。” 稳婆眼睛一亮,连忙福身道谢,捧着银子飞快地走了。 “小御儿呢?”帝夜天抱着孩子,激动地问道。 “在里面。”珂离沧指了指门里。 帝夜天几大步进去,看着榻上昏睡的小人儿,热泪一涌而出。 那脸色苍白,头发凌乱,甚至连嘴唇都咬破了,满唇血色的女子,是小御儿吗? “小御儿。”他坐下去,手掌抚过她冰凉的脸颊,颤声唤她的名字。 “这里不能久留,我看还是走吧。”珂离沧匆匆进来,催着他离开。 “生完孩子要坐月子,你还想带着她去哪里颠簸?”归寒邪站在门口,恶声恶气地说道:“帝夜天,你到底有没有本事护住她,没本事就赶紧走开。这些日子,小凤凰和我别提多好了,我们日夜同屋,天天在一块儿。” 帝夜天扭头看了看他,站起来,把孩子交到了珂离沧的手中。 第410章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珂离沧一愣。 帝夜天低下头,在小宝宝的额上亲吻了一下,沙哑地说:“我把小御儿和女儿托付给你,请你带回你那里,好好照顾她们母女。” “你怎么回事?”珂离沧不解地看着他。 帝夜天缓缓坐下,哑声说:“外面不太平,她怀着孩子的时候,就没有消停过。坐月子对女人来说很重要,请你照顾好她。” “你不跟我同去?”珂离沧拧眉,低声问道。 “青衫军被困,我要赶过去相救。”帝夜天沉默了一会儿,哑声说道。 “青衫军,天下江山,御凤澜在你心里是什么?”归寒邪快步过来,往他肩上用力锤了一拳头。 帝夜天的身形晃了晃,扭头看向归寒邪,神情不怒不喜,不悲不急。 “你是不是一心盅发作了?”珂离沧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脸色一沉。 帝夜天闭了闭眼睛,沙哑地说道:“天命如此,与其让她看到我在她面前倒下,还不如让我战死沙场。她醒来后,你们只管说,我选了江山,不选她,我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与你们碰面,更未见过女儿。” “你……”珂离沧把女儿往他怀里一塞,恼怒地说道:“你自己亲口对她说。” “又或者,她根本就不记得我,她与薄念倾那几声倾哥哥已经让我肢离破碎了。”帝夜天低眸看着女儿,眼睛发烫。 “那是……”归寒邪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阴阳怪气地说道:“活该,谁让你把她弄丢了,我都能找到她,你迟迟不来” 帝夜天唇角抿了抿,握紧了御凤澜的手指,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对啊,我对不住小御儿。当年铁蹄入京,让她国破家亡。如今让她四海为家,不得安稳。都是我的错,我既无力护她,又何 必让她跟我颠簸天下?” 外面厮杀声渐近。 彩韵匆匆进来,焦急地说道:“不好了,胡疆人在屠镇,足有上万兵马,薄念倾的人没顶住,正在后退。” “你们赶紧走,我不能让胡疆人屠尽镇上百姓。”帝夜天匆匆起身,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长剑。 他转头看向榻上的御凤澜,心脏猛地缩紧。 他怎么可能舍得离开御凤澜,离开他刚刚看到的小女儿? 他怎么可能愿意再度与她分别? 但他毕竟是帝家之主,他不能真的眼睁睁地看着百姓被胡疆人凌辱,只顾自己逃生。 “你……敢……” 御凤澜的声音虚弱地响了起来。 “你敢走……” 帝夜天猛地一震,飞快地扭头看向她。 御凤澜正撑着双臂,想坐起来。 但她没有力气,又软软地倒了回去,脑袋磕在床沿上,砰地一声响。 “小御儿。” “小凤凰。” 帝夜天和归寒邪大步过来,挤在榻边看她。 小宝宝开始哭,哇哇地哭得让人心酸。 御凤澜都还来不及看孩子,心思全在帝夜天的身上。 此时听到了孩子哭,更加心酸, “归寒邪,帮我捆住他,不能走……” 御凤澜眼里热泪滚滚,拼力伸手,想拉住帝夜天。 归寒邪气得俊脸扭曲,恨恨地说:“我要是捆住他,我就把他扔进火里去烧死” “连我一起烧了吧。”御凤澜哭得身子不停地抖。 归寒邪咬了咬牙,闷闷地说:“你别哭啊,我怎么舍得烧你。” 帝夜天拧拧眉,转头看了看他。 “罢了,我也做一回善事,”珂离沧把孩子交给帝夜天,沉声道:“我们毒王谷,反正已经管了俗事了,再管一次也无妨。我来帮你退敌吧。” “谢了。”帝夜天抱拳,低声说道。 流星去外 面查探回来,关紧房门,小声说道:“他们正在挨家挨户地搜人,男的当场杀了,女的被赶到镇子东头去了,只怕是凶多吉少。” “帝夜天,你不是要去救百姓吗?你还不快去?”归寒邪看了看帝夜天,怪声怪气地嘲讽道。 帝夜天拧拧眉,低声道:“他们人多,我们人少,要想个万全的办法才行。赶紧先把她们母女藏起来。” “这底下有个菜窖。”彩韵指院子,低声说道。 “不行,他们已经在前面几个院子里搜出了菜窖,进来之后,一定会先搜那里。”流星摇头。 “先把他们叫出来,让他们赶紧往西头逃,逃进山会好一些。”帝夜天从柜子里翻出一件衣服,飞快地扯开了,把孩子一抱,挂在了怀中。 “我来背小凤凰。”归寒邪掀开了被子,床上的血渍吓了他一跳。 “怎么这么多血?”他结结巴巴地问。 御凤澜生完了孩子,还没有人给她清理身子呢。 “你们出去。”帝夜天推了归寒邪一把,手一挥,把帐幔打了下来。 “皇叔。”御凤澜向他伸手,虚弱地叫他,“你是不是用武功了呀?你有没有事?” “别哭,我给你擦干净。”帝夜天红着眼睛,先把孩子放下来,飞快地抓起了搭在床头的帕子,掀开她的裙,给她清理身子,低低地说道:“乱世夫妻,一世情深。小御儿,我本应该给你锦衣玉食,却不得不带你江湖飘摇,是我对不住你。” “只要你在我身边,飘摇就飘摇,上天入地,你都不能松开我的手。” 御凤澜的手指触到了他的袖子,当即死死拽住,抽泣道:“皇叔,我们说好的,不管前面是雪原,是荒漠,还是春花,是秋月,我们一起走,一起看,你怎么能放下我一个 人,不管多难,我们都可以走过去的,皇叔,我们不可以放弃,我们去胡疆,一定还有救。” 帝夜天鼻子一酸,死死闭着,不敢睁开,怕一睁开了,那眼泪就会决了堤。 他是男人啊,男儿有泪轻不弹,怎么能在她的面前,在这时候哭呢? 他强忍着,挤出一丝笑意,飞快地低头,把脸埋进她乱糟糟的发里,颤声说:“娘子教训得对,是为夫不够坚定,不管多难,我们可以走过去,为夫带着娘子走过去。” “夫妻同心,再难的事也能扛过去。帝夜天,不要再说把我托付给谁的话。我只要你保护我,我只想你保护我。”御凤澜偏过脸,眼角的泪水淌下去,沾了他满脸。 “好,听你的。”帝夜天已经不想问她为什么叫倾哥哥,还用问吗?御凤澜只是他的,一直永远,生生世世。 “你们别拖了,快走吧。”彩韵拍门,大声催二人。 帝夜天扶她坐起,扯下了床单把她一包,背在了背上。 再把小女儿抱起来,往胸前挂好。 “帝夜天,你成了骆驼了。”御凤澜搂着他的脖子,破啼而笑。 “当你的骆驼,很好啊。”帝夜天低眸,看了看怀中还在哇哭的小女儿,“乖女儿,不要哭了,爹带你和娘冲出去。” “你们快点吧。”彩韵推开门,焦急地说道:“他们已经快到门口了。” 御凤澜抬了抬头,外面太吵了,马儿嘶鸣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惊呼声,还有滚滚的烟雾,冲天的大火。 不难想像外面是什么样的惨景。 “孩子给我吧。”珂离沧见他一前一后背着抱着,大步过来,把小公主从他怀里接了过去。 “走后面。”流星探路回来,带着大家往后墙处跑。 归寒邪走了几步,慢下脚步。 “怎么了?”御凤澜扭头看他。 “我不和你们走,帝夜天是扫把星,你要送死,自己去吧。”归寒邪咧嘴笑,冲她挥了挥手,往相反的方向跑。 “归寒邪。”御凤澜叫了一声,声音嘶哑,虚弱无力。 归寒邪转过身,朝她挥了挥手,小声说了句什么。 外面太吵了,御凤澜听不清,只见他对她扬唇一笑,眉眼舒展温柔。 “别走啊,和我们一起。”御凤澜又说了一句。 这话声音太小了,她自己都听不清,更别提归寒邪了。 他站在原地看着她,双臂无力地垂着,眼眶慢慢地红了。 御凤澜朝着他伸了伸手。 归寒邪又是一笑,转身往西侧的墙头跳去。 “我们走吧。”彩韵往后看了一眼。 帝夜天准备翻越高墙时,脚下踉跄了一步。 彩韵及时地扶了他一把,帮着帝夜天往墙头跃去。 当帝夜天背着御凤澜翻越高墙,却需要人帮助时,御凤澜知道,他不太好了。 几人小心地绕过了胡疆兵,回到了山庄里面。 这里已成一片废墟,不过大火并未烧毁所有的屋子,在靠后面的小院里,有几间小屋躲过了一劫。 满鼻子的焦土味儿,让人难受。 不过好在这地方不会再有胡疆兵来搜,一行人在这里落了脚,静待时机。 流星找来了热水,彩韵弄来了一只木盆。 帝夜天关上门,给御凤澜和小女儿仔细地清洗身子。 御凤澜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她又心疼帝夜天,不想让他累着,不停地说:好了,好了。 “没好呢。”帝夜天抬眸看看她,温柔地说道:“我给你洗干净。” “你给女儿洗洗好了,夜天,夜天你给女儿取名字吧。”御凤澜小声说道。 帝夜天想了会儿,轻声说:“乳名就叫姝儿吧。” 第411章 八个月 “姝儿。”御凤澜看向木盆里,这里有点冷,她呆在温暖的水里,眼睛紧紧闭着,一动不动地让帝夜天给她擦洗小脸。 “姝儿像谁?怎么不太像我。”御凤澜凝视着小女儿的脸,小声问道。 “还没长成呢,这小脸还皱着,看不出来像谁,不过眼睛很大,圆圆的,像你。”帝夜天托起小女儿的小脸,温和地说道。 “应该像我啊,像我多好看。”御凤澜吸了吸鼻子。 这就是在她肚子里呆了八个多月的小家伙,月份没呆够,就跑出来了。 不过,看上去她还挺结实的,就是皮肤有点儿红。 “红的好,长着长着就雪白的了。”帝夜天满目温和地说道。 “这个你也知道,快把她抱来给我看看。”御凤澜朝他招手。 帝夜天把姝儿抱起来,飞快地用大衣裳一抱,直接放进了御凤澜的怀里。 “怎么办,给她吃什么?”御凤澜傻傻地问道。 “傻姑娘,当然是奶水了。”帝夜天手指在她的鼻头上轻轻一刮。 御凤澜脸有点红,撩开衣服,自己躲在被子里看了会儿,愁眉苦脸地说道:“皇叔,不行啊,没有啊。” 帝夜天愣了一下,匆匆揭开被子,想看清楚。 “真没有。”御凤澜抱着双臂,长长叹息。 小姝儿饿得哭,开始声音还响亮,后来没力气了,一噎一噎的,看得人心痛。 “那怎么办?”帝夜天也有点手足无措了。 这生孩子,奶孩子的事,对他来说,比击退千军万马还要难上千倍万倍! “我问问珂离沧。”帝夜天快步出去。 珂离沧他们正坐在院中商量事情。 外面的镇子屠得差不多了,男人死了大半,留下一些壮年,让他们埋尸。 女人中,老的都被杀了,留下年轻和壮实的,都被赶到了镇子东头。 “场面残忍得很。”流 星拧眉,低声说道:“我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虐杀百姓的。” “胡疆人生在大漠,以游猎为生,他们以雕和狼为宠物,擅长骑射,弓弩之技天下闻名,征战作风凶悍残忍。”帝夜天接过话,眉头紧皱。 他以前在封地时,曾和胡疆人交过手。 胡疆这些年来对兰烨一直虎视眈眈,但是因为无法突破兰烨稳若金汤的城墙,所以一直未能打入关内。 这几个月来,为了争夺权势,薄念倾暗中引着小汗王从这边侵入边关,帝麟又打开了东边的疆土大门,堂而皇之地让胡疆人和北唐霆带着兵马打了进来。 现在兰烨腹背受敌,情势紧张。 “她怎么样了?”珂离沧往里面看了看。 这孩子总哭,引来了胡疆人可不行。 “孩子饿了,她没奶水。”帝夜天焦急地说道。 “等着……”流星一拍脑袋,往后面跑去。 “他干什么去?”申晋走过来,小声问道。 “厨房那边关着一只小尾寒羊,才下过崽的。我们刚去找水的时候,把那只羊藏到了柴房里。”彩韵说道。 没一会儿,只见流星扛着一头羊过来了。 “快点。”流星把羊往地上一搁,大声说道:“这羊的小崽子都没了,正慌得很呢。” 帝夜天匆匆拿了只小碗过来,冲洗干净,挤了小半碗羊奶。 “让小姝儿先喝一点。” 帝夜天扶着御凤澜坐起来,她抱着孩子,小心地把碗递到了孩子的唇边。 凑了半天,小姝儿并不张嘴,只是一声一声的虚弱地哭。 “可是,她不会这样喝啊。”御凤澜急得满头是汗,不知怎么办才好。 “那……只有直接让羊过来了。”申晋指那头羊。 “那怎么行。”帝夜天拧眉。 “那怎么办啊,孩子饿。牵过来,以后我们家不吃羊肉了,这羊以后就是小姝儿的 奶娘。” 御凤澜当机立断,让申晋把羊牵过来。 “它顶伤了小公主怎么办。”彩韵站在榻边,帮着申晋一起把羊抬起来,举到榻边。 帝夜天看看孩子,又看那头吓得快晕死过去的羊,深深吸气,用帕子擦干羊肚皮上的灰尘和草屑。 “我家姝儿,一定和我一样骨头硬,不要怕。”御凤澜把孩子凑到了羊肚皮底下。 孩子的天性,让她张嘴去找奶吃。 微微的腥味儿在空气里飘散,小姝儿很快就尝到了滋味,用力嗫了几口,脸色渐渐好看了。 “好了好了,你们看,姝儿不饿了。”御凤澜喜极而泣,抱着小姝儿,不停地亲吻她的小脸蛋。 “多了个羊奶娘。”流星把那头羊放下,让它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你这样不行,得自己有才好啊。你得吃点什么,好好补补才行。”帝夜天浓眉紧锁,担忧地看着御凤澜。 别的女人坐月子,那得门窗紧闭,不吹风,不受凉。 还要一天一只小母鸡,好好养着! 现在她与他一起陷在这险境里,别说吃好东西,就连安全都没保障,这要怎么办才好? “他们今天不会走,要留在这里庆功,搜刮干净这片土地的每一个铜板! 所以我们也别着急,等下偷他们东西吃去,”珂离沧往外面张望了一眼,低声说道。 “对,我去弄几套衣服过来。”申晋一击掌,叫上了流星,两个人匆匆往外奔去。 “你看,有办法的。”御凤澜抬眸看帝夜天,小声鼓励他。 帝夜天的胸膛里涨满了火,烫烫的。 他这辈子,最难的时期,莫过于当年琅华皇宫为质,和此时锦雀镇受困。 御凤澜都在他身边,十二年质子生涯,他在皇宫里听到她出生的鞭炮声,过了几年,看到她跑到了他的宫殿里,离宫时,他悄悄去看她 ,她俯在书案上画雪花。 当年一幕幕,还在脑海里浮现。 转瞬间,她已经为他生了女儿,和他一起困在这小镇里。 缘份真奇妙,它是天定下的,不管两个人曾经相隔多远,最后还是让他们走近了彼此。 帝夜天低下头,额头轻抵在她的额上,双手捧着她的脸,定定地说出一字,“是。” 最好的女人,就是御凤澜。 不管是锦绣繁华,还是焦土荒原,她都在他身边。 爱情让她无畏,让她坚定,让她比男人还要勇敢。 这是他的大福气,他修了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来了,来了,大家快换上。”申晋和流星很快就返回了,一人抱着几套衣衫。 “外面情况如何了?”帝夜天接过一套衣裳,小声问道。 “不好,他们还在杀人。”流星摇头,愤怒地说道:“有些士兵的刀都砍卷了,还不肯停手。” “不过,他们晚上真的有庆功宴,听说是想要打上山寨去,杀了薄念倾。”申晋大声说道。 “若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那倒是好事。”御凤澜拧拧眉,轻声说:“但是,山寨里基本是我们御家的人,我十三哥还在寨子里。这些年来,他和我十三嫂就在里面住着,从来没有出来过。所有的事,都是薄念倾一人所为。我担心,为了拦住小汗王的胡疆兵,他会把我十三哥他们都推出来当挡箭牌,让他们送死啊。” 御凤澜紧张了,薄念倾可真的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十三王还在?”申晋愕然问道。 “在,只是残废了,毁了容,也站不起来了。他很恨你们,这仇怨只怕是解不开的。”御凤澜轻轻点头。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申晋看着帝夜天。 这事很为难,若不拦小汗王,让他们互咬,那就能让双方两败俱伤。 但是就像御凤澜说 的一样,御熠然那些人,肯定救不出来。 若拦下来,又是变相地帮了薄念倾!他能大摇大摆地带着他的人,从容不迫地离开此处。 “薄念倾很警惕,只怕难以引他下来。他对我也不比以前了,他满心都是他的大业和壮志,所有人都可以被他抛弃掉,对了,阿宝公主还在山上呢。阿宝公主情根深种,怎么都不肯离开他。”御凤澜焦急地说道。 “阿宝还在山上?”帝夜天拧了拧眉,忧虑地说道:“这丫头心思太纯,若一心钻牛角尖,还真不好办。” “若归寒邪在这里就好了,他鬼点子多,而且的擅长易容,装谁像谁。”御凤澜拧眉,往门外看,“他一个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他既然鬼点子多,说不定一个人早就跑了。”流星小声说道。 御凤澜有些担心,外面千军万马的,他只有一个人,万一失手怎么办? “好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小汗王太残暴,我们先救这里的百姓,击退胡疆兵。就让薄念倾走,这样也能让寨子里的御家人暂时安全。”帝夜天拧拧眉,沉声说道。 “只能如此了。”珂离沧轻轻点头。 “给他们和他们的马下毒,这倒容易。只是,他们这里有万人之多,而且关口已经打开,外面还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击退他们,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流星有些担忧,他们常年在谷中,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没事,我有办法。”帝夜天拍了拍膝盖,站了起来,“先给小御儿弄东西来吃,不能让她继续饿着了。” “我去。”申晋掉头就跑。 “我也去吧。”彩韵紧跟了出去。 珂离沧向帝夜天使了个眼色,让他跟自己出来。 “让我给你把把脉。”珂离沧向他伸出手。 帝夜天摇摇头,沉声道:“还撑得住。” 第412章 看看 “让我看看。”珂离沧抓住他的手,凝神听了片刻,眉头越拧越紧,“帝夜天,你这情况不妙,气血乱攻,丹田之气全散了。” “你有什么办法,暂时克制住?”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和我们的毒完全是两回事,而且是相克的。”珂离沧摇头,压低了声音,“蛊这种东西不比毒,毒有物可寻,蛊却无迹可找,都是独一无二的玩艺儿。你这一关,艰险呐。” “所以,一旦我有事,请你带御凤澜和小姝儿去你那里。”帝夜天看了看屋子里,小声说道。 “我看,你们还是赶紧去胡疆。”珂离沧严肃地说道。 “尽力吧……”帝夜天笑笑,扭头看屋内。门只留一道细缝,依稀看得到御凤澜的身影,她正朝门边张望着,分明是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他的小御儿啊,把一生托付给他的小御儿,这样期待着能与他白头偕老,他再怎么着,也得办到这件事啊! 过了半个时辰。 彩韵和申晋拎着大碗小碗,大罐小坛的回来了。 他们两个穿着胡疆兵的衣服,脸上抹着泥土和血渍,在胡疆人大营里转了一圈。 “能去的也只是普通的士兵人堆里,靠近不了小 汗王。他受了伤,正在气头上,听说明天就要攻打山寨。但是因为山寨地形复杂,他不敢轻易上去。捉到的几个薄念倾的侍卫骨头很硬,怎么打也不松口。” “对了,听说薄念倾弄了个假的你的尸体,拖去了大营,给他们的将士鼓舞士气去了。” 二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小汗王那边的事。 他们的兵马就在大街上,有的住进了百姓家里,有的就在大街上扎营。 所有的人家都被搜了个彻底,钱粮米物人和畜,寸瓦不留。 不过因为这个山庄一开始就烧成了废墟,而且他们头一个搜查的就是这个山庄,所以并未再来。 几人坐在院子里,商议晚上的事。 突然,前面的废砖断瓦里跳出了几匹狼,露着森白的尖牙,对几人虎视眈眈。 “有人过来了!”他们正想躲开,屋子里却传出了小姝儿的哭声。 “乖,不哭了。”御凤澜哄她不住,小姝儿越哭越大声。 几匹狼听到了姝儿的哭声,立刻兴奋得尾巴一竖,扭头看向了屋子里。 “是谁在那边?”胡疆兵粗声粗气的呵斥声传了过来。 “起码有二十人。”流星看了一眼,小声说道:“必须同时击毙,他 们才不可能向外面的人通风报信。” “你们不是胡疆人!”一群人靠近,把他们团团围住。 领头的人晃着肩膀走上前来,拔出一根箭,点住了彩韵的眉心。 彩韵很恼火,他最讨厌别人碰他的脸了。他忍住气,笑着说:“我们当然是胡疆人了。” “哼,你们能骗过我们,骗不过我们的狼。你们的身上,没有我们胡疆人的气味。”领头的人冷笑,傲然地抬了抬下巴。 “好像真的是哦。”彩韵慢慢抬起了胳膊,鼻子吸了吸,小声说:“故意弄得脏脏的,还是不如你们身上半分臭。” “死到临头了,还要口出妄言。正好,我们等下庆功,差几个人点天灯祭天。看你们几个又高又壮,肯定能燃上好一阵子。把他们几个捆起来。” 领头人一边说,一边往房门前走。 “这里面还有娃娃和女人?哈哈,娃娃的肉最嫩。” “喂。”帝夜天一脚横跨过去,拦住了他。 “小子,你想干什么?”领头人上下打量帝夜天一眼,不屑一顾地问道。 “你要死了。”帝夜天眸中锐光一沉,飞快出手,短刀从袖中滑出,手指紧握,又狠又准地扎进了领头人的眉心 。 这动作太快,那些随行士兵们还没应过来,被围在中间的几人已经飞快出手,不废吹灰之力,就将这一群人斩于刀剑之下。 那些狼非常悍,比这些士兵要难缠。 不过,再难缠的畜牲,也不可能伤到这几个人,不一会儿,就变成了一堆死狼。 “逃了两个。”珂璃沧眸子一眯,盯着飞快往前逃去的人说道。 “逃不掉!”光影手一挥,两枚细小的亮光飞出去,两个人往前一栽,很快就化成了一堆白骨。 “去两人混进他们中间。”帝夜天从那个领头人身上扯下了令牌,丢给了申晋。 “但是身上的味道,这种事怎么遮掩?”彩韵提醒道。 “将这些人的头发剪下来,缝于衣中。”御凤澜的声音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申晋挥手,刀起刀落,将那些士兵的头发削了下来。 “想混进他们中间,也不件容易的事。大家都小心,一定要在约定的时辰里赶到。”帝夜天叮嘱道。 “知道了。”彩韵微微一笑,和申晋并肩往外跑。 帝夜天看着二人的背影,沉声说道:“申晋身经百战,对这些事比彩韵有经验。彩韵擅毒,武功比申晋要好,两个人搭配正好 。” “那接下来呢?”珂离沧转头看向他,“这种事,我还是新姑娘上轿,头一回做。” “接下来的事,我自己去做。”帝夜天捡起了一个胡疆士兵的弓箭,严肃地说:“你在这里守着她们母女,请你一定要保全她们二人。明天天亮之前我还没回来的话,就带她们离开。” “就这样?”珂离沧愣了一下。 “就这样。”帝夜天点头。 “一定要回来。”御凤澜飞快地拉开了门,紧张地看着他。 帝夜天把她揽入怀中,下巴在她的头发上蹭了几下,温和地说道:“好,明早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会回来。” “一言为定。”御凤澜含泪说道。 “一言为定。”帝夜天点头,把她轻轻地推回房间,“你进去,不要吹到凉风。” 小门缓缓关上,夫妻二人在彼此的视线里慢慢消失。 御凤澜抱着孩子,不方便开门,急步走到窗边,窗子也紧紧地关着。 她把额头抵上窗子,用力蹭了几下,顶破了窗纸,凑在窗纸的破裂处往外看。 他背上了长弓,跨上了烈马。 篝火的光映在他的身上,像给他披了层火焰的披风。 他扭头看了小屋一眼,打马离开。 第413章 相聚 这么短暂的相聚,连一晚都没能相守,他又要去沙场孤军奋战了。 御凤澜恨不能分裂出数个自己,长出三头六臂,千手万脚,化成千军万马,替他挡开前面涌来的妖魔鬼怪。 她紧紧地抱着孩子,把脸贴在孩子的小脸上,喃喃地说道:“姝儿,明天太阳出来的时候,爹就要回来了。” “小澜。”珂离沧敲了敲门,低声说:“你的汤熬好了,我要进来了。” “好。”御凤澜回到榻前坐下,把小姝儿放到了被窝里。 小姝儿哭累了,睡着了。 “姝儿总喝羊奶娘也不是事。”御凤澜端着碗,不顾汤还有点烫,大口地往嘴里咽,“我听老人说,有些发奶的药材,也不知道一回两回有没有作用。这镇上的药铺子里,还能不能弄来。” “不如找个奶娘,晚点我们去他们关着女奴的营地里转转,若有才生完孩子的,我就把人带来。”珂离沧小声说道。 “太冒险了,让外人进了我们这里,我怕横生枝节,还是等到明天再说吧。”御凤澜摇摇头,把空碗给他,“你再给我一碗,我多喝一点,说不定吃饱了就有了。” 珂离沧快步出去,又给她装了满满一碗。 御凤澜又是像方才 一样,仰着脖子就往嘴里倒。 珂离沧这一辈子还是头一回和一个女人商量怎么让她的奶水丰足,这女人偏偏还是别人的老婆。 他坐下来,凝神看着御凤澜。 他喜欢御凤澜吗? 是,很喜欢。 但是这种喜欢,并非局限于男人女人之间的喜欢。 他欣赏这姑娘,一身铁骨,满目聪慧,可柔可刚,可伸可曲。 若真是他的徒弟就好了,在毒这事上精心钻研,必有大成。 “珂离沧。”御凤澜把碗伸给他,小声叫他,“我的小王后呢?” “在这里。”珂离沧把手腕伸出来,轻挽袖子,低声说:“去吧。” 小王后松开他的手腕,曲身一弹,落到御凤澜的手腕上,稳稳缠成圆镯。 “小王后,以后不仅要守护我,还要守护我的姝儿。”御凤澜把手伸到姝儿的面前,让小王后看她的乖宝贝。 小王后抬了抬小脑袋,轻轻点了三下。 “这么有灵性的小东西,珂离沧,若它会说话就好了,这样在对付敌人时,不必干别的,就让小王后骂他几句,也能把敌人吓死了。”御凤澜轻轻抚了它几下,微笑着说道。 这时候还能开玩笑。 珂离沧笑了笑,低声说:“你歇着吧,我守着你 。” “你……能不能帮帝夜天去?我这里留一个人就行了。”御凤澜转过头,小声说道。 “我们去也没用,帝夜天有自己的安排,多一个人,可能多一个累赘。按他说的做,好好配合他就好。”珂离沧扭头看了看她,低声说道。 御凤澜闷了半天,轻轻叹息,“珂离沧,太阳怎么还不出来?” 珂离沧愣了愣,心里涌起一股怜惜。 这样的折磨,他也经历过。等待的滋味,确实不好受。 “睡吧。”他轻轻地关上了门。 御凤澜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 她得好好的,一切都好,还得生龙活虎,能跑能跳,能抱着女儿箭步如飞,这样才不会成为帝夜天的累赘。 小汗王住在街正东边,小镇最大的家族吴姓家族族长的大宅子里。 族长家里的姬妾此刻都在这里,殷勤又谨慎地伺候他。 小汗王受了伤,被火烧到的,被炸药崩坏石头时砸到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遍布他全身。 他正气急败坏,怒气冲冲地下令,继续虐杀镇上的百姓。 “小汗王。”有两名将领进去,向他行礼问安,“我们的大军已经全部在关外集结完毕,只待我们过去打开关口,放他们进来。” 在城门处 有八千守军。 他们这一支人是通过山中秘道,悄然进来,准备里外夹击,彻底打开关门,放胡疆军进关。 “你们去吧。”小汗王挥了挥手,阴沉着脸色说道。 一名将领继续说道:“那守将叫乐毅,也不是什么铁骨头,只要加以许诺,这一仗也不必打。” “我不管,我只要你们在明天天黑之前,所有的人都给我放进关内来。我要在一个月之内,踏进兰烨国。”小汗王冷冷地说道。 “我要你们明天踏平薄念倾的山寨!把他给我活捉过来,我要亲手扒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小汗王一翻身,黑着脸大吼。 “是。”几名头领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他们了解小汗王,他正在盛怒中,若再多说几句,他们很可能会比薄念倾先死。 小汗王一脚蹬开了自在给他捶腿的年轻女人,粗鲁地呵斥道:“滚开,这里就找不到一个像样的女人了吗?这么丑陋的货色,怎么敢带到我的面前来?” 女人被一脚踹飞,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小汗王,这是镇上最好的了。”在一边伺候着的随从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说道。 “再找!若一个时辰之内找不来,我打断你的腿。”小汗 王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怒吼道。 “是。”随从抹抹冷汗,快步出去。 “小汗王。”外面有人快步进来,向他深深一叩,大声说:“庆功宴已经备好,请小汗王移驾。” “哼,什么庆功宴,这应该叫杀猪宴,出征宴。” 小汗王跳起来,抓起外袍穿好。手臂挥动的时候,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痛得他直皱眉。 “该死的薄念倾,明天一定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骂了几句,大步往外走,脚迈出去的时候,突然又停下来,阴沉沉地一笑。 “对了,你们记住,明天攻进山寨的时候,把御凤澜给我活着带过来,我要当着薄念倾的面,弄死御凤澜。” “是。”随从连连点头,跟着他走了几步,又问道:“对了,北唐霆此时还在山寨里,还有一口气呢,要不要救他?” “有什么好救的,少一个人分天下不好吗?”小汗王冷笑,粗鲁地挥了挥手,“兰烨气数已尽,不足为惧。北唐霆重伤,你派人去给他们送信,就说是被薄念倾和帝家人所伤。我们已经替他报了仇,这样就好了。” “是。”随从连声应道。 “该死的薄念倾。”小汗王捂着疼痛难耐的心口,放慢了脚步。 第414章 轿子 “快抬轿子来。”随从见状,赶紧招呼人过来。 几名轿夫匆匆过来,把一顶小轿停在小汗王的面前。 小汗王坐上去,喘着粗气,恼火地一挥手,“走吧。” 几名轿夫抬着他就往前走,身后跟着的侍卫举着他的宠物雕,还有十八头凶悍的狼跟在轿子后面。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大街上,长街两边摆着两长溜桌子,士兵们依次坐在桌后。 轿子从桌子前慢慢过去,所有人都双手交叉抱着胸口,向他大声问安。 到了最前面,小汗王忍着痛,挺直了腰杆从轿子下来,努力作出若无其事的样子,绕到桌后坐下,他挥了挥手,大声说道:“都坐吧。” 众将士齐刷刷地落座,冰刃碰响,桌椅轻动。 此时,众多疆兵在这镇上,但没有一个人擅自说话。 都看着小汗王,等着他发令。 胡疆人的铁律就是,汗王指东,他们拼死往东,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不许倒下,不许回头。 “都到了吗?”小汗王左右看了看,越受他信任和器重的人,坐得离他越近。他一个一个地看过去,突然皱起了眉头,“古里呢?” “小汗王,古里他们没回来。” 一名将领站起来,大声说道。 “他去哪里了?”小汗王脸一拉,怒声问道:“为何擅自晚到?” “古里将军说去再搜一遍,看是否有遗漏的薄念倾的人。申时我们就搜出了两人,古里将军看到了,决定亲自带人再搜一回。”将领连忙说道。 “现在已经酉时了,赶紧让他回来。”小汗王沉着脸色,大声说道。 “是。”将领点头,朝身后人招了招手,吩咐人去找。 “我们开始吧。”小汗王站了起来,端起酒碗,高高举起,往前拜了三拜,大声说:“月亮之主,狼王之神,请护佑胡疆铁蹄,百战百胜,无坚不摧。” 他把酒倒在地上,只见地上滋溜一声冒起了黑烟,烟雾很大,骇得他往后一仰,连人带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小汗王!” 众人七手八脚地把他扶起来。 “什么东西?”他抹了把被黑雾熏得乌漆漆的脸,恼火地看向前面。 “或者是酒坏了?” 众人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这阵黑烟来得快,也散得快,带着一股子怪异的香味。 “会不会有毒?”有人大声问道。 众人吓了一大跳,连忙掩住口鼻,大步后退。 “快取 银针,验酒!这镇上一定还有薄念倾的人!”小汗王大声说道。 随从匆匆拿来了银针,在碗里仔细验了验。 但银针并不变色,还是亮锃锃的,闪着冷光。 “怪哉,难道是这土地有问题?” 小汗王看着随从递上来的银针,想了想,弯下腰去看刚刚泼了酒的地方。 酒水还在地上淌着,映着火光,亮汪汪的。 他想了想,把银针放了进去。 滋…… 又是一阵黑烟猛地窜起来,呛得他差点没晕过去。 “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好半天都不能正常说话。 “小汗王。”一群人匆匆把他扶开,不敢再靠近刚刚那地方。 “到底是怎么回事?”有几个大胆的跑过去,小心地踢了踢那汪酒。 酒水被他们踢得四处飞开,但并没有出现像小汗王那样的情况。 众人纳闷地回到小汗王身边。 他坐在椅上,气得哧呼地喘气,一脸乌漆漆的,只有一双白眼睛在骨碌地转。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指着那地方,怒声问道。 “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不敢回答。 “废物!这镇上一定还有薄念倾的人,赶紧搜,马上搜出来!” “小汗王,不 必搜了,确实是他们的人,他们留下了这个,往东边跑了!”一名胡疆小兵握着一封血书,一溜快跑过来,双手捧到了他的面前。 小汗王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来,大声说:“念。” 小兵赶紧展开了血书,大声念道:“蠢货,你死期到了,不……” 他紧张得连抹热汗,愁眉苦脸地抬头看向上头,“小汗王,小人不敢念……” “混帐!”小汗王暴怒,跳起来,一把抓过了血书,展开就看,只见上头写着:“蠢货,你死期到了!你必离不开这小镇!明早来给你们收尸!” 小汗王气得脸发青,双手一用力,把血书揉成一团,咬牙切齿地诅咒薄念倾。 正当他不停地用力时,那团纸突然又化成了一团火焰,烧得他掌心剧痛,他用力一抛,那火苗儿又点着了他的袖子。 众人七手八脚地给他把火扑灭了,紧张地看着他。 “混帐,混帐!”小汗王气得跳脚,抓起了桌上的酒坛子,用力往地上砸。 他当着这么多将士,丢尽了脸面,这股怒火已经烧得他失去了理智。 “出发,现在出发,去踏平山寨!”他指着前方,大声怒吼。 众将士立刻起 身,飞快地往前奔去。 数千人,不过一会儿功夫就上了马,整装待发了。 “小汗王,不可急躁,得先弄清他们在哪个方向,不然我们冒然出镇,遇上他们的埋伏怎么办?”有人拦住了小汗王,想劝住他。 但是正在火气头上的小汗王根本听不进去劝,一鞭子挥过去,怒骂道:“闪开,你这贪生怕死的东西,给我把他拿下,就地斩首。” “啊……”那人吓了一大跳,赶紧跪下请罪。 小汗王骑着马,从他身上直接踩了过去,照着那名来报信侍卫的指引,往镇子西头疾奔而去。 “前面有薄念倾的人,古里将军被他们捉住了。”这时又来了一名侍卫,满脸鲜血,气喘不停。 “在哪里?”小汗王大声问道。 “这里。”侍卫转身就跑。 小汗王一挥,跟在后面的侍卫马上松开了手里的铁链。 一阵尖啸,狼嚎。 小汗王的雕、小汗王的狼,一起跟着侍卫往前疾行而去。 “出发,给我踏平山寨。”小汗王挥起鞭子,往前飞驰,满脑子都是如何把薄念倾摁在地上剥皮抽筋的场面。 恨之入骨,就是这种感受了。 急促的马蹄声,彻底震碎了夜空。 第415章 飞鸟 飞鸟从林子里惊起,烟尘滚滚,马踏碎石,方圆上百里的百姓都被这支铁蹄给惊醒了。 “到底在哪里?古里的那名亲随呢?带上来!”追出了数十里路,眼看就要进山了,小汗王心里犯起了嘀咕,勒住了马,大声质问道。 “快去找。”底下的人赶紧一级一级地往下传令。 铁蹄大军原地停下,等着把那人找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古里的亲随策马过来了,跳下来,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小汗王。” “人呢?”小汗王的马鞭往半空中一甩,落在他的背上。 亲随缩了缩肩,诚惶诚恐地说道:“人是往这方向跑的,但跑去了哪里,小的也不知道。” “糊涂东西!”小汗王暴怒,又是一鞭子抽向他。 亲随痛得直冒汗,却不敢躲开。 旁边的人看着,却不敢出声。 本来贸然出镇就是一件很冒险的事,小汗王当时处于盛怒之中,根本不问仔细,就下令出镇。 现在一口气奔出这么远了,却又不敢往山林里走,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也不知道黑黝黝的山里会不会有埋伏。 “不如我们就地扎营,待天亮之后再做定夺?”一名头戴黑虎皮帽的将军上前来,大着胆子建议。 小汗王把鞭子卷在手腕上,抬头看向山林。 气氛很紧张,若他说要进山,这些人会毫不犹豫地钻进林子里去,哪怕等着他们的是龙潭虎穴。 静了会儿,小汗王缓缓抬手,往下一压。 “扎营,等待天亮。” “小汗王……”亲随左右看了看,小声说:“但是天亮之后,他们也能看清我们的行踪。” “退下,哪有你说话的份?”黑虎皮帽的将军瞪了他一眼,威严地斥责道。 “是。”亲随一个哆嗦,一揖到底,倒退着 退开。 几头狼躁动起来,往亲随身边走。 众人都转过头,盯住了那人,将军更是手摁住了腰上的弯刀,随时准备一刀劈过去。 狼到了那人身边,鼻子往他腿上凑了凑,随即走向他身后的人。 “怎么回事?”那人吓了一跳,紧张地连连后退。 几匹狼一直嗅下去,一连嗅了十几个人,又回到了小汗王身边。 小汗王阴鸷的视线扫过了众人,跳下马,大声说:“扎营。” 几名将军终于放下心,高呼道:“扎营,等待天亮。” 亲随跟着众人退到了路边,往四周环顾一周。 战马都没栓,但安静得很,静立于路边,等待命令。 站在他身后的人往前走了一步,轻轻碰了他一下。 他微微扭头,向他使了个眼色。 这二人正是申晋和彩韵。 “怎么办?”彩韵小声问道。 “必须让他们进山。”申晋拧了拧眉,小声说道。 “你有什么办法?”彩韵左右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他还是第一回办这样的差事。 申晋计上心来,正叮嘱他时,突然有人一鞭子打了过来,正打到申晋的脸上,把面具给他打破了。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忘了规矩吗?扎营时不许说话。”来人大吼道。 “我们在说古里将军。”申晋连忙捂住淌血的脸,跪了下去。 “说古里将军什么?” 来的人是那个黑皮帽将军的手下,他走到申晋和彩韵面前,狐疑地盯着他们看了半天,突然抓住了申晋的手腕,用力一扳。 眼看就要露出马脚了,彩韵一声轻呼,指着他身后说:“你看那个……” 来人飞快扭头看,只见一朵亮光从眼前飞过,直扑前面的人。 那人摸了摸后脑勺,嘀咕道:“什么东西?” 话还未完,只见他往 前一扑,没了声响。 “有奸细!”彩韵高呼了一声。 申晋趁这工夫,飞快地把破掉的半张面具往脸上贴,再顺手往上涂了一把绿幽幽的药汁。 脸上绿一块黑一块红一块的,让人不忍直视。 彩韵趁乱的时候,又打了几枚毒星出去,这毒入血封喉,中毒之人本身也会变成一具毒尸,只要是碰到他的活人,也会立刻中毒,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靠近几个人的士兵都中毒倒下了。 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突然变得乱糟糟的,人仰马翻。 “搞什么,现在都给我散开。”小汗王黑着脸,冲进了人群。 “有奸细,小汗王你看,这些人都中毒了。我们里面一定有奸细!”黑皮帽将军大声说道,阴冷冷的视线扫过了众人,落到申晋的身上,手一挥,指着他吼道:“把这个人带上来!正是他把我们引到了此处!” 几名士兵上去,扭着申晋就往前推。 申晋被他们推倒在地上,满脸慌张地说道:“小汗王,冤枉啊……” “你冤枉?你说说,古里将军到底在哪里?”黑皮帽将军大声问道。 “哲次将军,我看你才有问题。”申晋跪直了,指着他大嚷,“不让我们进山,在这里等着送死的人,正是哲次将军你。” “什么?”黑皮帽将军火了,挥起鞭子就要打他。 “小人刚刚还听你在背后骂小汗王,说他鲁莽,没有智谋。”申晋抱住脑袋,用胳膊挡去鞭子的力道,大声骂道:“你是个小人,你故意推古里将军去死,你好霸占他的一切。古里将军说了,你其实是雁池汗王的心腹,你是来害小汗王的。”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黑皮帽将军有些紧张了,看了看小汗王,挥起鞭子又要打。 其实他本来没什 么事,但是因为知道小汗王生性多疑,又极为忌讳手下人和别的汗王有关联,常常是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 所以,他害怕小汗王相信了申晋,这才露出紧张的神色。 这些年来,帝夜天带着申晋他们东征西讨,和胡疆屡起冲突,所以对他们的人还算有些了解。离间计,不管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都会有作用。 小汗王的脸色开始变了,狐疑地看着黑皮帽将军,大呵一声,“哲次,你过来。” 哲次心里咯噔一沉,知道大事不妙。他收起了鞭子,大步走到了小汗王面前,双手在胸前交叉,跪下向他示忠。 “小汗王,属下以脑袋担保,这人绝对是奸细,他想挑拔离间!还望小汗王明查秋毫。” “小汗王,白天时,镇上就搜出了奸细,古里将军是为了保证小汗王您的安全才带着我们出去的,他一定死不瞑目,一定要找到奸细为他报仇啊。” “小汗王,一定不能听这个小人的,他才是奸细,不然为什么会引着我们出镇,到这种地方来?”黑皮帽将军恨得直咬牙,扭过头,愤怒地盯着申晋咆哮,“你这个小人,我一定要扒下你的皮,证明给小汗王看。” 小汗王眯了眯眼睛,退了两步,等着看好戏。 申晋被他推倒在地上,他紧紧地掐着申晋的脖子,凶神恶煞地咆哮,“你这个奸细,我现在就要杀了你。” 申晋挣扎着和他扭打着,悄然把一件东西塞进了他的衣服里。 很快他又被哲次将军掐得喘不过气了,脸皮胀紫,双手软软地滑下去。 就在这时,几匹狼突然一跃而起,扑向了哲次。 哲次下意识地反手就是一拳,把扑在最前面的狼一拳打出了几丈远。 恶狼当场毙命! 其余 几匹狼退了几步,悲嚎着,突然间一起向他发起了进攻。 众将士惊呼着,连连后退。 “小汗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的哲次惊住了,不敢再杀小汗王的狼,左突右闪,想躲开恶狼的攻击。 但这些狼越攻越凶悍,分明是想要他的命。 “你看,他真是奸细,不然为什么狼都要咬他?”彩韵挤在人群里,故意大声说道。 “真是怪哉,哲次将军怎么会是奸细呢?” “说不定,他是假的哲次将军啊。”彩韵大声说道。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 “小汗王,捉活的,好审出真相。”有人挤到了小汗王身边,大声提醒他。 小汗王阴沉着脸色,用力一挥手。 专为替他饲养狼的养狼人上前来,吹起了骨哨,唤回恶狼。 几匹狼不甘心地退到小汗王身后,还在不停地冲着哲次呲牙咧嘴,凶狠地咆哮。 “小汗王,属下冤枉……”哲次红着眼睛,大吼道。 此时他身上已经被狼咬了无数个伤口,遍体鳞伤。 “若你真是冤枉的,我自会向你道歉,给你加官进爵。若你不是冤枉的,我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去,看看他有没有戴面具。”小汗王阴沉沉地说道。 几名士兵上前去,摁住了他,伸手在他的脸上乱找。 哲次忍住气,想以此证明清白。 突然,正在他头发里摸索的士兵发出一声惨叫,一头栽到了地上。 “怎么回事?”小汗王大声问道。 “小汗王,他、他身上有毒……”几名士兵惊恐万分地后退,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了地上。 “好你个哲次,果然是奸细。”小汗王怒了,一把抓过了弓箭,朝着哲次的心口就是一箭。 哲次根本没有机会解释清楚,往前一扑,一命呜呼了。 第416章 不能久留 “小汗王,这里真的不能久留,我们赶紧离开此处。天一亮,我们的情况会被对方看得清清楚楚,若四周有埋伏,而我们对这里根本不熟悉,会吃亏的。小人觉得,我们应当速战速决,踏平山寨。”申晋爬起来,大声说道。 “上马,出发。” 小汗王略一沉吟,决定听从申晋的建议。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带着人进山。 天快亮了,御凤澜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出神。 帝夜天说他天亮之前会赶回来的,真的能回来吗? “镇子上的兵马都走了。”珂离沧端着早膳进来,低声说道。 “那百姓呢?”御凤澜担心地问道。 “死得差不多了。”珂离沧拧了拧眉。 “可怜。”御凤澜闭了闭眼睛,小声说道:“可悲。” “你先吃吧。”珂离沧把面条放到她的面前,温和地说道:“好在他们昨晚是在盛怒中离开的,走得匆忙,没把搜刮的东西带走,百姓们暂时还能填饱肚子。” “昨晚来了数千兵马,吃了两顿,还糟践了不少,真能给百姓剩下多少?”御凤澜轻轻摇头。 外面有哭声传进来,御凤澜走到窗边看,只见有两名女子互相搀扶着,往这边过来了。 “去看看,帮帮她们吧。”御凤澜推了推珂离沧。 “流星在外面,不要着急。”珂离沧把窗子关严实,扭头看她,“你别管太多了,你现在只管养好身子。” 流星拦住了两位妇人,询问她们情况。 “镇子全毁了,都没了……”两名妇人瘫倒在地上,哭个不停。 御凤澜在屋里听着,心里很不好受。 “你们别哭了,赶紧找找家人,带着钱粮,去别处避避。”流星扶起二人,轻声说道。 “没有家人了,我们刚刚转了一圈,都死光了,什么都没有了。”妇人摇头,捶胸顿足地悲泣。 “那你们跑这里来干什么?”流星挠挠脑袋, 无可奈何地问道。 “我们以前在张老爷家里做仆人,他们家有个地库,我们想找点盘缠。”妇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 御凤澜看了看珂离沧,小声说:“还真是两个老实的妇人,你让流星去看看,若东西多,就分给外面的百姓,让他们赶紧逃命去。” 珂离沧吩咐下去了,过来催着她吃饭。 “你还真是爱管闲事。”他捋捋她的头发,小声说道。 “你不也一样吗?你我本无瓜葛,你却千里迢迢赶来助我。”御凤澜抬眸看他,轻声说道:“珂离沧,谢谢你。” “你是我徒弟,我不来谁来。”珂离沧笑了笑,低声说道。 御凤澜抿了抿唇,埋头大吃。 过了会儿,流星匆匆回来了,大声说:“库房里的东西挺多的,我让她们拿了东西走了。” 御凤澜闷了会儿,又看外面。 天已经大亮了,外面的哭声越来越大,是那些百姓正在埋葬自己的亲人。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御凤澜拧拧眉,起身过去,把姝儿抱了起来。 姝儿醒了,没哭,瞪着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姝儿,我们等爹回来。”御凤澜吻了吻她的小脸,轻轻地说道。 姝儿发出了几声含糊的声音,小脚丫子蹬了蹬。 流星又过来敲门了,身后跟的还是那两名妇人。 “方才听到里面有娃娃哭,想必是有小娃娃。这是我东家的孩子的,你们先穿着。”妇人递上一只小包袱,哽咽着说道:“这里留不得了,你们也赶紧走吧。” “谢了。”御凤澜连忙过去道谢。 姝儿还真的没有衣服穿,身上就裹着一床临时缝成的小被子。 拆开小包袱看,里面有一套小棉衣,红色的,裹着兔毛边儿。 贴身的是一套水粉色的小锦衫,还有小虎头鞋,小虎头帽。 御凤澜给姝儿准备过衣裳,但到了现在,只有别人的旧衣裳可 以暂时用用。 “没事,穿旧衣裳,容易养活。”她微笑着,把小姝儿身上的棉被解开。 小姝儿冻得打了个喷嚏,哇地一声哭了。 “乖姝儿,不哭哦。”她温柔地说道,小心地把小衣裳给姝儿穿上去。 小小的孩子,小小的衣裳,御凤澜变得笨手笨脚的,好半天都没能把衣裳套好,急得一头大汗。 “我来吧。”珂离沧看不下去了,赶紧过来帮忙。 两个大人,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好半天,终于把衣裳给姝儿穿好了。 “小姝儿真漂亮。”流星站在榻头看,感叹道:“你看她的眼睛,就像两颗黑葡萄,水灵灵的。” “和你一样。”珂离沧看了看御凤澜,笑着说道。 “不像爹吗?”御凤澜把姝儿抱起来,轻声问。 “还看不出。”珂离沧盯着姝儿看了半天,笑了,“不过,我看有点像我。” “珂离沧,你还真会给脸上贴金。”御凤澜笑了,把姝儿举高,感叹地说道:“想像过好多回,就是没有想像到孩子是这样的。” “不好了,有疆兵又杀回来了,正在放火,那些逃出去的百姓,又被杀了一大半。”一直在外面放哨的溢钰冲回来,大声说道。 “什么。”珂离沧脸色一沉,猛地站了起来,“欺人太甚,走,随我去杀了这些胡疆人。” “走。”流星一挽袖子,抓起了昨晚缴来的胡疆弓弩,大步往外走。 “那……我呢?”御凤澜连忙说道。 “我在这里呢。”归寒邪幽幽的声音从房梁上飘下来。 几人吓了一大跳,抬头看,那小子躺在房梁上,一只脚垂在半空中,轻轻地晃动,也不知道在上面躺了多久了。 “走了。”珂离沧不多说,带着流星和溢钰匆匆往外奔去。 “你下来呀。”御凤澜仰头看着归寒邪,大声说道。 归寒邪一翻身,从上头飘了下来。 “你一直在上面 啊?”御凤澜指着房梁,脸胀红了。 “哦……”归寒邪坐下去,淡淡地哼了一声。 御凤澜的脸更红了,那昨晚她想给小姝儿喂奶的样子,他全看去了? 归寒邪转过头,眼睛直视着她,唇角一扬,坏坏地笑道:“怎么办?全看到了,不如就此跟我私奔,做我的媳妇,不要理帝夜天那个麻烦精,讨厌鬼了。” “你知不知羞啊?”御凤澜啐他一口,抬起拳头就打,“你太讨厌了,非礼勿视,你怎么能看?” 归寒邪往旁边闪了一下,脸色一变,脚步一乱,跌坐在了椅子上。 “你怎么了?”御凤澜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是不是昨天受伤了?” 归寒邪摇头,挤出一抹笑容,凝视着她的脸,小声说:“没有,就是饿了。” “啊,吃吧。”御凤澜连忙把桌上的食盒打开,里面的馒头已经凉了。 她想了想,拿了两支箭,串在了馒头上,伸到火上去烤。 “这样烤出来的馒头特别好吃。”她小声说道。 归寒邪的视线追着她走,一刻都不放过。 大风撞开了窗子,吹得火盆里的灰乱飞。御凤澜举着箭过去关窗子,小声说:“窗子昨晚被震坏了,总是关不紧。” 正说话时,她眼睛直了。 外面下起了鹅毛大雪! 她生平第一次看到这样的雪,一大片一大片地往下落,纷纷扬扬,飘飘撒撒。 “归寒邪,雪!大雪!”她惊喜交加,指着窗外大声说道:“皇叔说过,要陪我去看看雪,你看,关外就是这样的大雪吗?原来是这样的,好美,太美了!” 归寒邪拿起了丢在一边的被子,快步过来,从她的头上蒙下来,手臂环过她的身子,连人带被子一起箍紧了。 “不过,你这辈子要记牢了,是我陪你看雪。”他把脑袋偏过来,靠着她的头,小声说道。 “是啊,是你……”御凤澜感叹道 。 “小凤凰,这雪真漂亮。”归寒邪喃喃地说道。 “是啊,白白的,一片一片的。” 御凤澜满脸欣喜地转过头来,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笑容猛地凝固住。 归寒邪的眼睛乌漆漆的,却是一点亮光也没有。 “你怎么了?”她抬起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干吗呢,我又没瞎。”归寒邪耳朵动了动,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御凤澜的手垂下去,小声问:“是啊,吓我一跳,我们把姝儿抱过来一起看雪吧,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见到雪。” 归寒邪点点头,笔直走过去,抱起了姝儿。 御凤澜看着他,小声说:“姝儿穿白色真好看,和这雪一样,纯净。” “是啊,她穿着真好看。”归寒邪笑笑,步子轻快地走到了御凤澜的面前。 御凤澜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可惜姝儿穿的鞋子颜色不漂亮,太丑了,若是红色就好了。” “嗯,等下我们去给她找一双红色的好了。”归寒邪笑吟吟地说道。 御凤澜抬起手指,抚上了他的眼睛,喃喃地说:“告诉我,怎么了。” 归寒邪愣了一下,随即大笑道:“你太调皮了,居然敢骗我。” “告诉我……”御凤澜哽咽着说道:“你看不到我了,对不对?” “反正你又不让我看。”归寒邪挑了挑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用眼睛换帝夜天一时间之安全,瞳虫到了时间,自己走了,他的眼睛也跟着瞎了, 当然,这样逊的事,他是不会告诉御凤澜的。 他对她的事已经无能无力了,只能假装还看得见,陪她在这里看了一场漂亮的雪。 “归寒邪。”御凤澜的手指落在他的领口上,慢慢地往下扯。 那些黑纹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上,触目惊心。 “干什么?想和我来一次?”他哈哈地笑,去捉她的手指。 御凤澜一个用力,扯开了他的衣衫。 第417章 看不到 原本白净的肌肤上,黑纹可怕地裂开,像在身上纹了一只巨大的蜘蛛。 “这是怎么回事?是什么毒?”御凤澜颤声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归寒邪笑不出来了。 他很后悔,为什么要回来看她呢?反正都看不到了。 为什么走远了,还是忍不住折返回来,要让她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别看了。”他粗鲁地推开她,恶声恶气地说道:“你这女人真不要脸,居然扯开男人的衣裳。” “归寒邪……”御凤澜往他身前走了两步。 “走开,御凤澜,你还真是水性扬花啊,帝夜天不在,你就想勾搭我?哈,可惜你现在变丑了,我是闲着无趣,逗你玩呢。” 归寒邪大笑,步步后退,心慌意乱地想找到出去的路。 “归寒邪,你停下,不要转来转去了。” 御凤澜绕着桌子追了几圈,停到了火盆边上。 裙角拖进了火盆里,很快就引燃了,滋滋地直响。 “着火了。”她连忙把姝儿放下,连连拍打裙摆上的火苗儿。 “你怎么了。”归寒邪竖了竖耳朵,几大步跃过来,蹲到她的腿前,捧起了她的裙摆,用力拍打。 火被扑灭了。 小姝儿吓得不停地哭。 御凤澜跌坐下去,怔怔地看着他。 归寒邪跪坐在她的腿边,深埋着头,深深地吸气。 过了会儿,他慢慢地俯下身,抱住了她的腿,把脸埋在她的裙子里,喃喃地说道:“我爱你,小凤凰,我爱你,我这辈子最想娶的女人就是你。但老天爷一直对我很残忍,还在襁褓之时,就离开了爹娘。还在学走路的时候,被卖给了拐子,我成为杀手,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不知道刺瞎过多少人的眼睛,就是因为看到他们拥有那么多,而我一无所有,除了鲜血,残忍,我甚至找不到别 的爱好,只有你,你这么美好,我真的好想拥有你。” 御凤澜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轻轻地抚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小凤凰,下辈子,嫁给我吧。”他含着热泪说道。 “归寒邪,下辈子不要遇见我了,当你无情无义的杀手也好,当你无忧无虑的百姓也好,当你逍遥自在的侠客也好,不要再遇上我,让你备受折磨。” “小凤凰,不是折磨,是欢喜,我遇上你之后,心里全是欢喜。”他抱紧她的腿,喃喃地说道:“愿得一日欢,抵得千日愁。小凤凰,我遇上你,就是这辈子最大的欢喜。” “归寒邪,你折煞我了。”御凤澜心里一阵悸动。 她何德何能,让这个男人为她情痴如此! “外面的人都解决了。”珂离沧快步进来,一见眼前这一幕,不由得怔住,“这是怎么了?” “珂离沧,你来得正好,你来给他看看!”御凤澜眼睛一亮,飞快地把手伸向他。 “他怎么了?”珂离沧到了二人面前,疑惑地问道。 “他中毒了,眼睛……” “小凤凰!”归寒邪匆匆抬眸,打断了她的话,低声说:“给我留点面子,就这样别过吧。” “我不要你有面子,我要你好好活着。”御凤澜拉住他的手,急声说道:“我们既然生到这世上,注定会遇上各种风波,各种不太平,但是不到最后一刻,我们不要放弃!” “你能管着多少人?你能操心多少人?管着你帝夜天就好了。我的事,我自己管。”归寒邪推开她的手,苦笑道:“我们这毒是无解的。” “在珂离沧面前,哪会有无解的毒!”御凤澜大步过去,扯开了他的衣衫,扭头看珂离沧,“你来啊,你给他解毒,你一定行的。” 珂离沧看到那些黑纹,顿时倒吸了一口冷 气。 听着这抽气声,御凤澜的心都凉了大半截! “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样?”珂离沧拔下银簪,划破皮肤上的黑纹。 银簪之尖很快变成了乌黑的颜色,并且瞬间往另一端蔓延而去。 是剧毒! “奇怪,按理说你应该早就是死人了,怎么还能撑到今天。”珂离沧拧眉,不解地看着归寒邪说道。 “命硬。”归寒邪咧咧嘴。 “你坐下。”珂离沧把他摁坐下,低声说:“你这毒,小王后都不愿意吃,太毒了!” “难怪它不碰你。”御凤澜恍然大悟。 “你能活到现在,一定有什么原因。把你这段时间吃过的东西都告诉我,一样也不许漏。”珂离沧严肃地说道。 “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归寒邪胡乱说道。 “归寒邪,你这样子,我下辈子就不愿意认识你了。”御凤澜急了,扳着他的肩连摇数下。 归寒邪唇角的笑意僵住,挠了挠下巴,低声说:“有啥吃啥,饿了啥都吃。” “树皮草根你也吃呢!你好好想。”御凤澜又摇他几下。 他想了半天,一五一十地说起了最近吃的东西。 流星回来了,一脸怒容,骂骂咧咧。骂声在看到归寒邪的样子时戛然而止,换成了一副惊愕之色。 “你怎么弄成这样?” “不好吗。”归寒邪有些恼火,他一点都不想被御凤澜身边的这些男人看到他的狼狈样子! “好极了,成了黑蜘蛛了。”流星点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去拿坛酒过来。”珂离沧严肃地说道。 流星匆匆出去,没一会儿拎了坛酒回来,用帕子浸湿了,给他擦到黑纹上,小声说:“这毒厉害,有得忙了。” “能救吗?”御凤澜激动地问道。 “不知道,试试。”珂离沧轻轻吸,用银簪扎破那些黑纹 ,乌黑的血顺着他的胸膛往下淌,流了满身。 流星不停地给他擦,血又不停地流。 “这样血会流光的。”眼看满盆子的白酒成了黑色,御凤澜急了。 “先放点毒血,暂时让他轻松一点。”珂离沧给他点住穴位,眉头紧锁,低声说:“真是想不通,怎么会成了这样,你这毒应该拖不了今日,眼睛也不会瞎,你再仔细回忆一下,到底怎么会成今天这样子的!” 珂离沧心咯噔一沉。 莫非是因为瞳虫的缘故,相生相克,所以让他多拖了这些日子? “想到什么了?”御凤澜正紧张地看着他,捕捉到了他此时的表情,立刻追问道。 “没什么。”归寒邪有些忸怩地说道。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能说?”流星不客气地往他脑门上拍了一下。 在行宫那么久,这小子装傻充愣,一给他换药,他就杀猪一样的叫疼,不知道哄了他多少好吃的走了! “没事。”归寒邪拧拧眉,恶声恶气地说道。他才不想在御凤澜面前说瞳虫的事,那显得太窝囊了,为了情敌居然做这样的事。 他是杀手啊,当着女人的面哭已经很丢脸了,怎么还说得出口? 姝儿又哭了,挥着小手,大眼睛骨碌地转,找御凤澜的身影。 御凤澜赶紧回到榻前,抱起了姝儿。 “还不快说!”珂离沧拿着帕子的手往归寒邪的心口上用了把力,烈酒刺得他发痛。 “你傻啊,活着看着她不好吗?”流星也小声劝道。 归寒邪何尝不想活着看着她呢?就算得不到,只要能看着她,远远地看着,他也感觉心满意足。 这段时间,因为得不到的痛苦,他有些自暴自弃,恨不能一死了之。 但是真的濒临死亡的时候,他又是如此渴望活着! 只有活着,才能离她这么近! 只有活着,才能看到她笑,看到她哭,看到她一天天地被岁月染上风霜。 那样多好啊…… 长长的一辈子,他都能看到她! “是瞳虫,我和养蛊人做交换,为他养瞳虫,他替帝夜天拖延一年时间。”他嘴唇轻嚅,终于说了出来。 声音很小,但珂离沧和流星都听清了。 他们震惊了,这个杀人不眨眼的归寒邪,他居然为了情敌,把眼睛拿去交换了! 这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归寒邪的神情又分明在告诉他,这就是真实的。 “我喜欢小凤凰啊。”归寒邪低低地说道。 御凤澜扭过头来,姝儿哭声大,她只听到了最后一句话。 就这么一句,都让她充满了愧疚。 “别告诉她……”归寒邪别扭地央求道。 “行了。” 珂离沧把帕子丢开,拿下腰带上挂着的一只小瓷盅,拿了一条通体晶莹的壁虎出来,放到了他的心口上。 流星又拿了坛酒来,让珂离沧净手。 “能让你少疼一些,我们去找找养蛊人,看看瞳虫是怎么回事。”珂离沧放下袖子,扭头看归寒邪。 “世间之物,最奇的果然是蛊啊。”流星感叹道。 “什么蛊,归寒邪中的也是蛊吗?”御凤澜哄不住小姝儿,抱着她走到几人面前。 “怎么一直哭啊?”流星把姝儿接过去,摇晃了几下。 姝儿哭得更厉害了。 “我来试试。”珂离沧伸出双臂,小心地把粉粉的小娃儿抱过来,在屋子里走了几圈。 姝儿不哭了,在他怀里窝着,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呵,你们看,这小公主她不哭了!”珂离沧兴奋地说道。 “她喜欢你。”流星用手指头在小公主的小脸蛋上轻轻地滑了两下。 归寒邪的长眉动了动,跃跃欲试,却不好意思开口。 第418章 抱抱 “你抱抱看。”御凤澜把女儿抱回来,小心地往他怀里放。 “我不抱。”归寒邪吓了一跳,连忙把小姝儿推开,难堪地说道:“别让她碰到我。” 他一身是毒,怎么能抱这么一个粉堆玉砌的奶娃娃,害了她怎么办? “没事,你抱抱她。”御凤澜把小姝儿放到他发僵的手臂里,含泪说道。 归寒邪伸长手臂,半天不敢收紧,低声嘟囔,“还不如让我抱抱你……” 还有精神说这些,说明真的一时半会死不了! 御凤澜头一回没反感他说这些混帐话,破啼为笑,小声说:“你若能好了,我一定给你抱!” 归寒邪眼睛一亮,快速问道:“当真吗?当真?” “当真!我们拉勾勾!”御凤澜把手指伸给他,认真地说道。 归寒邪很紧张,手指从姝儿的小身子下探开,一本正经地说:“不能反悔,一下就好。” “绝不反悔,让你抱三下。”御凤澜冰凉的手指勾住他的小指,来回拉拽三下,郑重其事地许诺。 “哈,我一抱一年,三下就是三年,你怎么办?”归寒邪整个人都精神了,大声问道。 “只要你能好!”御凤澜大声说道。 只要他能好,三年算什么?她愿交下这朋友,三十年都不后悔。 姝儿又 哭了,归寒邪手忙脚乱地摇了她几下,满脸无奈尴尬地把孩子还给御凤澜。 外面的火越烧越大了。 御凤澜抱着姝儿走到窗口,往东边张望。 他去了一晚上了,他有事吗?怎么还没有消息呢? “不要担心。”珂离沧走到她身后,温和地说道:“他身经百战,之前也经历过数回九死一生的恶战,但每一回他都能力挽狂澜,他是大将之材,沙场点兵,运筹帷幄,都是他拿手的。” “但是他身体……”御凤澜垂下长睫,小声说:“他的身体和以前比不了了。若他真的能这样甩手不管,谁又怪他呢?” “天下苍生,总有人要管。能负担起这一切的人,除了他,还会有谁呢?帝琰没有将才,更无帝王之才。帝家兄弟,只有他担得起这天下,稳得住这天下。”流星走过来,低声说道:“他若不站出来,这兰烨百姓只怕就得沦为胡疆之奴了。” “大道理,谁不懂?但我只想他好好的。”御凤澜抿抿唇,勉强一笑,“我是女子,头发长……见识短……” “会回来的。”珂离沧轻轻拍拍她的肩。 御凤澜点点头,回到榻边坐下。 这月子坐得提心吊胆,日夜难安! 关口。 坚实的城门紧闭着,关内的守将林 宗正正在城门上张望。 下面那些胡疆兵在前面挑衅很久了,朝着里面大骂,还不时往城楼上射来利箭。 “大人,有探子来报,在锦雀镇那里有数千=万疆兵!”一名副将匆匆跑上城楼,大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我这里城门紧闭,他们怎么进来的?难道是东边的城楼出问题了?”林宗正转过头,脸色一沉,大声质问。 “不知道,他们屠了镇子,百姓们都逃了。” “快,备马,去东楼看看。”林宗正神色冷竣,快步往城楼下跑。 “我已经让人去镇子上看,是不是实情,最晚晚上也能回来,就能知道那里的实情。” “晚上?”林宗正扭头看了他一眼,生气地说道:“还有差不多六个时辰!若是真的,六个时辰,足能让胡疆人踏平好几个镇子,让老百姓怎么办?迅速点兵,你亲自带三千人前去。” “不必了。” 此时一骑快马冲来,一声嘶鸣声中,黑色的骏马高高跃起,直接从一群人的头顶上飞了过来,落到了林宗正二人眼前,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大群追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呼小叫的,被远远抛到了后面。 “林将军,这人非闯过来,说他是……他是……”为首的人终于近了,气喘吁吁地 指着马上的人,大声说道。 “你……你是……”林宗正见过他几回,一时愣在这里,嘴巴张大,说不出话来。 “令参将以上的,过来见我。”帝夜天把鞭子一丢,大步往城楼上走。 “是,”林宗正捧着马鞭子,扭头朝身后的人瞪了一眼,大声说:“赶紧让军中参将以上的人过来,参见皇上。” “真是,真是……”士兵们面面相觑,赶紧四散跑开,去通知人。 帝夜天到了城楼上,拿过一名士兵的弓箭,对着那个正放开喉咙叫骂的将军就是一箭。 这一箭射出去,直接射中了那人的嘴巴! 这么远的距离,这样的箭法,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楼上,城楼下。 一阵死寂。 眨眼的功夫之后,城楼上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声,震耳欲聋。 “他们再敢骂,就放箭。” 帝夜天把弓箭抛给满脸崇拜的小兵,大步往城楼上的房间里面走。 “皇上,听说镇子上……”林宗正快步过来,焦急地问道。 “对,薄念倾打通了秘道,放了几千人进来。现在还没有找到秘道,这些人在外面叫骂,是想吸引你们的注意力,他们的大部队正在通过秘道,越过关口。” “什么?有秘道?那我们这里不是形同虚 设了?”林宗正大惊失色! 若这些胡疆兵从后面攻过来,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先头部队是小汗王亲自带领,正往前赶,我正想办法诱他们回来,在这里一举歼灭他们。” “皇上,请下旨吧,属下亲自带人去灭了他们这些孙子。”林宗正上前来,抱拳长揖。 “不急……”帝夜天转头看他,沉稳地说道:“只需百人,就能让他们死回去!” “什么?百人?”林宗正有些疑惑,外面可是数万铁蹄,偷偷经秘道潜入关内的也不知道具体有多少人,百人就能办到? 各将领很快就到齐了。 “不必行礼了,开始吧。”帝夜天不给众人行礼的机会,大步走到地形沙盘前,开始布置退敌之事。 林宗正越听脸色越严竣,后来就是欣喜,再后来就是崇拜。 “皇上,属下佩服,五体投地地佩服啊。”他深深一揖,大声说道。 “都去吧。”帝夜天挥了挥手。 “是。”众将士齐齐抱拳,快步退了出去。 “皇上,您是不是太累了,看上去脸色很差啊。”林宗正小声说道。 “没事。”帝夜天摇了摇头。 “哦,茶。”林宗正一拍脑门,快步过去,给他沏了杯热茶过来,歉疚地说道:“您看,我把茶都忘了。” 第419章 做点饭 “去做点饭吧。”帝夜天喝了口茶,视线仍然没有离开沙盘。 林宗正赶紧出去吩咐人做饭过来。 “皇上,听说……您要退位,四爷送了密旨过来。”林宗正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道:“若此事是真的,皇上您为什么要这样呢?这兰烨国可不能没有您啊。四爷镇不住,妖魔鬼怪都会跳出来的。” “他镇得住的。”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哎,可是大家只服您啊。这好不容易……您为何要退位呢?”林宗正又说道。 “呵,累了,想四处看看。”帝夜天笑了笑。 “皇上。”林宗正还想劝他。 帝夜天摆了摆手,沉声道:“去催一下饭菜,先下一碗面过来也行,我饿了。” 林宗正连忙又出去催,过了片刻,端了满满一大碗的面过来了,上面盖着一层牛肉和煎得黄澄澄的鸡蛋。 帝夜天挽起袖子,哧溜几大口。 “皇上,您这是打哪儿来呢,怎么到这里来了呢?就是为了调查小汗王的事吗?”林宗正忍不住地好奇。 帝夜天笑笑,无奈地摇头。 世间事,偏不按他想的去发展,偏不让他走平坦的路。 “皇上,您喝几口这个?”林宗正又拿只银酒壶过来,笑着说:“这可是好酒,听说叫梨花酿,是京中一个大酒楼,藏雪楼里酿出来的,这酒,可够劲啊!” 帝夜天愣了一下,飞快地把酒拿过来,放到鼻下一嗅。 还真是梨花酿! 想不到,远离京城,远离她,还能喝到她亲手酿的酒! “哈哈,不错吧?这是一个富商为了感谢我给他找回了几十匹跑掉的骆驼,拿来送我的。”林宗正有些得意,豪爽地说道:“这酒很烈,不能多喝。他给了我一坛子,我喝了半年了,还有半坛子。” 帝夜天 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入喉,直冲胃中,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烫得一身精神! 就好像,她在身边,正用她温柔而且坚定的声音鼓励他:皇叔,我们可以的! 这一辈子,他最大的收获就是有了御凤澜,此生无憾! “皇上,再来一杯。”林宗正赶紧又给他倒了满满一杯。 “好了。”帝夜天端起酒杯,摇了摇头,“晚上还有正事,不要喝多了。” “哈哈,皇上是好酒量。而且晚上的事,就交给我们吧,一定办妥,不会让皇上失望。”林宗正拍着胸口说道。 帝夜天笑笑,他不仅是要管正事,还要在看到结果之后赶回去,在天亮的时候,看到他的小妻子。 “皇上,再喝点。”林宗正又给他倒酒,笑眯眯地说道。 “不喝了。”帝夜天摩挲着酒壶,低低一笑,“不过,今日能在这里喝到梨花酿,真是让人高兴。” “皇上,都准备好了。”一名副将匆匆进来,大声说道。 帝夜天放下酒杯,走到城墙上去看。 他射中的那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被他一箭毙命之后,底下乱了会儿,更多的人来叫骂。 林宗正下令放箭,击退了一波。 现在那些人退了一里路,虎视眈眈地盯着这边。 他知道,这些人正等着城门大开,里应外合。 “皇上,晚上咱们就来包饺子,让这些人吃个痛快。”林宗正摩拳擦掌地说道。 帝夜天笑笑,转身看向关内的一边。 远处的山青浸在薄雾中,像是一支水墨笔在天际勾出的弧线,模糊,看不真切,还透着神秘感。 他要对付的敌人,就在大山里。 这时候。 申晋和彩韵跟着小汗王的胡疆铁蹄在山里已经走了三个时辰了。 天已经快亮了,黑灯 瞎火的在山里钻了一晚上,人人都是一身臭汗,一身狼狈。 山路崎岖,不能骑马,他们只能牵着马步行。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这里,对地形不熟。 这些马平常习惯了在平原上肆意奔跑,从来没有走过这样的崇山峻岭,不时有马蹄下打滑,带人带马一起掉进山沟中。 这山中多野兽,是猎人们最爱的地方,设了不少陷阱。 申晋他们了解这些陷阱,只要看到猎人做了记号的地方,就故意引这些胡疆兵往那边走。 他和彩韵能轻而易举地躲开,但这些胡疆兵就惨了,不时有人掉进猎人的陷阱里,轻者摔断腿,重者被深坑里的尖竹穿个透心凉。 越往山林里走,人心越不安。 小汗王停了下来,抹了把热汗,有些焦躁。 他一时盛怒,要赶来打薄念倾,但走了这么久,别说薄念倾了,薄慕重也没看到一只。 “奶奶的,怎么还没到?”他恼火地说道。 “我们好像一直在山里绕圈子。”申晋走过来,殷勤地说:“应该爬去树上,在树上看看地形。” “快去。”小汗王不耐烦地一挥手,再走下去,只怕天又要黑了。 他现在又累又困又饿又渴,恨不能马上找到一张舒服的榻,倒下去好好睡上一觉。 申晋眼中精光一闪,跳上了大树。 刚刚落脚,只听到有尖锐的呼哨声响了起来。 小汗王一个激灵,只见幽黑的林子里有身影闪动,紧接着就向他们射来了利箭。 “是薄念倾的人”申晋在树上大喊,假装脚一扭,从树上摔了下来。 小汗王神情一凛,立刻大吼,“迎战,迎战” 士兵们走了一晚上,听到有敌人过来了,立刻来了精神,拔出兵器,恨不能马上拼个你死我活,打完拉倒。 但是他 们扑过去,只看到了掉在地上的箭囊,还有薄念倾惯用的紫竹令牌。 “薄念倾你这小人老子一定要把你碎尸万段。”小汗王愤怒地大吼。 “小汗王,看样子我们离他们不远了,我们赶紧去吧。”申晋马上说道。 “走”小汗王暴跳如雷,带着人奋力往前赶。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实在是被山林里的蚊蚁咬得受不住了,不少人还被蚂蟥给叮了,又痛又痒,都想歇会儿。 小汗王也好不到哪里去,气得脸色发青,想发泄,却找不到办法。 他一挥手,让众人停下来休整。 大家坐下来,刚拿出干粮,水,还没往嘴里送。 只见林子四周又有了动静。 有人大呼:“薄念倾的人又来了。” 众人丢了干粮,爬起来就应战。 和方才一样,又只是射了一通乱箭,惊得众人心惊肉跳的,那些人屁也没留下一个,跑了个干干净净。 “小汗王,他们真是欺人太甚,不敢和我们正面相对,只敢使出这样下三滥的法子。”申晋摩拳擦掌,破口大骂:“我一定要亲手拧下他的脑袋,以出这口恶气” “对,一定要拧下他的脑袋。”众将士都怒了,跟着一起骂。 “走,出发。”小汗王黑着脸,怒吼一声,拎着刀往前走。 “这些马牵着是累赘,不如放在这里,等我们打完了山寨再回来牵。”彩韵挤进来,大声建议。 “放下,轻装前行。”小汗王沉吟一会儿,点头说道。 众将士把自己的战马拴到树上,什么行李也不带,拎着刀一路急行。 他们已经被戏弄两次了,再也容忍不下第三次 突然,他们四周的巨木和石头开始转动,轰隆隆地响。 “地震……地震了!” 有人惊慌失措的大叫。 众人抱 着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地动山摇,魂都快吓飞了。他的那些狼,那些雕也被惊得乱飞乱窜,不知道躲去了哪里。 但是一动摇晃之后,四周又完全平静了 小汗王惊魂未定地站起来,拍了拍满头的草和灰,大步往前走。 在他的眼前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条小路,这条路一看就是不常有人走,路边杂草丛生,但是这条路上却布满脚印。 “咦,怎么有一条路?” “小汗王,我们是不是快到山寨了?”申晋问道。 小汗王身边的随从过来,飞快地辩认了一下地形,疑惑地说道:“小汗王,这确实是通往锦雀镇的那条路,不过我们怎么会走回来了?” 此时,只见前面跌跌撞撞地来了十几个人,都是胡疆兵的打扮,一身是血,满身是伤,一到他们面前就摔了下去。 “怎么回事,你们是谁手下的人?” “秘道……秘道被薄念倾封了,薄念倾在密道……”他们瘫在地上,虚弱地哼了几句,有几个当场就晕厥过去。 “他们的腰牌,是雷吉部的,雷吉他们也在秘道吗?” “看样子走得很快,雷吉部的人也过来了” “一定是薄念倾,想把他们杀死在密道。” “薄念倾这人太狠毒了,利用我们的人我们的银子,把秘道打通,给他建起山寨,他倒好,翅膀硬了,过河拆桥,他有了这秘道,进可攻,退可守,把我们可坑死了。”申晋在一边愤怒的抱怨。 小汗王已经完全爆发了。 他跳起来,拖着弯刀就往前走,“走,跟我去秘道,杀了这小子。” 众人群情激愤,跟着他一路狂奔,直奔秘道。 远远的,果然见到秘道那里有人出来,也是胡疆人打扮。 见他过来了,立刻双手交叉,快步迎了过来。 第420章 密道 他们通过秘道是分时辰的,白天不走,晚上走,以免让关口的人发现他们的动向。 现在天亮了,昨晚走的那一拔人应该已经下山了。 “小汗王,不要上当,他诡计多端,说不定派人装成我们的人,想来行刺我们,我们应该先问清楚,再让他过来。”申晋嗡声嗡气地说道。 小汗王这一晚上绕得头晕脑胀,恨不能马上把薄念倾给生吞了,一点思考的心思都没有。 而且申晋说得又在理,他想也不想,立刻让随从上前去。 “你站住,你是哪部的?”随从伸手拦住了前来问安的将士,大声问道。 “我们是苏海将军的人。”来人连忙说道。 “小汗王,他是苏海……”随从还没说完,不知道哪里来了几支冷箭,把他射了个透心凉。 “果然是埋伏,小汗王小心。”申晋大叫道,一把将小汗王扑倒在地上。 “杀,杀了薄念倾”小汗王扒开他,愤怒地咆哮。 他手下的人举起弯刀就冲了过去。 这是帝夜天的计谋。 他让申晋和彩韵引小汗王他们进山。 幽暗的山林里,有数十人扮成薄念倾的人等在那里,分几批袭击疆兵,让他们心里产生不安。 接着,他派了一小支人扮成被薄念倾打散的胡疆兵,在林子中等待,与小汗王会合之后,告诉小汗王,秘道被薄念倾封住,他们的人被堵在了里面。 小汗王赶去救援,等于带着他们找到了秘道所在地。 黑漆漆的,只要稍微一造势,必会引得秘道中的双方起争端,让他们自己人打自己人,再封上密道,又火攻和毒雾逼退他们,毁了这条秘道。 城外的胡疆军攻不进来,自会退去。 收拾这些人,帝夜天胸有成竹。 到了下半夜,火光冲天,城外守了好些日子的胡疆兵马开始后撤,队形乱 得很。 帝夜天令林宗正继续往外放箭。 城墙上立着一长溜的火把,将士们站在城墙边上,看着在这里挑衅了十天的胡疆兵像潮水般退散,兴奋得哈哈大笑。 “皇上神机秒算,百人不到,就毁了秘道,击退了三万胡疆铁骑,微臣佩服得五体投地。”林宗正抱拳,激动地说道。 “这也是侥幸,小汗王若和薄念倾一条心,都不是贪心的人,那我们必败。”帝夜天拧拧眉,沉着地说道。 “皇上谦虚了,这天下不会有人是皇上的对手。薄念倾本就是小人,先打开京城大门……咳咳……”林宗正说到此处,赶紧捂上了嘴。 “没事。”帝夜天拍拍他的肩,沉声说:“你这军中,也有奸细,赶紧肃查清楚,整顿军纪。这关口,你要挑起重担,绝不允许胡疆贼踏进我们关内,残害我们的百姓。” “是。”林宗正一揖到底,一脸正色地应声。 “好了,我要回去了。”帝夜天把弓箭丢给侍卫,转身下城楼。 “皇上,您真要退位吗?”林宗正跟在他身后,苦口婆心地劝,“不能啊,皇上,这天下只有您能坐,也只有您能坐得住。” “不管谁当皇帝,只要是对得起天下百姓,你们就应当尽心辅佐,不得起异心。”帝夜天扭过头,严肃地说道:“记着,你们保护的不是皇帝,是天下苍生。” “是,微臣受教,臣谨遵皇上教诲,保护天下苍生,决不辜负皇上之意。”林宗正又是一揖,诚恳地说道。 帝夜天微微一笑,抬步下台阶。此时他心口一痛,差点没从台阶上栽下去。 “皇上您怎么了?”林宗正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他。 “我没事,我要赶回锦雀镇。”帝夜天摆了摆手,忍住了翻涌到喉头的血腥味儿,坚持下去。 “皇上,您的 脸色真的很差,歇一晚上吧,是不是锦雀镇还有人等着您?容微臣派人去报信,如何?”林宗正扶着他,小声劝道。 “找辆马车给我,这关中可有奶娘?”他沉吟一下,低声问道。 “奶娘……您的意思是……皇后与您同行?”林宗正反应过来,一脸惊讶,“皇后生了?” “是小公主。”帝夜天含笑点头。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林宗正赶紧带着人跪下向他道喜。 “都起来吧,若这里有奶娘,让她与我同去。我那小女儿,还没有奶水吃。”帝夜天温和地说道。 “有,正好有。”林宗正连连点头,扭头看向身后跟着的众将士。 里面走出一名青年将领,兴奋地说道:“皇上,微臣的嫂嫂正好生了,她请了一位奶娘,微臣现在就去叫她。” “快去”帝夜天掸了掸手。 “微臣去备马车,皇上先在这里稍坐,很快就好。”林宗正朝他拱拱拳,大步往台阶下跑。 帝夜天索性在这里等会儿,能带回奶娘,那样最好,小公主饿得可怜,总不能带着一只羊四处跑。 过了半个时辰,林宗正带着两辆马车过来了。 “皇上,这一辆是给皇上和皇后坐的。后面都是给皇后和小公主的东西。”林宗正指着第二辆马车说道。 “东西就不必了,赶路,也不方便。”帝夜天摆了摆手,跳上了第一辆马车。 “带着吧,衣裳,吃食,都是需要的。皇后娘娘这是要在马车上面坐月子,得伺候精细一点才对。”林宗正朗声说道。 “对啊,皇上带着吧。”众将士都劝他。 帝夜天想了想,走到后面的马车前去看。 里面大包小包地搁了不少,有几只竹篮,里面放着已经捆好的几只鸡,还有一小篮子的鸡蛋。 “行,带着。”想着御凤澜那苍白的 小脸,他心一软,她正是应该补补的时候,是该让她吃点好东西。 奶娘来了,是个二十多岁的妇人,挎着一个小包袱,到了他面前,慌慌地跪下行礼。 “免礼了。”帝夜天打量她一眼,很是满意。 这女人看上去就是老实人,黑皮肤,怯生生的眼神,粗手大脚,是个干活的穷苦妇人。 “走了。”他上了马车,朝众将点了点头。 “恭送皇上。”众将士们跟着马车,一直送出几里路才折返回去。 帝夜天摁了摁发痛的心口,往后一仰,想着御凤澜和小姝儿,心情愉悦起来,把这正在受的苦痛都盖过去了。 御凤澜已经等了三天两夜了。 她根本没办法睡着,担心他,担心得一颗心好像时刻都能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外面一有风吹草动,她就跳起来,趴到窗子处去看。 这地方只有一间好屋子了,所以大家都住在这里面。 流星捡了个烧坏的破屏风回来,往中间一隔。 几个大男人就呆在屏风外面,一人一条长凳凑和。 御凤澜带着孩子睡在榻上,晚上她悉悉索索哄小姝儿的声音,都落进他的耳朵里。 反正都睡不着,就扯闲话,说天下江湖,说男人女人。 这几天的事,只怕是这些人一辈子都忘不掉了。 “外面来了两辆马车。”流星跑进来,大声说道。 “是不是帝夜天?”御凤澜激动地问道。 “我去看看。”彩钰跑出去,没一会儿跑回来,笑嘻嘻地看着御凤澜。 “是他吗?”御凤澜乐了,抱着姝儿要往外冲。 归寒邪躺在长凳上没动,翘着两条腿,酸溜溜地哼,“还没死呢?怎么还没死?” “不理你。”御凤澜瞪他一眼,坚持跑了出去。 “哼,坐月子的人跑出去吹风,吹得你头疼。”归寒邪脑袋一偏,继续哼唧。 珂离沧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你看你,何苦呢?眼睛都不要了,这时候还别扭个什么劲。” “哼,呸。”归寒邪咬牙,低声说:“真不应该告诉你们,真是丢脸。” “行了,起来吧。” 珂离沧看了看外面,进来的两驾马车看上去都挺不错,从马车里还下了一个黑脸皮的妇人。 “帝夜天。”御凤澜朝帝夜天一头扎过去,嘤嘤地哭,“你说太阳出来你就回来,太阳都出来好几回了。” “这不是回来了吗?我给你带来了奶娘,姝儿饿不着了。”帝夜天揽着她,带她快步回了屋子。 一眼瞧见凳子上的归寒邪,顿时一愣。 “归寒邪还在这里啊。” “不行吗?”归寒邪耳朵动了动,在长凳上翻身,一个不稳,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下来。 流星掩着嘴笑,珂离沧赶紧朝他递了个眼色。 归寒邪黑着脸爬起来,气呼呼地往外走。 御凤澜捂着帝夜天的嘴,不让他出声,直到归寒邪出去了,才小声说:“他也中毒了,现在眼睛看不到,你别说他。” 帝夜天又是一愣,吃味了,“你现在这么护着他了,这几天你们就住一屋?” “我们都住一屋。”珂离沧不阴不阳地补了一句。 帝夜天看了看屏风,忍了。 “姝儿。” 他抱过孩子,举到眼前看,把胡子拉茬的下巴凑过去,在她粉柔柔的小脸上扎,又嘟着嘴,往她的小额头上用力叭了几下。 “哟,还带了不少好东西,中午弄了吃吧。” 流星把马车里的东西翻下来,拎着一只咯咯叫的母鸡,笑吟吟地说道。 “我去做饭。”奶娘连忙放下包袱,大声说道。 “你先洗洗手,喂喂公主。”帝夜天把姝儿举到她面前,笑着说:“这就是我的小公主,你喂好她,我重重赏你。” 第421章 出生 奶娘连忙奔去洗手,回来抱过了小公主,坐到屏风后面去喂。 小家伙出生几天了,终于吃上了第一口奶水。 她吃了很多,直打饱嗝,心满意足地挥动小手。 彩钰在做菜,流星在一边打下手,空气里飘飞着鸡汤的浓香。 归寒邪一脸气闷地坐在院子一角,手里拿着烧焦地树枝抛来抛去。 “这么说?这边的危急解了?”珂离沧和帝夜天并肩坐在檐下,听他说关内外的事。 “秘道一毁,薄念倾必会死守山寨,我不知他到底有多少兵马……”帝夜天拧了拧眉,低声问道。 “我让光影去给你送山寨的地形图了,但愿他能顺利把地形图送到。还有,阿宝手里有一个手镯,是帝家当初从我们御家拿去的财宝,都在帝家的皇陵里。”御凤澜在窗子里接话。 “是吗?那他应该找去帝瞳那里了吧。”帝夜天轻轻吸气,扭头看向窗子。 窗子上有一个小破洞,御凤澜正凑在那里看他。 二人视线对上,御凤澜的眼睛立刻就亮了。 就这样隔着窗子坐着,看上一眼,也心满意足。 御凤澜不想再分开了,多分开一刻,就多一份折磨。 “对了,我还没和你说说帝晓的事……”御凤澜在椅上坐下,轻声说道。 “你说吧。”帝夜天拧眉,他也正愁没人去找帝晓和帝之翔。 “之翔一直跟着我在山寨里,我是在路上捡到他和晓儿的……晓儿他已经……”御凤澜鼻子一酸,轻轻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帝夜天猛地站了起来。 “晓儿中了毒。听之翔说,是被云双夫人的一把梳子打到了,当晚手臂就黑了。之翔央着云双夫人去找大夫,云双夫人不肯说实话就耽搁了。我捡到他们两个的时候,晓儿已经去了。之翔背着他走了不知道多远的路,我把晓儿葬在我们分开 时那个小镇子的附近山道边上了。” 帝夜天的脸色铁青,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圈,哑声说:“我承诺过他们的爹娘,要把他们抚养长大,给他们安稳的生活。现在这孩子才三岁,我怎么向他九泉之下的爹娘交待,这个云双,她在搞什么” “主子。”门边传来了匆乱的脚步声。 申晋和彩韵回来了。 “主子”二人到了他们面前,分别行礼问安。 “办得好。”帝夜天拍了拍他的肩,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主子……怎么了?”申晋担忧地问道。 “你还得跑一趟,按着皇后给你们的法子,去接之翔他们一行人。” “是。”申晋抱拳。 “先吃饭。”流星端着饭菜出来,朗声说道。 “我看,也不用让他特地跑一趟了,我们吃了饭就出发吧。”御凤澜急着见十三哥他们,也不知道此时他们有没有安全脱险。 约好在某处等,这一等就是数日,若他们提前离开了,也不知道会在哪里再相遇。 “也好。”帝夜天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御凤澜只怕真的得在马车上坐月子了。 这位奶娘名叫谢香华,丈夫在军中效力,是个普通的士卒。 本来是给那位小将军家帮忙照看几日,没想到被带到了帝夜天的身边。 谢香华挺老实的,喂完了孩子,一直帮忙抱着。 这么长的时间了,御凤澜终于又和他坐在一张桌上吃饭了。 归寒邪不肯在这桌上吃饭,独自在树下,捧着一大碗饭呼哧呼哧地吃。 珂离沧视线在帝夜天和归寒邪二人之间来回穿梭,突然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来,拔下银簪,不由分说地揪着帝夜天衣裳扯开,往他的心口上一扎。 “你干什么?”帝夜天愣了一下,连忙捂住了心口。 “拿银碟来。”珂离沧兴奋地说道。 流星飞快地取来了银碟,接住了 帝夜天身上滴出的血。 银碟很快就变成了乌青的颜色,极为骇人。 “你干什么?”御凤澜也问他。 “别说话。”珂离沧大步到了归寒邪的身边,抓着他的手腕,往他的手腕上来了一下。 “喂……”归寒邪痛得跳了起来,直接把饭碗给摔了。 “银碟。”珂离沧正色说道。 流星赶紧捧着银碟过来了。 他手腕上的血也滴进了银碟中,和帝夜天的血混在一起。 众人凝神看着银碟,里面的血都是乌黑色,混在一起之后,简直像一团墨。 “这是要以毒攻毒吗?”御凤澜有点失落,看上去没什么作用。 “归寒邪身中剧毒,却能撑到今天,一直到瞳虫飞走之后才毒发。说明瞳虫对他身上的剧毒有克制作用。”珂离沧并不气馁,拿了几只小瓶出来,往碟子里面倒。 御凤澜打起了精神,等着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归寒邪把这边的动静都听进去了,他大步过来,用脚尖轻踢珂离沧,提醒他不要多嘴。 但他踢错了人,一脚一脚全踢在了帝夜天的脚上。 帝夜天扭头看了他一眼,微露惊愕。 因为归寒邪这憋着气,带着恼的神情,实在有点儿像在找他撒娇。 “你们看。”珂离沧突然低笑起来,指着银碟子说:“虽不能解了你二人之痛,但是明显有克制的作用。” “你的意思是,让他们换血?”流星犹豫了一下,低声问道。 “对,让他们换血。”珂离沧点头,转头看向二人,“换血凶险,你二人必须全心全意地信任我,信任彼此,只要出半点差池,你二人都会没命。” 归寒邪的耳朵又动了动,一脸不情愿,“谁要和他换血?换了他的血,我宁可不活。” “为什么不活?”御凤澜生气了,厉声呵斥道,“都听我的,做准备,今天就换。” “好啊,换。 ”帝夜天点头,沉着地看向珂离沧。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现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只要有一线希望,他就要去试试。 “不行,我不换。”归寒邪别扭极了,让他的身子里以后流动着帝夜天的血,他一想就感觉不自在。 “我都不嫌你,你有什么好嫌我的?”帝夜天拧拧眉,坐回桌边,继续吃饭。 “皇上果然大气,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都要死了,还不着急。”归寒邪阴阳怪气地说道。 “归寒邪你给我坐下吃饭。”御凤澜大步过来,把他往椅子上一摁,恼火地说道:“你再这样给我别扭。” 她闷闷地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我不答应你那件事了。” “什么事?”帝夜天马上抬起了头,疑惑地看向二人。 “呵,好事。”归寒邪灰蒙蒙的眸子亮了亮。 “什么好事。”帝夜天追问道。 “能有什么好事,没好事。”归寒邪唇角轻歪,故意往旁边挨。 但是瞎了就是瞎了,他不知道坐在身边的人,还是帝夜天。他的头靠到了他的肩上时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往帝夜天的身上凑了啊。 “呸……”他脸色一变,又把手里的碗给砸了。 “我说,归寒邪,这里一共几只碗,你到底要砸掉几个?”流星火了,在胡疆铁骑的铁蹄下,整个镇子几乎成了废墟,找到几只碗不容易,他还洗了好半天呢。 “哼。”归寒邪掀了掀眼皮子,回到树下坐好。 “就这么定了,今晚就换血,流星,彩韵,你二人速速去准备。”珂离沧沉着地吩咐道。 归寒邪的呼吸紧了紧,脑袋偏向了另一边。 生的欲望战胜了对帝夜天的厌恶,他这一辈子,还从来没有哪一天感受到过这么多的暖意。 在他以前的生命里,只有杀戮和猜忌伴随着他,直到今日,他才感受到了人与人之 间的温暖。 “那我做什么?”御凤澜兴奋地问道。 “他怎么也会中蛊?”帝夜天却有了些许疑惑。 归寒邪的耳朵立刻就竖起来了。 “倒霉呗。”珂离沧看了看归寒邪,蓝眸微眯,笑了。 归寒邪往后靠去,一脸冷酷地看向前方。 “那眼睛也会好吗?”御凤澜大声问道。 “这就不知道了。”珂离沧摇头,平静地说道:“而且,换血之术我也从未做过,不知能否成功,所以……一切听天由命。” 御凤澜的心立刻就悬起来了。 这算什么?这是吓她吗?御凤澜恼火地瞪着他,这些人还嫌她受的惊吓不够多? “放心,我会尽力。”珂离沧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道。 御凤澜深深吸气,强迫自己镇定。 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成功的。 月光光,心慌慌。 废墟包围着的小院,像一只孤独的小狗,疲惫地趴在晚风里。它张着嘴,把灯光从它的嘴里吐出来。 昏暗的光,一直流淌到屋檐下面,慢慢地被黑夜吞噬干净。 屋里的屏风被拿开了,他们拆了两张门板过来,用长椅架着,搭成两个简易的榻。 归寒邪和帝夜天二人并肩躺着,褪了右边的衣衫,露出结实的臂膀。 “丑话说在前头,你二人如今都在鬼门关徘徊。换血是古书上记载的,不仅是我,就连我的师傅也从未做过,也不知是否可行。今晚九死一生,都看各人造化。若我失手,也请你们到了下面,不要怪罪我。” 珂离沧用烈酒浸了手,缓步走到二人身边。 “你只管动手,万一有不测,替我送她们母女去个安静的地方,让她和她十三哥他们在一起,也行。”帝夜天沉声说道。 “他死了我得活着,我还得和小凤凰把事做完呢。”归寒邪嘴角歪了歪,怪声怪气地说道。 “都活着,一个都不许死。” 第422章 妻子和女儿 御凤澜在榻上床幔挡住了外面。 珂离沧原本不允许她在这里陪着,以免她影响到那二人的情绪。 她本来应该和姝儿奶娘一起呆在厨房里,等待结果。但她一直坚持,非要在这里陪着。 她怕在厨房里呆着,就会错过了和帝夜天的最后一面。 此时的她紧张得浑身发抖,说话都不利索了,冷汗直冒。 “好了,开始了,都不要出声。” 珂离沧深深吸气,拿起了一把菜刀。 “你拿菜刀干什么?”帝夜天懵了,猛地坐了起来,盯着他手里的那把菜刀大声问道。 他真的很紧张,想一想,他的血马上就要被放出来了,也不知道这法子可不可行,是不是一躺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再也见不着他深爱的妻子和女儿。 好不容易劝自己平静下来,这时候一看他手里举着菜刀,这么一丁点儿平静又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那个……我的银刀丢了,拿这个用用好了。”珂离沧一脸黑线地说道:“你躺好,什么刀不是刀,能用就行。你放心好了,我用猪油抹过,用酒泡过了。” “但是申晋不是有刀吗?”帝夜天绿着脸躺下去。 珂离沧以为这是在杀猪?那把刀的刀把上还沾着油腥,也不知道是不是中午他们杀鸡宰鱼用过的那一把。 “他们的刀太长了,不方便,我还怕一失误,直接剁上你们的脖子。菜刀正好,方便好用。”珂离沧板着脸,大声说道。 “要死了,还嫌弃这个嫌弃那个。”归寒邪讥笑道。 “你先割他”帝夜天忍不住了,怒声怒气地说道。 “来啊,我可不怕。”归寒邪抖了抖胳膊,大声说道。 “行了,我有两把。”珂离沧从桌上又拿了一把出来,这把比他手里那把更惨不忍睹,刀刃都卷了。 “你为什么不事先磨磨刀?”帝夜 天怒声说道。 “不必,只是划开你们的血管而已。”珂离沧小声说道。 “划吧。”归寒邪唇角轻扬,但是分明唇角都在发颤。 这一刀下去,可能小命就跟着没了 刚刚知道了活着的好,他可不想这时候死了,他还没抱着小凤凰呢。 “二位,开始了。”珂离沧神情一凛,双手执刀,齐齐划下。 鲜血从二人的手腕处淌出来,乌黑地往下淌。 流星和彩韵跪坐在二人身边,用细小的银管封住二人的血管,鱼肠接在银管之后,迅速做了交换。 珂离沧拉起了二人另一只手,又是一刀划下。 “银针。”他把菜刀一丢,接过溢钰递来的两银手指长短的银针,飞快地扎进了二人的涌泉穴中。 “可以了吗?”御凤澜迫不及待地把头伸了出来,焦急地问道。 “回去,不得让他们二人分神。”珂离沧扭过头,严厉地斥责道。 御凤澜赶紧缩回去,十指紧紧地扣住,一颗心扑嗵扑嗵地乱跳。 过了好一会儿,珂离沧缓缓开口。 “他们二人会陷入昏睡,会发生什么状况,我们都不知道。从此刻起,我要你们所有人都睁大眼睛,支起你们的耳朵,给我盯紧他们二人。申晋你带人出去盯着,连一只鸟也不许飞过来。” “是。”申晋大步出去,带着仅剩下的两名侍卫守在了小屋门口。 夜越发地寂静了。 小镇的上空弥漫着一股子荒凉的气味。 已经距离那场灾难过去了好几天,但这里还是处处充斥着焦糊的气味。 野狗从院子之中窜过,申晋一枚小石子打过去,将野狗骇得飞快逃远。 老鼠从屋角钻出来,悉悉索索地往前翻找食物。侍卫一箭过去,直接将老鼠钉在了原地。 屋子里,珂离沧已经用银针将二人变成了刺猬,四只雪蝉分别贴在二人的 眉心和丹田之上,护住二人的元气。 他们已经陷入了昏迷,污血从一个人的血管里,流向另一个人的身体。 珂离沧并不知道结局如何,他只能尽全力保住这两个人的性命。 御凤澜已经快急死了,一颗心砰砰地乱跳。这感觉不比之前几天好一星半点,时时都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要晕过去了。 突然,归寒邪一个颤抖,闷哼了一声,嘴里呕出大口的污血,身体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珂离沧眸光一沉,伸手制止住了要上前来的御凤澜。 他飞快地点住了归寒邪身上的几处穴位,又在他身上加了几根银针。 归寒邪剧烈地颤抖了两下,耳朵和眼睛都淌出了乌血。 “怎么会这样……”御凤澜的脑袋伸在帐幔外面,焦灼地看着那边。 “回去。”珂离沧擦了把额上的汗,严肃地说道。 御凤澜连忙缩回去,热汗直往下淌,衣背都被汗湿透了。 “怎么办才好,皇叔不会有事吧?” “老天保佑,不要让他们出事。” 外面突然安静了。 她一个激灵,猛地掀开了帐幔。 归寒邪已经不发抖了,他身上多了十几根银针,银亮亮冰寒寒地泛着光。 珂离沧正在抹汗,看上去也非常紧张。 就在众人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归寒邪突然又抖了一下。 众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好在归寒邪并未再抖,而是喃喃地说起了胡话。 “你们的事和我没关系,我无爹无娘,无牵无挂……我只要小凤凰一人……” “我叫归无途,归寒邪是我爹,我生来就无家可归,无路可退。” “没关系,我也没见过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御凤澜从榻上跳下来,一脸惊愕地走了过去。 原来,他真的和归寒邪有关系,还是最亲密的关系,他是归寒邪的遗 腹子。 他就出生在那个夜晚,也不知道他是被谁救出来的,又是怎么落到了杀手王的手中。 若说最恨帝家的人,应该就是归寒邪了吧? 帝崇忱毁掉的是他的一切,连条归路也没留给他。 “这臭小子,居然肯为了御凤澜,拿眼睛换给养蛊人。”那三人没注意到御凤澜光着脚走过来了,流星一时嘴快,把这话说出来了。 御凤澜又是一个激灵,原来那个拿眼睛换帝夜天性命的人是归寒邪。 这个自称杀人不眨眼,心比石头硬,比冰块冷的杀手,居然肯为了她,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他怎么这么傻的?”御凤澜退了两步,跌坐在椅子上。 “傻人有傻福,说不定因祸得福。”珂离沧扭头看了看她,眉头紧锁,指着榻说:“你赶紧过去,光着一双脚,又想给我找麻烦呢?我可没有功夫顾你。” “哦。”御凤澜乖乖地点头,回到了榻上。 心里乱极了,全是归寒邪昨日伏在她腿上哭时的那一幕。 归寒邪对她的心意,真的打动了她。 而她,无以为报。 “帝夜天的情况好像要好一些……”流星小声说道。 珂离沧看了看他,没说话。 其实帝夜天更凶险,归寒邪很快就接纳了帝夜天的血,而归寒邪的血进了帝夜天的血管里,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乌青色。 虽说没像归寒邪那样颤抖,但这种平静才是最可怕的。 珂离沧真担心,他就会在这样的平静里睡死过去,永远睁不开眼睛。 外面又响起了马蹄声。 “去看看。”珂离沧神情一凛,立刻说道。 申晋脚尖一点,像离弦的箭,朝路上走去。 “不会是漏网的胡疆兵,或者是薄念倾的人吧?”流星紧张地问道。 “不是,是藏心他们。”彩韵在窗子边看了会儿,大声说道。 “藏心来了 ?”珂离沧拧了拧眉,沉声道:“这里人不能多,你们去门外守着,不要让他们吵闹。” “是。”流星点头,快步到了门外,守到了门口。 归寒邪还在说胡话,都是他小时候遇上的事。这些事深印在他的脑海里,此时都在无意识中说了出来。 御凤澜坐在榻上,听着他一件一件一桩一桩地说,心里百感交集。 藏心他们归来,都没能让她激动半分,她的心思全在屋里这两个生死未卜的大男人身上了。 屋子外面,藏心把帝之翔抱下马车,紧接着,和沐雨一起把御熠然和蓝夫人的两个儿子接了下来。 最后出来的是御熠然。 暗霜把轮椅给他放下,再把他背到了轮椅上。 他坐定了,有些不悦地往四处张望。 “你们把我弄晕了背出来,到底是做什么?” “十三爷,山寨里不能留。”蓝夫人走上前来,小声说:“薄念倾一直在打秘道,把胡疆兵引进了关内。” “不可能,山里面怎么可能打通秘道。”御熠然的断眉拧了拧,根本不信蓝夫人的话。 “是真的,薄念倾并不像十三爷想的那样,他很阴险。”藏心低声说道。 御熠然嘴角牵了牵,转头看向申晋。这张脸很熟悉。 “你怎么长得这么像那天在山寨里的那个……”他一拍脑门,想了起来,这不就是帝夜天身边的那个死侍卫吗?他怎么又活了? “你居然还活着”御熠然勃然大怒,指着藏心说道:“是不是你放了他们几个?那帝夜天呢,他死了吗?” “那天根本就是假的,是薄念倾用来试探公主的。那小人,也就敢用这样的法子来骗公主。”沐雨不屑一顾地说道。 “什么小人,若不是他,我们这些人能活下来吗?”御熠然不满地低斥道:“你们还不说实话,把我弄出来干什么?” 第423章 离开 “当然是离开那里,离开薄念倾,他根本就是想利用我们,想打着我们的名义去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秘密。”蓝夫人大声说道。 “你怎么也这么说”御熠然连连拍着膝盖,瞪着眼珠子看她。 “十三爷,这些年他对你还算尊重,可你怎么不想想,到底是谁辜负了我们?”蓝夫人细声细气地劝道:“这些年来,他把我们关在寨子里面,做苦力,打兵器,采草药,那些东西都用在了他的那些铁血死士的身上。” “你们不要吵了。”流星大步过来,低声说道:“里面正在忙,你们先去厨房那里歇着。” “我们小澜呢?”御熠然看着他,狐疑地问道。 “她在里面……”申晋一拍后脑勺,笑着说:“对了,姝公主也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看。” “什么姝公主?”御熠然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蓝夫人却马上明白了,“澜公主生了?” “对,生了个漂亮的小公主,漂亮极了。”申晋笑着说道。 御熠然的火气突然就没了,迫不及待地催着大家过去。 奶娘抱着姝儿坐在火塘边,她已经睡熟了,火光映在她粉团团的小脸上,那长长的睫轻合着,漂亮极了。 “这就是姝儿和念倾的孩子?”御熠然乐了,伸手去接孩子。 香娘看了看申晋,等他点头了,才把公主递了过去。 “哈,真漂亮。”藏心他们也围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往姝儿面前挤。 “这鼻子还是挺像帝夜天的。”沐雨嘻嘻地说道。 “额头也像帝夜天。”藏心端详小姝儿,温和地说道。 御熠然已经完全变脸了。 他心里其实明白,这孩子可能真不是薄念倾的。 他自欺欺人,自己的心里能好过一些。 但这时候这些人一声一声地 说着帝夜天的名字,让他心中的恨意再度疯涌起来。 “是个孽种啊。”他发怒了,手指一把扣住了小姝儿的喉咙。 众人吓呆了,赶紧想把孩子夺回来。 御熠然的脸庞扭曲着,手指继续用力。 姝儿不适地摆了摆头,睁开了大眼睛,疑惑不解地看着眼前陌生又可怕的面孔。 但她居然没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睡醒的缘故,她只是不适地摇了摇头,大眼睛扑扇了几下,定定地看着御熠然,红嘟嘟的小嘴巴打了个哈欠。 看样子,御熠然并没用太大的力。 众人稍微放下了心。 “这是小澜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小女儿,你别吓到她了。”蓝夫人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接了过来,在怀里轻拍。 “咿……”小姝儿哼了哼,又闭上了大眼睛。 她是这样信任着这些大人,尽情地在他们的怀抱里享受着温暖关爱。 大家静了下来,都看着御熠然。他肩膀耸着,满眼的泪。 “我们小澜,什么人不能嫁,非要嫁他呢?”他张张嘴,沙哑地问道。 “情的事,谁说得清?小澜苦了这么些年,你就别管她的事了。你说的复国,你也别想了。你看看这天下,有复国的可能吗?薄念倾若真的是和我们贴心贴意,为什么知道小澜活着,也不来告诉我们呢?十三爷,醒醒吧,我们就当对普通人,普通夫妻。如今织布缝衣,我样样都会,我能照顾好你。”蓝夫人弯下腰,在他的白发里亲吻了一下,温柔地劝他。 “哎……”御熠然仰头,长长地吸气。 “就在这里先休息吧,我们主子和归寒邪都身中剧毒,珂离沧正在给他们换血解毒。他需要绝对的安静,你们千万不要吵。”申晋端来了一些吃的,小声说 道。 蓝夫人的两个儿子饿了,抓着东西就吃。 这时候帝之翔才挤到了大人中间,踮着脚想要看妹妹公主。 “这就是小妹妹啊。”他好奇地看她的小脸,小心翼翼地用小巴掌碰了一下。 “你想抱她吗?”蓝夫人弯下腰,把孩子给他。 “我不敢,我怕抱不动她。”帝之翔犹豫了一下,不停地摇头。 “没关系,我护着你们。”蓝夫人把姝儿放到他细细的手臂上,蹲到他的面前,用手护着两个孩子。 “哈,她好漂亮,这是我的小妹妹,我的小妹妹……”帝之翔看着小姝儿,欣喜地说道。 “嘘。”沐雨向他做了个手势。 他缩了缩脖子,抿紧了小嘴巴。 “她真的好漂亮。”盯着姝儿看了会儿,他又忍不住说道。 “对的,好漂亮。” 大家蹲在两个孩子身边,看着姝儿,挪不开眼睛。 这眉眼脸庞,精致漂亮,可以想像,十几年后,他们面前的会是一个多么倾国倾城的女子。 整整一晚上。 帝夜天和归寒邪都没醒。 归寒邪是不停地说胡话,而帝夜天是一直死气沉沉,呼吸也越来越弱。 到了早上,珂离沧见御凤澜还瞪着一双眼睛,索性走过去,直接点了她的昏睡穴。 御凤澜软软地倒下去,跌进了珂离沧的怀里。 她太轻了,像羽毛一样,让珂离沧心痛。 “傻丫头,让你别看,你非要看。”珂离沧把她放好,给她盖好被子。 “门主,你看归寒邪。”彩韵给归寒邪擦了汗,指着他的额角,惊愕地说道。 珂离沧返回去,只见归寒邪的额角长出了一块红斑,像一枚狼牙。 “像是毒从瞳中被逼出来了,但是帝夜天他怎么还是一副死像?”彩韵又看帝夜天,无奈地说道。 “他中的是蛊,蛊比毒难伺候。”珂离沧用酒给帝夜天擦了擦丹田,低声说道:“若归寒邪的毒血能克制住他的一心蛊虫,那就是好事。” “若不行呢?”彩韵小声问道。 “那就死呗。”珂离沧看了看他,低声说:“你们守着,我去配药。” “是。”彩韵点点头。 门口出现一道身影,是御熠然来了。 他的眼睛直直的落在躺着的两个男人身上。 “哪一个是帝夜天?”他哑哑地问道。 几人看着他,都不出声。 “我看看他。”御熠然盯着珂离沧,沙哑地说道:“你放心,我这个样子,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明日再看他,现在还不行。御凤澜也睡了,不要吵着她休息。”珂璃沧缓步出来,反手关上了门,朝御熠然摇头。 “你是什么人?”御熠然眉头紧皱,低声问道。 “珂离沧,他是毒谷的主人,说不定能治好你的伤。”跟在后面的藏心立刻说道。 “我的伤还有什么好治的。”御熠然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既然不让我看,那就推我回去吧。” “十三爷可以在院子里晒晒太阳,四处看看风景,等御凤澜醒了,自然会出来见你。”珂离沧双手拢在袖中,继续挡在门前。 御熠然扭头看了他一眼,拧了拧眉,“我要看我妹子,还用得着你同意?” 珂离沧笑笑,沉声道:“我是她师傅。” “又不是相公,得意什么。”御熠然恼火地说道。 珂离沧唇角的笑意僵了僵,双手拢得更紧了。 “这里有什么风景可看?看焦木?”御熠然的火气此时又掀了起来,嚷嚷道。 “看死老鼠也行。”流星弯弯嘴角,朝墙角处呶嘴。 御熠然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催着流星把他推走。 “这位十三爷,脾气真大。”彩韵摇头,小声说道。 “能治吗?”沐雨跟在他身后,大声问道。 “不能。”珂离沧摇头。 “但你不是把归寒邪给治好了吗?” “那不一样,十三爷受不了那样的苦。”珂离沧摇头说道。 “哎……”沐雨挠了挠脑袋,“那他还能站起来吗?” 珂离沧还是摇头,无奈地说道:“我只是对毒和换皮易容在行,他不是中毒,我没办法。” “治什么治,我这样好得很。”御熠然的嚷嚷声从前头传了回来。 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彩韵忍不住感叹,“当年兰烨第一华衣公子,御熠然,鲜衣怒马地走过集市,让街上的妇人晕了一大片,多少千金闺秀为他迷了心魂,想不到他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他会不会趁我们不注意,把帝夜天给杀了?”流星也忍不住问,“若是把我变成这鬼样子,我也会想杀了帝夜天……” 风吹动御熠然花白的头发,清风下,他尽量挺直的背怎么看都显得佝偻萧索。 往昔去矣,不可复来。 成王败寇,高贵的皇子也不过是凡人之躯,会生老病死,会随风去矣。 当年多少雄才大略,如今都在这风里散开了。 几人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一片枯林之后,各自散开。 明晃晃的太阳照在院子里,墙角的草叶上蒙着一层白白的薄霜。 流星坐在屋檐下,用力捣着草药。 溢钰在用烈酒浸泡银针,每一根从他们身上取下来的银针都乌青乌青的,骇人 藏心几人帮着申晋去镇子里巡视警戒了。 这小镇子里只有几个老人家还留在这里,他们走不动了,也不愿意拖累家人,执意守在这片焦土上。 乌鸦在半空盘桓,秃鹫成群地落下来,聚在那些 第424章 尸骨 惨去的百姓的尸骨上面。 踩在残砖断瓦上,几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反正是闲着,不如帮着把他们葬了吧。入土为安,这些人也未免太可怜了。”申晋停下脚步,眉头紧锁。 “听大哥的。”侍卫们挽袖子,说干就干。 沐雨几人看藏心,等着他发话。 “走吧。”藏心点点头,麻溜地解下外衣,挂到一边的枯木上。 几人赶开了乌鸦和秃鹫,挥汗如雨,挖了两个大坑,把镇子还未被埋葬的尸骨都葬了进去。 蓝夫人带着三个小子,拎着茶水来送给他们。 “辛苦了,都歇会儿吧。” 蓝夫人用帕子打去了路边一把破破烂烂的椅子上面的灰土,把茶碗放到上面。 申晋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大步过来,捧起茶碗就喝。 一抹嘴巴,看了看那三个孩子,小声问: “蓝夫人,阿宝公主不是也在山寨里吗?为何没一起出来呢?你们没有带上她吗?” “也给她用了蒙汗药,可是她是女子,所以没敢给她用多。她一下山就醒了,哭着要回去。好容易劝住了,趁我们都不注意,她一个人跑了。我们留了两个人找她,到现在还没消息。” 沐雨往地上一坐,咕噜咕噜大口喝茶。 “薄念倾是不是也对她施了妖术了,明知是亲哥哥了,怎么还执迷不悟?”申晋很是不解,明明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为什么还是固执地要守在他身边呢? 众人沉默了会儿,帝之翔摇头晃脑地说:“人世间,唯独一个情字最难解。” 扑哧…… 大家扭头看他,都是忍俊不禁,大笑了出来。 “小皇子,你还懂这个?难道你心里有了小媳妇?”蓝夫人笑着问道。 帝之翔握着小拳头,瞪着大眼睛,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娘就这样说的啊。” 听他说起陆云双,大家 都不出声了。 钻了情的牛角尖的人,何止阿宝一个?阿宝只是自己痴,折磨自己。 陆云双是连帝晓都搭进去了。 “如此乱世,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若不小心落进贼人的手中,那怎么办?”申晋担心地说道。 “但愿他们能找到她吧。”蓝夫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阿宝公主平常就很少说话,我就没见她笑过。” 众人沉默了片刻,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们两个用了换血术,也不知道会怎么样。听流星说,归寒邪的情况好一些,帝夜天的情况很凶险,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啊。”诛风打破了沉默,担忧地说道。 “哎,小主子的一颗心全系在帝夜天的身上,若他真的去了,她孤儿寡母的得多伤心。”暗霜挠挠脑袋,小声说道。 “这有啥紧,不是还有大哥吗?”沐雨立刻用手肘碰藏心。 藏心苦笑,低声说:“那还是希望帝夜天活得万年长吧,小主子一落泪,我就……” 沐雨揉了揉鼻子,抓起了铁铲,大步往坑边走。 “干活干活。”诛风也跳了起来。 几个大男人继续甩开膀子干活,三个小男孩帮着在一边捡石头,加固坟堆。 房间里,归寒邪慢慢苏醒了。 他睁了睁眼睛,眼前还是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又挪动了一下体。 一身银针还在身上扎着,手脚仿佛都不是自己的,用了好大的力气,也没能挪动。 “来人……”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不会变成哑巴了吧?又瞎又哑,活着有个什么趣味。 他心里头一阵阵地悲凉,想握起拳头打自己几下。 但他也办不到,根本没有力气。 又过了好一会儿,身上的麻痹感觉终于浅了点。 “人呢……”他又叫了一声。 不会是以 为他死了,一个个全溜走了吧? 该死的,就不应该答应换血,为什么不让帝夜天跟着一起死了拉倒? 他恼羞成怒,拼尽全力一翻身,从长凳上摔了下去。 扑…… 还在身上扎着的银针扎了进去,痛得他一阵阵地发颤。 “要滚了,还不把银针拔了”他愤怒地骂,摸索到了身上的银针,一根根地往外拔。 银针带动了经络,每拔出一根银针,每一根骨头都痛得像要裂开了。 他咬着牙,一股作气拔了数十根下来。 一身大汗淋漓,风从窗子漏进来,他像掉进了凉水里,冻得直哆嗦。 他坐在地上,靠在身后的长凳上,哧呼地喘气,悲凉地自嘲。 “还说让你抱三年,跑得无影无踪了,让你一个人在这里烂掉。” “你说谁……抱三年……”沙哑得比他的声音还难听的说话声响起来了。 他愣了一下,耳朵动了动,犹豫着叫他,“帝夜天?” “唔……水……”帝夜天的声音又响了。 他确定下来了,顿时心情大好,费力地抬脚,脚尖往前踢了踢,想去踢帝夜天一下。 “你居然还没死?”他恶声恶气地说道。 “你死了我还不会死。”帝夜天闭着眼睛,哑哑地说道。 “呸。”归寒邪啐了一口,因为太无力了,口水出了嘴唇,直接淌向他自己的下巴。 他很恼火,又强撑着抬手去擦嘴巴。 帝夜天吃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这幼稚的举动,顿时笑了。 这时候发笑,对他来说也不是件舒坦的事。 一身骨头跟着颤抖,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呢?”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他低喘着问道。 “以为我们死了,跑了。” 归寒邪躺在地上,再没力气动弹一下。 “怎么可能……” 帝夜天双臂撑了一下,想起身,脑袋才离开枕头 ,又重重地摔了下去。 脑子里像有一锅粥,咕噜咕噜地荡了一会儿,眼前阵阵发黑。 “哈哈……摔死你……”归寒邪咧着嘴,无声地笑,肩膀一缩一缩的。 帝夜天没力气和他斗嘴,他的脑袋又开始发沉,昏昏欲睡。 归寒邪躺了会儿,又叫他的名字。 “帝夜天……” 帝夜天没回他。 “这回真死了?” 归寒邪吸了口气,慢慢吞吞地往他的那边挪,再一点点地坐了起来,推了推他僵硬的身子。 “死了没?别装死。”他小声骂道。 帝夜天还是没动。 归寒邪眯了眯眼睛,摸到了他身上的银针,故意往外拔。 拔针的时候很疼,让他疼死也好,让他占着小凤凰,让他和小凤凰生娃娃,让他顶着一张扑克脸装好人。 但帝夜天没有动。 “唷,真死了?” 他心一沉,随即掀起了一阵恶意的兴奋。 “帝夜天。” 他叫了两声,继续拔他身上的银针。 这么痛,若真活着,怎么也得哼唧几声吧? 他一连拔了五六根银针,帝夜天一点反应也没有。 归寒邪停了下来,瞪着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此时的帝夜天在他的眼中,只是一点灰蒙蒙的影子,一动不动,像段枯木。 “就这么死了,真无趣。”他一时生恼,把针没头没脑地往他身上扎回去,“小凤凰若说是我的血害死了你,我可不背这黑锅,要死你醒了见她了再死。” 帝夜天被他折腾得死去活来 拔针的时候就痛,只是他僵硬得连嘴都张不开,喉咙里也发不出声音,只能任他去拔。 现在他居然又胡乱把银针给他扎了回来。 他若能动,真想一巴掌扇死这臭小子 “你给我醒醒。”归寒邪扎完了拔出来的针,又从自己身上扯针来扎他,“你装什么死,你快醒醒。” 帝夜天的汗越流越多,他想,他就算不被毒死,也得被归寒邪给扎死了吧? 但是,归寒邪这一通乱扎,让他的脑子倒清醒一些了。 他终于发出了一声闷哼。 “唷,活了。”归寒邪正准备扎过来的针停在半空中,嘴角牵了牵,阴恻恻地说道:“看样子,我又把你救活了,你怎么感谢我的救命之恩?不如把小凤凰给我好了。” “你能死开一点吗?”帝夜天俊脸扭曲,愤怒地说道。 “不能。”归寒邪把脸凑过去,像小狗一样在他的脸上嗅了几下。 “你干什么?”帝夜天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他的脸在眼前放大,鼻尖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我看你印堂发黑,活不了多久了。”归寒邪坐回去,用银针在他的脸上戳了戳。 “归寒邪!”帝夜天满腔怒火,气得要爆炸了。 “帝夜天,你现在躺着不能动,就是我砧板上的鱼肉啊。”归寒邪扯着嘴巴笑。 “滚滚……”帝夜天虚弱地挤出两个字。 “我不滚,你能拿我怎么着?”归寒邪举着银针在他眼前晃,阴恻恻地笑,“你看,只要我这银针扎下去,你眼睛就要瞎掉了。” 帝夜天索性闭上眼睛,不理会他。 “不然,我扎你这里……”归寒邪又往他腿边挪,“我让你变成太监,这样小凤凰就懒得要你了。” “幼稚。”帝夜天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 “你嫉妒我呢?”归寒邪转过脸来,一本正经地说道:“嫉妒我比你好看吧?” 帝夜天承认自己输了。 归寒邪的脑袋里到底装着什么?天下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帝夜天。”归寒邪又往他前面挪过来了,张着嘴,露着几颗白白的大牙,“帝夜天,你求我啊,求我了,我就不扎你那儿。” “你扎你扎。”帝夜天恼火地瞪着他说。 第425章 藏 “那我真扎了。”归寒邪掀开了他身上的薄被,开始扯他的裤腰带。 帝夜天脸都绿了。 “没事,大家都是男人,我看看也无妨,反正扎过了,你也就不是男人了。”归寒邪眼里冒着兴奋的光,大有要真的扎下去的意思。 帝夜天这才急了。 归寒邪的样子不像在开玩笑,看他在他身上乱扎针的狠劲,那根本就是来真的。 “小凤凰,马上就是我的了。”归寒邪兴奋地一抬手,准备狠狠扎他一下。 “喂……”帝夜天正是被吓到了,一声哑呼。 此时御凤澜被惊醒了,匆匆掀开帐幔看,见二人都醒了,于是惊喜地大呼:“你们醒了。” 归寒邪的耳朵动了动,迅速把银针往手心里一藏。 “你干吗?”御凤澜看着他高举在空中的手,不解地问。 “帝夜天他说他肚子疼,我给他揉揉。” 归寒邪的手慢慢放下来,落在帝夜天的肚皮上,当真给他揉了两下。 帝夜天黑着脸,怒斥,“滚开。” “你看,你这人,把好心当成驴肝肺,一看就不是好人。”归寒邪损他几句,又慢吞吞地往地上躺,哼唧着一身疼痛。 御凤澜跳下来,快步跑到了二人身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抱住了帝夜天的肩,嘤嘤地哭了起来。 “皇叔,你好了吧?都好了吧?” “嗯……”帝夜天动不了,苦笑着转动眼睛。 “我去叫他们进来。”御凤澜抹了把眼泪,拔腿就往外跑。 她一出去,归寒邪立刻就坐了起来,把藏在手心里的银针拔了下来。 因为刚刚藏得匆忙,手指也没有以前灵活,所以往掌心里握时,针尖直接扎进了掌心,差点没把手背给扎穿了。 他呲牙咧嘴地把针拔出来,痛得打哆嗦。 “活该。”帝夜 天低眸看着他,幸灾乐祸地嘲讽道。 “你再说试试。”归寒邪马上举着还沾着他的血的银针,又往他肚脐上扎。 “归寒邪”帝夜天恼火地瞪着他,威胁道:“你再敢胡来,我对你不客气。” “唷,你现在跟个黑木头一样,你以为你还能厉害得起来?”归寒邪瞅了瞅他,肆意嘲笑道。其实他根本看不到,只是故意吓吓他而已。 帝夜天拧眉,不客气地说:“那也比你长着一张红脸好。” “什么红脸?”归寒邪愣了一下,赶紧抬手摸自己的脸。 “哼……”帝夜天冷哼,闭上了眼睛。 归寒邪想站起来,但他此时最大的能耐也就是坐在这里,装模作样的吓唬吓唬帝夜天而已,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 门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珂离沧他们来了。 “醒了。”珂离沧一脸凝重地走到二人身边,看了看坐在地上的归寒邪,拧眉道:“你怎么把银针给拔了?” 帝夜天咬牙,他不仅拔了,还在他身上乱扎了很多。 “我觉得我好了。”归寒邪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自己是以为他们跑了。 “先抬起来。”珂离沧弯下腰,给他把了把脉,眉头拧得更紧了。 归寒邪听着他的呼吸声,心跟着紧张。 珂离沧转头看帝夜天,探探他的额头,再抓住了他的手腕。 “怎么样?”御凤澜焦急地问道。 “死不了。”珂离沧看了看帝夜天,拧眉道:“就是脉象很乱,这些针怎么回事……” 归寒邪连忙闭上眼睛装死。 帝夜天咬牙,不出声。 “是你扎的?”珂离沧扭头看归寒邪。 归寒邪喉头动了动,硬着头皮胡说八道:“他刚刚情况不妙,所以我就帮了他一把。” “你……”帝夜天还从未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 人。 “嗯,有几针下得还挺是地方。”不料珂离沧点了点头,低声说:“而且也下得及时,帝夜天暂时动不了,但有希望活了。你的情况一直比归寒邪凶险,现在也得多撑着,千万不可睡过去,撑过了今天,我们就好了。” 帝夜天和归寒邪一起石化了 归寒邪心里悔死了,若不是欠手多扎他几下,小凤凰在伤心时,他去温言细语的安慰她,再给她温柔温暖的怀抱,那事不就成了吗? 帝夜天也有感概,没想到归寒邪一顿胡扎,居然把他的命给留住了,他和归寒邪之间还真是一段孽缘 “归寒邪,谢谢你。”御凤澜对归寒邪的感激之情已如同大海一样深,她弯下腰,拉着他的手,哽咽着说:“归寒邪,等你们好了,我好好谢你。” “呵呵……”归寒邪英俊的脸扭曲着,干笑几声。 他现在恨不能再扎自己几针,扎死拉倒,多好的机会,他就硬生生地错过了,为何要逞一时之快呢?多忍会儿该多好啊。 “归兄,谢谢你。”帝夜天故意说了句。 “呵……”归寒邪牵牵唇角,哑声说道:“不谢,来日方长,小凤凰,我现在身上到处都疼,你给我揉揉。” 御凤澜点头,殷勤地握了拳,在他手上脚上轻捶。 “归寒邪,你能不能像个男人!君子?”帝夜天恼火地说道。 “我是小人,大小的小,男人的人。”归寒邪大大咧咧地说道。 “你们两个还有精神斗嘴,简直是太好了。”御凤澜一手拉住一人,眼泪扑嗖嗖地流。 “谁爱和他斗嘴。”归寒邪撇嘴,闷闷地说道。真是越想越后悔,为什么不往他死穴扎几针? “谁愿意理他。”帝夜天拧眉,恼火地闭上了眼睛。眼不见为净,等他好了,第一件事 就是把归寒邪丢到天边去。 他们都过来看帝夜天和归寒邪了。 在门口和窗口站着。 御熠然独自在院子里,看着相反的方向。 他没办法原谅在房间里的那个男人,他时时都有举起长剑,一剑扎穿他心脏的冲动。 他也埋怨御凤澜,天下男人如此多,为什么偏偏是这个生死仇人? 他知道,只要御凤澜在,他是不可能完成这个心愿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从此和她天涯海角,不再相见。 “十三哥,为什么非要走呢?”御凤澜拉着他的手指,不肯松开。 “走。”御熠然梗着脖子不看她,沙哑地说道:“你找到了好归宿,去当你皇后娘娘吧,草民是沾不了这福气了。” “十三哥,别这样说。”御凤澜拦在他的面前,苦口婆心地劝他。 蓝夫人走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澜公主,就这样吧,我和他去我的老家。这几年我也攒了一点点银子。我家的老宅应该还在,就算没有了,我们也能在乡里找个地方住下。如今,那些缝缝补补和农田里的事,我都不在话下。两个儿子也渐大了,能给我分担一些。我如今就想过太平安宁的日子,你们还有仗要打,带着我们一行人也不方便。不如就此别过,我们回乡去。以后等天下大定了,我们再见不迟。” 御凤澜咬着唇,定定地看着御熠然。 她知道御熠然怨她,不应该和帝夜天在一起。 她刚开始和帝夜天在一起时,心里也过不了那道坎。 御熠然变成如今这样子,更不可能接受帝夜天。 国仇家恨,那些死去的亲人,都不会允许御熠然接受现在的她和帝夜天。 所以,只能按他们说的办 她慢慢地退开,小声说:“十三哥,等天下大定了,我去 看你。” “不必了。”御熠然红着眼睛,哑声说:“别再见了,我知道你是皇后,这样就行了。宫里的事,你都知道,以后的路是好是歹,你自己走。别到时候被别的女人争去了宠爱,你哭着来找我们,我是不会认你的。” “十三爷。”蓝夫人连忙摇了摇他的肩膀。 御熠然抿紧了唇,使劲憋着眼角的晶莹。 “十三哥,那我们就此别过。”御凤澜给御熠然福身行礼,哽咽着说道。 “回去吧。”御熠然挥了挥手,再抹眼睛,“你自己好好的……” “是。”御凤澜点头,走过去抱了抱他的肩,“十三哥你也好好的。” 御熠然在她的背上拍了拍,哑声说:“你快进屋去,你在坐月子,不能出来的。” “我没事……藏心,你那里有银票吗?”御凤澜扭头看藏心,小声问道。 “还有几张。”藏心的银票都装在腰带的暗格里,他全拿了出来,递给蓝夫人。 “你们买个小宅子先住下,等我这边的事完了,我让人再给你们送些钱过去。十三嫂,委屈你,辛苦你了。”御凤澜看着蓝夫人,感激地说道。 “什么辛苦,我在佛前问过了,我和十三爷是几生几世的夫妻,这些都是应该的。等到了下辈子,他就会全还给我。”蓝夫人拉住了御熠然布满疤痕的手,抿唇一笑。 御熠然不是那个英挺的贵公子了,她也不是当年那个一笑倾城的蓝夫人。 落难夫妻见真情,他们的感情已经在这段时间里融进了彼此的骨血里,谁也离不了谁。 “好了,走吧。”御熠然深深吸气,低下头让人把他抱上马车。 “我们走了。”蓝夫人最后登上马车,扭头看了看御凤澜,微笑着说道:“澜公主,我等着你来看你十三哥。” 第426章 一定会来的 “一定会来的。”御凤澜点头,一直跟着马车往前走。 “回去吧,回去。”蓝夫人朝她连连摆手。 御凤澜停下脚步,目送着马车远走。 “主子,烧好水了,他们两个要泡药浴。”申晋匆匆找来,大声说道。 “走吧。”御凤澜收回视线,打起精神往回走。 两个大浴盆隔着屏风放着,里面满满都是草药熬成的药水。 两个人都已经坐在里面了。 珂离沧给他们新扎了银针,两个人头上全是热汗。 帝夜天还是不能动,归寒邪要自由多了,能自己挠挠痒,抓抓头发。 “溢钰。”他转过头,朝站在身后的溢钰勾手指。 “怎么了?”溢钰好脾气地俯下身。 “我的脸真是红的?”他拧眉,压低声音问道。 “红了一点。”溢钰点点头。他额角的那块红斑最红,红色往下延伸,渐渐变浅。 “等我泡完了这个,会好?”归寒邪俊脸绷紧,肌肉微微颤抖。 “不一定。”溢钰很诚实地回答道。 归寒邪觉得天都塌了,瞎了就算了,居然还成了丑八怪,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关系,会好的。”溢钰小声安慰道:“而且男子汉大丈夫,脸是次要的,威武才是首要的。” “我很威武吗?”归寒邪嘴角牵了牵,有气无力地往后靠。 “你们两个怎么样了?”御凤澜的声音进来了。 归寒邪马上就往水里沉去,只留个眼睛在外面。 这药极苦,极腥,他差点没在水里吐出来。 “你要这样泡着吗?”御凤澜停下脚步,愕然问他。 “哦。”在水里闷哼,把自己藏得更严实了。 “他是嫌自己的脸变丑了,不想让你看到。”溢钰又把他诚实的一面表现了出来,很热情地替归寒邪解释。 “谁说的?”归寒邪急了,在水里就张开了嘴。 那些腥臭的药汁涌进他的嘴里,呛得他直翻白眼。 “归寒邪,丑点没关系,活着就好。”御凤澜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快步绕过了屏风。 他泡在水里面,御凤澜还是不好意思多看。 归寒邪扭曲着一张脸,从水里冒了出来。 这叫什么事!丑点没关系?他现在有多丑! “皇叔,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御凤澜抚了抚他的额头,关切地问道。 “我还好。”帝夜天轻轻点头。 他现在还是浑身麻木,但比刚开始要强多了。 “皇叔,我就知道你骨头硬,不会死的。”御凤澜舀了一瓢热水,从他的肩上淋下去。 “当然不会死。”帝夜天努力扭动脖子,想看看坐在身后的她。 可惜扭到一半,再无能为力。 御凤澜马上把椅子拖到了正前方,朝他笑了笑,继续给他身上淋热水。 归寒邪靠在浴桶上,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耳朵却一直竖着,听着里面的动静。 吱嘎一声,彩韵进来了,拧着眉头,担忧地说道:“光影去了这么些日子,怎么一点消息也没有呢,没找到帝夜天,把东西给了帝琰也可以回来了。那小子,不会遇上什么事了吧” 珂离沧拧了拧眉,转头看向窗外。 星光淡漠,细雪纷扬。 门外马蹄声声,渐行渐远。 那是林宗正的人,正在附近搜索漏网的胡疆兵。 小汗王还被困在山里,未能捉到。 进关的七千疆兵,被杀了大半,还有一半做了俘虏,剩下的散兵游勇钻进了山里面。林宗正怕这些人祸害百姓,派了上千精兵仔细搜找。 “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呢。”香娘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不如,明天吃顿团年饭吧。”奶娘大声说道。 “好啊好啊,我要吃糖醋鱼。”帝之翔毕竟是小孩子,听到吃的,立刻就激动 了。 屋里面静了会儿,归寒邪突然说:“团年饭有什么好吃的,无趣。” “你不会没吃过吧。”彩韵扭头看他,随口问道。 “我天天吃。”归寒邪撇嘴,伸手把头顶的银针拔了出来,往地上一抛。 “你干什么……”流星赶紧过来阻止他。 “我没事了,好得很。这里太闷,我出去走走。”归寒邪大大咧咧地从浴盆里跨出来,三下五除二擦干了水,光着膀子往外走。 “哇,归寒邪你不冷吗?”奶娘瞅他一眼,大呼小叫。 “这算什么?”他冷笑,顺手折了一根树枝,在院子里运功舞剑。 他得试试,功夫退步没有。 湿发在风雪里很快就结成了薄霜,蒙他满头发,随着他的动作甩起来时,化成冰渣渣,打到了人,人的身上就锐痛。 他手里的两根断枝就像两条被斩断了尾巴的毒蛇,飞快地朝看不见的对手咬过去,狠狠撕咬下一块皮肉,又躲回他的身后。 “这小子武功真不赖。”申晋抱着双臂看了会儿,忍不住说道。 “杀手王门中的第一高手,能差到哪里去?”藏心小声说道。 御凤澜走到窗边看他,归无途,这名字听着就觉得心酸,他在雪里舞剑的样子更让人心酸。这个连团年饭都没有吃过的男人,老天欠他太多了。 众人都睡了。 御凤澜轻手轻脚地爬起来,慢步走了出去。 这晚上,帝夜天是睡在榻的里侧,小姝儿睡在二人中间。 其余人今晚没挤在这屋子里,把后面塌了一半的屋子用木头搭起来,都住那里去了。 嘎吱…… 院子里有声音。 她放下手里的半碗微凉的茶水,走到窗边看。 雪又下大了,归寒邪独自站在树下,正在折树枝。 他不会是想这时候自己悄悄离开吧? “归寒邪,你在干什么?”她 裹好大披风,快步出去找他。 “做把剑。”归寒邪头也不回,和他白天嬉皮笑脸的态度完全不一样,一身疏离冰凉。 “让申晋给你一把就好了。”她走过来,握住了他握树枝的手。 他的手冷冰冰的,一直冻进人心里去。 “不高兴了?”御凤澜把手缩回披风里,用手肘碰了碰他。 归寒邪哼了一声,慢吞吞地往厨房的方向走。 “到底怎么了?”御凤澜跟过来,小声问他。 “你跑出来干什么。”归寒邪耳朵动了动,淡淡地问道。 “我看你在院子里啊。”御凤澜吸鼻子,外面真的很冷,鼻涕很快就流下来了。 归寒邪拧拧眉,推开了厨房的门。 “不过,你比帝夜天好得快。”御凤澜大步跳进去,跑到了灶台边,拿起了吹火筒,想把灶台的火给吹燃。 她水平不好,灶里冒出一股子浓密的黑烟,她吸进去好几口,呛得直咳嗽,满眼的泪。 “笨蛋。”归寒邪扬了扬唇角,夺过了她手里的吹火筒,埋下头用力吹了几下。 他用力过猛了,灶台里的灰都被他给吹了出来,火苗儿还是没能窜起来。 两个人在灰里挥了好半天的手,好不容易能呼吸了,立刻互相嘲笑起来。 “你这个蠢货。” “让你逞能。” “那是你自己笨。” “你聪明你厉害,怎么也没把火给吹燃了?” 斗了半天嘴,还是御凤澜把火给吹燃了。 灶台后面立刻被火烘得暖烘烘的。 两个人挤在烤台后面烤手,沉默了好半天,御凤澜用脚尖轻轻碰他。 “你到底怎么不高兴了?是他们说团年饭的事吗?” “哼……”归寒邪冷哼,拉长着脸说:“不是。” “那是什么?”御凤澜不解地问道。 归寒邪静了好半天,才小声说:“我第一天被带进山寨的时 候,就是腊月二十九,我第一次杀人,也是腊月二十九。” 御凤澜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这样啊……” 归寒邪搓了搓手,闷闷地说:“我怎么就想不到一点好一点的事呢?” “来……”御凤澜跳了起来,在厨房里找了个碗,递到他的手里。 “干什么?”归寒邪不解地看着她。 “你在这里面写上归无途三个字。”御凤澜把他的手指摁在碗里,小声说道。 “什么鬼”归寒邪僵着不肯动,归无途这名字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好像不是他。 “你写嘛。”御凤澜摁着他的手指,强迫他写名字。 他在碗里胡乱划了一遍归无途三个字,等着她的下文。 “从现在起,没有杀手归无途,你是我的好朋友,小归。” “我还大龟呢。”归寒邪嗤笑道。 “什么龟都好,以前的杀手已经没有了,你不是他,你是你。”御凤澜把碗放到他的掌心,举高了,用力往地上摔,笑着说:“你看,没了。” “这有什么用?”归寒邪掀了掀眼皮子,坐回去。 御凤澜没办法了,陪他枯坐着。过了会儿,她实在忍不住好奇,小声问道:“可是你当年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我是被我爹的师爷带出来的,那晚我娘和我爹的小妾同时生了,小妾生了对双生子,她是早产,两个生下来都没气,师爷把我抢出来,想连夜送去我爹的结拜兄弟那里。没想到他也去给帝崇忱当谋臣了,他只有把我带回去抚养。我四岁的时候,他得了恶疾,给我留了封信,脚一蹬就死了。我那时候懂什么?拿着信就一个人往外走。后来饿得不行,那东西给了我一碗饭吃,我就跟他回了山寨。” 归寒邪轻描淡写地说完了,转头看她,拧着两条浓眉说:“你以后别和我提这事。” 第427章 我不提 “我不提。”御凤澜捂住嘴,连连摇头。 “你别欺负我看不到,你现在是不是在笑?”归寒邪的额头抵过来,气势汹汹地问。 “没笑。”御凤澜往后躲了躲,脆声说:“不过,小归,你这辈子也挺离奇的。” “你还敢笑!”归寒邪继续往她身上凑,鼓着腮帮子说:“你答应过我,要让我抱三年的。你不如跟我走吧。” “喏,抱着。”御凤澜捡了根柴火塞到他的怀里,笑着说道。 归寒邪抱着木柴,唇角扬了扬。 窗子边有道身影快速闪开,月光落在帝夜天微锁的眉眼上,隐隐透着些许恼意。 帝夜天睡到半夜起来,身边少了御凤澜的身影。 他的手脚没有白日麻木了,于是尝试着坐起来,在榻上运了半天的功,感觉热量开始回到手脚中。 他兴奋极了,于是又尝试下床走动。 来回走了几圈,虽然不如平常灵活,但毕竟是可以走了。 他已经当了两整天的木头,那种感觉真是不好受,什么都得靠别人,就连出恭这种事,也得完全靠御凤澜。 他很害怕,怕这种僵硬会伴随他一辈子。 所以,他能走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想和她分享这死而复生的感受。 他急着出来找她,连披风都没披着,冻了一路找过来,只见这里有火光,以为她是在这里和奶娘他们准备团年饭,没想到看到她和归寒邪这样亲密。 他贴着墙站了会儿,再往里面看了眼,御凤澜还没有回房的意思。 和他打打闹闹说说笑笑亲亲密密万般碍眼。 他沉了沉脸色,慢慢地往回走。 风雪猛地往他的脖子里灌,他一个激灵,稍微冷静了点。 喜欢御凤澜的男人,他面前有一大把,能气得过来吗? 忍着,忍着! 雪在早上的时候变成了鹅毛纷飞的盛景。 御凤澜给帝夜天打来热水,给他擦手擦脸。 帝夜天看了她一会儿,忍不住问:“ 归寒邪呢?” “他?没起来吧。”御凤澜随口说道。 帝夜天沉默了会儿,低低地哦了一声。 “怎么,找他有事?”御凤澜抬眸看他,用发烫的帕子包住他的手。 他的手指没有昨天那么凉了,应该是在好转吧? “没事。”帝夜天扬了扬唇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御凤澜昨晚回来得太晚了,她和归寒邪在厨房里呆得太久,让他心里非常不痛快。 “他是归寒邪的儿子,叫归无途。叫什么都好,反正,他好了,你也好了。”御凤澜重新浸湿了帕子,又来给他捂另一只手。 帝夜天想爬起来,告诉她自己能走了。 这时姝儿醒了,一睁开眼睛就开始哭。 “哟,小姝儿饿了吧。”御凤澜把帕子一丢,抱着姝儿哄,大声叫香娘进来。 “你别看。”她朝他抿唇笑笑,放下了帐幔。 香娘抱着姝儿坐在一边,饱饱地喂了她一顿。 帝夜天躲在帐幔里,蕴酿着怎么和御凤澜说说归寒邪的事。 “小凤凰,出来了。”归寒邪的大嗓门从外面传了进来。 “来了。”御凤澜转头就走,趴在窗子边和他说话。 帝夜天撩开了帐幔看,归寒邪正把一枝白色的梅花递给御凤澜。 “皇上。”香娘见他坐起来了,连忙抱着姝儿起来行礼问安。 帝夜天手指一松,躺了回去,心里气闷闷的,越想越不得劲儿。 御凤澜怎么就和归寒邪那么好了呢? “皇叔。”御凤澜关上门,举着梅花到了他的面前,笑着说:“我们在这里就能雪里看梅花,我们不必去你说的那里,你不必长途跋涉了。” “嗯……”他勉强笑笑。 看着他面部肌肉僵硬地扯了扯,御凤澜以为他是身子的缘故,于是把姝儿抱来,让他看着女儿,应该能放松一些。 “归寒邪可以走动了,你马上也会的。”见他一直闷闷的,御凤澜作出一脸轻松的神情,脆声 说道。 “哦。”他点点头,心里盘算着怎么开口,吃了团年饭,就让归寒邪离去。 “小主子。”藏心抱着柴火进来了,往屋子里的火盆里加。烧得旺旺的火,让屋子里暖烘烘的。 “藏心,找到衣服了吗?”御凤澜走过去,坐在火盆边烤手,小声问他。 天太冷了,他们要赶路,但是棉衣不够。这两个病着的,一定得穿暖和才行。 “在镇子里翻了一圈,找到了几身,香娘和奶娘一起洗了,正在厨房里烤着呢。”藏心憨憨地说道。 “拿过来吧,我也来帮着烤烤。”御凤澜小声说道。 藏心应了声,飞快地跑出去,没一会儿,抱着两身夹棉的袍子进来了。 这都是从镇子里翻了好久才翻出来的,一身都是藏蓝色,都是乡里人常穿的土布。 御凤澜把衣服搭在椅背上,不停地翻来翻去,还得注意火星子不要飞溅到上面。 帝夜天搂着小姝儿在榻上看着,心里很受用。 在御凤澜心里还是他最重要,看看她这样精心给他烤棉袄,那样子多温柔,那眼神多温柔。 “皇叔,你觉得归寒邪穿这两身会不会小?”御凤澜扭过头,大声问他。 “给他?”帝夜天愣了一下。 “……”御凤澜转头看他,小声说:“你反正躺着,暂时不必要,先烤干的先给他穿。” 帝夜天脸绿了绿,转过了头。 御凤澜哼着小曲,继续拍打棉袄,烤得又蓬松又暖和,让香娘去交给归寒邪。 “你和归寒邪……”他说了半句,感觉问不出口,眼睛一闭,闷闷地装睡。 从来都有自信的帝夜天,这一回在归寒邪面前把自信弄丢了一半。 昨晚在厨房的窗口偷看到的事让他心里很不安,他们两个看上去很聊得来,御凤澜也不像以前那样抗拒归寒邪的靠近,那句一抱三年怎么想都让人难受。 自己的娘子,让人家抱上三年,谁能觉得高兴 ? 见他睡了,御凤澜把姝儿抱开,让他安静地睡着。 香娘拿了些针线进来,和她一起拆了几件旧衣服,给他们做鞋面。 柴火噼里啪啦地响,火星子不时飞溅起来。 寻常人家就是这样过日子的,御凤澜又经历了一次大起大落。 但这一回失去富贵荣华,对她来说,半点影响也没有。 她的心早就无比强大,可以接受并且不怕任何逆境。 小姝儿和帝夜天,就是她强大的力量源泉。 没有鞭炮,流星站在门口,噼哩啪啦地学了几声,笑着奔回了房间。 “你怎么这么蠢呢?”珂离沧拧着眉,嫌弃地看着自己的手下。 “得有点气氛。”流星笑眯眯地坐下来,抬眸看桌上的菜。 香娘和奶娘两个人用了仅有的食材,做了满桌子的菜。 这团年饭就摆在屋里,帝夜天装睡装了一天,心想在晚上和御凤澜两个人在的时候,可以突然坐起来,让她惊喜一下。 于是,他这时候也没起来,靠在床头上,任御凤澜一勺一勺地给他喂饭。 这样,不是也能在归寒邪面前得瑟一下吗? 他再怎么装疯卖傻,也不能让御凤澜喂他吃饭去。 强大的帝夜天在醋劲下也成了孩子,满脑子不着边际的念头,就想着怎么才能让归寒邪滚远一点。 归寒邪确实把他气着了,用银针扎了他,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企图抢御凤澜,他的风度让他不能去和归寒邪像两个毛头孩子一样争吵,所以这口气憋着,快把他给憋死了。 “皇叔,尝尝这个,”御凤澜给他夹了只鸡腿,笑眯眯地往榻边走。 “喂,他还病着,吃太油腻了不好,还是吃素的吧。”归寒邪把碗一抬,大声说道。 御凤澜愣了一下,立刻转头看珂离沧。 “对。”珂离沧掀掀眼皮子,点头称是。 御凤澜筷子一松,把鸡腿给归寒邪了,给帝夜天弄了一碗的白菜和萝卜。 “ 小凤凰真好。”归寒邪咧嘴笑笑,大口吃了起来。 帝夜天暗中咬牙,让你吃,也不怕鸡骨头硌掉了牙。 外面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 众人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用柜子罩住了火盆,吹灭烛光。 申晋和藏心跑出去看外面的情况,大家都握住了兵器,准备随时迎敌。 过了一会儿,申晋的声音传进来了。 “主子,瞳王来了。” “帝瞳?”帝夜天坐直了身子。 流星重新点上了油灯,打开大门,看着帝瞳一身狼狈地进来。 “三哥,我是从林宗正那里来的,听他说你可能在这里,我和四哥顶不住了,大军节节败退,若你不回去主持大局,只怕一个月之内就……”帝瞳一见着他,立刻就跪了下去,满脸愧色地说道。 北唐大军从东南面,胡疆铁骑从西南面,两路夹击,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帝琰开始还豪情万丈,积极调兵遣将,挥军迎敌。 但一打起来,他根本抵挡不住。 打了不过一个月,节节败退,已经退到了淮水以南,兰烨国丢了三分之一。 帝瞳赶过去后,也只能帮着维持着现有的局面,勉强抵挡敌人疯狂凶猛的进攻。 地图上染着血,上面圈出来的都是已丢掉的城池。 帝夜天脸色严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图,沉声道:“这样打,不出十天,又要丢掉安林城、德阳城、玉古城。” “是,这三个地方已经快被攻破了。他们攻势极猛,而且在他们的阵前还吊着你和申晋的脑袋,每到一处都要大叫已经杀了你和申晋。而且你又一直不出现!如今军中人心惶惶,开始出现逃兵。”帝瞳抹了把汗,紧张地说道:“三哥,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可能这三座城已经被攻下了。这三座城一丢,淮水也就算丢了,兰烨危在旦夕啊。” 帝夜天收好了地图,眉头紧皱。 大家都不出声,静静等着他的安排。 第428章 回去吧 “是啊,三哥,回去吧,你是我们的主心骨……”帝瞳摁着他的肩,急切地说道。 “主子,回去吧。”申晋也焦急地劝道。 帝夜天还在沉默。 “回去吧。”御凤澜在帐幔后面幽幽地说道。 帝夜天可能命中注定当不了逍遥人,就算他真的跟着她一走了之,他日看到兰烨百姓受苦,他心里也会不痛快。 她可能也命中注定当不了酒楼的藏酒娘,要与他一起沙场点兵,征战天下。 大风大雪中,一行人带着未吃完的团年饭出发了。 帝瞳带人先行一步,按着帝夜天的吩咐赶去做安排。 连着几天,一行人日夜赶路,就算马车上有厚厚的棉被垫着,但坐久了,还是颠得人腰酸背痛。 好在小姝儿真是个坚强结实的孩子,还很安静,偶尔哭哭,平常都柔柔顺顺地躺在御凤澜的身边。 “这下好了,一个在马车上养伤,一个在马车上坐月子。”奶娘给小姝儿换了尿布,小声抱怨,“你看看小小主子,她应该在一个舒坦的屋子里,好好地过完这个月!你们这对爹娘真是狠心,她才半个月,就跟着你们东跑西颠!” “我家小姝儿不娇气,你看她长得多好。而且这马车也不透风,挺好的,我觉得挺像摇篮呢。”御凤澜翻了个身,手指在小姝儿的小脸蛋上轻轻捏了一下。 小姝儿乌亮的眼睛看向她,薄薄的小嘴唇一咧。 “奶娘你看我的小姝儿,她和我的小时候是不是特别像?”御凤澜把额头蹭过去,和小姝儿亲昵地靠在一起。 “像,像极了!”奶娘拍拍她的手臂,感叹道:“你小的时候就是这样子,头发细细柔柔的,小脸蛋光滑得像剥壳的鸡蛋,我天天抱着你,都舍不得撒手!而且那时候你都不要你父皇母 后,只要我!” “奶娘对我有哺育之恩,所以我会奉养你终身啊。你和我之间,不就是母女一样的感情吗?”御凤澜笑着说道。 “那倒是,我的儿子都死光了,我不紧紧地拽着你,我真会饿死了。”奶娘笑了,凑过来,神秘兮兮地说:“小祖宗,我跟你说,你就是一脸的福相!数回大难不死,这一辈子都会享大福的。” “嗯,你也跟着我享大福。”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什么大福大贵,她都看淡了,活得自在才最重要。 马车突然一个颠簸,御凤澜连忙抱紧了小姝儿,眉头轻蹙,“好端端的大路,怎么又颠起来了?” 奶娘凑到马车前面看了一下,小声说:“是到了风凌渡口了,前面都是难民,都挤在渡口呢。哎,咱们那年不也是这样,怎么又回到这日子里来了。” 御凤澜坐起来,推开了点马车窗子看。 外面挤着好些难民,起码有上千人,把码头挤得水泄不通。 有些孱弱的妇孺被挤得站不稳,摔得哭哭啼啼。 “真可怜。”奶娘长长地叹气,伸手捂住了御凤澜的眼睛,小声说:“快别看了,把窗子关上吧,凉风吹着你的眼睛了。” “这才太平了五年,又打起来了。”御凤澜拧眉,把窗子关上。 “还不是帝家惹的事,若当年他们没打过来的话,一切太平……”奶娘小声嘀咕。 御凤澜笑笑,没出声。 “娘娘,现在过不去,主子说在这里稍候,让这些难民先过去。”藏心敲了敲马车门,小声说道。 “那就等等吧。”御凤澜拢了拢头发,坐了起来。 过了会儿,香娘挎着小包袱过来了,喂饱了小公主。 在路边等了起码有一个时辰,围在码头边的人不仅没少,还越来越多。 这一带就 这么一个渡口,河里十几艘小船根本忙不过来,船夫从早到晚不得停歇,早就累得撑不动船了。 藏心不时跑去看看情况,又回到马车这里来告诉御凤澜。 情况很糟糕,照这种情况,船夫累死了,河边的人也不会少多少。 “船来了,走吧。”申晋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是官船。”奶娘往外看了一眼,欣喜地说道:“我刚刚还在担心要让你坐小船,那河水刺骨,吹到你身上可怎么了得。” 御凤澜闭了闭眼睛,继续地往窗外看,那些难民都在河边挤着,眼巴巴地看着那艘金碧辉煌的大船,大哭,大闹,绝望地往前拥挤。 开始有人被挤下水了,刺骨的河水阻挡了男人们救人的勇气,掉下去的人很快就被汹涌的河水给吞没了。 她心里充满了怜悯。 天下众生,本应平等。她们能坐大船,可是这些可怜的人们却只能在冰凉的风里绝望挣扎。 “停下,让官船送百姓过河。”她突然推开了马车门,大声说道。 寒风猛地灌入了马车里,像刀子一样割在了御凤澜的脸上。 姝儿打了个冷战,哇地哭了。 奶娘赶紧抱住了小姝儿,大声责备道:“你怎么也这样,自己和姝儿的命都不顾了?你快给我进来。” 御凤澜裹紧了披风,从沐雨手里拿过了长鞭,用力一挥,马鞭在半空中甩出凌厉的响声。 “娘娘!”申晋他们一脸惊愕地围了过来。 “先送妇孺过河,速去传当地官府衙役,让他们在这里好好维持着秩序。先老人,再女子与小孩,男人们最后过去。”御凤澜大声说道。 “女人过去干什么?男人过去了还能打仗。”有些男人不满地大叫道:“你是什么人啊?大呼小叫的。” “既然男人可以打仗 ,你过河干什么,就在这里等着痛击敌人好了。”御凤澜厉斥道。 那男人语结,又见她身边几大侍卫护得严实,知道是官家的人,于是也不敢多言。 “怎么回事?”帝夜天的马车靠近了,他推开车窗,疑惑地看着她。 “皇叔,让百姓们先过吧,江山成了这样,你我都有责任,确实是我们不应该逃避!此次回去,不击退敌人,誓不为人。”御凤澜环顾四周,坚定地说道。 “皇上……”申晋转头看帝夜天,等着他发话。 帝夜天看了看河边的乱象,点了点头,沉声道:“先把妇人和孩子送过去,小御儿也去,你也是一样的。” 御凤澜点头,钻进了马车里。 官船能同时送一百多人过去,马车上去后,申晋又带着侍卫们,让一些女人和孩子上官船。 老人大都不愿意上来,催着自己年轻力壮的儿孙先上去。 有些男人也不要脸,跟着往上挤,都被申晋他们不客气地丢了下去。 大船上都是年轻力壮的男人划船,加上有精巧的机关,所以速度很快,不到半个时辰就送了一船人过去。 那些妇人围过来,对着马车里的御凤澜千恩万谢地磕头。 “都散去吧,不要围在河边。”