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凡从医院离开的时候，天边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早上的天空显得格外阴沉。
不知不觉就已经快到十二月份了，北方的天气降温得快，一出门就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空气。
夜景淮让人送了一件棉袄过来，陆凡住院这几天感受不到外面的气温，身上只穿了件毛衣。
“你出去……准备去哪里？”夜景淮把棉袄披在陆凡单薄的肩上，强装镇定地说：“你现在离开也没有个落脚的地方，先在我这里住几天吧，或许你继续在我公司里工作，我们就像以前那样……”
陆凡望着医院大厅门口阴沉的天气，平静地打断夜景淮的话：“我会想办法，不用你管。”
看着陆凡这般冷漠到近乎绝情的态度，夜景淮心里就一阵难受，那感觉仿佛有无数只蚂蚁啃食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细密的疼痛不断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份痛楚，那种无能为力的恐惧感填满了他的内心。
该怎么说才能让陆凡留下来呢？该怎么办才能让陆凡不离开呢？
外面的雨好像变大了，那密密麻麻的雨声让夜景淮的心情一阵烦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看着陆凡，可眼底的青黑却让他看上去更加疲惫。
“什么叫不用我管？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一个人准备去哪里？你找到房子了吗？你身上有钱吗？”
陆凡垂下眼眸，轻声说：“我还有点存款。”
其实也不能说是存款，只不过是他银行卡里还剩下的几百块钱罢了，自从跟夜景淮一起生活后，这些钱就一直没地方花。
几百块钱，勉强能在小旅馆住上几晚，到时候他再出去找工作就行了，如果短时间内找不到工作，他就只能厚着脸皮到林昭家蹭吃蹭住了。
反正就算自己睡大街，陆凡也不想要夜景淮这点假惺惺的好意。
短短半年时间就发生了这么多事，陆凡这么一个怕痛怕死的人，没想到有一天也会被逼得去自杀。
要说对夜景淮的感情，其实也谈不上是恨，陆凡从小就经历过太多不顺心的事了，父母离婚再到被父母抛弃，学生时期被同学欺负，初入社会又被上司压榨、被骗感情……
好像从来没有哪一个阶段是过得顺心的。
如果他因为夜景淮的这点破事就恨他的话，那他很早就应该去恨他父母了。
实际上他从来没有恨过哪一个人，生活中所遭受的一切，陆凡都只是自认倒霉。
还有人比自己更惨。陆凡只能再次搬出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往好的方面想，起码夜景淮现在愿意放过自己。
嗯，挺好的。
陆凡呼了口气，没什么情绪的眼睛盯着医院的地面，没有再多说什么。
他想，他和夜景淮之间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话了。
最好夜景淮现在能马上识趣地离开，而不是在这里跟他纠缠不清。
这里是医院，附近还有一些护士病人在走动，陆凡不想在这里跟夜景淮闹得太难看。
空气沉默了下来，夜景淮闭了闭眼，最后低哑地说：“我送你去车站吧，现在还在下雨。”
不知道这个雨什么时候会停，考虑到自己没有伞，陆凡最终答应了下来。
两人乘电梯到了医院的地下停车场。
夜景淮习惯性地将副驾驶的门打开，等着陆凡坐进去。
陆凡看了他一眼，有些踌躇不定。
夜景淮看出陆凡的想法，心里被刺痛了一下，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关上副驾驶的车门，把后车门打开了。
果然，这次陆凡毫不犹豫地钻进了后车厢，顺便还对他说了句……谢谢。
谢谢？
夜景淮蹙了蹙眉，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一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
夜景淮在前面开着车，眼睛不停地往后视镜瞅，只见镜子里的陆凡一直低着头，额前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夜景淮这才发现，原来陆凡的头发又长长了啊，上次带他去剪头发是什么时候来着，好像也有一两个月了吧。
想着想着，夜景淮心里就开始泛酸。
就在心头这股酸涩的情绪快要占据整个内心时，夜景淮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鬼使神差的，他调转了方向。
陆凡是在几分钟后才察觉到这不是去车站的路线，心里顿时生出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整个人瞬间紧绷，双手拍打着主驾驶的靠背。
“你这是什么意思？”陆凡又急又慌，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你要带我去哪里？”
夜景淮抿着唇一言不发，眼睛定定地看向前方。
雨越来越小，轿车也离市中心越来越远。
看着车窗外眼熟的环境，陆凡心里更加慌了，他赶紧去抓车门把手，毫无意外地被锁住了。
“你干什么？”陆凡快急哭了，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你说了会放过我……”
“我做不到。”夜景淮在前面稳稳地开着车，声音却很不平稳：“我无法忍受你离开我，你就当可怜可怜我，给我个好好爱你的机会，好不好？”
“爱”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夜景淮活了这么久，似乎从来没有真正弄懂过。
可他现在竟然说着要爱人的鬼话，他自己都还搞不清楚怎么爱一个人，却要为了让陆凡不离开自己，说出这种他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应对的话。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又强调了一遍：“陆凡，我爱你，我会好好爱你，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爱你。”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似乎也在害怕自己是否能实现这句承诺。
现在已经无心开车了，夜景淮干脆把车停在了路边，扭过头紧张地看着坐在后座的陆凡。
陆凡不知何时把头靠在了车玻璃上，垂下眼皮，抿着嘴唇，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好像现在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夜景淮心里一紧，像是怕惊扰了现在的陆凡一样，声音极轻地叫了他一声。
没有回应。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车外万籁俱寂，车内死寂沉沉。
夜景淮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可他还是不死心地说：“时逾白不喜欢你，他只是喜欢抢走我的—— ”
意识到说错话，夜景淮连忙噤声，过了几秒又苦笑着说：“可能我心理真的有问题，如果我把病治好，你能让我追你吗？像正常人一样……追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