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淮从天黑坐到天亮,人总算是被抢救了回来。
第二天早上,陆凡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但一直都没醒过来。
夜景淮这几天推掉了公司的一个大项目,一直陪在陆凡身边。
虽然他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但不看着陆凡醒过来,他心里不安心。
就这么在医院待了三天,陆凡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
夜景淮焦躁得不行,隔几个小时就去医生的办公室跑一趟,听到医生的保证才稍微放下心。
陆凡住的病房是一间单人VIP病房,病房的整体布局跟单间宿舍差不多,环境整洁,氛围温馨,只可惜躺在病床上的人毫无生气。
夜里,夜景淮躺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侧躺着面向陆凡,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依稀可以看清陆凡柔和的面部轮廓。
怎么就不愿意醒过来呢?夜景淮在心里想,是不是因为太恨自己,所以不愿意醒过来。
过了今晚就是待在医院的第四天了,夜景淮长这么大,从未像现在这样,一分一秒地数着天数过日子。
他觉得这几天过得太漫长了,漫长到仿佛要把他的一生都过完了。
煎熬、痛苦、恐惧、不安……
这些负面情绪充斥着他,仿佛要将他彻底吞没,把他拖进无尽的深渊之中。
这几天他都没法好好入睡,一闭眼就是母亲躺在血泊中的画面,随后又渐渐变成了陆凡的脸。
他该庆幸他没有亲眼看到陆凡躺在血泊中的模样,要不然这可能会成为他这一辈子的噩梦。
夜景淮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了不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在洗手间待了十几分钟,他才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在病床边上蹲下。
双手轻轻地握住陆凡苍白削瘦的手指,夜景淮心里一阵难受,陆凡怎么能突然瘦成这样,手指怎么能变得这么凉。
他感觉鼻子有些酸,视线渐渐模糊了。
把脸埋在胳膊里,夜景淮哽咽地自言自语:“陆凡,你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呢,你应该知道我不能在这里陪你很久……我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呢……所以……所以你快醒过来吧……”
这天夜里,夜景淮说了很多话,也不知道是对陆凡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后来他都迷糊了,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我错了”之类的话。
或许只有迷糊的夜景淮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清醒的夜景淮从来不会跟别人说“对不起”,也从来不懂得什么是爱。
陆凡是在一周后的清晨醒过来的,他睁开眼的时候,其实是还有点懵的。
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陆凡想了很久才明白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手腕……
陆凡醒来的动静不算大,他只是把眼睛睁开了,身体还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
他小心地抬了抬手腕,还是能感觉到疼痛,不过与刚开始用水果刀割开皮肉的疼痛相比,这点痛也不算什么。
陆凡轻轻地叹了一声,眼睛没有焦点地望着天花板,出神地想,为什么我活下来了呢?如果让我再自杀一次,我可能就不敢了吧,真的好痛,肯定比被打断双腿还痛吧。
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了细微的动静,紧接着陆凡就听到了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声音极其沙哑,仿佛是被砂纸狠狠磨砺过一般。
陆凡没听出这人的声音,但直觉告诉他这人肯定是夜景淮。
陆凡躺在病床上,连手指都懒得动一下,直到夜景淮走到他面前蹲下,陆凡也没给他一个眼神。
“陆凡,你醒过来了?身体有哪里不舒服吗?”夜景淮的语气从来没有这么小心翼翼过,仔细听还能察觉到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凡抿着毫无血色的嘴唇,闭上眼睛不吭声。
夜景淮看着他这般不愿意面对自己的模样,心脏狠狠抽搐了一下,他小心地牵起陆凡的手,声音放得极轻:“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感觉到小心握在手中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夜景淮看着他的面庞,继续轻声说:“只要你不离开我,也不再闹自杀,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行吗?”
陆凡喉咙艰难地吞咽一下,睁开眼看向夜景淮,眼里全是漠然,“离开你,或者我继续自杀,二选一。”
夜景淮脸色一僵,没想到陆凡把话说得如此决绝。
一向高傲的夜景淮都主动低头了,为什么陆凡还是要离开呢?为什么要以死相逼呢?
曾经那个只用一颗糖就能哄好的陆凡去哪里了?曾经那个说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夜景淮的陆凡去哪里了?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时逾白?因为他喜欢上了时逾白,所以才要义无反顾地离开他?
夜景淮心里一阵难受,他没想到等到陆凡醒过来,他还是会这么难受,仿佛有双手紧紧攥着自己的心脏,阻止它去跳动。
“很难选择吗?”陆凡用嘶哑冷漠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漫长的沉默。
夜景淮哽了哽,眼圈已经开始泛红了,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这是让我死。”
“是你要让我死。”陆凡很快地回答,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红着眼看夜景淮,一字一句地说:“你玩我,不尊重我,不把我当人看,现在还想囚/禁我,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的?”
夜景淮愣了愣,回想起之前和陆凡相处的种种,竟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颓然地放开陆凡的手指,眼睑下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可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你,难道你跟我在一起时不觉得很开心吗?”
“……开心?”陆凡艰难地从床上撑起上半身,自上而下地看着一脸颓丧的夜景淮,平静地说:“你知道你哪里最厉害吗?”
夜景淮蹲在床边,微微抬头看向陆凡,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陆凡垂下眼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些许苦涩的笑容:“你的嘴巴最厉害,总是能用最认真的语气说着谎话,经常让我误以为是真话。”
他顿了顿,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句话了。”
“就这样吧,要不让我死,要不放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