御凤澜隔着帘子,脆声说道。 等人群散去,御凤澜突然看到了人群后面站的一行人,那是陆云双带着那几个孩子。 见到她,陆云双明显地瑟缩了一下,随即带着孩子们过来给她磕头请安。 “云双夫人怎么在这里站着,不冷吗”御凤澜放下了马车帘子,淡淡地问道。 “营地隔这里不远,妾身来迎接皇上和皇后娘娘。”陆云双不敢起身,细声细气地答话。 “之翔和我在一起,你猜帝晓去哪里了?”御凤澜从帘子缝隙里看她, 看到她颤抖了一下。 “妾身弄丢了晓儿,日夜难安,自会向皇上请罪。”陆云双连忙说道。 “那就好,皇上很快就过来了,你等着吧。”御凤澜收回视线,让藏心把马车赶到前面去。 帝夜天又让了两船的百姓,一个时辰后才过了河。 “皇上。”陆云双快步过去,跪下给他行礼问安。 帝夜天拧了拧眉,沉声道:“起来吧,大营说话。” 陆云双柔顺地点头,带着孩子们上了自己的马车。 帝之翔看到哥哥们很高兴,直接跳下了马车,钻上了他们的马车。 帝琰和帝瞳就在前方的枯木湖扎营,从这里过去只要两个时辰。 到了大营不远处,只见帝琰和帝瞳都等在门口,焦急地朝他们这边张望着。 “进去说话。”帝夜天往外看了一眼,沉声说道。 帝琰和帝瞳没多礼,上了马,跟着帝夜天的马车往大营里跑。 御凤澜抱着孩子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帝琰一眼瞅到了,一勒缰绳,大声问:“你生了。” “哦,是公主,叫帝姝。”御凤澜点头,抱着孩子往大帐里走。 外面太冷,不是这半个月大的孩子能扛得住的。 大帐里生着火,御凤澜把冻得小脸有些发红的姝儿抱到火盆边,喂了点糖水,等姝儿脸色好些了,才抬头看眼前的众人。 帝琰看着姝儿的神色很复杂,有些羞愧,有些尴尬,好像是在以此回避帝夜天的视线。 陆云双的眼睛一直盯着她怀里的孩子看,神情有些木然,不知道在想什么。 “议事了。”帝夜天坐下来,拧了拧眉,沉声说道。 “皇兄,你的一心蛊……”帝琰只好转过头,小声问道。 “暂时无碍。”帝夜天摇了摇头,拿出帝瞳给他的地形图,抖开了,开始教帝琰布阵退敌。 第429章 击退了敌人再说 帝琰听完了,窘迫地说道:“皇兄收回成命,那让位诏也就收回去吧。这一仗打下来,臣弟是明白了,臣弟没有帝王之才” “击退了敌人再说。”帝夜天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 “是。”帝琰点点头。 “光影没来此处?”珂离沧突然问道。 “光影没来。”帝琰摇头,不解地问道:“他出来几天了?会不会还没到?” “糟了,他身上带着山寨的地形图和财宝图。如今山寨不是问题了,那财宝图不能落在薄念倾的手里。”御凤澜拧了拧眉,小声说道:“得赶紧把他找回来。” “门主,我和彩韵去找他。”流星急了,连忙说道。 “去吧。”珂离沧点头,这四个小子还从来没有离开过他这么长时间,若真是落入敌人手中,光影也不知道撑不撑得过去。 御凤澜听着他们的话,心里隐隐不安。 光影不是不稳重的人,若不是遇上了特殊的情况,一定会回去的。 他会去哪里了呢? 军中的大将都过来给帝夜天和御凤澜见了礼,又为小公主的事道贺了一番,待安静下来,已是亥时了。 小姝儿睡得正香。 陆云双跪在帝夜天面前,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 “帝晓到底是怎么回事?”帝夜天看着她,冷竣地问道。 “妾真的不知道”陆云双含泪摇头,弱弱地说道:“今儿才听之翔说,晓儿没了,晓儿半岁起就到了妾的身边,妾拿他当亲生儿子一样。” “我是问你,你的梳子为何有毒!”帝夜天拧眉,打断了她的话。 “真的不知道呀,那是云织给妾的梳子。” 陆云双掩面哭泣,哆哆嗦嗦地说道:“之翔一直说是梳子有毒,但那是妹妹给妾的梳子,云织怎么会给妾有毒的梳子 呢?妾真的以为之翔只是被什么虫子咬了,若云织在这里,妾还能问个清楚明白。但是如今云织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妾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但是,皇上,晓儿是妾的儿子,妾怎么会忍心不管他,他们几个就是妾的命啊,妾这一生只有他们,妾怎么会舍弃他们,那日若不是被薄念倾的人抓去,妾绝不会弄丢晓儿啊!”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不停地磕头,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停,最后差点晕厥过去。 “皇上,云双夫人身子不好。”申晋忍不住劝说起来。 “身子不好,就不要出宫,你为何随意出宫!我遇上你们时,一再问你晓儿的事,你一句实话也没有,你到底想干什么!”帝夜天脸色铁青,厉声质问道。 “妾真的不知道,晓儿没了妾害怕皇上怪罪。不敢说晓儿没了,妾也难受至极,他是妾的心头肉……” 她抬起头,瞪着通红的眸子,哆哆嗦嗦地解释。 见帝夜天还是一脸怒意,她闭了闭眼睛,突然拔下了钗,往喉咙猛地刺去。 “晓儿的事,是妾的罪过,妾以死谢罪。” “夫人。”申晋连忙打掉了她手里的钗,小声劝道:“皇上心疼晓皇子,你不要太激动。” “够了,你又这样!”帝夜天一拍桌子,声色俱厉地说道:“从现在起,你就不是云双贵妃,也不是云双夫人。” “父皇。”在外面听着的几个皇子们急了,一起闯了进来,跪在帝夜天面前给陆云双求情。 “父皇,晓弟弟的死,我们也有责任,没能好好照顾弟弟。父皇请饶恕娘吧,她这些日子为了父皇担心受怕,照顾我们也尽心尽力。” 帝夜天拧拧眉,让人扶起了几个儿子,目光缓缓扫过他们,沉声道: “你们如今大了,都懂事了,我就和你们说说你们爹娘的事。” “父皇,儿子们都知道。”几个孩子又跪下去,给他磕头,哭着说:“父皇养我们长大,给我们锦衣玉食,儿子们会报效父皇,报效兰烨国的,绝不给爹娘丢脸。” “好,你们知道就好。”帝夜天扶起了其中一人,严肃地说道:“这次对兰烨国是考验,对你们也是考验,你们不必冲锋陷阵,但你们可以帮着打磨兵器,收拾战场,救治伤员,刷洗战马。总之,这是你们人生中的第一次磨厉,我要看到你们一个个都成为我们兰烨国引以为傲的铁骨皇子。” “谨遵父命。”孩子们磕了头,还是不肯起来,央着他饶恕陆云双。 帝夜天转头看向陆云双,沉声道:“你把这几个儿子教得还算不错,但帝晓之事,你责无旁贷,我必须罚你。” “妾愿意接受任何惩罚。”陆云双哭着重重磕首,额头很快就磕破了,“做牛做马,也要偿还欠晓儿的债。” “做牛做马就不必了,废你贵族身份,继续照顾这些孩子,你尽心尽力,这些孩子们也会孝敬你。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你好自为之。”帝夜天挥了挥手,不再看她。 几个孩子围过去,扶起了陆云双,又齐齐转身向御凤澜行礼。 御凤澜一直坐在榻边,轻拍着姝儿,听他们说话。 她很明白,想处罚陆云双很困难,这些孩子对陆云双的感情很深,若处罚了陆云双,这些孩子会对帝夜天和她心生怨意,难免不会偷跑掉,到时候惹来了麻烦,更不好处理。 “主子。”许久不见的童舸大步跑了进来,直接跪到了帝夜天的面前,瞪着腥红的眼睛,哽咽着说:“主子您终于回来了。” “ 起来说话。”帝夜天拍拍他的肩,让他起身。 “一心蛊……”童舸跳了起来,担忧地问道。 “好多了。”帝夜天笑了笑。 童舸拍了拍心口,如释重负,“那就太好了,属下这些日子担心得睡不着觉啊,还有妙音,茶饭不思的。” “妙音来了?”帝夜天拧了拧眉。 “皇上。”童妙音慢步进来,双眸红通通的,直直地盯着他,连眼角余光也没给御凤澜。 童妙音为人一向张狂锋利,只有在帝夜天面前才会装出小女子的模样。 对别人,那可是绝不会手下留情。 可惜,脑子不太好使。 御凤澜收回视线,任她用她那火辣辣的眼神去荼毒帝夜天。 也就只能看看而已。 帝夜天看看她,沉着地说道:“既然来了,这事就一并说清了。童舸对你情根深种,今日我为你们赐婚。” “啊!” “什么?” 童舸和童妙音同时惊呼,童舸面上涌起几分喜悦,而童妙音却是一脸错愕和失落,扑通一声跪下去,连声拒绝。 “不,妙音生是皇上的人,死是皇上的鬼。” “说什么傻话,珍惜身边人,才有今生福,起吧。”帝夜天扶了她一把,把童舸的手拉过来,让他二人手手相叠,沉声道:“愿你二人从此同心,白头偕老。” “可是……”童妙音咬牙,扭头看向御凤澜。 御凤澜笑笑,淡淡地说道:“恭喜童夫人。” “我不嫁,皇上您不能这样,妙音就算一辈子当活尼姑,也不嫁他。”童妙音尖声说道。 “妙音。”童舸的脸涨得通红,尴尬地看着她。 “当尼姑还是当有女人有趣呢,童夫人尝尝滋味再说吧。”御凤澜起身过来,腕上褪下金镯,放到童舸的掌心,“金镯为贺,愿你二 人琴瑟和鸣。” “谢皇后娘娘。”童舸握着金镯,一脸窘迫地看着童妙音。 “你这个死人,谁要嫁你,我明日就出家去。”童妙音反手给了童舸一拳头,捂着脸,哭着往外冲去。 “这算什么?强婚强嫁?”御凤澜抱住帝夜天的腰,把脸贴到他的背上。 “从此后只有你和我。”帝夜天侧过脸,低低地说道。 “一直只有你和我。”御凤澜笑道。 “也对,一直只有你和我。”帝夜天点头,手覆上了她冰凉的手背。 大帐的帘子被风吹得颤动不停,有风钻进来了,拂起他的发,挠得她耳根发痒。 外面很吵,晚归的将士正在痛诉在前面受到的打击,还有糊涂的将领,可恶的敌人。 马儿在嘶鸣,伤者在痛呼。 御凤澜往外看,忍不住问道:“皇叔,我们能赢吗?” “有我不能赢的事吗?”帝夜天反问。 御凤澜想了想,点头道:“皇叔果然脸皮够厚。” 帝夜天哑然失笑,握着她的指尖,往牙里轻轻一咬,“亏得我脸皮够厚,才能让小御儿成了我的人。” 御凤澜拧眉,认真地说道:“亏得你脸皮厚,不然怎么好意思再来我面前。” 帝夜天挑了挑眉,转过身来。 他的动作还是很不灵活,甚至有些僵硬。 走路也是,说话也是,只要稍累一点,就会浑身绷紧,筋骨生痛。 对视片刻,帝夜天一本正经地说道:“这世上,还有我不好意思的事吗?” 御凤澜绷不住了,啐他一口,去照看姝儿睡了。 他晚上不能睡这里,要和归寒邪、珂离沧挤一处。 香娘和奶娘过来照顾她们母女两个,外面人仰马翻的,御凤澜居然饱饱地睡了一大觉。 梦里金戈铁马,挥剑斩酋奴,好不豪气。 第430章 山寨没了 御凤澜,她本就是命中注定要御行天下的女子吧,一身铮铮铁骨,一腔克刚柔情,能挽梨花为利剑,红妆也能纵马行。 山影重重,寒霜冻人。 几骑快马在山脚下停下,月光落在薄念倾紫色的裘皮帽上,像洒下了一把寒凉的雪砂。 他跳下马,大步走向月光深处的一栋小屋。 屋里有灯光透出来,一道削瘦的身影端坐桌前,正把酒独饮。 “谋师。”薄念倾推门进去,看着那一身绛色土布衣饰的人,一脸冰霜地说道:“山寨没了。” “呵,胜败乃兵家常事,无妨。”男人沙哑地说道,慢慢抬起了头。 “北唐和胡疆那边,要怎么交待”薄念倾把披风甩开,冷着脸问道。 “呵呵,需要交待吗”男人拍了拍手,哑声笑道:“你见见这个人。” 从里面打起帘子,走出一位穿着黑裙的妇人。 脸如皎月,眸如星辰,风情万种地向他一福身,声音如脆莺出谷,“见过倾郡王。” “你是何人?”薄念倾疑惑地问道。 “那日在宫中见到倾郡王,就知道倾郡王有一统天下的帝命。”妇人绕着他走了两圈,手指搭在了他的肩上,红唇凑近他的耳朵,小声说:“倾郡王,一时低谷不要紧,前程光明才重要。” “你到底是谁?”薄念倾掀开 她的手,冷冷地问道。 “你猜猜她是谁。”谋师捋须笑,得意地问道。 薄念倾盯着女子泛着媚光的眼睛看了半天,疑惑地问道:“是谁?” “哈哈。”女子掩唇娇笑,花枝乱摇,“郡王,短短数月,你就忘了我了。那日抬金角马入殿,我为殿上众人看命道来日,你可是盯着我看了许久的,怎么,郡王的记性也变差了呢。” “什么,你是大巫女?”薄念倾愣住,半天没能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呢。 大巫女丑得不像人,这女子怎么看怎么美,怎么可能是大巫女。 “我们的门派,入门时就得毁了脸。”大巫女的手又搭回他的肩上,得意洋洋地说道:“但是,这只是我们寻求长生的一种法子而已。” “现在,你找到了?”薄念倾有点激动,双目一亮。 “对啊,找到了。”大巫女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呵气,“倾郡王想不想也得到呢?” “呵,世上哪来长生法。”薄念倾忍着激动,不露声色地说道:“你换了张皮,就说自己长生了,谁信。” “郡王还是信吧,她并不是换了皮。”布衣男子转过身来,大笑道:“郡王以后天下与美人兼得,寿与天齐,天下谁人不服君,天下谁人敢不服。” 薄念倾转过头,认真地打 量了一眼大巫女,低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端木若。”大巫女的手从他的肩头滑下,在他的心口上摁了摁,笑道:“好好记着,我将成为你登向帝位的一盏明灯。” “你要什么?”薄念倾低眸看她的指尖,低声问。 “你放心,我要的是你觉得不重要的东西。”大巫女的手指在他的心口上点了点,娇滴滴地说道:“把你觉得最不重要的东西给我,那样就行了。” 最不重要的? 薄念倾想了会儿,钱财最不重要吧。 他拉开了大巫女的手,淡淡地说道:“只要你和谋师一起辅佐我一统天下,我会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一言为定。”大巫女掩唇娇笑,眸中凉光一闪而过。 谋师给他倒了碗茶,沙哑地笑道:“那就从今日起,我们一同努力,一统三国,称霸天下。” 薄念倾只觉得一身热血沸腾,举起了茶碗,和他轻轻一碰。 第二日更冷了,不少士兵们都受了寒。 帝夜天在大营里走了一圈,眉头深锁。 现在的士兵有一半是兰烨当地人,受不了这边的寒冷。战事再拖下去,不出一月就会兵败如山倒。 “皇上,您前几日安排瞳王去打沧州,但瞳王被困在九宴了,那里有一支北唐军。 将领是北唐以凶悍着称的第一猛 将龚兰奇,他打仗很擅长用陷阱,瞳王经验不足,所以被困了。” 童舸和申晋跟在他身后,焦急地等着他出声。 “经验不足还带兵打仗?”归寒邪正好坐在路边,嘴里咬着一根枯草,肆意嘲笑道:“帝夜天,你这些弟弟和手下们还真可笑。” “不说话,嘴巴会臭吗?”申晋正忧心忡忡,才懒得和他多言,瞪他一眼,转头看向帝夜天。 归寒邪撇嘴,把枯草吐了,起身往前走。 瞎着眼睛,对他来说,不是件好事。 在这里守着,也是迫不得已,他还巴望着珂离沧争点气,早点把眼睛给他治好。 御凤澜还不能出大帐,正在帐中和香娘一起做针线,给小姝儿多做几件衣裳。 归寒邪撩开大帐进来了,耳朵动了动,寻着声音过去,大大咧咧地坐下。 “怎么了?脸色不好看。”御凤澜看了他一眼,勾下头,继续手里的活。 “不怎么。”归寒邪闷闷地说道。 “珂离沧采药去了。”御凤澜咬断了线头,小声说道:“好在他在这里,军中有些将士的伤,只有他有办法。北唐军的箭上都有毒,中箭的将士,伤口烂到都能看到骨头了。” “好残忍。”香娘缩了缩肩,小声说道。 “哦,打仗都这样,不把对方置于死地,对方就会反扑 过来。”御凤澜平静地说道。 “小凤凰的心肠够硬,我喜欢。”归寒邪的手指在桌上摸。 御凤澜轻轻地把茶碗推到他的手边,小声说:“早上煮的红枣茶,你要不要尝尝。” “谁喝女人的玩艺儿。”归寒邪说归说,还是拿起了茶碗,一口喝光了。 瞎了眼就是这样不方便,想喝口茶,也不好意思和帝夜天的人说,只能强忍着,等到御凤澜起来。 “那我去端些桂圆茶来。”香娘连忙起身,快步往外走。 这妇人很会看脸色,还很勤快,御凤澜越看越喜欢。 “那我下午煮点甘草茶如何?”御凤澜给他把茶满上,小声问道。 “放些马鞭牛鞭之类的更好。”他唇角一扬,大大咧咧地说道。 “美得你。”御凤澜白他一眼,嘲笑道:“媳妇都没有一个,还马鞭呢,骑马的鞭子我倒是有,打得你满头包。” 归寒邪往她面前凑,轻声说:“你怎么骂我都行,我喜欢听你说话。” 奶娘进来了,一瞧这一幕,立刻跺了跺脚,大声说:“你,出去。” 归寒邪撇撇嘴角,不满地说道:“你喊什么,我们光明正大地说话呢。” “归公子,你是大男人,她在坐月子,你别总钻进来!去去,去外面呆着去。”奶娘过来了,拎着他的耳朵往外拽。 第431章 你放手 “你放手,我可不管是不是女人……”归寒邪绿着一张俊脸,硬是被奶娘给丢了出去。 沐雨和诛风在一边吃吃地笑,大肆嘲笑了一番。 “归寒邪,别拿着你的瞎眼睛当令牌,故意去小主子面前转。这是大营,让人看到了,还以为小主子和你怎么样怎么样。”藏心抱着剑扭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训斥道。 归寒邪脸色不善,冷哼一声,坐到了一边的石墩上。 远远的,那些小皇子正帮着士兵们擦兵器,搬粮草。 今儿一大早,他们就在那里忙活了,一直干了三个时辰,中间都没怎么歇着。 “云双夫人真可怜。”站在几人身后的一名侍卫小声叹息。 “她可怜?”藏心扭头,黑着脸瞪他。 “对啊,她在大营这些日子里,一刻也没歇着,给将士们洗衣做饭,缝衣上药,忙得跟个陀螺似的,昨晚又哭了一整晚,”侍卫看看他,不满地说道:“你瞪我干吗?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她可怜,全大营的人都觉得她可怜。她的父亲和兄长都是有名的战将,那一年带着三百精兵,拖住御家一万三千人,最后身中二十余箭,扶着战旗硬是没有跪下!” “哦,呵……”归寒邪冷笑,“那关陆云双什么事?蛇蝎女人而已。” 侍卫拧拧眉,盯了归寒邪一眼,走远了几步。 御凤澜在大帐里都听了个真切,走到了帐帘边往外看,远远只见陆云双和童妙音在一起,手里挎着药篮,往药房那边走。 一个心狠,一个心毒,也不知道会不会再给她找麻烦? 正思索时,外面匆匆跑进了几匹快马,大声喊道:“皇上,紧急军情。” 御凤澜往他们跑去的方向看,帝夜天带着一众将领正慢步过来,他步子僵硬,走得很慢。 “怎么了?”帝夜天迎过去 ,伸手接过了侍卫递来的密信。 匆匆看完,他脸色稍霁。 “皇上,出什么事了?”童舸紧张地问道。 “好消息。”帝夜天把信递给他,带着人往御凤澜这边走。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忙,还没来看过母女两个。 “姝儿还在睡。”御凤澜迎他进来,笑着给他倒上一碗茶。 “好,我们就在这里议事。”帝夜天拉了拉她的小手,慢吞吞地在火盆边坐下。 “皇上,到底是什么好消息?”申晋迫不及待地问道。 “要想退敌,光靠在前面硬打是不行的,我要让他们内乱。”帝夜天笑笑,让申晋铺开了地形图,看着上面几座城池,沉着地说道:“他们二人和薄念倾联手,反被薄念倾所伤,为何他们的兄弟们知道了真相,却并不找薄念倾的麻烦,还在继续攻打我们?” “因为他们其他弟兄巴不得这两个人死!”童舸想了想,低声说道。 “若他们二人没死,又回去了呢?”帝夜天反问。 “那……还是他们当大将军。”童舸有些捉摸不透帝夜天的意思,不解地问道:“而且现在他们打着为兄报仇的旗帜,拼命进攻,就算找到这两个人,把他们送回去了,也改变不了这战局。” “那就看,怎么唱这出戏了。”帝夜天一番布置,听得几人一愣一愣的,渐渐脸上都露出了喜悦之色。 “皇上高明。”童舸伸着大拇指,满脸崇拜。 “都去吧。”帝夜天挥了挥手,示意他们退下。 众人出去,他立刻到了姝儿身边,把还在熟睡的小公主抱了起来。 手臂弯得有些困难,但还是把孩子捧到了眼前,往她的眉心亲吻了一下。 “小姝儿怎么还在睡呢?”他转头看御凤澜,低声问道。 “小娃娃睡得越多越好,你不懂。”御凤澜把孩 子放回被窝里,笑着说道。 “嗯,你懂就行了,懂得越多越好,给我生多多的胖娃娃。” “皇上。”帐帘外响起了童妙音的声音。 “什么事?”帝夜天转过头,眉头轻锁。 “您的汤药好了。”童妙音端着药进来,给二人行了个礼,一脸气鼓鼓的神情。 流星和彩韵去找光影了,珂离沧带着溢钰去采药,这煎药的事又落到了童妙音的身上,当然,谁都知道这是她自己抢过去的差事,不然还有香娘呢。 “皇上,您刚受过伤,得多补补身子。我炖了骨头汤,您也喝一碗。” 童妙音把托盘放下,一盅热汽腾腾的汤,一碗黑黝黝的草药,香味和膻味儿同时钻进了御凤澜的鼻子里。 “娘娘也应该多补补。”童妙音挤出笑脸,给御凤澜也装了一碗。 “谢了。”御凤澜坐下来,拿着勺子就吃。 童妙音咬了咬红唇,殷勤地给帝夜天装了一碗,小声说:“皇上,您还记得那年我们在南鸽郡那里遇上的峥嵘郡主吗?” “嗯?”帝夜天转头看她。 “她是胡疆大妃最爱的女儿,现在小汗王死了,胡疆大妃的另一个儿子就是储君,她一直很心仪你,若能和她联姻,这胡疆大军也就能不战而退了。” 她一面说,一面递给了帝夜天一封散发着淡香的信笺。 “这是她托人送来的,怕被人知晓,所以先找到了我,让我转交于你。” “哪位峥嵘郡主?”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胡疆大妃的嫡女。”童妙音堆着一脸的笑容,脆声说:“皇上,联姻素来是各国之间保持平衡的最好办法。义父也很赞同,他正与诸位大人赶来见你。” “童妙音,你如今也学会干政了?”帝夜天脸色一沉,冷冷地斥责道。 童妙音吓得一抖,连忙跪了下去。 “ 皇上息怒,这件事是臣的主意。”童大人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进来。 “进来。”帝夜天黑着脸,沉声说道。 朝中几位重臣快步进来,解下身上披着霜雪的披风,过来给二人磕头请安。 “皇上和皇后娘娘安然无恙,臣等欣喜若狂。”童大人重重地磕了头,大声说道。 “既然欣喜,又怎么弄出联姻这么一出戏。”御凤澜恼火地质问道。 “原以为皇上不会回来,所以臣派人去了胡疆,想让四爷与峥嵘郡主联姻,没想到峥嵘郡主心在皇上身上……” 若他没回来,这事也没错,毕竟他们都在想方设法保住兰烨国。 但现在问题来了,峥嵘郡主要的是帝夜天,不是帝琰! 帝夜天是不可能接受联姻的建议的,但这主意已经传到了大妃那边,得到了她的同意,若此时又反悔,大妃必定动怒。 “皇上,大妃那边我们也探过口风,她与大汗的两名侧妃斗得正厉害,两名侧妃的兄长此次都带兵出征了,一旦立下战功,大妃的地位就会不保。”童妙音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皇上就算不喜欢峥嵘郡主,应付一下也无妨。只要胡疆退兵,我们专心对付北唐,岂不是要容易一些?” “有这么容易吗?”帝夜天脸色一沉,低声道:“峥嵘郡主必定会要求皇后之位,胡疆大汗一向野心勃勃,到时候让兰烨向他们臣服,年年进贡,你们可愿意?” “暂时的委屈,可以换来长久的安定,并且能休养生息,积蓄力量,有何不可?”童妙音不服气地说道。 “妇人之见,出去,”帝夜天呵斥道。 “妙音,你快出去。”童舸把她推出大帐,小声说:“你怎么干涉起政事来了。” 童妙音冷着脸,打开了他的手,一扭腰,往前面跑了。 童 舸满脸担忧地看了会儿,回到了大帐。 “联姻之事,也不见得凑效。他们要的是我们兰烨肥沃的疆土,就算联姻,也是养虎为患,他们迟早会侵吞我们的土地。”御凤澜走到沙盘边,冷竣地说道:“一定要让他们知难而退,不敢再来侵犯我们兰烨国土。” “说得轻松啊……”有几名将领看了看她,明显露出了不满的神色,“粮饷不足,又是寒冬腊月,我们的将士病倒了好多,若不能尽快结束战局,我们……” “我们怎么了,我们一定会赢。”御凤澜打断了他的话,脆声说道:“将军干嘛长别人的威风,灭自己志气。” “皇后也不应该干政。”那位将军看了看帝夜天,嗡声嗡气地说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妙音夫人也出去了。”将军顶撞道。 申晋大步上前,小声斥责道:“和将军,你少说几句,怎么敢这样与皇后娘娘说话。” “皇上在宫里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就要让位?若皇上在宫里,这战局就不会是这样。”和将军不服气地争辩。 “皇上是生病……” “生病可以召天下名医进京,不是珂离沧治好的吗?那在宫里就能治!天下皆传,凤后就是来灭我们江山的。” “好了。”帝夜天铁青着脸,怒斥一声,“你们到底是来与我议事,还是来责备皇后的?我看你们都忘了一件事,不管我是不是皇帝,她都是我的夫人,容不得你们说三道四,更容不得你们在我面前如此轻视她!” 和将军心里一惊,赶紧抱拳跪了下去。 “男子汉大丈夫,连自己的夫人都护不住,还谈什么护住家国天下?打仗是男人的事,你们再敢拿着这些不着调的罪名往皇后头上安,我对你们不客气。”帝夜天缓缓环顾众人,厉声说道。 第432章 被赶出来了 “皇上息怒,和将军也是情急,担心您,担心兰烨国。”童大人赶紧打圆场。 “算了,我是不应该多嘴。”御凤澜抱起了小姝儿,小声说:“你们就在这里议事吧,这里本来就是王帐,离前面的宫帐要远,你们在这里说事,不必担心别人听到。只因为这里厚实一些,可以把风遮得严实一些,才让我在这里暂住。我先去之你住的那里呆一会儿,完事了我再回来。” “外面风大,我们走。”帝夜天拦住她。 “没事,我不娇气,姝儿也不娇气。自打生下她,这大半个月来,我也不是没在外面呆过。”御凤澜冲他笑笑,叫进藏心,帮她搬上摇篮,带上姝儿的东西,一起往帝夜天和归寒邪的大帐走。 一出去,寒风就呼呼地往脸上刮。 藏心把大披风给她罩了个严实,只露出两只眼睛。 一路快步往前,远远就听到了归寒邪的嘲讽声。 “唷,被赶出来了。” “进来吧,啰嗦。”御凤澜瞟他一眼,快步往前走。 归寒邪唇角一扬,跟着她身后问:“他们欺负你了?” “谁能欺负我。”御凤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她很明白,在那些大男人眼中,男人才是主子,女子是附属品,她就不应该占着帝夜天,动摇他的雄心,以至于他们现在不得不面对危机,浴血奋战。 “喂,想不想出气?”归寒邪突然拉住了她的袖子,俊脸往她的眼前凑。 他额角的红斑越来越醒目,像一片卷着的玫瑰花瓣,让他的容貌看上去又妖孽,又邪气。 “不想,别乱来。”御凤澜摇头。 “可是我想。”归寒邪嘴角歪了歪,冷笑道:“他们打不过别人,把这屎盆子往你身上扣?呵,我可看不惯。” “算了,别惹事。”御凤澜很平静,看了看归寒邪,小声说:“ 你毕竟不是军中的人,少和他们起冲突。” “哼,我可不怕他们。谁再敢对你说三道四,我杀了他。”归寒邪嘴角往下微弯,杀气腾腾地说道。 “这可是军中,容不得你撒野。”路边的大帐帘子被掀开,童妙音气势汹汹地冲了出来,看着归寒邪怒斥。 “唷,谁家的下堂妇?”归寒邪耳朵动了动,听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你……”下堂妇三个字刺痛了童妙音的心,气得双目迸发怒火,直直地瞪着他。 “知道你为什么不受人喜欢吗?男人娶妻当娶淑,你全身上下哪里有一个淑字?刻薄的泼妇而已。”归寒邪冷冷地嘲讽道。 “归寒邪,算了。”御凤澜拦住了归寒邪,不让他和童妙音起冲突。 归寒邪的脾性她明白,无拘无束惯了,是宁可死也不去找杀手王要解药的人物,当然也容不得童妙音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但是,这时候的兰烨要的是齐心协力,而不是四分裂。 她看了看童妙音,带着一行人直奔归寒邪的大帐。 归寒邪从童妙音身边过去时,袖子一拂,带着凌厉的风,刷过了童妙音的脸颊。 童妙音捂着脸,气得追了好几步,怒骂道:“归寒邪,你少得意,我一定会把你赶出这里。” “那就请快点,别等我杀了你的时候,我还好好地站在这里。”归寒邪漫不经心地说道。 “好了,你理她呢。”御凤澜拧眉,拽了他一把。 姝儿在她的怀里哭了起来,一行人赶紧加快了脚步,冲进了前面的大帐。 童妙音握着拳,用力跺脚,气得连声怒骂。 “妙音夫人,快别骂了,别人都看着呢。”陆云双端着一盆衣服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劝道。 “陆云双,你可真没用,你曾经是皇上最信任的人,替他照看几位皇子,也是 唯一一个封了贵妃的人,你看看你,现在只能洗衣做饭,挑水捣药,你说你怎么就落到了如今这地步?比别人的奴婢还不如!你哪有脸过来和我说话的?”童妙音扭头看她,把一腔怒火直接发泄到了她的身上。 陆云双委屈地红了眼睛,看了看她,小声说:“妙音夫人骂我也没有用,妙音夫人不也被休了吗?” “我……”童妙音语塞,脸色煞白。 “皇上爱她,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光是皇上爱她,你看看那些男人哪个不爱她?她生来有这样的魅力!她是公主,出生高贵,模样又漂亮,长得倾国倾城……”陆云双絮絮叨叨地说道。 “够了,她能有多漂亮,能有多倾国倾城?”童妙童越听越生气,挥起一掌,打落了陆云双手里的木盆。 刚洗好的衣服洒了一地,沾上了泥土。 陆云双委委屈屈地蹲下去,拖着哭腔说:“妙音夫人找我出气倒没事,但别去皇上那里这样了,免得他更生气。在他心里,皇后就是一切。我们跟了皇上这么久,一男半女都没能生下,只有皇后生了如此漂亮乖巧的小公主。” “行了,别说了,你烦不烦人?”童妙音捂上了耳朵,恨恨地往回跑。 童妙音冲回了自己的大帐,把里面的东西一顿猛砸,扑到了桌上,嘤嘤地哭了起来。 “别哭了。”陆云双跟进来了,倒了碗茶给她,又拧了条帕子给她擦脸,小声说:“我们姐妹就是这样的命,争不过别人,就这样彼此安好吧。皇上高兴,皇上满意,那就行了。” “我不高兴,我不满意。你贤惠,我可不贤惠!”童妙音揪着帕子往桌子上打,“凭什么她一个人把好事全占去了,凭什么她是皇上的心尖人。” “因为她是御凤澜啊。”陆云双幽幽地说道。 “ ……”童妙音瞪着通红的眼睛,看着陆云双发怔。 “你歇着吧,别闹了,让别人看到了笑话你。你比我好,好歹童将军疼你爱你。我一无所有,他还恨我,怨我,你别像我一样,让他恨着你,怨着你!只要好好的,说不定还有转机。”陆云双端起了放到一边的盆子,慢吞吞地往外走。 “我不甘心……”童妙音猛地站了起来,又重重地跌坐下去,喃喃地说道:“能有什么转机?皇上这么爱她……” 陆云双扭头看了她一眼,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外面有士兵看到她,主动过来帮她拿木盆。 “不必了,我自己拿得动。” “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帮我们洗衣做饭,照顾伤兵,很辛苦,我帮您拿着吧。”士兵憨厚地说道。 很多人就是这样,将心比心,同情弱者。 陆云双在大营的日子里,一刻也不闲着,帮着忙这忙那,事事亲力亲为,又温柔和善,将士们对她的印象极好。对于她被贬为庶人一事,绝大多数人都抱着同情的心态,对她比往常更加尊敬。 “谢了。”陆云双挤出一抹柔顺的笑容,跟着士兵往大营后面的小河边走。 “夫人,这么冷的天,就不要自己洗了吧。”士兵看了看她皴裂的手,同情地说道。 “没事,皇子们的衣服一直是我亲手洗的。”陆云双把衣服放进冰凉的河水里,拿起木槌,洗去衣服上刚沾上的泥土。 “那我帮夫人。”士兵挽起了袖子,拿过了她手里的木槌,砰砰砰地敲打起了衣服。 又有两名士兵过来了,加入进来,三下五除二,帮着陆云双把衣服清洗得一干二净。 “夫人,您受委屈了。”士兵看着蹲在一边整理湿衣的陆云双,忍不住说道:“皇后独宠,妙音夫人也拿您撒气……” “没关系的。”陆 云双笑了笑,柔声说道:“你们也不要放在心上,我一点事都没有,都习惯了。” 这话听在大家心里,只感觉到心酸。有人忍不住说道:“夫人何不回乡去?也不必受这些气。” “我走了……皇子们怎么办?他们是我一手养大,我不舍得他们……”陆云双眼眶泛红,弱弱地说道:“我辛苦一点没有关系,我真的没事。” “哎,夫人真是善心。” 几个年轻人越发地同情她,帮她端着木盆,送她回她住的小帐篷。 因为被贬为庶人,她如今只能和那些下人们住在一起。 把衣服晾在木杆上,她给几位士兵抓了一些炒花生出来,千恩万谢了几句,又去厨房里帮忙。 “云双夫人真可怜啊。”几人站在一起,看着她的背影唏嘘不已。 “皇后虽好,怎么就容不下人呢?” “哎,都说凤后是来灭我们兰烨国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样。” “快别说了,皇上深爱凤后,方才听说在大帐中就争执起来了。” “……” 几人小声议论着,慢步走开了。 陆云双从厨房里出来,把一盆白萝卜放到井台边,抬头看了看远去的士兵们,神色木然,继尔又现出几分绝望的恨意来。 归寒邪用锦帕折了个小老鼠,举到姝儿面前,不时在她的小脸上扫弄一下,逗得她的一双大眼睛不停地跟着他的手跑。 奶娘端着两碗面疙瘩进来,忿忿不平地说道:“那些嚼舌根的货,我非拔了他们的舌头。” 御凤澜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外面那些人议论她呢。 “嘴长他们身上,随便他们说啊。”她笑笑,接过了碗,埋头就吃, “你看看,就给你们吃这个。”奶娘忿忿不平地说道:“你在坐月子呢,坐月子!吹了冷风不说,还要吃这些粗食。” 第433章 怎么了 “粮草不够,士兵们尚且饿着,给我吃这个很好了,你看,这里面不是还放了鸡肉吗?”御凤澜夹了一块鸡肉出来,在奶娘面前晃。 归寒邪把他的那碗推到御凤澜面前,眉头紧皱,“喏,把我这碗也吃了。” “我又不是猪,能吃这么多。”御凤澜把碗推回来,不以为然地说道:“你自己吃吧,我这里足够了。” “怎么了?”帝夜天掀开大帐,走了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申晋端着托盘,上面也是两碗面疙瘩。 “皇上,娘娘的身子一直亏着呢,你怎么就让她吃这个?路上吃了一路的冷馒头,这好容易到了这里,你又用一碗面疙瘩打发她!女人坐月子最重要了,若这时候亏了身子,会落下病根,这一辈子就得遭罪。”奶娘恼火地抱怨道。 帝夜天拧了拧眉,扶着御凤澜的肩膀坐下来。 “奶娘,你出去。”御凤澜推了奶娘一下。 “我不出去,你别拦着我。”奶娘气哼哼地嚷嚷,“我就说了,让你先找个安静地方养着,你非要跟到这里来,跟着有什么用?别人都骂你祸国,是妖女,吃不饱就算了,还得听这些闲言碎语。” “奶娘!你是小孩子吗?怎么现在越老越不懂事了?”御凤澜脸色一寒,把筷子拍到了桌子上。 “小祖宗,你就护着他吧,你护着他!我这是心疼你!你看看你瘦成什么样了,你看看小公主,自己亲娘的一口奶水也没吃上,这是为什么?”奶娘眼眶一红,抹着眼睛出去了。 “吃吧。”帝夜天把碗里鸡肉挑出来,放到她的碗中,温和地说:“先委屈这一顿,晚上就好了。” “晚上有粮草到了吗?”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去抢一点过来。”归寒邪拍桌子,冷着脸说:“怎么,连一只鸡也弄不到手 了?” “行了。”御凤澜瞪他,小声说:“你再啰嗦,和奶娘一起出去吹风去。” 归寒邪撇嘴,把碗又推了过来,粗声粗气地嚷,“把我碗里的也给她。” 帝夜天看了看他,拧着眉,把他碗里的鸡肉都夹进了御凤澜的碗中。 “够了,我能吃多少啊。”御凤澜抿唇笑笑,埋头大口地吃。 来了这里才知道,战事紧张成这样。他们本来就国库空虚,她在宫里时筹了些银子,但是根本无法支撑这些将士们打上一个月。 现在将士们已经缩减了口粮,还是不够,这里的存粮顶多能维持半个月。 再者,帝夜天的规矩一向如此,将士们吃什么,他就吃什么,所以底下人做了这些东西上来,他也不好责备他们。 “皇叔,你吃啊,味道还行。”御凤澜用筷子打了打他的手背,笑着说道。 帝夜天久久地看着她,哑声说:“小御儿,对不住你。” “知道就好。”归寒邪冷笑,起身就走,从大帐出去的时候,朝申晋一伸手,“把你的弓给我。” “干什么?”申晋摁了摁背在背上的弓箭,警惕地问道。 “杀你啊。”归寒邪不耐烦地把手摁到他的肩上,手指勾上了弓弦。 “也不知道你是真瞎还是假瞎,怎么这么准的?”申晋看了看帝夜天,见他没出声,只好把弓取了下来。 “我去打猎。”归寒邪冷着一张俊脸,大步往外走,“晚上不必等我吃饭,我吃不惯这些。” “你还真难伺候。”申晋恼火地说道。 归寒邪冷笑,出了门,要了匹马,独自往大营外面奔去。 “他知道大营的门在哪里吗?”申晋伸长脖子看,担忧地问道:“别一头撞到墙上去了。” “他在大营里转了一整天,有什么不知道的。”帝夜天毫不担心,身 为最优秀的杀手,归寒邪的听力和嗅觉都比常人好上几倍。 沐雨抄起一把剑,上了马,“我帮他去,他毕竟看不见了。” “早点回来。”藏心立刻叮嘱道。 沐雨一扬马鞭,疾追过去。 “这小子对皇后真是实心实意啊。”申晋小声感叹。 奶娘蹲在一边择野菜,大声抱怨,“实心实意有什么用,我们小主子的月子都没坐好,你们都不心疼她。” 御凤澜看帝夜天的脸色,小声说:“情况不好,怎么办?” “还行,不是想像中的那样差。”帝夜天一脸平静。 御凤澜挺佩服他的,情况糟糕成这样了,他居然还能说得这样轻描淡写。 “喂,帝夜天。”她凑过去,手指在他的额心点了点,笑着说:“我闲着也是闲着,我给你们做点事吧。” “小祖宗,你是皇后,你做什么事!”奶娘又叨叨了。 “奶娘,你走远一点。”御凤澜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奶娘拍拍身上的尘土,抱着择好的野菜去洗。 这是她让藏心找来的,用这个煎鸡蛋味道最好,御凤澜很爱吃。 一路气鼓鼓地到了厨房前面,里面传出来的香味儿让她很是恼火。 不是没有好吃的,怎么能给坐月子的御凤澜吃面疙瘩? “大兄弟,你现在做的什么菜,给我来一碗,我是皇后身边的人,我们皇后在坐月子,需要补补身子。”她快步过去,找厨房里的人要东西。 她眼尖,发现锅里炒的是鸡肉! 这不是有好东西吗,怎么不给御凤澜? 她赔着笑脸,去一边拿大碗。 “这个真不行。进了我们大营,就算是皇后,也得拿令牌来才能支取东西呢。”厨房里的人朝她翻了个白眼,显然不怎么喜欢她。 又跑来一个人,把她手里的碗拿了,赶她出去。 “厨房 重地,不可以随意进来,不然禀报上头的人,我们耽待不起。” 奶娘被人轰了出来,老脸胀得通红,气鼓鼓地又往回走。 这时从前面来了两个妇人,一面走,一面说话。 “喂,厨房里新炒了花生,给云双夫人拿一点去,云双夫人想吃花生呢。” 陆云双为什么能吃?她们有令牌吗? 她生气了,悄悄跟着两个妇人到了一个小屋子外面。 那个妇人进去了,根本没有人问她们,果然一人端了一碗花生出来了。 她在外面等了一会儿,等那两个妇人走得没影了,赶紧跑了进去。 桌子上果然放着一簸箕的花生,刚炒好的,还有余温。 “呸,还说要令牌。”奶娘很生气,抓了好几大把,用围兜一兜,快步往外跑。 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帐篷里,陆云双把两个碗还给妇人,微笑着说:“我方才只是开个玩笑,我不能吃,赶紧还回去吧,你们奉命守着花生,那就好好守着。” “那……好吧,云双夫人真是善良。”两个妇人犹豫了一下,端着花生回去。 大帐里。 帝夜天拍拍她冰凉的指尖,小声说:“好了,歇着吧,我陪你坐会儿,还忙着呢。” “嗯。”御凤澜乖巧地点头。 “小御儿,你怎么这么懂事呢?”帝夜天心疼她,忍不住地自责,“你放心,待这事过了,我一定陪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御凤澜还是乖巧地点头。 “我走了。”帝夜天弯下腰,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我要去前面巡视一下,要晚点才能回来。” “你注意身子啊。”御凤澜立刻就担心了。 “放心。”帝夜天笑笑,带着人大步出去。 御凤澜抿唇笑笑, “男人的话能信,母猪也能上树,说了要带你去胡疆的嘛,现在又跑回来了。你看看 ,那两个臭不要脸的女人还在这里呆着,我看着她们两个就来气。”奶娘嘀嘀咕咕地进来了,把一把炒花生放到御凤澜的面前。 “哪儿来的?”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我在厨房里偷的!”奶娘一咧嘴,神秘兮兮地笑道:“厨房里有一钵的炒花生呢。这个花生里面的这层红衣对女人可好了。” “你干吗偷拿厨房里的东西。”御凤澜一面剥花生,一面笑她,“你光明正大地去拿,不行吗?” “得,你一说我又要生气了!你知道吗,我在哪里也没受过这样的气啊。我就想找他们要点儿花生,你知道怎么样吗?他们居然说,无令牌,不能擅拿!” “你是皇后!皇后!皇后想吃一把花生还不行?我就算把一钵子拿来又能怎么样?”奶娘气呼呼地说道。 “好啦。”御凤澜倒挺佩服的,军纪严明是好事,是打胜仗的保障。 “你就知道为他说话。”奶娘瞪了她一眼,把剥好壳的花生往她嘴里塞。 “唔……他是我相公,我不为他说话,谁为他说话。”御凤澜嚼着香喷喷的花生,微笑着说道。 “那小子,哪来的福气……” 奶娘长吁短叹,抚了抚她的头发,红着眼睛说:“我还以为你能跟着他享福呢,这叫什么事啊!我真怕你在月子里亏了身子!女人命苦,年轻的时候还能让男人宠你爱你,到年纪大了就只能靠儿子。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现在生的是个女儿,他肯定会想要儿子的。你万一亏了身子,不能生了,你说怎么办?他们男人到了四五十岁,照样可以纳年轻的姑娘为妾,我只要一想想,就慌得觉都睡不着。” “奶娘,你想这么多干吗?皇叔不是那样的人。” “你听,你听,皇叔!多老啊!”奶娘又长吁短叹。 第434章 你到底是怎么了 “奶娘,你到底是怎么了,事事看他不顺眼。”御凤澜不解地问道。 “就是没让你好好坐月子,我不高兴。”奶娘黑着脸,把花生壳扫到掌心,准备拿出去丢了。 “你们这里有人拿花生了吗?”外面传来了士兵的声音。 奶娘迅速把所有的花生壳都扫进了掌心,一股脑地塞进了自己的衣服里面。 “怎么了?”香娘端着给御凤澜熬的汤进来了,好奇地看着那位士兵。 “那些花生是晚上做诱饵用的,放了药了,不能吃的。”士兵焦急地说道。 “什么药?”奶娘慌了,赶紧出去问他。 “是准备放倒对方的狼和雕用的,放了麻药。”士兵大声说道。 “那吃了会怎么样啊?”奶娘额上直冒汗。 “吃了会四肢麻痹,不能动弹,起码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好……是不是你们拿了呀?”士兵疑惑地问道。 “没拿没拿。”奶娘甩下了帘子,捂着腮帮子回到了御凤澜面前,愁眉苦脸地看着她。 “你看你看!”御凤澜生气了,这说出去多丢脸啊!堂堂皇后偷花生吃! “我不知道是这样啊。”奶娘苦着脸,舌头都大了,“我还吃了好几把呢。” “你…… ”御凤澜翻了个白眼,“活该,你就当木头人吧。” 奶娘哭丧着脸,焦急地说道:“赶紧让藏心去悄悄偷点解药来。” “还偷,丢不丢人?”御凤澜瞪了她一眼,心里暗叫不好,她的舌头也开始发麻了。 “藏心,藏心……”奶娘快步出去了,一把将藏心拽了进来,叨叨地说完了,弄得藏心哭笑不得。 “奶娘,您这是唱哪出啊,我去弄解药去。”藏心摇头,快步跑了出去。 御凤澜是气得不想理奶娘了,抱着姝儿躺在榻上休息。 那花生里的药挺厉害的,她开始没办法站起来了。她拧拧眉,小声问:“奶娘,你是怎么跑厨房那里去抓花生了?” “我……听……几个丫头说的。”奶娘含糊不清地说道。 “厨房里的人不给你,也会说明情况,怎么会告诉你说要令牌才能领?你是不是被别人骗了?”御凤澜眉头拧了拧,捕捉到了疑点。 “对……”奶娘彻底没办法动她的舌头了,愁眉苦脸地盯着她看着。 “哎,你真是老糊涂了,居然会上这样的当。所幸我吃得不多……你就当木头吧!”御凤澜无奈地摇了摇头。 “奶娘,吃一堑长一智。以后 别去偷拿东西了,做什么都光明正大的。”御凤澜也不想过多责备她,毕竟奶娘是心疼她,才去偷拿东西。 “呜……”奶娘觉得丢脸,羞愧得老泪纵横。 这时藏心回来了,脸色不善。 “怎么了?”御凤澜没坐起来,小声问他。 “他们纪律非常严明,我说要解药,立刻就说得交出偷东西的人……”藏心看向奶娘。 御凤澜吐了口气,轻声说:“要怎么处罚?” “听说是做三天苦力,还要剁一根手指。”藏心眉头拧得更紧了。 奶娘的哭声更大了。 “剁手指?”御凤澜吃力地撑了撑手臂,但是没能坐起来。 “是的。”藏心点头。 “怎么回事?”暗霜和诛风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随即响起的是兵器碰响的声音。 好了,上门来拿人了! “皇后娘娘。”一名将领在门口跪下,大声说道:“皇后娘娘的人在厨房里偷拿了晚上要用的花生,那些东西关系着我们今晚能不能诱来对方的狼和雕。现在足足少了一半!请皇后娘娘交出偷窃之人。” 奶娘满脸的泪,连连摇头,她就抓了几把,怎么会少一半? 御凤澜仔细听,飞快地想对策。奶娘的 手指绝对不能剁,但是军纪也绝对要遵守! “人我们会交,你们不要咄咄逼人。”暗霜拦着他们,怒气冲冲地说道:“娘娘现在需要静养,你们先退回去,等皇上回来再做定夺。” “你们吵什么?”童大人快步过来了,瞪着那些人问道。 “有人在大营里偷东西,请童大人主持公道。”将领板着脸说道。 “就几把破花生,用得着剁手指吗?”暗霜不满地说道。 “一针一线,只要无领擅取,那就是偷,就得接受处罚。我们的铁骑,从上到下,从皇上到士卒,每个人必须遵守。”将领大声说道。 “好了,本宫知道了,会给你们交待。”御凤澜知道不出声不行,僵着舌头,勉强说道。 “皇后娘娘的声音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和畜牲抢东西吃?”童妙音带着人匆匆赶到了,听到御凤澜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嘲笑道。 御凤澜理亏,闷闷地说道:“没和童夫人抢就是了,童夫人管好自己吧,别四处挑事。” “奴婢不敢,奴婢是来帮着炒花生的。在大营里的每个人,都得为国效劳啊。”童妙音得意地笑道。 “掌她的嘴。”御凤澜厉声说道。 童妙音 还没反应过来,暗霜就已经一巴掌打过去了。 “本宫是皇后,你父亲来了都要先跪下行礼问安,你居然在这里大呼小叫。军有军规,国有国法,你以下犯上,当罚。”御凤澜呵斥道。 童妙音摔到地上,半天没能回过神。 “奶娘偷拿花生,是本宫治下不严,本宫也会跟着罚。等本宫能动了,马上就去做三日苦力,以儆效尤。奶娘剁手指一事……” 她咬咬牙,转头看向了奶娘。 奶娘已经认命了,流着泪向她点头。 “此事还要查清楚,你们说丢了一半,奶娘说只抓了几把,那就是说还有人偷拿,等找出来了,一并剁手!将军请回吧,本宫说了给交待,就一定给交待。”御凤澜大声说道。 “呵。”那位将军不以为然的撇嘴,给御凤澜磕了个头,带着人走开。 “童大人,你进来,我信任你,一定能查个清楚明白。”御凤澜放缓了语气,让童大人进来。 童大人勾着头进来了,又磕了几个头,起身说道:“皇后娘娘兰心蕙质,我知道皇后娘娘心里委屈。但军有军规,再怎么查,也是这么回事。皇后娘娘管好自己的人,让将士们放心打仗,这样会更好。” 第435章 忍让 御凤澜一听就明白了,这老大人可能也怨她,好好的,让帝夜天弃了皇位跟她离开。 她闭了闭眼睛,小声说:“好,本宫就听童大人的。” “娘娘让老臣查,老臣一定会查。还希望娘娘这时候多忍让一些,表现出皇后娘娘的风度……”童大人看了她一眼,深深一揖。 这是怨她打童妙音了? 也对,人都护自己人,童妙音是他义女,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当然心疼自己的女儿。 看着童大人出去,又气,又羞,又闷。 藏心拿了解药回来了,给她和奶娘服下。 奶娘能动了,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 “小主子,我真不知道抓几把花生会闹成这样。” “我明白。”御凤澜扶起她,小声说:“没事,一根手指头嘛,奶娘忍忍就过去了。” “剁我的吧,奶娘年纪大了,吃不起这亏。”暗霜挽起了袖子,大声说道。 “不行,你们都年轻,好好的吧。这祸是我闯的,我给小主子丢人了,我剁,我剁。”奶娘一把抓起了藏心的佩刀,往小指上剁了下去。 “奶娘……”藏心连忙拦住了她,激动地说道:“等皇上回来,皇上会做主的。” “回来也是剁啊,中午端了饭来吃,皇上不是也没说什么吗?”奶娘抹着眼泪,慌得双腿发软。 “好了,先去做苦力。”御凤澜拿起了披风,冷着脸说道。 “小主子,你在坐月子,做什么苦力?不就是几把花生?他们凭什么咄咄逼人?”暗霜气坏了,握紧了拳头,用力往桌子上锤。 “你们觉得我坐的了月子吗?”御凤澜问他们。 几人沉默,一个个面带忿色。 “走吧,别让别人说闲话。我最不喜欢听别人对我说三道四。” 御凤澜拧了拧眉,叫进香娘,让她和暗霜,诛风三人在 这里寸步不离不地守住小公主,她带着奶娘和藏心去找大将军。 奶娘垂头丧气地跟在她身后,一路上尽是人对她指指点点,她羞愧得真想挖洞埋了自己。 “错了就认,没什么大不了的。”御凤澜看了看她,抬头挺胸地进了大将军的大帐。 童大人他们也在这里,正在议事。 童大人倒是知道她的性子,说做一定会做。那大将军倒有些不好意思了,给她深深作揖行礼问安。 “是本宫做错的,本宫就承担。大营里有哪些苦力差事,赵将军只管派给我就好了。”她落落大方地过去,盯着大将军的眼睛说道。 大将军看了看童大人,不知道怎么办。 “没事,赵将军只管说,军令就是军令,铁纪就是铁纪,本宫不会让皇上难做,折损皇上威严。”御凤澜大声说道。 “那……就去药房吧。”大将军沉吟了一会儿,又征求童大人的意见。 “药房好。”童大人点点头。 “奶娘年纪大了,她剁手之事……能否有转圜的余地?”御凤澜又指着奶娘说道。 大将军拧了拧眉。 “好,我知道了。”御凤澜不多说,点了点头,“那我们去药房了,做完三天苦力,一定剁下一指。” 她掉头就走,直奔药房。 “这位凤后还真是雷厉风行。”赵将军拧了拧眉,小声说道。 “我跟你说过了,她会承担责任。我刚刚不打断你,是想让你明白,这位皇后和你们想像中不一样。她并不是那种妖媚之人,反而足智多谋。”童大人捋了捋胡须低声说道。 “那童大人为何不让她查花生之事?” “现在打仗,不要节外生枝了。”童大人拧了拧眉。 “知道了,那手指一事……”赵将军又问。 “算了吧,我来办。”童大人摆了摆手,转身出去。 天色渐黑了。 御凤澜帮着药房里的人斩了几盆子的药,出了一身薄汗。 外面有脚步声匆匆进来,抬头一看,归寒邪黑着脸进来了。 他一身泥,一身血,一身汗,俊脸上都擦上了血渍。 “你给我出来,你的手是用来做这些事的吗?”他大步过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把她往外拉。 门口放着两只大熊!他居然猎到了两只这么大的熊! 冬眠被吵醒的熊是非常凶悍的! “呵,皇后这是干什么?”童妙音就在旁边的布衣间,听到动静,马上跑出来看,看他二人手拉着手,马上就尖叫了起来。 “怎么着,我就是喜欢她,这世上还有谁人不知道?”归寒邪看着她,冷笑着质问。 “皇后乃一国之母,当作当下女子之表率,为何会做出如此过分的举动?”童妙音的嗓门又尖又大,很快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 “童妙音,你不要太过分了。”藏心刷地一下拔出了配刀,和童妙音对峙,“你如今只是一个将军夫人而已,再敢以下犯下,休怪我不客气。” “你也知道我是将军夫人,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敢在大营里擅用兵器。来人,下了他的兵器。”童妙音仗着自己在军中头面熟,寸步不让。 “真是个悍妇。”归寒邪怒极反笑,不客气地嘲笑道:“童妙音,就你这张嘴脸,给爷来舔脚趾,爷还嫌你嘴太臭了。” “归寒邪,你太过分了。”童妙音一张鹅蛋脸都气歪了,愤怒地咆哮着,夺过了身边一名士兵的刀,挥起来就往归寒邪的身上砍。 御凤澜捂住了眼睛,不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幕。 归寒邪二指一夹,架住了童妙音劈来的一刀。 童妙音是女人,不会武功,但又不肯丢面子,双手紧紧地握着刀把,使尽 全力的力气往前顶归寒邪。 “蠢妇。” 归寒邪手一松,童妙音捧着刀,笔直往前冲去,刀深深地没入了身后那堆柴火里。 归寒邪反手一推,巨大的力道让童妙音和刀一起紧抵在了柴火垛上。 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那堆柴火整个塌了下来,把她埋在了里面。 “啊……”童妙音在柴火里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快把夫人救出来。”士兵们赶过去,七手八脚地把柴火搬开。 得知消息的童大人和赵将军匆匆赶了过来,看到被人从柴火里捞出来的童妙音一身狼狈,童大人气得脸色铁青。 “妙音,你怎么还在胡闹,我是白教你了吗?” “爹……”童妙音脸颊被柴火划伤了,高挽的发髻也被柴火弄得乱七八糟,她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泫然若泣地争辩道:“皇后做错事,女儿为何不能指出来?皇上尚且能纳谏,皇后当然也应当如此。” “你还说,快回去,不许再出大帐半步。”童大人怒气冲冲地责备道。 童妙音出了丑,捂着脸,哭着跺脚,转身想走。 “慢着……”御凤澜厉声呵斥了一声。 童大人飞快地抬眸看她。 御凤澜冷冷地说道:“童大人,童妙音三番几次顶撞本宫,当着众人的面侮辱本宫,童大人是懂法之人,您说,应该如何处置?” 童大人深深吸气,抱拳说道:“按宫规应,轻则杖三十,禁食三日。重则……杖五十,贬为奴隶。” “那童大人看着罚吧。”御凤澜转身进了药房,大声说道:“行了,把打回来的猎物送去处理掉,给将士们分了吃掉。” “这是给你的。”归寒邪黑着脸说道。 “我知道,给我留两只爪子就行。”御凤澜在屋里坐下,埋头分择草药。 外面很快响起了童妙音的尖叫声,一 声比一声厉害。 “小主子,童大人让人打她三十鞭子,禁食三日。”藏心进来说道。 奶娘往外面看了一眼,小声说:“小主子,那两个妇人就在旁边站着看呢,她们不会刚好是童妙音的人吧。” “嗯。”我知道了,御凤澜头也不抬地说道。 “你觉得是童妙音害我们吗?”奶娘眼睛一瞪,小声问道。 “可能吧。”御凤澜扫断了草药根,轻轻地说道。童妙音绝对做得出这种事,但是到底是不是她干的,还有待查证,她不想妄下结论。 “姨姨。”帝之翔从门外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热烘烘的烤红薯。 “唷,小乖来了。”御凤澜眼儿弯弯,笑着把手往围裙上擦了几下。 “给你吃的,我亲手烤的哦。”帝之翔把红薯放到她的手里,笑眯眯地说道。 “谢谢你了,你吃了吗?”御凤澜捧着红薯,笑着问他。 “我吃了,我们今天跟着他们进山去挖野菜了,挖了很多很多呢。”帝之翔一脸骄傲地说道。 “真乖。”御凤澜拍拍他的小脑袋,笑着表扬他。 “姨姨,你不要生气,那个童夫人很凶的,我们离她远点就行了。”帝之翔撇撇嘴,气愤地说道:“等父皇回来了,我们就告诉父皇,让父皇砍了她的脑袋。” “父皇也不能随便砍人脑袋呀,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她顶撞我,我自然有别的法子治她。”御凤澜微笑着说道。 “哼,反正,她是坏女人。她以后再敢来欺负姨姨,我就揍她。”帝之翔挥着小拳头,大声说道。 “哎呀,我们翔皇子真是有良心。”奶娘眉开眼笑地说道:“不如跟皇上说说,把他过继给小主子,让他来给小主子当儿子。” “对了,你娘亲这几天干什么呢?”御凤澜笑笑,漫不经心地问道。 第436章 善良的小家伙 “娘亲每天都干活,晚上就哭。”帝之翔小大人一样地叹了口气,搓着小手说:“我感觉她也挺可怜的。” “真是个善良的小家伙。”御凤澜拧拧他的小脸,轻声说:“你去吧,我还要做事呢。” “我可以去看小姝儿吗?我今天还没有看见她,我好想她。”帝之翔期待地说道。 “好啊。”御凤澜轻轻点头。 “太好了。”帝之翔一声欢呼,撒腿就跑。 “那个陆云双,给这些孩子们灌了迷魂汤了,一个个这么护着她。”奶娘撇了撇嘴,小声说道。 “毕竟是她带大的,都有感情。”御凤澜轻声说道。 “哼,毒妇有毒心肠!我看她也不是什么好人。”奶娘把一把草药丢进了筐里,抬起巴掌说道:“我这剁哪个手指好呢……哪一个都舍不得啊!” 御凤澜掀了掀眼皮子,吓唬她,“全剁了,让你不长心,让你老糊涂。” 奶娘垮下了一张老脸,开始长吁短叹。 外面传来了浓郁的血腥味,是士兵们开始剥熊皮,处理归寒邪和沐雨打回来的野味。 香喷喷的野味在锅里翻滚,汤上面浮着一层浓厚的油脂。 “娘,好香啊。”几位皇子围过来,吸着鼻子,眼睛放光。 “一人一碗。”陆云双给每个孩子舀了一碗,在轮到帝之翔的时候,给他特地多装了几块熊肉。 “谢谢娘。”帝之翔端着碗坐到桌子边,抓起肉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就把一碗肉吃得干干净净。 那些大孩子都自己去洗手洗脸了,帝之翔一个人捧着碗又舔了一遍,这才心满意足地放下了碗。 “之翔,少往小公主那里跑,知道吗?”陆云双看了他一眼,拿了块帕子过来,拉着他的小手,给他擦手擦脸。 “但是我喜欢小公主,皇后也愿意让我看啊。”帝之翔脆声说道。 “能少去 就少去,她是尊贵的小公主,身份不对。”陆云双托着他的小手,用帕子仔细地擦干净每一根手指。 手帕上有淡淡的花粉香,绣的是蝴蝶绕花飞。 “一天一回还不行吗?我们也是皇子啊。”帝之翔拧着小眉头,失望地说。 “一回啊,好吧。”陆云双点头,把帕子翻了个遍,继续给他擦手指。 “娘,你怎么还没擦完?”帝之翔有些着急了,他还想去和哥哥们玩剑。 “去吧。”陆云双坚持给他擦了两边,这才把帕子放进水盆里,轻轻地揉搓。 帝之翔乐呵呵地跑了,陆云双脸上的笑容冷下来,把帕子拧干,抖开了,高高地拎了起来。 花粉香一点也没有因为被洗了一遍而减弱,在帕子上现出淡淡的绿色。 她把帕子放到火上,烤干了,叠好,收进了怀中。 那些孩子都在院子里追打玩闹,她又盛了满满一碗的饭,上面浇上了油汤,夹了好大好肥几大块野猪肉,用小篮子装好了,蒙上蓝布,拎着往大帐外走。 夜晚的大营比白天安静多了,一排排的大帐整齐立在眼前,火把连成了几条长龙。 并不是所有的士兵都能住在大帐里,有一些就在篝火边席地而卧,靠着火和米酒熬过漫漫长液。 她穿过了人群,直奔最远处一个窄小的木头小屋。 小木屋里关的是童妙音。 外面的守卫见来的是陆云双,连忙拦住了她。 “国法不外乎人情,她是童将军的夫人,只因性子直爽得罪了皇后,才会有此一顿毒打。你们都是童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何必要为难她呢。你们不说,我不说,谁也不会知道。我给她上点药,送点吃的,马上就走。”陆云双给二人福身行礼,柔柔弱弱地说道。 两个守卫互相看了看,犹豫了好一会儿,终于让出了门。 “那你快点。 ” “谢谢两位兄弟。”陆云双点点头,飞快地走了进去。 小木屋里光线昏暗,墙角上嵌着一盏小油灯。 陆云双适应了一下光线,看向了歪在地上的童妙音。 她被打了三十鞭,饿了一整天,从那时哭到现在,喉咙早就哑了,眼睛肿成了小核桃。 “你来干什么?看笑话?”她一瞪眼睛,气冲冲地说道。 “都这时候了,还能生气。”陆云双拧拧眉,蹲下去,把小篮子放到她的面前,掀开了盖布。 “你这什么意思?”童妙音肚子里咕噜咕噜地响,看到面前冒着热汽的饭菜,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 “你我姐妹一场,又爱着同一个人,我怎么会对你坐视不理呢。” 陆云双把筷子给她,小声说道:“快吃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活着,你还是好好的将军夫人,不要再犯傻,不要再去冲撞她了。她厉害得很,惹恼了她,小心你连将军夫人也没得做,还要连累童将军的性命。你看到她身边的那几个男人了吗,尤其是是归寒邪,归寒邪若真发起横来,会杀了童舸的。” “他敢!”童妙音咬牙,咯嘣地响。 “敢不敢,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我们谁也不知道!”陆云双跪坐下来,从袖子里拿出了小药瓶,轻声说:“你转过去,我给你背上擦点药。你真是可怜,实心实意这么多年,从第一宠夫人,如今也成了这般模样……” “你别说了,你还不是一样吗?”童妙音忿忿地说道。 “对啊……”陆云双面无表情地说道:“但我的命运就是如此,我已经接受了。” “什么命运!全是因为她……”童妙音又哭了起来,摇晃着十指,哽咽道:“若不是她,我们的生活根本就不会变成这样。皇上还是皇上,兰烨国还是兰烨国,我们还是皇上身边的女 人!” “吃饭吧。”陆云双摇头,轻声说:“别想这些了。你想破脑袋也没有用,母凭女贵,她独占皇上的心了,我们没有办法的。” “是啊……”童妙音的双手垂下来,无力地摇头说:“是啊……皇上的心在她那里,没办法了。” “你快吃吧,要凉了,以后不要犯傻了。”陆云双把筷子塞进她的掌心,小声说:“好好吃,好好睡一觉,等童将军回来了,以后和童将军好好过日子。” “我不甘心啊,我爱皇上啊……”童妙音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也很美啊,我也能伺候好皇上啊,皇上怎么一点机会也不给我呢?我在他身边三年,明明一切都很好,他怎么说不要就不要我了呢?” “别哭了,皇上他不爱我们啊,他只爱皇后。皇后心小,容不下我们。”陆云双抱住了她,也红了眼眶。 “我想杀了她……”童妙音哆哆嗦嗦地说道。 “快别说傻话了,杀了她,你得偿命,童将军童大人都会被牵连进去。”陆云双摇了摇她的肩,轻声说道。 “我就是想杀了她。”童妙音握紧了拳,牙关紧咬。 “行了,我要回去了。”陆云双拿出那面手帕给她擦眼泪,然后把手帕放到她的手里,轻声说:“你保重吧,不要再犟脾气。” “云双,谢谢你……”童妙音难得地露出了感激的神情,拉住了她的手说道。 “何必说谢呢,你我姐妹一场,又同是沦落到如此地步……”陆云双苦涩地笑笑,拎起了篮子,小声说:“吃完了,把碗给外面的兄弟,不要让别人看到了。我不能久留,以免外面的兄弟为难。” 童妙音点点头,端起了碗,大口往嘴里扒饭。 陆云双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露出了鄙夷的笑容。 马蹄声急急地踏碎了晨曦凉风,是帝夜天回营了 。 去前面转了一圈,亲眼看了看前面的沉香城打成了什么样子,心里有了个底。 御凤澜揉了揉惺忪的眼睛站了起来,匆匆披上披风,走到了大帐门口。 他说昨晚回的,结果到了现在才回,来回奔波,一天一晚,他的身子受得住吗? 将士们很快就簇拥着他进了那边的大帐,看来他还要连着议事。 御凤澜心疼他,赶紧把昨天就准备好的熊掌小钵放到小炉子上去炖。 “我来吧。”香娘也起来了,过来给她帮忙。 “没事,我来。”御凤澜笑了笑,把从大夫那里要来的参片放进了汤里。 给帝夜天吃的参片,那些人总不能多嘴了吧? 姝儿也醒了,在榻上咿咿呀呀地叫。 小东西还没有满月呢,就能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了。 御凤澜快步过去,逗了逗她,让香娘过来给小公主洗洗,喂饱她。 香娘是做惯了粗活的人,底子好,身子骨强壮,小公主天天喝她的奶水,跟着御凤澜一路颠簸,居然一点事也没有。 “皇上回来了。”藏心的声音从大帐外面传了进来。 御凤澜赶紧捋了捋长发,跑到了大帐边。 “帝夜天,你回来了。”她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帝夜天抱住她,往上一抄,带着她往榻边走。香娘赶紧拉下衣服,把姝儿递给他,福身行礼。 “先喂她。”帝夜天往宝贝女儿的脸上亲了亲,把她还到香娘手中。 “姝儿听到你回来,马上就醒了。”御凤澜偎在他身边,小声说道:“你快去洗洗手脸,我给你炖了汤。” 帝夜天转头看了看她,低声说:“昨天妙音又冲撞你了。” “哦,我让童大人打了她。”御凤澜平静地说道。 “我已经下令送走她了,等她身上的伤稍好,就让她和童大人一同离营。”帝夜天在桌边坐下,眉头微锁。 第437章 不是后宫 “童妙音要是继续钻牛角尖,会做出更错的事。”御凤澜轻声说道。 “看她造化吧,若她执迷不悟,我也没办法。”帝夜天转过头,看向躲在一边不敢过来的奶娘,拧了拧眉,“奶娘也是,以后要什么东西,就说是我的口谕,他们不会不给。” “小主子的话不好使么。”奶娘小声嘀咕。 “这是大营,不是后宫。”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那奴婢的手指……”奶娘抬起右手,可怜巴巴地说道。 “先留着吧。”帝夜天转过头,拿起了筷子。 炉火大,那一小罐子的熊肉已经热了。 “皇上,童舸来了。”申晋大步走了进来,看了看御凤澜,小声说:“妙音伤得厉害,能不能先放她出来?” “你让大夫去给她看,让她在里面呆着,不许出来。”帝夜天沉着脸色,不悦地说道。 “皇上,皇后娘娘,妙音她知错了,屋子里面很潮很冷,求皇上和皇后娘娘开恩,放她出来吧,属下拿脑袋担保,她绝不会再来冲撞娘娘。”童舸在外面砰砰地磕头。 “关完了今天再说吧,我也要点威严不是。”御凤澜走到了门口,隔着帘子说道:“如果觉得她冷,你可以给她弄一盆火去。” 童舸只得磕头谢恩,快步离开。 “皇上,小主子,小公主明天就满月了呢,按习俗是不是应该……”奶娘走过来,试探着问道。 “当然应该!”帝夜天马上换了副笑脸,起身过去看小姝儿,“好快,马上就要满月了。” “对啊,明年就能慢慢走两步了,再过两年就是满地乱跑,再过几年,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再接着,就得嫁驸马了,我们小主子,就是这样一天天地长大的啊。”奶娘感叹地说道。 嫁驸马。 帝夜天突然有点不乐意, 将来会有谁家的坏小子,来打他宝贝女儿的主意呢? 小公主的满月酒,就在大营里办了。 在这里来不及去置办礼物,几位大将军把身上的金饰全拆了下来,给小公主打了副沉甸甸的长命锁,外加一副小金镯子。 帝瞳和帝琰还在打仗,不能回来,让人送回了贺礼,都是自己的玉佩。 有了这两块玉,也就能随意进出两位王爷的任何地方,动用他们手下的任何人。 这是帝夜天的第一个亲生孩子,对他,对整个皇室来说,都意义重大。 听着他们一声声的道贺,帝夜天喜上眉梢。 童妙音被放出来了,站在远处,拧着眉瞪着那边喜汽洋洋的人群。 “妙音,别这样了,你也过去磕个头,从此后就把心收回来吧。”童舸小声劝她。 “滚开。”童妙音瞪了他一眼,快步往后面走。 “妙音,别犟了。”童舸跟了她几步,拉住了她,苦口婆心地说道:“你听我一句劝,我会对你好的,这一辈子也绝不会再纳妾。我只有你,只对你好。” 童妙音甩开了他的手,恶狠狠地骂道:“死远一点,也不看看你什么样子,你能和皇上比吗?我只爱他,我只要嫁他。” 童舸一脸受伤,垂着双手,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了。 几位侍卫上前来,劝了他半天,见他双目通红,怕他觉得丢了面子,于是先行走开。 他闷闷地站了会儿,垂头丧气地独自过去给帝夜天和御凤澜磕头。 “好了,坐吧。”帝夜天见他独自前来,又是一脸沮丧,也不多问,只令人给他倒上了酒。 童舸几杯闷酒下肚,很快就醉了。 大家知道他的心事,都不敢多劝,见他有了醉意,直接把他抬回了大帐里,让他睡大觉去。 打了这么久的仗,给小公主办满月 酒,是大帐里唯一的好消息。 一伙人都喝开了,你敬我,我敬你,把那些规矩礼仪都丢去了一边,满地都是洒的烈酒,有些人的胡子都被酒水给浸得湿透了。 “公主睡了。”香娘走出来,小声说道。 “你也吃点吧。”御凤澜拉她坐下,诚恳地谢她,“这些天你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孩子,实在辛苦。” “不敢,不敢,奴婢站着吃就行。”香娘诚惶诚恐地捧着碗,站到了她的身后。 “坐吧,没事。”帝夜天朝她挥了挥手,和善地说道。 “来,坐这里来。你是长公主的奶娘,以后长公主长大了,会好好孝敬您的。你看,我们小主子如今对我多好啊。”奶娘大声叫香娘过去。 香娘走过去,不好意思地说道:“我就是个奴婢,不敢当,不敢当。” “什么不敢当,不敢坐的,快吃。”奶娘乐呵呵地说道。 “咦,你们都出来了?谁在大帐里看着小公主啊?”申晋打量四周,藏心他们四个也在,归寒邪正摁着赵将军灌酒。 “我出来的时候,有两个仆妇在外面守着呢,没事的。”香娘笑了笑,老实地说道。 “我去看看吧,反正我又不喝酒,我也吃饱了。”御凤澜起身,快步往回走。 他们是在大营的前坪里摆的桌子,离大帐还有点远。 走了好一会儿,只见童妙音的身影正匆匆地从几个大帐后面一闪而过。 她的心硌噔一沉,拔腿就往大帐奔去。 两个仆妇还在外面老实地守着,旁边是几个士兵,手里紧抓着武器。 “有人进来过吗?”御凤澜大声问。 “没有。”仆妇连忙说道。 御凤澜稍微放心了一点,掀开帘子,大步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她的心又提起来了,大帐后面漏了点光进来,好像帐篷被 人掀动过。她飞快地走到了榻边,揭开被子看姝儿。 这一看,她差点没晕死过去,掩着唇就尖叫了起来。 “姝儿!” 姝儿脸色发紫,已经没气了! 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飞快地进来看。 见到眼前一这幕,都吓瘫了,有人赶紧去报信,有人赶紧去叫大夫。 御凤澜抱着姝儿,疯了一样地大叫。 “快去,拿下童妙音。” 帝夜天赶到了,一看姝儿的样子,怒发冲冠,双目发红,差点没一头栽到地上。 夫妻二人几乎崩溃了。 众人守着外面,听着里面悲切地嚎啕声,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会这样呢?” “是什么疾病?” “是下毒了!” “谁?谁这么恶毒?” 一阵阵地争吵声中,童妙音被带过来了。 她被推倒在人群中间,抬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愤怒地大叫大闹。 “你们干什么,我是将军夫人!” “你这个恶妇!”藏心拔出了刀,一刀就往她的头顶劈去。 “刀下留人,要查清楚啊。”童舸冲出来,抱着童妙音,躲过了藏心这一击。 “童舸,妙音这回铸成大错了!”申晋抓着从妙音身上搜出来的毒药,怒气冲冲地咆哮,“她怎么能对小公主下手?小公主才刚刚满月!就算心里再不满,那就冲着大人来,对一个婴儿下手,这心也未免太毒了。” “她该死!”童妙音脸色一变,厉声叫了起来,“她夺我心头之好,我也要毁了她的心头肉!我要让她痛不欲生!” “妙音,你疯了吗,你疯了吗?”童舸大惊失色,摇晃着她的肩膀说道。 “是啊,我疯了,我为了帝夜天疯了!”童妙音又哭又笑,又叫又打,把童舸的脸上抓出了好几道血印。 “还愣着干什么,把她给我五马分尸,挫骨扬灰。 ”帝夜天的咆哮声从大帐里传了出来。 “孩子没了,呜呜呜,我的小姝儿……”御凤澜的哭声尖锐又悲痛。 满月宴突然变成了这样,外面的人既痛心又气愤,指着童妙音不停地指责。 “我不管,她是我的夫人,我一定要救她走。”童舸拔出刀,和众人对峙。 “童舸,你要是不放下刀,连你一起杀。”帝夜天从大帐里冲出来,指着他怒斥。 “那就杀吧。”童舸瞪着通红的眼睛,怒声说道:“本来就是你负了妙音!” “该死!”帝夜天拿出了弓箭,对着他的心口就射了一箭。 童舸挥刀击开,拉着童妙音就跑。 童妙音被他拉得跌跌撞撞的,不时摔倒在地上,二人连滚带爬,没逃出多远,被众人团团围住。 “杀了他们。”帝夜天冷冷地下令。 申晋上前去,深深吸气,寒着脸说:“童舸,你让开。” “连我一起杀了吧,我绝不会让开。她对,我帮她!她做错了,我也要帮她。”童舸摇头,把童妙音紧紧地抱在怀里。 童妙音脸色苍白,怔怔地看着他,满眼的泪水。 “那……我也没办法手下留情了!她做得太错了,居然谋害小公主!”申晋手起手落,一剑刺进了童妙音的心口。 “妙音!”童舸眼前一黑,抱着她晕死了过去。 “该死的。”藏心冲前来,挥着鞭子,往童妙音的身上又打了几鞭子。 “把他们两个一起丢出去,朕不想再见到童舸。”帝夜天抬着满是泪的眼睛,沙哑地说道。 申晋叫来侍卫,把二人用草席子一包,往外面抬。 “丢进山里喂狼!喂猪,猪狗!把我们小小公主还回来……”奶娘哭哭啼啼地跑过来,往草席上乱抓乱挠。 远远的,陆云双看着这边的情形,唇角扬起了一丝冷笑。 第438章 立了大功 大帐里,御凤澜用杯子里的水滴往眼角上抹,再往姝儿的脸上擦,手指抹过的地方,青色被洗掉了,露出雪白的,嫩嫩的小脸蛋。 “小姝儿才满月,就为你爹立了大功,今儿这一觉睡得好,这么吵还不醒,真是娘的好姝儿。”御凤澜轻拍着她,满脸的笑意。 归寒邪在一边坐着,一脸鄙夷。 “怎么了?”御凤澜笑着问他。 方才拖着他,不让他出去,是怕不明真相的他真的下狠手,把童妙音给撕碎了! “你居然不告诉我。”归寒邪冷笑。 “哎,知道的人越多,不是越糟糕?童舸都不知道呢,要进了山,妙音才会告诉他。”御凤澜笑笑,轻声说:“我和童妙音打赌了,童舸一定会为她死。她说了,若童舸真的这样做,她就死心塌地跟着童舸,再不找我的麻烦。” “我也能为你死。”归寒邪闷闷地说道。 “打住。”御凤澜把小姝儿放到了榻上,轻声说:“戏才开始唱,要妙音和童舸能做完才行啊。” “哼,别岔开话。”归寒邪走过来,弯腰看小姝儿,“她怎么睡得这么死?” “珂离沧弄了点药……不伤身的,就是让她多睡会儿,今天都不会醒了。”御凤澜捏捏小御儿的脸蛋,微笑着说道:“ “可你怎么知道帝之翔的手指上有毒?”沐雨站在一边不解地问道。 御凤澜抬了抬手碗,小王后抬起了小脑袋,得意地吐了吐舌头。 她脸色寒了寒,冷冷地说道:“她知道只有帝之翔能靠近小姝儿,所以把毒抹在了他的手指头上。小王后嗅到毒药的气味,就往之翔的手上爬。我问了之翔,每天陆云双都会用一个帕子给他擦手。” “这个女人也太恶毒了吧,比她那个妹妹有过之而无不及!那之翔 会有事吗?”沐雨拧眉,脸色一沉。 “那童妙音又是怎么愿意与你合作的?她不是巴不得你不痛快吗?”归寒邪更不解了。 “呵,童妙音是巴不得我不痛快,不是巴不得帝夜天不痛快。”御凤澜平静地说道。 昨晚,陆云双离开了小屋,她就进去了。 童妙看瞪她的眼神,就像要吃了她一样。 “我问她,是不是真想帝夜天死?她当然不想了,她心心念念要回到帝夜天的身边来。于是我就告诉她,陆云双想帝夜天死,想利用她。童妙音人冲动,又不是蠢,她怎么会不知道陆云双三番几次地找她,在她面前说那些话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和我说,若她办成了这件事,我就得让她回帝夜天身边来,我同意了。” “啊?”几人一愣。 “但我还给她提了个条件,不许告诉童舸,让童舸做选择。是陪她死,还是独自偷生。若童舸愿意和她死,她就得留在童舸身边。她不相信童舸能为她和帝夜天对着干,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想,他们两个这样一起去做一次任务,童妙音钻进牛角尖的心会转回来的。”御凤澜笑笑,轻轻地说道。 “你真狡滑。”归寒邪唇角一勾,坏坏地笑道:“我喜欢。” 申晋进来了,轻声说:“陆云双她回大帐了。” 御凤澜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声说:“是不是有点失望?” 申晋垂头丧气地点头,“是,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们也要感谢她的坏啊,让帝夜天少费些劲,引他们进埋伏圈。”御凤澜骄傲地笑了笑。 密林里。 童妙音和童舸躺在一堆烂草里,几只狼从草丛里钻了出来,在二人身上乱拱了会儿,嚎叫起来。 没一会儿,从密林里钻出几道黑影,飞快地在二人身 上搜找。 “在这里。”其中一人拿到了童妙音身上的锦帕,展开看了看,跳了起来。 “拿到了,回去复命。”几人唤回狼,飞快地钻回林子里。 夜色越来重了,寒风呼呼地往人脸上刮。 童舸幽幽地醒了。 冷风一吹,他打了个激灵,飞快地坐了起来,往身边一探,只见童妙音卧在旁边,一身冰凉。 “妙音,我的妙音……”他把她抱起来,手掌轻抚过她的脸颊,嚎啕大哭起来,“你怎么这么傻?你非要走这条路!我说过,我一定会对你好的,你怎么就不听我的劝?现在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我这辈子没能照顾好你,下辈子我一定拦着你,不让你嫁别人,不嫁负心人……” 他一面说,一面捡了一根树枝,要往自己的喉咙里扎。 “喂……”童妙音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幽幽地看着他。 “呃……”童舸愣了一下,接着欣喜若狂,“你没死!” “哦。”童妙音坐起来,摁着被刀戳得骨头都要断掉的肋骨,轻喘道:“申晋那个龟儿子,怎么用那么大的力气!我的骨头要断了。” “可是……到底是怎么回事?”童舸一脸鼻涕一脸泪,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她。 “就是这么回事。”童妙音扶着他的胳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木的手脚,啐他道:“呆子,蠢货!谁让你和我一起死的?你坏了我的好事!” “什么好事?”童舸用袖子一抹脸,抹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滑稽极了。 “就是……大好事!”童妙音鼻子一酸,呜咽着哭了起来,“看来我是真的不能回皇上身边了,呜呜呜,全怪你,谁让你和我一起死的?” “你别哭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童舸用拳头往脑袋上砸了一下,自责地说 道:“你再哭,我也要哭了!” “呸,你这个大男人,你哭个屁啊。”童妙音哽咽着,往他的心口上捶了几拳。 “你们两个别打情哭俏了,得做事啊。”幽幽的声音从林子里传了出来。 “谁,是谁?”童舸把童妙音往怀里一抱,紧张地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 “大哥,皇上安排我们,去北唐大军里办差啊。”几名侍卫从大树后面走出来,一脸郁闷地看着他,“大哥你赶紧把脸擦擦吧,这太难看了。” 童舸大约明白是什么事了,他飞快往脸上抹了几把,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说:“我当然知道是办差了!” “陆云双那天给了我一个锦帕,那个帕子上有毒,而且还画着大营的地形图,记着大营里兵马粮草的大致情况。来的是胡疆的人,陆云双是想把消息传给胡疆人。御凤澜弄不清那图到底是怎么画上去的,为保险起见,她决定把真图给他们。” “那给胡疆人了,不是糟糕了吗?”童舸脸色一沉,焦急地说道。 “呸,御凤澜可狡滑了!”童妙音忿忿不平地说道:“所以她要利用我,让我给她当枪使!她真是恶毒的女人!” “你快别骂了,快说吧。”童舸催促她说道。 “她让我们去给北唐人传消息,说胡疆人想甩开他们,他们得到了宝藏图。北唐人会拦截他们,抢夺锦帕。我们挑起他们两方的矛盾,让他们开打。另外,小公主去世的消息传出去,他们一定会想趁乱加紧进攻,伏击皇上和大营。皇上要将计就计,引他们进陷阱。帝瞳和帝琰回来奔丧,实则带精兵经山道和水道,从他们后面包抄,把他们包饺子。” “诱敌深入,我最会干这种事。”童舸眼睛一亮,一把将她抱住,小声说:“妙 音现在是我们青衫军的人了,可以与我们一起出任务了。” “哼……”童妙音又想哭了,御凤澜太坏了,她算准了童舸会为她奋不顾身地去送死,她话已经说出口了,只要童舸敢这样做,她童妙音绝不会再找帝夜天。 可她爱帝夜天啊! “我们走吧。”童舸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密林深处走去。 长公主没了,帝夜天执意要亲自送她回皇陵安葬。 帝琰和帝瞳也双双赶了回来,要送小姝儿最后一程。 大营里气氛有点压抑,众人看着帝夜天亲手抱着用小被子包得严实的小公主,满眼通红,慢慢地放进了小金棺中。 “起驾吧。”他闭了闭眼睛,仰起了下巴,似乎是在忍着快落下的泪水。 “皇上节哀,皇后娘娘节哀。”陆云双一身白衣,牵着几个孩子过来了,给二人磕头。 “云双也一起去吧,皇后娘娘太过悲伤了,朕不想让她同去。”帝夜天看着她,低哑地说道。 “是。”陆云双眼中闪过一抹喜色,赶紧往马车上走。 “皇子们都去吧,送送你们的妹妹。”帝夜天又看那些皇子,让人领他们上后面的一辆马车。 “他们不与我们一起吗?”陆云双小声问道。 “嗯,不。”帝夜天垂下眸子,向她伸出了手。 陆云双连忙把手伸过去,他的手突然一翻,手背朝上。 陆云双的指尖扶住他的手背,猫腰钻进了马车里。 “皇后娘娘她……身子不要紧吧?”陆云双悄悄抬眸看他,满眼的迷恋。 “哦……不怎么好,所以不让她跟着我们颠簸了,让珂离沧带她回谷里休养一段时间。等我打完了仗,再去接她。”帝夜天没抬头,手往车窗外摇了摇,沉声说:“走吧,走了。” 三辆马车慢悠悠地往大营外面走。 第439章 朕心里不痛快 第一辆拖着小公主的灵柩,第二辆是他和陆云双,第三辆,是那些小皇子。 陆云双往后看了一眼,轻声问:“那,皇子们回去了,还要不要来大营?” “不要了。”帝夜天双目轻合,双手紧握着放在膝上的剑,喉头动了动。 “皇上……” 陆云双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什么,被帝夜天伸手阻止了。 “让朕静一会儿,朕心里不痛快。” “是。”她乖巧温驯地点头,跪坐在他的腿边,给他轻轻地捶腿。 马车越走越快,到了官道上,变成了疾奔。 好几回都颠得陆云双差点栽倒。 她紧紧地抱住了帝夜天的腿,眉头紧皱,小声问:“皇上,怎么跑这么快?” “天黑了,路不好走。”帝夜天睁开了眼睛,眼神复杂地盯着她。 陆云双有些害怕,往后瑟缩了一下。 “别怕。”帝夜天喉头动了动,低声说道。 “皇上在这里,奴婢不怕。”陆云双小声说道。 帝夜天收回了视线,继续闭目养神。 “皇上,能不能让奴婢回皇上身边侍侯您?”陆云双犹豫了一会儿,大胆地俯在他的膝头,小声央求道:“奴婢会好好侍奉您和皇后的,奴婢绝不敢争宠。” “你就这么想回朕身边?”帝夜天坐着没动。 “是,奴婢爱 惨了皇上,奴婢没有皇上,一天都活不下去。”陆云双哽咽地说道。 “那为何又要这样做呢?”帝夜天问道。 “嗯?”陆云双怔了一下,心里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此时帝夜天突然出手,点住了她的穴道。 陆云双脑子里一片空白,软软地倒了下去。 “皇上,已经进了岔路口了。”申晋在外面说道。 “让他们下去,我们走。”帝夜天把脚边的陆云双掀开,眼中精光一闪。 皇子们从马车里下来,被带到了路边的林子里,他们和小公主的马车继续往前。 天色渐渐暗了。 山路越来越崎岖颠簸。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帝夜天坐了会儿,掀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 外面是一片山凹,里面有上百个坟堆。 他大步下去,笔直走向那些坟堆。 这里埋的全是青衫军将领,其中大部分都是衣冠塚。 陆云双的父兄就埋在里面。 “陆云双,醒醒了。”申晋解开了陆云双的穴道,拍了拍她的肩。 陆云双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坐了起来。 “申大哥,皇上呢?” “皇上在下面等你呢。”申晋指了指外面,抢先跳了下去。 外面很黑,陆云双从窗子处张望了一眼,没看清到底到了哪里。 “皇 上。”她下了马车,慢慢地往前走,轻声叫他。 火把亮起来,照亮了眼前的一切。 “啊……”她吓了一跳,难道已经到了皇陵? 她飞快地走到了帝夜天的身后,紧张地问道:“皇上,已经到了吗?” “对。”帝夜天点了点头,拔腿往坟堆中间走。 “皇上……”陆云双扭头看,申晋他们都没有跟过来,火把安放在马车边上,火光只能照在那一小片儿,她和帝夜天站的地方都淹在一片黑暗中。 “你过来。”帝夜天打着了火折子,停在了一处坟堆前。 “皇上,这到底是哪里?”陆云双有些慌了,快步跟过来,拉住了他的袖子,紧张地往四处看,“这里不是皇陵吗?” “你连这里都忘了吗?好好看看。”帝夜天蹲下去,把火折子举到墓碑前。 “陆方,陆舟……爹,大哥……”陆云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云双,你当着你爹和你大哥的面,说实话,为什么要这么做?你的爹,你的哥哥,都是战死的,他们一腔热血忠心。”帝夜天站起来,痛心地问道。 “我听不懂……”陆云双往后挪了挪了,慌里慌张地打断了他的话。 “你为何要通敌卖国?”帝夜天直截了当地问道。 陆云双往后重重地一坐 ,脸色煞白。 “军中死去的士兵都会送去后山,你在童妙音身上放着锦帕,不管她会不会对小公主下手,你都会下手,并嫁祸给她。想以此契机,把图送出去。” “不是……我没有……就是童妙音……大家都看到了,就是童妙音!皇上,是不是皇后娘娘又在你面前抵毁我了?我对皇上真心真意!”陆云双狡辩道。 “真心真意,让他们在前面设伏,狙杀我?”帝夜天反问。 此时远处突然响起了爆炸声,还有火光。 陆云双一个激灵,爬起来就想跑。 “陆云双,你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这么做?”申晋从旁边绕了出来,拦住了她,气愤地问道。 陆云双深深吸气,猛地转过了身,慢慢抬手指向帝夜天,“因为我恨你!我为你付出我全部的真心,你却把我贬为奴隶,为了那个女人,肆意地踩踏我的心。” “云双,你还执迷不悟吗?你恨我,那就眼睁睁看着晓儿去死?你恨我,那就让你身边这些人一起殉葬?” 帝夜天缓步走近她,痛心疾首地说道:“我答应过你父兄,一定会照顾你们姐妹,所以我遣散她们,唯独留下你。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对啊,你错了,你错在既然娶了我,那就得顾着 我的心,我也是人啊。我无怨无悔地照顾那些孩子,无怨无悔地爱着你,无怨无悔地看着你去别的女人身边,疼她爱她,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陆云双颤抖着,慢慢垂下了手。 “对,我现在懂了,但好像有点晚了。”帝夜天轻轻点头,眉头紧锁,“是你们点醒了我,每一个人都是有心的,每一个人的喜欢都应当被正视,我无视了你的感受,才让你变成了今天这样。” “怎么,你要杀了我吗?来啊,杀啊……我现在和死了没什么区别!”陆云双疯狂地尖叫道。 “我不会杀你,这事,我错一半,我来承担所有的后果。”帝夜天摇了摇头,沉声道:“今天带你来,是向你的父兄给个交待。我向他们赔罪,是我让你受苦了。” 他朝着墓碑深深作揖,沉声道:“还要向你父兄说明,你我之间恩断义绝。” “为什么要恩断义绝,我是你用轿子抬进门的,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 陆云双嚎啕大哭,爬过来抱住了他的腿,“是云织……是云织给我出的主意,她已经去了胡疆大营,她说会给我那边的情报,我们做交换。到时候我把情报给你,我可以立功,你就会再度重视我了,我并不想让你死的,我只是恨御凤澜啊。” 第440章 真的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吗?”帝夜天弯下腰,拉开了她的手,“云双,若你不想做的事,没有人可以逼你,也没有可以引诱你去做。你明知这样的后果,还是做这样的选择。我再问你,你想害皇后和小姝儿,为何又要谋算童妙音呢?在你的心里,除了你,除了我,是不是别人的命都是草,可以随便拔掉?他们对你也不薄呀!” “我……我知错了……”陆云双疯狂地摇头,慌乱地摇头,“我们可以将计就计,可以引他们上勾啊,你一定已经这样做了对不对?我也是立功了呀。” “我也不和你多说了,对与错,如今天说来都没什么意义了。我不会杀你,也不会再看你。”帝夜天看着她疯狂的样子,转过身,沉声说:“从此天涯海角,我们再不相见了,你好自为之。” “你就这样让我走?”陆云双尖声问道。 “云双,皇上饶了你,你就走吧。”申晋长长叹气,跳上了马车。 “帝夜天,你赶紧去死啊!”陆云双捂着耳朵,忿忿地尖叫:“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要无视我?你杀我啊,你有本事来杀我啊。” 帝夜天没回头,上了马车,让申晋赶车离开。 “帝夜天,你不能把我扔在这里!”陆云双扑过来,疯狂地大叫,“你不能到了现在还无视我!” “其实她如果好好的,不是也能好好的吗……”申晋扭头看了一眼,眉头紧锁,“怎么想不开呢?妙音夫人都能想得开。” “是我的错。在小御儿之前,我也没有想过,我会为了她可以不顾一切。当初三妻四妾娶进来,要么是为了承诺,要么是为了应付帝麟他们。结果让人家动了心,却又把她们一个个推出去。现在想来,大错特错。还不如骗骗世人,说自己无能不行,也免得今日多了这么多孽债。”帝夜天合着双眸,沉声说道:“以此为诫,以后不要再招惹这些孽债。” 申晋想了会儿,赞同 地点头,“也对,云双夫人以前也挺温柔的,只是没想到她心眼这么小,真是可惜了。” 马车挂到了低垂下来的松枝,吱嘎的响声被湮没在了呼啸的夜风里。 在那片墓地中,陆云双瘫坐下去,双手在泥土上拍打,不停地哭嚎。 “帝夜天,你不能丢下我,你去死……” “帝夜天,你回来……我宁可和你一起去死的呀……” 黯淡的星光落在一块块青石墓碑上,风从墓碑间穿过,声音变得尖锐。 她打了个冷战,慢慢地转头看向身后的那块青石碑。 上面的名字是她父亲的! 从墓碑上方有鲜血往下淌,似乎还有哀叹声幽幽地响了起来。 “娘……”清脆的,怯怯的童声从她身后传了过来。 她飞快地扭头,只见帝晓站在一片惨淡月色里,脸色青紫,手臂肿胀,正缓缓伸向她。 “娘,我好疼啊,你不要丢下我啊……我好害怕……” “晓儿……”她往前爬了两步,又坐回去,抱着双臂连连摇头,“你不要过来,你已经死了,不要再缠着我了。” “娘,我好害怕,你不要丢下我。”帝晓蹒跚地往她面前走,走一步,身上就掉下一块血淋淋的,乌黑的肉团。 “啊……你不要过来……”陆云双尖叫了起来,捂着脸,不停地往后退。 背后是青石墓碑,挡住了她的退路。 她猛地回头,看到了父亲的名字泅在一团鲜血中,吓得又是一声尖叫。 “爹,我错了……我不想害他们的……我只是想立功的……” 她慌乱地往前爬,却又碰到了帝晓的脚。 “晓儿……晓儿你不要来找我……” 她缩回了手,眼睛越瞪越大,呼吸越来越急,眼泪鼻涕疯涌。 “娘……我好……”帝晓朝她扑了过去。 她一声惨叫,晕厥在了墓碑前面。 下雪了,细碎的雪花飘飘扬扬地和月光一起落下来,没一会儿就覆了她一身白。 帝夜天留给她的那匹马 挣开了缰绳,往林子深处钻去。 悉悉索索地,从树后面钻出了几只狼。 一家酒楼后院,房间里透出暖暖的灯。 “小叶汗王您看,这就是姐姐画的地形图,还有他们那里军备情况。” 陆云织偎在一名身材高大长的胡疆男子身边,双眼放光地把锦帕缓缓铺开。 “就是这个?”小叶汗王兴奋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失望地说:“这就是一块锦帕而已,我只看到花花草草,哪来的地形图?” “小叶汗王稍安勿燥。” 陆云织笑笑,拿出了一只小瓶子,把里面的药水倒在了帕子上。 将领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不慌不忙地揉了好半天,又有些不耐烦了,连声催促她快一点。 “小叶汗王把蜡烛拿过来。”陆云织取下一支钗,压在帕子上面,轻言慢语地说道。 将领手一伸,把放到桌上的烛台拖近了,凑到了锦帕旁边。 陆云织把帕子举起来,在烛台上烤了一会儿,锦帕上面开始显出字来。 “小叶汗王您看。”她一乐,把帕子平铺到了桌子上。 “对了,我那个傻姐姐还等着我们送情报给她呢。”陆云织掩唇笑,趴在将领的耳边小声说:“现在小公主死了,帝瞳和帝琰都带着人回去奔丧,这时候袭击大营,能把他们一网打尽。我们还能在路上伏击帝夜天,最好能抓住那些皇子们,这样我们就有了筹码,非要逼得帝夜天给我们下跪不可。” “对,我立刻派人去袭击大营!陆姑娘,你可真是足智多谋啊。”将领连连点头,心里乐开了花。 “小叶汗王过奖了。”陆云织笑了笑,把帕子推开了一点,小声说:“小叶汗王赶紧让人把帕子上地图画下来,这帕子不能多看,上面有毒。” “咦,为什么会有毒?你姐姐想杀你吗?”小叶汗王好奇地问道。 “我怕锦帕落到不相干的人手里,所以用毒液浸泡过,受热之后,毒就会散发出来。一两回 还好,次数多了,她也会中毒的。不过我告诉过姐姐了,让她少用,也不知道她用过了几回。” 陆云双挑了挑细眉,打了盆水来,把手浸在盆里揉搓。 “你姐姐,有你漂亮吗?”将领从她背后抱住了她,笑着问道。 “你猜猜?”陆云双转过身,手指在将领的鼻尖上一点,娇嗔道:“您可不能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我是天命的凤女,您有了我就足够了。现在您弟弟死了,您以后是要做大汗的。” “天命的凤女……”小叶可汗嘴巴咧到了耳根下,握着她柔软的手往唇边印,目光盯住了她额角若隐若现的凤凰的印记,喃喃地说道:“很荣幸,我有天命凤女相助。” 陆云织掩住了额头,嗔怪道:“小叶可汗在想什么?我命格已动,小叶可汗可不能有二心啊。” “你放心,待找到了我那倒霉哥哥的尸骨,我就带你回胡疆。”小叶可汗放开了她的手,豪迈地笑道。 “但是……听说你们大妃想要联姻,把峥嵘郡主嫁给帝夜天?这样一来,这天下只怕是打不成了吧?”陆云织沉吟了一下,小声说:“依我之见,联姻之事只怕会被帝夜天利用呢。大妃的那几个亲信,也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您得加把劲,让大汗把储君之位定给你才行。” “这个你放心,我此番出征,立下赫赫战功,谁能和我比?我们九大部落里,除了我之外,没有人比我更有资格坐上大汗的位置。”小叶可汗拳头一握,硬生生地捏碎了掌心的茶碗。 “小叶可汗威武!”陆云织连忙向他福身,大声道贺。 此时门匆匆推开了,进来了一名侍卫,朝他一抱拳,大声说道:“小叶可汗,北唐军使者到了。” “这么晚到我这里来干什么?他们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小叶可汗朝外面看了看,狐疑地问道。 “不是小叶汗王和陆姑娘叫我们过来,共商大计的吗?” 几 名男子手扶着腰上的佩刀,大步进来了,为首的一人炯炯有神的眼睛扫了一眼陆云织,视线落在小叶可汗手中的锦帕上面,一脸怒容。 小叶汗王心中有疑,看了看陆云织,强打笑脸,伸手道:“既然明王来了,请坐。” “不要坐了,我们的兵马已经到齐,商量好了,一同去寻找宝藏。”明王一挥手,怒冲冲地说道。 “啊……不知明王所说何意,我真是听不懂啊。”小叶汗王一头雾水地看着北唐明王,把锦帕往碗下面压。这帕子上有毒,他还真不敢随意揣进怀中。 “行了,少装模作样,你们来了我们的地盘,还让陆云织送出了宝藏图,想必就是想与我们一同去取的。”北唐明王冷冷一笑,大步上前来,朝他伸出了手,“把锦帕给小王看看,这宝藏在什么地方,我也好带你们前去。” “这不是什么宝藏,只是大营的地形图而已。”对于北唐明王如此咄咄逼人的态度,小叶汗王有些恼火,眼里凶光一闪,咧着嘴笑道:“而且这样看是看不出名堂的,陆姑娘,你就让明王看看这地图。” 陆云织笑了笑,会意地拿过了烛台,交到了明王的手中,娇声慢语地说道:“明王请用蜡烛灼烤锦帕,上面就会有兰烨大营的地形图,这是我姐姐送出来的,我们本来想去奇袭大营,一举击溃兰烨军。” “地图?不是宝藏吗?”明王拧拧眉,让侍卫举着烛台,把帕子凑到上面去烤。 上面果然开始慢慢显示出大营的图。 “这图,小王来保管吧。”明王把地图塞进了怀中,抬眸看了看小叶汗王。 “让我先画下来行不行?”小叶汗王脸色一沉,粗声质问。 “小汗王不必画了,你对中原地势也不熟悉,我带路即可。”明王不客气地说道。 小叶汗王气得鼻子都歪了,但他深入敌腹,前面的和邺城都是北唐军在攻打,他带的人不多,不宜与明王硬拼。 第441章 听我说一句 “二位,听我说一句。大家要精诚合作才行,不要像你们的哥哥一样,弄得两败俱伤啊。”陆云织眼珠子骨碌一转,快步走过来,一手搭在一人的肩上,纤腰轻扭,撒起了娇。 “陆姑娘,收起你这一套吧。”明王拂开她的手,嘲讽道:“你与你姐姐到底是敌是友?这可真的有待商榷。” “你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我已经投身大巫女门下,是她的弟子了吗?我当然只听师傅的安排。” 陆云织脸一变,银牙紧咬,忿忿地说道:“大敌当前,还望明王不要挑拔离间,自己人害自己人,到时候一旦贻误战机,我师傅会禀明北唐皇帝,明王也难此其咎。” “哼,大巫女门下的女子,可是不能与男人有勾结来往的,你敢告诉你师傅吗?”明王不客气地质问道。 陆云织瞪了他一眼,尖声说道:“什么叫勾结来往,我只是奉师命,辅佐小叶汗王。” “去你的吧。”明王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说道:“陆云织,你也照照镜子,少在这里装腔作势,什么凤命天命,小王告诉你,谁拦我们北唐的路,我就让谁变成北唐路上的土!” “你……”陆云织连连跺脚,气得快吐血了。 “行了,有什么好吵的。明王,你既然想打,那你就去打,别在这里吵吵。” 小叶汗王也被明王气得脸发青,毕竟这是在他的房间,明王毫不把他放在眼里的言行激怒了他。 “哼。”明王一挥手,掉头就走。 “小叶汗王,他们太欺负人了,完全没把您放在眼里。”陆云织气呼呼地冲到了门口,指着明王远去的身影说道:“我诅咒他,在半路上就死掉。” “我们走。”小叶汗王抓过了披风,铁青着脸,大步往外走。 “我们还去打 吗?让他去逞英雄吧。”陆云织眼珠子咕噜一转,小声说:“不如我们在后面跟着看,见机行事。若他打得赢,我们也不必多费力气,他们打得精疲力尽的时候我们再出去。若他们打不赢,我们就上,到时候也能羞辱羞辱这狂妄的家伙。” “妇人之见。”小叶汗王瞪了她一眼,凶巴巴地吼道:“此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你当帝夜天是吃干饭的,一定要全力以赴,以防万一。” 陆云织挨了训,不悦地嘟起了嘴,拿了披风,快步跟上了他。 “你别去了,女人跟着行军打仗,不吉利。”小叶汗王瞪了她一眼,跃上了马。 陆云织的嘴噘得能挂油瓶,她福了福身子,退回了屋边。 一群大男人匆匆离开,马蹄踏得连她脚下的地面都颤抖了起来。 御凤澜收起了针线,朝外面看了一眼,轻声说:“应当快来了。” “小主子,你当真不躲躲去?”奶娘搓着手,心慌意乱地在帐篷里绕来绕去。 “有什么好躲的,陷阱挖好了,只等他们自己跳进去。”御凤澜镇定自若地笑了笑。 “对啊,奶娘,你就别晃来晃去了,晃得我眼花。”沐雨把她拖到桌边坐下,没好气地嚷嚷:“你把我们都当成影子了吗?我们在这里,就会保护好你和小主子。” “行了,说得你有多厉害似的。”奶娘鼓了鼓眼睛,伸出直打哆嗦的手,捧起茶碗想喝一口,让自己定定神。 但是她太害怕了,明知道有人要来攻打大营,还要坐在这里等,她真是佩服这些人!都不怕死的吗? “相信大将军们,他们身经百战,又挖好了陷阱,只等敌人把脑袋伸进来让我们剁,奶娘实在不必紧张。今日一役之后,我们就能扭转战局了。”御凤澜笑吟吟 地说道。 “对啊,我们小小公主,就是头等功臣。”诛风一竖拇指,笑吟吟地说道。 小姝儿还没睡,可能是昨儿睡多了,这时候正在吮手指,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诛风。 “姝公主越来越像小主子呢。”藏心走到榻边,笑着说道:“大敌在前而面不改色,是小英雄。” “她知道什么呀!”奶娘翻了个白眼,终于把茶喂进了嘴里,又哆嗦了好半天,接着说道:“不行,我得躲起来,我去躲在地牢里去,那里肯定安全,我带着姝公主去!香娘,我们走!”她撑着桌子,拖着发软的腿站了起来。 “我们不躲,我们小姝儿才不害怕。”御凤澜拦住了香娘,把姝儿抱过来,笑着说:“我的小姝儿要和我一起看她爹爹挥剑斩敌,气势压四方,要看着他当个收复天下的大英雄。” “哎呀,她还是个奶娃,看这么血腥的东西作甚?”奶娘瞪着她,不满地说:“她应当是柔顺可爱的小淑女,像你小时候一样。” 御凤澜笑而不语,抱着小姝儿走到大帐边。 外面星辰浩瀚,夜风正凉。 士兵们都埋伏好了,就等着敌人自投罗网。 突然,两点亮朵在空中炸响,紧接着便是能让地动山摇的冲锋声。 兰烨铁骑正像猛虎下山,扑得那些不远千里来送死的北唐和胡疆兵。 姝儿扁了扁嘴,被突然而来的巨大动静吓哭了。 “不怕,不怕。”御凤澜摇晃着她,小声哄道。 “你看你看,就你不听劝!”奶娘心痛地把姝儿夺过去,又拍又摇,又哼小曲又咧嘴笑,折腾了大半天,终于把她给哄住了。 御凤澜拿过披风,带着众人去前面的城楼垛子上,她想去看看帝夜天是否回来了。 归寒邪正坐在城墙垛子上,嘴 里咬着一根草,眯着眼睛,双脚在城墙外面晃。 “归寒邪,你也不怕有流箭伤到你。”御凤澜拍他的肩,笑着说道。 “这世上能伤我的人,只有你。”归寒邪打了个哈欠,从城墙垛子上跳了下来,唇角坏坏一勾,笑着说:“我带你去下面玩玩?” “我才不去,断胳膊断腿地乱飞,吓死人了。”御凤澜连连摇头,把灯笼举高了,往远处张望。 他们设下了三道机关,巨石阵,万箭阵,深渊阵,每一道都是鬼门关,让他们有来无回。 “小主子,我们手痒。”诛风和暗霜搓手,跃跃欲试。 “去吧。”御凤澜笑着点头。 诛风和暗霜纵身一跃,跳下了城楼,直奔前方。 “御凤澜你这么能这么狡滑呢?”归寒邪耳朵动了动,大声问道。 “这叫兵法,什么狡滑!这些人好端端地活着不好,非要跑来我们兰烨送死。他们杀害我们兰烨的百姓,我们当然要痛击回去了。” 御凤澜把灯笼交给了藏心,找侍卫要了一把弓,用力拉开。 “你这么绿豆大点力气,也想拉开这把弓?”归寒邪绕到她身后,双臂伸过来,抓住她冰凉的两只小手,搭箭上弦,用力往后一拉。 长箭穿过火光,带着尖锐的声响,往夜的深处飞去。 “我的天啦……”藏心拍额头,长呼道:“归寒邪你这个瞎子,你伤到自己人怎么办?” 归寒邪想了想,撇嘴,“那怪他自己倒霉。” “一边去!”御凤澜也吓到了,赶紧推开了他。 归寒邪嘴巴咧着,满不在乎地跳到城墙垛子上坐好。 在厮杀的人群里,帝夜天挥剑击落了从背后射来的冷箭,扭头一瞧,那箭来的方向是大营的城墙上! 这水准,怎么敢用箭的? 他拧拧眉,长剑挽成游 龙,一剑刺进了一名朝他扑来的胡疆兵的喉咙。 长剑收回时,鲜血淋了他满掌。 “主子,您回去保护娘娘和小公主吧,这里交给我们了。”申晋冲到了帝夜天的身边,大声说道。 帝夜天收了剑,大步过去捡起那支差点射中他的冷箭。 这么烂的箭法,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人。 山林里,一行人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他们已经被打散了,只有二十多人跟在小叶可汗的身后。 “小叶可汗。”一名士兵捂着歪掉的帽子,气喘吁吁地跟上了他,“小叶可汗,我们迷路了!” 小叶可汗往前看了一眼,抹着热汗说道:“这群兔崽子,居然设了伏!” “小叶可汗,这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我们去偷袭,怎么会被他们伏击了?看来,是我们上当了啊。” “这个陆云织,看我怎么收拾她。”小叶可汗狠狠地一咬牙,一拳头打在身边的大树上,落叶哗啦啦地摇动。 “不好,有追兵。”士兵们突然怪叫一声,居然不顾小叶可汗,拔腿就跑。 “喂……”小叶可汗气得脸发青,但也顾不上发脾气了,拖着刀就逃。 在他们身后,树影重重,脚步匆匆,像是来了好多人。 他们跑了好久,直到再也跑不动了,一个个地往地上滑,凑在一起,靠在一株大松树后面休息。 “你这个胆小如鼠的……”小叶可汗用刀指着面前那些几乎瘫倒在地上的士兵,破口大骂。 士兵们不敢回嘴,坐在地上,不停地用手扇风。 跑了这么久,嗓子都在冒烟,真想赶紧找到一泉水,痛痛快快地大喝一顿。 但这里没水!想吞吞口水都办不到! 更让他们难受的是,山里的风奇冷,吹到他们被热汗浸湿的衣裳里面,冻得他们直打哆嗦。 第442章 快走 正在众人冷得打摆子的时候,追兵的脚步声又到了!悉悉索索,鬼鬼崇崇! “又来了!快走快走。”他们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苦着脸,挣扎着往前面走。 小叶汗王却不肯再逃了,一咬牙,恨恨地说道:“我倒要会会这些龟儿们,是不是长了狗鼻子,追了这么久!” 他挥着刀剑,往声音传来的方向冲过去。 被砍得卷了刃的弯刀从茂密的灌木丛里挥过去,砍下了好一片枯枝。 在枯枝后面却并没有他们想像中举着长箭利刃的兰烨士兵,只见一群黄不溜湫的小兽一哄而散! “到底是什么东西?出来啊,你们出来啊!本汗在这里,本汗才不会害怕,不会向你们低头!” 他大喊大叫,用尽最后的力气,使劲地砍那些灌木,直到精疲力尽了,高大的身子重重地往前栽去。 砸得落叶乱飞,灰尘乱舞。 不知道躺了多久,从林子里走出了三四个人,弯下腰,用刀背拔了拔他的脑袋,探了探他的鼻息,用绳子把他一捆,丢上了一匹老马的背上。 在另一个方向的小路上。 北唐明王拖着脚踝上的一个捕兽夹子,一瘸一拐地往前逃。 几名死忠的侍卫扶着他,停在了一个分岔路边。 “明王,不知道应该走哪条路。”侍卫急喘着,焦急地往四周打量。 “随便。”明王的脚踝处已经见到白骨了,痛得大汗淋漓。 “可是,若前面又有陷阱怎么办?”侍卫担忧地问道。 明王再也支撑不下去,扶着膝盖,重重地往地上一坐,长叹道:“只能听天由命了,你们不用管我,赶紧回去报信,我们掉进陷阱了。” “现在回去只怕迟了!而且明王受了重伤,不如跟我们回去,治好了伤,我们送您回北唐去。”从路边的林子里慢悠悠地走出了数十 兰烨士兵,笑吟吟地看着明王。 明王猛地瞪大了眸子,用剑撑着地,想站起来。 但他太累了,又受了伤,腿一直在发颤,根本站不起来!那些士兵也都累得握不稳手里的刀剑,没几下就全部被制服了,像捆粽子一样捆了起来。 “快把明王扶起来。”侍卫拍了拍手,满脸的笑容。 士兵们抬出了一把用椅子和竹竿做成的小轿,七手八脚地把他抬起来,和椅子一起捆得严严实实。 “你们放开我!”明王脸胀得像猪肝,放声大叫。 “明王留着点力气吧。”几人大声笑,抬着他往回走。 来的只有数百人,没用多长时间就结束了这场伏击。 城门大开,得胜归来的将士们回来了。 御凤澜从城楼上往下奔,扑向了帝夜天。 帝夜天一手握着那支箭,一手接住了她,顺势一吻。 “皇叔打赢了。”御凤澜抱着他的腰,眸子亮亮的。 “对啊,赢了。”帝夜天眉眼染着笑意,拉着她往大营里走,把那支箭一举,质问道:“这是谁的箭?” 每个人的箭都刻上了自己的记号,那小士卒很快就认出了自己的箭,反应过来,那就是被归寒邪和御凤澜射出去的那一支。 但他不敢说,双手接过了箭,等着帝夜天发话。 “罚你射三百箭,若有一箭不中目标,那就加罚三百,你们给我盯着他。”帝夜天瞪他一眼,大步往前走。 “委屈你了。”御凤澜掩住唇,匆匆说道。 小士卒一脸愁容,连称不敢,扛着弓箭去领罚。 御凤澜跟着帝夜天进了大营,急吼吼地让人端来热水,亲自侍奉他梳洗更衣。 他的衣袍都被血染透了,一股子血腥味儿,冲得她难受。 好在他没受什么伤,只是被流箭擦出了几道伤口,擦擦血迹,上了点药就行了。 她 把脏衣服丢出去,拿来干爽衣裳给他穿上,再把他摁在椅子上,用桃木梳给他梳头。 “一梳,梳掉怨鬼气,二梳梳得浩气来……”奶娘抱着姝儿在旁边大声念叨。 帝夜天胳膊一伸,把姝儿接了过来。 姝儿眨眨大眼睛,冲他咧开了小嘴巴,咿咿地叫了几声。 “小姝儿,爹快把太平天下给你打回来了。”他逗了逗她的小耳朵,温和地笑道。 此时一身平和的味道,根本想像不到这双正抱着小女儿的双手刚刚斩下了不少敌人的头颅。 “皇上,您手上还有煞气呢,快把小公主给我。”奶娘把姝儿夺回去,催着香娘拿来柚子皮往帝夜天的掌心擦。 在姝儿面前,帝夜天的脾气好得很,奶娘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由着香娘捧着他的手掌,用柚子皮给他前前后后地擦了好几遍,才得到了许可,重新把女儿抱了过来。 “姝儿想爹了吗?”他用下巴上的胡子去扎她的小脸,笑吟吟地问道。 姝儿哈哈笑出了声。 “姝儿笑了呢。”御凤澜偎在他身边,感叹道:“皇叔,你没回来之前,她都没对我笑。” “小主子还是把称呼改了吧。”奶娘在一边忍不住说:“你叫皇上为皇叔,她不得叫皇上爷爷?虽然比你是大了十岁吧,但当爷爷还早了点……” 帝夜天脸上的表情僵住,慢慢转头看向了奶娘。 奶娘捂嘴,勾着头跑开。 正快步进来的珂离沧把这番对话听了个正着,笑得直不起腰。 “珂离沧,你快别笑了,他要生气了。”御凤澜也掩着嘴笑,眉眼弯弯地看着帝夜天。 “嗯,以后不许叫皇叔,你我成亲这么久了,早就应该改了。”帝夜天沉着脸色说道。 “偏不!”御凤澜调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睛,“这样显得我年轻。” “对啊, 还显得你老。”珂离沧把给帝夜天的药碗放到桌上,大声笑道。 “你有多年轻?”帝夜天冷笑,端起了碗,拧着眉说:“我还得喝多久这鬼玩艺儿?” “到你手脚不麻痹的时候。”珂离沧扬了扬眉,一脸坏笑,“在这之前,我让你喝什么,你就得喝什么!” “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东西?”帝夜天忍不住问道。 “好东西。”珂离沧手指往桌上敲了敲,神秘莫测地笑道。 帝夜天越发地好奇了。 御凤澜赶紧瞪了一眼珂离沧,把他往外推,“门主慈悲,赶紧去看看我们刚刚受伤的士兵。” “到底是什么?”帝夜天追问道。 “不就是蜈蚣脚,蛤蟆肝之类的东西,别问了,我听着都恶心。”御凤澜匆匆敷衍道。 帝夜天信了! 御凤澜松了口气,若帝夜天知道他的药里有归寒邪头发烧成的灰,一定会吐三天。 也不知道珂离沧说的是真是假,他说头发是精华所在,帝夜天骨头里淌的是归寒邪的血,就得喝点头发水,让血认认主子。 怎么听着有点玄乎呢? 但为了帝夜天快点好,就算被珂离沧给耍了,她也认了。 反正她也偷拔了帝夜天的头发,拿去烧灰给归寒邪喝掉了! 这两个男人以后知道了真相,会不会对着吐一吐? 外面突然一阵喧嚣。 “皇上,小叶汗王和明王都被捉住了。”外面响起了奔腾的声音,有士兵大声欢呼道。 其实大营里只留了两百人,所有人都跟着帝瞳和帝琰经山道赶回去偷袭明王的驻地去了。 这两百人中,还有几十人是伤兵,里面情况好的人,也顶多只能帮着收拾一下战场。 明王和小叶汗王各带了五百人,带着凶猛的狼和雕,准备从两边悄然包抄过来,用狼和雕把炸药丢进大营中,偷袭大 营。 但才靠近大营,他们就掉进了第一道陷阱里,折损了一半的兵马。 小叶汗王想让狼和雕进攻,却又被捕兽夹子和网给网下了大半。 帝夜天让士兵们在刀剑上涂上了特殊的香料,敌人沾上了这气味,不管往哪个方向逃,他们都找得到。 更重要的是这种气味是山里的黄鼠狼最喜欢的,所以小叶汗王才会一直所谓的追兵追着走。 此刻,两个平常威风凛凛的大男人被捆在椅子上,对帝夜天怒目而视。 “哈,这就是他们的先锋军主帅啊。”大家围过来,对着二人指指点点。 “唔……”小叶汗王用力抵掉了嘴里塞的破布,哑声大骂,“放开我!你敢不敢与我打一场。” 帝夜天踱到他面前的椅子上坐下,慢悠悠地说道:“敢,但是不想,我从来不和太弱的人打,以免被人笑话我欺负了别人。” “呸,你别狂傲!”小叶汗王怒了,在椅子上用力挣扎,双脚乱踢。 “好吵,把姝儿吵到了。”御凤澜抱着姝儿也来看热闹。 北唐明和北唐霆有点像,小叶汗王和小汗王却完全是两个模样。 “这就是对方的先锋主帅?”御凤澜好奇地打量二人。 “你是谁?你是陆云织的姐姐……陆云双?”小叶汗王伤成这样,看御凤澜时,那双眼睛居然还闪绿光! 听他一口报出陆云双的名字,御凤澜忍不住扶额轻叹。陆家姐妹真是出名,敌人都记惦着她! “这是我们皇后。”申晋用刀背往他的背上拍了一下,呵斥道:“把你的眼睛管好,不然挖了你的眼睛。” 小叶汗王啐了一口,忿忿不平地问道:“我知道了,果然是你们两姐妹合伙骗我……” “行了,你丢不丢脸?这是御凤澜。你连兰烨皇后是谁都没弄明白,还敢带人来伏击!” 第443章 你就是御凤澜 北唐明却认出了御凤澜,他咬咬牙,闭上了眼睛。 断掉的脚踝痛得要命,大汗直冒。 “你就是御凤澜?”小叶汗王拧眉,盯着御凤澜的眼神变得像狼一样。 “让你管好你的眼睛,你还不听。”申晋抬手就打,一巴掌盖得小叶汗王眼冒金星。 小叶汗王发怒了,像条被丢上岸的大鲤鱼,使劲地弹,“你敢如此侮辱我,我一定会撕碎你!” “你有本事,先撕碎你身上的绳子。”申晋嘲笑道。 小叶汗王狂叫了一声,当真开始运气挣扎了。 御凤澜抱着小姝儿走开,摇头道:“果然野蛮,姝儿,我们不看,我们是温柔的小淑女。” 身后面,小叶汗王的大叫声让人心惊肉跳的,真怕他把自己的喉咙给喊破了! 帝夜天并不审他们,没有必要审。他们被俘后最大的作用,就是拿去交换回兰烨被占去的城池。 一个小叶汗王,一个北唐明王,这筹码够重! 到了晚上,帝瞳和帝琰那里也传来了好消息,他们趁敌人松懈之机,突然发动袭击,各攻回了一城,把战线往前推了上百里。 帝夜天决定改去白诸城坐镇指挥,那里比这里住得舒服,御凤澜和小姝儿能在那里好好养养。 大军连夜开拔。 小叶汗王和北唐明王被关在囚车里,一路上风餐露宿,吃了不少苦头,尤其是小叶汗王的气焰,终于被掐灭了。 “皇叔真威武。”御凤澜往后面看了一眼,笑着说道。 “还要多谢小御儿及时发现了……”帝夜天没说出陆云双的名字。 “还是皇叔威武,我只是告诉你我知道的事,你就安排得如此滴水不漏,连他们怎么逃,往哪里逃都算得准准的,一百来人,灭了他们数百人,还活捉了明王和小叶汗王。”御凤澜冲他竖了竖大拇指 ,笑着说道。 帝夜天有点不好意思了,低笑了几声,掀开了马车帘子往外看。 “又下雪了呢。”御凤澜趴在他的膝头,看着外面说道:“等到春暖花开时,应当尘埃落定,你我凯旋而归了吧。” “那是当然。”帝夜天点头,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几下。 “嗯,也好,我看到了下雪,下雪好美。”御凤澜眯了眯眼睛,突然坐起来,笑着说:“皇叔,陪我下去走走吧,就一会儿就好。” “你不觉得冷吗?”帝夜天包住她冰凉的小手,放嘴边呵了口热气。 “不觉得,不觉得,我们走吧。”御凤澜兴致高涨。 憋了这么久,难得有这么个轻松的时候,她想去抓一把雪,好好和雪亲近亲近。 帝夜天想了想,叫停了马车,利落地跳下去,双臂伸向她。 “小主子,你快别闹了,小心凉着,多冷啊。皇上啊,你别惯着她啊,会凉着的。”奶娘从后面的马车里伸出脑袋,大喊大叫。 “把奶娘拖下来。”帝夜天眉头一扬,指着奶娘说道。 申晋心领神会,叫了两个士兵一起,把奶娘从马车里拖了出来。 “哇,好冷啊。”奶娘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搓着双手,愁眉苦脸地跺脚。 御凤澜跑过去,把她一把抱住,笑着说:“我暖着你。” 奶娘给她紧了紧大披风,嗔怪道:“你呀,就爱闹腾。偏又遇上了一个随你闹腾的男人,我看你这辈子非被宠坏了不可。” “被人宠着还不好吗?”御凤澜笑着说。 奶娘叹气,点头,“好,你去玩吧,我在后面跟着,慢慢走走也行。” 御凤澜松开了她,拔腿去追帝夜天。 雪很大,路上铺了厚厚的一层,脚踩上去,两行深深的脚印。 飞雪还往人的头发和眉毛上挂,被人的热量一烘 ,又化了成了冰凉的水珠,冻得人直打哆嗦。 “皇叔……” “换个!” “姝儿爹。” “嗯,不错。” 两个人拉拉扯扯地往前走,御凤澜突然挣开了他的手,抓了一大把雪,跳起来往他的脖子里塞。 “哈哈,凉不凉?”她笑得眉眼弯弯,发钗乱颤。 帝夜天缩了缩脖子,弯腰就抓雪团儿。 御凤澜一声尖叫,拔腿就跑。 披风太大了,她差点踩着,连绊几下,勉勉强强地站稳了。 刚一扭头,帝夜天打出的雪团儿丢来了,正中她的额头。 “啊……”御凤澜一声尖叫,飞快地扒开了脸上的雪沫沫,双手捧了团雪,往帝夜天的身上丢。 但她没捏成团,雪花在半空中就飘散开了,毫无威胁性。 “我教你。”奶娘跑过来了,双手抓了好大一团雪,用力压压紧,放到她的手心,“小主子,就这样打。” 御凤澜跳起来,双手用力一挥。 雪团飞出去,帝夜天微微一闪,看着雪团从身边擦过,低笑着说:“打不到。” “再来再来,你们都来给我捏雪团。”御凤澜跺着脚,招呼藏心他们都过来。 藏心他们可不客气呢,捏出的雪团又大又结实,跟个石头一样。 归寒邪和珂离沧在马车里坐着,又嫉妒又难受地闭着眼睛。 “她正高兴呢,你不去?”珂离沧把视线从手里的死蜈蚣身上挪开,笑着问他。 “不去。”归寒邪恶声恶气地说道,脚尖往他腿上一踢,恨恨地说:“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看到?你到底会不会治?我看你就是个庸医!” “别抱怨了。”珂离沧把死蜈蚣往他的掌心放,坏笑道:“把这个吃了就会好很多。” “别信他,珂离沧,你真坏!” 御凤澜的声音从窗子边传进来,紧接着,一大团雪球丢 了进来,正打在珂离沧的脸上。 “好你个庸医,你到底想给我吃什么?”归寒邪咬牙,拍掉了洒在身上的雪。 “他给你吃死蜈蚣。”御凤澜大声说道。 “珂离沧,看我不弄死你。”归寒邪恼了,扑过去就揍。 珂离沧打不过他,赶紧往外逃。 两个人在雪地上绕了好大几圈,踩出了好大几行脚印。 “这多亏是眼睛瞎了啊,若没瞎,这武功了得?”众侍卫看着归寒邪的身影,忍不住议论。 归寒邪就听不得别人说他瞎了,心里一烦,突然停下来,双臂一抡,强大的内力掀得地上的白雪像海浪一样翻滚了起来,凶狠地打向了那些议论的人群。 人群被劈头盖脑扑来的雪弄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归寒邪弄出的动静! 月光下,他双臂垂着,雪披了他头头满肩。 一双寒瞳映着雪色清光,宽大的袖子被风吹得烈烈的响。 “哼……”他冷哼了一声,转过身,往雪地深处走去。 “归寒邪。”御凤澜拔腿就追,但他走得很快,不多会儿就开始施展轻功,消失在视线外。 “归寒牙!”御凤澜急了,他眼睛看不到,若遇上危险怎么办。 “他不会有事的。”帝夜天走过来,见她如此焦急,舌尖微微沾了酸意。 “你知道吗,你能撑到锦雀镇,完全是因为他拿双眸和养蛊人做了交换。” 御凤澜垂下眼睛,小声说:“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归寒邪这样的人,只因为喜欢,就拿命去帮他喜欢的人的爱人,我觉得好亏欠他啊。” 帝夜天怔住了。 “走吧。”御凤澜转过身,闷闷地往回走,“他想躲起来的话,没有人可以找到他,不过他这么聪明,一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帝夜天扭头看向雪光深处,那雪色平原一望无垠 ,不见归寒邪的身影。 白诸城的雪比来时路上的雪还要大,屋顶,枝头,都堆着厚厚的的积雪,随手摇一摇,站在树下的人都觉得又下了一场大雪。 帝琰刚打了胜仗,在此休息。 他受伤了,挨了两刀,一刀在背上,一刀在胳膊上。 不过他好强,强撑着不让人往胳膊上绑木板,还拱拳给帝夜天见礼。 “皇兄。”他眉头颤了颤,一脸不自然。前几天的大胜,还是他迎战这么久以来第一场胜仗,还是因为有帝夜天的安排,才有了这一胜。 “你没事吧?”帝夜天上下打量他一番,沉声问道。 “哦……”他闷哼一声,侧身让开路,“皇兄请里面坐。” “走吧。”帝夜天轻撩袍摆,踏上了台阶。 “娘娘请。”帝琰又看御凤澜。 她揭下披风上的帽子,环顾了一圈四周,慢步跟在了帝琰的身后。 帝琰盯着两辆囚车看了会儿,才大步跟进了大厅。 “皇兄,准备怎么处置明王和小叶汗王?”他扶着扶手慢吞吞地坐下,忍着痛问道。 “我已经给胡疆可汗和北唐皇帝修书,让他们马上退兵,不然就杀了他们两个,陪他们打到底。”帝夜天接过了侍女递上的茶,平静地说道。 “有这么简单吗?”帝琰拧了拧眉,低声说:“他们都是兄弟众多的人,家里的那些是巴不得出来的全战死了,好处归他们得。” “那就得看他们的亲娘怎么想了。”帝夜天笑笑,自信地说道:“小叶汗王和明王的母妃都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一定会千方百计的保住他们。” “哦……”帝琰又哼了一声。 御凤澜好奇地看着他问:“四爷,你怎么一只胳膊总抬着?” “四爷受了伤。”温婉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御凤澜一下就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 第444章 了解这女人 珠玉苑的玉娘!她自打被帝琰带回去别院之后,就没露过面了,没想到跟到了这里! “给皇后娘娘请安。”玉娘一身碧色,窈窕的身段轻轻摇摆两下,就像初夏塘里的青荷。身后跟着两个婢女,都是普通容貌,手里各端了一只碧色茶壶。 “你来干什么?”帝琰有点生气,瞪了她一眼。 “妾与娘娘是旧友啊,知道娘娘要来,妾已经高兴了好几天了。”玉娘掩唇娇笑,姗姗走近。 “玉娘,想不到你我还有再见时。”御凤澜上打量她一眼,笑着说道。 “托皇后娘娘鸿福,玉娘总算有了根了。”玉娘抬眸扫来,媚眼先扫帝夜天,再往御凤澜的身上飞。 御凤澜太了解这女人了,天生的媚骨头,恨不能天下所有男人都钻进她的石榴裙里去。 以前她是小寡妇,玉娘是珠玉苑的第一把交椅,二人虽有合作,一起骗那些男人的钱,但玉娘并不服她,逮着机会就给她小鞋穿。 所以那回在珠玉苑遇上帝夜天兄弟时,玉娘并没有帮她的忙,反而是拆了她的台,害得她差点脱不了身。 “皇上,娘娘,知道您二人快到了,玉娘从早上起就开始煮这芳香茶,给皇上和娘娘提提神。” 玉娘起了身,接过婢女手里的茶壶,快步到了她和帝夜天的面前,给二人斟茶。 “玉娘煮茶的手艺,还是这么好。” 御凤澜见腕上的小王后不动,所以放心地饮了一口。 “这位大人,请。” 玉娘笑笑,到了珂离沧的面前,视线在珂离沧英俊的脸上停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收了回去。 “好了,茶也斟完了,你下去吧,让他们备好酒宴,给皇上和娘娘接风洗尘。”帝琰不耐烦地赶她下去。 “四爷吃了炸药了,怎么这么凶。”玉娘瞟他一眼,给帝夜天和 御凤澜又行了个礼,带着婢女下去。 “四爷挺有艳福,行军打仗还带着小妾。”申晋嘲讽道。 “她是自己来的。”帝琰争辩道。 “带就带了吧,玉娘不是柔弱之人,心思也巧,说不定能帮上你。”御凤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能让玉娘不辞辛苦地一路追随到这里来,可见帝琰对她来说,挺重要的。 “姝儿醒了。”奶娘抱着姝儿进来了,笑着递给御凤澜。 “乖乖,看,你的四叔。”御凤澜把她立着抱着,让她看帝琰。 帝琰装大方,伸手要抱孩子,姝儿穿得多,还挺沉的,他受伤的手臂颤了颤,孩子差点没从他怀里滑下去。 “小心,你手上有伤,别摔着她了。”帝夜天眼疾手快,把姝儿接住了。 “哎……”帝琰一声长叹,羞愧地说道:“皇兄,经此一事,我算是明白父皇当年那句话了,他说过,我不是能坐天下的人,所以他也不担心我能有本事坐上去。明明你都下了诏,让位于我,我却办砸了这一切,一场胜仗也没打,真是……没脸见人啊。” “你没有单独带兵打过仗,这不奇怪。”帝夜天笑笑,拍了拍他的肩,“我教你一点,让位诏还是作数的。” “罢了,我也不想那些了。”帝琰苦笑,连连摆手,“我还是当个王爷的好,不必操心,也不必听人骂我窝囊无用。” 御凤澜还是头一回见他像只斗败的公鸡,无精打彩的样子,好笑地说道:“谁敢这样骂你,撕了他的嘴去。” 帝琰嘴角牵牵,“娘娘凶悍,但能撕得了天下人的嘴吗?全天下都在骂我。” “何必管别人怎么说呢?天下人还说我是来灭了你们帝家的,我又不会因为天下人皆笑我而少一根头发。”御凤澜笑笑,不以为然地说道。 帝琰面上愧色愈重 ,捧着茶碗猛喝。 帝琰一向张狂,现在看着他低头示弱,还真是件难得的事。 “门主,光影还是没有消息。”流星匆匆进来了,一脸焦虑地说道。 “那两件东西,也不知道有没有落到敌人手中,又是在谁的手中。” 御凤澜也犯愁了,虽然山寨的地形图不重要了,但宝图是重要的啊,帝夜天若能早点得到那些财宝,也能及时解决了军饷这个大难题。 “对方居然能把光影藏得这么深,是个厉害角色。”珂离沧起身,向御凤澜和帝夜天抱拳,“让彩钰留在这里,帮你每日用药,我要先回去找光影。” “好。”御凤澜送他到了门口,叮嘱道:“一有消息,马上就送个口信给我。” “知道了。”珂离沧握着鞭子,在她的肩上轻轻摁了摁,“你快进去吧,风大。” 御凤澜点点头,看着他走远了,正要转身进来,突然眼角余光看到对面路上有道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而过。 “去看看。”她立刻招呼藏心与她一同过去。 在对面街角的梅树下,有一双站得有点深的脚印,脚挺小的,但脚印很深。 “内功很深啊。”藏心弯下腰仔细看了一眼,又转头看梅树。 厚厚的树皮上抓着深深两道指印,都能看到光滑的树身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看身影像是女的。”御凤澜想了会儿,小声说:“别是那个死死缠着归寒邪的女杀手锦珠儿吧?” “她不是被关在京中大牢吗?”藏心疑惑地问道。 “我们出来这么久了,局势又这么乱,让她逃了也有可能。”御凤澜拧拧眉,搓了搓手,凑到唇边呵气。 淡白的雾在眼前散开,片片飞雪落下来,很快就把地上的脚印填成了浅浅的两个小坑。 “行行好,给点吃的吧。”从墙角后面传来了虚弱 的声音。 御凤澜绕过了梅树,只见一个老太婆缩在草席子里,正冻得瑟瑟发抖。 “老人家,怎么能呆在大雪里呢?”御凤澜连忙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她披上。这么大把年纪了,流落在街头,还不得活活冻死? “好人,夫人,给点吃的吧?”老太婆哆哆嗦嗦地给她磕头,混浊的眼睛里积着泪花。 “我去买,小主子先回去吧。”藏心飞快地解下身上的披风,给御凤澜披上。 御凤澜拧着眉,小声说:“你把这位老人家送到附近客栈里去,不能留她在这里受冻。” “不必了……”老太婆连连摆手,越抖越厉害,“给点吃的就好了。” “老人家,您跟我来。”藏心不由分说地把她扶了起来,大声说道:“不用担心,一切有我们小主子作主呢。” “谢谢,谢小主子大恩大德。”老太婆抬着枯瘦的手抹眼泪,颤抖着双腿跟着藏心往旁边的客栈走。 御凤澜心疼这些受苦的人,明明众生平等,却偏偏总有人受尽磨难。走了两步,客栈那里传来了吵吵声。 “怎么不能住,我给银子还不行吗?”藏心很恼火,嗓门很大。 御凤澜折返回去,只见客栈的小二拦着他和老婆婆,不让他们进。 “这老太太是扫把星,谁沾上她谁倒霉,你们赶紧走吧。”小二挥着手里的扫把,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去。 “放肆,来者是客,哪有人把客人往外赶的!”御凤澜火了,大步过去,清斥一声。 小二大约没见过这么漂亮,还这么厉害的女人,嘴半张着,硬生生地把冲到嘴边的骂词吞了回去。 “夫人您是外地人吧,您有所不知,这老婆子是霉星下凡,真的是谁沾上她谁倒霉。”掌柜跑来了,一边作揖,一边解释。 “我不怕倒霉,你给我一间上 房,我就要让她住在这里。”御凤澜愤怒地说道。 “不能啊……”掌柜的脑袋都快摇掉了,伸着双手不让他们进去。 “算了,小主子,我不进去了,不进去了。” 老太婆一面摆手,一面后退,不妨脚下一滑,直接从台阶上滑下去,摔了个四仰八叉,痛得哎呦直叫。 “都是些什么人呐!”御凤澜瞪了掌柜一眼,转过了身,“藏心,把老婆婆背上,送她去县老爷家里住下,你告诉他,他辖下的百姓没地方住,快冻死了!他若不伺候好,我就让他住大街上。” “这位夫人,您是大官儿家里的家眷吧?您是好心,但您也顾不过来啊,这城里受冻的人多着呢……”小二撇嘴,不屑一顾地说道。 “我就要全顾下来!怎么着,这兵荒马乱的,能有几个人来住你们的店?不在这时候多做点善事积点德,还想发战乱财呢?”御凤澜冷笑,环顾了一圈空荡荡的大堂,大步往台阶下走。 “好威风,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家眷,比男人还厉害。小心你相公不喜欢啊。”小二挥了挥白布帕子,大声嘲讽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们这店是谁开的。” “放心好了,喜欢着呢。”御凤澜加快了脚步,脸色有点难看。 “小主子,别和这些刁民计较。”藏心抱着老婆婆,停下了脚步,“那我真先送老婆婆去县官那里?” 御凤澜摇摇头,轻声说:“把老婆婆带回去,问问她城里的真实情况,是不是很多百姓无家可归。” “这里靠近前面打仗的地方,一定会有很多难民。不过,老婆婆,您也能找个小庙去呆呆,怎么要睡在这风里呢?”藏心不解地问道。 “这里离家近,我想看着这条路,说不定俺儿子就从路的那头走回来了。”老婆婆直抹眼泪,哆嗦着说道。 第445章 耳朵可真灵 “您儿子干什么去了?”藏心好奇地问。 “打仗啊,四个儿子,都去打仗了。”老婆婆竖着四根手指,眼泪花花地说道。 “怎么会这样,有法度的,家里必须得留一个儿子,怎么会把四个都征走?”御凤澜愕然问道。 “我们是外地来的……”老婆婆摇着头,悲凄地说道:“老三和老四都是顶替别人去的,老四去的时候才十四岁,说好了只是去做伙夫,但一送去,马上就带过去打仗了,这都半年多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哎。”藏心长长地叹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御凤澜眉头紧皱,大步迈进了大院高高的台阶。 这是县衙门的偏院,帝琰一直在这里暂住。 “怎么带了位老婆婆。”帝夜天惊讶地问道。 “她一个人住在街角角落里,四个儿子都去打仗了。先给老婆婆来碗热粥吧。”御凤澜看到了玉娘,大声说道。 玉娘应了声,让人赶紧去端粥。 “娘娘,以前可没发现你是这么爱做善事的人啊,以前看到了乞丐,你可都是绕着走的。”玉娘倒了碗热茶过来,放到老婆婆手中,笑着看向御凤澜。 “那是年轻力壮的人,他们应该去找点活干,不是伸手找人要钱。”御凤澜搓了搓手,小声说道。 “兵荒马乱的,可不能乱带人回来哦。”玉娘掩唇笑笑,退到了一边站好。 御凤澜愣了一下,转头看向老婆婆,冻得脸发青的老太太,会是骗她的吗? “我不是奸细。”老婆婆赶紧放下茶碗,跪下去磕头。 “耳朵可真灵啊。”玉娘又说。 “先送去后面住下来。”帝夜天挥了挥手,让人把老太婆带下去。 看着她颤微微的身影消失在拱门后面,御凤澜轻声说道:“你们看,她不像是会武功的人吧?” “娘娘,要害人,并不一定要有武功啊。”玉娘抿唇 一笑。 “玉娘,你再笑下去,嘴巴要裂了。”御凤澜转过头,没好气地说道。 “实在是看到了娘娘,心里高兴,娘娘恕罪,”玉娘深深一蹲,向她赔礼告罪。 “行了,高不高兴我不知道,不过,你还欠我几十两银子,我倒是记得很清楚。”御凤澜笑笑,向她伸出了手,“拿来吧,我缺钱用。” 玉娘的笑容僵住,这也是个财迷,抠门得死,平常就是个有进不出的人物。 御凤澜讨债讨到了鼻尖上,如今又是皇后的身份,只能乖乖地把银子掏了出来。 “那老婆婆有四个儿子,都当了兵了。”藏心这时大声说道。 “还挺有福的,四个儿子,四喜发财。”玉娘伸到半空的银票又收了回去,一脸喜色地说道:“对了,娘娘,我有个生儿子的秘方要献给娘娘,保证娘娘也能一胎四子!” “退下吧。”御凤澜一把抓过了银票,不客气地赶她下去。 玉娘心痛地看着银票被御凤澜揣进怀中,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小主子当初怎么会结交这样的朋友……”沐雨撇嘴,摇了摇头。 “多好啊,贪心的人才有击破的可能,我可不想和完美无缺的人打交道,那样的人很可怕,很假。”御凤澜解下披风,淡淡地说道。 “有觉悟!”帝夜天低笑起来。 “那是,我是谁,御凤澜啊!”御凤澜也忍不住笑了。 “老婆婆那里,多注意一点。”帝夜天扭过头,严肃地叮嘱道:“现在非常时期,一切要多加警惕。” “是。”众人抱拳行礼。 他去议事了,御凤澜坐在榻前看小姝儿,又忍不住地想方才在街上看到的那一闪而过的身影。 那人到底是谁呢? 客栈的窗子关上,站在里面的女子缓缓揭下了面纱,露出一张妖冶的脸,可惜脸太白,嘴唇却太红,若是放在晚上,一定吓 人。 “哎,明明看着她在眼前却抓不住,她生下的小女儿,那血一定又新鲜又好喝!”她拧拧眉,慢步走到桌边,端起了白瓷的茶盅,揭开了,眯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还是这个好喝。”她微微一笑,拎起了茶壶,往白瓷碗里倒。从白色的壶嘴里流出来的,居然是嫣红的血! 这样的红色,倒在这样的白杯子里,还散发着淡淡的热汽,让人不寒而栗。 她的手指抚过了杯口,慢慢凑到了唇边,像在饮用世间难得的美味,一点一点地抿进唇中。她显得苍白的脸色渐渐变得红润了,精神也好了许多。 “哎,马上就要喝完了。”她抿抿唇,依依不舍地把茶碗放下,又揭开盖子看了一眼,小声嘟囔,“我得赶紧再弄一点鲜美的回来。” 她转过头看向窗子,眼里贪婪的光闪了闪,“若是那小丫头的就好了,我得快点行动。” “砰砰……”房间门敲响了。 她眼中精光一闪,匆匆盖上了茶盖,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快步过去开门。 “主人。”两个身形削瘦的女人钻了进来,给她跪下请安。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难道一个都没抓到?”大巫女脸色一沉,抬脚就踢,正中那女子的心口,把她踢翻在地上,“没用的东西,要你们抓几个小女孩都抓不到,我养着你们干什么?” “主人息怒,等天色晚了我们再出去抓,一定给主人抓过来。”两个女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哼,若晚上再抓不来,我就喝你们的血。”大巫女用力抓住了桌角,狠狠一扳,桌角被她硬生生给扳断了。 “主人息怒,主人息怒。”两个女人磕头如捣蒜,越抖越厉害。 “小紫,你去给我弄点吃的来,这鬼地方,太冷了。”大巫女坐回去,一脚把掉在桌边的断木踢开,气哼哼地说道: “小绿,你给我找两个强壮的男人解解闷。” “这地方没什么强壮的男人了,都去打仗了……” 两个女人互相看了看,战战兢兢地回话。 “主人,还是早点完成任务,回去吧。”小绿见她脸色不是太难看,于是大着胆子劝她,“我们是来救回小叶汗王的……收了银子,得办事啊。” “多嘴,要你教我怎么做事吗?”大巫女恼火地一拍桌子,怒骂道:“赶紧去给我办事去,天黑之前给我找两个男人过来,不然你们两个不必活下去了。” 小绿和小紫哪敢再多言,爬起来就走。 “我要一壶酒,一只烤羊腿。”大巫女交待道。 小紫连连点头,快步关门出去。 “没用的东西,白喝我这么多好血。”大巫女拧拧眉,把瓷壶收起来,摇摆着腰肢,走到墙边的铜镜前。 她左右照了照,打开自己的妆盒,拿了支眉条,一点点地把眉毛填好,再拿出胭脂盒子,抠了一团脂肪膏子出来,在掌心化开了,往脸颊上抹。 “滋……”她突然倒吸了一口凉气,飞快地把脸上的胭脂擦掉,只见靠着耳朵的皮肤居然裂开了,露出了红红的血肉。 她握了握拳,恨恨地说:“不行,得赶紧把那小丫头弄来!我好不容易才恢复的青春和美貌,一定要保持住。” “保持什么?”门被用力推开了,高大的身影大步迈了进来。 “是你啊。”她把头发放下了一点,挡住了耳边的伤口,唇角一勾,妩媚地笑道:“杀手王怎么也来了呢?” “我来看看你做得怎么样了。”杀手王冷哼一声,走到了她的身后,往铜镜里看。 “很顺利啊,我已经知道他们把小叶汗王和明王关在哪里了。我会把小叶汗王救出来的,你放心好了。”大巫女笑着说道。 “不,不救他们,要他们死。”杀手王胡子 翘了翘,阴险地说道。 “啊?但我们不是收了胡疆人的钱了吗?把小叶汗王抢出来,交给他们,为什么现在又变卦了。”大巫女不解地问道。 “谁说收了银子就一定要办事的。”杀手王坐下去,轻蔑地笑道:“就是让他们都死光,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一个不留,我们才能渔翁得利。” “可是,小叶汗王死了,他们依然会有另一个小汗王顶上来,他们可是有十几个小汗王呢。”大巫女走过来,手搭在他的肩上,不解地问道:“我们为什么不保持和一个人的合作呢?” “胡疆人不会和我们好好合作的,让他们伤伤元气。”杀手王沙哑地笑道。 “杀手王,我就不明白了,你只是一个破杀手,怎么会深得薄念倾的信任?” 大巫女绕着他走了两圈,手指点在了他的鼻尖上,“你说,你身后是不是有人指使你?” “哪有人,还会有谁比我聪明?”杀手王笑笑,推开了她的手指。 “不,一定还有人!”大巫女眯了眯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指,盯着他的眼睛看。 “怎么,想看我的前途?”杀手王眼里滑过一丝担忧,有些不安地问道:“我的前程可好?” “好得很。”大巫女盯着他看了半天,妩媚地一笑,甩开了他的手指,“好了,你说杀就杀吧,反正我听你的,我只要我的东西。” “你还在喝血?”杀手王吸了吸鼻子,拿起桌上的茶碗看了一眼。 “对啊,可是这两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血,前几天抓到的小女娃的血都快放干了。”她拧拧眉,不悦地说道:“今晚再给我抓不回来,我只能亲自去找。” “这城里的人逃了一半,哪有你要的符合生辰八字的小女孩,你还是赶紧办完事,随我回去。南方好,南方温暖,人还多,随便你抓。”杀手王大大咧咧地说道。 第446章 外生枝 大巫女笑了笑,小声说:“虽多,但太次了,哪有这里的小宝贝来得新鲜味美。” 杀手王怔了一下,低声说:“你不会是盯上了帝夜天的女儿吧?” “哈……”大巫女大笑了起来,花枝乱颤地说道:“看把你吓的,胆小鬼!怎么,才两次就把你打怕了?” “我劝你现在不要节外生枝,我们早点办完事回去。”杀手王不悦地看着她。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大巫女脸色一沉,忿忿地说道:“你我只是交易的关系,不要惹我生气。” 杀手王也变脸了,从鼻子里冷冷地重哼了两声,指着她说:“端木若,老夫告诉你,你有的那点小本事,还不能让你在老夫面前逞强!少给我啰嗦,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然我扒了你这层才长好的皮!” “你!”大巫女眼睛一瞪,随即又掩唇娇笑起来,“看看你,说生气就生气!我说了要怎么样吗?你放心,我会把小叶可汗杀掉的。” “好了,我走了,还有事要办。”杀手王冷哼一声,拔腿就走。 “您老人家慢走。” “你最好今晚就办到,不然我让你好看。”杀手王扭头,阴森森地笑了笑。 大巫女气得嘴角颤了颤,勉强说道:“行了,会办到的。” 目送杀手王走了,大巫女银牙一咬,邪恶地笑道:“哼,我管你是谁,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谁敢和我作对,我就让你们死。” 大风撞开了窗子,裹挟着雪花飞到她的脸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走过去用力摔上窗户,怒骂道:“该死的,连个好住的地方也没有。” 小紫端着面进来了,看着一脸怒意的她,根本不敢出声,把面放下,快步往外退。 “你跑哪里去?”大巫女转过头,怒斥道。 小紫一个哆嗦,赶紧又往前走了 几步,深弯着腰,等着她发话。 大巫女握着锦帕,想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说道:“去给我找套破旧点的衣服,我们去庙里。” “是要混进衙门吗?我是否同去,还是去找男人和女娃?”小紫犹豫着问道。 “一起去。”大巫女走到了铜镜前,左右看了看自己的脸,扒拉开了脸颊边的头发,盯着那道血色裂痕看了会儿,拔出发钗,直接把那块皮肤又割开了一些,再往两边一划拉。 血顺着伤口往下淌,滴到她的肩上,散发出一股子诡异的腥味。 她眯了眯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把发钗丢到了桌上,自言自语道:“这样,看上去才更可怜吧。” 她现在的右脸脸颊就像被割成了两半,骇人极了。小紫的腿发软,看着她可怕的脸不敢应声。 面很香,小紫的肚子咕噜响,她可怜兮兮地说道:“主子,我能不能也去吃点?” “不行!什么时候做完我咐吩的事,你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东西,否则的话我先放干你的血。”大巫女转过头,冷冷地盯了小紫一眼。 小紫回过神来,拔腿就跑。 大巫女用帕子擦掉脸上的血,抹了些寻常的伤药,坐下来吃面。 “若是洒上小公主的血,一定美味……”她卷了一筷子面条,遗憾地说道:“今晚就这样凑和吧,明天,明天一定要吃上小公主的血,哈哈哈……” 她一面吃,一面笑了起来,仿佛牙齿里咬的不是面,而是小公主柔软的手臂。 接风宴摆在春华阁里,附近驻守的将军们都赶来见帝夜天,他的出现,以及这一场胜仗把他们的自信给给找回来了,尤其是一些曾经跟着帝夜天打过仗的将领,一个个铁血大汉激动得热泪盈眶。 饭菜摆好了,大家却没有开吃,而是跟着帝夜天站在 大殿中间看地形图,他们太渴望赶紧打胜仗,赶紧结束这一切了。 这场冬雪,快把他们的斗志都冻僵了。 “经此一役,战局稍有扭转,大家不要放松警惕,以防他们再来攻打。 我们稳中求胜,集中兵力,先打这一个地方。”帝夜天指着地图上的一个小黑点,仔细布置。 “都说了是接风宴,怎么又跑去说军事了。”玉娘带着一群舞姬进来了,笑眯眯地说道:“各位将军辛苦了,妾特地准备了两支舞,给大家助助兴。” 众人转头看,只见玉娘带的这群女子,清一水的茶花色的罗裙,头发和手腕上都绑着丝带,细眉大眼,个个清丽动人。 “好啊。”帝琰拍拍手,请大家入坐, 玉娘给帝夜天行了个礼,带着众女子翩然起舞。 “两个月了,还是第一次这样坐下来吃一顿热饭啊。”有一位将领站起来,向帝夜天举杯,“皇上,臣敬你一杯。” 帝夜天微微颔首,一饮而尽。 “你别喝太多哦。”御凤澜关心地说道:“相较于喝酒,我宁可你多看看她们的白大腿。” 帝夜天哑然失笑,往前看,只见玉娘她们正跳至极美处,罗裙是开着衩的,招得些大汉们眼睛都忘了眨了。 屋子里燃着几个大炭火炉,又有热酒热菜,他们满身大汗。 但是外面的情况就没那么好了, 大风大雪在外面号叫,有人进来时,就会带进来一阵阵的大风。 御凤澜听了会儿风声,小声说:“帝夜天,我先回去照看姝儿,我不在这里,你们更能放松。” “多放松,也只能看看白大腿,去吧。”帝夜天难得的开了句玩笑。 御凤澜向他点点头,带着藏心几人先行离开。 外面风雪太大,一出来藏心就赶紧把大氅给她包上,再撑把大伞,给她挡 着大风。 一行人匆匆往后面走,迎面来了两个粗使奴仆,给她匆匆行礼。 “怎么了?”御凤澜停下了脚步。 “我们一时没看紧,那老婆婆跑去外面了,她说要去那里等儿子呢,这么大的风雪,非把她冻死不可,我们去把她找回来。”奴仆赶紧说道。 “沐雨,你也去。”御凤澜扭过头,让沐雨过去看看。 沐雨才走了几步,只听外面传来了一阵吵嚷声。 “怎么回事?”她忍不住,拔腿就往外走。 “回主子的话,是在城外山神庙里躲风雪的难民们跑回来了,说是庙被风雪压塌了,他们没地方可去。在衙门外面哭求,让县老爷救救他们。”一名刚从外面跑来,要去屋里去向帝夜天他们回话的仆人跪到御凤澜面前回话。 “走,”御凤澜拔腿就往大门处走,“带我去看看。” “主子,雪太大了,这些事让他们去做就行了。”藏心劝道。 “能有多大啊,我就看一眼。我一向知道下面那些当官的是怎么做事的,有些时候,这些事根本就不会报上来,他们随手就把这些可怜的百姓给打发了。”御凤澜转过头,看着他小声问道:“你忘了,那年我们几个也这样被当官的赶走过啊。” “小主子就是好心。”诛风感叹道。 “积德,我们都积德。”御凤澜揪紧披风,加快了脚步。风把她的鼻头冻得红红的,脸皮都麻木了。 到了大门口,往外一看,跪了三四十人,多是老弱妇孺。 “求求大老爷,给个遮风的地方吧……快冻死了啊。”她们拱着手,磕头不止。 “去,让对面把客栈打开,让这些人住进去。这回再有谁敢给我不收,就把掌柜和小二直接拿下,丢进大牢去,把客栈给我改姓御。”御凤澜指着斜对面那几家客 栈,大声说道。 “是。”沐雨得了命令,叫了几个侍卫,直接过去冲开了几家客栈的门。 “哎呀,姐姐……” 突然人群里响起了尖叫声,御凤澜低眸一看,只见一个妇人倒下了,另一个瘦弱的小姑娘正趴在她的身上哭叫。 “先把那位妇人抬进来,让大夫看看。”御凤澜拧拧眉,那女子满脸的血,只怕在山神庙垮塌的时候受了伤吧? 两名侍卫跑下台阶,把受伤的妇人抬了起来,埋头往衙门里面冲。 “那位老婆子找到了吗?”御凤澜又往四处张望,担忧地说道:“她那么大的年纪了,这么大的风雪,怎么能熬得住。” “没找到,她没在街角。”找了一圈的侍卫们空手而归,都没发现老婆婆的身影。 “继续找找,可别摔在什么地方了,那些角落旮旯你们要仔细看一看。”御凤澜搓了搓手,先进去看那位妇人的情况。 那妇人都是皮外伤,脸颊上的伤口较大,身上和腿上都只是擦伤。 “我姐姐……她夫君打仗去了,孩子也走失了。我姐姐想找孩子,所以一直留在这城里,盘缠用光了,又去给别人做苦力,我身子不好,都是姐姐一个人……夫人,您大恩大德,快救救我姐姐吧……”女子捧着御凤澜的裙角,哆哆嗦嗦地央求她。 “可能是砸到脑袋了,这里有一个肿块,看看等下会不会醒。”大夫给妇人诊了脉,开了个方子出来。 “起来吧,你叫什么名字?”御凤澜扶起了跪着的女子,小声问她。 “我叫紫娘,她本来是我的主母,但她对我很好,我们一起逃难,结成了姐妹。”女子哭着说道,肚子咕噜地响。 “先给这位姑娘弄点吃的来,给这位夫人把药汤熬好。”御凤澜又看了看那位妇人的情况,小声吩吩道。 第447章 吵闹 刚刚安排完,外面又吵闹起来了。 暗霜大步冲了进来,大声说道:“小主子,你快出来看看!” “怎么了?”御凤澜好奇地看向他。 “胡疆的峥嵘郡主,她来了!” “啊?”御凤澜一愣,拔腿就往外走。 这么大的风雪,这郡主是怎么进的城?怎么突破的各道防线? 到了院中,只见前面有十几匹快马,最前面的马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女子,戴着面纱,披着翠色的斗篷。 看到这个斗篷,御凤澜立刻就明白这位郡主是如何进城的了。 这种斗篷,都是各封地领主所拥有的,峥嵘郡主也不知道是披的哪个领主的。 “我来交换我那傻哥哥,你们已经杀了我一个哥哥,小叶汗王必须放回去!”她甩了一下马鞭子,脆声说道。 帝夜天他们出来了,看到从天而降的她,不免有些震惊。 “兰烨皇帝,自从上回一见,已有四年了吧。”峥嵘郡主大步过来,抬头看着他,大喇喇地说道:“我是来代替我哥哥的,你现在马上放了他,让我的随从带他回去,我留在这里当人质。” 这女子,还挺有气势! 众人都看帝夜天,正战局紧张 时,胡疆郡主自己送上来,这可是奇闻。 “我既然敢来,当然有把握你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峥嵘郡主笑笑,慢步往帝夜天面前走,“你们军饷紧张,而且你们的将士中有一半是兰烨南方人,根本没有在这种大雪里打过仗,冻也冻僵了。就算你们再能打,也绝对拖不了一个月,但我们胡疆兵强马壮,别说一个月了,两个月,三五个月也能和你们耗。但是有我在这里就不一样。” “郡主不会是说联姻的事吧。”帝琰打断了她的话,不耐烦地说道:“快别想了,没人想娶你。” 峥嵘郡主脸色微变,瞪了他一眼,大声说:“帝琰,多久没见了,你还是这么讨厌。” 帝琰嗤笑一声,转开了头。 “帝夜天,我想和你单独谈一谈,我这大老远地跑来了,你不会让我一直在风雪里站着吧?待客之道可不是这样的。”峥嵘郡主也收回了视线,直接走向了帝夜天。 她个子挺高,只矮帝夜天半头而已,而御凤澜抬头也只能抵到帝夜天的下巴,想咬他一口还得踮脚尖。 这些在北方长大的人,喝狼血,吃狼肉,就是生得高大强壮。 “跟我 来。”帝夜天转过身,拔腿往厅里走。 峥嵘郡主笑了笑,紧跟上去。 众人想跟着他们一起进屋,被申晋给拦在了外面。 御凤澜从人群里走出来,盯着那扇门,小声说道:“这位郡主很不简单呢。” “当然了,在他们胡疆,女子也可以上阵打仗,能马上猎狼,十步穿扬的女人也有不少。在她们这些郡主中,不少都是从小就习练武功的。”帝琰转头看她,眼神温柔了一些。 “哦……”御凤澜点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帝琰突然伸手拉住了她的袖子,急切地唤了一声:“御凤澜……” “嗯?”御凤澜转头看他,好奇地问:“什么事?” 帝琰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手,小声说:“下雪路滑,慢点走。” “呵,四爷,现在不和我斗嘴了?”御凤澜好笑地看了看他,把冻得冰凉的手放到唇前呵气,快步往前走。 帝琰的视线一直追着她的背影走,情不自禁地跟着她走了几步,神情越来越沮丧。 他们这群人赶出来看峥嵘郡主时,都没披披风,只着单薄的衣服。 大雪落了他们满头满眉,风一吹,乌发乱飞。 “ 四爷,天冷,先去那边屋里坐会儿吧。”玉娘走过来,把披风给他披上,又从婢女手里拿过伞,给他撑到头顶,温柔地劝他回屋。 “你下去吧。”帝琰挥了挥手,哑声说道。 “四爷……没有希望的事,不想为好。”玉娘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帝琰拧了拧眉,拔腿就走。 玉娘叹自己,埋着头,慢吞吞地往回走。 “前面什么人?”侍女突然低斥了一声。 玉娘抬头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正躲在柱子后面,朝这边不停地张望。 “贵人恕罪,民女是娘娘救回来的,姐姐醒了,让我过来给娘娘磕头谢恩。”那女子赶紧跪下,给她们磕头。 “不要乱跑,回去。”玉娘冷着脸,呵斥了一声。 “是。”女子又连磕几个头,转身就跑。 “御凤澜到底救了几个人回来?”玉娘鼓着腮帮子,忿忿地说道:“就她好心!就她好看!全都喜欢她!” “姑娘快别说了,小心王爷听到了又生气。”婢女赶紧提醒她。 玉娘长叹,幽幽地说道:“是啊,小心王爷生气,想我玉娘曾经立誓,绝不为哪一个男人倾心,绝不看男人的 脸色过日子,怎么现在就跪在了四爷的脚边了呢?” 婢女看看她,又小声劝道:“四爷对你不错了,你看你贸然找到这里来,四爷也没有怪罪你啊。” “屁,他一喝酒,就让我说御凤澜以前的事,我的心都快扎漏风了。反正都是御凤澜好,害得老娘不得不天天装淑女,装温柔,装贤惠,装娇俏。”玉娘翻了个白眼,大步跑上了台阶。 柱子后面,那穿着烂布衣的丫头探头探脑了往玉娘这边张望了一眼,小心翼翼地绕着墙根往回跑。 到了早上,风雪终于停了。 院子里积的雪没到了人的小腿处,侍卫们正在把院子里的雪铲开,再铺上草灰,以免走在上面滑倒。 屋檐下坠着一长串一长串的冰棱,太阳一照,亮晶晶的。 “真好看。”御凤澜仰着头,看冰棱串折出来的亮光。 “喂,小心……”一把热情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紧接着,随着鞭子凌厉的响声过后,鞭子卷住了她的腰,把她往旁边拉了一下。 御凤澜飞快抬头,只见来的是峥嵘郡主! 峥嵘郡主收了鞭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好半天,朝她抱臂行礼,“兰烨皇后有礼。” 第448章 胡疆美人 “郡主多礼了。”御凤澜也仔细打量了她几眼。 这是典型的胡疆美人,轮廓很深,眉骨英朗,眼睛炯炯有神,带着北方女子的豪迈和大气。 “娘娘,昨晚接过来的那位妇人要来给您磕头。”暗霜走过来,大声说道。 御凤澜朝前面看,只见那两位女子都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相互搀扶着,慢慢地走过了雪地。 “给娘娘磕头,谢娘娘恩典,救了锦娘一命。”妇人重重地磕在雪地上,泪水涟涟地说道。 “快扶起来,原来你叫锦娘,以后不必行此大礼。”御凤澜让人扶起她,视线落在她脸颊上那道长长的血印子上,轻声问道:“你这伤是怎么弄的?” “昨儿山神庙倒下的时候,前面有位老婆婆走得慢,我看那木架子快砸到她了,就扶了她一把,不想架子划了我的脸了……”锦娘弱弱地说道。 “嗯,看你的脸色还是不太好,我已下令,全城的客栈必须收留难民,你们姐妹尽管去住吧。”御凤澜小声说道。 “娘娘……我们两个实在是在外面熬不下去了,得要干活才有饭吃……”锦娘犹豫了一下,央求道:“但我只会绣衣做鞋,外面现在根本不需要我这样的,不知道娘娘这里需不需要缝衣做鞋的人呢?不要工钱,就给我们几口饭吃就好了。” “我身边不需要了,我替你问问他们。”御凤澜摇摇头,打发人去问玉娘还要不要人。 婢女快步跑开了,那锦娘的视线落在御凤澜的身后,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 香娘抱着小公主出来了,虽然天气凉,但帝夜天还是坚持让小公主每天都接触一下外面的阳光和风雪。 “怎么了?”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我的孩子……没了……”锦娘捂脸,嘤嘤地哭 了起来。 “锦娘请节哀,一切都会好的。”御凤澜拍拍她的肩膀,小声安慰道。 婢女匆匆回来,福了福身,细声细气地回话:“回娘娘,玉娘夫人那里不要人。她还说,娘娘悠着点,不要猫儿狗儿都往回捡,是不是奸细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外面瘟病多,别染上了,让小公主受苦受难。” 玉娘还是这破性子,刻薄! 但御凤澜知道她这话也是道理,这种时候,确实不应该多留人在王府里。 她打发婢女下去,看着锦娘说:“这样,你先去对面客栈住下,至于谋生的事,我给你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做点别的。” “可民妇只会女红……”锦娘红着眼睛,余光直往小公主身上瞟,可怜兮兮地说:“对了,民妇能照顾小公主!” “我知道你失去孩子,看着孩子会感觉到亲切。但小公主有专人照顾,实在不需要多的人手了。来人,送她们主仆去对面的客栈,好好安顿下来。” 御凤澜安排好,转头看峥嵘郡主。 “郡主有事,就请去忙吧。” “我没事,我就是来看看皇后,是何等传神的人物,让皇帝如此深爱。”峥嵘郡主落落大方方地说道。 “嗯,看出来了吗?”御凤澜唇角扬了扬。 她从峥嵘郡主的眼睛里没看到敌意,只有好奇。 “嗯,美。”峥嵘郡主把鞭子背到身后,笑着说:“不过,虽然美,但是瘦。兰烨的男人喜欢瘦点的吗?就是你们说的……楚楚可怜?男人就想保护,对不对?” “可能吧。兰烨男人会武功的不多,身材也没有胡疆男人高大,他们怕和郡主这样的女中英雄打起来,被打趴下了,面上无光。”御凤澜笑吟吟地说道。 “嗯,我喜欢你。” 峥嵘郡主笑了,眉眼一弯 ,手往御凤澜的肩上一摁,爽朗地说道:“其实我是来和你说一声的,我也喜欢帝夜天,我想嫁给他。我知道这样做你肯定不乐意,他现在也不乐意。尽管你们都不乐意,我还是要试一试,万一成了呢,我也不负千里迢迢来这么一趟。如果不成,那也没关系,我能把哥哥换回去,我也立了功。所以,如果我有冒犯的地方,还请皇后多多包涵。” 这个……抢相公,下战书吗? 虽然她说得直接,但是御凤澜没办法反感她,这人挺爽朗磊落的,不是那种獐头鼠目的小人。 “那,郡主尽管试吧,我最近也挺忙的,就不奉陪了。”御凤澜笑了笑,带着人准备离开。 “哎,喂……”峥嵘郡主追了过来,大声问:“你忙什么,我能不能去?” “啊?”御凤澜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她来抢相公,不是应该去缠着帝夜天吗?跟着她干什么?她沉吟了一下,决定直接问她。 “帝夜天不和我一起的,你不要去看看他做什么吗?” “我看他干什么?我知道他喜欢你啊。你们有句话叫做,知已知彼,百战百胜。我要跟着你,看看他到底为什么喜欢你。中原像你这样娇小的女人能用牛车拉上一万车,为什么偏偏就是你呢?我很好奇,所以我要跟着你。”峥嵘郡主大声说道。 两国交战,打得你死我活,居然会有这么一个郡主自投罗网,还要主动嫁给皇帝。 御凤澜被她逗乐了,笑着说:“行,你就跟着我吧。” “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我光明磊落,不会像你们这里的女人一样,喜欢从背后动手脚。我都是直接来,我一鞭子打过去,就能把她的脸打成四瓣,像开了的格桑花。” 她比划了两下,鞭子像游龙一样 在空中甩开,凌厉地响,打得枝上的雪花乱飞乱舞,惊得婢女们双腿发软,抱头逃窜。 “郡主,在皇后面前,你不得乱动鞭子。”藏心不乐意了,大声训斥道。 “唷,你就是藏心吧?”峥嵘郡主转过头,大大咧咧地问道。 “正是属下,郡主请收起你的鞭子。”藏心拧拧眉,用佩刀挡住了她伸过来的马鞭。 “哈,听说你也顶顶喜欢皇后,帝夜天真大方,居然让顶顶喜欢皇后的男人跟着皇后。在我们那里,你这样顶顶喜欢自己老婆的男人,都被抓去喂狼了。”峥嵘郡主一笑,眼睛又弯成了月牙儿,红润的嘴唇咧开,露出两排雪白的牙。 “笑不露齿呢,你看她那样笑……皇上干什么呀,一个又一个的往身边留,嫌她们害小主子还害得不够啊。”奶娘忍不住嘀咕。 “你是奶娘,我知道你。”峥嵘郡主又用鞭子指她。 奶娘吓得赶紧往藏心身后躲。 “我不打老人家的,你放心。老人家再坏,我都不会打。除非是坏得冒脓水,不然我绝不会动手。而且我一动手,就会直接把坏老人丢去湖里,绝不让她受罪。我是很善良的人,你们放心。” 峥嵘郡主把鞭子往腰带上一别,拍了拍手。手腕上的银镯子露出出来,这镯子足有两指宽,上面镂刻着一只狐狸,长长地摆着尾巴。 “走吧,皇后娘娘请,我今天就是皇后娘娘的跟班,为皇后娘娘效劳。有什么事,皇后娘娘尽管吩咐。” 御凤澜已经有七分喜欢她了,她拉住了郡主的手,笑吟吟地说:“好啊,你跟我来。” 峥嵘郡主抬起手,喳喳呼呼地叫,“天啦,皇后你的手好凉,怎么会这么软乎呢!帝夜天一定喜欢你这样的手吧?好软呼!” 这一叫 ,把御凤澜给叫得不好意思了,赶紧收回了手。 “让我再捏捏……怎么办,这手和骨头是天生的,我做不到啊。”她又惊讶,又沮丧,捧着御凤澜的手翻来覆去地看。 “郡主,我们走吧。”御凤澜尴尬地把手藏回了袖子里,催着她快走。 “皇后,您身上的皮肉也是这么软的吗?晚上,能不能让我也看看?不如,我们一起沐浴吧,你还能叫上皇上一起啊,”峥嵘郡主兴奋地说道。 “哎呀,我的妈呀,郡主啊,您不害臊的吗?”奶娘一声怪叫,踮着小脚去捂藏心他们的耳朵,“你们不要听,臭小子,快把耳朵捂上。” “唷,这有什么啊?上天赐给我们皮囊,让我们来世上经历风霜,男人和女人只是有些地方不一样而已啊。我们的骨头和皮肉都是神圣的呢,你们不应该想得这样肮脏。我们胡疆人,死后是要天葬的,不像你们,还要埋进土里去。”峥嵘郡主双臂交叉,朝着西方弯了弯腰,虔诚地说道:“我将以我的血肉,祭祀神灵,祈盼神灵降福,不要祸乱,不要战火,让百姓们可以团圆。” 御凤澜驻足,久久地看着峥嵘郡主。 胡疆人生性豪爽,攻占心强,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位郡主,带着天下团圆的心思,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兰烨国。 “我是不想打仗的,我也不想失去我的兄弟们。小汗王已经没有了,我不希望再失去我们小叶汗王。他们从小就很照顾我,我也很热爱他们。我知道他们是想成就胡疆的疆土,但我不希望这是靠着杀戮和鲜血才得来的。我想和兰烨联姻,因为我喜欢帝夜天,我觉得他是一个真男人。还因为我想用我的真诚,换来胡疆和兰烨的团圆。”峥嵘郡主看着御凤澜,满眸的严肃。 第449章 无言以对 御凤澜再度拉住了她的双手,轻声说:“是,我也希望不要打仗,若郡主是大汗就好了。” “哈,我也能当大汗呐,只要我想。但是我不想,我希望我有一个如意郎君,最好是帝夜天。”她又笑了,摇了摇御凤澜的手,真诚地说道:“我来了解了解你,你也能了解了解我,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好姐妹。” 御凤澜居然无言以对。 峥嵘郡主一定不知道爱情的滋味,才会愿意和别的女人一起做这样的姐妹。 哎,没有爱情也挺好的,起码不会有那么多情的烦恼。 “哎,这里的雪不够大啊,有机会,我一定要带你去我们胡疆,我让你看看,什么才叫雪!漫天漫野,白得看不到尽头,人踩下去,雪就到了屁股这里!”峥嵘郡主跺了跺脚,又爽朗地笑了起来。 大门外,那双姐妹已经被送到了路边上,她们扭头看了看跟出来的一群人,目光怨毒。 “走吧。”沐雨催促道。 “大哥,谢谢你,我们自己过去就好了。”小紫赶紧说道。 “主子吩咐过了,让我亲自把你们送过去。”沐雨摆摆手,催着二人赶紧走。 二人交换了一记眼神,乖乖地跟在了沐雨身后。 “公子,您在军中可有熟人,能否帮我打听一下相公的下落?”妇人拖着哭腔,苦哈哈地说道。 “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氏?你告诉我,我去帮你打听打听好了。”沐雨扭头看她,这妇人两汪泪眼,小脸尖尖,确实有些姿色。 “谢谢公子。”妇人福身就拜,身子往前一倾,差点栽倒在地上。 “夫人小心。”沐雨连忙扶了她一把。 “谢谢公子。”妇人扶着额头,轻喘了会儿,赶紧避开他的手,弱弱地说道:“公子先请。” 沐雨有点尴尬,连忙大步往前走。 两个女人又互相 看了看,慢步跟上了他。 沐雨把她们安顿在那个小客栈的后面,叮嘱了老板几句,向二人告辞离开。 关上了房门,妇人立刻就直起了腰,走到窗边,盯着沐雨远去的背影,手指在窗子上紧紧抓了两下。 “这个沐雨,真是有好身材呀,好想现在就把他抓过来……”她眯了眯眼睛,舌尖在唇上轻轻舔了一下。 “主人,现在怎么办?他们要把小叶汗王换回去吗?里面戒备森严,我们无法靠近关着小叶汗王和明王的牢房呢。”小紫担忧地说道。 “不急,不是又来了个峥嵘郡主吗?她的血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转过身,扭着水蛇腰,回到桌边坐下。 小紫赶紧跟过来,焦急地说道:“但是薄念倾和杀手王都在等我们的结果呢,如果办不到,他不再给你提供那些药怎么办?” “哼……”大巫女捧起茶碗,不屑一顾地冷笑,“你真以为薄念倾能支使杀手王做事?杀手王在那里盘踞了几十年了,薄念倾说当主子就当主子?杀手王身后另外有人。” “那会是谁啊?”小紫不解地问道。 “不知道。”大巫女拧拧眉,随口说道。 “主人你神机妙算,就算一算……” “呵,哪来的神机妙算,你以为我真能说那些人的前程今后?当然,推算是一部分,运气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完全靠动手脚。以前我们的师祖们倒还真的有点本事,但传下来,一代不如一代,除了毁掉我们的脸这一点没失传外,别的本事都失传了。那个臭女人死之前,根本没告诉我什么秘决,反而威胁我……哼,早知道是那样,我会让她死得更痛苦一些!” 她眯了眯眼睛,满脸恶毒的神情。 小紫根本不敢出声,原来她的师祖是被大巫女给杀了的。 “你们没有被选为巫女 ,所以得以保存了你们的脸面,但也好不到哪里去,一辈子当不了女人,生不了孩子,还活不过二十岁。你得感谢我,让你们活到现在。”大巫女瞟了瞟她,嘴角轻撇。 “好吧。” “薄念倾只是一枚棋子,他还以为自己有多厉害,我看他最后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大巫女挑了挑眉,慢吞吞地说道:“装了一晚的病,真困啊,我要睡会儿,你好好看着,等下吃饭的时候,多弄点吃的回来。那个该死的小绿,让她弄点血回来就这么难吗?等她回来,看我不揭了她的皮。” “这附近符合条件的童女少女真的太少了,兵荒马乱的,逃的逃,死的死。留在这里的,也早早被卖去了大户人家里当奴为婢。还有的被送去了勾栏院中,惨都惨死了……”小紫同情地说道。 但是,她话还没完,大巫女抬起脚就踢,直接把她踹在了地上。 “臭丫头,难怪找不回来,原来是你们在我背后暗算我。”大巫女跳起来,扑来来去掐她的脸和胳膊。 她一面掐一面骂,还觉得不解气,索性拔下了发钗,在她的身上乱扎。 小紫痛得直哭,却又不敢反抗,更不敢大声叫,只能紧紧地缩在一起,由着她扎。 “咚咚……”突然门敲响了。 大巫女猛地抬起头,朝门边看着。 “锦夫人,小紫,是我。”沐雨的声音传了进来。 大巫女愣了一下,赶紧爬起来,把发钗往头上一绾,低头看小紫。她脸上被掐得红红紫紫的,还有眼泪,脖子和手背上都扎出了血。 “去床上躺着去,蒙严实一点。”她沉下脸,冷冷地下令。 “是。”小紫挣扎着爬起来,依着她的吩咐躲进了被窝里。 “公子。”大巫女拉开了门,弱弱地问安。 “哦,忘了告诉你们一声,你们吃饭也 不用付帐的,另外,换洗的衣裳需要去东边的裁缝铺里自取,这是取衣服的令牌。”沐雨递上了两面竹牌,有些好奇地看向榻的方向,“小紫姑娘为什么在哭?” “她想她父亲了。”大巫女扭头看了一眼,恼火地咬了咬牙,再转过头时,又成了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子,“谢谢公子过来告诉我,我这就去取衣裳。” “你身子也不好,这样吧,我去给你们拿回来。”沐雨沉吟了一下,好心地说道。 “公子公务在身,就不麻烦公子了。正好,我会女红,我去的时候还能问问裁缝要不要人手。”大巫女赶紧说道。 “行,你们自己看着办。”沐雨缩回手,大步往楼下走。 大巫女关上门,抛了抛竹牌,心里有一个恶毒的主意,她掩唇,忍不住地笑了起来。 快步走到了榻边,一把拽开了小紫,不客气地又是一耳光甩了过去。 “臭丫头,还不快起来,你装什么死呢?去裁缝铺,拿匹孩子穿的布料。” 小紫被打得眼冒金星,连忙坐了起来,捧着晕晕沉沉的脑袋往外走。 御凤澜带着一行人,沿着小街慢慢往前走。 她磨磨蹭蹭的,一是对这个新鲜地方好奇,二是想趁机看看这位峥嵘郡主是真的磊落,还是真的小人。 “冷啊,真冷,如果能有一个热火锅吃,那就太好了。”她搓搓手,扭头看峥嵘郡主。 “呵,这么冷的天,应该温一壶烈酒,再去温泉里泡着,看雪花飘飘,那才够意思。”峥嵘郡主耸耸肩,大大咧咧地说道。 好吧,反正就是想看御凤澜的身上软不软,御凤澜眉头跳了跳,笑着摇了摇头。 “唷,这是卖糖包子的呢。”峥嵘郡主大步过去,伸手就从大蒸笼里抓了一个,直接往嘴里塞,“我们那里也有人卖糖包子,但是不 如你们兰烨的糖好吃,面粉也不够细。” 她满足地吞下了一只包子,笑眯眯地勾手指,让她的随从付帐。 “我来吧。”暗霜看了看御凤澜,主动上前给了两枚大钱。 “只吃一个吗?不再来一个?”御凤澜随口问道。 “我母妃说了,第一次少吃点,以后才有机会吃得多。到你们这里来之前,我可是认真学了不少规矩的,以示我的诚意。”峥嵘郡主笑嘻嘻地往前走。 此时有数十士兵扛着木头往城外的方向走,圆圆的木头看上去都是刚从别人家里拆出来的。 “这是去重修城外小庙的,修好之后,让过路的人也有个落脚的地方。”见峥嵘郡主盯着那边看,御凤澜走近她,小声解释道。 “哦……”峥嵘郡主点点头,小声说:“你们不耐冻,像我们那里,可以在厚厚的雪地里挖个洞,往里面一钻,把风口堵上,那样就暖和了。” “雪塌下来,不得闷死了?”奶娘撇嘴,白了峥嵘郡主一眼。 “唷,会挖洞,当然会跑出来。”峥嵘郡主一点都不觉得奶娘是恶意,还给她说起了怎么在雪地上打洞才最结实。 “我们去小庙看看吧。”御凤澜小声说道。 “去那里干什么?”奶娘连忙拉住了她,焦急地说:“你别四处跑,小心有坏人。” “这么多人围着我,这还是我们的地盘呢。”御凤澜好笑地说道,奶娘最近显得特别紧张,人年纪大了,胆子也越小了。 “有我呢!十个八个男人都不是我的对手,女人,我能打趴三十个。”峥嵘郡主取下鞭子,在奶娘眼前挥了挥。 她几句话说得气势如虹,豪气干云,但奶娘还是只撇嘴,拽着御凤澜,不让她往前走。 “不行,不能去,皇上交待了,不让你乱跑。你现在和我回去,别又惹出事来。” 第450章 你到底是怎么了 “老太太,您这么担心干什么?”峥嵘郡主拍了拍她的肩,笑着说:“有我,一切有我。” “郡主,您是不是想把我们小主子拐到了城外,好对她干什么坏事?”奶娘白了峥嵘郡主一眼,把御凤澜拽得更紧了。 “奶娘,你到底是怎么了?”御凤澜看着她,百般不解。 她最近一直心神不宁,心事重重,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哎,我不是担心你吗?你要去就去,去。”奶娘甩开了手,气哼哼地说道。 “听说那个庙就在城门不远处呢,只是去看看那边的百姓,马上就回来,奶娘还是不要担心了。不过,你就不要跟过去了,和香娘一起照看姝儿吧。”御凤澜抽手,安慰了她几句。 走了一截路,藏心忍不住地回头看,“她这是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可能是因为上回差点剁手的事吧,这几天看我看得特别紧。”御凤澜随口说道。 藏心拧拧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奶娘的背影。 “你看什么呢。”沐雨从一边的裁缝铺子里出来了,一拍他的肩,大声问道。 “你忙完了?”藏心收回视线,和沐雨并肩往前走。 “哦,刚去帮着那位锦娘打探了一下她夫君的消息,她夫君还小有点名气,已经战死了。我琢磨着我不太好去说,先瞒几天吧。”沐雨同情地说道。 “也是苦命人……”藏心轻叹。 “对啊,看她的年纪也就是双十而已吧。”沐雨拧拧眉,抬眸看向前方,“该死的雪下个不停,若是天气好点,这仗也打得不会这么辛苦。” “皇上会反败为胜的。”藏心扶了扶腰上的宝剑,转了一下肩,低声说:“你别跟我们来了,去看看奶娘,看她到底怎么了。” “奶娘怎么了?”沐雨好奇地问道。 “魂不守舍的,你去看看她。” “是不是她相公的祭日快到了,所以……”沐雨扭头看了看,迟疑地 说道。 “对啊……你去买点香烛元宝,陪她去祭拜祭拜。”藏心点点头。奶娘的相公在她进宫没多久就没了,两个儿子一直跟着她家大舅生活,后来在那场大难里死了个净光。 “行,那我去了。”沐雨点点头,直奔香烛店。 藏心快步追上了御凤澜,一行人径直出了小城。 这小城实在小,城门也小,庙也小。 断木被抬开,因为过湿,所以都不能当柴火用。重新搭起来的小庙外挤着很多百姓,她们都是过来给土地爷上香的。 “不对呀,这木头不像雪压断的。” 御凤澜在旁边看了会儿,视线投向身边堆着的那堆断木,没一会儿,她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像吗?”峥嵘郡主俯下身看,看了好一会儿也没能看出名堂,于是狐疑地问道:“那会是怎么断的呢?” “你看这里,非常明显是被人直接劈开的。你看我们头上,这些树枝尚且没被雪压断,为什么这么粗的木头反而压断了?这些木头还很好,并没有腐朽。而且被雪压断会有一个过程,一点点地绷开木头,断裂处不会这么干净利落。” “好像是有人用内力劈开的。”藏心看了会儿,点头说道。 “哇,这武功好厉害啊。”峥嵘郡主惊呼一声。 “确实很厉害。”御凤澜拧拧眉,把暗霜拉到一边,小声说:“你现在回去向皇上告知一声,昨晚进城的那些难民中间,可能会混着奸细,每一个人都仔细查。不过,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是。”暗霜掉头就走。 峥嵘郡主一直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些许欣赏的神情。 “娘娘。”在这里主事的人匆匆过来给御凤澜见礼。 “免礼了,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吧。”御凤澜看了看他,往小庙后面走。若真是有人动的手脚,说不定附近会有线索。 她到后面找了会儿,一无所获。 突然她脚下一滑 ,差点摔进沟里去。藏心赶紧扶住她,道了声“小心”。 “不是男女授受不亲吗,藏心为什么可以扶娘娘?”峥嵘郡主故意问道。 “因为他是藏心啊。”御凤澜笑笑,她知道峥嵘郡主没有恶意,就是好奇罢了,清脆的笑声惊动了灌木丛里的一只小山鼠,拖着长长的尾巴嗖的一声从她脚边窜了过去。她的视线跟着小山鼠跑,落在了灌木丛下的一团黑影上面。 “那是什么?”她往前一指。 藏心匆匆过去,用刀背拔开了灌木,雪堆扑嗖嗖的落在那团黑影上。 “是位老太太……是昨天我们救的那位老太太……”藏心大声说道。 “呀,快看看还活着吗?”御凤澜大步过来,弯下腰看。 “还有气。”藏心匆匆拿出了一颗药丸,塞进老太太的嘴里。她全身都冻僵了,脸色青紫,只剩下一缕出气而已。 “先带回去。”御凤澜很可怜这位老太太,让开了路,让侍卫先把她送回府。 “皇后很善良。”峥嵘郡主走过来,看着她说道。 “嗯,确实。”御凤澜微微一笑,环顾了圈四周的环境,心里有了些猜测。老太太怎么会倒在这里?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小庙,她会不会看到了昨晚破坏小庙的那个人? 哗啦啦…… 又是大团的积雪从树上掉下来了,砸得树下的人满头满脸都是。御凤澜冻得打了个哆嗦,拔腿就往外跑。 “冷啊。”她搓了搓手,小声说:“这么冷的天,老太太居然还能活下来,大难不死,必是天意。” “小主子,还是回去吧。” 藏心看了看天色,小声劝她。 其实他还是赞同奶娘的话的,御凤澜少在外面跑,也少点危险。 这个峥嵘郡主毕竟是胡疆人,又是冲着帝夜天而来,说不定真会做什么对她不利的事。 “哎呀,太冷了,县老爷把山脚下那几个温泉围上,不让我们用,真是愁人 。 不然在那里面泡上一泡,多冷的天也能熬过去啊。”几个侍卫忙得满头汗,小声议论。 “呵,有温泉吗?”御凤澜欣喜地问道。 “对,就在前面。”侍卫见是她问话,连忙一个深揖,恭敬地回话。 “太好了,我们去泡泡。”御凤澜拔腿就走。 峥嵘郡主眼睛一亮,比御凤澜还要兴奋,大大咧咧地问道:“那我们可以泡在一起吗?” 御凤澜想了想,哈地一声笑了,“好啊。” 这位郡主想和她比身材和皮肤吧?让来自胡疆的第一美人也看看,什么叫冰肌玉骨,让她死了心,早点回胡疆去吧。 和御凤澜想像中的不一样,温泉池子在小城里面,而且就位于小城的正中间。 这小城就是围着温泉而建的,后来官府在小城正中心建了一个大花园,里面有四个大池子。 有钱人家早早就交了钱,挖了渠,把温泉水引回家里,冬天里好享受。 但是自打开战,为避免有人抢温泉水源,所以官府把所有的水渠都切断了,阻断了百姓们的取水。 御凤澜来了,他们当然赶紧打开门迎接。 “我们那里也有温泉。”峥嵘郡主走进去,环顾了一圈四周,笑着说:“你们这里的,不如我们那里的大,还不如我们那里的好看。” “我们冷的地方少。”御凤澜扭头一看,又想笑了。 原来峥嵘郡主已经拉开了腰带,长长的棉袍子散开了,里面是一身淡青色对襟盘扣的绸衣。很贴身,所以勾出了她饱满的身材。 她对自己的身材一定很满意,所以看着御凤澜的眼里就有些小骄傲。 藏心可吓坏了,依着以前的规矩,他还得帮着御凤澜解开头发,把外袍拿开呢,这峥嵘郡主居然一声不哼就开始解衣了! “藏心脸红了,你快退下吧。”峥嵘郡主看看他,骄傲地扬了扬英气的眉毛。 “你下去吧。”御凤澜赶紧挥挥手 ,让快尴尬得钻进土里去的藏心退了下去。 “还真是纯情呐。”峥嵘郡主一脸好奇地看着藏心的背影,大声问道:“他还没有过女人吗?” “啊……这个……”御凤澜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 峥嵘郡主把外袍丢开了,利落地除去了淡青色的绸衣。 真的是好身材! 御凤澜看了一眼,忍不住赞叹。 峥嵘郡主有点急着看御凤澜了,过来就帮着她解头发,解衣带。 御凤澜一阵冒汗,怎么她比帝夜天还要急? “我自己来。”她赶紧挡开了峥嵘郡主的手,脸上微红,指着右侧的大池子说:“你去那边,我在这边。” “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不在一起呢?我想和你说说话。” 峥嵘郡主见她是确实害羞了,于是一捂眼睛,直接往温泉里跳去,砸得水花四溅。 “行了,我不看,你快下来吧。”她稳了稳,继续说道。 御凤澜褪得只有肚兜了,扶着池边的小凳子,慢慢走了下去。 “嗨,你还真秀气。”峥嵘郡主飞快地转过身,好奇地看向她。 御凤澜头发乌黑茂密,在水里像海藻一样漂着。她的皮肤很白,幼细幼细的,像新脂一样滑腻。 “真好。”峥嵘郡主羡慕极了,划开水过来,伸手就往她头发上摸。 御凤澜吓了一跳,赶紧往池边靠了靠。 “你别怕啊,我只是看看你的头发,果然是美人,大美人,我甘拜下风。”峥嵘郡主笑笑,捧了把水往她身上浇。 “你和我想像中的不一样。”御凤澜也笑了,轻声说:“第一回听说你想联姻,就觉得你一定是个刁蛮可怕的女子,没想到是这样英气勃勃,通情达礼的人物。” “你也不是娇滴滴,一说话三泡眼泪的人物啊。你的名字就取得这样的娇气,我还怕我和你说话声音大了,你就会哭着去告状呢。”峥嵘郡主歪了歪脑袋,把大辫子解开了。 第451章 好看 她的头发是褐色的,披下来像一匹褐色的锦缎,因为长年织着辫子,缠着数根金银丝织成的彩带,所以头发一披下来就像波浪一样。 “好看。”御凤澜也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赞美道:“你们那里的发饰就是漂亮,比我们这边的精致,宝石都是这么大一颗颗的。” “送给你了。”峥嵘郡主从手指上取下一颗鸽子蛋大的戒指,往她的手指上戴,“以后我们会是好姐妹,我很喜欢你,我相信你也会很喜欢我的。你放心,我不是那种干丑恶勾当的小人,我会好好守你们的规矩,侍奉好你和皇帝哥哥。” 御凤澜真不想伤她的心呢!这郡主有一颗固执的心,还不是坏心。 在这世上,一个男人娶好多个老婆,太平常不过了! 皇帝只有一个皇后,没别的妃嫔,这对世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像的。 慢慢来吧,让峥嵘郡主明白她和帝夜天的感情就行了。 “皇上来了。”突然,峥嵘郡主猛地站了起来,披着一身水花,直接朝帝夜天招手。 帝夜天飞快地转过了身。 “这温泉水很好,皇帝也来吧。”峥嵘郡主大声邀请他。 “那个……”御凤澜抚额,小声说:“在我们这里,男女授受不亲……” “没事啊,你们是夫妻,我也会嫁给他啊。”峥嵘郡主眼儿弯弯,乐呵呵地说道。 “你们泡吧。”帝夜天一听,赶紧走。 这峥嵘郡主和别的女子不一样,她不是故作姿态,也不是放荡不羁,她是抱着一定要嫁他的心来的,所以做什么都觉得理所当然。 “咦,走了。”峥嵘郡主沉回水里,耸了耸肩膀,小声说:“看来,皇上也是个害羞的人,也好,我更喜欢他了。你们兰烨的男人,就是比胡疆的知礼,懂得尊重人。” 那 是因为他是帝夜天,她是御凤澜啊,换个男人试试? 巴不得池子里再多几个女人呢! 御凤澜没挑穿,一切就让她自己体会去吧。 “郡主,你们胡疆为什么一定要攻打我们兰烨?”她想了想,决定把话题转开。 峥嵘郡主拧拧眉,神情黯淡下来,“我的那些叔伯兄弟都想争地盘,我父汗压不住他们了,儿子生得越多,封地也就得越多,大家地盘越来越小,就开始互相不服气,都想成就自己一片野心。兰烨这两年是多事之秋,北唐来人一游说,他们就决定联手,打进兰烨,扩大胡疆疆土。” 她顿了顿,眼神有些悲伤。 “但是打仗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劳民伤财,冲在前面的都是胡疆子民。打了这么两个月了,战亡的将士甚至都不能抬骨回乡,永远留在了兰烨。我的几个老仆都失去了儿子,眼睛都快哭瞎了。还有我的母妃,小可汗这一来,再无音讯,我母妃伤心欲绝啊……我们草原那么美,何必一定要到关内来呢?这里的温泉不如我们的温泉,这里的宝石不如我们的宝石,这里的牛羊也没有我们的牛羊壮……” 所以,你也不要嫁兰烨人呀,御凤澜在心里说道。 “但是,帝夜天真好啊,你也好,我很喜欢你们两个,有你们两个在,我在兰烨一定会过得很好。”她转过头,又是一脸笑容了。 御凤澜的嘴角垮了垮,如果真能成就这门亲事,胡疆再要走两座城池当陪嫁,说不定就退兵了,还说不定会反戈,一起打北唐。 不如……不如妥协了?看这丫头也呆呼呼的,可能还不知道男女之事的吧? 哎,御凤澜你怎么这么坏,想要毁人一生吗? “小主子,那位老婆婆醒了,她说昨晚她梦到了儿子到了城外了 ,所以跑出去等。后来实在太冷了,她就想去庙里躲会儿。没想到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女鬼,女鬼就趴在屋顶上,一掌下去,房梁就塌了。”藏心快步进来了,垂着眼睛,大步到了池子边上。 女鬼? 御凤澜想了会儿,很是惊愕,难道真是那个锦珠儿没死,她逃出了京城,想来找她报仇了? “你告诉皇上了吗?去告诉他,那些杀手很会易容,去昨晚上那些难民中间找找,谁有易容,就是谁。不要局限于女子,或者是长相阴柔的男人。”她思索半天,大声说道。 “我在。”帝夜天的声音从池子东面传过来,那里有个小亭子,他就在那里喝茶,假山和矮冬青挡住了这边的温泉池。 “你什么时候坐在那里的?”御凤澜趴在池子上,好奇地问他。 “刚来。” 帝夜天偏了偏身子,从树的缝隙里看她,唇角微微翘着。 他也是担心峥嵘郡主欺负她,所以冒着被她骂,觉得他偷看别的女人洗澡的危险,一直在这里守着。 “皇上,你真有福气,皇后娘娘又漂亮,皮肤又好,小公主也那么漂亮。”峥嵘郡主大声说道。 御凤澜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天才小声说道:“郡主过奖了。” “不过,我们胡疆女人也是很会生儿子的,以后我帮皇帝和皇后娘娘多生几个儿子。”她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豪爽地说道。 御凤澜幽幽地看着她,突然捧了一捧水浇她的脸,“郡主,你这么光明正大要和我抢皇帝哥哥,你不怕我杀了你?” “你为什么要杀我呢?我尊敬你,喜欢你,还能帮你们解决大问题啊。你有了我,会更开心的。”峥嵘郡主笑眯眯地回了她一捧水。 这位郡主能挥鞭卷死大狗熊,用力浇过来的水也有 力道,浇了她一头一脸,打得脸皮生痛,还作不得声! 帝夜天以为二人吵起来了,赶紧起身绕过了假山,快步走向温泉池。 “皇帝来了。” 御凤澜没地方出气,等他到了池子边上,突然一拉他的脚踝,把他拖进了水里。 “嗯……” 他从水里站起来,满脸惊愕地看着两个女人。 “哈……” 峥嵘郡主天真地以为御凤澜在找帝夜天玩,捧着水就往帝夜天的身上浇,一捧比一捧用力。 “郡主,小叶汗王肚疼难忍,好像不行了。”申晋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大声说道。 “什么?我哥哥他……”峥嵘郡主脸色一变,爬上去就走。 “哎唷……”申晋眼睛直了一下,赶紧死死闭上。 峥嵘郡主可不管身后还有两个人,擦水,换衣,利落地往外奔去。 “天啦噜……”等到她的脚步声远去了,申晋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苦笑道:“这位郡主,也太不拘小节了吧。” “在她眼里,你们这些男人,可能和狗狗猫猫没有区别。”御凤澜不客气地道出了这个事实。 申晋的脸黑了黑,但绝不敢反驳。 峥嵘郡主的威名,他也听说过,敢跨马上阵杀敌,敢独身一人纵横草原猎狼,舞得一手好鞭子,箭法也是力压群雄。 胡疆大汗大妃很是以她为荣,所以她的夫婿,是恩准让她自己挑选的。她说嫁谁,那就是谁! “小叶汗王怎么会肚子疼呢?是不是有人作手脚,想让峥嵘郡主发怒?”御凤澜好奇地问。 “没疼,我是看她太闹腾了,把她引开。”申晋拱拱拳,下去了。 “申晋还挺机灵的,我也快扛不住了。我真的相信,就算我在这里,她也敢把你扑倒,真是一个热情如火的女人。”御凤澜后怕地拍了拍 胸口。 “招架不住。”帝夜天把湿衣丢上岸,苦笑着说道:“我实在不知如何劝退她。” “她真的能把控战局吗?”御凤澜迟疑了一下,小声问道。 “若能联姻,就有七成把握。”帝夜天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小声说:“这位郡主对局势看得非常透彻,对他们胡疆和北唐的情况也十分了解,胡疆大汗平常批折子也不避讳她,她常会跟着看,还会提些意见。尤其是这两年,大汗开始多听取她的意见了。只是当着外人的面,胡疆大汗并未明说过。” “她反对打,为什么胡疆又坚持要打呢?” “这次开战,是几个小汗王为了争夺汗位建功立业而发起的,胡疆大汗也想看看他的几个儿子中间,哪一个更能担当大任。所以郡主这回没能劝动他。” “联姻了就行?”御凤澜追问道。 “联姻了就是一家人,很可能她的儿子就是皇帝,胡疆人也会考量均衡。北唐一向好战,还富庶,也是他们眼里的一块肥肉。”帝夜天沉声说道。 御凤澜咬了会儿手指甲,轻声说:“那就娶了吧。” “你娶?我看你们两个感情颇好。”帝夜天瞅她一眼,眼皮轻颤。 “也行。”御凤澜认真点头。 帝夜天看了她一会儿,伸手就往她脸上浇水。 御凤澜闭着眼睛,轻笑起来。 又下雪了,细雪飘飘,落在水面上,悄无声自己地融化。池边被积雪压着的小树下长出了一株嫩绿的青草。 “你看,待雪化的时候,春天就到了。”御凤澜靠在帝夜天的肩头,小声说道。 “嗯。”帝夜天拽过了池边一根梨花枝,掐了几朵梨花,往她的湿发里戴,“不管如何,这也算是带你来看雪中的梨花了……” 御凤澜咬唇,抬起水眸,小声骂,“你赖皮!” 第452章 香 帝夜天低声笑,手掌抚过了她的肩头,把她揽进了怀里。 客栈里。 大巫女拿到了新袄子,小心地一点点地拆开,抓出了里面填的棉花,开始指挥小紫往里面搁符纸,做手脚。 砰砰…… 门轻响了两声,小绿回来了。 “主人。”小绿一头大汗,把一只白瓷瓶交到她的手中,小声说:“属下找到了生辰八字都符合的少女血,请主人享用。” “看看。”大巫女眼睛一亮,飞手夺过了小白瓶,拔开了塞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香,香!” 她咯咯地娇笑了几声,快速拿了另一只小瓷碗出来,把血倒出来,再放上了配制的药汁,在烛上烤了会儿,一饮而尽。 “我美貌,又能维持一段时间了。”她走到铜镜前,得意地抚了抚脸上的伤口。 想了会儿,她揭开了贴在上面的草药,自言自语道:“不行,还得再留一天……” “主人。”小紫和小绿眼巴巴地看着她手心的另一只小瓶子,那里的药汁就是她们可以活命的良药。 “拿去。”大巫女手一抛,把小瓶子抛给了小紫。 二人欣喜若狂,赶紧往碗中倒水,把药汁往碗里倒。 但这小瓶子几乎快空了,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滴出了四五滴紫盈盈的药汁。 两个人眼睛都绿了,互相看了看,伸手就夺。 “我的。” “这是我的!” “你放手!” “你滚一边去!” 两个人互不相让,扭打到了一起。突然,桌子被两个人给推倒了,水碗掉在地上,摔成了三瓣,药汁很快就淌进了地缝里。 “啊……” 她们齐声尖叫,扑过去,趴在地上就用嘴去喝。 “怎么像狗一样。”大巫女厌恶地看了一眼二人,走过来,一人踢了一脚,怒斥道:“快起来,把我买的布料都 弄脏了,若是谁敢坏我的事,我让你们死得更痛苦。” 小紫和小绿抬起脸,嘴巴弄得黑漆漆的,满眼是泪。 她们不敢反抗,乖乖地把地上收拾干净,拿着布料去窗子边上。 没一会儿,小衣裳的雏形就出来了,她们把棉花塞进去,等着大巫女发话。 “把这个放进去,乖乖地给我吸走小公主香甜的血。”她拿出两颗珠子,塞进了小棉袄里,眼里贪婪的光闪动不停。 “还在想着吸血!”门被砰地一声踹开了。 她飞快扭头看,杀手王沉着脸色,大步进来了。 他身形一闪,眨眼就到了她的眼前,一掌揪住了她的领子,往墙上一摁。 “端木若,我让你杀了小叶汗王,你为什么还不下手?现在峥嵘郡主来了,你也不通知我!你想死吗?” “够了,我为什么听你的?”大巫女嘴角一牵,推开了他的手,慢悠悠地说道:“你我只是结盟而已,我又不会给你卖命。你让我高兴了,我说不定还去帮你杀了小叶汗王。你再给我嚷嚷不停,我就……” 她突然抬手,一把锋利的金刀抵在了杀手王的咽喉上。 “我就割开你的喉咙。”她眯了眯眼睛,恶狠狠地说道。 “你有这本事吗?”杀手王冷笑。 “哈,你忘了我是什么人吗?”大巫女往前凑了凑,俯到他的耳边说道:“我吸血,不仅吸女人的血,还爱吸男人的血!你要不要当我的药库,让我饱餐一顿?” 杀手王脸色一黑,挥手又打。 大巫女这回躲开了,冷笑了半天,把金刀收起来,大声说:“明天一早他们就会送小叶汗王离开,今晚峥嵘郡主要作东,宴请他们。我要让小叶汗王在走之前,以最惨烈样子死在众人眼前,尤其让峥嵘郡主看清楚他是怎么死的!这样不 是更好?” “你想怎么做?”杀手王闷哼一声,低声问她。 “这个你就不必多问了。”大巫女笑了笑,眼里媚光闪动,手搭在他的肩上,娇声说:“大哥是一个人来的吗?有没有带随从啊?有没有强壮的……” 杀手王嫌弃地看了她一眼,粗声呵斥,“你都五六十岁的人了,怎么还是满腹骚劲?” “瞧您这话说的,看看你的脸,再看看我的脸,谁像五六十岁的人呢?别人看我顶多二十左右……” 她正说话,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杀手王匆匆跳上了房梁。 门打开了,小厮端着一大盆热汽腾腾的鸡汤面条进来,笑容满面地说道:“夫人,这是那位沐爷咐吩人给您做的。” “沐爷?”大巫女眼珠子转了转,想到了沐雨。 “是啊,他让您好好歇着。”小厮把面放下,快步走了。 “哪个沐爷?”杀手王从房梁上跳下来,粗声粗气地问道。 “御凤澜身边叫沐雨的那个小子。”大巫女眼珠子轱辘转了转,笑了,“你看,我的魅力已经让他向我低头了。” 杀手王扫了她一眼,冷笑道:“别把自己想得那么美。” “你是何意?自己的脸都快黑成一块焦炭了,滚出去。”大巫女怒了,指着门驱赶他,“不然小心我剥了你这张老皮。” “端木若,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自己小心点。”他冷笑一声,起身离开。 大巫女气会儿,过来看给姝儿做的衣裳。 晚宴设好了。 帝夜天带着一行侍卫,穿过花园,慢吞吞地往那边走。他得再慢点才行,峥嵘郡主太热情了,根本不怕他的冷脸,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他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打消她的热情。 “主子。”沿路上,侍卫和奴才们都跪下 行礼。 他的脚步突然停住,看向沐雨。 他身后跟着一个小妇人,形容憔悴,脸上还有伤。 “那是谁?”他指指那小妇人,眉头微皱。 “哦,这是小主子昨晚救下的百姓,为感谢小主子救命之恩,特地给小公主做了身小棉袄,前来献给小主子。”沐雨连忙回话。 帝夜天见那件小衣服是好几块布拼接而成,以为是这家人贫困,拆了自家的衣裳做的。 于是挥挥手,低声说:“谢过你们的美意,留给自家孩子穿吧。沐雨,给她点赏钱,送出去。” “皇上,民间有这样的习俗,生在正月的孩子,穿百家衣,会长命百岁,欣欣向荣。”小紫赶紧跪下,用力磕头。 帝夜天又停下来,看了看她,慢慢伸手,“拿来我看看。” 沐雨连忙把衣服捧了过来。 布是新的,棉花也挺厚实!他扬了扬唇,沉声道:“赏她十两银子。” “是。”沐雨取出一锭银子给了小紫,送她出去。 “沐公子,我姐姐还让我替她谢你一句,这是她给你做的袜子。本来想做鞋,但是布料不够了,以后找回了相公,就会给您做上十双,以感谢您的大恩大德。”小紫又拿出一双布袜,放到沐雨的掌心。 沐雨接过袜子,看着她脸上的伤,纳闷地说:“你的脸怎么伤成这样?是谁打你了?” “没……”小紫捂着脸,慌乱地说道:“是遇上那些混子了,没事,谢沐公子的关心。” 沐雨想着锦娘的相公死了,她们姐妹两个从此没有依靠了,流落在此很是不宜,更加同情她们,又拿了几块碎银子出来。 “不要和街上的人抢东西吃,用完了,只管来找我。你这脸上的伤也得早点擦药……把这个拿着吧,回去抹两天就能好了。” 沐雨把自己随身带 的伤药取出来,一并给了她。 小紫眼眶一红,握着小瓶子,给他磕头行礼。 “谢沐公子大恩大德。” “别跪了,回去吧,不必给我做鞋子,我们军中都有配备。”沐雨摇了摇袜子,憨厚地笑道:“这个我就收下了,回去吧。” 小紫转身走开,一步三回头,眼泪在眼里直打转。 “死丫头!”一只手从路边伸出来,一把拧住了她的耳朵,把她拖进了旁边的巷子,伸手就夺银子,“去,把沐雨给老娘找过来。” 小紫看清了面前的大巫女,听到她说的话,心猛地一沉。 “你要沐公子来干什么?” “废话,要他来,当然是吃了他。”大巫女眯了眯眼睛,贪婪地看着站在衙门口沐雨的身影,“我已有三天没有碰过结实的男人了,尤其是沐雨这样练过武,还长得不错的,他们的精气神最养人。” “可是,沐公子他对我们很好……” 大巫女一耳光甩到了小紫的脸上,满眼怨毒的光。 “臭丫头,让你去,你就去。” “是。”小紫眼泪汪汪地点头,转身往回走。 “主人,小紫这丫头不听话得很。”小绿从后面走出来,腆着脸讨好大巫女,“她已经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主人的坏话了。我看,她迟早会背叛主人您,所以,主人还是除掉她吧。” “然后你就能独吞解药?”大巫女冷冷地瞥了小绿一眼。 “不敢……”小绿被她的眼神吓了一跳,赶紧跪下磕头告饶。 “衣裳送给小公主了,她很快就会生病。血被我的吸血珠吸走。到时候她们就得请大夫,把衣服偷过来,我就能饱饱地品尝美味的鲜血了。”大巫女掩唇娇笑,摇着腰往巷子里面走。 小绿赶紧爬起来,跟在了她身后。 “主人,那怎么杀小叶汗王?” 第453章 等沐雨 “等沐雨来了,我先尝尝他的味道,再控制他的心魂,他在晚宴结束之前就可以替我们杀了小叶汗王了。当然,如果他让我开心,我就让他多活几天。” 大巫女乐滋滋地作梦,全然不知身后已经悄然跟上了一道敏捷的身影。 “对了,你抓来的那个少女在哪里?她的血还比较香,我想再吃一点。”她瞟了小绿一眼,小声问。 “我带主人去。”小绿连忙带路,引着她往小城南边一个小院子跑。 “我把她关在这里的柴房里面,这家的人都逃难去了,不会有人过来。”小绿推开了柴房的门,打着火折子,指着缩在屋角的一个娇小的人影说道。 大巫女弯下腰,用金钗挑起女子的下巴看了看,兴奋地笑了起来。 “难怪血如此美味,原来是这个小丫头!哈哈,今晚一定要多吃一点,我一定会变得比她更美。” “主人,您认识她?莫非她是哪家的千金?”小绿见她神情兴奋,赶紧追问道。 “这回你立了大功了!哈哈,这是阿宝公主。你在哪里抓到她的?”大巫女把发钗绾回发髻,用手指在阿宝公主的脸蛋上来来回回地抚挲。 “是城外五十里的一个猎户家里,我摸过她的骨,问过她的生辰。把她带出来的时候,那家猎户还追着我跑了好远呢。但是一想到主人,我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她带到主人这里来。”小绿连忙邀功道。 “好样的。”大巫女笑着拍她的脑袋,像在拍一只狗。 “主子,我帮您放血?”小绿呼吸急促,眼睛往她心口瞟,她想要的救命的解药就藏在大巫女的衣裳里。 “别看了,你有功,我会赏你的。”大巫女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不屑一顾地瞥瞥嘴。 小绿巴巴地拿出刀,拖起阿 宝的手就割。 吱嘎…… 身后的门开了。 大巫女匆匆转头看,只见沐雨就站在那里,正一脸木然地看着她。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你跟踪我?小紫丫头呢?”大巫女吓了一跳,连忙挡住了身后奄奄一息的阿宝公主。 “主人,小紫姐姐让我来见您。”沐雨用刻板的声音说道。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身体看上去有些僵硬,就像一株在那里生长了很多年的树,一动不动。 大巫女愣一愣,随即笑了。 “小紫那丫头虽然有点不听话,但是本事比你小绿还是要足多了。”大巫女乐滋滋地走向沐雨,手指落在他的肩上,捏了捏,笑得合不拢嘴,“小绿你看,这个沐雨真是结实。” 小绿嫉妒地看着沐雨,小声嘀咕,“主人还是查验仔细,我们刚到,这个沐雨就来了,还没见着小紫的身影,就怕有诈。” “你说得对。”大巫女眼神一闪,捏在沐雨肩上的手指猛地掐向他的喉咙。 沐雨不动,不躲。 大巫女尖锐的指甲掐进了他的肉里面,很快就掐出了血。 “小紫呢?”大巫女厉声斥问道。 “主人,小紫姑娘让我来见您。”沐雨又叫了一声。 血从他的喉头往下滴,看得大巫女心神的荡漾。 她舔了舔嘴唇,俯上去,一口咬向他的咽喉。 “嗯,怎么这么吵?”牙还没挨上去,外面突然传来了各种嘈杂的声响。 “我去看看。”小绿赶紧往外跑。 外面有几个大汉,举着火把,正挨家挨户地拍门,把小巷子里的剩下的人家都惊动了。 “是怎么回事?”大巫女也大步出来,探出头看外面的动静。 “好像是有贼,偷了什么东西,正在找。”小绿过去打听了一下,回来回话。 “不理 他们,把门关上。”大巫女翻了个白眼,匆匆回到房间。 沐雨这时候还站在那里,她迫不及待过去,抱着沐雨的腰,想把嘴巴凑上去,双手急不可耐地扯他的腰带。 刚刚扯开了一点。 门被用力拍响了。 “臭娘们,开门,敢偷汉子!开门。” 粗鲁的骂声传了进来。 “该死的。”大巫女刚刚燃得旺起来的火被掐断了,她恼火地一甩头发,瞪着小绿,让她去打发走那些人。 “滚出来!”大门越拍越响,后来那些人干脆开始爬过高墙,撞开了门,冲了进来。 这是七八个壮汉,手里拎着木棒,火把灯笼,在院子里乱翻乱找。 “你们干什么?”大巫女火冒三丈,把阿宝公主藏起来,跑过去质问。 “我找我老婆,她偷汉子,和那个汉子一起跑这里来了,闪开,让我们搜。”走在最前面的男人怒吼一声,扒开了她。 大巫女忍住气,由着他们在屋子里翻了一圈,一无所获之后,又冲了出去。 “若不是有事在身,我杀了这些蠢物。”大巫女恨恨地握拳,快步回房间。 沐雨此时已经转过了身,直直地看着她的身后。 “沐公子,我来服侍你。”大巫女又是一脸笑容了,过来继续解开了衣带。 “哟,怎么打的是死结。”大巫女拧拧眉,用力拽了拽,不悦地说道:“真是扫兴,小绿,拿刀来,把他衣服给我撕开。” 小绿赶紧拿着刀过来,拽着沐雨的腰带就砍。 “奇怪,怎么斩不断的?这是什么做的?”她用了半天的力气,腰带纹丝不动,她倒是出了一身的热汗。 “走开。”大巫女火了,一把推开了她,夺过了刀,往腰带上用力一划。 腰带嘶啦一声,断成了两截。 “你这个蠢货,到底会 不会做事?”大巫女把刀丢给她,大骂道。 小绿愁眉苦脸地捧着刀,快步往外走,“我给主人您把风。” 大巫女实在等不急了,大力拉扯着沐雨的衣裳,但越拽越觉得不对劲。她缓缓抬起眸子看,只见沐雨正盯着她笑。 “你……”她一个激灵,飞快扭头跑向藏着阿宝公主的柴火堆。 阿宝公主还躺在那里! “小紫那个叛徒!”她放下一点心,愤怒地嚎叫了一声,飞身扑向了沐雨,“既然来了,你也就别活了。” “是你别活了吧。”沐雨笑嘻嘻地说道。 这声音……是归寒邪呀! “归寒邪,你这个臭瞎子,你敢戏弄我!”大巫女火冒三丈地咆哮。 “幸亏我是瞎子,不然我看到你的丑样子,还不早早地逃了,哪能装到现在?”归寒邪轻而易举地躲开她的进攻,还顺手扯了扯她的头发,“老太婆,我问你,我那个死师傅在哪里?我只找他算帐,不找你麻烦。” “你找他,为何要戏弄我?我知道了,你偷听我们说话了?”大巫女眯了眯眼睛,怨毒地盯着他。 归寒邪的武功极高,她不是对手。 “对啊。”归寒邪咧嘴笑,“所以我跟来看看,那老不死的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他回去了。”大巫女眼珠子转了转,换上了一副笑脸,“你那个死师傅确实不是个好东西,我也想弄死他。” “你没那本事,把地方告诉我,我去。到时候分你一只眼珠子,一只胳膊,让你抛着玩。”归寒邪笑嘻嘻地说道。 “你和你那个师傅一样,狠!”大巫女看他的咽喉,拧了拧眉,糟糕,他是中过毒的人,不会让她也跟着倒霉吧? 不行,得把这臭瞎子打发走才行! 她思索了会儿,小声笑道:“这样,我 一有他的消息,马上就告诉你。” “好啊好啊。”归寒邪笑笑,连连点头。 哪有这么容易的事?他就这么轻易地同意她的话?她的心里头一阵警惕,狐疑地问道:“那你住在哪里,我怎么找你?” “你蠢啊,我当然就住在我家里。”归寒邪嘴巴咧得更大了。 “你还在戏弄我?”大巫女回过神来,拔刀就刺。 归寒邪唇角勾着一抹冷笑,敏捷地躲开她的尖刀,反掌拍在她的背上,一阵骨裂的声音在这静夜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主人。”小绿扑过来,扶住了她。 “走。”大巫女咬牙,猛地把小绿一抓,丢向了归寒邪,而她自己却趁机逃了。 归寒邪也不追,把小绿一脚踢开了,慢吞吞地走向柴火堆后面。 阿宝还昏睡着,手腕上结着血痂。 门外有脚步声传了进来,归寒邪抓着阿宝公主匆匆地躲上房梁,看着申晋带着人匆匆进来。 “把这个先抓起来。”申晋看了一眼小绿,闯进了屋子里。 地上还掉着归寒邪的腰带,他捡起来,疑惑地扫视了一圈,慢慢走向了柴火垛。 后面也只剩下一滩血迹! “仔细搜搜,我们回去复命。”申晋掉头就走。 待人群都走了,归寒邪从屋顶上跳下来,把阿宝放回原处,蹲在一边看她。 突然,他脸色一变,飞快地扭过了头。 帝夜天站在门口看着他。 “臭皇帝,你鬼鬼崇崇地盯着我看什么?莫非是恋上我了?”他站起来,嘲讽道。 “既然跟到了这里,为何不去看看她呢?”帝夜天走过来,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问道。 “关你什么事。”归寒邪冷笑,转开了头。 帝夜天沉默了会儿,沉声道:“谢谢你,我还一直没向你道谢。” 归寒邪拧拧眉,拔腿就走。 第454章 与他为敌 “归寒邪。”帝夜天伸手拦住了他,沉声说道:“我替我父亲,向你请罪。” “滚开。”归寒邪嘴角牵了牵,扒开了他的手。 “归寒邪。”帝夜天跟出去,大声说:“我们喝一杯如何?” “没工夫。”归寒邪眼皮子也不抬,大步往外走。 “怎么,没胆喝。”帝夜天激他。 归寒邪脚步顿住,飞快地转过头,冷笑道:“皇帝,你也就这么点伎俩?” “你是真没胆喝。”帝夜天走过来,冷静地说道。 “你放屁!”归寒邪一下就火了,袖子一挥,震得身边细枝乱颤,碎雪乱飞。 自打换血以来,归寒邪的功力仿佛又精进了几层,帝夜天猜测,现在他可能已经赢不了归寒邪了。 此人若堕为魔道,世间哪有人能与他为敌? “请。”帝夜天抢先一步,往小院外走。 归寒邪冷笑一声,跟了过来,“帝夜天,别以为我一直会让着你。若不是看在小凤凰的份上,我早杀了你了。” 帝夜天眉头扬了扬,笑而不答。 他一向比归寒邪沉稳,加上欠了归寒邪的债,所以更能容忍他的挑衅。 申晋跑过去,背起了阿宝公主,快步往外跑。 帝夜天是从峥嵘郡主的酒宴那里过来的,单独在温泉园的沉香阁里摆了一桌酒,请归寒邪喝上几杯。 归寒邪大大咧咧地坐下,耳朵微侧,很快就确定了这屋里只有他和帝夜天两个人。 “你怎么找到那儿的?”他伸着酒杯,让帝夜天倒酒。 “沐雨看到那个小紫姑娘被人拉进了小巷子,以为又是想欺负她的人,所以跟过去看了看,听到了她们的话,一路跟了过去。你又是怎么到那里的?”帝夜天给他满满地倒了一碗,平静地问道。 “我跟着那个老东西,跟丢了。”归寒邪端起酒碗,吸了吸鼻子,嫌恶地说道: “这也叫好酒吗?” “这是小御儿亲手酿的藏雪酒,前年卖给了一个过路商人,那人一直没舍得喝,赠给了林将军。转了一圈,又回到了我的手中。”帝夜天笑笑,挽袖端碗,一饮而尽。 归寒邪面子上挂不住,冷哼道:“谁知道是不是冒充的,小凤凰的酒比这个香,一定是你蠢,被人给蒙骗了。” “也许吧。”帝夜天点点头,抬眸看他,“以后你还要四海为家?” “怎么着?你想怎么样?让我给你卖命去?”归寒邪一抹嘴唇,乌瞳眯了眯。烈酒给他过白的脸色添了几丝红意,额角那团红印更深了一些。 “我的庙小,装不下你这尊大佛。”帝夜天淡淡一笑,沉声道:“不过,珂离沧说你如今更适合长年呆在寒地,以避免……” “帝夜天,我不需要你假腥腥地来关心我,若你只是说这些,那就算了。”归寒邪沉着脸,猛地站了起来。 帝夜天放下杯子,小声说:“她晚点到,你急什么。” 归寒邪拉长的脸稍微放松了点,哼了一声,继续往外走,“谁爱见她。” “她等下急巴巴地赶来了,若见你走了,她要发火的。”帝夜天慢吞吞地说道。 归寒邪迈到门边的脚微顿了一下,还是直接冲了出去。 帝夜天抚抚了额,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想和归寒邪缓和一下关系,看样子得落空了。 归寒邪一路疾行,突然间闻到了御凤澜身上独有的香味。他心跳突然加快,匆匆往路边一闪身,躲到了墙后。 “主子,就是这后面了。”藏心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紧紧地靠在墙上,心里一阵酸苦。 以前还能看看她,现在连看也看不到了,活活忍受相思痛! “快点走,他脾气急,说不定又跑了。” 御凤澜甜美的声音如愿以偿地钻进他的 耳中,他转过头,眼中只有漆黑。 “小凤凰。”他喃喃地低唤了一声。 香味随着风一起远走了。 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赌气跑出来呢?忍忍就过去了,现在难受的还不是只有他自己? 一只手突然轻轻地搭在了他的肩上,他心里一阵狂喜,猛地转过了头。 但他很快就拉下了脸,这只手不属于御凤澜,是陌生人的手,身上也是一股冰凉的、陌生的气味。 “公子怎么在这里站着?”这是男子低弱的声音。 “谁?”他拧了拧眉,这声音实在很陌生。 “朋友。” 男子的手指微微用力,归寒邪心猛地一沉,却已经没办法出手了。 男子的指尖上有尖刺,他整个人都开始麻木,随即陷进了冰凉的沉重感中。 他方才整个人,整副心思都跟着御凤澜跑了,身后出现了高手,他居然没有察觉! “真是浪费了你一身本领,一张好脸,你应该和我在一起啊。”男子弯下腰,注视着他的脸,慢吞吞地说道。 “公子,你捉到他了。”杀手王从暗巷里出来,兴奋得胡须乱翘。 归寒邪很清醒,他能听清杀手王的声音,闻到他身上令他作呕的味道。 但是,他却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 “对啊,这才是我想的人,你看他多美。”男子笑了,把斗篷戴好,低声说:“把他交给薄念倾,记着,不许折磨他,我要他。还有,你催着薄念倾早点动手,别让帝夜天赢了。” “知道了。”杀手王抓住了归寒邪的腰带,拎着他就走。 “叔父。”男子看着他走向巷子尽头,突然出声唤道。 “还有什么事?”杀手王转过头,低声问道。 男子沉默了会儿,笑了,“没事,就是突然很高兴。” “好了,我去了。”男子点头,大步往前走去。 男子一直静立在巷子 尽头的暗影之中,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的头上,肩上,把他变成了一个雪人。 御凤澜败兴而归,进了酒宴厅,瞟了一眼还在大喝的峥嵘郡主他们,把斗篷往藏心身上一丢,闷闷地说道:“你应该点他的穴,给他下蒙汗药,把他捆起来……怎么着也不能让他又走了啊!他性子那么犟,这么冷的天,他不会一个人钻山里去吧?” “应该就在你的附近。”帝夜天突然感觉肩膀一阵酥麻,紧接着这麻痹的感觉开始往手掌蔓延。 “怎么回事?这手指怎么又麻木了。”他动了动手指,不解地说道。 “那你快坐下。”御凤澜扶住他,担忧地说道:“赶紧让彩钰给你瞧瞧。” 帝夜天抬头看,只见彩钰扛不住,已经快被峥嵘郡主给灌死了。 峥嵘郡主的酒量实在可怕,这厅里的男人已经有一大半被她给喝趴下了,而她还神彩飞扬,酒兴正浓。 “这位郡主,真是女中豪杰,能文能武!”御凤澜小声说道。 “皇上和皇后回来了,正等你们呢,我要给你们献一支舞!”峥嵘郡主见二人回来了,十分高兴,拍着手,站上了一面高支着的小鼓上面。 她的随从赶紧递上了两只小鼓槌,只见她把两只小鼓槌互击一下,就在那两个巴掌大小的鼓上跳了起来。 她踮着脚尖,飞快地旋转着,红色的裙摆散开,像一朵艳丽的格桑花。 两条长长的辫子,里面织着的锦珠互相碰响,清脆悦耳。 “郡主的舞真是热情奔放。”御凤澜大声说道。 帝夜天勉强点了点头,这种麻痹感越来越严重了,现在连他的脚尖都觉得很麻,动一下,就觉得万蚁钻心。 “你怎么了?”御凤澜终于发现他有些不对劲。 帝夜天刚要说手麻的事,这种感觉突然一扫而空,就像刚刚只是他 的一场错觉。 “怎么回事。”他抓了抓拳头,不解地看着恢复正常的手指。 “彩钰喝成那样,我看也没办法替你看了。”御凤澜有些沮丧地说道。 “可能是今日还没喝药的缘故吧。”他摇了摇头,低声说道。 “皇上,崔公子押的粮草到了。”申晋快步进来,兴奋地说道。 “崔丹来了。”帝夜天唇角一扬,站了起来,“走,我们看看去。有了这批粮草,我们明日就能继续往前打。” “喂,我还没有跳完呢。”峥嵘郡主从鼓上跳了下来,大声说道。 “郡主跳得很好。”御凤澜抿唇一笑,拉着她往外走,“不过,我们先去看粮草。” 一行人匆匆出了衙门,直奔城门口。 只见外面数百辆牛车马车,上面全部都是粮草。 “见过皇上。”崔丹从马上跳下来,给帝夜天和御凤澜行礼。 “免礼。”帝夜天扶起他,大步走到了马车边,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大布袋,兴奋地说道:“快把这些都运进去。” “快点。”申晋指挥人,把粮草往粮仓的方向运。 “来,我去喝一杯。”帝夜天拍拍崔丹的肩,和他并肩往城中走,“这么短的时间里能筹到这么多粮饷,你们辛苦了。” “前线将士们浴血力战,皇上和各位将军们才最辛苦。”崔丹拱手,谦逊地说道。 “正好有酒喝,走吧。”帝夜天把刚刚手麻的事暂时抛去一边,朗声说道。 峥嵘郡主好奇地看着崔丹,小声问:“这是什么人?” “他是驸马。”御凤澜轻声说道。 崔丹好色,又不务正业,最爱的就是拈花惹草,再加上皎公主总找他麻烦,所以他常常一躲好几天,难寻踪影。 “你们兰烨国长得好看的男人,还真多。他是哪位公主的驸马,那位公主漂亮吗?”峥嵘郡主好奇地问道。 第455章 有些着急 “还好……”御凤澜微笑着点头,与皎公主已有数月不见,也不知道她安份了没有。 “皇后,我哥哥的事,皇上到底怎么打算的,明早会不会放人?”峥嵘郡主忙活了一晚上,到现在还没得到一句明确的话,不免有些着急。 “这个得问他。”御凤澜为难地说道。 峥嵘郡主往前看,正好崔丹也转头看御凤澜,二人视线对上,峥嵘郡主突然脸有些红,飞快地别开了脸。 “怎么了?”御凤澜很好奇。 “这人的眼睛……叫桃花眼呢!”峥嵘郡主俯过来,在她耳边小声说:“他一定桃花很旺吧。” “对啊,他就是女人多。”御凤澜好笑地点头。 “他的眼睛,会勾魂儿的!女人跟了他,要倒霉。”峥嵘郡主手拢在嘴边,继续说道。 “是他倒霉,皎公主长年拿着鞭子打他。”御凤澜偷笑,一时女人天性小小爆发了一回,把崔丹被皎公主用鞭子追着打的趣事说给了峥嵘郡主听。 峥嵘郡主听得哈哈大笑,惹得那两个男人频频回头看。 崔丹运来的粮草总共有五百多辆马车,因为要渡过一道冰河,所以要分三批赶到。 昨晚上浩浩荡荡运来的是第一批一百二十辆的。 士兵们忙了一整晚,终于忙完了,煮上了大米饭,换上了新棉袄,人人都精神了许多。 帝夜天考虑了这么久,还是决定把小叶汗王放回去,让峥嵘郡主留在这里。暂时拖住了胡疆兵马,专心击退北唐军队。 一行人把小叶汗王送至城门口,峥嵘郡主交待了好久,才松开了他的手。 “妹子,你留在此处……”小叶汗王看了看帝夜天,压低了声音,“他真的会与你成亲吗?” “这个以后说,我觉得他对我挺好,御凤澜也好。”峥嵘郡主笑了笑, 爽朗地说道:“你回去告诉母妃,我誓在必得,她大可放心。还有,有了他的支持,你也一定能当大汗。” 小叶汗王的脸色变了,当过俘虏的人,还怎么可能当大汗呢? 他虽然吃了些苦头,但是帝夜天并没有对他上过刑,在牢里住着的这段时间,吃喝也没少他的。人虽然憔悴了点,但比他想像中会经历的残酷要好多了。 “哥哥,回去的路上多加小心,直接回大王城去,不要去管打仗的事了。”峥嵘郡主又叮嘱道。 小叶汗王一声长叹,出师不利,反而当了一回俘虏,这真是奇耻大辱啊! 他朝帝夜天抱了抱拳,勉强说道:“请善待我妹子,告辞。” 帝夜天点了点头。 “就这么放他走了?”崔丹从他身后走过来,小声问道。 “只要胡疆能退兵,我们压力就小了,北唐大军独木难支,也能让将士们少点牺牲。”御凤澜看了看他,轻声说道。 “哦。”崔丹点了点头,满面的笑容,“皇上英明,皇后娘娘英明。” 这人以前还想占她便宜呢!御凤澜收回视线,走过去找峥嵘郡主。 她一向爽朗的人,现在看着小叶汗王的背影,眼中居然噙了泪水。 “怎么,也想回去吗?”御凤澜关心地问道。 “想是想,但是我得在省亲的时候再回去。”她转过头,一脸坚定地说道。 这位郡主坚信只有和亲,才会让胡疆和兰烨长久和平,和亲的决心如此之大,让御凤澜真是意外,也有些手足无措。 以恶制恶可以,但又怎么能以恶制善呢? “我想我母妃了。”峥嵘郡主抹了一把眼睛,咧嘴一笑,“不过,我会坚持下去的。” “傻郡主。”御凤澜搂住她的胳膊,有这么一会儿真是想点头了,就让帝夜天收了这傻 丫头好了。 前头一阵马蹄声急奔,御凤澜腕上的小王后扬起了头,飞快地松开了尾巴。 溢钰往前跨了一步,大声说道:“门主回来了。” 只见珂离沧带着流星和彩韵回来了。 “是找到了光影了吗?”御凤澜激动地问道。 “只找到他留下的记号,他落到敌人手里了。”珂离沧沉着脸色,从马上跳了下来,手往前一伸,掌心里托着一枚绿色的玉扣。 “这是什么?”御凤澜拿过玉扣,惊讶地问道。 “是杀手王的人。”珂离沧严肃地说道。 “杀手王还没有死啊,这个害人精,这次一定要扒了他的老皮,让他再出来害人。”御凤澜愤怒地说道。 “杀手王门众散落,又被归寒邪打伤,他哪里有能耐可以抓住光影?这老东西,真的有这么厉害?光影的毒术在我们之中可是最强的。”溢钰不解地说道。 “我已经让毒谷弟子悉数出谷,寻找光影的下落。”珂离沧把马鞭丢给了溢钰,大步走向帝夜天,焦急地说道:“光影只怕是真的到了薄念倾的手中了,你有没有薄念倾的下落。” 帝夜天摇了摇头,“薄念倾狡兔三窟,非常会躲,不知躲去了何处。” “太可恶了,若他敢伤我的光影,我定会把他碎尸万段。”珂离沧愤怒地骂道。 “不要着急,我们会找着他的。”御凤澜连忙安慰道。 “薄念倾早已和大巫女、杀手王联手了。昨晚杀手王和大巫女一起在这小镇上出没过,归寒邪正在追踪杀手王,相信很快就会找到他的下落。”帝夜天一边说,一边感觉到肩膀和手指上的麻木感又出现了。 他活动了一下肩膀,皱了皱眉。 “皇上,什么时候出发?”崔丹快步过来,向他抱了抱拳,大声问道。 “你要去 前面看战事情况?”御凤澜小声问道。 “对,还要把军粮运过去。”帝夜天拍拍她的肩,低声说:“你和郡主就留在府中,不要出去。” 他说着,扭头看向崔丹,“你也不要跟去了,就在这里。还有军饷今日要到,你在这里清点清楚。” 崔丹赶紧抱拳领命。 帝夜天很快就带着人离开了。 珂离沧一脸黑线,牵着马,气咻咻地往前走。 “珂离沧,我们去看看昨晚他们救回阿宝公主的地方,说不定能找到线索。”御凤澜见他闷闷不乐,一拍他的肩膀,大声说道。 “走吧。”珂离沧点点头,眉头紧皱。光影他们跟了他很久,从来没有出过事,这还是第一次陷入险境。 “那个……阿宝公主找到了?”崔丹紧走几步,小声问道。 “对。”御凤澜点点头,随口说道:“就是吓到了,又被大巫女放了血,现在还没醒。” “哦……我能去看看她吗?皎公主一直很担心她。”崔丹连忙说道。 “去吧,不过你可千万别在阿宝身上打主意,小心皇上知道了,砍了你的脑袋。”御凤澜警告道。 “不敢,哪敢找阿宝公主……”崔丹陪着笑脸说道,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远了,桃花眼眨了眨,慢吞吞地往衙门那边走。 归寒邪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能感觉到白天黑夜,也仅此而已。 冰凉的风夹着梨花香钻进他的鼻子里,还有他熟悉的,薄念倾身上的味道。 杀手王真的把他送薄念倾这里来了,那昨晚和薄念倾在一起的那个男子是谁? 他身上的味道,他觉得非常陌生。 “醒了。”薄念倾站了起来,慢步走向他。 “薄念倾,你这龟儿子,你敢抓我!”归寒邪手上用力,想坐起来。 但这一用力,手掌立刻像有 万蚁在咬,麻痛难忍,赶紧放弃,继续直挺挺地躺着。 “听说,你的血会让人功力大涨啊。”薄念倾停在他的身边,手指在他的肩上捏了捏,低声说道。 “你怎么听那老妖婆的话,我的血有毒,也不怕毒死你。薄念倾,你还真是蠢,蠢到家了。你被老东西给耍了,他和别人联手来戏弄你,你就给他当棋子吧。”归寒邪讥笑道。 “呵呵。”薄念倾丝毫不信,他拿出小刀,在归寒邪的掌心缓缓划了一道血印,小声说:“你向来诡计多端,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你爱不信,你要喝就喝,毒死你啊。”归寒邪掀了掀眼皮子,大笑道:“我倒无所谓,反正死活对我来说,没什么重要的。到了黄泉,我一样逮着你揍,揍死你。” “你现在能揍才行。”薄念倾笑了笑,低声说道:“放倒你的,不是毒药,而是一种麻药。是从世间难遇的麻木莘里炼出来的,多谢了你师傅,从珂离沧那里偷来了这个。” “哈,他?那老东西能把我放倒?薄念倾……算了,你这么蠢,老子都懒得和你费口水,你爱去给他送死,你去吧,老子睡一觉。” 归寒邪眼睛一闭,呼呼大睡,任他的血从掌心往下淌,滴进薄念倾端着的碗里。 薄念倾看着碗里鲜红的血,有一会儿的失神。 他也是多疑的人,杀手王给他献的计策,后来接连失败,难道真是杀手王故意的? “郡王。”杀手王来了,站在窗外,一脸严肃地把一封信举给他看,“北唐信使来了,您看看这个。” 薄念倾扫了他一眼,把碗放下,大步出去,接过了信。 杀手王走进去,往碗里看了一眼,眉头皱了皱。 薄念倾悄然观察他,把他这表情收入眼底,顿时生起几分杀机。 第456章 他可不愚蠢 杀手王突然拿起碗,快步出来,用力往外面的沟里一丢,低声说道:“那个大巫女说的吸血之事,你还是少学,这都是些欺人欺已的妖法,世间哪来的长生不老?是人就会老,在死之前做成自己想做的事就行了。郡王还是把心思放在江山宏图之上,方为上策。” 他这举动,还真得到了薄念倾的欢心,他垂眸看信,淡淡地说道:“我也就是吓吓归寒邪而已。” 杀手王捋须,满意地赞道:“郡王这样才对,我相信不要多久,郡王就能问鼎江山了。现在只要促使北唐大军和胡疆铁骑再打得凶猛一点,让他们互相残杀,消耗力量。等到他们两败俱伤的时候,您直接登基称帝,迎娶北唐公主,击退愚蠢的胡疆人,然后这兰烨和胡疆的疆土就都是您的了。” 薄念倾把信折好,用火折子点了,往雪地里一丢。 “哼,若不是帝夜天,我早就是兰烨之主了!” “那是当然。”杀手王附和道。 薄念倾仰了仰头,看着飞雪,阴沉沉地说道:“帝崇忱摇摆不定,迟迟不肯写下密诏,立我为储君,我只能忍耐,每天面对他那副嘴脸,真是寝食难安。帝夜天也是,总也不死,居然又被救活了。这都怪珂离沧多管闲事。还有这个归寒邪,也不知道他想些什么,居然肯用眼睛去帮帝夜天拖延生命,这世上,哪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他可不愚蠢。” 杀手王扭头看向屋内,牙一咬,太阳穴青筋直鼓,一张老脸胀得像紫茄子。若不是昨晚公子拦住他,他真想现在就给薄念倾献计,把归寒邪弄死! “郡王不要再被他骗了,他诡计多端,满肚子阴谋坏水。先把他关在这里,有大用处。”他阴冷地说了一句,走到窗边往 里面看。 归寒邪闭着眼睛,在呼呼大睡,也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假装的。 如今他看着这臭小子就来气,心中有股无名之火熊熊燃烧。 突然,归寒转过了头,冲他一咧嘴。 “老东西,你再看也变不成我这样好看的人。你就在外面生闷气吧,你的主子不让你伤我,你就只能乖乖摇着你的尾巴听话。你主子正觉得我好看,想和我好一场呢。” 杀手王鼻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走开。 薄念倾听着二人的话,一时难分真假。 杀手王在替他做事,归寒邪却是坑他数次的人了,信任的天平往杀手王这里偏了偏,对归寒邪的警惕又增加了。 归寒邪躺了会儿,实在是睡不着,但是又不能动。 感觉就和那次和帝夜天换血一样,成了一截枯木。但是那时候有帝夜天陪着当木头,还有御凤澜在身边陪着,也没这么孤寂可怕。 现在呢,他觉得有点儿无助,有点儿无聊,更多的是害怕,他怕这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对手会伤害御凤澜。 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对漂亮女人多少还会忍下手,但这个公子好像只对男人有兴趣,那他就不会对御凤澜有怜惜之举了。 外面已经没有声音了,薄念倾和杀手王已经离开。 他又尝试坐起来,但这回又失败了,这回蚂蚁咬的感觉一直窜到了胳膊上面,痛得他赶紧又倒了下去。 看来光影也落在杀手王的手中了,所以他才会拿到光影手里的药,那家伙不会被杀了吧? “没用的东西,送个镯子也能被人给逮住,没用,没用!”他骂了几句,深深吸气,开始调运内力。 骂完了,他又发呆,呆完了,他又骂自己,“没用的东西!被这两个下三滥的玩意儿逮住了,没用 ,没用!逮住了居然还逃不掉,没用,没用!” 一只鸟扑嗖嗖地飞进来,歪着脑袋朝他看了看,又展翅飞起。 又有一缕风吹进来,钻进他单薄的衣里,他打了个冷战,认命地叹气。 瞎了,就是这么没用的东西! 帝夜天一天之内手掌麻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比前一次厉害,但是又很快地消失。 他跟同行的溢钰说了一下自己的感觉,溢钰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给他把脉,又察觉不到身体有什么异样。 在药物的调理下,他的身体明明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呀。 从前面视察回来,已是晚上了。 御凤澜和珂离沧也去过了找到阿宝的小院,没什么收获。 珂离沧对他手麻之事,懒得多费精神,抓着他的手探了把脉,随即就丢开了,带着流星他们继续去四周寻找光影的下落。 “哎,还没见珂离沧这样着急过。”御凤澜给帝夜天打来了水,服侍他梳洗,小声问他,“前面的情况如何?” “还好,有了新的御寒的衣物,将士们也很高兴。”帝夜天擦了把脸,转头看榻上。 小姝儿睡着了,很安静。 “大巫女的那件衣裳,我拆开看了,里面几颗珠子,碧莹莹的。香娘不小心扎破了手指,那珠子居然立刻放光,吸她的血呢。”御凤澜想到这妖物就不寒而栗,若小姝儿真穿上了那件衣物,那还了得? 看样子,在这非常时刻,善心真不能随便发。 “那位老婆婆醒了,她看了大巫女的画像,说就是她,不过她说,当时还有一个身形削瘦的男子站在林子里看。她当时太害怕了,也不敢动,又冷,又紧张,就晕死过去了。”御凤澜继续说道。 “年轻男子?难道是归寒邪?”帝夜天眉头皱了皱。 此时外面传 来了脚步声,二人抬头,只见崔丹拎着一只食盒过来了。 “皇上,皇后。”他抬头看向屋内,笑了笑,“我给阿宝公主送饺子去,她说想吃饺子。” “哦,她肯开口和你说话?”御凤澜非常惊讶。 “嗯,肯的。”崔丹点头,笑眯眯地说道。 “奇了,她从昨晚被救回来开始,就一句话都不肯说,看也不肯看我们一眼……你是怎么办到的?”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我们毕竟打小就认识,而且臣还娶了她的姐姐。她和皎公主的感情还是不错的,可能看到我就觉得看到皎公主了吧。”崔丹微微一笑,满脸谦逊地说道。 “我也想多陪她,但她可能不太想看到我。”御凤澜小声叹息。 “不是不想见皇后娘娘,而是因为……”崔丹抬了抬眸子,丹凤眼眯出两弯笑意,“她觉得不好意思。” “不好意思?”御凤澜眉头皱了皱。 “哦,她觉得她不如您……”崔丹笑着说道。 “过了这阵子,送她回暖和的南边去,让人多陪她散散心。”帝夜天走了过来,揭开食盒看了一眼。里面全是黄澄澄的煎饺,热汽腾腾。 “你要吃点吗?让厨房给你也做点?”他扭头看御凤澜,温和地问道。 “不要了,崔丹,你去给公主送过去吧。”御凤澜从他手里拿回盒盖,仔细盖好,催着崔丹送去给阿宝公主。 “是。”崔丹给二人深深一揖,拎着食盒飞步走进雪地里。 “果然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平常吊儿郎当的,想不到关键时刻,这个崔丹还起了大作用,筹了这么多军饷送来了。”御凤澜小声说道。 帝夜天点点头,抬起手指细看。 这麻木感,刚刚又发作了一次。他有些疑惑,自打用了珂离沧的药后 ,明明已经好转了,为何今天频繁发作? “歇吧,你今天累了一天了。”御凤澜关上窗子,过来替他宽衣解带。 夫妻二人一左一右的躺在姝儿身边,看着姝儿红扑扑的小脸,几乎同时伸手抚了上去。 “呵……”指尖碰上,御凤澜抿唇一笑,亮盈盈的眸子轻抬,看向了帝夜天。 帝夜天一身疲惫被她这一记眼神扫得精光,忍不住翻过身,小心地爬过了姝儿的小身子,撑到了御凤澜的身上。 “作什么?快下去!”御凤澜明知故问,装腔作势地推了他两下。 “一次……”他俯下来,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 御凤澜很紧张,扭头看了看姝儿,见她睡得正香,胆子稍大了点,主动攀住了帝夜天的肩。 夫妻二人有好几个月没敢亲 近了,一点火星子眨眼间就燃成了烈焰。 “嗯……” 帝夜天突然手臂剧麻,整个人没收住,重重地砸在了御凤澜的身上,脸碰脸,牙碰牙,鼻子碰鼻子。 “啊!” 御凤澜差点没被他给砸死,鼻子立马就开始淌血。 帝夜天没能动弹,他双臂正犹如万蚁在咬,动一下,疼得更狠。 “帝夜天你怎么了?”御凤澜回过神来,捂着鼻子叫人,“来人,来人,快来人……” 外面的人听到这尖锐的叫声,也一个个惊得半死,直接撞门闯了进来。 “先别过来。” 帝夜天咬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慢慢地缓了过来。 姝儿也惊醒了,一转头,看到了御凤澜淌鼻血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到底怎么了?”奶娘在外面焦急地问道:“快把小公主给我。” 御凤澜把姝儿递出去,一只手擦鼻子,一只手找衣裳。 “怎么会有血?血!”奶娘的尖叫声把众人的心肺都吓破了。 第457章 小祖宗 “我流鼻血了。”御凤澜随意裹上衣裳,掀开了帐幔。 奶娘指挥香娘拿水过来给她洗净脸上的血渍,看清她的鼻子和额头后,惊呼道:“哎哟,小祖宗,你睡觉还能撞上墙?” 御凤澜摇头,鼻血又开始淌。她只得仰着头,用棉花塞住鼻子,担忧地问:“你到底是怎么了?” “不知道。”帝夜天握拳头,百思不得其解。 他刚刚运气,一点阻碍也没有,神清气爽,无比通畅。 “彩韵来了。”申晋站在五步远的地方,大声说道。 彩韵还在半醉中,瞪着红眼睛大步进来,听帝夜天说完症状,一脸不解地说道:“不对呀,你这样子,很像是麻木莘!光影最喜欢用这个了。难道你中了麻木莘?不会啊,我给你把脉的时候,你一点事也没有!” 他抓住了帝夜天的手,闭着眼睛,一脸严肃地把了好一会儿脉,连连摇头。 “你没有中麻木莘,你的蛊被归寒邪的毒血克制住,按理说,不会有你这种情况发生……” 他怔了一下,转身就跑。 “怎么了?”御凤澜大声问道。 “我去请门主。”他头也不回地挥手。 帝夜天松开拳头,看御凤澜,他这一砸,可把她给砸苦了!到现在她的牙还在痛,感觉满口牙都被他给砸松了。 “没事吧?”他尴尬地抚她的唇,又摸她的额头。 “你说呢?”御凤澜白他一眼。 “这到底是怎么弄的呀?”奶娘仍然傻乎乎地追问。 “……”帝夜天干咳,他是死也不会说出他砸到她身上的真相的! “难道是主子发作了,抓着你的脑袋抓墙?”奶娘一声尖叫,眼珠子都快鼓出来了。 香娘眼尖,看到了帝夜天下巴上的几点血渍,隐隐猜到了原因,于是扯了扯奶娘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问了。 “不行,小主子,您还是 带着小公主睡那边去吧,让皇上自个儿躺这里。珂门主和申晋他们会照料他的,您赶紧出来。”奶娘朝她招手,连声催她赶紧走。 御凤澜又好气又好笑,嗡声嗡气地说:“我没事,你们赶紧把姝儿哄好,带她去睡去。” “不听老人言……”奶娘沉着脸,抱着姝儿往外走。 珂离沧匆匆进来了,抓着帝夜天的手腕把了会儿脉,眉头慢慢锁紧,小声说:“只怕是归寒邪……” “嗯?”帝夜天没听懂。 “你二人换了血,他中了麻木莘,你会有感应。” “哪有这么神奇的事?”帝夜天不信。 “你忘了,你中了蛊的,一心蛊会感应到本体的反应。这世间离奇的事数不胜数,你不信,也不代表它不存在。”珂离沧松开他的手腕,小声说:“看来,光影也在他们手中。也好,归寒邪和光影在一起,我就没那么担心了。” “归寒邪中了麻木莘吗?”御凤澜担心地问道。 “嗯,这种药没有毒,只是让人四肢麻木,不能动弹。对方想必暂时不想动他,又害怕他的能耐,所以就用了这法子困住他。”珂离沧踱了会儿,扭头看帝夜天,“这样好,可以找到他们了。” “怎么找?”帝夜天心生不详之感。 “你啊……”珂离沧眉眼舒展,一扫这几日的愁意。 帝夜天就知道没什么好事! 归寒邪尝试了十多回了,根本没办法摆脱这种麻木感,不动还好,一动,就痛得要命。 “躺着,躺着……”他恼火地说道。 鼻子里突然钻进了一股子熟悉的腥味。 “大巫女?” 闻出那熟悉的气味,归寒邪暗暗叫苦。这死婆娘,不会趁他躺着不动,想占他便宜吧? “哈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今儿看你怎么逃过我的手掌心。” 大巫女猖狂地笑着,快步走到了榻 边,用力掀开了帐幔,贪婪地看着他。 “你这个老婆娘,你就这么爱着小爷?”归寒邪没好气地骂道。 “对啊,就爱着你的强壮。” 大巫女俯下身,呼吸急促,双手飞快地解他的衣带。 “你这个臭不要脸的老婆娘……” 归寒邪脸都绿了,他英明一世,若真的失身于这死婆娘,他会一根一根地把自己的骨头拆喽! “骂也没用,你若乖乖的让我享受,我会给你好处的。再说了,我容貌娇美,身材又好,又不辱没你。” 大巫女贪婪地看着他白玉一般的胸膛,双眼冒出的火光能把归寒邪给烧着了。 “是吗?真的那么滑溜?可惜……我摸不着啊。”归寒邪拧眉,故意说道。 “哈哈……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不过,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你身上只要有一根骨头会动,都会跟我过不去,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大巫女张狂地笑了几声,哗啦一声撕断了他的腰带。 “死婆娘,你也太着急了吧,你洗干净没?” 归寒邪绿着俊脸,心里开始着急了。他宁可面对一头母猪,也不想面对这毒妇。 “归寒邪,你再啰嗦也没有用,你现在就是我砧板上的肉,我想怎么切就怎么切。你还是乖乖地听我的话……” 大巫女咯咯地笑得像只小母鸡。 归寒邪心里有股子火,想把大巫女烧成焦炭。他闭上了眼睛,又开始尝试坐起来。 大巫女得意洋洋地爬上了榻。 “归寒邪,好好享受……” 她的手指落下来,直奔他的胸膛。指尖刚落下,突然间她一声尖叫,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狸猫,一蹦老远。 归寒邪紧绷的心被她给吓得又猛地在胸膛里撞了两下,耳朵都快被她给震聋了。 “怎么回事?你身上怎么会有刺?”她瞪大眼睛,快步过来,尝试着又往他的身上碰 。 “啊……”她又一声尖叫,飞快地退了几步,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在做什么?” 归寒邪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躺着不能动,还是个瞎子!天知道他现在有多苦闷,多想跳起来杀了这老不死的! “古怪!老娘才不信这个邪!”她咬牙切齿地过来,伸手就抓。 这回比刚刚扎得她更痛!她看着手指尖,眼睛越瞪越大,“你这妖孽,你用了什么妖法?” “呵,呵……老货,你再来啊。” 归寒邪反应过来了,敢情他中的这什么麻木莘还有这作用,让女人不能碰他啊!多中点,再来一点! “你敢骂我老货!” 大巫女脸色一沉,扑过来想打。但手挥到半空中,又不甘心地收了回去。打了他,是她自己疼啊! “你怎么在这里?”杀手王的声音传了进来。 “怎么,我不能来吗?”大巫女转过身,瞪着杀手王说道。 现在她身上只有一件薄中衣,里面的风景若隐若现。 她故意扭着腰肢,往杀手王身边走,用眼神去勾他。 “杀手王,你今天没出去啊?” “哼,让你办差,你去勾引男人,现在任务失败了,你居然还有脸回来!若是把他们的人给引来了,你只有死的份,还会死得很难看。”杀手王嫌恶地说道。 “行了。”大巫女捡起了衣服,冷笑一声,看着杀手王说:“你这个墙头草,也不知道你到底是听命于谁!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去那镇子上没有见到你背后的主子。我告诉你,你若再敢对我大呼小叫,我就把你背后主子的事告诉薄念倾,到时候,不知道是谁死得更惨。” 杀手王脸色一变,指着她低斥,“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八道吗?你真以为能瞒过我?你背后有主子,并不是薄念倾,你拿他当棋子使呢!你去 镇子上,明里是和我见面,实则是去见你的主子!我都让小紫盯着你了,她只要回来,一定会告诉我真相。” 大巫女满唇的冷笑,故意诈杀手王。 小紫现在在帝夜天手上,还不知道死活。这样杀手王见不着小紫,无法确定她话里的真假,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哈哈,老不死的,你背后那主子还很年轻,和你一起抓我的时候,你还对他点头哈腰的,你别告诉我,那是你干儿子。我看这薄念倾还够惨的,被你哄得团团转。” 归寒邪已经闻到了薄念倾身上的淡淡兰花味,立刻给大巫女帮腔。 “你们两个别勾结在一起陷害老夫。”杀手王火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吼道。 “呵,你说陷害就陷害?杀手王,你少在我面前装,你给谁卖命我不管。反正,我要这小子陪我睡一回,你赶紧给他把那鬼药给解了,让老娘快活一场。”大巫女不耐烦地说道。 “你们两个狗咬狗,一嘴毛!赶紧打一场啊。一个给那个黑主子卖命,一个只想拐走薄念倾的银子,真是一对没良心的恶狗。”归寒邪放声大笑,大骂他们二人。 “你这个臭小子。”杀手王怒吼着,扑过来就想打他。 “哎哟,杀人灭口呢,怕我认出你那个主子?我闻得到他的气味,他身上是百叶兰的味道,只要他在我面前,我一定认得出。等小爷捉到了他,非把他的喉咙捏碎不可。”归寒邪傲气地大笑。 大巫女不骂了,在一边等着看戏,看他被归寒邪扎得鬼哭狼嚎的好戏! 她瞪着一双眼睛,兴奋地盯着那边看着,双手不停地搓动。 “你们两个在这里干什么?”薄念倾的身影出现在窗边,沉声问道。 杀手王猛地扭头看他,眼珠子转了转,沉着脸说:“我教训这臭小子,他胡言乱语,辱骂你。” 第458章 负责 薄念倾拧了拧眉,低声说道:“他的嘴就是这么讨厌,你理他干什么。大巫女,北唐那边来消息了,你随我去一趟。谋师,你跑一趟,把归寒邪在北唐的消息传给帝夜天。” “是。”杀手王点头,瞪了一眼归寒邪,大步走了出来。 “哼。”大巫女有些窝火,捡起了地上散落的衣袍,一件件穿好了,跟着薄念倾往外走。 屋子里静了会儿,归寒邪开始想大巫女鬼喊鬼叫的原因。 若是麻木梓的问题,那前儿起,那些和他接触过的婢女侍卫,包括杀手王都会鬼喊鬼叫,为什么偏是大巫女? “得试试。”他自言自语道。 薄念倾给他留了两个婢女,吃喝拉撒都由那两个小女子负责。 归寒邪尽量憋着,实在是不习惯让个女的碰到他。 “来人。”他大喊了一声。 两名婢女快步进来了,小声问他需要什么。 “你们瞎了,没见我衣裳被那老婆娘扯开了,给爷把被子盖上。”他黑着脸,不客气地训斥。 “是。”婢女温驯地答话,快步过来,拖起被子就往他身上盖。 当婢女的手指碰到他的肩膀时,立刻痛得一声尖叫,丢下了被子,错愕地看向了他。 “你……你身上长刺了吗?” “是啊是啊,赶紧给爷盖上。”归寒邪拧拧眉,不耐烦地说道。 这回婢女不敢再碰到他了,小心翼翼地把被子给他盖好。 归寒邪想了好一会儿,全无头绪,突然间脑中闪过一抹光,难道……是因为帝夜天? 两个人换了血,可能帝夜天正好不舒服,被人砍了剁了划拉了几刀,或者不小心掉进了刺堆里,身上扎了好多刺? 呸,归寒邪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异想天开呢?他身上长刺,你能感觉到? 再说了,若真能感觉到这些,也应 该是你疼,不是别人痛! 不过,这样想想帝夜天的狼狈样子,还真是开心啊!不如把他想得更惨一点? 在这样躺得万般无聊的时候,这样在脑子里折磨帝夜天,还真不失为一种有趣的事。 他越想越兴奋,手舞足蹈,去模拟处死帝夜天的场景。 两个婢女躲在门口,惊愕地看着他在榻上板起来,又摔下去,折腾得不亦乐乎。 “他是不是中邪了?” 二人交换了一记眼神,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恐惧。 “那要不要告诉主子?” “主子出去了,待他回来再说吧。” 两个人不敢再看下去,躲到了另一边,任归寒邪一个人在屋子里折腾。 帝夜天今天疼了无数回,而且是频繁发作。 他开始相信珂离沧的话,确实是归寒邪中了麻木莘,并且正在试图摆脱这种僵硬的状态,所以正在尝试各种法子。 “能不能想个办法,让他消停点?”到了午时,他实在是受不了了,拧着眉,抬头看珂离沧。 “没办法。”珂离沧摇头。 帝夜天抬手,想抹抹汗,但麻木感又一次袭来,他僵着手重重地垂下去,打得自己的腿生痛。 “不行了,受不了了。”他咬牙,恼火地说道:“你赶紧给我想办法,不然我喂你喝麻木莘。” “你忍耐过这晚,我让蓝缪去找他。”珂离洽让一只毒蝎子爬上他的手掌,在他的指尖上狠狠一蜇。 “滋……”他倒吸一口凉气,抬起指尖看,一滴乌黑的血正涌出来。 御凤澜腕上的小王后马上就竖起了细细的身子,兴奋地看向帝夜天的手指。 “不是你的,回去。”珂离沧看了看蓝缪,用一根细细的蓝线绑紧帝夜天的指关节,沉声道: “你放心,你不会死。蓝缪会顺着这气味找到他,只是找到他之前,你得 忍耐着,别抱姝儿,也不要碰御凤澜。” “知道了。”帝夜天掀了掀眼皮子,突然就抬手去抓珂离沧的手腕。 珂离沧身形急闪,险险地躲开他这一击,脸色一变,低声说:“你这人,废了一半动作还这么快,小心我干脆废了你。” 帝夜天低笑,抬起双掌看,指尖的血珠很快就凝固了,看上去没有任何变化。 “真的能找到他吗?你这些小蓝蛇,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他有些好奇地问道。 “皇兄要找什么?”阿宝公主孱弱的身影出现在几人眼中。 好几天了,她居然走出房门了! 是崔丹扶着她过来的,她穿着一身新袄子,淡绯的颜色反而衬得她的脸色更黄了,步子很虚,整个人瘦脱了人形。 御凤澜让香娘过去,帮着崔丹一起扶她过来。她不敢直直地盯着阿宝看,阿宝自尊心强,能撑到现在,已经算她勇敢了。 “晒会儿太阳吧,难得出这么好的太阳。”御凤澜让出椅子,笑吟吟地说道。 “这位就是……阿宝公主。”峥嵘郡主从梨花树下钻过来,甩了甩长鞭子好奇地打量阿宝。 “你是谁……”阿宝往香娘身后藏了藏,警惕地看她。 “哦,我是峥嵘郡主,胡疆人,马上就要成为你的二嫂了。”峥嵘郡主笑笑,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 “二嫂?是阮哥哥的妻子吗?”阿宝怔了怔,不解地看着她。 “软哥哥,你皇帝哥哥很硬朗啊,不软的,一点都不软。”峥嵘郡主抬起手,往帝夜天的心口上砰砰地敲了几拳。 帝夜天差点被她捶出内伤! “嗯?”阿宝更糊涂了,小声问:“你在说什么?” “阿宝坐吧。”御凤澜岔开话题,请阿宝坐下,“你感觉怎么样了?” “你们刚刚说找谁去?”阿宝转头看帝夜 天,小声问道。 “找你阮哥哥,他不见了,可能是被敌人带走了。”御凤澜轻声说道。 一阵风吹来,阿宝用帕子捂住了唇,喘了会儿,轻轻地说道:“皇兄,我想出去走走,闷坏了。” “去吧。”帝夜天点头,点了几名侍卫陪她出去。 “不要,让姐夫陪我就好了。”阿宝摇摇头,弱弱地说道:“这里就我和他两个闲人,你们都忙,不必在意我。” “这样吧,我安排两个丫头服侍你。”御凤澜关切地说道。 “谢皇后娘娘。”阿宝福身就拜。 “免了,不要行礼。”御凤澜赶紧拦住她。 阿宝身形晃了晃,随即躲开了她的手,垂着眸子说:“那我就出去了。” 崔丹咧咧嘴,笑着说:“皇上,皇后娘娘放心,我会照顾好阿宝公主。” “去吧。”帝夜天挥了挥手。 侍卫抬来轿子,崔丹扶着阿宝坐了上去,转身向几人深深一揖,走了。 “这小子还挺知礼的,就是一双桃花眼看着讨厌。”峥嵘郡主笑着说道。 “我要去处理政事了,你和峥嵘郡主不要跑太远。也不许抱妹儿出去,奶娘和香娘不许离开姝儿半步。”帝夜天转过头,威严地说道。 “遵旨。”香娘连忙福身。 奶娘却有些魂不附舍,盯着怀里的小公主看着,压根没听帝夜天在说什么话。 御凤澜微微拧眉,和藏心交换了一记眼神。 帝夜天走了,御凤澜马上把姝儿抱过来交给香娘,小声说:“奶娘,您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怎么无精打彩的?” “哦……可能是因为……没睡好。”奶娘嗡声嗡气地说道。 “那你去睡会儿。”御凤澜拍了拍她的肩,轻声说道。 奶娘点头,垂头丧气地往里屋走。 “奶娘到底是怎么了?”藏心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 百思不得其解。 “想嫁人了。”峥嵘郡主趴在御凤澜的肩头,哈哈地笑。 “去……”御凤澜掏了掏耳朵,峥嵘郡主的笑声太大,耳朵都快聋了。 “咦,那桃花眼怎么又回来了?”峥嵘郡主扭头看了一眼,好奇地问道。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见到崔丹抱着一件披风,正大步往门口走。 “这兔崽子,惯会在女人身上花心思,这是想把阿宝公主也收回去?”沐雨鄙夷地说道。 “呵,若阿宝公主真被他骗到了,那以后日子就更难过了。皎公主可不是个善茬,非把阿宝公主往死里整不可。”藏心拧眉,不屑地说道:“这个崔丹一直花名在外,不是个好人,得让皇上提醒阿宝公主一下,不能被骗了。” “哎,阿宝公主也是命苦……”暗霜也忍不住接话。 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御凤澜也有点担心了。 “走,我们去看看,别真的让这臭小子占阿宝公主的便宜。”她拧拧眉,拔腿就走。 “哎,我也去。”峥嵘郡主跟过来,步步紧跟着。 小镇上有大战来临之前的紧张气氛,店铺大都关门了,零星几家开着的,小二也都无精打彩。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踩成了泥浆,有人不小心踩进去,鞋子都陷进了泥水里,又冷又气,拎着鞋子飞奔。 “阿宝公主,想吃这个吗?”崔丹让人把轿子放下来,扶着阿宝下了轿子,指着路边卖豆腐皮包子的小摊,笑着问她。 “嗯。”阿宝垂了垂眼睛,跟着他过去。 崔丹要了两碟豆腐皮包子,带着她坐到桌边,再要了两大碗热汽腾腾的豆浆,殷勤地给她拌了些糖块进去,搅匀了,推到她的面前。 “吃吧,暖暖身子,身子好得快,我也能早点带你回去。” “嗯。”阿宝温驯地点点头。 第459章 陪嫁 崔丹捧起豆浆,喝了一大口,笑呵呵地说道:“这豆浆味道不错。” 阿宝抿了一口,兴趣缺缺地放开,捧了个包子小小地咬了一口。 崔丹一双凤眸眯了眯,闪过一朵诡谲的光,小声说:“你说祭拜父皇和母后的事,我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晚点我们就去庙里。” “谢谢驸马。”阿宝抬起长睫,红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我记得你有只金镯子,从来不离手的,也丢了吗?”崔丹指她的手腕,小声问她。 “哦……丢了。”阿宝点头。 “那镯子,是父皇给你的陪嫁?”崔丹又问。 “嗯,我一个,皎姐姐一个。” “她也有?为何她不带?”崔丹愣了一下,眉头微微拧起。 “不喜欢吧,她不喜欢和我戴一样的东西,穿一样的衣裳,一定要比我好的,她才戴起来。”阿宝抿抿唇,轻声说:“皎姐姐一直以为父皇母后偏心我,其实你看,我才是最不招人疼的。父皇给她挑的你,多好啊。” “哦,呵呵……”崔丹眼底的笑意漫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声说:“我和你皎姐姐之间这些年打打闹闹的,外人看来确实不怎么和睦,但也是夫妻之间的事。你看,我们经历这么多,也没分开,是不是?” “嗯,对。”阿宝挤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不说这些了。”崔丹转了转眼珠子,继续问道: “既然丢了,那就算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我本来是想请个大巫师,用与你与你父皇都知道的东西通通灵,让你们父女说说话……” “还有这样的事吗?”阿宝抬眸,好奇地问道。 “也是传说,就是想到你的镯子,所以我随口说说。”他挠挠脑袋,小声笑道。 “若真能这样……我想问问父皇,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宝垂下眼睛,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别哭。”崔丹绕过桌子,和她并肩坐下,用帕子给她擦眼泪,小声哄她。 “姐夫,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我没有家了,也没有夫君,没有孩子……我什么都没有,我顶着公主的名号,却是这世上最悲哀的人。”阿宝捂着嘴,哽咽道。 “没事了,都过去了。你姐姐让我来接你回去,你们姐妹两个以后就互相照应吧。我和你姐姐再给你物色个好人家,若你不想再嫁了,你姐姐也说了,有她的,就有你的。”崔丹拍着她的背,小声说道。 “姐夫,皎姐姐真的这样说吗?”阿宝抬起泪眼,期盼地看着他,哆嗦着说道:“兄弟姐妹如今都有自己的家,她们都不要我,我让他们丢脸了。” “谁说你给兄弟姐妹丢脸了?是你那些兄弟姐妹对不起你!”崔丹脸色一沉,愤慨地说道:“你依然是兰烨最单纯最善良最美好的公主。” 阿宝咬了 咬唇,推开了他的手,端起豆浆就喝。眼泪大颗颗落在豆浆里,和豆浆一起被她吞进肚中。 御凤澜一行人在远处悄悄看着,看到这一幕,忍不住拧眉。 “这崔丹还真有手段,把公主哄得团团转,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居然能让公主趴在他怀里哭。”暗霜缩回脑袋,把刚买到的烤红薯抛了抛,撇了下嘴巴。 “你是嫉妒吧,你一大把年纪,还没老婆呢。这崔驸马的女人没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了。”诛风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取笑道。 “去,说得你好像有女人一样,你这辈子,身边就三个女人,你娘,奶娘,还有公主……”暗霜不客气地回击道。 “去去去,你敢把公主编排进去。再说了,现在不是还有香娘和姝公主吗?”诛风抬起胳膊就捶了他一拳。 几个人正闹腾的时候,突然看到崔丹和阿宝公主起身了,慢慢地往前走。 没一会儿又停到了一个卖鞋的小摊前,崔丹扶阿宝公主坐下,在她腿边蹲了下来,给阿宝换下脚上被雪水浸湿的鞋子,把从小摊上买的鹿皮小靴子给她穿上。 阿宝臊得脸通红,捂着裙子,头也不敢抬。 “说起哄女人,这姓崔的还真是有一套啊!男人给女人穿鞋,还是在大街上,他也肯呢!”峥嵘郡主瞪圆眼睛,小声说:“不过,我还真喜欢这样!” “看,就是这样哄到的。”那 四个男人交换了一记眼神,小声笑道。 御凤澜咬了咬手指甲,若是崔丹诚心对公主好就算了,但怎么看怎么也觉得不像呢? 突然,崔丹扭头朝他们这边看了一眼。 “他看到我们了。”峥嵘郡主小声说道。 “那我们过去吧。”御凤澜想了想,准备走出去。 “不是,是小金回来了!”藏心拽住她,让她看前方。 御凤澜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小金带着一身伤,慢步走进了她的视线。路上的百姓被小金吓到了,胆大的就朝它丢东西,胆小的尖叫着跑开。 “有角的马,是妖怪,你看它是什么颜色的!” “快跑,这妖怪吃人的。” 石头,烂菜子,鞋子,甚至还有狗屎,都往小金的身上招呼过去。 它呼哧地喘气,转过头,用血红的大眼睛瞪着那些人。 “小金。”御凤澜冲出去,抱住了它的脖子,轻轻地拍打它的背,让它冷静下来。 藏心四人驱散开了路人,把小金围在中间。 峥嵘郡主第一次看到小金,惊得眼睛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居然真的有这种马!金色的独角马!” “对,北唐就有好几匹这样的金马,他们拿去配种,所以他们的战马非常彪悍。现在还不成规模,假以时日,他们的骑兵一定非常可怕。”御凤澜拍拍小金的脖子,等它完全冷静了,带着它慢慢往前走。 “皇后娘娘 。”崔丹一直站在原地,等他们过来了,连忙长揖行礼。 “崔驸马。”御凤澜拧拧眉,轻声说道:“公主才受过伤害,希望你能看在皎公主的份上,行得正,坐得直。” “臣知道皇后娘娘担心什么,臣绝无恶意,阿宝公主一向受人喜爱,臣就算是打尽天下女子的主意,也绝不会对阿宝公主有非份之想。”崔丹赶紧又是一揖,诚惶诚恐地说道。 “那就好,她身子还未恢复,陪她散散心,早点回去吧。”御凤澜看了看阿宝公主,带着小金继续往前。 小金对她很温驯,但对别人很凶。 尤其是从崔丹身边过去时,它停了下来,狠狠地踏了一下马蹄子,泥水飞溅,而那堆厚厚的积雪被它踩出一个深坑不提,连地底下的石头都踏碎了。 然后低下头,用尖尖的角狠狠地去撞他。 若不是御凤澜拽了它一下,它那尖角能把崔丹挑死。 “看来小金很生气啊,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弄得遍体鳞伤!”御凤澜抚了抚它金色的毛皮,心痛地说道。 小金喜欢自由,总是独自跑出去,但前两回见着它,它都完好无损的,怎么这一回弄得这么惨? “先回去,给它把伤处理一下吧。”崔丹一点也不在意小金对自己的敌意,主动上前去,用袖子给小金擦肚子上的血渍,关切地说道。 小金又发怒了,扬起蹄子,用力往前踢。 第460章 小心 阿宝正好过来了,抬手想擦擦它脖子上的泥巴,这一蹄子正踹向她的脑袋。 “公主小心。” 峥嵘郡主脸色一沉,鞭子猛地甩出去,卷住了小金的蹄子。 她臂力挺大,但也不可能大过小金,鞭子从她掌心拽落,远远地甩开。 小金的愤怒转而发泄向她,低下头就往她的心口上撞。 “小心。”藏心一步上前,双掌用力推住它的角,低喝一声。 小金暴躁地往前顶,推着藏心一路往后滑。 沐雨几人见状,赶紧上前帮忙,抱脖子的,推小金的,五六个大男人也没能把小金制服。 御凤澜尝试安抚它,试了四次也没能靠近它。 “小金比之前暴躁多了。”她担忧地说道。 “这家伙,真的厉害。”峥嵘郡主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说道。 “主子你们躲远一点,我们顶不住了。”藏心满头大汗,额角青筋直跳。 “让开。”珂离沧的身影出现在御凤澜的眼中,他从围观的那些不怕死的百姓的肩上踩过,腾空而起,落在了小金的背上。 小金背上坐了个人,当然不依了,又跳又颠,蹄子用力刨,愤怒嘶鸣。 珂离沧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它掀下来。 “珂离沧,你小心。”御凤澜大声问道。 “都屏住呼吸。”珂离沧神色冷竣,水蓝的阔袖从小金的头上扫过去。 一阵淡淡香风弥散开来,小金庞大的身躯轰然倒下。 “我的娘哎,这是什么怪兽。”百姓们一涌而上,对着小金指指点点。 御凤澜挤开人群走进去,蹲到小金前面,擦掉它脖子上那圈血渍看。 “这是被铁链锁过的痕迹,它挣断了铁链。”看清这几乎有一指深的伤痕,她心痛地说道:“赶紧把它抬去温泉园,先给它清洗干净,好好医治。” “好家伙,这小金的力气也太大了。”藏心走过来,摊开掌心让 御凤澜看。 两只手掌全擦破了,血肉模糊。 “先回去吧。”御凤澜用帕子把他的手一包,急声说道。 一行人抬起小金就走,直奔温泉园。 “我来,让我来。”崔丹很积极,拿着马刷子跳进了温泉池,给小金刷洗皮毛上的血渍。 御凤澜在一边帮着珂离沧准备工具,给它缝合身上的伤口。 “好狠哪,它身上起码有七十道伤。”沐雨蹲在池边数,手指比划着七的手势,愤怒的嚷嚷:“怎么下得了手,割它七十刀!” “一定是薄念倾。”崔丹拧眉,小声说:“他不是还去那什么岛上找过这马吗?肯定是他干的。” “这个薄念倾,一肚子坏水。”沐雨铁青着脸,挥了挥拳头,“下次一定不能让他跑了!非要……” “好了。”御凤澜打断他的话,朝他递了个眼色。 沐雨往后看,只见阿宝站在亭子里,神情呆呆地听他们说话。 “公主,您没事吧?”暗霜捧着茶过去,温和地问她。 阿宝慢慢转头看了他一眼,半晌,才轻轻地摇头,“没事。” “暗霜好像很关心公主,这小子,可别妄想啊。”沐雨拧眉,小声说道。 “我和暗霜被薄念倾抓去之后,受过刑。阿宝悄悄来看过我们,给我们送吃的药。”诛风甩着手上的水,慢步走了过来。 “原来如此。”沐雨拧眉,担忧地说:“还是要提醒提醒他,别妄想,情字磨人,我们这样多好啊,何苦为难自己。你看阿宝公主,是忘不了薄念倾的,所以别让暗霜去撞这铁墙。” “对。”诛风赞同地点头。 御凤澜看了看他们,轻声提醒道:“别乱来,你随他去。” “那可不行,藏心大哥已经够苦的了,我可不能看着暗霜跟着受这样的苦。”沐雨眼睛一瞪,大步往亭子边走。 “臭小子,我的话不好使了。” 御凤澜抄起盆子里的帕子往他背后丢。 “小主子就算再不高兴,我也要去阻止。”沐雨撒腿就跑。 藏心一脸尴尬,小声说:“小主子别听他胡说八道。” “以后给娶个凶老婆,就是猪肉铺老板娘那样的,治死她。”御凤澜嘀咕道。 “我看行。”诛风哈哈地笑。 崔丹抬眸看了看这边,手里的刷子在小金的脑袋上轻轻擦过。 “不过,等小金醒了,就可以带我们去找抓它的人。小金有灵性,去过的地方它都记得。谁好谁坏,它也知道!若真是薄念倾,这回他可没地方躲了。”御凤澜走回池边,弯下腰,轻轻地拍拍小金的脑袋,怜惜地说道:“看看我们漂亮的小金,受了多少罪。没关系,我带着你去全部讨回来。” 仿佛听到了她的呼唤,小金醒了,搭在池沿上的大脑袋轻轻晃动了一下,大眼睛睁开,定定地看了会儿御凤澜,随即盈起了两汪晶盈的泪。 “小金,别哭。” 御凤澜跪坐下去,轻抚它的脖子,小声说:“等下要给你缝合伤口,会有点疼,但是你一定不会害怕。我说过会送你回家,等你伤好了,我马上就派船送你回你的家乡。” 小金挣扎了几下,想从池子里爬出来。 崔丹有些害怕它,握着刷子从另一边爬上池子,远远地看着它说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连这神马都只听您的呀。” “它只是害怕,并不想刻意伤人。它们有自己的家园,但北唐霆他们把它们抓来当奴隶。”御凤澜向珂离沧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藏心几人过来,在御凤澜的帮助下,把小金拉出了温泉池,带进了池边的风烟阁。 珂离沧把几枚银针准备好,慢步走向小金。 小金转动头,看到了珂离沧手里拿着的银针和鱼肠线,不安地躲了躲,可怜巴巴地打了几声 响鼻。 “缝好了,就不会流血了。”御凤澜拍拍它的脑袋,柔声安慰它。 小金的脖子往前伸,咴咴地叫了几声,不动了。 银针穿过了它的皮肉,长长的线翻动游走,白色的进去,红艳艳的出来,地上很快就滴了好些血珠子。 小金在颤抖,但是它没动,抬着长脖子看着窗外,那个方向是北唐,从那里下海,坐着大船,可以去它魂牵梦绕的小岛。 它的兄弟姐妹,都在小岛上。 它们在阳光下、在清风里、在绿树丛中悠闲慢步。 在那里,它们是王者,它们的角只用来顶开挡在它们前面的荆棘丛,从来不会轻易伤害其它的生灵。 在这世上,最贪心的从来都是人。 夜幕降临。 山林陷入了宁静之中,风从枝叶的间隙里跑过,带得枝叶乱摇,哗啦啦地响。 几道鬼崇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偷偷摸摸地往林子外面钻。 “你们走水路进去,记住,一旦有危险,宁可死,也不得成为他们的俘虏。”杀手王拉了拉蒙面巾,扭头看向身后的几人。 “是。”几人点头,施展轻功,快步往城墙根窜去。护城河渠的水面结了薄冰,月光落在上面,反着冷冷的银光。 这里戒备森严,现在白天进城都必须要有官府的盖印文书,晚上城门紧闭,城墙上有士兵把守,也不容易进去。 泅水进去,虽然冷了点,但是最快、最安全的办法。 身后又是一阵枝叶哗啦啦的响声,杀手王机警地扭头看了看,低喝道:“什么人?” 漆黑的林子里,风声和他的声音一起消散。 他轻舒了口气,捂了捂蒙面巾,抬步往另一个方向走。 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他终于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飞身跃到了一棵大树上,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铜哨,放到了一个鸟窝里面。 还不待他跳下来,突然间 又有一道身影飞跃上来,一掌击在了他的心口上。 这一掌很重,而且他猝不及防,被一掌打得五脏六脏都剧痛起来,人像断线的风筝,重重地撞到了身后的老树上,最后才重重地砸在地上。 黑影麻利地攀上大树,把他放在鸟窝里的铜哨取了出来,敏捷地落在他的面前,一脚重重地踩在他的心口上。 “你……你是谁……”杀手王嘴里呕出一口热血,艰难地问道。 黑影不出声,把铜哨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找到了打开机关的地方,轻轻一旋。 咔…… 铜哨打开了! 杀手王的脸色十分难看,挣扎着想要起来夺回铜哨。 黑影脚下用力,在他心脏上方重重地踹了两下。 杀手王痛呼一声,倒在地上大口地喘气。 黑影终于取出了铜哨里的东西,一字一字看过了,冷冷地笑了起来。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暗处走出来,掩着唇,阴险地笑道:“主子,我说了,他一定是在给别人办事,这下你相信了吧?” “端木若,你这个贱妇……”杀手王艰难地骂道。 “你这个死老头儿,嘴巴真讨厌。”大巫女抬起脚,踩在他的肚子上,嘻嘻地笑,“你还不赶紧向主子求饶,我还能给你求求情。” “去死……”杀手王双手握拳,怒视着他。 “老东西,糟老头,你还不快快把你的主子招出来。”大巫女撇嘴,突然用力,径直踢向他。 杀手王万万没想到大巫女居然如此狠毒,痛得一身大汗急涌。 “快说,是谁?”薄念倾收回了脚,慢慢拔出剑,顶住他的眉心,冷冷地质问他。 “我不会告诉你的,杀了我吧。反正他的大事也已经快成了,你只是个窝囊废而已,成不了大器,我的主子才是万里挑一的真神!”杀手王忍着身上的剧痛,牙关紧咬,扭曲着一张老脸,哑声回他。 第461章 新鲜滋味 “呵,主子,给他尝尝新鲜滋味。这老不死的,常给他自己的门徒下毒,今天我们也替他的门徒们出出气,让他多吃点自己的毒药。”大巫女眼睛发亮,取出几个小瓷瓶,扳开他的嘴就往他嘴里灌。 薄念倾不阻止,冷着脸,看着大巫女折磨杀手王。 “薄念倾,你成不了大事!你不够隐忍,不够智慧,不够心狠。有御凤澜在手上时,你没有好好加以利用,有阿宝公主手里的宝物,你也毫无察觉!你错失了几次良机,这辈子也别想成就你的好事,你离死期也不远了。” 杀手王被灌了满嘴的毒药,疯狂的叫骂。 “老东西,你就骂吧,有你好受的。”大巫女捂着嘴笑,看到别人痛苦,就是她最快活的时候。 “你这个毒妇,老妇!”杀手王瞪着她,开始在地上痛得打滚。 “骂呗,过一会儿,你就得乖乖说出那个名字了。”大巫女挑了挑细眉,尖声笑道。 “你们就作梦吧,我死也不会告诉你们的!没有别人,就是我!”杀手王痛苦得弓起了身子,脸庞扭曲狰狞,目光骇人地盯着面前的二人。 “他想咬舌自尽。”大巫女突然一步窜上前去,用力地扣住了杀手王的下颌,啪啪地扇了他两个耳光,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老东西,你就算不招,我也找得出来!我告诉你,只要是得罪过我的人,我都会让他不得好死!” 杀手王恶毒了一辈子,这回栽到了另一个恶毒的女人手中!他愤慨地瞪着大巫女,却已经痛苦到说不出话来了。 “主子,我们把他带回去,慢慢给他上刑,不出一日,我定能让他招出来。”大巫女的手指在杀手王的眼睛前炫耀式地抓了抓,得意地狂笑。 薄念倾已经看完了密信上的内容,上面没有对方的称呼, 只有他近日做的安排。他把密封重新装进去,放回了鸟窝中。 “会有人来取,我就在这里等着看。”他拂了拂袖上沾着的枯叶,冷酷地说道:“到时候让你和他一起碎尸万段。” 杀手王突然笑了起来,满嘴的血沫随着他的动作往外冒。 “喂,你这个老东西,你笑个屁。”大巫女抬脚,在他心口上踩,“不许笑。” “我说过了,薄念倾你就是个废物。敌人的东西,你怎么敢随便碰呢?那铜哨上有毒,赶紧看看你的手吧。”杀手王瞪着眼睛,嘶哑地大笑起来。 薄念倾脸色一沉,飞快地抬手看。 白玉一般指尖变得蓝莹莹的,并且这蓝色是在皮肤下面的,顺着他的血管飞快地往上走。 他咬牙,立刻封住了自己的穴道,一步过来,狠狠踢到了杀手王的脑袋上。 “交出解药!”他愤怒地吼道。 “解药?哈哈,你去梦里要吧。”杀手王喘过气,转过满是鲜血的脸,虚弱地继续嘲笑他,“薄念倾,你就等着看我的主子来拧下你的脑袋,给他垫龙椅。” “喂,杀手王,你真是歹毒啊,连主子都害。” 大巫女的眼珠子骨碌转了几下,装腔作势地尖叫。 若薄念倾真的中了毒,她就会静等他死,然后搜光他的东西,逃之夭夭。 薄念倾冷笑,用力挥了一下手。 从林子里钻出了数十黑衣人,把几人团团围住。 “带回去。”薄念倾冷斥一声,掉头就走。 此时他胸膛开始隐隐作疼,看来这毒药厉害,刚刚还在指尖发亮,现在就已经到了他的心脏了! 大巫女的武功,不足以让她一个人打这么多,于是装着乖顺,跟着一众黑衣人一起走。 从这里回他们藏身的山谷,需要一整夜。 快天亮了,他们终于回到了小院里。 薄念倾 摒退左右,匆匆拉开衣服,惊骇地看到了心口那一团莹蓝色,身子微微发抖。 他一向警惕,所以才不像帝夜天那些人一样,受人暗算。 这还是他第一回失手! 他封住了各大穴道,服下消毒丸,盘腿调息。 他不指望杀手王给他解药,或者这东西根本没有解药。 或者……珂离沧有! 他拧眉,珂离沧估计也不会给他解药,那人性子古怪,不喜欢的人,是绝不会出手相救。 过了半个时辰,他的感觉越来越糟糕了,气血乱涌,骨头开始裂痛。 他猛地睁开了血红的眼睛,哧呼地喘了会儿,慢慢地站了起来。 墙边摆着一只柜子,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小木匣。拿着木匣子看了好半天,牙一咬,打开暗阁,取出一只扁扁的紫玉瓶。 他抚挲着紫玉瓶,深深地吸气,浑身颤抖不停。 突然,他折断了玉瓶纤细的瓶颈,一仰头,把玉瓶里的淡绿色的药汁往嘴里倒去。 从外面传来了杀手王的痛呼声,大巫女又在打他。 鞭子一下下地落下去,这声音听得薄念倾非常爽快! 他慢慢转过头,眼睛里的红潮退去,变得乌漆漆的,像两潭不见底的深渊,里面藏的全是妖魔鬼怪,只待他一声令下,立刻就会扑出来,把他面前的人撕个粉碎。 他听了会儿,慢慢盘腿坐下去,继续运气归田。 汗水从他的每个毛孔疯涌出来,浸湿了他的衣裳,让他看上去就像浸泡在一汪看不到的热水里。 就在他隔壁的房间,归寒邪偏着耳朵听动静,杀手王每嚎一声,他就咧咧嘴。 “老不死的,打得好。” 他也很喜欢听这声音,杀手王在他小时候就这样打他,寒冬腊月里把他往冰凉的水里丢。若不是现在不能动,他也想出去揍他几拳。 不过,他们怎 么闹翻了呢?是薄念倾知道杀手王身后有主子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杀手王不出声了。 归寒邪觉得很无趣,这也太不经打了吧!想想他们这些人,不知道打了多少回,都熬过了二十多年,这老东西怎么才这么会儿就死透了? “喂,用凉水浇他,再打,打他!把那老东西拖起来再打一顿。”他喊了起来。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没一会儿,门开了,几个如狼似虎的大男人冲了过来,抓着他就想把他抓起来。 当然,无一例外地全被他扎得痛苦不堪,大眼瞪小眼地看了会儿,拽起被子把他一包,抬了起来。 “喂,干嘛去?”归寒邪有点慌了,不会是把他也拖出去一顿暴打吧?那滋味可不怎么好受。 “是打他,不是打我!”他嚷了几声,发现没人听他的,索性也就闭嘴了。 反正现在身不由已,随便吧,等下就当自己是根木头好了。谁他让这辈子一直这么倒霉呢? 被子散落开,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我请你喝杯酒。”薄念倾的声音响了起来。 和以前有点不一样! 归寒邪眨了眨眼睛,唇角一咧,“好啊,我就喜欢喝酒,不过得劳烦你喂我了。” “不必,我让你坐起来,自己喝。”薄念倾弯下腰,用银勺撬开他的嘴,把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滋……”他眯了眯眼睛,感觉到有一股清凉之气迅速在身子里蔓延开。 “扶寒邪公子坐起来。”薄念倾从他身边走过,过湿的衣角拂过了归寒邪的脸。 “喂,你洗澡不脱衣服?你什么恶趣味,洗不干净的,我劝你好好洗洗,把一身的羊蝎子的膻味儿洗干净,免得你心心念念的御凤澜更讨厌你。”归寒邪拧眉,故意刺激他。 薄念倾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不变,“别废话 了,你现在可以坐起来,试试吧。” “怎么,怕我跑喽?”归寒邪动了一下,果然双臂可以动了,但是脚还不能动弹。 这薄念倾搞什么鬼?为什么要这样做? 几名士兵走上前来,用被子隔着手,把归寒邪拖起来,往椅子上推,再把椅子往前挪。 归寒邪往前伸手,碰到了坚硬的桌子,再往前探,碰到了酒碗。 “还真是请我喝酒啊?毒酒?”归寒邪豪气干云地笑,抓起了酒碗边的酒壶,张嘴就喝。 “唷,还真是好酒,这味道够劲!” 他喝了大半壶,一抹嘴,又抓筷子,手在桌子上一扫,抓到了几个热碟子。 “哈,不错不错,薄念倾你这笨脑袋终于开窍了,知道待客之道了。小爷我这几天可饿坏了,就算你这菜里有五毒蚀骨散,我也谢谢你。” “吃吧。”薄念倾低眉,端起了茶碗,慢慢地吹开茶沫,低低地说道。 “我说,薄念倾,你打什么鬼主意呢?”归寒邪用筷子在酒碗上敲了两下,笑着问:“怎么着,想和我拜把子,当兄弟?” “呵……”薄念倾笑,抬起一双过黑的瞳仁,冷冷地注视着归寒邪。 归寒邪能感受到他的不一样,这小子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一身散发着冰寒之气,杀气腾腾的。 “喂,薄念倾,你不是想让我回去,给你在小凤凰面前说好话吧?我告诉你,小凤凰心里,我可是最重要的男人。”归寒邪又刺激他。 “多吃点。”薄念倾放下碗,淡悠悠地说道。 归寒邪这下真吃不下去了!薄念倾太古怪了,不知道在打什么恶毒的主意。 “我知道御凤澜现在和你好。”薄念倾放下茶碗,低声说道。 归寒邪的心一沉,暗呼不妙。 薄念倾说御凤澜名字的时间,声音波澜不惊,毫无感情可言! 第462章 爱上他 这个人,他到底做了什么,怎么一副没心没肺,六亲不认的语气? “这个,人参炖鸡。喝点汤。” 薄念倾站起来,亲手给归寒邪舀了一碗汤。 “喂,你不会是爱上我了吧?” 归寒邪一个激灵,惊恐万分地瞪大眼睛。 不然薄念倾干嘛又炖鸡,又给酒喝,还让他在那里躺了这么久? “吃吧,多吃点,我们晚上还有很多事要做。”薄念倾把碗放到他的手边,低低地说道。 归寒邪更忐忑了,完了,这变态疯子,准是爱上他了! 你听听他说的,晚上还要和他做事!不让他的腿动,那还能和他做什么事? 下棋? 对诗? 画画? 赏风赏月赏雪赏寒邪? 他把汤碗推开,警惕地问道:“薄念倾你说清楚,你想干嘛?小爷可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啊,少打小爷的主意。” 薄念倾坐回原处,看书,喝茶,不理他。 归寒邪肚子饿得慌,又加上喝了点酒,被这炖得香喷喷,难以抵挡的鸡汤诱得管不住嘴。 再想想,活了一世,居然落在这人手里,还真是悲哀。 算了,多喝点多吃点,再做打算! 他呼里哧啦地吃得欢快,一大盅鸡汤很快就见了底,蒸得松软的窝窝头也被他消灭了十多个。 “不错,不错,明天再给我来点这样的。”他一抹嘴,笑呵呵地说道。 “好说,你先休息会儿。”薄念倾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回到手中的书上。 “喂,你是不是想改邪归正隐居山林,先向我赔个罪,免得帝夜天他们不放过你啊。”归寒邪越想越不对劲,抓起了个鸡骨头丢他。 薄念倾伸手一挡,书击中鸡骨头,那骨头弹出去,居然深深地钉入了墙中。 归寒邪听清了这声音,脸色微微变了变。 他记得薄念倾的内力是没有这么浑厚的,吃了什么东西,让他突然间变厉害了? 他眯了眯眼睛,不再挑衅他,跟他一起沉默。 “消食茶 。”婢女进来了,小心翼翼地把一碗茶放到他的面前。 “乖。”他抬抬眼皮子,端起了茶,低头嗅了一口。 里面放的东西,还真是难得的药材,和刚刚炖的那只鸡一样,放足了料。 若不是薄念倾爱上了他,就一定是他脑子出毛病了!不然为什么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你放心,酒里汤里茶里,都没有毒。我现在不会杀你。”薄念倾终于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话里,真的一点感情也不带,就好像他是个冰雕的人物,不是这世上的活人! 现在不杀,是想喂肥了一点再宰掉他? 归寒邪端起消食茶,开始凝神倾听身边的一切声音。 他得弄清楚,薄念倾到底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好吃好喝地供着他。 一碗茶下肚,神清气爽。 “请公子净手。”侍女端着水盆过来,胆战心惊地说道。 “伺候得这样周到,莫不是爱上我了?”归寒邪把手往水盆里浸,慢声笑道。 薄念倾笑笑,也把手浸进了水盆里。 水是浅碧的颜色,散发着淡淡的异香。 归寒邪闻到了这香味,脸色一沉,“你用断枯草洗手?” “你想试试吗?”薄念倾掀了掀长睫,淡淡地反问。 “你是不是疯了?”归寒邪飞快地擦干净手,怒声问他,“你别告诉我,你在练断枯内功。” “嗯。”薄念倾还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疯子。”归寒邪把擦手巾一丢,板着脸说:“薄念倾,你没脑子就算了,居然还想没心没肺没肚肠。” “有这些,有用吗?”薄念倾放下书,转头看他,“你倒很有心,不过,你的眼睛呢?” 归寒邪的薄唇抿了抿。 薄念倾拿起茶壶,倒了碗茶,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愿意为了别人,舍出自己的眼睛,但你也没得到什么好处。” “好处?你觉得什么是好处?”归寒邪反问他,这小子,不会是想拉拢他 吧? “只要让自己爽快的,那就是好处。权势,地位,金钱……女人……你能想到的、你想得到的,只要你勾勾手指就能得到,这就是好处。”薄念倾朱红的嘴唇染着茶汁,眼神开始变得狂野,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桌子上轻轻叩了两下,继续说道:“付出就得要有回报,没有回报的付出叫愚蠢。” “哦呵呵,你付出了什么?”归寒邪被他逗笑了。 “时间,金钱,精力,爱情……”薄念倾挑了挑眉,淡声说道:“拿棋盘来,我和公子下一局。” “薄念倾,你这又是酒又是棋,要不要对我这么好啊?有什么目的,你直说。”归寒邪不耐烦地说道。 “呵,归寒邪,不要着急,我不仅会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会给你女人,让你舒舒服服地过日子。” “那我可不敢要。”归寒邪笑笑,向他勾了勾手指,“爽快点说吧,能做到的事,我还是给你做了,免得你跟我哭。” 薄念倾低笑出声,“归寒邪,你现在在我的手掌心里,要你生,还是要你死,都是我一句话而已,你就不要再嘴硬了。” 侍女进来了,把棋盘往桌上一放。 归寒邪耳朵动了动,脸色微变,他闻到了铁烧至快融化的味道,以及逼人的灼烧之气。 这是一个烧红的铁棋盘! “归寒邪,你想离开这里,也很简单,你只要赢了我,我就给你一味解药。七味药配齐,你就能走了。”薄念倾把袖子挽到手肘处,脸色也变得冷竣。 “奉陪。”归寒邪冷笑,双手往上抖了抖,端起身边的茶碗,猛地喝了一口。 一人一个小炉,烧红的铁棋子都在炉子里面滋滋地冒白烟。 他们要做的,就是用各种办法把棋子从炉子里取出来,一个一个地摆在棋盘上去。 “你眼瞎,让你三子。”薄念倾转头看向烧得红通能爆的铁炉,低声说道。 “不必了,这点小事……”归寒邪嘴 角歪了歪,突然发力,双掌在桌子上拍去。 强大的内劲,震得桌上的茶壶茶碗统统倒下,茶水淌到了铁棋盘下,滋滋的声音听得人心里发瘆。 薄念倾脸色严竣,正准备出手时,只见归寒邪飞快地拿起了一只茶碗,手腕一掸,击在了他面前的铁炉上,把小铁炉击倒后又借力回旋,直接击倒了他自己面前的小铁炉。 里面烧红的炭泼出来,滚得到处都是。 薄念倾这才发现归寒邪有多可怕,他就凭着这些东西倒地的声音,准确地分辩出了哪些是炭,哪些是棋子。 只见归寒邪抓起了筷子,飞快地在火炭之间穿梭,每一次都准准地夹住了铁棋子,把它们放到了棋盘上面。 他死死地盯着归寒邪的动作,直到他放下筷子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归寒邪,果然名不虚传。” “解药拿来吧。”归寒邪笑笑,朝他伸手。 薄念倾盯着他看了会儿,手一挥,把解药丢给了他。 “是不是真药?”归寒邪摇了摇瓶子,听里面的响动,故意问道。 “怕死别吃。”薄念倾脸色不善,拂袖就走。 过了会儿,几名彪形大汉进来了,依然用被子把归寒邪包起来,往他屋里抬。 大巫女从一边走出来,好奇地问道:“郡王为何不与他下完?” “你看看棋盘。”薄念倾微微侧脸,冷声说道。 大巫女快步进去,只见棋盘上摆着三个大字,“你找死。” “这人眼睛瞎了还这么厉害!”大巫女抽了口凉气,飞快地扭头看向归寒邪的房间。 “哼……他们从小就受过严格的训练,在黑暗中,极寒冷的地方,各种严酷的环境里学习生存,听声辩位这些对他来说都是小伎俩。”薄念倾捋了捋头发,恢复了平静。 “那……你真的要给我解药吗?”大巫女眯了眯眼睛,好奇地问道。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薄念倾冷冷地瞥她一眼,拔腿就走。 “郡 王决定了吗,准备什么时候去北唐?”大巫女赶紧跟上去,谄媚地笑道:“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不去了。”薄念倾冷着脸,慢慢抬起下巴。 一轮淡月悬于天际,风摇动枝梢,梨花影摇摇。 大巫女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半晌,小声问:“为什么……” 薄念倾笑笑,抬步往前走。 “北唐和胡疆现在都有所动摇,可能不会再继续打了,听说他们想讲和,就占了现在的城就算完了,您可什么也没有捞着啊。若他们不继续打下去,帝夜天就会来找你的麻烦……”大巫女跟过来,不解地问道。 “谁说我去了,他们就会打呢?谁说我不去,他们就不会继续打了?”薄念倾自信地笑道。 大巫女凑近去,好奇地问:“您准备怎么办?” 薄念倾手指勾了勾,大巫女把耳朵凑过去,等着他发话。 “你太蠢了,办不好事,所以乖乖在这里看着归寒邪,我警告你,不要再去打他的主意,不然我让你变成杀手王的毯子。”薄念倾冷冷地说道。 大巫女打了个冷战,情不自禁地退了两步,再看他时,感觉看到了魔鬼。 胡疆大营。 大汗匆匆下马,铁青着脸色,直奔大帐。 他身后跟着一辆马车,从马车上下来了两位妇人,戴着珊瑚珠子做成的脸帘,快步跟在大汗的身后。 “大汗,小叶可汗还没有回来。”大将行了礼,飞快地站起来,跟着他们往大帐里走。 “峥嵘郡主自己跑去了兰烨国。”妇人取下珊瑚脸帘,锐利的视线扫过众人,大声说道:“你们可有她的消息?” “听说了,大妃莫急,坐下说话。”众人点头,又向她行礼。 “这丫头非要与帝夜天联姻,我与大汗都很担心,所以赶紧追过来。你们马上去给帝夜天送信,让他好好地把峥嵘郡主送回来。”大妃扶着丫头的手坐下,大声说道。 “是,马上就派人去送信。” 第463章 按兵不动 “还有小叶汗王,帝夜天说送他回来,但已经有五六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一名将领上前来,抱拳禀道。 “对啊,大汗,这个帝夜天确实可恨。” “帝夜天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才,他太厉害了,自从他来了这里,我们一场胜仗也没有打过。他在南边把小汗王给打得不见了,到了这里,又活捉了小叶汗王和北唐明王。指挥他的青衫军连夺三城,把我们逼退了五百里。现在我们折损严重,军心动摇。” 大汗浓眉紧锁,握起拳,在桌子上轻敲几下,俯过身和大妃耳语。过了会儿,只见他挥挥手,抬头看向众人。 “先按兵不动,等等峥嵘郡主的消息。若兰烨肯给三城为陪嫁,立峥嵘为后,我们也不必打下去。” 大家互相看了看,大汗一向听大妃的话,这次只怕又要大妃作主了。 大汗环顾众人,继续说道:“传令下去,所有兵马回营,按兵不动。派一队人去迎接小叶汗王,不要轻易和兰烨人起冲突,你记住,峥嵘郡主一天没有安然回来,我们一天不可以主动出手。” “是。”众将报拳领命,除了几位部落首领,都退散了。 “大汗,我们已经开打了,就这样说不打,未免让人看了笑话。”有人不服气地说道。 大妃抬眸看了看他,笑了笑,“老三,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们打了几个月了,还在这几个城这里转,别说往前推进半步了,反而被夺回了几城。我问你们,你们真能打败帝夜天吗?” “大妃,您有所不知。我们就算现在不打,只要我们困住他们,他们也无力支撑完两个月,他们的粮饷早就空了!”又有人帮腔道。 “真的吗?”大妃拧眉,从袖中拿 出一卷密信,往桌上轻轻一搁,小声说:“你们看看这个。” 几人上前来,拿起了密信,慢慢展开。 “峥嵘身边的随从是我的亲信,他给我的信。那里粮草充足,兵强马壮,若真像你们说的粮草不足,又怎么可能支持到现在,还把你们击退这么远?而且峥嵘与帝夜天,还有御凤澜相处十分融洽,我看好事将近了。” 大妃站起来,轻轻拍了拍几人的肩膀,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都想立战功。但是我们的战功,不能立在没有把握的事上面。” “大妃,我们有把握,再给我们一个月的时间,一定能打败帝夜天。”几人围着大妃,急切地说道。 “对啊,帝夜天撑不了多久了,大妃您相信我,可别被人给骗了。” “帝夜天根本就配不上峥嵘郡主!” “他若真有心娶郡主,那就让他亲自前来提亲,不然我们就大兵压境!” “对,大汗,大妃,让他拿出诚意来,不能让他欺骗郡主。” 几人你一言他一言,让大汗有些为难,他看了看大妃,小声说道:“大妃,不如我们就给帝夜天送封信,让他亲自前来下聘书。若他真敢来,那他也够格当我们的女婿。若他不敢来,或者存心欺骗,那我们也就不必给他面子,继续打!我们与北唐联手,他只有一国之力,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大妃想了会儿,轻轻点头,“全凭大王安排。” “来人,给帝夜天送国书,令他在收到国书后速来下聘,不然,我们就会全力发起进攻。我们胡疆百万铁骑,一定要踏平兰烨,绝不手软。” “让他去提亲?”御凤澜一进门就听到了申晋有些发慌的声音。 “皇后。”申晋给她行了礼,指 着桌子上摆着的国书,急声说道:“胡疆的大汗亲笔来信,让我们把峥嵘郡主送回去,或者让皇上亲自去下聘礼,与她成亲。” “大汗亲自到了边境?”御凤澜惊讶地问道。 “嗯,小汗王和小叶汗王相继出事,峥嵘郡主又到了我们这里,所以他按捺不住,和大妃一起到了边境。” “那我就亲自送她回去,与胡疆大汗亲自谈一谈。”帝夜天看着御凤澜,低声说道。 “与他谈可能没有作用。我听郡主话里的意思,大妃的话更有重量。”御凤澜沉吟了一会,小声说:“而且母亲都护子女,你若不娶她女儿,让她女儿难过,她一定不放过你。” “那也要去,必须尽快与胡疆一边达成停战。崔丹运来的粮草只能解燃眉之急,支撑不过一个月。若他倾尽全力攻打我们,那我们一成胜算也没有。”帝夜天眉头微拧,起身往外走。 “你现在去哪里?”御凤澜紧跟过来,小声问道。 “我去安排一下。” “我陪你去,我可以装成你的随从啊。”御凤澜拉住了他的袖子,期待地说道。 “你应该看着姝儿,妹儿是我们两个最重要的人。”帝夜天温和地说道。 对啊,姝儿! 御凤澜松开了他的手,轻轻点头,“那你去吧。” “我安排完就回来。” 帝夜天带着人,匆匆离开。 御凤澜怔怔地站了会儿,一抬头,看到崔丹和阿宝公主站在院子里,正想从小金身边绕过,但小金对崔丹极为不善,低着头,刨着蹄子,想对他发起进攻。 “小金,让他们过去吧。”御凤澜走过去,拍了拍小金的脖子,小声哄它。 缝合了伤口,小金变得不那么漂亮了,身上一道道的疤痕纵横交错 ,还抹着草药,像结着一个个蜘蛛网。 “这马好凶啊。”阿宝拧眉,一步三回头,“皇后还是不要养着它了吧,它以前在宫里就伤过不少人,一点都不好。” 仿佛听到阿宝说自己的坏话,小金暴怒了,打了个响亮的响鼻,埋头就往阿宝那里冲。 若不是藏心拉得快,阿宝一定被小金给穿了个透心凉。她摔在地上,惊魂未定地看着小金,吓得说不出话来。 “快别说了,你们走吧。”御凤澜连连招手,让崔丹和阿宝离开院子。 “皇上准备送峥嵘郡主去见胡疆大汗大妃,我们就好好找归寒邪吧。”御凤澜拍了拍小金的脖子,小声说:“等你再歇一天,我们就出发。” 崔丹扭头看了一眼,和藏心的视线对上,笑了笑,扶着阿宝迈过了门槛。 “这小子,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藏心拧拧眉,小声说道。 “什么不对劲?”御凤澜轻声问道。 “这小子,我发现他眼珠子总往你身上转。我发现好几回了,只要你在,他一定盯着你。”藏心一脸嫌弃地说道。 “我也发现了。”诛风也点头,小声说道。 “男人的眼珠子,都爱往皇后身上盯,你们四个也一样。”玉娘捧着几身新衣裳过来了,笑呵呵地往藏心手里放,“给小公主的衣裳,都是我亲手做的,你们检查好了,里面可没有什么吸血珠子。” “玉娘。”御凤澜向她点点头,坐到了梨花树下。 “不过,这个驸马爷其实不爱女人,他好男风的!我以前在京城就撞上过一回。他和几个年轻男人到京城最大的风花店里喝酒,我正好陪一个客人过去,看到过一回。我多嘴问了一下那店的主人,那主人说,他是风花店的最 大的金主。这秘密,你们都不知道吧?”玉娘笑着说道。 还真是第一次听说,以前只听说崔丹风流,四处女人,没想到男人他也喜欢。 “还有啊,那个皎公主应该是守活寡的,他和那些女人的事都是幌子,他四处找漂亮的男人呢,你们四个可要小心喽,小心他在半夜里溜到你们的榻上去……” 玉娘的手指从四人的眉心一一点过,冰凉的指尖弄得四人面红耳赤。 “去,你别逗他们四个,你如今也是四爷府上的女人了,注意点儿。”御凤澜打下她的手,小声责备道。 玉娘掩唇笑,末了,小声说:“皇后,你不会以为四爷真的会把我收进府里吧?我呢,和他有这么一阵子情份也就足够了。我不比你,有这大福份。你生来富贵,我生来贫贱……” “哪有贵富贫贱之分?你想当什么人,全都看你自己怎么对你自己。你想过得富贵,就把背挺直了往上走。你想过得贫贱,那就把自己不当人使,往泥坑里面跳。”御凤澜正色说道。 玉娘愣了会儿,轻轻点头,“是这么个理,你倒是说对了。” “好好对自己吧。”御凤澜拍拍她的胳膊,小声说:“你又不是自己愿意走进珠玉莞的,但是既然出来了,就要往上面走,别再回去了。” 玉娘又愣了会儿,正儿八经地给她行了个礼,满脸的恭敬。 “奴婢退下。”她行了礼,规规矩矩地倒退着出了小院。 御凤澜见她想通了,扭头看向藏心,小声说:“你们听清了吗?崔丹喜欢男人,那他为什么围着阿宝公主转?诛风轻功最好,你去跟着他,小心点儿,别让他发现了。人不可貌相,说不定他就有什么大本事,让你吃暗亏。” 第464章 你可以吗 “知道了。”诛风转身就走。 御凤澜坐回梨树下,拧眉想了半天,轻声说:“胡疆大汗来了,若峥嵘郡主出事,他震怒之下,举全疆之力打过来,那可就难办了。” “那……”藏心看着她,小声问:“主子有主意了吗?” 御凤澜想了会儿,轻轻点头,“对,去请皇上回来,我和他商量商量。” “他现在去了大营,我们现在动身已经晚了,只怕拦不回来。”藏心提醒道。 “那我自己去找他。”御凤澜扶着他的手起身,小声说:“不能让峥嵘郡主在我们这里出事啊。” 小金刨了刨蹄子,往她身边走了几步,卧下去,用尖角挑她的裙摆,示意让她坐上它的背。 御凤澜拍拍它的脑袋,小声问:“你可以吗?” 小金仿佛听懂了,轻轻合了合眼睛。 御凤澜犹豫了一下,坐到了它的背上。 小金站起来,还不等藏心拿来披风,撒腿就奔。 像一道金色的闪电,飞跃过了院墙,往外疾奔而去。 薄念倾再一次摆好棋盘。 这是四天内的第四回了,这一回不是烧红的铁棋盘了,而是一盘子毒虫。手指稍慢,就会被狠狠蜇中。薄念倾今天把他腿上的麻木莘也解开了。 “你这什么恶趣味?难怪小凤凰不喜欢你!你也学着高雅一点。”归寒邪满不在乎地挽袖子,准备从里面捞棋子。 薄念倾冷笑,紧盯着他的动作。 归寒邪十指动了动,飞快地出手,夹住了一只毒蝎子的尾巴,用这只毒蝎子在棋盘里搅了数下,把毒虫惊开之后,飞快地抓起一把棋子,往棋盘上撒。 薄念倾聚精会神地看着,直到他放下最后一枚棋子,才鼓起了掌。 “归寒邪的武功,果然天下第一。想必帝夜天也不是你的对手吧?” “你想做我的对手?”归寒邪似笑非笑地看向他。 “对啊,非常想,而且想你做我的手下败将。”薄念倾突然出手了 ,二指夹起了一只毒蝎子,狠狠甩向归寒邪的脸。 归寒邪脑袋一偏,躲过了这一击。 但同时他的心里又猛地一沉,这个人的武功,仿佛又精进了一层。 要知道,这才过了短短的两天啊!断枯心法没这么厉害,他到底修练了什么魔功,居然两天之内内功厉害到这种地步。 又交手几招,归寒邪的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了。这个薄念倾,用的居然是他的招式! 难道说,这几天他和他下棋,出各种各样古怪的法子来考验他,为的就是看他如何解开这些难题,从中学到他的手法? “喂!”他飞快地收招,退了几步,指着他说:“你偷学我的武功,给了我拜师费没有?” “我给你的拜师费,就是让你死的时候会痛快一点。”薄念倾狂傲地笑笑,又是几拳破风袭来。 归寒邪屏声敛气,去听他发拳的方位。这个人的拳路很怪异,变化多端,有好几下差打到了他。 “小子,还差点火侯。”归寒邪抓住他的破绽,飞起一脚,直踹他的心窝。 薄念倾险险地避过他这一脚,连退十数步,冷着脸,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送公子回房间。”他被归寒邪唇角的冷笑弄得有些心烦意乱,冷哼一声,转身走开。 归寒邪轻舒一口气,悄悄动了动肩膀。刚刚薄念倾有一拳差点打中他的心口,他用肩膀挡了这一拳,现在骨头应该裂了。 “薄念倾到底练的什么功夫,怎么这么厉害了。”他拧拧眉,慢步跟在侍女身后。 他看不到,也不能贸然闯出去。但他也不能在这里继续呆下去,薄念倾已经疯了,今天是学他的招式,谁知道明天会不会抽他的骨头啃。 他倒不是怕死,而是不想让自己可爱的骨头被薄念倾这厮给啃了。 熟悉的气味涌进他的鼻子里。 是大巫女!这个老不死的妖妇,还在打他的主意! 归寒邪唇角勾了勾,嘲讽道:“ 喂,老妖妇,你鬼鬼崇崇躲着干什么?看到小爷还不滚过来请安。” “归寒邪,你别得意。” 大巫女盯着他,眼睛放光,却不敢靠近。归寒邪对她来说,是一碟子太精美的菜,她想吃得要命,却不敢轻易下筷子。 归寒邪身形一动,落到了大巫女身前,顺手折了根树枝,往她脸上敲。 “老妖妇,你嘀咕个什么劲?” 大巫女吓了一大跳,连连后退,恼火地扒开他打到脸上的树枝。 “归寒邪,你找死!” “有本事杀我?”归寒邪挑衅地笑了笑。 大巫女气得抓紧了拳,哼了两声,掉头走了。 归寒邪听她离开的方向,脚踩过了什么声音,开门声离这里又有多久。 薄念倾回到房间,用草药泡了会儿手,拿起秘笈看。 这本秘笈他收了很久了,一直没敢碰。 无心无情,无血无义,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 他一直未能堪破一个情字,从御凤澜到阿宝,总觉得欠了她们什么,如今茅塞顿开,感觉谁也不欠了。 这世上,本来就是强者才能资格索取,弱者只有付出的命。 “主子,归寒邪刚刚和大巫女差点打起来。”一名侍卫走过来,小声说道。 “看紧他,在摸清他所有的招式之前,由着他,随他闹。”薄念倾掀了掀眼皮子,淡漠地说道。 “他可是诡计多端的呀。”侍卫提醒道。 “那又如何,他是个瞎子,他能逃得出去吗?”薄念倾冷笑,慢步走到了窗子前面,用力一推。 雕花窗打开了,冷风猛地灌进来,拂得满屋子轻纱狂舞,书页哗啦啦地响。 底下是万丈悬崖,这边是死路。唯一一条可以进来的路,机关重重,非山庄的人,不可能自由出入。 “主子,万事小心为上策。”侍卫提醒道。 薄念倾眯了眯眼睛,突然一越而起,穿窗而出,直接跳进了缭绕的云雾中。 侍卫吓了一跳,快步跑到窗边看。 远处是满目冰凉的淡白雾汽在尖锐的石林里萦绕,往下是黑黝黝的渊底,隐隐传来激流的咆哮。 突然,他身形猛的飞了回来,手用力一松,掌心的青藤甩开了,人跳到了屋顶上面。 大风夹着碎雪呼啸而来,沾在他的眉眼上,染白了他的长发。 他拢起袖子,慢慢抬起下巴,看向远方。 他要的,就是站在这最高的地方,俯视众生。 夜了。 归寒邪准备溜出去,捉住大巫女,让她带自己离开这鬼地方。 再拖下去,他怕薄念倾成了魔,他成了魔嘴里啃光的肉骨头。 那太不划算。 才下榻,手腕上突然多了条软软凉凉的东西。 “什么鬼东西?”他伸手就抓。 “小王后?”手指触到柔软的小蛇,他怔了一下,随即一喜,在小蛇的背上轻抚片刻,小声说:“你主子呢,她来了吗?” 小蛇摇头,从他手腕滑下来,往外滑。 “你这就走?是去带她来吗?”归寒邪想去追它,但它一点声音也没有,甚至没有气味。 “喂,小王后!”他站在屋子正中,恍如一个人堕进了冰凉的,没有边境的寒漠之中,看不到来路,看不到去路。 归寒邪感觉孤独极了。 他扶住了圆桌,慢慢地垂下了密密的睫,合上了密密的心事。 他在思念他的小凤凰呵,一天又一天,一晚又一晚,那些思念如海洋,满涨。 但是小王后,怎么也不等等他呢? 他不耐烦了,不想等了,他大步走过去,用力拽开了门,怒吼道:“薄念倾,你这个龟儿子,爷要走了,别拦着爷。” 他的声音和风雪一起往回灌,塞得他的耳朵满满当当的。 他的脚踝突然一凉,原来小王后没走,它就缠在他的脚踝上,慢慢地扣紧。他喜不自禁,脚往回收了收,低眸去看。 一望无尽的黑暗里,唯独御凤澜的模样那样明亮,化成了莫大的勇气,充满了他的胸膛。 “ 小凤凰,你也想我了吗?”他退回房间里,弯下腰,手指轻抚小蓝蛇。 小蓝蛇绕着他的脚踝不动,它已经发出了消息,它的兄弟姐妹会感应到,然后穿过大风大雪,把消息带回给珂离沧。 帝夜天带着人出发了。 御凤澜一直送他们送到了城外。 “别送了,回去吧。”帝夜天拍拍她的肩,小声劝道。 “要小心啊。”御凤澜担忧地说道。 “皇后,别担心了,有我在呢,我会保护好我们的夫君的。”峥嵘郡主乐呵呵地说道,脑袋往帝夜天的胳膊上一歪。 帝夜天无奈地抖了抖胳膊,上了马。 “我也骑马。”峥嵘郡主过来抱了抱御凤澜,接过了马鞭,潇洒地跨上了她的战马。 “皇后,我们去了。”申晋向她抱抱拳,跳上了马车,利落地一挥鞭子,赶车往前。 一阵马蹄踏尘,飞泥四溅。 御凤澜往后躲了几步,小声说:“但愿他们一路平安。” “会一路平安的。”崔丹拢着袖子,一脸笑容,用手肘碰身边的藏心,“闲来无事,不如我们去喝几杯?这城里有个醉花楼,里面的姑娘……还不错。” “驸马,你就一天也闲不得?”藏心吐气,摇了摇头,转身走开。 “喂喂,我找不着伴啊。”崔丹又看沐雨,冲他使眼色。 “免了,我得保护主子。”沐雨摆手。 “你们四个真是无趣啊,这辈子尝过女人滋味否?”崔丹翻了个白眼,去找别的守城将军。 “这人一副色胚的样子,真的会是……”沐雨拢着袖子,盯着他的背影看。 “谁知道呢,人心隔张皮,是红是黑,剖开了才知道。”御凤澜淡淡地说道。 “不过,他白天围着阿宝公主转,晚上去喝花酒,这日日如此,也没有一天不一样的啊。”沐雨拧拧眉,轻声问:“难道他真会是奸细吗?我们好像也没有丢什么情报呢,最近天天打胜仗,会不会是你多虑了。” 第465章 越仔细越好 “像这种时候,当越仔细越好,还怕多虑吗?”御凤澜拧拧眉,小声说道:“晚上等等消息吧。” “好嘞。”沐雨给她把披风拢紧了一点,笑着说:“主子最近养好了,这脸上也有光泽了。” “没那么丑了?”御凤澜打趣道。 “唷,可不敢说丑字,藏心听到了非杀了我。”沐雨打着哈哈说道。 御凤澜往他胳膊上拧了一下,小声说:“你少提这事,让他好好平静了,我们给他物色个好媳妇。” “等打了胜仗,天下大定之后,一定又有美人送进京中,到时候让他挑……”沐雨咧着嘴,眯着眼睛笑。 “你是自己想挑吧。”诛风啐他。 “你不想啊,你真想当和尚啊。”沐雨脸上一红,用脚踢他。 “我就当和尚。”诛风撇嘴,反手给了他一拳头,“看你这色胚样子,我看你是发情了。” “诛风,好你张臭嘴,你当着主子的面胡说什么呢!”沐雨翻脸了,左右瞅瞅,抓了一把泥巴雪往诛风的脸上砸。 “沐雨,你敢!”诛风恼了,也抓起脏雪球去打他。 两个人你一下,我一下,很快就跑远了。 御凤澜接过了香娘怀中的小姝儿,额头往她额上蹭蹭,轻声笑,“小姝儿,我们一起求 上苍保佑,让你父皇平安到达胡疆大营。” 姝儿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粉粉的薄嘴唇轻轻一勾。 “啧啧,你看看,这才多大一点点,真的就开始笑得勾人心肝急了。”奶娘凑过来看,感叹道:“有的人,真真就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生来的美人皮囊,别人羡慕不来啊。” “怎么着,你还想一大把年纪,出去勾勾人去?”御凤澜故意问道。 奶娘咧嘴,往远处看,嘟囔道:“小主子,我们不如今天去庙里烧柱香吧。” “不去,我以后不拜菩萨了,我只拜我自己。”御凤澜快步往前走,在雪地上留下两行深深的脚印。 “去吧。”奶娘叨叨着,快步跟上她。 御凤澜摇摇头,意味深长地一笑:“奶娘,我劝你以后也只拜我,你那些菩萨保佑不了你的。” 奶娘的脸有些红,哼了几声,往后缩。 御凤澜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夜深了。 帝夜天一行人出了关,穿过一道山谷,穿过三个边陲小镇,就能到达和胡疆对峙的阵地。 “皇上,在这里歇会儿吧。”申晋停下马车,扭头看帝夜天。 峥嵘郡主只骑了一段路的马,听申晋说会让皮肤不好,所以乖乖地钻进了马车。 见马车停了下 来,她赶紧从里马车里跳出来,伸伸胳膊,踢踢腿,大声说道:“胳膊腿都要断了,还是骑马带劲呢,皇帝哥哥,你让我和你骑一匹马吧。” 申晋不出声,这位郡主,还以为帝夜天是去提亲的,正乐不可吱呢。 “又要下暴雪了,在这里避避好了。”申晋站起来,仰头看了看天色,小声说道。 “暴雪我不怕的,我会挖雪洞。”峥嵘郡主跳下马车,一溜快跑追上了帝夜天,笑着说道:“皇帝哥哥,你见过暴雪吗?” “叫大哥就可以了。”帝夜天抚额,可能把御凤澜带着要更好吧,不然她这一路吵过来,他的脑袋都要裂开了。 峥嵘郡主一手搭在他的肩上,指着前面爽快地说道:“还是赶路吧,我急着去见母妃,把我们两个的婚事定下来。而且,我母妃的猎鹰给我送来了消息,她的几名亲信会在乾河渡口那里等我们,护送我们去见父汗和母妃,以免有人从中作梗。” “哦?”帝夜天往前看了一眼,眉头轻皱,“若下暴雪怎么办?” “真的没事,我什么都不怕。我来的路上,连马车也没有坐。皇帝哥哥,我不是娇气的人。若我嫁你为妻,我可以陪你纵横天下,你指哪里,我打哪里。” “那你做我的大元帅就行了。”帝夜天微微一笑。 峥嵘郡主抿唇,面泛羞意,“但是我喜欢你啊,我想当你的妻子,像皇后一样,给你生胖娃娃。” 帝夜天唇角的笑容僵住。 “皇上,还是赶路吧。到了前面的山隘口,就算是下暴雪,我们也有个避风避雪的地方,而且也不耽误我们赶路。”申晋过来给他解围,再聊下去,帝夜天可没话可说了。 “皇帝哥哥也坐马车里来吧。”峥嵘郡主扯着他的袖子,笑着说:“风大,别把皇帝哥哥冻着了,皇后会心疼,我也会心疼的呀。” 侍卫们都转过头笑。 帝夜天尴尬了半天,上了马车。 他得和这位大大咧咧的郡主好好聊聊关于情字这回事。 峥嵘郡主上了马车,腿一盘,笑呵呵地看着跟着她进来的帝夜天。 “在一起这么些天了,皇帝哥哥还没有尝过我亲手煮的酥油茶吧?” “不必了。”帝夜天沉吟一下,准备出声。 “要的,要的。”峥嵘郡主跪坐起来,把小桌子摆上,小炉子小罐子一字排开,“皇帝哥哥试试我的手艺啊,真的很不错的。” “郡主……”帝夜天准备开口。 “皇帝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只喜欢 皇后,你只想和她一生一世嘛,我都知道。但是,此行意义不同,你就算不愿意,也装着愿意吧。等两国退兵,一切好说。” “你为何一定要……”帝夜天有些不解地问道。 “因为我喜欢你呀,也喜欢皇后。这样打下去,你们很吃亏。”峥嵘郡主笑笑,把茶料一样样地调好,将奶酪煮开。 “你很磊落。”帝夜天把垫子挪近了一些,看她煮茶。 “哪里都有磊落的人,也有不磊落的人。打仗夺地盘这种事,古已有之。你们强大了,不也打了御家的江山吗?人都是爱掠夺的,见不得别人好。”她抬头看帝夜天,又笑了,“我就觉得你最磊落,最潇洒,最好看,最有本事。所以我就想嫁给你,一天你不同意,我就等你一天,两天不意,我就等两天,总有一天,你会同意的。” “你不是喜欢皇后吗,我要是同意了,她就该伤心了。”帝夜天握了拳,抵在唇边,想开导她。 “她不会伤心的,我又不抢走你,我们还是在一起啊,我也会像你一样地疼爱她啊。”峥嵘郡主端起一碗酥油茶递到他的面前,笑嘻嘻地说道。 果然说不通啊! 帝夜天接过酥油茶,抿了一口。 热汽腾腾的,确实暖胃。 第466章 心疼 外面的风声呼啸越发地大了,撞得马车窗子和门砰砰地响。 “主子,马上就到山隘口里了。”申晋凑近了门,大声说道。 “找个地方暂避一下。”帝夜天往外看了一眼,挺心疼申晋他们的,跟着他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有过一天安稳日子。 “好嘞。”申晋抹了把脸上的飞雪,挥起鞭子,赶着马车往山脚下走。 山脚下路不太好走,越往里,路越滑,越崎岖。 帝夜天跳下马车,帮着申晋他们一起,把马车拽到了背风处,一行人在此稍事休息。 “雪太大了,暖一下吧。”峥嵘郡主让随从把煮得热汽腾腾的酥油茶端给众人喝。 “郡主果然秀外慧中。”申晋喝了她的茶,顺便拍几句马屁。 峥嵘郡主摆弄着自己的长辫子,笑眯眯地看着帝夜天。 “主子,我看你这一去,不会被强留在那里当驸马吧?”申晋用手肘轻碰他,和他开玩笑。 帝夜天瞪他一眼,走到一边坐下。 “主子请。”随从又递上了一碗茶。 帝夜天接过来一饮而尽。 “就在这里暂时休息一两个时辰,小的们会在附近把守好。”随从笑着说道。 “都歇着去吧。”帝夜天站起来,打去身上的飞雪,沉声说道。 “皇帝哥哥到马车上来,外面太冷了。”峥嵘郡主拉着他的袖子,连拉带拽,硬生生地把他拖向马车。 帝夜天硬着头皮和她上了马车,随从们围过来,在马车旁边支上小帐篷,把马车围得严严实实的。 申晋只留六七人负责警戒,其余的人都去休息了。 风雪呼号而来,很快就把刚刚他们脚印盖住,帐篷和马车顶上都堆满了白雪。 “这么大的雪。”御凤澜往外看了一眼,手里的绣花针扎中了手指头,痛得她一个激灵。 “你没事吧?”香娘过来看了看,用布沾了烈 酒,给她轻轻擦拭。 “我没事,我有点担心他们,这么大的风雪怎么赶路。”御凤澜吮了吮手指头,放下了针线活。她在给帝夜天做腰带,刚刚绣好了祥云的图案。 “主子吉人自有天象,你不必担心。”奶娘抬起头,往外看了一眼,却是愁眉不展的。 “奶娘你去歇着吧。”御凤澜看了看她,轻声说道。 奶娘应了一声,扶着桌子慢慢往外走。 “奶娘,给你被窝里多放了两个暖手炉,你睡的时候不会那么凉了。”御凤澜头也不抬地说道。 奶娘的脚颤了颤,扭头看了她一眼。 御凤澜挥挥手,小声说:“别看我,去睡吧。” 奶娘拧眉,突然转过身过来,扑通一声给她跪下了。 “小主子,我……我……” “你做了什么?”御凤澜小声问。 “我在峥嵘郡主的香粉里放了点东西,就是……就是男人女人用的东西……”奶娘抹着眼睛,哽咽了起来。 “啊?”御凤澜猛地站了起来,她可没想到奶娘做的是这件事。 “谁让你这样做的?”她咬牙,恼火地质问。 “薄念倾……”奶娘抹了把眼泪,小声说:“我小儿子,他还没死……就在薄念倾那里做事。我这回去山寨见着他了,但是我不能和你说,不然他会杀了我儿子的。他一直没说让我干什么,只让我等他的指令,这回他让我给峥嵘郡主的东西里做点手脚,让他和峥嵘郡主出点什么事,好拆散你们……” “奶娘,您真糊涂啊……”藏心推门进来,焦急地看着她,“那药也是他给的?” “是……”奶娘点头。 “你就确定是那种东西?”御凤澜抚额,这可比毒药更麻烦。 “确定……我给狗儿试过了……”奶娘指天发誓,老泪纵横,捧着御凤澜的裙子说:“小主子,我不是想害你们啊 。但是您想想,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失而复得了,我真的不能看着他再受什么罪。” “我在寨子里那么久,你也没有告诉我,你的小儿子在那里……”御凤澜很头疼。 “我不敢说啊,他是在薄念倾的军中效力。你都看到了,那些死士都是要吃毒药的……我看到他们毒发的时候,那样子真的惨不忍睹。我这一辈子就效忠你们御家了,但我不必效忠帝家啊,帝家杀了我的相公,我的家人,我的儿子,我的爹娘……小主子我不是恨皇上,我只是不忍心让我儿子再死一回……你能懂我的心吗?” 御凤澜扶起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懂,奶娘,我如今做娘了,我知道你的感受。小哥哥还好,我们会想办法救他过来。薄念倾那人,如今冷血无情,心无半点善念,确实可恶。这事也不能怪别人,只怪我们当初看错了人,没看出他狼子野心。” “那现在怎么办?”藏心扭头看她,小声问道。 御凤澜抚额,轻声说:“他会处理好的,让他自己处理吧。” “那这药,可不比……”藏心把话吞回去,眉头轻锁。 “全靠他自己了,我现在在这里,能有什么办法呢?”御凤澜摇了摇头,扶着桌子坐下去。 看着她神情呆滞的样子,奶娘自责了,膝行到她面前,小声哭道:“小主子你别往心里去,你就当皇上被狗咬了一口了……” “峥嵘不是狗,峥嵘是个好女孩子。”御凤澜抚额,喃喃地说道:“难道联姻这事,真要成了吗?” “心放宽点,这未必不是好事啊?薄念倾就是想拆散你们,咱们拆不散,还多了个家人,不好吗?”奶娘抹着眼泪问她。 御凤澜苦笑,小声说:“我还以为,是有人要杀峥嵘郡主,原来不是啊……” “滋……”她手腕上的小 王后突然竖起了脑袋。 “是小蓝蛇回来了,是有归寒邪的消息了!”御凤澜的坏心情稍微好了点,匆匆过去拉开了窗子。 两条小蓝蛇游了进来,盘到她的掌心。 “去通知珂离沧,出去找归寒邪和光影。”御凤澜披好披风,扭头看向奶娘,“姝儿在这里,你们能看好她吗?” “我会看好她的,拿命看好她。”奶娘连忙点头。 御凤澜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声说:“我不要你拿命看好她,我要你也好好的。” “你放心吧。”奶娘抹眼睛,哽咽着说道:“这么大的风雪,你要小心啊。” 御凤澜扭头看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奶娘,我们虽为主仆,但这些年已经是母女之情了,你以后一定要记得,信任我。” 奶娘面红耳赤,连连点头。 御凤澜大步走进了风雪里,直奔小金。 “小金,我们去接归寒邪。” 小金卧下来,温驯地由着藏心给它放上马鞍。 御凤澜坐稳了,扭头看了一眼,大声说道:“小金脚程很快,你们一定要跟紧了。” “是。”藏心四人跳上了马,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五人匆匆出府,往风雪里冲去。 “喂,等等我们。”珂离沧带着流星三人,疾追了出去。 大风大雪里,一行人的身影很快就淡去了。 “他们去哪里?”崔丹从暗处绕出来,拢着袖子,小声问奶娘。 “他们去接归寒邪了。”奶娘看了他一眼,转头回房间。 “哦……”崔丹轻轻点头,眯了眯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大风雪。 “驸马爷,你怎么不回屋子去?外面很暖和吗?”奶娘哑声问道。 崔丹咧嘴笑笑,掸了掸身上的雪花,慢步往前走。 奶娘关上了门窗,看着熟睡的姝儿发呆。 “奶娘,小主子这回可伤心了。您老糊涂了!怎么做这样糊涂的事 !”香娘看了她一眼,小声说道。 奶娘又叹气,轻轻摇头。 “不过,我也想我儿子了。”香娘轻抚着姝儿的小脸,轻轻地说道:“像我们这些做奴才的,主子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也得闯,亲骨肉也得抛开啊。” “可不是吗……我就是亏我儿子的太多了,打小也没吃过我几口奶,一直在宫里头照顾小主子。”奶娘抹眼睛,哽咽着说道:“本来以为没了的人,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眼前,我怎么会不心疼,怎么会不难过?把命给他也成啊,那是从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 “奶娘您别哭了,小主子会给你作主的。那个薄念倾可真坏啊。”香娘劝道。 奶娘点了点头,扭头看向桌上的红烛,眼角的皱纹堆紧,一脸愁绪。 大雪终于小了,风声也小了,呜呜咽咽地从人耳边穿过。 马蹄声急急地惊醒了众人。 “该死的,快起来,都起来,怎么都睡着了?”申晋跳起来,连连踢醒了几人。 大家从雪堆里爬起来,揉着快冻僵的胳膊腿,打掉脸上的雪花,看向来人。 来的是几十骑胡疆骑士! “我们郡主呢?”领头的人勒住缰绳,抚了抚手腕上停着的一只猎鹰。 “在马车里。”申晋看了看他胸前挂着的名牌,这是大妃的人! “皇上!郡主!”他大步走到马车边,用力拍了拍马车门。 车里没有动静! “皇上,郡主!”他拧了拧眉,用力拍了好几下。 里面还是非常安静。 他心一沉,赶紧用力推开了车门。 小桌子还支着,酥油茶已经冷了,被子凌乱地堆在一角,独不见他二人的身影。 “会不会早起来了,两个人去附近转转了?”一名随从跑过来,往里面张望了一眼,大声说道。 “快去附近找找。”申晋脸色一沉,拔腿就往附近的小山上跑。 第467章 太怪了 “皇上。” “郡主。” 他们喊了一路,找了好半天,没有任何发现。 雪太大了,把一切痕迹都掩去了,他们睡得太死,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真是奇怪!”申晋揉着脑袋,不解地说道:“昨晚明明很精神的,怎么突然就睡死了呢?你们警戒的人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没有啊!”几人围过来,满头雾水地摇头。 “太怪了。”申晋看了看那边等着的几名胡疆人,小声说:“我看,是不是他们提前来过,动了手脚?” “喂,你们在干什么?我们的郡主呢?”那些胡疆人等不急了,大步走了过来。 “和我们皇上一起先出发了。”申晋指指前面,硬着头皮说道。 “先出发了?只有这么一条路而已,他们能去哪里了?你们不要使什么花招。”来人脸色一沉,刷地拔出了佩刀。 申晋向身后人使眼色,想一起先逃出去,再想办法找帝夜天。 但他们很快就被一张从天而降的大网给网住了,像一网动弹不得的鱼,被缠得紧紧的。 “喂,有话好好说,放开我们。”申晋恼火地说道。 “哼,去向大汗和大妃解释吧。”领头人大步过来,挥起鞭子往几人身上抽打。 几人苦于被捆在一起,躲都没法子躲,只能硬捱了这几下杀威鞭。 他们被丢上了马车,直接往山外面拖。 “奇怪,皇上和郡主去哪里了?”侍卫拧眉,小声问申晋。 “不知道……你过去点,别挨这么紧……” 申晋动了动肩膀,不满地转动眼珠子。 现在几人就像被剪了鳍的鱼,挤在一起,姿势怪异,让人难受。 “大哥,你看我能动才行啊,我也不想挨着您老人家成吗。” 众人无奈地皱眉,拼命地挪了几下。 “喂,你们不许说话,不许动。” 又是一鞭 子打了过来,挺重的,不知道打在了谁的背上,鞭梢卷在了申晋的耳朵上,辣辣地痛。 “小子,等我出去了,非剁了你的手。”申晋恨得咬牙。 “哼,能活着出来再说。”头领冷笑,马鞭子高高甩起,策马飞奔。 满枝的堆雪被这行人弄得扑嗖乱飞,惊得小兽四下奔逃。 一个黑衣人从林子里走出来,把一只灰鹰往天上一抛,灰鹰腾空而起,冲上灰蒙蒙的天空,往东边飞去。 积雪上留下了深深的马蹄印,山野一切归寂。 小金在小河边放缓脚步,等着藏心把御凤澜从背上抱下来。 蹄子前后踏了踏,突然兴奋了,撒腿往山坡边跑。 在积雪下,有几株新鲜的小野花探出了头,淡黄的颜色,散发出清甜的香味。 “这叫雪娇花,只有这里有。”珂离沧拿出帕子,给御凤澜打掉眉眼上的雪花,心痛地问道:“冷吗?” “啊,冷。”御凤澜把双手放到嘴边呵气,笑着说:“真冷!所以好佩服他们那些行军打仗的男人们,是怎么能捱过去的。还佩服郡主,居然能从胡疆一直跑到兰烨来。” “她皮粗肉厚,和公主不能比。”沐雨大大咧咧地说道。 珂离沧把披风打开,把御凤澜一起包了进来。 “啊,不好吧……”御凤澜脸一红,仰头看他。 “行了,你当我是姐妹,我当你是女儿。”珂离沧唇角扬了扬,笑道。 “这是什么辈份……”御凤澜傻眼了。 不过,他怀里好暖和呢! “就是这辈份,给你暖会儿。”珂离沧扶住她的胳膊,低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那一套,也收回去吧,在我这里行不通。” 御凤澜抿唇笑笑,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看着正在品尝鲜花的小金,笑着说:“小金就是喜欢吃有香气的鲜花,一瞧见花,精神百倍。它的家乡,一定很多漂亮的鲜花。” “可能吧。”珂离沧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轻声问:“你真不担心帝夜天那里?奶娘那药,药性很猛。” “有什么好担心的,听天由命吧。”御凤澜抿唇笑了笑。 “怎么,你不会早知道了?”珂离沧想了想,低声问道。 御凤澜笑而不语,看着远处的山峰,吸了吸鼻子。 冰凉的风顺着鼻尖儿溜进去,痒痒的,让她想打喷嚏。 过了会儿,她才轻轻说道:“奶娘心不在焉有一阵子了。” 珂离沧想了想,哑然失笑,“难怪你如此镇定,若是真的出事,你只怕早就醋劲大发,上去哭哭啼啼,剪头发撕衣裳了吧。” “就你知道。”御凤澜笑了笑。 “行了,还呆在他披风里干什么?”不悦的声音人二人身后传来。 珂离沧扭头一瞧,呵,那人来了! 他和郡主一前一后,从河边的一艘小船里钻出来,黑着脸盯着紧贴在一起的二人。 众人往河边看,一篷篷的枯芦苇荡中,停着两艘小船。 帝夜天和峥嵘郡主在一艘小船上,另一艘看上去是给小金准备的。 “唷,你们两个在小船里呆了一晚上,也不知道干了什么坏事。”珂离沧故意说道。 “还能干什么,你这人真讨厌。”峥嵘郡主打了个哈欠,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一双圆眸子瞪着珂离沧,小声骂道:“蓝眼睛,一看就不是好人。我们那里的赖皮狼就是蓝眼睛,全都是坏东西。” 珂离沧语结。 和峥嵘郡主吵架,那得有大嗓门,充沛的精力,还要有好功夫。 因为她吵着吵着,就会动手的。 御凤澜从珂离沧的披风里钻出来,快步奔向帝夜天,搂着他的腰,小声撒娇,“我就是在暖炉边上呆了会儿呀,你别黑着脸。” 但暖炉就算了,这自称爹是怎么回事? 帝夜天没好气地瞪了珂离沧一眼,扶着御凤澜,让她上了小船。 珂离沧摇了摇头,慢步迈上小船。 “难怪你坚持要走这条路,原来你们约好了。你们夫妻二人真是可以的,瞒着所有人,打你们心里的小九九。”他看了一眼偎在一起的二人,不满地说道。 “知道的人多了,难免走漏风声。而且让奶娘也哭哭,谁让她骗我呢。”御凤澜从船上的大包袱里拿出暖手炉,抱在怀里,笑着说道:“酥油茶好喝,药可不好吃,不知道申晋他们有没有冻僵。” “申大哥清醒之后,会不会埋怨我们啊。我给他们挖了雪洞的,不过挖得不好,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们给埋了。”峥嵘郡主盘着腿,开始嗑瓜子。 “来点儿。”沐雨也伸手抓了把,坐在船头去嗑。 小船吱呀呀地往前走,小金趴在后面一艘小船里,脑袋从乌篷小舱里伸出来,大眼睛盯着前面的一群人。 “我们这是去哪里?”流星忍不住问道。 “见一位长辈。”御凤澜轻声说道。 “长辈?”珂离沧转过头,不解地问:“谁?” “我母妃。”峥嵘郡主笑着说道。 “啊?”珂离沧怔住。 “她就在前面的小镇上。”峥嵘郡主往前看了一眼,笑着说:“三个时辰就能到。” “真会瞒啊。”珂离沧摇头,往后一仰,不满地说道:“我还以为是去救光影。” “一样的,我们避开那些人的耳目。”御凤澜摇了摇他的手,小声说:“这样胜算更大呀。” “你们身边有耳目吗?”珂离沧拧拧眉。 “我怀疑,崔丹也投靠了薄念倾啊。”御凤澜点点头,轻声说:“他们崔家一向是墙头草,两边倒。薄念倾连奶娘都能拿下,更别说崔家了。崔丹成天围着阿宝公主转,也不知道想干什么。总之,他肯定会传消息给薄念倾的,我们避开他为妙。” “崔丹那小子,看他眼神就不对。邪乎乎的,死不正经。 尤其喜欢盯着珂离沧你看……听玉娘说,他喜欢男人的,珂离沧你完了,你被他看中了。”沐雨扭过头来,乐呵呵地说道:“到时候你要是决定下嫁于他,我一定给你一份重礼。” “死小子,下去。”珂离沧脸色一沉,袍袖一挥,一股强大的力道直接把沐雨掀进了冰凉的河水里。 藏心和暗霜一面笑,一面把沐雨从水里捞了起来。 “我的天啦,天啦……” 沐雨冻得脸发青,浑身直哆嗦,飞快地把浸满水的棉袄子往下扒。 “沐雨,让你胡说八道。”流星在一边笑得前俯后仰。 沐雨打着哆嗦,往小金身边挤。小金咧了咧嘴,用前腿把他往外推。 “咦,你们发现了吗,小金很懂事!它知道我们在干什么,它也分辩得出好坏善恶。”御凤澜往前俯,看着小金说道:“它若会说话,一定会告诉我们很多事情。上回不管我在哪里,它都能找到,但这一回很奇怪,它居然找不到关它的地方,也不知道对方对它用了什么手段……” “可能不是不知道,而是害怕那地方?”帝夜天拧了拧眉,往外看。 沐雨正光着两条腿,长长的衣衫垂下来,挡住了重要的位置。 “去后面去。”帝夜天脸色一沉,低斥道。 沐雨赶紧往后面蹦。 峥嵘大声笑,用瓜子壳丢他,大声说:“活该。” 御凤澜捂着眼睛,抿唇笑,“是活该,沐雨,让你胡说八道。珂门主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再怎么着也得讨个好老婆,怎么能是崔丹那人呢?” 藏心用披风把沐雨包住,把他的衣裳拿去炉子上面烤。 “冬天河里的鱼应该肥得很,喂,沐雨,反正你都下过河了,不如再下去一趟,给我们捉几条鱼出来吃吃?”流星歪在一边看他,笑着说道。 沐雨心一沉,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流星和诛风一起推下了河。 第468章 好东西 “好你个老诛,你居然也敢暗算我。”沐雨冻得脸发青,泡在水里大骂。 “快捉吧,捉起鱼来有赏。”帝夜天钻出船舱,笑呵呵地说道。 “还能赏我什么……”沐雨捏着鼻子往水里潜。 “当然是好东西了。”帝夜天低笑,蹲下去,手指往水里搅了搅。 这水确实够冰的! “烤着吃吧,烤着吃最香。”峥嵘郡主开始张罗了,拿两把长剑,往炭炉子上一搁,就等着鱼上来了。 “嗨,来了。”流星身影一跃,接住了沐雨抛上来的两条大鱼,笑着说道。 “还有。”沐雨上来吸了口气,又往水里沉。 “小子,够了,快上来,别冻着了。”藏心拿着披风在一边等着,只有他,一直像兄长一样照顾着大家。 沐雨又丢了几条鱼上来,这才爬上了船,活动了一下手脚,笑着说:“游了两圈,反而不冷了。” “能不冷?你就吹吧。”流星撇嘴,弯腰去处理鱼。 沐雨和诛风交换了个眼神,抬起他的腿就往水里丢。 “喂、喂……爷不会水……”流星掉进水里,傻眼了,浮浮沉沉中不停地呼救。 “还真不会啊。”沐雨只好又跳下去,把他往船上推。 看着几人闹,峥嵘郡主咬着手指头笑,用肩膀碰御凤澜,“你好福气哦,这么多男人喜欢你。” “住嘴。”御凤澜捂她的嘴巴,不让帝夜天听到。 “唷,你还当他是瞎子啊。你那四个侍卫,眼珠子成天就在你身上。”珂离沧在一边笑。 御凤澜轻啐一口,抱着双膝,笑吟吟地看着外面,轻声说:“不过,有他们四个真的是我的福气,不管在什么境地,从来没有丢下过我。” “烤鱼了。”暗霜钻进来,把剖好的鱼串到剑上,盘腿一坐,笑 着说:“记得那年冬天,我们也这样在河里抓鱼烤过。” “对啊,捉了三条。”御凤澜用手指掐了一点生鱼肉往嘴里放。 “哇,你这也吃。”峥嵘郡主瞪大眼睛看她。 “啊,甜的,你吃。”御凤澜哄她。 峥嵘郡主不疑有它,伸手就掐了一块儿生鱼肉往嘴里塞。 “呸呸呸……好腥啊!”她大口吐出来,愁眉苦脸地看御凤澜,“姐姐,你太坏了。” “呵呵。”御凤澜忍不住大笑。 若可以,她有个哥哥弟弟就好了,就把峥嵘郡主留在身边,让她成为一家人。 河里又传来扑通几声响,他们几个居然跳下河游泳去了,在比赛谁能先游到对岸。 “真是吃饱了撑着。”流星是唯一不会水的,抱着小金的脖子直打哆嗦。 因为这几天他给小金上药的缘故,小金没有推开他,很大方地让他靠在自己的大肚皮上。 珂离沧和帝夜天并肩站在船头上,小声说话。 御凤澜想了会儿,小声问峥嵘郡主,“你觉得珂离沧,怎么样?” “哎唷,蓝眼睛,不是好人啊。”峥嵘郡主厌恶地拧眉,然后咧嘴笑,“我还是要嫁给皇帝哥哥的。” 御凤澜往后一倒,和这位郡主完全说不通啊! 未真正动情人,只因一缕执念而相信自己是喜欢帝夜天的,所以根本没办法劝动这位呆郡主。 到了晚上,小船终于到了约定的地方。 小镇子已经进入了深眠中,路上一个行人也没有。 他们进了小镇,远远看到更夫敲着锣过来了。 “你看,百姓已经逃了大半,门都上了锁了。”一路走过去,御凤澜惋惜地说道:“我听游商说过这个小镇,产墨砚,很有名。想不到现在落败成这样子。” “待大战一停,就会好 了。”帝夜天紧了紧她的小手,沉声说道。 “所以今晚很重要啊。”峥嵘郡主走过来,非要牵他另一只手。 帝夜天头疼极了。 “嗨,到了。”突然峥嵘郡主撒开了他的手,往前跳了两步,指着前面挂着一盏小灯笼的小院子说道。 “敲门。”帝夜天停下脚步,等藏心他们绕着小院查看了一圈,这才点头。 藏心大步上前,叩了三下门环。 门轻轻打开了一点,露出一双眼睛。 “是我。”峥嵘郡主笑着说道。 “郡主回来了。”门打开了,里面出来三个人,齐齐给她行了个礼。 “我母妃呢?”峥嵘郡主大步跨进去,笑着问。 “在里面等你们。”那三人看了一眼帝夜天一行人,把门关上,守在门口,并没有请他们进去。 御凤澜有点紧张,峥嵘郡主的母妃,不知道好不好说话。今晚若谈得拢,胡疆兵必退。 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又出来三个人,恭敬地给帝夜天行礼。 “兰烨皇帝,里面请。” “进去吧。”帝夜天一撩袍摆,迈进了门槛。 御凤澜跟在他身后,打量了一圈院子里的陈设,最后看向大敞的房门。 里面有女人说话的声音,不是峥嵘郡主。 “大妃请兰烨皇帝和皇后进来。”从屋里又出来了一名侍女,微笑着向二人行礼。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手牵手,携手走进了屋子。 里面摆着一张桌子,四张围椅。 一位眉目染着风霜凌厉的妇人捧着茶碗,缓缓抬眸看向二人。 她穿着普通的兰烨百姓的衣服,但半点都没有掩盖住她一身富贵傲气。 浓眉大眼,鼻梁很高,微厚的唇紧抿着,凌厉的视线直盯帝夜天,看了好半天之后,这才转头看御凤澜。 “大妃吉祥 。”帝夜天抱了抱拳,沉声问安。 “兰烨皇帝,我的腿受了点伤,不便站起来,你与皇后坐吧。”她放下茶碗,笑了笑。 御凤澜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这位大妃与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峥嵘郡主很豪迈大气,有些没心没肺,但这大妃看上就很厉害呢。 也难怪,她能左右大汗的思想,必不是位普通的女人。 “峥嵘的意思,就是想和兰烨皇帝结为夫妻。”大妃开门见山地说道。 “郡主是位好姑娘,侠肝义胆。”帝夜天看了看御凤澜,沉声道:“但是,我与内人早已约好,此生此世只有彼此,所以只能辜负郡主的美意了。” “呵,那你们来此作甚?”大妃眉头一拧,不悦地说道:“峥嵘满怀兴奋地对我说,你们愿意的。” “峥嵘郡主人在何处?”御凤澜大胆问道。 “她在里面梳洗更衣,一身风霜,洗干净了再来见你们。”大妃掀了掀眼皮子,看着御凤澜说:“兰烨皇后能独宠后宫,很不简单。不过,皇室之重,在于子嗣兴旺,后宫之重,在于权衡朝野。偌大的后宫只有你一人,只怕也不安定吧。” “大妃,皇帝皇后也是人,有真感情。我们夫妻都相信,一个国家安稳与否,与皇帝娶了谁没有关系。大妃也是女人,想必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人生一世,难得遇上有情郎,能相守一生,不离不弃。若遇上了,必要珍惜,不死不休。”御凤澜迎着她的眼神,徐徐说道。 “好个不死不休。”大妃把茶碗一顿,黑着脸说道:“那你们就是哄着峥嵘郡主玩不成?联姻一事,也是你们的人找到了我,百般劝说,我才同意去说服大汗的。现在你们又反悔,这就是打我的脸,打我们胡疆的 脸。” “当时并不是说的帝夜天呐……” “可笑,说的就是兰烨皇帝,难道他不是皇帝吗?”大妃恼怒地问道。 看她发怒,帝夜天摁住了御凤澜,缓声说道:“大妃是慈母,想必也想郡主嫁得好,过得和睦幸福。后宫女人多,并不是好事。大妃在后宫这么久,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郡主性子直爽,更适合一个能欣赏她,陪伴她的男人。” “你不欣赏她喽?”大妃脸色更加难看了,指着他斥责,“既然不欣赏她,你们为何一起在船上共度一晚?你们刚来的时候,为何又要手牵手?” 完了,一定是傻郡主说的。 御凤澜有些担忧,这谈判还能进行下去吗? 屋子里的气氛很压抑。 帝夜天和御凤澜对视了一眼,继续说道:“郡主很好,但我不能娶,不会娶。胡疆与兰烨百年来从未正式开战,边境有诸多冲突,也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样打起来,胡疆并不占好处,北唐皇族的野心不止在兰烨,还在胡疆的宝石,铁矿。” “他们用海岛独角马培育出的彪悍战马已渐成气候,胡疆继续和他们合作,最后只是壮大了北唐的势力,讨不到好处。大妃是智睿之人,也知道这么多年来胡疆和诸国之间的关系。一旦北唐占领了边境四城,就等于遏制住了胡疆和外面通行的要道,到时候胡疆并不好受。” “这些大道理,我不管,这是你们男人的事,所以你和我说没用。我现在和你说的是郡主的婚事,你想要胡疆退兵,就要拿出诚意来。” 大妃冷笑,缓缓地拍了拍手。 门响了。 御凤澜扭头看,顿时心一沉。 外面的人捧着喜烛喜炮,凤冠霞帔,看样子大妃势在必得,非得成就这门亲事不可了。 第469章 请决定吧 “现在就请皇帝在这里做个决断吧,我希望皇帝与郡主成亲,并且成为兰烨皇后。这样,我回去之后,和大家也有个交待,胡疆千军万马才能信服。如果不行……擒贼先擒王,我拿住你们两个,不就是得到兰烨天下了吗?” 大妃傲气地抬了抬下巴,眼睛里锐光大盛。 “糟糕,我们轻敌了。”御凤澜掩了掩鼻子,小声说道:“大汗和胡疆兵马说不定都在这里。” “莫急。”帝夜天摁了摁她的手,沉着地安慰道。 “皇上,请决定吧。”大妃看着帝夜天,大声催促道。 “抱歉,与郡主结亲之事,万万不可能。”帝夜天站起来,抱了抱拳,“而且,在我看来大妃也没有合作的诚意,我们这一趟是白来了,就此告辞吧。” “怎么?你们觉得还能回去吗?你的人可还在我的手里。”大妃一拍桌子,慢慢地站了起来,笃定地说道。 “大妃应该明白,除了御凤澜,没有人可以威胁到我。而我也不会给别人用她来威胁我的机会。” 帝夜天笑笑,握住了御凤澜的手,淡定地说道:“我反而要劝大妃一句,对于你身边有些人的话不听的好。小汗王不知下落,生死未卜。小叶汗败退胡疆,也失去了汗位争夺的资格。后宫几位侧妃蠢蠢欲动,想要扶持自己的儿子成为储君。您身边除了峥嵘郡主和两位兄长,没有可用之人。大汗若一去,大妃必会面临危机,最残酷的是陪葬……这才是大妃急着想与我联姻的原因吧。” “放肆,若大汗一去,我必会追随大王,哪有害怕一说?”大妃怒目圆瞪,用力抓了抓手指,冷笑道:“帝夜天,都说你是战神,但我可不怕你。我这烛火之中放了你们男人最喜欢的东西,喜心烟。” “大妃,你怎么能这样!” 御凤澜急了,这可比奶娘用的那种药猛多了。 就算是个定力极好的高僧,也抵抗不住 喜心烟的幻境! “我为何不能这样?只要成其好事,皇帝并不亏。皇后大度点,让出位置就是了。”大妃冷笑,挥了挥袖子,大步往外走。 “喂!”御凤澜迈了两步,脚一软,差点没摔下去。 方才大妃挥袖的时候,有香味钻进了她的鼻子里,这是软骨香,瞬间放空她所有反抗的能力。 珂离沧他们此时还在小院外面侯着,并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 而喜心烟来势汹汹,瞬间就让帝夜天热血沸腾了。 他看了看被侍婢们架出去的御凤澜,缓缓闭上了眼睛,扶着桌子坐下来。 峥嵘郡主一身喜袍,盖着红盖头,被侍婢扶了进来,看样子也已经中招了。侍婢让她坐在喜榻上,退了出去。 关了门,里面红烛摇摇,窗纱上印出两团黑影,不闻半点声响。 “看你能扛多久!”大妃眯了眯眼睛,就在院子里坐了下来。 细碎的雪在飘,她坐的是底下带着炭炉的檀木椅,围着毛裘披风,手里转动着天珠佛珠,盯着窗子不动。 御凤澜轻轻呼气,闭上了眼睛。 千防万防,没防大妃会来这么一招! 今晚只怕躲不过去,只能捱过一切可能会出现的动静了。 里面的两团黑影一动不动,就像两根钉入土中的木头。 “哼。”大妃拧拧眉,接过了茶碗,抿了一口,慢吞吞地说道:“多刚强的男人,也捱不过半碗茶的功夫,我倒要看看皇帝能捱多久……是不是宁可血脉尽断,也要当个痴情的男人。” 御凤澜微微抬了抬下巴,这也是她此刻唯一能做的动作了。 “大妃放心,帝夜天必会捱过去,绝不会负我与他之间的情深之约。” “哪怕是闻了喜心烟?”大妃转过头,盯着她问道。 御凤澜微微一笑,“对,哪怕是满腹喜心烟,他也会用他强大的意志力,为我捱过去。” “呵,我今晚倒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能这样厉害。”大妃眼 睛里锐光一闪,把茶碗往侍婢掌心一塞,盯着窗子说道。 飞雪大了。 里面的烛光渐暗了。 两团黑影依然一左一右地坐着,纹丝不动。 大妃拧了拧眉,明显有些坐不住了,小声问道:“不会是急火攻心,死了吧?” “大妃放心,我的郎君,没有我的允许,不会死的。”御凤澜轻笑道。 “你还真是自信。”大妃不悦地刺了她一眼,嘲讽道:“莫要等我抬出他的尸体来,你向我哭哭啼啼。” “大妃放心,若你真的伤了他,我也会让你一命抵一命,让胡疆万劫不复。”御凤澜看着窗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口气挺大,你凭什么?”大妃大笑道。 “凭我想这么做,世间无难事,我想做到的,一定能做到。” “哼,黄毛丫头而已。”大妃冷笑。 “大妃别忘了,帝夜天还有青衫军,有兰烨千万子民,你若伤了他们心目中的神,我们必会举上下之力,报复到底。尤其是我,这一生,立志让你尝遍世间最痛苦之事,不死不休。”御凤澜神色肃穆,缓声说道。 “哈,哈哈,够猖狂!我喜欢。”大妃拍着椅子扶手,眼角皱纹堆紧,笑声渐大。 “大妃喜欢就好。”御凤澜也轻笑。 大妃敛了笑容,转头看向她,良久,才低声说道:“你胆子确实不小。” “惭愧,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生死之事,早就看透了。” 御凤澜笑笑,平静地说道:“我与帝夜天做一世夫妻,许三世之愿,是容不得有人再来夺我之爱,抢我之人。我之所以能与峥嵘郡主相处至今,是因为我相信峥嵘郡主生性纯善,不是奸恶之人,只是还未看透情之滋味,只因执念而想嫁他。待来日她遇上真爱之人,就会懂我的心了。大妃也是女人,后宫争夺至今,难道不明白我的感受吗?” 大妃久久地盯着她,眉头渐渐舒展开。 “快让我见大妃。”外面突 然传来了动静。 大妃眉头拧了拧,慢慢转头看,不悦地说道:“吵什么,怎么回事?” “大妃,密报,出事了。”一名侍卫匆匆进来,俯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大妃,大事不好了……” “你快说……”大妃正要追问。 侍卫眯了眯眼睛,突然向大妃出手了。 手中锃亮的刀直割大妃的喉咙。 “小王后,杀他。”御凤澜眼尖,一下看清了侍卫的动作,立刻轻抖手腕。 小王后从她的手腕弹出去,直接咬住了那侍卫的喉咙。 眨眼间,侍卫的脸就变成了乌青色。 “居然想谋刺本妃!”大妃惊愕地看着倒地不起的侍卫,掩着砰砰乱跳的心口,惊魂未定,又恼怒异常的咆哮道:“快搜,看来了多少人。” 话音未落,四面的高墙上出现了数十刺客,将利箭对准了她。 “你们是谁派来的?”大妃猛地站起来,仰头看着那些人,愤怒地质问道。 “不必慌,那是我的人。”帝夜天拉开门,走了出来。 “你……”大妃眼睛一瞪,惊讶地问道:“你不是……” “那烟对我没有太大作用,我一进门就闻到了香烛的异样,封住了穴道。虽然闻了些许药进去,但凭我的内功,早就逼出来了。方才我出去了一趟,让青衫军过来准备。不过小御儿就吃了点苦头,还请太妃给她解药。”帝夜天平静地说道。 “你还想找我要解药?那这名刺客就是你的人喽?”大妃怒气冲冲地质问道。 “大妃不是在考验我吗?他是谁的人,大妃最清楚。”帝夜天走过来,平静地看着她。 大妃原本愤怒的脸色渐渐缓和了,继尔轻轻一笑,点头道:“是了,峥嵘说得没错,你确实不是寻常之人,居然连喜心烟都没有放倒你。这些人就是你的青衫军吧?传闻青衫军神出鬼没,永远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他们长什么样子,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藏身何 处,何时出现……” “的确如此。”帝夜天轻轻地挥了挥手指。 墙头上的刺客收了弓箭,悄无声息地退下。 大妃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让人把解药给了御凤澜,赞美道:“皇后很大度镇定,不像她们说的是醋劲大的人。” “心里已经很酸了,只是说不出而已。”御凤澜抚了抚额,叹气道:“大妃这样一吓,我真是心肝都裂了。” “哈哈……”大妃笑了起来,拍拍她的肩,大声说道:“峥嵘说你很好,你果然很好。” “峥嵘郡主侠肝义胆,是勇敢的人,敢带骑兵穿过雪原,闯入兰烨,我自愧不如,一直离不开帝夜天的庇佑。”御凤澜谦虚地说道。 “我的峥嵘确实勇敢,胆大。” 大妃骄傲地笑笑,坐回了原处,赞美道:“不过,你们青衫军才是真正的名不虚传!我是昨晚到此的,来之后让人仔细清理过镇上的每一个角落。你的青衫军什么时候来的,有多少人,我居然一无察觉。” “他们在大妃前面一柱香的功夫赶到此处,化整为零,潜于各户人家中。”帝夜天沉声说道。 “原来如此。”她轻轻点头,低眸看向躺在地上的侍卫,严肃地说道:“柳妃想刺杀我、取代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她买通了我身边的人,给我下毒,制造陷阱,手段狠毒。只是我没有想到,她居然连我身边的万万都收买了……” “对于有些人来说,忠心是相对的,您有权势,这些人就会忠心。您若失势,他也会为了自己的前程着想,另寻高枝。人心如此,很正常,大妃也不必放在心上。”帝夜天在另一张椅上坐下。 “母亲,我说过你难不住他。我绝没有帮他哦。”峥嵘郡主从另一间房里走出来了,背着双手,笑吟吟地踮脚跟。 “嗯。”大妃笑了笑,随即眉头紧锁,挥了挥手,小声说:“你们都退下,我与皇帝要好好谈谈。” 第470章 你跟我来 “皇后,你跟我来。”峥嵘郡主拖起御凤澜的手,带她跑进了房间。 “你看,我特地让我母亲为你带来的衣裳和项圈。”峥嵘郡主打开小木箱,捧出了胡疆服饰,放到她的面前。 “谢谢。”御凤澜展开衣服看,大红的颜色,刺着金色的紫菀花。 “我给你梳头。”峥嵘郡主拉她坐下,放下她的发髻,给她梳了个长辫子,编进了宝石发带,带上了宝石项圈。 “这里,还要画一朵紫菀花。”她又拿出胡疆特有的胭脂,给御凤澜的手背上画了朵紫菀花,笑着说道:“从此你我就是姐妹了。” “不嫁帝夜天了?”御凤澜笑着问道。 “不嫁了。” 峥嵘郡主抿唇笑,趴在她耳边小声说:“虽然皇帝哥哥说得很轻巧,但我从暗阁里都看到了。他为了不背离你们的誓言,不碰那个乔装成我的婢女,用刀放血了……我看到他扎破了腿,再运功逼出喜心烟……他是真的只想要你一个人,我也要识趣一点。虽然我真的很想嫁给他这样的英雄男人。” “峥嵘郡主,谢谢你。”御凤澜拉着她的手,轻声说道。 “不必谢我,其实我母妃也是有事相求。”峥嵘郡主皱了皱鼻子,往外看去。 御凤澜走到窗口,只见皇帝和大妃二人还坐在树下,任飞雪往身上飘,两个人的脸色都很严肃。 “这回,能谈拢吗?”御凤澜握着峥嵘的手,小声问道。 “要看你们帮不帮忙了。”峥嵘郡主轻声说道:“就像你说的一样,我们胡疆的局势确实不好。小汗王和小叶汗王出事之后,内讧严重。攻打兰烨已经成了他们争权的法码,并非真心为了百姓。所以,他们宁可赔上千军万马,也要攻得一城半城,以当成军功。 “但这样一来,葬送的可是我胡疆百万铁血男儿的性命。我母亲绝不能看着他们这 样胡来。加上柳妃咄咄逼人,处处找母亲的麻烦,我母亲要扭转局势,就要扳倒柳妃。” “那柳妃这么厉害?”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皇后,哪个后宫没有一两个厉害角色?我母亲亏在年纪大了,不像当年那般年轻貌美,柳妃不一样啊,她才三十出头,正是精力充沛时。我母亲这两年和她斗,有点力不从心。小汗王和小叶汗王又渐渐不听她的劝告,先后出事……我母亲焦头烂额呢。”峥嵘郡主拧眉,轻声说道。 御凤澜轻轻点头,小声说:“那,大约是谈得拢了。” 突然,只见帝夜天跳了起来,左右看看,握了握拳,又慢慢坐了下去。 “他怎么了?”峥嵘郡主眼睛一瞪,大声问道。 “不知道啊。”御凤澜也惊讶了,他在干什么? 她飞快地推开了窗子,盯着他看。 他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在椅子上挪了几下,转头看向她,眉头微拧。 “好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峥嵘郡主担忧地问道。 御凤澜盯着他看了半天,突然想明白了,扑哧一声笑了。 笑声还没完,突然看到帝夜天一把掩住了心口,脸色剧变! “帝夜天……”她一声轻呼,拔腿冲了出去。 “归寒邪不好了,我们赶紧走。”帝夜天咬牙,忍住了心口翻涌的血气,站稳了身子。 归寒邪突然感觉有点不对劲,一身火烫火烫,继尔冲动异常。他拧了拧眉,突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顿时怒了。 “好你个帝夜天,你和小凤凰在干什么呢!” 这感觉越来越明显,他在榻上翻来覆去,无法排解。 时间越来越久,他也越来越愤怒,突然间他腿上一阵剧痛,像是被刀子扎了一样。 “滋……这又是在干什么?”他恼了,猛地坐起来,揉着腿大骂,“该死的,你为什么要和我换这破血,你到底在做什 么?怎么还不过来接小爷离开这破地方?你是不是被人用刀子给扎死了?要死死痛快点,别挡着我和小凤凰去逍遥自在。” 他恨恨地骂了半天,所以烫和痛的感觉开始消退了。 他抹了把汗,往后一仰,长长地吐气。 帝夜天和御凤澜,两个人到底在做什么? 小蓝蛇回去几日了,怎么还没有出现? 他们再不来,薄念倾的魔功可就要大成了,到时候这魔头想咬谁的脑袋就咬谁的脑袋,他可不会再伸手帮忙,让帝夜天哭去。 他想了地半天,突然伸手就往自己的屁股上狠揪了一把! “我让你用刀子扎腿,我拧给你看看。” 他拧了几下,又拧自己的心口,左边右边,右边左边。 “哈哈……”归寒邪拧了几下,觉得出了气了,撒开手,往后一倒。 “归寒邪,你发什么疯呢?怎么,疼得不自在了?不如我帮你揉揉?”大巫女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 “老巫婆,你又来偷看我。”归寒邪冷笑,坐了起来。 “行了,快起来吧。你们带归寒邪去前面,郡王要见他。”大巫女冷笑,甩了甩手帕,转身走开。 几名侍卫推开了门,面无表情地看着归寒邪。 归寒邪心一沉,薄念倾找他比武的间隔越来越短,也不知道今天进步到了什么程度。 他苦于看不到薄念倾模样的变化,不然也能抢个先机。 他慢吞吞地坐起来,整了整衣衫,慢步往外走。 这条路,他每天要走一回,都烂熟于心了。 半盏茶的功夫,他就能走进那扇小拱门,到达薄念倾的小院子里。 那里种着几株梨花树,风一吹,梨花瓣四散乱飞。 “来了。”薄念倾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归寒邪微微拧眉,这人的声音更加冷酷了,一点人该有的温度都没有。 “薄念倾,怎么着,又想挨巴掌了?”他冷笑,缓 步走过去。 风很大,吹得他衣袍烈烈。他暗中握了拳,随时准备迎战。 薄念倾站着没动,慢条斯理地说道:“对啊,今天想看看你被打飞的时候模样,一定很不错。” “哈,试试。”归寒邪眯了眯眼睛,警惕地停下脚步。 就在他刚刚站稳的一瞬,薄念倾突然发难了,一拳破风而来,直打他的眉心。 归寒邪身形一闪,躲开他这一记完全能砸裂他头颅的拳头,旋身肘起,撞向薄念倾的脖子。 薄念倾很轻易地躲过去了,他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数倍。 归寒邪心中警钟撞响,短短数日,薄念倾进展神速,功力已经比过去高了好几重。 “不够快,再来。”薄念倾冰冷地说完,又一拳凌厉打来。 这回拳头到了中途,突然变了方向,直取归寒邪的额角。 归寒邪听到拳风,闪身去躲时,薄念倾突然收了拳,一脚踢中,正中归寒邪的心口。 归寒邪虽然及时躲了一下,避去了他大半功力,但还是被踢中了心窝,肋骨断裂的声音格外地清晰。 他滑出数十步才站稳,掩着心口,怒视前方。 “你看,归寒邪,你一直以为你是最厉害的。其实,也不过尔尔。”薄念倾慢慢收了拳头,举到眼前看,淡淡地说道:“现在就算给你一双眼睛,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了。” “那又怎么样,你也只能在我这里出出气而已。” “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和帝夜天换了血,我在你身上制造出多少伤口,他就得受同样的苦楚,虽不致死,但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薄念倾阴沉沉地看了他一眼,突然间身形掠来,手中多了把锃亮的短刀,直刺归寒邪的脸,“还有你这张脸,我毁了你的脸。” “你嫉妒我好看,也不用这样。”归寒邪打不过,索性开始跑,绕着梨树转圈圈,大骂他,“ 你这个龟儿子,也就这么点胸襟,这么点气度,这么点本事。你有种自己抓他去啊,你逮着我出什么气?” “归寒邪,你别躲啊。”大巫女在一边帮忙,去堵归寒邪,兴奋地说道:“我今天也想看看,你这么一张漂亮的脸被划花的样子。” “你这个臭女人,烂心烂肠的臭货。”归寒邪飞起一脚,正踹中大巫女的脸,把她饱满白皙的脸都给踢歪了。 “啊……”大巫女捂着脸,一声惨叫。 归寒邪往前一俯身,躲开了薄念倾刺来的一刀,恼怒地骂道:“薄念倾,你是男人的话,给爷闪开点,有种找帝夜天去。” “郡王,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帝夜天一定也就死了。”大巫女捂着脸,跳着脚骂道。 归寒邪绕着梨树,跑出了小院,心里恼得想放一把火烧了这里。 对了,小蓝蛇。 他反脚一踢,小蓝蛇飞出去,直取薄念倾的眉心。 薄念倾反手一把,把小蓝蛇一斩为二,啪地两声掉到了地上。 “蓝缪!你怎么会有蓝缪?”薄念倾看清地上的小蓝蛇,脸色一沉。 “我在你屋里捉的,这里到处都是。”归寒邪牙一咬,决定冒险闯出去。 再留在这里,这疯货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主意打定,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去。 “你跑啊,前面是悬崖,摔死你啊。你死了,帝夜天也就死了。”大巫女恨恨地说道。 “来人,赶紧搜,这里还有没有这种蓝蛇。”薄念倾寒着脸,怒气冲冲地呵斥。 众人赶紧散开,四处去寻找小蓝蛇。 归寒邪已经冲到了悬崖边上,身形往前倾了倾,恨恨地骂,“还真是悬崖,这龟儿子也不找个好地方住着。” “归寒邪,不要跑了。”薄念倾慢步过来,慢吞吞地说道:“我不管你死之后,帝夜天会不会死,总之,今天我一定要杀了你。” 第471章 不要脸 “薄念倾,有话好好说,你看我们两个不都是恨帝夜天嘛,我们应该可以联手。”归寒邪转过身,笑嘻嘻地说道:“别这样,快把刀收起来,我们坐下来喝杯茶。” “呵呵,你的脸皮还真够厚的。”薄念倾冷笑道。 “脸皮不厚,何以闯天下啊。” 归寒邪满脸堆笑,指着他说:“你要是实在觉得我的脸比你的脸好看,我也能替你跟珂离沧说说,让他给你也换成我这样的脸。对了,我觉得这主意不错,你变成我的脸,小凤凰就会喜欢你了。说不定还隔三岔五往你怀里钻呢,她现在就往我怀里钻啊。你看,我多为你着想,把刀收起来,我们进屋去烤火喝茶谈天说地,如何?” “归寒邪,你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大巫女赶过来了,忿忿地说道:“郡王不要被他给骗了,杀了他,他这个臭瞎子,早就该死了。” “你看,这臭女人就是想让我们自相残杀,她好偷了你的东西跑了。”归寒邪脚步往后面微微挪了一步,笑吟吟地说道。 薄念倾握紧了刀,慢步往前。 “归寒邪,你不要啰嗦了,留你到今日,不过就是为了在你身上试试我的武功。现在你连我三招都接不了,已经成了废物。” “真的吗?”归寒邪唇角缓缓上扬,突然身形一闪,如一把利刃,冲向薄念倾。 都以为归寒邪怕了,慌了,都看到他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样满院子乱转,没想到归寒邪会迎难而上,雷霆一击。 强大的内力裹挟着风雪,化成万千冰钉,击向前方的敌人。 薄念倾躲过去了,大巫女扑在地上,接连打了几个滚,险险躲过去了。 而那些武功差点的侍卫都被打成了满脸麻子! “小子,尝尝这盘冰镇梨花的滋味。” 不待他们有机会反扑,归 寒邪身形一卷,跃过了他们的头顶,飞步落到了那株枝繁叶茂的梨树之上,朗声笑着,撼动树枝,摇落满树花髹。 雪色梨花瞬间成夺命利器,断喉夺魂。 鲜艳的血在雪地上泼开,梨花染了艳色。 薄念倾脸色冰凉,缓步踩上血色,冷冷地看着归寒邪。 这个人的本领超过了他的想像,原以为他没有招架之力了,没想到会如此厉害。 “龟儿子,爹站在这里,不过来跪下磕个头,求我赏你一个全尸?”归寒邪折了枝梨花,放到鼻下轻嗅,慢吞吞地笑道。 “看你的本事。”薄念倾腾空跃起,双手各执一把短刀,攻向归寒邪的心口。 归寒邪以梨枝为武器,敲向薄念倾的头顶。 其实此刻的归寒邪很清楚,眼睛好,他和薄念倾顶多是个平手,现在他看不到,对地形不熟,全凭一双耳朵,就处于了下风。 二人缠斗了几百回合,院中积雪被内力掀得四处乱飞,梨树被拦腰击断,断枝遍地。 薄念倾越战越猛,归寒邪开始有些体力不支,他的右脸颊被划破了,鲜血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他神情渐渐肃默,出招也开始越来越狠。 他必须尽快抢得先机,战胜薄念倾。 “归寒邪,看你能支持多久,我今天就陪你好好玩玩。”薄念倾看出了他的心意,开始放缓了进攻,像猫逗老鼠一样地逗他。 “好啊,看谁玩谁。”归寒邪咬牙,发狠又是一击。 薄念倾出拳,打定主意要和他对接一拳,硬生生打掉归寒邪的傲气和希望。 归寒邪就在此时突然收了拳头,身形后撤,越退越快。 而他一记拳头没收住,狠狠地砸到了归寒邪身后的假山上,轰地一声,假山被他击倒了,碎石带着强大的力道往四面八方砸去,把侍卫们砸得鬼哭狼嚎。 就在这混乱里,归寒邪不顾一切地往悬崖下身一跃。 “他跳下去了!”院子里传出了一声声地惊呼。 薄念倾急步走到了悬崖边上,低头看向悬崖下。 鹅毛飞雪往崖下飘,白茫茫地看不到底。 “他摔死了吗?” “看不到啊。” “下去找!”薄念倾掏出锦帕,擦掉拳头上的碎石,阴冷冷地说道:“就算是摔成了肉泥,碎骨,也给本王抓上来。” “是。”侍卫齐齐抱拳。 就算是现在一个个地遍体鳞伤,他们也敢不说半个不字,薄念倾之前就没人情味,现在更加残酷可怕了。 眼睛里、嘴唇上,半点温度也没有,看人一眼,就像是要把你的魂魄挖出来,祭奠他的宏图大业。 要下崖,就得在腰上系上绳子,一点点地往下放。 他们躲在一边,抽签决定了下去找人的三个倒霉鬼,拿绳子往三人腰上一捆,慢慢地把他们往崖下放。 风太大了,吹得他们乱摇晃,在凸起的石头上撞来撞去,骨头都快撞断了。 风还如此冷,如刀一样割着他们的眼睛,根本就没办法睁开,也不敢睁开。 归寒邪一手扳在断崖上,另一手艰难地从石壁里拔出小刀。 这是刚刚在打斗时,从一名侍卫身上顺来的。 刚刚跳下来时,他就是靠这把小刀稳住了身形。 “冻死小爷了。”他腾出一只手,放到唇边呵气。 雪染白他的头发和眉毛,呵一口气,凝成霜,整个人都快冻僵了。 那些侍卫闭着眼睛,从他身边滑下去,却没人睁开眼睛看他。 他听着那些动静,低低地笑,咬紧牙关,往东边一点点攀去。 他从平常侍女们的言谈中弄清了东南西北的环境,往东是下山的路,唯一的生路。 突然,从崖底传来几声惨叫,是那三名侍卫的绳子被 岩石磨断了,掉下了万丈深渊。 他停了停,继续将已经断裂的小刀扎进石缝。 冰凉的悬崖上,他孤胆一人,缓慢往前,十指和掌心已经被小刀和锋利的岩石割破了,鲜血淅淅沥沥地往下淌。 薄念倾洗手更衣,缓步走到了镜前,左右照了照,薄唇微微上扬。 “郡王。”一名侍卫快步进来,抱拳道:“下去了九人,都没上来……想必归寒邪那瞎子也逃不掉了。” 薄念倾拧拧眉,冷漠地说道:“知道了。” “现在下山吗?”侍卫看了看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他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披风,往背上一披,淡淡地说道:“把他们带上来。” 侍卫勾着头退出房间,不一会儿推出了三辆囚车。 小汗王和小叶汗王都在里面。小叶汗王快到边境时被薄念倾给拦截下来了,关在这里也有阵子了。 到了现在,他们二人才知道捉到他们的人是谁,也才发现了对方的存在。 两个人都很狼狈,饿得面黄肌瘦的,这些天没少吃苦头。他们互相看了看,惊呼出声。 “大哥。” “小叶……” “你怎么……” “大哥,原来你在这里!” 薄念倾听到了二人的声音,缓步走出去,扫了二人一眼,慢步往自己的战马前走。 “喂,薄念倾……” “薄念倾,原来是你!” 小汗王怒目圆瞪,血迹斑斑的大掌抓住了囚栏用力摇晃,愤怒地嘶吼起来。 “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你三番数次地暗算我,真是小人。若不是我当年支持你,你会有今日吗?” “拔光他的牙,剪了他的舌头。”薄念倾冷酷地说完,跨上了战马。 几名侍卫上前去,用力拽住了小汗王身上的铁链,用力往囚笼外面拉。 小汗王被勒得喘不过气,面色青 紫,眼睛圆睁,舌头吐出。 一名侍卫上前,用刀背用力敲打他的牙,一口牙被尽悉敲落。 又有一人持剪上前,咔嚓一下…… “唔……”小汗王痛嚎起来。 “大哥。”小叶汗王吓出一身冷汗,尿了一裤裆,连连往囚笼后面躲。 薄念倾头也不回地一挥鞭子,往前奔去。 侍卫们拉起囚车,跟在他的身后。 一阵马蹄急飞之后,小院子里陷入宁静。 院子里已经被收拾干净了,唯一收拾不掉的是和血融在一起的血色,只能等积雪将它掩盖。 薄念倾的目的地是北唐大帐,他要与北唐王六皇子,诏王谈一笔好买卖。 这里离北唐大营并不远,半天即到。 他在这几年中建了四个山寨,每一处都占据极好的地势,一处离北唐边境近,一处离胡疆边境近,都是为了今日行事的方便。 诏王早就接到了他的信,带着亲信在外面迎接。 “诏王殿下。”他抛下马鞭,笑吟吟地向前面的人走去。 “郡王。”诏王向他抱抱拳,看向他的身后。 两辆囚车里的人都大名鼎鼎,是胡疆最有能力争夺汗位的王子,现在一身是染着血的雪,狼狈不堪、惊魂未定地看着外面。 “不过,真是他们吗?怎么看不出长相了?”诏王走到了囚车边,好奇地看着囚车里的人。一个脸肿得像猪头,另一个已经像快死了,一身散发着恶臭的气息。 “是他们。”薄念倾走到他身后,平静地说道:“他们身上都有生下来就纹上的王族印记,你可以查验。” 诏王点点头。 两名亲随上前去拉开了囚笼的门,将二人拖了出来,撕开二人身上的破衣裳,让他们趴在地上。 二人的背上都有狼的图腾纹身,一人纹了隆字,一人纹了叶字。 看纹身颜色,确实是有些年月了。 第472章 称帝兰烨 “呸……”小叶汗王苏醒了,啐了一口血水,哑声说:“与他合作,没有好下场的,他这人最爱卸磨杀驴,是个阴险毒辣的小人。” 薄念倾卷一缕发,淡淡地说道:“与我合作,强者更强,弱者自然没有活下去的理由。胡疆柳妃在我的人鼓动下,与大妃反目,正争得激烈。胡疆军心已乱了,成不了大器。诏王有这二人在手,能让胡疆唯你是从。也能让北唐上下,示你为英雄。” “你想要什么?”诏王扭头看他,眉头微拧。 “我想要称帝兰烨!兰烨国力不如之前,只能依附北唐。我还愿意将半壁兰烨当成聘礼,迎娶诏王您的妹妹和静公主。”薄念倾平静地说道。 “呵,你凭什么称帝?”诏王大笑了起来,不屑地说道:“帝夜天还活着呢,连打十场胜仗,你现在居然和我说你要称帝。” “我称帝,理所当然。”薄念倾掀了掀眼皮子,淡淡地说道:“我也是帝家的子孙。” “什么?你是帝家的子孙?”诏王好奇地问道。 薄念倾笑笑,眸子轻垂,小声说道:“诏王要明白,帝夜天活一天,必会对你们北唐进行报复。他死了,天下才太平安静。你若能杀了他,北唐还有谁能取代你的位置呢?” 诏王拧了拧眉,北诏皇子何尝不是争得厉害,北唐霆,北唐明先后在这场大战里栽了跟头,一个死了,一个还关在兰烨。 身为九子的他,本来只是帐前先锋官,没有多少希望,但是现在薄念倾给他送来了希望,让他如何不心动? “里面请吧。”他笑了,携起薄念倾的手,和他并肩往大帐里走。 原本北唐的先锋官是北唐明,他被俘之后,诏王临时赶到,代替了他的位置。 这里原本驻扎 着三万先锋军,几场败仗下来之后,已经只剩下不到一万人了。 朝中各种声音都有,有人埋怨,有人主张退兵,来年再战,还有人提议与兰烨联姻讲和。 “我已设下酒宴,要与倾郡王同醉。”进了大帐,诏王松开他的手,大笑着往帅座上走去。 薄念倾环顾四周,先锋营的将领们都在此处,警惕地看着他。 他笑笑,稳步走向右侧首位。 “这里不是你坐的。”有人鄙夷地说道。 “那是你坐的?”薄念倾盯他一眼,缓缓落座。 “诏王,这人根本不可信,他就是个小人啊。先后背弃了御氏和帝氏,还有胡疆,更打伤了霆王。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他满肚子坏水,没有半点真心实意。诏王为何要与这种小人合作?”那位将军大步向前,急切地劝说诏王。 “我知道了,你们坐下。这其中是有些误会,我们听郡王慢慢说。解开误会,我们精诚合作。”诏王笑笑,挥手让那位将军下去。 “诏王三思,若您要与这个小人合作,那属下就要禀明皇上,让皇上定夺。”将军咬牙,大声说道。 “呵,郑将军不要激动。”诏王笑了笑,缓声说道:“他现在在我们这里,你还怕他翻天了不成?先坐吧,听他说说计划。这样急冲冲的可不好,若他真有什么诡计,诸位将军都在此,还会让他跑了吗?” “是。”郑将军狠狠地瞪了薄念倾一眼,走回位置坐下。 薄念倾不露声色,手指一弹,一枚毒丸从指尖弹出去,落到了郑将军的领子里面。 他缩了缩脖子,伸手拍了一把,不在意地看向前方。 薄念倾端起酒碗,举向诏王,大声说道:“诏王,我的计划只要实施顺利,七日之内就能让帝夜天死 无葬身之地,兰烨大军分崩离析。” “什么计划?”诏王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 “诏王小心。”郑将军赶紧提醒道。 “咦,让他说完。”诏王不悦地看了他一眼。 郑将军只好闭嘴。 薄念倾笑笑,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已经布置好了,诏王只需要在明日亲自带大军猛攻瑶城,作成千军万马,不达不目的不罢休的样子,他一定会迎战。” “他迎战……”诏王拧眉,有些心虚。 没人是帝夜天的对手,让他迎什么战? “诏王放心,我与你同去。”薄念倾一仰脖子,大声说道。 “好吧。”诏王牙一咬,他来了这么久,还没有亲自出战一场,更没赢过一场,也确实不好向朝中交待。 薄念倾看着他的样子,冷冷地笑了笑。 来之前,他就已经知道诏王是什么人了。 胆小,没主见,偏偏还贪婪。 人都有弱点,掌握了弱点,就拿捏住了对方的喉咙。 诏王也在冷眼看他,见他看过来,于是挤出一抹笑,向他举了举酒碗。 满大帐的酒肉香,却没几个人真的喝得开怀。 过了好一会儿,郑将军开始脖子痒,他拧拧眉,伸手抓了几下,抓破了皮肤,染了满手指的血。 “怪哉,我去洗洗。”他嘟囔了一句,起身向诏王行了个礼,快步往外走。 薄念倾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菜,往嘴里放。 过了会儿,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他的眼底闪过一点诡谲的凉光,唇角勾起一抹笑。 从此刻起,谁惹他,他就让谁死,绝不留情。 眉月高悬,夜已深沉。 帝夜天和御凤澜此时已经到了山脚下,他们同骑小金赶来。 小金的脚程快到不可思议,一路上虽然被风割得耳朵都痛了,但是居然四个 时辰就把他们带到了这里。 “就是这里吗?”御凤澜仰头看,这山好高,高入云层,山尖尖在飞雪里若隐若现。 小金烦躁地开始踢起了蹄子。 “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御凤澜转头看帝夜天,急切地问道。 这一路上帝夜天都在双掌刺痛,痛到连握缰绳都握不了,全是硬捱过来的。 风雪虽冷,他却一身冷汗。 “已痛至麻木,我想,他可能逃出来了,正在山里。”帝夜天指向高山峭壁,沉声道:“他在攀山。” “他眼睛看不到,怎么攀哪!”御凤澜心一沉,更加焦急了,“我们快上去找他,快点。” “你骑小金,我步行一会儿。”帝夜天跳下马,稳了稳身形,抬起双掌看。 双掌和正常人没有半点区别,就是痛,手指头像被磨平了一样地痛。 “但是这样你会很慢。”御凤澜心急,也就顾不上他身上有多痛了,催着他上马。 “小御儿……”帝夜天活动了一下手腕,叹气,“我实在是……” 都到了他无法忍受的程度了,那归寒邪更痛苦呀! 御凤澜抬起头,看向飞雪深处。 归寒邪,难道一个人在山上攀了这么几个时辰?那多痛苦啊! 一定要坚持下去! 她一咬牙,扭头说道:“你慢慢来吧,我先去。” 不待帝夜天反应,她一拍小金的脖子,轻呼一声,“走。” 小金飞跃起来,一步飞出老远,在帝夜天眨眼时,已经带着御凤澜冲进了茫茫山林。 “小御儿!”帝夜天吓出一身冷汗,拔腿就追。 山路崎岖,林木茂密,看不到来路,看不到出路,更不知道四周是否有敌人伺伏。 御凤澜骑着小金一路疾奔。 蓝缪在归寒邪的身上留下了气味,小王后能闻到那气味,它 盘在小金的尖尖角上,脑袋高高地竖起,信子长长吐出,发出滋滋地凶狠的声响。 “快到了。”眼前突然有了亮光,那是星星的光,照在皑皑白雪上,泛着冷光。 “那是什么地方?”她从小金的背上跳下来,快步走向白雪尽头。 一股大风撞了过来,差点没把她掀倒。 她闭了会儿眼睛,慢慢睁开,蹲下去,一手拽住了小金的腿,慢慢伸长脖子往下看。 悬崖! 她倒吸了口凉气,这万丈深渊,就像一头巨蟒,张着乌漆漆的大嘴,等着人掉下去,一口把人咬得粉身碎骨。 “归寒邪?”看了看游到身边的小王后,试探着轻呼了一声。 风雪很快把她的声音吞没了,一丝动静也没留下。 小王后开始往下游了。 他一定在下面! “归寒邪!”她趴下去,长长地伸出两只手,触到了满掌的凉风。 “归寒邪……” 她一声一声地叫,每次张嘴,都吞进满嘴的凉风冰雪,牙都冻得打架了。 “你在下面吗,我是御凤澜!” 她慢慢地往前挪,勾头往下看。 这么大的风,根本连火折子都打不着,什么都看不清。 “小御儿小心。”帝夜天到了,一把抓住她的脚踝,往后拖去。 “他在下面,小王后下去找他了。”御凤澜大声说道。 帝夜天从怀里取出一卷悬天索,一头绑在大树上,用力拽了拽,一头扣在自己的腰带上,看了御凤澜一眼,快步退到了悬崖边,开始慢步往下攀。 “你小心啊。”御凤澜吓得腿软,爬到了悬崖边,往下看。 “我要上不来,你就守寡吧。”帝夜天拧了拧眉,稳步往下攀去。 “那我改嫁,好多男人呢。”御凤澜握住了悬天索,感受它一点点从掌心滑下的危险感觉。 第473章 你死了心吧 “你死了心吧,我死了你也得守着。”帝夜天咬牙,步子渐大渐快。 太冷了!他从怀里拿出帕子,飞快地系到脸上,双手抓着悬天索,速度放得更快了。 小王后指挥他,往东,再往东,他一点点地往东攀。 “归寒邪!”他在黑暗里睁大眼睛,想辩清悬崖上任何一团黑影,是断木,是岩石,还是那个可怜的家伙。 一直往东挪了数十尺,悬天索已到了尽头了,他还没有看到归寒邪的身影,而小王后却还在催他往东。 这样一来,他就得爬上去,重新换个地方下来。 一阵大风刮来,把他吹得左右摇晃,前后撞击,又往下坠了一点。 他赶紧抓住了岩石,这时脚边踩到了什么东西。 他飞快地低头看,底下一团黑乎乎的影子,不是挂在断木上的归寒邪,又是谁? 但是,他根本够不着他! 他就那样倒悬着,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他也没办法用脚尖把他给勾上来! 他一咬牙,一手抠住了岩石缝,另一手解开了悬天索。 手脚并用,慢慢地往下爬。 归寒邪也不知道在这里挂了多久了,他的一只脚卡在断木的裂缝里,衣服早就裂开了,人冻得像冰块一样。 “归寒邪!” 他一手抓住他的领子,把他托起来,用力摇了摇。 归寒邪不动,冻僵了。 “归寒邪,醒醒!” 帝夜天一手要抓岩石,一手拖住他,没办法再往上一步。 更让他难受的是,归寒邪身上像长了刺,他的手扶着归寒邪的背,扎得剧痛。 他深吸一口气,把归寒邪用力往上顶了一点,小声说:“小王后,把悬天索拽下来。” 小王后往上游,用尾巴卷住悬天索往下拉。 就差那么一点儿! 帝夜天拼力把归寒邪又往上顶了一点,手里抓的岩石松动了,哗啦啪的碎石开始往下掉,归寒邪又往下沉了一点,差点没把他一起带着坠下 深渊。 “上去!”他低呼一声,一个发力,把归寒邪顶了上去。 小王后很乖,卷着悬天索往归寒邪的腰带上缠,它也紧紧地缠在上面,固定住悬天索。 帝夜天顺了口气,开始往上爬。他得先爬上去,再把归寒邪往上拽。 但他很快就发现这样不行,归寒邪被风吹得不停地撞向岩石,只怕没一会儿,骨头都要撞裂了。 他神色冷竣地抓住了悬天索,把归寒邪拎了起来。 全凭单手往上攀爬,一旦失手,归寒邪还有希望上去,他就说不好了! 但是,归寒邪家中就这么一颗独苗了,帝家毁了他的一切,总要保住归寒邪这一条命。 他全神贯注,一股作气地往上爬。 突然,悬天索上传递来了一股力量。 御凤澜把悬天索绑在自己的身上,让小金拉着她往前走。 那两个人真的很重!雪地打滑,小金往前走得也有些吃力,但好过让那两个人自己上来吧! 大汗淋漓,像掉进了水坑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帝夜天的声音。 “上来了!” 她欣喜地回头看,只见归寒邪先上来了! 紧接着是帝夜天,在后面用力掀了归寒邪一下,他才吃力地爬了上来。 若不是归寒邪身上的痛传到了帝夜天的身上,他也不会这样吃力,他瘫倒在归寒邪的身边,好半天才抚了抚额,小声说:“累。” 御凤澜拧开了酒囊,给他喂酒喝。 “你先暖暖,我看看他的情况。” “还活着。”帝夜天抹了把嘴唇,坐了起来,转眸看归寒邪。 “对,还活着。”御凤澜点头,用披风盖住归寒邪,让小金也过来,用体温暖着他。 “我们得把他弄到避风避雪的地方去,生堆火,把他给烤活了。”帝夜天跳起来,连披风一起把归寒邪抱起来,大步往林子里面走。 御凤澜跟在他身后,一路捡断枝,生火取暖。 随身的 小包袱里还有点干馍馍,她用刀切成片,放在火上烤,等归寒邪一醒就能吃了。 帝夜天盘腿坐在归寒邪身边,给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主要是手掌,身上大都是在岩石上的擦伤和淤青。 “这人命可真大。”帝夜天给他上完了药,用披风盖住他,小声说道。 “是啊,命大。”御凤澜递给他一片烤馍馍,轻声说:“快吃,暖暖胃。” 帝夜天坐过来,搓搓手,大口咬了一口烤馍馍。 “这回带他回去,不让他再乱跑了,乱跑就出事。”御凤澜拧眉,趴到归寒邪身边看他。 帝夜天噎着了,盯着她看了会儿,艰难地问道:“小御儿,你是不是……喜欢他?” “啊?”御凤澜愣住了,这叫什么问题? “你……很在意他。”帝夜天继续说道。 “他救过我们啊。”御凤澜眨眨眼睛,轻声说:“朋友间就是这样的吧。” 帝夜天垂下眼睛,不再说话。心里多少是泛酸的,御凤澜的朋友不止一个,对归寒邪格外不一样。 这小子确实讨人喜欢,有情有义,侠肝义胆,对御凤澜是百般地好,也难怪她开始念念不忘。 “那个……你别乱想呀。”御凤澜坐过来,轻声说:“没那回事。” “嗯……”帝夜天笑笑,看了她一眼。 “你累了,也睡会儿吧,我看着。”御凤澜把自己的披风往他身上盖,小声说道。 “你能看什么啊,你睡吧。”帝夜天笑了。 “我可以看啊,我哪有那么没用,我有小金,还有小王后,还有你的刀。” 御凤澜抓起他的刀,自信地说道:“对付几个刺客,一定没有问题的,你安心睡吧。” “我不睡。”帝夜天的额头抵过来,在她的额头上蹭了蹭,低喃道:“哪有让你在风雪里看着的道理,本来就不应该让你来受这一切。” “是我拉着你来的呀,你是不是不乐意了?”御凤 澜往他的下巴上咬了一口,小声笑道。 帝夜天笑笑,抱住了她。 林子里很冷,好在有一堆火,能解寒。 他们都累了,很快就睡着了。 再大的风雪,都被彼此的体温和披风给抵消掉。 乱世夫妻乱世情,哪怕风雪亦逍遥。 一只雪雀钻出了林子,跳到了归寒邪耳边。 他拧了拧眉,醒了。 火堆稍有余温,两把呼吸声传进他的耳中。 “谁?”他张了张嘴,哑哑地问。 嗓子太干,声音太小,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这声音。 他的手还在痛,抬手闻了闻,药味儿正重。 呵,是他们两个来了呀,不知道来了多少人? 他躺了会儿,侧耳听了听动静,分辩出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呼吸声。 他伸手往那边探了探,居然触到了一只冰凉的手。 他愣了一下,迅速握住,这是御凤澜的手,早就冻得冰凉了。 归寒邪突然眼眶发烫。 小凤凰为了他,就在这冰天雪地里躺了一晚吗? 他挣扎着往她身边靠了点,摸索着往她的身上抚去。 她从披风里滚出来了,整个人躺在雪地里。太困了,睡得正沉。 归寒邪把她的手凑到了干到起皮的嘴唇边,轻轻地吻了吻,大胆地把手环过了她的腰,慢慢地把她抱进了怀中。 又一次死而复生的感觉,但这次最激动。 她始终没有放弃他! 他把脸埋进她的头发里,双臂越抱越紧,肩膀跟着轻轻地抖动了起来,没有哭,就是激动,难以言说的激动。 他恨不能就此和她一起消失掉,再不回到人世间来。 他恨不能从此和她成双对,不再让她离开他身边半步。 御凤澜朦胧中,没有想到自己已经从帝夜天的怀里滚出来了,此刻正在归寒邪的怀抱中。 她以为自己还在帝夜天的怀里,于是下意识地伸手,紧紧地抱住了归寒邪的腰,往他的身上拱了拱,在他身上去寻找温 暖的来源。 帝夜天坐起来了,他震惊地看着在他身边紧紧拥着的两个人,呼吸骤急,拳头越握越紧,骨节都在脆响。 归寒邪一向是这样的人,他倒不意外。 但是御凤澜在干什么?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抱住了谁? 这画面太刺眼了,以至于他一时半回都没能冷静下来,握着拳头,真想就这么一拳砸过去。 嫉妒的情绪在胸膛里疯涨,他开始明白了为何嫉妒能让人成为魔。 他现在真想就是魔,不顾御凤澜是不是会生气,直接杀了归寒邪,从此一了百了。 归寒邪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帝夜天的动静,但他没松手。 若可以,他就想这样抢了小凤凰就走了,就算打不过他也想打一场。 他受够了每次从她身边走开的失落绝望的滋味,茫茫人世,他唯一想要的就是小凤凰! 粉身碎骨都可以,就是不想再放手,不想再离开。 帝夜天能给她的,他一样可以给。 他的爱,不比帝夜天浅半分,不试一场,不夺一次,这辈子都不甘心。 “归寒邪,放手。”帝夜天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他。 一切皆可给,唯独爱人不可以。 “嗯?”御凤澜惊醒了,还没有反应过来,没有撒手。 她转头往后看了一眼,咦,帝夜天在前面,那…… 她飞快地抬眸看,看到了归寒邪削瘦的脸颊。 “小御儿,过来。”帝夜天往前走了一步,弯腰拉住了御凤澜的手腕,用力一拉。 又累又急又妒地过了一晚,这一拉未免用了点力气,痛得御凤澜一声轻呼。 “帝夜天,你弄疼我了!” “帝夜天,你就不能温柔点,怎么着,你的肚量没了?”归寒邪掩了掩心口,咧嘴笑道。 “你自己下山吧。”帝夜天拉起御凤澜,把披风给她披上,冷着脸说道。 “帝夜天,我……”御凤澜明白他生气了,皱着小脸摇晃他的手,想让他消气。 第474章 不要再多说了 “不要再多说了。”帝夜天寒着脸,把她往马上抱。 “那……把小金留给他吧。他伤得重……”御凤澜赶紧说道。 帝夜天额角的青筋鼓了鼓,怎么不惦着他累不累,痛不痛? 御凤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见他没有丝毫要松动的意思,索性自己作主,把缰绳递给归寒邪。 “你自己下山吧,小金会带你回去。”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从今往后,无瓜无葛,不必再见了。”帝夜天从小金身上取下佩剑,拉着御凤澜就走。 归寒邪寒着脸,站在原地不动。 御凤澜扭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帝夜天生什么气,她很明白。 不生气才怪,她居然和归寒邪抱在一起去了。 但归寒邪这人,打小就没有受过这些约束,他在杀手堆里长大,学的就是唯利是从,冷血无情,能夺的一定会夺。 没有男女之分,没有善恶之别,他的一切行为都出自最本能的选择。 而且,就算是在那种环境中,他也没有长成那种无心无情人,他的心脏是暖乎的,为了御凤澜,什么都可以舍掉。 “小凤凰,你喜不喜欢我?我带你和小金一起去海岛好不好?”他突然大声问道。 “别闹了,下山吧。”御凤澜朝他挥了挥手,担忧地说道。 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好,把他丢在这山里不知道对不对。 “还看!从此刻起,他与你没关系。”帝夜天冷着脸,把她往前拽了点,步子越走越快。 御凤澜被他拖得跌跌撞撞的,手腕也有些发痛了。 “帝夜天。”她恼火地甩了甩手。 帝夜天略略平静了点,松开了她。 “走不下去了吧,”他转头看看她,勉强挤出一丝笑,“要我背你吗?” “不必了。”御凤澜也勉强笑了 笑。 帝夜天的步子慢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小御儿,男女终有别……” “我知道你生什么气,但归寒邪……”她抿了抿唇,放弃了后面想说的话,拢着袖子,加快了脚步,“走吧,山下还有好多事,你已经为我耽搁了。” 御凤澜其实是有点难过的,把眼盲的归寒邪丢在这里,很不仗义,也很无情。 但是,人生有时候没得选择,往左往右,你只能选一条路。 归寒邪注定是要为她伤心的了,她就算留下劝他又能如何? 如此循环往始,伤心的人还是会伤心,不会有任何改变。 不如就让他这回死了心,天涯海角去逍遥吧。 归寒邪不死心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小凤凰,你非要跟着他吗?江山天下,永远都有斗不完的权谋,争不完的疆土,跟我走,我带你走。” “小凤凰,你听到我说的话吗?江山再大,你要躺的也就是方寸地方,你何苦要跟他去火海里跳?” “小凤凰,你要真走了,我们恩断义绝!” 他的声音越来越绝望,越来越冰凉。 御凤澜垂着长睫,步子越来越快。 “小凤凰,你为何要来?让我死了岂非痛快?”归寒邪咆哮道。 他一定是用了内力,声音嗡嗡地在林子里回响,枝头的雪往下扑嗖嗖地掉,惊得雀飞兽跑,一阵兵荒马乱。 小金的嘶鸣声传了过来,御凤澜终于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归寒邪的身影早就看不到了,小金正疾奔而来。 帝夜天看着她的神情,眉头紧锁。 “那,我们下山吧。”御凤澜抚了抚小金的脖子,小声说道。 帝夜天很想说句,你就如此舍不得? 但他毕竟是沉稳的人,再不痛快,有些伤感情的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 他沉默着把她抱上马,牵着小金往前走。 小金在林子里有些不听约束,横冲直撞,他怕它跑得太疯,把御凤澜给伤到了。 下了山,小金撒开四蹄狂奔,半路上撞上了珂离沧一行人,见只有他们二人折返,不免很是失望。 “光影在何处?”珂离沧寒着脸,不悦地质问:“难道只顾归寒邪,没管光影。” 二人语塞,昨晚太过惊险,早上又在别扭中,确实把光影给忘了。 “你们夫妻二人,难道只管自己的事吗?”珂离沧大怒,上马就走。 好,又得罪一个! “喂,珂离沧。”御凤澜追了几步,眼睁睁看着他们一行人绝尘而去。 “珂离沧手里有蓝缪,能找到蓝缪做过记号的地方,想必能找到光影。”帝夜天眉头紧锁,沉声说道。 正说话时,一只鸽子落到小金的尖角上。 “北唐出兵攻打瑶城,瑶城快支撑不住了。”帝夜天匆匆看完密信,脸色一沉。 “回去。”御凤澜一抖缰绳,扭头看了看白雪包裹的大山,小声说道。 小金一跃飞起,腾起数丈高,带着二人直奔瑶城。 帝氏皇陵笼罩在一片阴森的暗光里,墓穴大门早就打开了,墓前立着的青铜巨兽也已倒下。 十几个黑影从墓穴里钻出来,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拽下蒙面的厚厚黑布,骂骂咧咧地坐下休息。 有人拿出酒囊,往嘴里大口灌,以此暖暖快冻僵的身子。 “乱成这样,这里都没人管了。”靠在青铜兽边的男人接过了酒囊,感叹道。 “我们在这里找了一天一夜了,机关都打开了六重,最后一重如果不是,那怎么办?” “不知道,进去看看才知道。”先前那人跳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准备再进去。 “你说,真会有 宝藏吗?我们来了四十多个人,现在就剩下我们五个了,都死在里面了……别到时候我们也回不去了。”另几人爬起来,小声说道。 “那能怎么办?你敢不找吗?别忘了,我们的命都在主子的掌心里攥着。主子让我们来,那就得来。行了,现在毒雾应该散得差不多了,进去吧。”那人重新蒙上脸,往墓道里钻。 另几人只好起来,跟在他身后,慢慢吞吞地钻了进去。 里面一股子阴凉的腥味儿,混杂着说不清楚的臭味,让人想吐。 他们打着了火折子,小心翼翼地往前。 约摸走了半个时辰,他们跨过了同伴们七零八落,残破不堪的尸体,终于在一道青石大门前停下。 “你看,就是这个。” 为首的人用地图对比了一下,从怀里拿出两只金镯,摁动机关,把两只金镯并在一起,赫然成了一把钥匙。 他握着钥匙,有些不安地左右看了看,不敢上前去开门。 “小心点。”身后的人催促他。 “你去。”他转身把钥匙往那人手里一塞,将那人往前推。 “为什么是我……”那人脸一黑,把钥匙往回塞。 推了半天,先前那人还是拿过了钥匙,深深吸气,谨慎地找到了开启大门的机关,把钥匙地慢慢地往里面探。 身后的几人躲得远远的,一手持盾,一手持剑,紧张地看着这边。 咔。 机关弹开了,但大门并未动。 那人拔出钥匙,抹了把汗,把金镯重新拼接了一下,变成了另一种形状的钥匙。 他拿出图,仔细看了一眼,按着图上的指示,找到了第二个钥匙孔。 两只金镯拼成的钥匙,一共可以组合成六把钥匙,打开大门上六处暗锁。 当最后一处的响声弹开之后,青石大门发出了沉 闷的声响,缓缓往两边打开。 “皇帝没当几年,墓修这么大,结果还没埋进来。”他们躲开了,一直等到门完全打开了,才慢慢地走出来,好奇地往里面张望。 黑漆漆的,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点火。”为首的人嗓子发紧。 里面太黑了,真害怕火光亮起时,会有妖怪从里面扑出来,把他们撕得粉碎。 最后一个火折子打着了,微弱的光根本不足以让他们看清里面的东西。 有人脱下了染血浸汗的衣服,把酒倒上去,用火折子点着了,往门里一抛。 在火光亮起的时候,众人看清了里面的陈设。 除了几只大柱子,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大哥,什么都没有啊!”他们冲进去,惊愕地说道:“我们白忙活了,现在回去要怎么交待?” “怎么交待,就这样交待。”为首的人抹了把汗,脸色铁青地说道。 “不是,那是什么?”有人抬头看了一眼,顿时惊呼出声。 几人抬头看,只见上面悬下来一只只黑铁匣子,看上去沉甸甸的。 “你上去看看。”为首的人挥了挥手。 “又是我。”那人嘀咕了一声,纵身跃起,落在了一个黑铁匣子上面,小心地揭开了匣子。 “是金元宝!”他大呼了一声,又跳到另一个黑匣子上面,打开之后,朝下面挥手,“全部都是。” 上面足有数千个黑匣子,每个里面都有上千斤的金元宝。 “这些大柱子又是什么?”有个人到了柱子前面,手起手落,用刀背狠狠地往上砍了一下。 嗡嗡的声响,震得几人耳朵都痛了。 “你这个蠢货!”为首的捂着耳朵,愤怒地抬脚狠踹了那人一脚。 那人扑倒在地上,捂着耳朵坐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向柱子。 第475章 珍珠 “这里面全是美玉和珍珠。”有人过去,往他砍开的那个缝隙里面看,小声说道。 “看样子,这就是他们当初掠夺来的财宝了。这个帝崇忱,自己死就算了,居然一个子儿也不给自己的亲儿子留下,全带来埋进土里,也真够冷心冷情的。” 首领从里面拿了颗珠子出来,小声说道:“出去发消息吧,让主子派人来拖回这些东西。” “我们也拿点吧,反正……主子也不知道这里有多少……”那几人过来,期待地看着他。 “拿!”首领一咬牙,重重地点头。 几人赶紧过来,敲开了一个缺口,把里面的珠宝往外掏,用衣服,用裤子使劲地包。 “黄金一个箱子里拿一点,不要让人察觉了。就埋在山里,日后来取。”首领小声叮嘱。 五个人疯了,拼命地装,恨不能全部搬走。 正当他们忙得满身大汗时,突然间眼前灯火通明,他们扭头看,只见利箭如雨一样射来,眨眼把他们变成了刺猬。 “都搬走。”几名紫衣人走进来,环顾了一圈四周,大声下令。 身后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涌进来上百穿着绛紫色夜行衣的男子,他们利落地斩断了悬着黑铁匣子 的绳索,把里面的金银财宝搬运一空。 大批黑衣人上来的时候,只看到了散落在地上的珍珠和一地尸体。 “走,回去告诉主子,东西被人劫了。”黑衣人取下蒙面巾,捡起了地上的一颗金珠,冷着脸说道。 黑衣人也匆匆离开了,青石大门缓缓合上,那些黑衣人成了葬身皇陵的第一批殉葬者,和散落在地上的珍珠黄金一起,永睡在了黑暗里。 瑶城已成地狱。 北唐来的是最彪悍的战士,骑的是金角马与最强壮的战马结合后产下的铁血战马。 它们有一双赤红的眼睛,像浸过了血,毛色是浅红的颜色,额上凸出一块硬包,模样怪异,脾性暴躁。 骑士们穿着暗红色的盔甲,头盔上缀着红缨。 站在远处看,像一片火海呼啸淹没过来。 他们冲破了城门,直接踏平了百姓的屋子,残忍地从百姓的身体上踩踏过去,所到之处皆陷入烈焰之中,焦糊之气掩盖了天地间一切的气味。 最后进城的是北唐诏和薄念倾。 这是北唐诏打赢的第一仗,他很兴奋,毫无要约束手下的意思,任凭他们在城中杀戮。 “诏王,百姓手无缚鸡之力……”他的谋士过来了, 想劝说他。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不悦地说道:“他们又不是我们的臣民,用得着同情吗?此正是涨我们士气之时,为我们死去的将士报仇,洗净之前的耻辱!” 谋士看了看他,只有退开。 薄念倾穿着深紫色的披风,戴着斗笠,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的脚边就是几具孩子的尸骨,他迈过去,踩过了一个孩子的小手。 那孩子还有一口气,手指动了动,染血的小脸上全是惊恐,大眼睛无助地看着他。 他看也不看,踢开了孩子的小手,缓步往前。 身后一声惨呼,有士兵的马蹄踩过了孩子弱小的身体。 北唐诏很兴奋,挥着鞭子,不时抽打在那些奔逃的百姓的身上。 “你看看这些贱民,他们哪里有资格享受这里的一切?他们就应该是我们的奴隶!”北唐诏的长鞭子卷住了一名逃过的妇人,用力往天上一抛。那妇人落下来的时候,已经吓晕了过去。 此时突然有一道身影从天掠起,一把抓住了长鞭子,用力一拽,差点把北唐诏从马背上拽下来! “拿下他。”北唐诏怒声骂道。 那人接住了妇人,拔腿就跑。 “还不追。”北唐诏抓紧了缰绳 ,坐稳了身子,咆哮道:“捉活的,赏黄金百两。” 战士们策马就追。 北唐诏气哼哼地卷起了鞭子,扭头看薄念倾,低声说:“薄兄,你看那人会不会是帝夜天?” “若是他,你就活不成了。”薄念倾淡淡地说道,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走。 北唐诏脸色阴了阴,跳下了马,跟在他的身后。 瑶城位置极为重要,掐住瑶城,就把帝瞳和帝琰隔开了,还打通了北唐进 入兰烨的最近的路。这里原本非常繁华,是北方第一重镇,城中住有上万兰烨百姓。 “这就是瑶城最有名的寻仙树?”他们在一棵大梨树前停下脚步。 这棵梨树起码有百年的历史了,枝繁叶茂,梨花正好,上面系了很多红绸,红白相间,热烈荼蘼。 薄念倾走到树边,握住了一只红绸下悬着的小木牌,轻轻一拽。 梨枝摇晃,木牌掉到了他的手中。 “薄兄也想许个愿?”北唐诏走上前来,笑着问他。 “砍了这棵树,晚上把百姓聚集在这里,送信给帝琰,一名皇族换一百百姓姓命,不然每个时辰杀一百人。”薄念倾淡淡地说道。 北唐诏眯了眯眼睛,指着他说:“你真够狠的。” “不狠,何以成大事?”薄念倾看了他一眼,沉声道。 “传闻倾郡王当年与御凤澜在梨花树下定情,一别数年,各自婚嫁,恩爱断绝。倾郡王要砍这株梨树,莫非是怨恨御凤澜另嫁了他人?”北唐诏抬了抬下巴,大声问道。 薄念倾面无表情,掐了朵梨花,放到鼻下轻嗅,“没有的事。” “倾郡王,是想把御凤澜夺回来吗?总听说她的美,世间无人可以匹敌。但我看过她的画像,觉得,也不过尔尔。倾郡王是长情人,才会恋恋不忘。”北唐诏转头看他,故意说道。 “诏王还是去主持大事吧,我在这里站会儿。记得把小叶汗王和小汗王关牢了,别让他们跑了。”薄念倾缓步往前走,冷漠地说道。 “这个人,成天一张臭脸。”北唐诏的谋士上前来,小声说道:“诏王殿下还是小心为妙,郑将军不过说了他几句,一个时辰之后就暴毙了,这不是很蹊跷吗?我看八成和他有关系,这人心肠狠毒,能背叛任何人,利用任何人,不可太过信任。” “我知道。”北唐诏冷冷一笑,低低地说道:“他能利用我,我也能利用他。只要击退了帝夜天,我马上杀了他。” 第476章 殿下切记谨慎 “他到底有没有本事杀了帝夜天?”谋士小声问。 “先看看。你看他攻瑶城,就很有办法,不过半天就拿下来了,火攻水淹,雷历风行,下手又狠又准。”北唐诏跨上马,低声说:“现在正是用人之机,我得多立几个大功,在父皇面前证明自己,开春之时拿下了兰烨城,这储君之位不就是我的了?” “殿下切记谨慎。”谋士又提醒道。 “知道了。” 北唐诏挥了挥手,不悦地说道:“你一天说数十遍,我的耳朵都要起茧了。你往前面看看,这些铁血骑士,都是我们的人。他一个薄念倾,无权无势,身边就百来人,能成什么事?他现在就是依赖我,想凭借我之力除去帝夜天而已。你不要再啰嗦此事了,赶紧去前面看看,有没有抓到兰烨的守将。我要亲手割了他的耳朵,剁下他的手指,呈给父皇。” “是,殿下英明。”谋士见他听不进去劝告,只能无奈地退开。 北唐诏往四周看看,被鲜血和哭喊声刺激得双眼发红,一路慢吞吞地走,欣赏这一幕幕残忍地杀戮。 薄念倾绕了一圈,回到了梨树下。一名紫衣人匆匆过来,附到他耳边小声说:“得手了,确实是财宝,很多。” 薄念倾垂了垂长睫,沉声道:“告诉帝夜天的人,崔丹拿了他的东西。” “是。”紫衣人快步退开。 薄念倾抬头看了会儿梨花,漠然说道:“当年情爱,不过一梦,一文不值。如今天下在我手,谁说不字,我就杀谁。” 风吹过来,梨花被掀下梨枝,落了他满肩。他掸掉了梨花,抬步往前走。 帝琰把那女子放下,抬头往窗外看了一眼。 瑶城毁得差不多了,他们现在在一处烧得只有半边的小屋子里。 “这样根本 不是办法,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侍卫催促他道。 “走?我丢了一城又一城,现在又要弃这些百姓不顾?我还有什么脸面回去见人?不杀了北唐诏,我绝不罢休。”帝琰铁青着脸色,咬断了衣袖,用帕子捂住了血淋淋的伤口。 “您又受伤了。”侍卫上前来,托着他的手,给他拔出胳膊上的断箭,用布带捆紧伤口。 伤药已经用光了,现在只能硬捱着。 那妇人醒了,惊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们,吓得瑟瑟发抖。 “大嫂别怕,这是四王爷。”侍卫安慰了一句。 “四王爷,四王爷……”妇人明显吓坏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缩在一角,越抖越厉害。 外面的喧嚣声渐大,一群红甲士兵近了。 “四爷,他们的人过来了。”侍卫在断墙边看了一眼,紧张地说道。 帝琰握紧了刀,眉头紧锁,贴着墙根站着,随时准备迎战。 就在此时,他们紧靠着的土墙突然倒了,把措手不及的几人埋在了里面,同时背上仿佛压上了千斤巨石。 是铁蹄闯进来了,他们不放过任何一处还未倒下的房屋。 马蹄踩过了帝琰的右臂,他感觉右臂都要被踏碎了。 从土坷拉缝隙里往外看,只见那些人直接撞倒了残破的半边小屋,几箭射死了他刚刚救回来的妇人。 他眼睛赤红,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身子剧烈地颤抖着,随后大颗眼泪开始往下滚落。 “是我误了瑶城,葬送了百姓的性命……”他咬牙,热泪盈眶。 那名侍卫没给他回应,等那些红甲兵退去,他掀开了土,把侍卫翻了过来。 马蹄踩在了侍卫的脑袋上,他已经断气了。 他仰起头,把热泪往肚子里吞。 他败得多了,这一仗 最惨烈。 早上赶来支援瑶城的时候,瑶城已经快支撑不住了,他带的人尽悉葬身大火。 但没人想到北唐诏会挺而走险攻打瑶城,还会来了这么多人,来的还是从来没有露过面的红甲军。 北唐诏是势在必得,急得立功,所以手段狠辣,无所不用其及,反而比之前的北唐霆和北唐明更难对付。 “四爷。”另几名侍卫挣扎着从土里爬了出来,围到他的身边,焦急地说道:“我们离开这里吧,他们打下瑶城,只怕下一步就是琳城,不能再丢一城了。还是先回去,等皇上回来。” “我不走。”帝琰拽下脖子上的玉佩,交给侍卫,红着眼睛说:“我无颜回去,你想办法出去报信,我在这拖住北唐诏,不能让天下人耻笑我们帝氏皇族无用,更不能让天下人耻笑我帝琰窝囊无用,葬送了兰烨江山。” “您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侍卫苦苦劝说道。 “我必须留在这里,你看到他们是怎么屠杀百姓的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孩子,妇人,就这样被他们一个个地活活踩死!”帝琰闭了闭眼睛,喉结一沉,“方才我听到他们说了,一名皇族人,换千人百姓性命,我来当这第一人吧。” “四爷……”侍卫们哭了,跪在他面前,不肯离开。 “你们赶紧走,一定要出去,给帝瞳他们报信,薄念倾和北唐诏在一起,小叶汗王和小汗王都在他们手中。”帝琰一推他们,咬牙说道:“这是命令,立刻走。” 几名侍卫站起来,互相看了看,转身就跑。 帝琰盘腿坐了会儿,慢慢往下躺去。 天黑了。 不再下雪了。 月光清冷地照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两汪热泪,好久之后,他从齿缝里迸出二字:羞耻! 百姓的屋子平 了,富商和官员的大宅被占了,金银财宝洗劫一空。 平常穿金戴银的富人和奴仆的尸体堆在一起,被丢进了柴火堆里。 红甲军占领了所有可以占领的地方,开始狂欢。 烈酒,美食,抢来的美人!他们比胡疆铁蹄更残忍,更可怕。 那些烈马立于夜色里,大口嚼着放着鲜花和草药的草料,补充体力。 它们的皮毛上染满了血迹,铁掌上还残留着碎骨。 在这里,它们不是纯良的天使,是帮着北唐军酿造血海的恶魔。 北唐诏坐在高椅上,兴奋地听手下禀报战果。 薄念倾坐在右侧,正在慢吞吞地吃饭。 那些被俘的将士被押上来,都只剩半条命了,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杀了他们。”北唐诏挑了挑眉,轻描淡写地说道:“把头悬到城门上去。” 刀起刀落,血光飞溅。 “帝琰来了。”突然,外面传来了几声高呼。 “谁?”北唐诏拧了拧眉,往外看去。 只见一身沐血的帝琰拎着一把剑,慢步走进了视线。 “帝家的老四。”薄念倾抬了抬眼皮子,淡漠地说道。 “哦,帝琰……呵呵,这个人也是个废物,每场仗都输。”北唐诏笑了,坐直腰,傲然地看向大门处。 帝琰走进来了,他一路厮杀进来,又两天粒米未进,体力已经不支。 “你们说了,一名皇族,换一千百姓性命,赶紧放人吧。”他在厅中站定,愤怒地看着北唐诏。 “四王爷。”北唐诏不慌不忙地端起了酒杯,品了几口酒,笑着说:“久仰大名,只是一见,还是觉得你比传闻中的更加窝囊无用。” 帝琰来之前就做好了一切准备,迎接这些人的肆意凌辱,他抿紧唇,咬紧牙关,死死盯着薄念倾。 这个小人! “四王 爷,既然来了,喝一杯吧。”北唐诏拿过一只碗,满满地倒了一碗酒,亲手端起来,走到了他的面前。 帝琰哼了一声,正要接时,北唐诏突然又收了回去,低头,冲里面吐了一口痰,再递给他。 帝琰怒目圆瞪,怒斥道:“士可杀,不可辱,北唐诏,你自己说出的话,我来了,放人!” “你喝了这碗酒,我马上放。你别忘了,这里是我说了算。想不想让他们走,就看你的表现了,你跪下去,喝掉这碗酒,我马上放。”北唐诏哈哈大笑,朝侍卫使了个眼色。 几名侍卫围过来,摁他跪下,把酒碗往他的嘴边凑。 “北唐诏!”帝琰怎么肯喝这碗污脏的酒?他挣扎着,用力仰着脖子,不肯低头。 “给我灌!”北唐诏兴奋地大叫。 侍卫们更加用力地摁他。 “扑……”突然从暗处飞来一只暗钉,打落了侍卫手里的碗,哗啦一声,酒水洒了一地。 北唐诏一怔,飞快地看向暗器击来的方向。 侍卫们涌过去,那里却一个人也没有。 “快搜,他肯定有帮手。”北唐诏大吼道。 他其实非常紧张,害怕帝夜天会突然过来。 帝夜天太可怕了,他一回来,就力挽狂澜,打得两国铁骑步步后退。 “来捉我啊。”清脆的笑声传了进来。 是个女人! 北唐诏愣了一下,居然是个女人! 侍卫们互相看了看,顺着声音猛追。 “把他捆起来,挂到城门上去。”北唐诏扭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帝琰。 侍卫们涌上前来,把帝琰捆了个结实,拖出大厅。 “北唐诏,你这小人,放人!”帝琰怒骂道。 “赶紧拖走,扫兴。”北唐诏没了折磨他的兴致,越来越紧张,不时盯着外面看,是否有帝夜天突然出现的身影。 第477章 你还吃得下 “王爷不必紧张,帝夜天此刻还未到。”薄念倾一直在吃饭,此刻才放下了筷子,掏出锦帕擦了擦手,抬眸看向他。 “你还吃得下。”北唐诏拧眉,不悦地说道。 “呵呵。”薄念倾站了起来,看了他一眼,慢步出去。 “喂,你去哪里?”北唐诏大声问道。 “去外面走走。”薄念倾淡然地说道。 “真是……”北唐诏盯着他的背影骂了几句,抓起了筷子,往嘴里猛扒了几口。 呸,什么东西!他吐出了碗里的铁刺,捂着被割破的嘴唇,怒声大骂,“这是谁干的?” 侍卫们围过来,往他面前一看,只见碗里有好几根尖锐的铁刺,有一个扎破了他的嘴唇,鲜血直流。 “混进了刺客,赶紧搜。”他拍案而起,怒声骂道。 侍卫们连忙散开,去四处搜找。 童舸和童妙音躲在矮墙后,也是紧张得双手发软。 他们陷进包围圈里了,带的人也在城陷时走散了,也不知道他们的生死情况。 他们是奉帝夜天之命去北唐活动,收买北唐重臣,以左右朝中局势变化。 本来北唐派来的北唐诏不是什么狠角色,但他们没有想到,就是这么个最不起眼的角色,却让所有人看走了眼,他放出了骨子里的恶魔,反而成了最难缠的角色,还和薄念倾联手了。 “怎么办?只有我们两个人了。”童妙音握紧他的手,小声说道。 “那就我们两个人吧。”童舸把她揽进怀里,在她的头发上亲吻了一下,低低地说:“今生夫妻做得太晚,下辈子,我一定要早一点对你说,请你做我的夫人。不让你去受那些伤,吞那些气。” “傻瓜。”童妙音窝在他的怀里,眼泪一滑而下。 “妙音。”童舸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了红甲军靠近的声音,眼里有不舍的光轻轻闪动,“妙音,你躲好。” 他手起手落 ,点了童妙音的穴道。 童妙音眼睛瞪大,惊恐地看着他。 童舸把她塞进了一堆废墟里,小声说:“躲好,我引开他们。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解开穴道,你一定要躲好。” 童妙音不能动,眼泪一滑而下。 童舸趴下来,在她的眉心吻了一下,把土往下扒,挡住了她的身体,做好一切之后,他飞身跃走,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在那边。”红甲军看到了他,穷追不舍。 “童舸……活着……”童妙音只能用嘴型,绝望地念道。 土粒进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又痛又痒,眼泪汹涌不止。 童舸没跑出多远,就被围在了中间,利箭穿透了他的腿,他倒下去,又挣扎着爬了起来。 又是一支箭,钉入了他的手臂。 他又倒下去!这回只能用手肘了。 一鞭子狠狠地打来,卷住了他的脖子,拖着他往前跑。 地上一长溜的鲜血。 站在瑶城外面。 帝夜天脸色铁青,繁华瑶城,成了一堆废墟。 城墙上挂着上百颗人头,还有帝琰,被倒悬于上面,风一吹,四下摇晃。 “皇兄。”帝瞳赶到了,焦急地说道:“他们的红甲军很厉害,昨天半夜里又突袭了香城,香城现在也岌岌可危了。胡疆那边也开始发兵了,看样子是想放手一搏。” “皇上……”几名侍卫扶着浑身是血的男子过来了,“是四爷身边的人。” “皇上,四爷被捉住了。”男子已经精疲力尽,掀了掀眼皮子,沙哑地说道:“薄念倾在他们手里,小汗王和小叶汗王也在他们手中。他们说,让一名帝氏皇族人换一千百姓,四爷就去了……现在,他们已经烧死了三千多百姓了,还有更多的百姓就要被活埋了……” “皇上……”众人围到了帝夜天的身边,等着他下令,群情激愤地想要攻城救人。 “薄念倾引我们来此,必有 他的原因,稍安勿躁,等待天黑。”帝夜天沉着脸色,看着城墙上方的帝琰,缓声说道。 “胡疆那里,我去。”御凤澜转头看了他一眼,跨上了小金的背。 “不可……”帝夜天拧眉,拉住了缰绳。 “帝夜天,我一定会让胡疆军帮我们。”御凤澜看着他,坚定地说道:“而你不能再离开这里了,你必须坐镇此处,半步不离。” “不能让你去……” “只有我去啊,帝夜天,只有我的话有份量了。”御凤澜俯下身,小声说:“峥嵘会帮我的,大妃会帮我的。你在那边不是也有人吗?我要面见大汗,只要与大妃一起说服他,我们就胜了一半。” “御凤澜!”帝夜天死死拽着缰绳不放,一手去抱她的身子,想把她抱下来。 “帝夜天,这也是我的江山,我的家园啊,我本就不应该让你与我离去。看看这天下成了这般惨状,我很懊悔。若能挽回败势,今后我一定与你一起,守稳江山,不再让外敌来犯。” 御凤澜看他一眼,拍着小金的脖子说:“我们走。” 帝夜天疾步追了过来,一把挽紧了小金的缰绳,焦急地说道:“你是想急死我吗?” “我跟她去。”归寒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 帝夜天愕然转头看,归寒邪从人群后走出来,默默地接过他手里的缰绳,跨了上去。 “放心,我不带她走,她没答应我之前,都是你的。” 归寒邪垂着长睫,手臂环过了御凤澜的腰,拽紧了缰绳,淡淡地说道:“御凤澜,你拒绝我一万遍,我也不会退后一步。” “归寒邪……”御凤澜突然想哭。 “走吧,你要守江山,我就帮你守江山。你的话有份量,我让你的份量更足一点。”归寒邪袖子一挥,打开了帝夜天的手,挥起马鞭,往前疾奔。 “皇上……”大家看向帝夜天,被 突然出现的归寒邪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胡疆就交给皇后吧。”帝夜天忍着不安,扭头看向众将,“来两人,与我进城。” “但他一定是在设陷阱,等着您前去,你不能去。”众人纷纷劝道。 “等着我,我也要去。不知他们的真实情况,他们拿捏着数千百姓的姓命,让他们挡在我们面前,这仗没办法打。” 帝夜天握了握拳头,面色铁青地说道:“但我必会让他们付出昂贵的代价。犯我河山者,残害我百姓者,必会粉身碎骨。” 马不停蹄地赶向胡疆大营。 此时大妃和峥嵘郡主也刚刚回营,正与胡疆大汗激烈地争执。 “大汗,北唐人不可信,他们根本无心与我们联手,只是利用我们而已。得到了兰烨,他们壮大了势力,吃亏的只是我们胡疆。”大妃握紧拳头,据理力争。 “大妃多虑了,我们得到了兰烨,不也是壮大了势力吗?”柳妃的声音从大帐处传了进来。 大妃猛地转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指着柳妃说:“大汗怎么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大汗要做天下的王,妹妹前来为大汗助威。大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愿意大汗问鼎天下呢?我们胡疆兵强马壮,完全有资格征服天下,我们大汗英明神武,完全有资格成为天下之主。大妃屡次阻挠,也不知道是因为何故。”柳妃妩媚地一笑,走到了大汗的身后,向他行了个礼,挑衅地看向大妃。 大汗听了这些话,很是受用,捋着胡须点头。 峥嵘郡主恼火地瞪着柳妃说道:“柳妃怎么能在父汗面前煽风点火?外面的局势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吃了好几场败仗,我们的士兵长途跋涉而来,早就疲惫不堪了,为什么要让大家去送死?” “郡主此言差矣,为国捐躯是至高无尚的荣幸……” “那你怎么不去捐躯, 让父汗赏你战马盔甲,你就去替父汗打江山吧。”峥嵘郡主怒了,指着柳妃斥责。 柳妃转身,跪到大汗面前,抱拳道:“请大汗赐妾战马盔甲,妾愿为大汗冲锋陷阵,万死不辞。” “好。”大汗扶起了她,不满地看向大妃,“大妃,你跟我过了一辈子了,怎么还不如柳妃了呢?这天下眼看唾手可得,你怎么总是跟我唱反调。” “大汗,大妃也是为了峥嵘郡主。郡主心系帝夜天,难免要为他说话。不过,郡主,我要劝你几句,帝夜天靠不住,还是我们自己的勇士才靠得住,你应当找一个像大汗一样的男人,这样才会幸福。”柳妃笑笑,大声说道。 这人的嘴巴真厉害!峥嵘郡主和大妃互相看了看,都不出声了。 大汗的心里未必不知道这战局如何,帝夜天率军反击之后,胡疆折损严重,虽然嘴里说得兵强马壮,但是粮草也跟不上了,再拖上一两月,必会大败而归。 “大汗,大营外面来了两个人,自称是御凤澜和帝夜天。” “什么?”大汗愣住了,疑惑地问:“是谁?” “御凤澜和帝夜天。”侍从大声说道。 “怎么可能,他不是正在瑶城?怎么可能这时候到了我这里?”大汗拧眉,大步走到了帐外。 远远的,只见一双男女骑在一匹金色的独角马上,正朝这边看着。 “真是他们。”峥嵘郡主跑出去看了一眼,欢呼着往那边奔去。 “他们来这里干什么?难道是求情?”柳妃眼珠子骨碌一转,快步走到大汗身边,小声说:“大汗,机会来了,捉住他们两个,兰烨就是您的。” 大汗眼睛一亮! “大汗,不可。”大妃眉头紧锁,大声说道:“到时候北唐的目标就是我们了!千万不能这样做。” “大妃,你也太长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柳妃不屑地说道。 第478章 你们怎么来了 “对,大妃,你还是下去吧。”大汗挥了挥手,不悦地扫了大妃一眼。 大妃跟在他身边这么久,第一回被他赶下去。 她脸色一沉,刺了一眼柳妃,转身就走。 “大汗,姐姐老了……”柳妃偎在大汗身边,手抚过他的肩,娇声说:“她已经不能理解,不懂体贴大汗的雄心壮志,大汗正当壮年好时光,一定会创一番大事业,让胡疆扬眉吐气。” 大汗连连点头。 他本来就是个耳根子软的人物,那时候听大妃的,现在听柳妃的。 谁哄得他高兴,他就听谁的。 峥嵘郡主拉着缰绳,让他们二人下了马。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去接归寒邪了吗?”她兴奋地拉着御凤澜的手,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你们小心点,柳妃在这里,她不是好人,想对付你们。” “知道了,带我们过去见大汗吧。”御凤澜严肃地点了点头。 “皇帝哥哥,你没看到我吗?”峥嵘郡主嘟嘴,摇了摇归寒邪的胳膊。 归寒邪面无表情地抬了抬眼睛,拉住了御凤澜的手。 “怎么板着脸,冷冰冰的呢。”峥嵘郡主瞪了归寒邪一眼,拉住了御凤澜另一只手。 御凤澜转头看了一眼归寒邪,他的伤还没好,陪她千里迢迢奔来这边,不知此时身上的骨头是不是还在痛。 “父汗,这就是兰烨的皇帝,皇后。” “大汗。”御凤澜双臂交叉,向他微微一笑,“我是御凤澜,这是我的夫君帝夜天。” 不待他们出声,柳妃上前一步,挑衅道:“咦,在你们兰烨,女人是可以代替男人说话的吗?” 御凤澜看了看她,笑道:“正是,不过,我看胡疆也这样,柳妃安好?” 柳妃语塞,赶紧退了一步。 大汗的眼珠子盯在御凤澜的脸上 ,这脸太美了,风尘赴赴却没掩去她半点美貌。 “大汗,我们可以进去吗?这里,有点冷呢。”御凤澜笑吟吟地看着他。 “请。”大汗向归寒邪抱了抱拳,笑道:“兰烨皇帝请。” “请。”归寒邪唇角勾了勾,大步走了进去。 御凤澜一直没有撒开他的手,怕他看不到,撞到绊到,这毕竟是陌生环境。 “皇帝,请。”大汗落了坐,给二人指了指右侧的方向。 御凤澜和归寒邪手牵手过去,并肩坐下。 “大汗,我们前来,是想与大汗并肩作战,击败北唐。”御凤澜开门见山地说道。 大汗笑了起来,轻轻摇头,“皇后很有趣。” “我知道,大汗觉得能与北唐一起击退兰烨。但是兰烨若这么好击退,又怎么会一直到现在,你们还寸步不进呢?我与夫君商量过了,峥嵘郡主是我结拜姐妹,我们应当化干戈为玉帛,共创新局面,夺下北唐国,一分为二,兰烨与胡疆共看海景。”御凤澜微笑着说道。 柳妃拧眉,忍不住说道:“皇帝为何不出声?” “因为我喜欢听皇后说话,很动听,不是吗?”归寒邪端起了茶碗,傲气十足地一笑。 “皇帝哥哥很爱皇后。”峥嵘郡主瞪了柳妃一眼,不悦地说道:“你少多嘴。” “郡主放客气点。”柳妃顿时针锋相对。 御凤澜侧过脸,跟归寒邪耳语了几句。 “你们说什么?”大汗好奇地问道。 “我们有几件事要告诉大汗。” 御凤澜站了起来,脆声说:“头一件,小汗王和小叶汗王虽是被我们击退,但是实际上捉住他们的人是薄念倾,他已经与北唐诏在一起了,小汗王和小叶汗王都在他们手中,受尽了折磨,准备用他们来要挟大汗。” “我知道 ,北唐诏攻下了瑶城。”大汗不置可否地一笑,显然不信。 “薄念倾是什么人,想必大汗知道。北唐诏与他合作,大汗还能信任他们吗?”御凤澜又说道。 “为何不能信?总比信你们这些伤害我们胡疆将士的兰烨人强多了。若你们真的有诚意,为何又不愿意立郡主为后呢?”柳妃又多嘴了,她红唇一歪,挑衅地看着御凤澜。 御凤澜冷眼看大汗和柳妃,明白了大妃为何要向外人求助,看来柳妃已经左右了大汗的思想,大妃的地位岌岌可危。 必须除去柳妃! 她笑了笑,轻声说:“我们一路奔忙,很饿了,不知大汗能否现在请我们好好吃一顿?” “那是当然。”大汗连连点头,大声说:“来人,带兰烨皇帝和皇后下去歇息,准备晚宴。” “我带你们下去。”峥嵘郡主跑过来,拉住了御凤澜的手,扭头瞪了一眼柳妃,把他们带出了大帐,直奔大妃的帐中。 大妃正在头痛,抚额发愁。 郡主过去,搂着她的肩小声说:“母妃别理那个恶妇,她仗着年轻,父汗宠爱她,越来越过分了。” “杀了她就好了。”归寒邪上前一步,淡淡地说道。 “什么?”大妃拧了拧眉。 “她死了,就没人拦着大妃的路了。”归寒邪掀起长睫,唇角一勾,“不应该活的人,就应该当机立断,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还要让她死得有苦说不出。” “杀她……”大妃犹豫了,不是没想过,但是她又怕大汗动怒。 “我来办。”归寒邪笑容更盛。 半个时辰后,宴会开始了。 御凤澜和归寒邪并肩进了大帐,里面坐的都是胡疆的将领。 帝夜天这人名扬天下,把他们打得灰头土脸,现在看到他,他们难免有些激动。 有憎恶的,有气愤的,也有钦佩的。 各色目光在二人身上交织,不肯挪开。 “来,我们共同敬兰烨皇帝一杯。”大汗举起了酒碗,乐呵呵地说道。 柳妃偎在他的身边,死死地盯着归寒邪,唇角挑着一抹狠毒的笑意。 这是鸿门宴。 御凤澜抿了一口酒,看向前方。柳妃的神情正在告诉她,这饭不好吃。 好在酒里没毒,小王后没有反应。 忽然,数名大汉涌了进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把他们两个用铁链锁住,严加看守。”柳妃兴奋得双眼放光,指着二人大声说道。 一群大汉抖着手里的铁链,把二人的手脚死死锁上,拖着往外走。 “你们也太不客气了,锁我可以,锁皇后干什么?”归寒邪抖了抖手腕,铁链掀起来,砸得身边的人门牙都掉了。 “来人,来人……”他们慌成一团,护着那个被打掉牙的人退了十多步。 “你们这些胆小鬼,我不过用铁链打你一下而已,嚷什么嚷。”归寒邪冷着脸,抓着铁链慢慢摇了摇。 就这一个动作,又把他们吓坏了,齐齐往后退。 “好了,等大汗冷静了我们再谈吧。”御凤澜摁住他的手,往下摁了摁。 归寒邪若真来了暴脾气,这些人只怕全得死光,但这样的后果就是胡疆和兰烨彻底为敌蠹。 人群又慢慢围上来,押着二人进了大牢。 给的待遇还算不错,没有把二人吊起来捆起来毒打,也没有丢进烂草堆里受折磨,就把二人往牢房里一推,大锁一上,完了。 御凤澜拿出小刀,切烤羊腿吃。 归寒邪盘腿坐在她身边,勾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给你。”御凤澜把羊肉放到他的手里,小声说道。 “小凤凰,你为什么愿意为他刀山火海 ?换一个人不行吗?”归寒邪慢慢转过头,低声问她。 “这个……”御凤澜嚼了口羊肉,轻声说:“你为什么愿意为我来呢?” “我就是想……”归寒邪恼了,粗声粗气地说道:“现在是我问你,不是你问我。” “你回答了呀。”御凤澜轻笑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情深。” 归寒邪一口咬了羊肉,狠嚼几口,恨恨地说道:“总有一天,我斩断你们的一往情深。” “或者有一天,你遇上你自己的一往情深,你自己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我们一起倚栏听雪,对月痛饮。”御凤澜抱着膝,想像归寒邪未来身边女子的模样。 “呵,你应该让帝夜天去祈祷他比我命长。”归寒邪鼻子里哼了两声,把手往锦袍上抹了两下,往后一倒,突然就伸手在身上拍了几下。 “你干什么?”御凤澜眼睛一瞪。 “揍他。”归寒邪嘴角往下弯,冷冷地说道。 御凤澜愣了一会儿,扑哧笑出了声,“你真像个孩子。” “怎么着,让我叫你一声娘亲?”归寒邪嗤笑。 御凤澜歪着脑袋看了他会儿,抿唇一笑。 “小凤凰……”归寒邪的手探过来,顺着她的胳膊往下,停在她的袖角上,紧紧地攥住,长长地叹气,“你是我的命啊……一万遍,十万遍,你怎么拒绝我都成,不要不见我,行吗?” 御凤澜愣住了。 帝夜天也说过这样的话,她有什么好,让两个男人把她当成了命。 “归寒邪……”她喃喃地唤了一声。 “嗯。”归寒邪松开了她的袖子,双手覆在脸上,闷闷地说:“你要是敢不见我,我每天都揍他,我不好过,也让他不好过。” 御凤澜笑了,往他肩上打了一把,“行了,不见谁都行,不能不见你啊。” 第479章 不见他也行 “不见他也行?”归寒邪眼睛一亮。 “不行。”御凤澜摇头。 “小骗子……”归寒邪一骨碌爬起来,手指往她的脸上戳过来,毕竟是看不到。 全凭听声音辩方向。 御凤澜也没想到他会戳她的脸,正好转过头,这一手指正好点到了她的朱唇上面。 他的呼吸紧了紧,随即手指在她的唇上轻轻地抚挲了几下。 “哎……”御凤澜拉下了他的手指,啐道:“你的手哪里都碰过了,还碰我的嘴。” “对啊,还撕过脚皮呢。”归寒邪嘴角一扬,坏坏地笑了。 “呸……”御凤澜把剩下的烤羊腿吃光,转头看牢房外面。 那些人把牢房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滴水不漏,无数只眼睛一直只着他们二人。 “快到时辰了吧。”她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小声说道。 归寒邪挑了挑眉,嘟囔道:“我宁可和你一起在这里坐牢坐一辈子。” 御凤澜没和他斗嘴了,扶着牢门站起来,慢步走到木栏边,朝外面看着。 此时又有一行人被推过来了,这是上回大妃为了迷惑柳妃,让人捉走的申晋一行人。 并没有为难他们,一直关在大营这里。 “主子?”申晋看到归寒邪,顿时一喜,“主子您怎么样?” “好得很。”归寒邪嘴角撇了撇,嘲笑道:“申晋,你这孙子成天被捉来捉去的?有没有本事啊?” 申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好了,歇会儿吧。”御凤澜掩了掩嘴,朝申晋笑了笑。 “可是……他……归……” 申晋从归寒邪唇角招牌式的笑容上认出了他,长吐了一口气,坐到了一边。 和归寒邪斗嘴,只会被他嘲讽得无地自容,还是闭嘴的好。 “龟孙子。”归寒邪又骂了句,抖动手上的铁链,也不知道到底是在骂谁。 申晋掀了掀眼皮子,不理他。 外面有些吵,不少人转头看向了大帐的方向 。 柳妃给大汗沏了碗热奶茶,笑着说:“大汗英明,这回有了这样重的筹码,执掌天下,指日可待。” 大汗捋了捋须,得意地笑了笑。 柳妃赶紧给他福身行礼,娇媚地说道:“恭贺大汗,贺喜大汗。” 大汗的嘴都咧到耳根后面了。 此时突然有侍卫快步进来,附到大汗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他的脸色变了变,狐疑地看了一眼柳妃。 柳妃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没事。”大汗拧了拧眉,抬步往前走。 但没几步,腹中突然绞痛,他捂着肚子痛呼几声,跌跌撞撞地栽了几步,跌坐在了地上。 “大汗,您怎么了。”柳妃赶紧过去扶住他。 “我肚子痛……”大汗脸色苍白,大声呼痛。 “传太医。”侍卫赶紧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峥嵘郡主和太医一前一后跑过来了。 “大汗……您中毒了……”太医给他把了脉,脸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到他的面前。 “什么?”大汗眼睛一瞪,脸色极为难看。 “一定是帝夜天他们!”柳妃脸庞扭曲,厉声说道。 “这是什么味道……”太医吸了吸鼻子,跳起来,大步走向桌边,捧起了大汗喝的茶碗,顿时尖声嚷嚷:“大汗,这是谁给您沏的茶?这茶里有毒,是断肠根。” 他拿出银针往茶碗里一探,举起来给大汗看,针变得绿莹莹的,泛着阴凉的光。 “大汗,这毒的量不轻啊,臣马上给大汗煎药解毒。”他放下银针,快步下去。 “嗯?”大汗扶着椅子扶手勉强抬了抬屁股,又重重跌坐下去,指着柳妃说:“柳妃,你想干什么?” “大汗,冤枉,这是冤枉臣妾……”柳妃脸色煞白,尖声辩解,“一定是帝夜天他使的诡计。” “怎么回事?”大妃匆匆进来了,一看到这场面,连忙过去扶住了大汗,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用手揉 他的背,用帕子接住他吐出来的脏东西,心痛地说道:“大汗,您得挺住啊。” “母亲,父汗中毒了。”峥嵘郡主端着白水过来,服侍大汗喝水。 “大汗,一定是帝夜天,让他交出解药!” “他被人团团围住,如何下毒?这茶水全经你的手,别人碰不到,柳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是怎么回事?”柳妃恼火地说道:“大汗,千万不要听信她们的谗言。” “好了,这时候不是追求责任的时候,峥嵘你过来,我们扶你父汗躺下。来人,打水过来,快给大汗擦洗。”大妃镇定地指挥。 奴婢们赶紧忙活起来。 大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不停地打摆子,痛到肠子都像是要裂掉了,但是思绪却异常清晰。 他看着大妃红着眼睛守在身边,擦汗喂水,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叹。 结发夫妻,三十年感情,更靠得住啊。 柳妃也想挤过来,但每次都被峥嵘带着奴婢们挤开。 她火了,又开始大声嚷嚷,吵得大汗头晕脑胀,心中一股无名火直冒。 到了下半夜,大汗的痛苦终于减轻了,他疲惫地合着眼睛,想睡会儿。 “捉到了两个奸细。”此时突然进来了个侍卫,大声说道。 “小声点,没见大汗睡了?”大妃威严地说道。 大汗又睁开了眼睛,手指轻轻抬了抬,“说。” “搜出了密信。”侍卫双手捧上了密信。 大妃点了点头,大汗身边的侍从接过了密信,拆开了,过来念给大汗听。 “明日午后,将帝夜天和御凤澜送至青蛭山。小汗王和小叶汗王我已为你除去,事成之后,你立小柳可汗为王……” 侍从的声音越来越小,不停地拿眼睛瞟柳妃。 “放屁,这是陷害。”柳妃急了,扑过来想抢密信,“让本妃看看,这是谁想陷害本妃?一定是大妃,是你,是你这个毒妇。” “放肆!”大汗撑着双臂,想坐起来。 “大汗莫伤了身。”大妃赶紧扶住她,扭头看向柳妃,冷冷地说道:“是不是你干的,一查便知。若真是你下毒,你的手上身上说不定还有毒药。来人,搜。” “大汗,大汗……”柳妃尖叫着,急得大哭,“大汗,真的不是臣妾!” “搜搜就知道了,你怕什么?”峥嵘冷笑。 两名侍从上前去,开始在柳妃身上乱搜。 “喂,你们轻点。”柳妃气得发抖,却不敢拒绝,“大汗,臣妾会证明给你看的,绝不是臣妾。” 她正在嚷嚷,侍从却从她的衣服里搜出了一只小纸包。 “这是什么了……”柳妃瞪大眼睛,呼吸一紧。 “让太医看看,这是什么东西。”大妃站了起来,指着伺候在一边的太医说道。 太医连忙走过来,接过了纸包,飞快地拆开来闻了一下,眉头紧皱,小声说:“断肠根,是北唐人最爱用的毒药,和茶水混合后,毒性增强数倍。” “什么?不,这一定是你们刚塞进我衣服里的。”柳妃尖叫了起来,猛地走向了大汗,“大汗,大妃想害臣妾,大汗救臣妾。” “行了,我如何害你?我今日都没有与你说过半个字。” 大妃怒斥道:“柳妃,你和你那两个侍从的事,我都不想说。你年轻,仗着大汗宠你,处处刁难我,我也就忍了。谁你能让大汗高兴呢?为了大汗,我也能忍。但你怎么能这样害大汗?他可是这世上最宠你的男人啊!” 大汗越听,脸色越难看,愤怒地盯着柳妃,“你说,为什么这么做?” “真的不是我啊,大汗……”柳妃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那两个侍从,是真男人。”大妃咬牙,愤怒地说道:“你的两个儿子……还不知道是不是大汗的!我一直忍着,是怕大汗难过。他毕竟真心爱你,真心疼你的两个儿 子……” “你不要血口喷人……大汗,不要相信她,不要……”柳妃的眼睛瞪得老大,身子越抖越厉害。 “去,把那两个侍从抓来。”大汗拍打着榻沿,大吼道。 侍从匆匆跑去了,不一会儿,抓着两个男人进来了,往地上一推。 “剥开看!”大妃看了一眼柳妃,大声说道。 侍从撕开二人的裤子,大妃赶紧转开了头,峥嵘一声轻呼,也捂上了眼睛。 “是男人。”侍从看清楚了,转身向大汗禀报。 “不是,他们不是我的人,不是……”柳妃已经懵了。 “娘娘……娘娘救小人……”两个人往她身边爬,哀声求饶。 “拖出去,杀了。”大妃挥手,厉声说道。 大汗暴怒,挣扎着爬了起来,夺过了侍从手里的刀,刀起刀落,砍在了柳妃的肩上,直接削掉了她的右臂。 她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痛呼打滚。 “贱人,贱……人……”大汗又骂,又挥刀砍了下去。 峥嵘背对着这边,肩膀紧缩着,后面的没声音了。 也不知道大汗砍了多少刀,柳妃已经血肉模糊,看不出人样。 “大汗,好了,别为她气坏了身子,您先去臣妾那里歇会儿。来人,把这里收拾干净。”大妃扶住了他,从他手里拿走了刀,往地上一丢,踩过了柳妃的血泊,和他一起出去。 峥嵘郡主拧了拧眉,死死捂着脸,跟着跑了出去。 “来人,把柳妃的两个儿子带进山里,杀了吧。”大妃把大汗送进帐中,又转身出来,叫过了两个亲信。 峥嵘听到了,连忙阻止道:“娘,您这是要干什么?” “斩草不除根,以后只会祸害你和你的兄弟们,他们必须死。”大妃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进了大帐。 峥嵘郡主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向了另一个方向。 几个侍卫正把两个男孩子带出来,推上了马车。 “母亲……” 第480章 闭嘴 “闭嘴,此事你不要管。”大妃用前所未有的凌厉无情的眼神盯了她一眼。 后宫从来都没有善良的人,善良都用来祭奠青春和爱情了。 峥嵘郡主心里升起一股寒意,握紧了马鞭,闭上了眼睛。 这计策,是归寒邪出的,毒药也是归寒邪给的。 那两个侍从是大妃以重金和对其后代许诺,让两个男奴扮成的。 大妃身边早就养了一些能人异士,在关键时候能起大作用。 柳妃腰带里的毒药,也是大汗身边那两个侍从在搜的时候放进去的。 至于柳妃给大汗的那杯茶,是早早就在茶杯上抹了毒而已。 柳妃必死,但死况太惨,父汗挥刀时那狰狞无情的模样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 还有那两个兄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活泼开朗,态度恭敬温和,并没有错啊! 峥嵘郡主突然有了种罪孽感,为杀柳妃,却要死好几个无辜的人,这样是不是太狠毒了? 天亮了。 归寒邪和御凤澜被放了出来,大汗亲自在牢外迎接二人,笑吟吟地说道:“委屈皇帝了,我已经想好了,要与你联手,打败北唐。不过,我要所有的那些战马!” “好说。”归寒邪笑笑,大大咧咧地说道:“公马母马,统统给你。” “好,一言为定!”大汗眼睛一亮,抚掌说道:“从此刻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当然是朋友。”归寒邪又咧咧嘴,向他举起了右手。 大汗愣了一下,赶紧和他击掌盟誓。 “大汗与我,永远是朋友。”归寒邪又说道。 大汗连连点头。 大妃亲自拿来笔墨,让二人签下盟书。 “我们的兵马,即刻启程,去攻打北唐。我们里应外合,踏平北唐国。听说他们的海国,风景很好啊。”大汗抚掌,乐 滋滋地说道。 “申将军留在这里吧,做为我们的联络人,大小事情,他都可以代为决断。”御凤澜转头看向申晋。 “是。”申晋连忙抱拳。 “放心,我会照顾好申将军。”大妃走过来,笑吟吟地说道。 从胡疆出来,正是正午,出太阳了,积雪融化,凉嗖嗖的风直往人脖子里灌。 二人拐过了山道,只见前面等着十名骑士,领头的人是峥嵘郡主。 “我和你们去,杀敌去。”峥嵘郡主笑着说道。 “很危险的!”御凤澜想劝退她。 “危险又如何,人生一世,总要做点轰轰烈烈的事。而且我现在不想回去看到父汗和母妃,我觉得他们太狠毒了。” 御凤澜一听,就知道是为昨晚的事。 于是轻轻点头,小声说:“好,追随你自己的心吧。” “走吧。”峥嵘郡主一挥鞭子,往前疾冲而去。 小金撒开四蹄,很快就超过了她们一行人,还故意蹬起了雪泥往他们身上抛。 “等等我们。”峥嵘郡主奋起直追,大声叫道。 御凤澜靠在归寒邪的身前,小声问:“你跟我回去吗,还是要去逍遥去?” “怎么,利用完了就不想见我了?”归寒邪脸一板,不痛快了。 “我什么也没说。”御凤澜挑了挑眉,缩进了披风里。 归寒邪嘀咕,“哼,赶我走,我一天揍他十回。我还要还四处去找女人,天天让他直不起腰。” 御凤澜想像了一下那情形,忍不住地笑。 帝夜天再生他的气,又能怎么样呢? 这两个人骨头里,流的是对方的血啊。这种奇妙的缘份,是割舍不掉的。 帝夜天化妆成红甲军,在城里走了一圈,大致知道了情况。 那些百姓被绳子串在一起,隔百个人,挑一个人捆上火药管,只 要点燃,这些人就会炸飞。 这是北唐诏准备用来对付青衫军的法宝。 他没有看到薄念倾,他的人也一个没见着,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先出城。”他停下脚步,低声说道。 两名侍卫跟着他转身,三人正要往回走时,几骑快马过来了,领头的正是薄念倾。 “他回来了。”帝夜天眸光沉了沉,退了两步,和别的红甲军一样,勾下了头。 “郡王。”迎面又来了几匹马,拦住了薄念倾,一行人正好停在了帝夜天的面前。 “郡王去哪里了?诏王殿下一直在等您。” “出去看了看。”薄念倾面无表情地说道。 “请郡王看看这个。”北唐诏的人捧出一只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枚玉印。 薄念倾的手从披风里伸出来,突然,他转头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帝夜天。 虽然都是一身红甲,但是帝夜天站在这里就是有种强大的气场,让人忽视不了他。 “拿下你的头盔。”薄念倾用马鞭指向帝夜天。 帝夜天抬起头,用北唐话冷冷地回道:“红甲军只听令诏王殿下,除了他,没人能让我们拿下头盔。郡王在我们北唐大营,还是不要太狂傲。” “呵……”薄念倾双瞳蓦地一缩,突然挥起鞭子,打向他的脑袋。 帝夜天闪身躲开了这一鞭子,但他身边的几人没有躲过,被一鞭子打得飞出老远。 帝夜天惊讶地看向薄念倾。 这人的武功怎么变得如此之高了? “拿下你的头盔!”薄念倾冷酷地斥责道。 帝夜天抬了抬下巴,还是不动。 “薄念倾,你不要太过分,我们可不是你的手下。”四周的红甲军被他高傲的态度激怒了,围了过来,扶起了被他打伤的红甲士兵,对他怒目而视。 “他是奸细。 ”薄念倾指着帝夜天,冷冷地说道。 “我看你才是奸细,目中无人,把这里当成你自己的地方了。别忘了,我们的主子,都是诏王殿下,你不过是给殿下牵马的一介马夫而已。”帝夜天平静地回道。 “混帐。”薄念倾身后的人忍不住了,拔出刀,逼近了帝夜天。 “吵什么?”北唐诏的声音传过来了。 众人转头看,红甲军抢先告状。 “薄念倾突然发疯,打伤我们的兄弟。” “他是奸细。”薄念倾指帝夜天,冷冷地说道。 “他们都是红甲军,怎么会是奸细。倾郡王你太多虑了,我让你看的东西,你看了吗?”北唐诏不可置否地挥了挥手,追问道:“那东西是不是兰烨皇宫出来的真迹?” 薄念倾扫了他一眼,转身走向了帝夜天,伸手就要揭他的头盔。 “喂,你也太不把诏王殿下放在眼里了吧?你算什么东西?”帝夜天的侍卫开始发难了。 薄念倾手一挥,直接把侍卫打开。 北唐诏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帝夜天,“你揭给他看看,免得他发疯。” 因为战马太过彪悍,跑得太快,脸上露出一寸肌肤,都会被风割伤,所以这头盔很特殊,只露一双黑眼珠。 帝夜天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双手捧住了头盔,冷冷地说道:“若属下不是奸细,请倾郡王给诏王殿下跪下赔罪。” 薄念倾直直地盯着他,看着他一点点取下了头盔。 其实帝夜天戴的这张面具,其余红甲军也不认得,他是在进城之后杀了一名红甲军,夺了他的衣服,拿了他的腰牌,这人还是个小队长。 但是这时候没人会帮薄念倾,他太猖狂了,从来不把北唐人放在眼里,早就惹恼了他们。 所以没有一 个人会说不认识帝夜天,都站在一边看着,等着薄念倾出丑。 “你叫什么,哪个队的?”薄念倾质问道。 帝夜天镇定自若地说了个名字。 “是他吗?”薄念倾问四周的人。 “是他。”帝夜天带的人立刻说道。 薄念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会儿,伸手在他的脸上用力抠了一把。 帝夜天此时突然动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往后用力一甩。 薄念倾身形落在了断墙之上,站稳之后,转身看向了帝夜天,厉喝道:“帝夜天。” 这名字一喊出来,一群人像见了鬼一样,尤其是北唐诏,吓得赶紧往回跑,不停地大叫,“来人,来人,快抓帝夜天。” 帝夜天丢了头盔,慢步走向薄念倾。 “装神弄鬼干什么?”薄念倾卷了一缕发,冷笑道:“想不到你现在成了缩头乌龟了。” “想捉只王八吃,偶尔忍忍也行。”帝夜天撕下面具,直视着他,“薄念倾,你准备什么时候跳进锅里去?” “真的是他,真的是!”有人大喊了起来。 北唐诏爬上了马,掉转头就往回跑,“集合兵马,集合兵马!活捉帝夜天的,赏十万金。” 但哪有人敢轻易上前去,他们握着兵器围在一边,没有人敢当出头鸟。 “倾郡王,杀了他。”北唐诏躲到了一处断墙后,大吼道。 薄念倾飞身起来,手中多了两把软剑,攻向帝夜天。 帝夜天和他一交手,就知道这人的功力已经不在他之下,难怪能把归寒邪逼到了悬崖底下。 二人交手了数百招还是平手。 四周的人越围越多,帝夜天找准机会,虚晃一招,往人群外冲。 他不能让北唐诏反应过来,拿着百姓和帝琰来威胁他,他得抢先离开。 薄念倾一路咬紧他,二人疾奔出城。 第481章 让他给逃了 那里有人接应帝夜天,等他一出来,马上开始朝薄念倾放箭。 只见他身形猛地停住,袍袖一振,卷了那些箭,往回打来。 有好几名侍卫都被飞箭击中了,痛呼中飞退老远。 但是因为这一耽搁,帝夜天已经上了马,往远处奔去。 “该死的,让他给逃了。”他握紧拳,瞪着赤红的眸子,恨恨地看着那一行人的背影。 回到城里,红甲军正在搜城,想找出留在城中的奸细。 “哼,一群窝囊废。”他不屑地骂道,从人群里径直走过。 “倾郡王,你怎么让他给逃了?”北唐诏往他身后看了一眼,焦急地说道:“这人太厉害了,到底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没察觉呢。他进城来,也不知道干了什么……” “够了。”薄念倾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他的话,“你的红甲军难道是摆设吗?上万兵马在外面,居然不敢上前捉他,什么铁蹄雄狮,一群吃干饭的酒囊饭袋。” “喂,你太过分了。”北唐诏变脸了,一拍桌子,怒吼道:“薄念倾我忍你好久了,你不是口口声声说你有本事捉住他吗?人呢?人去哪里了?你哪里有资格来教训我?” “对,薄念倾,我看你就是个蹭吃蹭喝的货色。”四周的人都开始指责薄念倾。 薄念倾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身形一闪,一掌掐住了北唐诏的咽喉,冷冷地说道:“我最恨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偏偏还要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他越来越用力,北唐诏的眼睛越瞪越大,突然间,他的喉骨发出一声碎响。 他居然被薄念倾给活活掐死了。 四周静了片刻,众人反应过来,怒吼着冲向了薄念倾,但他们不是薄念倾的对手,他很快就把这些人变成了肢离破碎的尸体。 他站在尸堆里, 一身是血,像修罗一样。 “现怎么办?”随从小声问他。 “找出他的帅印,我来指挥红甲军。”他踢了一脚北唐诏的尸骨,冷冷地说道。 “他们会听吗?”随从不安地问道。 “他们又知道我是谁?”薄念倾冷笑,手里的剑在北唐诏的脸上乱划了几下,“等杀了帝夜天,再告诉北唐人,北唐诏是被帝夜天杀了的。” “郡王英明。”随从们连忙抱拳奉承。 薄念倾把剑一丢,走到大帐一角,倒水洗手。 今日见到了帝夜天,想杀他的心思,更浓烈了,恨不能……把他粉身碎骨。 “情况怎么样?”见帝夜天回营,众人紧张地围了上来。 “城中情况已经明白了,红甲军都是靠着马的彪悍,不管什么路都如履平地。废了这些马,也就胜了一半。还有薄念倾和北唐诏不和,要激起红甲军对他的反感,瓦解他们的联合。”帝夜天接过了茶,一饮而尽。 大帐外传来了躁动声。 “怎么……怎么又有一个皇上……”有人大呼。 “归寒邪回来了。”帝夜天眼睛一亮,拔腿往外冲。 只见数十骑快马冲了进来,归寒邪勒住缰绳,先把御凤澜放了下来。 “皇叔。”御凤澜拔腿就往他面前冲。 帝夜天马上抱住了她,紧紧地往怀里箍。 “辛苦了。”他低低地说道。 “我们办到了,和大汗签定了盟书,申晋留在那里。” 归寒邪坐在马上,一点点地撕了面具,往地上一丢,跳了下来,大大咧咧地说道:“拿酒拿肉来,爷饿了。” “去准备。”帝夜天点了点头,向归寒邪抱拳,“谢了。” 归寒邪咧了咧嘴,皮笑肉不笑,“我可不是为你办事。” “知道。”帝夜天收回视线,捧住御凤澜的小脸,低声说: “还要谢你。” “当然要谢我,你娶我真是大赚了,我还帮你拐了个归寒邪。”御凤澜嘻嘻地笑。 帝夜天尴尬地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进了大帐。 峥嵘郡主跳下了马,快步跟在他们的身后,叽叽喳喳地说发生在胡疆大营的事。 帝夜天转头看归寒邪,他脸上带着点得色,一副挑衅的样子。 说实话,情敌这样在眼前晃,还能抱着他的妻子大摇大摆地骑马,他真是想翻脸的。 但是,不能啊! “不能陪你,你和归寒邪吃了饭,好好歇着,我要议事,准备救回瑶城百姓。” “好,你忙。”御凤澜点头,抱了抱他,小声说道:“一定要保重自己。” “我知道。”帝夜天扶她坐下,掉头就走。 御凤澜知道这一仗难打,那些百姓多少缚住了他的手脚,让他不好强攻。 “吃吃吃。”归寒邪拿起筷子就吃,满不在乎地说道:“他死了,你正好跟我走。” “喂,你再敢诅咒他,我缝上你的嘴。”御凤澜变脸了。 “吃。”归寒邪夹了一筷子肉往嘴里塞。 御凤澜慢吞吞拿起了筷子,满腹担忧。 休整两天,青衫军列阵进攻。 御凤澜站在阵前看,帝夜天穿着一身银亮的盔甲。阳光,白雪,映在他的盔甲上,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青衫军都在心口上戴了面银片,这都是这几天赶制出来的,身上所有的银饰都拆下来了,打成薄片,磨成镜面,用来刺那些战马的眼睛。 “祝君凯旋。”御凤澜仰头看着他,小声说道。 “一定会的。”帝夜天点点头。 御凤澜勉强一笑,向他挥了挥手。 他收回视线,用力一挥剑,带着兵马往前冲去。 御凤澜在原地站了许久,才慢吞吞地回去。 归寒邪坐在院子里磨剑,咣 咣哗哗地惹人心烦。 “喂,你烦不烦?”御凤澜小声骂。 “心情很好,一点都不烦。”归寒邪笑嘻嘻地说道。 御凤澜抚额,快步回了大帐。 接着三天下来,她坐立不安,无法入眠。 都打了三天了,每天都有伤员送回来,就是没有打赢的消息。 风带来了前面的厮杀声,明明隔得这么远,还是能感受到地被撼动的声音,那是火药爆炸之后的动静。 “我想去看看。”她终于坐不住了,拎了把剑往外走。 “你会使剑吗?”归寒邪听着她拎剑的声音,问她。 “学。”御凤澜吹了声口哨,叫过小金。 “爱折腾,不过,我喜欢。我和你一起去,如果他中箭了,我就补一箭。”归寒邪站了起来,跟着她出来。 “归寒邪!”御凤澜要被他气哭了,鼓着眼睛,气愤地看着他。 “行行,不补箭,我补刀。”归寒邪笑得更快活了。 御凤澜双腿一夹马肚子,往外冲。 归寒邪身形飞起,直接跃上了小金的背。 “我,我……”峥嵘郡主的嘴里还塞着窝窝头,忙不迭地爬上了马,带着随从们追出来。 大营的侍卫根本拦不住他们一行人,眼睁睁看着他们冲了出去。 前面打得很惨烈,双方死伤惨重。 他们事先给马吃了草药,然后给往对方的马阵里投掷让马腿软的药末,再用银片去晃马的眼睛。 确实有效果,但是这些战马的彪悍程度也超过了他们的想像,驮着它们的主人,横冲直撞。 “这些怪物。”帝瞳抹了把汗,小声说道:“皇兄,我带人再冲一波。” “奇怪,今天怎么没有看到北唐诏?”帝夜天摇了摇头,注视着前面,低低地说道。 “他怕你,躲起来了吧。”侍卫小声说道。 “不像……你 看到那辆战车了吗?”帝夜天指向对方正中间的战车,沉声道:“北唐诏理应在里面,他性子急躁,打到这时候,怎么可能连头也不冒一下?” “叫骂一阵,激他出来。”侍卫大声说道。 “不……”帝夜天想了会儿,沉着地说:“你们上前去,大喊,薄念倾杀了北唐诏。” “啊?” “红甲军和薄念倾貌和神离,早生间隙。若没杀,北唐诏会出来稳定军心。若杀了,或者把北唐诏控制住了,出来的人就是薄念倾。” “若他戴了面具呢?”侍卫问道。 “只要他出现,我会出手。是北唐诏还是薄念倾,一试便知。”帝夜天一抖缰绳,带着人冲向前去。 数十侍卫到了阵前,大喊道:“薄念倾杀了北唐诏,诏王已死。薄念倾杀了北唐诏,诏王已死……” 他们喊了上百声,对方的阵果然有点乱了。 有几名大将转身奔向战车,明显是去请示北唐诏。 帝夜天手握长戟,策马往对方的阵前行去。 他速度不快,所以对方也没有马上有将领出来迎战。 战车里慢吞吞地钻出了一人,朝这边看着。 过了会儿,敌阵让开一条路,押上了一群人。 帝琰,童舸,还有一些百姓。 “皇兄。”帝琰跌跌撞撞地扑倒在地上,大喊道:“杀了这些人。” “帝夜天,若你愿意自尽,这些人就放回去。你自称明君,悲天悯人,那就来吧。”一名红甲军上前来,大笑道。 帝夜天握紧了长戟,突然飞身跃起,冲入阵中。 红甲军的战鼓顿时擂响了,上千人把他围于中间,一波一波地往他身边冲。 帝夜天挑开了刺向面前的长枪短剑,踩过他们的头顶,直冲战车。 “炸死他。”战车的人出声了,低沉幽森,正是薄念倾。 第482章 炸药 帝夜天在半空翻了个跟斗,落在了战车前面。 “用你捆在那些百姓身上的炸药吗?”帝夜天沉静地问他。 “怎么,你还有本事,拆了他们身上的炸药?”薄念倾冷笑。一身红甲,戴着头盔,眼睛里迸发出阴凉的光。 “没本事。”帝夜天摇头。 “那就和他们一起去死吧。”薄念倾大笑道。 “诏王……”终于有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看着他大声问:“你不是诏王。” “诏王被帝夜天的刺客杀了,我现在杀了帝夜天为他报仇。”薄念倾飞身起来,双手化为利爪,抓向帝夜天的眼睛。 帝夜天长戟挥过,穿过他的腋下,往空中一抛。 薄念倾在半空中翻了个筋斗,落回战车上。 众人正看得眼花时,他突然亮出了一双软剑,像银蛇一样,缠上了帝夜天的长戟。 这一打,又是数百回合。 “北唐诏被薄念倾杀了。” 青衫军的叫声越来越大,红甲军开始有些乱了,将军们回到战车边,看着二人,都不知道要不要出手。 “这个人真的是薄念倾,诏王凶多吉少了……” “现在怎么办?” 他们议论,不知所措。 主将没了,被结盟之人所杀,但这人此 时正在打帝夜天,这可真是大难题。 “把他们一起杀了。” 有人一咬牙,大声出主意。 这话一出,大家亮出了家伙,围攻帝夜天和薄念倾。 这一乱,青衫军趁机冲了过来。 “点燃火药,炸死他们。”薄念倾大吼道。 紫衣侍从冲向了那些捆着炸药的百姓,拿出火折子就要点。 火引子点着了,滋滋地冒着白烟。 百姓们吓得大哭,拼命地挤。 这时千军万马不退反进,冲了过来,把马背上驮的一只只大水袋丢了过来,数百只大水袋落下来,冰凉的水像雨一样,浇得他们透湿。 冷是冷了点儿,但是足能把引线和炸药浇透了。 帝夜天长戟挑中了薄念倾的头盔,往上一挑,把头盔挑掉了。 众将看清他的脸,义愤填膺,加紧了攻势。 此时青衫军已经完全冲了过来,把红甲军给冲乱了。 “哼,你以为你赢了吗?”薄念倾被逼退了数丈,远远地看着帝夜天,突然冷笑了起来。 帝夜天拧眉,心猛地一沉。 地下响起了滋滋地声响,奇异的味道往鼻尖里慢慢地钻。 薄念倾这几天在外面转悠,其实是在他们站的这片脚下埋火药去了,此时火药已经点 着了。 薄念倾要杀死的不光是青衫军,还有这些红甲军。 “这些火药里都装了毒粉,只要炸开,你们就一起去死吧。”薄念倾狂笑道。 帝夜天身形疾起,往后飞退。 “退回去!”他大喊道。 此时炸药已经点燃,一声又一声地炸响,毒粉在空中漫延,措手不及的青衫军和红甲军一个一个地栽倒在了地上。 “去死吧。”薄念倾落在战车上面,挥着双袖,笑得癫狂。 帝夜天飞快地点住了穴道,用帕子蒙住了口鼻,抓住了帝琰和童舸往回飞奔。 身后的青衫军倒下了大半,剩下的跟着他往回猛跑。 那是人间地狱,中毒的人在地上痛苦的哀嚎,但帝夜天却无能为力。 他停下脚步,愤怒地看着薄念倾,这个人已经堕了魔了,根本不是人。 “用帕子浸水,捂紧口鼻,能救多少是多少。”他把人放下,转身又冲了回去。 缓过气来的侍卫们赶紧照做,跟着他冲回去。 这样无济于事,毒雾散去的时候,尸横遍野。 帝夜天站在遍地尸海之中,恨恨地看着薄念倾。 他手里拿着一只酒囊,仰头大喝,然后一抹嘴唇,把酒囊丢掉,大笑道:“帝夜天,你拿 什么和我斗?你再多青衫军,我都能给你杀干净。过来给我磕几个头,我留你当狗。” “太猖狂了。”侍卫们怒极,却不敢上前。 薄念倾站在一片毒雾之中,一点事都没有。 “皇叔。”御凤澜冲到了,看到眼前这一幕,浑身发冷。 “薄念倾真的疯了!”她看向前方,愤怒地吼道:“薄念倾,你要害死多少人?” “呵,我当是谁呢,御凤澜啊。”他丢了酒囊,大笑,“快过来,我会疼你的,往事种种,既往不咎。” “这小子脑壳里是不是塞了屎?”归寒邪骑在小金背上,脸色铁青,新仇旧恨一起往脑子里涌。 “唷,你没死?”薄念倾看清了他,脸色一沉,冷笑道:“正好,让你再死一回。” “你烂成渣,爷也不会死。”归寒邪从背上取下弓箭,往那边射发三箭,“先送你一点礼物。” 箭射中战车,战车应声而裂。 薄念倾跳到马背上,大笑道:“臭瞎子,你也就这么点本事。” “行,你有本事,你有本事过来啊。”归寒邪策马上前,大声说道:“你不瞎,你蠢!长了个鱼脑袋,嚷什么嚷。” “你少图嘴上快活。”薄念倾被他骂得大怒 ,策马往前冲。 帝夜天跳上梨花,迎面而上。 “爷今天不把你的脑袋拧下来喂猪,爷和你姓。”归寒邪也骑着小金迎了上去。 御凤澜回到人群里,和他们一起给那些中了毒的青衫军喂水。 “没有解药啊。”大家愁容满面地看着她。 “不应该把珂离沧气走,先用解毒丸救他们,派人去请珂离沧。”御凤澜懊悔地说道。 扭头看前面,帝夜天和归寒邪已经和薄念倾打在了一起。 薄念倾现在这么厉害了,一对二,还能游刃有余,甚至还能把二逼得步步后退。 她很担心,薄念倾的心思从来就让人猜不透,也不知道还有什么诡计等着帝夜天和归寒邪! 薄念倾越战越勇,上千招下来,已经在帝夜天和归寒邪身上造出了数道伤口,更不时拿话刺激二人。 “哈哈,你们两个今天真有趣,一起死在这里,要不要把你们两个合葬,给你们做个冥婚啊?” “还有一件喜事呢,我让人去接你家姝儿了,等下,你们父女一起死透了,我带着御凤澜回去。还有归寒邪,你愿意给他当狗,也是件稀奇事,我也成全你,把你喂狗去。” 帝夜天面色铁青,不理他的挑衅。 第483章 太弱 “你们两个太弱了,太弱了!”薄念倾突然双掌发力,抓向了归寒邪的心口。 归寒邪身形闪过时,他又突然转了方向,去打帝夜天。 帝夜天闪躲时,薄念倾的身形疾冲向了阵前那抹娇小的身影。 “小御儿闪开。”帝夜天吼道。 御凤澜扭头,只见薄念倾已经像一阵黑色狂风,卷到了她的面前。 她心一沉,脑中空白了一下,下意识地挥手,小王后像箭一样冲出去,咬到了薄念倾的鼻尖。 薄念倾太过兴奋了,忘了她的小王后,被咬中之后脸色大变,赶紧往后退。 帝夜天此时赶到了,长戟狠狠地刺向他的后背。 薄念倾闪身,长戟穿透了他的肩膀,他一声痛呼,然后硬生生地从长戟穿了出去,捂着肩膀,脸庞扭曲地看向帝夜天。 “怎么,废了?” 归寒邪抱剑冲上,一剑一剑直攻他的死穴。 “臭瞎子。” 薄念倾脸上全是血,神情狰狞,像恶鬼一样。 他亮出一双软剑,死命地攻向归寒邪。 二人的动作太快了,看得人眼花缭乱。 帝夜天把御凤澜推到人群后面,丢了折断的长戟,取了一把刀,飞身扑上。 有鲜血的刺激,薄念倾更加疯狂。 小王后在他鼻子 上种下的毒液开始往他的脖子下面蔓延,一点点地变蓝。 他咬牙,狠狠咬破了指尖,在头顶上用力摁了一下。 “你这个人真是疯了。” 看到他居然用这样阴寒的办法逼升内功,帝夜天勃然大怒。 长刀一挥而下,削到了薄念倾的右臂上。 “帝夜天……”薄念倾双手都负了伤,垂在两侧,踉跄后退。 “好好的驸马不做,非要做鬼!”帝夜天越攻越凌厉,又是一刀刺进了薄念倾的肚子里。 “给我留几刀。”归寒邪冲上来,一剑刺进了薄念倾的心口。 “哎呀,刺得太准了,没得砍了!”他拔出剑,大声叫道。 薄念倾嘴里怄出大口的血,慢慢地往下倒去。 “啧啧,我怎么能刺这么准。”归寒邪用剑在他的身上戳了戳,唇角一扬。 帝夜天拧了拧眉,扭头看身后。 这一战打得太激烈,把将士们都看呆了,只怕数十年之后,都不会再有这样激烈的打斗。 就在此时,薄念倾突然挥手,打出了几枚暗器。 “闪开。”帝夜天听到动静,一掌推开了归寒邪,有两枚暗钉打入了他的肩膀。 几名将士冲上来,刀剑一起刺下,结果了薄念倾的性命。 “这个疯子,疯子… …”归寒邪抹了把冷汗,大步往回走,他的力气已经快用光了。 帝夜天拔出肩上的暗钉,用刀抵在地上,好半天才迈出了一步,然后往前一栽,昏死过去。 他已经数天没合眼了。 半个月后。 瑶城外的大帐里,帝夜天刚换好了药。 “胡疆正在打北唐,北唐折损严重,打不下去,给胡疆赔了不少钱,给了好几座城,还有美人,金角马,珠宝无数……他们暂时都不会有心思打兰烨的主意了。”童大人拿着信,喜滋滋地进来报信。 “知道了。”帝夜天掀了掀眼皮子。 “四爷不肯回去了,说就留在瑶城。”童大人放下信,沉吟了一下,看向帝夜天,“我们何时启程?” 这不是明摆的吗,要催着帝夜天回去坐江山。 帝夜天低眸看向御凤澜。 “回吧,我们继续开夫妻店去。”御凤澜点头。 “我也要去。”峥嵘郡主吃着窝窝头进来了。 “这窝窝头有这么好吃吗?”御凤澜问她。 “没有什么好吃的嘛!”峥嵘郡主耸了耸肩,小声说:“我都不嫌弃了,皇后你也不必看不惯。” “你吃吧。”御凤澜打自己的嘴。 峥嵘郡主和归寒邪斗嘴,没胜过一次,这一脸怒气 的,肯定是刚刚又被嘲讽回来了。 和帝夜天一起出来,归寒邪正在喂小金吃草。 “说好要送小金回去的,建一艘船,送它回去吧。”御凤澜轻声说道。 “回去安全吗?北唐人知道那岛的位置,每年都上岛去捕马。”帝夜天眉头紧锁。 “那怎么办?我们不能失约于它。”御凤澜轻声说道。 小金转过了头,温柔地看着她,咴咴地叫了几声。 “行了,先去接姝儿。”帝夜天活动了一下肩膀,在这里打扫战场,等着大家解毒,用了整整半个月,若不是事先把姝儿藏到了隐秘之处,可能真让薄念倾得手了。 “那个崔丹不见了,崔大人家里也不见他的踪影。”童大人跟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皇上,义父。”童妙音端着一钵药过来了,给几人行了个礼,行色匆匆地走进了右边的大帐。 “童舸还没有醒。”童大人担忧地说道。 “会醒的吧,毕竟珂离沧的医术高超。”御凤澜小声说道。 此时珂离沧从前面过来了,瞟了他们一眼,面无表情地过去。 光影就关在山寨的地牢里,受尽了折磨,而御凤澜他们却忘了救他,珂离沧恨上了,若不是御凤澜苦苦相求,他都不会回 来出手救人。 “慢慢缓和吧,他还在气头上。”帝夜天小声说道。 “没良心就是没良心,呵,变不成有良心的人。小凤凰,又不是人人都像我这样好。”归寒邪挑了挑眉,阴阳怪气地说道。 帝夜天很头疼,难道以后就要和归寒邪这样纠缠下去? “启程吧。”他扶了御凤澜一把,坐上了马车。 归寒邪的耳朵动了动,没跟过来。 “归寒邪……”御凤澜犹豫了一下,叫了他一声。 “不去。”归寒邪拍了拍小金的脑袋,粗声粗气地嚷嚷。 “别赌气,我们回京去。”御凤澜又说。 帝夜天的手立刻在她腰上拧了一下。 御凤澜咬住了舌尖。 马车晃晃悠悠地出去了,御凤澜往外面看,归寒邪站在小金身边,一脸怒容地看着他们走开的方向。 怎么办呢?御凤澜也为难极了。 “皇上,薄念倾的人招了,杀手王确实是崔丹的人。崔大人一生风流,妻妾很多,难免冷落正室。杀手王在京中行刺的时候遇上了崔夫人,生下了崔丹。”一名侍卫追上来,隔着马车窗子说道。 “难怪崔家就一个儿子,原来他是杀手王的儿子啊。”童大人从后面一辆马车里伸出了脑袋,一脸震惊。 第484章 长生不老 “那个杀手山寨有些年月了,杀手王一直暗中和崔丹往来。这个崔丹好男风,贪财,这回见天下大乱了,想兴风作浪。他让杀手王接近了薄念倾,想利用他搅乱时局,没想到被薄念倾察觉了,还中途劫去了阿宝公主和皎公主的金镯,拿到了先帝藏于帝陵里的黄金珠宝。” “先帝性子好妒,猜忌心强,一心想长生不老,轮回转世。没想到的是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在心上,国库被他搬进了地墓。” “他是防我,怕我夺江山,所以藏起了这些。”帝夜天拧了拧眉。 “防了又如何,还不是你的?”御凤澜小声说道。 帝夜天正要说话,突然嘴巴一痛。 “这小子……”帝夜天赶紧捂住了嘴巴,脸色一沉。 御凤澜看着他,小声说道:“你还是别给他脸色看,他说了,你要是让他不痛快,他就天天去找女人……你想想,你要是在上朝的时候,突然……” 帝夜天脸色大变!不光是这样,他和小御儿亲热的时候,那又会如何? 不行,一定不能这样继续下去,要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山河残败,一路上都见有难民正在返回家园,或者去投亲靠友。 大巫女带着几名侍从混在人堆里,快步往前走。 “该死的,什么都没捞着。”她气哼哼地往四周看了看,抓了抓开始溃烂的脸。 找不到合适的血,她的脸又开始烂了。 “快去给我抓。”她转过头,用力推了推身边的侍从。 “不好抓呀,您看看这四周,哪有年轻女子呀。”侍从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一路逃来,她们都快饿死了。 “你敢顶嘴。”大巫女恼怒地揪住了她的脸,使劲撕。 侍女被撕得大哭,奋力反抗了起来。 “你这个恶妇,一直奴役我们,折 磨我们,跟着你也是死,不如杀了你。”另几个侍女忍不下去了,一涌而上,把她推到了地上。 大巫女受了伤,又饿得半死,此时不是这些女人的对手,被她们推倒在地上。 不知道谁搬了个石头过来,往她的脑袋上狠狠一砸。 她一声惨叫,用尽千方百计恢复的脸,被砸得稀烂。 “杀人了!”有人吓得大叫。 侍女们爬起来,跌跌撞撞地逃了。 她捂着脸坐起来,惊恐的把掉下来的脸皮往上贴。 “这个女人好可怕啊。” 四周的人吓得赶紧躲开。 “她的脸掉了!” 她听着这些声音,又急又怒,猛地跳了起来,往前跑去。 前面是河堤,她到了河堤边,一个不稳,掉了下去,很快就被水给淹没了。 在人群里,有个女人小心地揭开了头巾,朝下面看,小声嘲笑,“呸,还以为你多有本事呢。” 这是陆云双! “美人。”前面有男人叫她,她飞快抬头看,只见一群不怀好意的男人正朝她看着。 她身形窈窕,独自行走,早就被这些人盯上了。 她暗叫不好,转身就跑,但没几步被他们给捉住了。 “哈,这个能卖个好价钱了。”他们大笑,抬她往马车上丢。 陆云双吓得大叫,但是难民太多了,根本没有人在意她的死活。 半年后。 兰烨各地的情况终于稳定了,帝夜天看着面前堆得小山的折子,轻轻地揉了揉眉心。 从薄念倾那里追回来的黄金解了燃眉之急,不过那崔丹还是没下落,有几回明明发现他了,后来又被他给跑掉了,现在也不知道躲去了哪个角落里数他的金银财宝。 滋……他的背上突然痛了一下。 归寒邪又在干什么? 他脸色一沉,反手去揉背心,今天已经换着地方痛了 十八处了! 不知道等下还会哪里痛。 “阿宝公主回来了。”御凤澜端着茶进来,轻声说道。 “阿宝掩埋了薄念倾。”帝夜天揉了揉眉心,低声说道:“随她去吧,不要问她了。” “嗯……你怎么了?”御凤澜放下茶碗,给他揉脑袋。 帝夜天轻轻地舒了口气,他也想知道,归寒邪现在到底在做什么,为什么他这样头晕脑胀,一身痛。 “我还要看会儿折子。”他挤出一抹笑,抬眼看御凤澜。 “那我回去了。”御凤澜拍了拍他的肩,往书房外走。 “那个……归寒邪没有来找你?”帝夜天放下狼豪笔,沉吟了一下,问她。 “没有。”御凤澜摇头。 “好,知道了。”他笑了笑,收回了视线。看样子,归寒邪是逼着他去找他呢。 等御凤澜人走远了,他立刻丢下了折子,沉着脸问道:“来人,去找找归寒邪。” “是。”申晋匆匆走开了。 帝夜天咬咬牙,抓起折子看了会儿,突然就往自己的脑门上拍,你打,我也会打! 御凤澜躲在外面看了会儿,憋得肚子都要痛了! 这样互相打下去,会不会越打越厉害,把自己打得内里出血? “爹……”姝儿的声音传进了耳中。 “乖乖。”御凤澜惊喜地转头,小家伙穿着鹅黄色的小宫裙,光着一双小脚丫,正笑眯眯地看着她。 “开口了,叫爹了。”香娘抱着小姝儿,笑着报喜。 门打开了,帝夜天快步出来,惊喜交加地接过了姝儿,用力地亲了一下,“我的小公主,真是聪明伶俐。” “怎么不叫娘呢。”御凤澜有点吃味。 “可能是爹字好叫。”香娘安慰她道。 “哼。”御凤澜逗了姝儿一会儿,看着帝夜天说:“归寒邪不会在行宫里吧?” “为什么在那里?”帝夜天好奇地反问。 “珂离沧在那里呀。”御凤澜拧拧眉,轻声说:“不是你让珂离沧留在那里想办法的吗?” “这小子,不会去破坏吧?”帝夜天脸色一沉,把姝儿给了御凤澜,拔腿就走。 “糟糕,要打架了,我多嘴了。”御凤澜抱着姝儿就追。 夫妻二人一前一后地踏上了通往行宫的长桥,远远地就看了归寒邪的身影,正和珂离沧比试武功。 难怪痛!都是珂离沧打的! “你们能不能停下!”他黑着脸过去,不悦地说道。 “停不下来,看我的新招式。”归寒邪咧着嘴笑,一招又一招地攻向珂离沧。 御凤澜有半年没见着他了,他胖了点儿。 有阵子他想撑死帝夜天,每天海吃海喝,害得帝夜天每天胃胀,吃不下东西。 “那,你敢试试吗?”归寒邪收了招,有点得意地看向帝夜天。 帝夜天恨得牙痒! 这到底是什么孽缘哟! 珂离沧也存心报复这小两口,迟迟不给他们想办法,带着一众徒弟住在这行宫里,吃他的用他的,一点诚意也没有。 山悬边的松树被风吹得哗啦啦地响,几株野芍药开花了,花瓣粉粉地舒展着。 御凤澜怀里的姝儿又叫了一声,“爹。” 帝夜天扭头看母女两个,又看归寒邪,无奈地垂下了手臂。 “小凤凰,你看我的新招式吗?”归寒邪笑着问御凤澜。 “好啊,你和珂离沧继续。”御凤澜眯着眼睛笑,和帝夜天并肩站着看,脑袋一歪,靠在了帝夜天的胳膊上。 珂离沧又出招了,帝夜天站在一边,胳膊和腿不时痛上一痛。 他沉着脸,握着拳,忍着锤死这两个人的冲动。 “吃饭了。”峥嵘郡主从行宫里面跑了出来,手里抓着一只烤 肘子,看到他们一家三口,眼睛一亮。 “皇帝哥哥,皇后。” “你怎么在这里?”御凤澜好奇地问道。 峥嵘不肯回胡疆,一直在京城里闲逛,没想到她居然在行宫里。 “我常来呀,这里的饭好吃,流星特别会做饭。”峥嵘郡主笑道。 “你母妃又派信使来了,你到底想怎么办?”御凤澜问她。 “你回个信,说我已经嫁给帝夜天了,这不是得了吗?”峥嵘郡主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拽着珂离沧进去,“走走,我们喝酒去,今天你划拳赢不了我,给我一条小蓝蛇。” 珂离沧一脸扭曲,“我的胳膊要断了,你是女人吗?” “男的,男的。”峥嵘郡主更不以为然了。 “为什么,大家都没有想成个家过日子的念头呢?”御凤澜叹息,真是不懂这些人的心思。 每天凑在一起吃吃喝喝,时光就这样溜走了呀。 归寒邪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以为都能像你吗?” “我怎么了?”御凤澜反问。 归寒邪垂下眸子,以前所未有的认真,一字一顿地说道:“嫁了想嫁的,娶了想娶的……” 御凤澜怔住。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往里走去了。 “我还是那句话,帝夜天你求上天让你别比我先死。” 帝夜天这回不生气,因为归寒邪那句话真是深得他意。 他低头看姝儿,把母女两个环入怀中,小声说:“是我的福气,大福气。” 御凤澜抿唇一笑,轻轻点头。 “江山如画,拱手捧到你眼前,让你一生衣锦无忧。俗是俗了点,但我要为你做这些。”帝夜天抱紧她,诚恳地说道。 话音才落,屁股上猛地痛了一下。 他长长地吸气,不让自己暴发。 远远的,他们的笑声又传出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