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泡个澡就去睡觉,那破衣裳我帮你送过去,工钱也一并给你结了,往后不准再绣这些破玩意儿了。”
“阿哲真懂事儿!今儿确实累了,就辛苦你了!”她脑袋晕呼呼,只听进去了洗澡和睡觉,旁的并不话心上,连打了几个哈欠,找两件换洗衣裳的功夫,李云哲已经帮她放好了热水。
直到内室床榻之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他这才起身,小心翼翼的将她费了三天功夫细细缝制的喜服展开,又视若珍宝一般叠好了带走。
承乾绣庄的钱老板一早就开始在绣楼门口张望,总盼着那清丽身影早点来了才好,先前那些个荷包叫他狠狠赚了一笔,今儿这喜服原是他准备的一张王牌,料想这种货色的衣裳一出场必定引来各位富家太太争相订购,介时他想不发财都难。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他左等右等没等来顾婴娘,倒招来了一位活阎王。
李家庶子阴毒的名声,早几年便遍传大街小巷,什么不敬长辈、打骂奴仆、不学无术之类的,放在他身上,简直都能算是优点和光芒。
听说这一位小爷十岁不到,就动手弄死了在他身边伺候的老嬷嬷,生他养他的生母也没能逃过他的魔掌,便是路上哪只不长眼的狗崽子多看他一眼,至少也要瘸一
条腿儿。
按理说,这样十恶不赦的恶人死不足惜,奈何人李家显贵,朝庭有位重臣乃李老太太养子,故而此人至今逍遥在外。
“爷……不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啦!”钱老板强颜欢笑,心里直恨不得来阵大风给这一位刮走才好。
李云哲也不说话,只脸色阴沉沉将手里包袱重重往人眼前一放。
钱老板哆嗦着瞧他一眼,抖胆儿去拆那包袱,却被嫌弃一把推开。
“莫挨老子。”李云哲淡淡看他一眼,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被他摸一下便会被传染什么要命的病。
钱老板肝儿又颤了颤,垂了脑袋腰都不敢挺直,可怜巴巴的收回了手。
“这衣裳,爷买下了。”
他缓缓打开那包袱,不过让钱老板瞄了眼里头装的什么物件,就又快速的收拾好,宣示所有权一般往自己面前又移了几分。
钱老板当即脑袋翁一声响。
天爷啊,他刚掘出来的发财路子,生生叫这阎王给断送了!
“这……这喜服乃刘太太订做的,您若是需要,小的另外给您安排便是,这拿了别人的怕不吉利呢!”成亲的物件怎么能抢别人的?
“那肥婆也配?”李云哲不大耐烦再与之纠缠,直接扔了银子,将那包袱拎在手里掉头就走,待到门口,他转头道:“往后
她再送来绣品,你叫人统统送到富贵钱庄,自有你的好处,若是叫爷知道你寐下了哪一件……爷掘了你家祖坟都是轻的!”
痛心疾首!痛心疾首!
钱老板欲哭无泪,顺着墙根软软的缩了下去。
“我这都造了什么孽,偏偏遇到那一位给了我希望,偏偏又还遇到这一位将我希望掐灭,既生瑜何生亮啊!”
顾婴娘睡了个天翻地覆,自然不知绣楼那一出,她醒来之后已经过了一天一夜,人畜无害的李云哲就守在她身边,空气中还有刚熬好的粥正冒着诱人的香气。
“睡得可好?先起来动一动,粥我给你热着,垫垫肚子再吃点肉。”李云哲给她端来盆热水洗脸,之后便将一小碟一小碟小菜摆了上来。
“这都你做的?”顾婴娘胡乱抹了把脸,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瞧见这么丰富的菜式,自然食指大动。
李云哲不大好意思,这其实都是他在酒楼里打包回来的,看她吃那么香,又觉得照实了说有失颜面,便硬着头皮应了个恩,却悄悄红了脸。
“钱老板怎么说?可还满意?”顾婴娘惦记那喜服的事情,毕竟赶得匆忙,有不足之处也是人之常情,还想着万一主顾不满意,她上门改一改也使得。
“满意,特别好,但是……”
顾婴娘停下碗筷,一颗心忽而悬起,紧张的盯着他瞧,但是……但是什么啊?
李云哲憨憨望着她,跟个傻子一样,定定的回望,耳根也泛起了潮红。
“你倒是说啊?但是什么?”当真不满意吗?
收了那么高价钱了!顾婴娘突然觉得小菜也不香了,还特别对不起人主顾,她没把事儿办好,难过!
“但是你下次不要再做了,掌柜不收。”这喜服,他这一生一世也就穿一回,做是多了也没用处不是?所以费那劲做什么?
“不收?!!!”
顾婴娘惊得筷了上的小菜直接掉到地上。
“为什么啊?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我可以改的啊?我改起来很快的。”
想哭!她明明很用心的!
看她眼泪都快要掉出来的样子,李云哲莫名的心虚,连忙又道:“也不是说不收,就是那样的大件……他另找人做了,你要得空,也可以绣点别的送过去,但我觉得不值当,挣那俩钱回头把眼睛折腾坏了怎么好?”
“那就还是做得不好喽?唉……时间太紧凑了些,若再多给我半日,保管叫他们挑不出错处来!要么……我现在到那主顾府上走一趟,有不足的地方当场改了!”
顾婴娘立起身便打算往承乾绣庄去,叫李云哲给拉了回来。
“晚
了,拜过堂了!往后也用不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撒起了谎,似是想到什么,立时又道:“若当真得闲,便帮我裁两身衣裳,鞋子荷包也可。”
顾婴娘点头,仔细看他,身上虽着锦衣,袖口却是略微短了一截,怕是家里人也不怎么在意关怀。
“可怜孩子,打小就吃不少苦头吧?两身我估摸着不够,你年纪不小了,平素应酬总不能只盯着两身衣裳替换,刚好上回你拿来的银票还在,里里外外都得换。”
对他,顾婴娘总是有着一股莫名的怜惜,或许同二人幼年时的相遇有关。
李云哲很是受用的点头,乖乖的样子,回头就将人绸缎庄老板给喊了过来,却只留下些花花绿绿的锦缎。
“白花这么多银子,你瞧,这一色儿的鲜艳……你确定?”顾婴娘满面愁容,葱白的指头一一抚过那些个烟粉、翠绿、柳黄色的料子犯起了难。
这审美莫不是出了问题?
“恩,给你的。”他淡定的点头。
“???!!!”这孩子!真是……怪懂事儿的!
顾婴娘笑眯眯收了,心想小时候果真没白疼你!
“行的吧,你忙活自己的事儿去,过几天来取衣裳就成,包你满意!”她又另挑了几匹墨色的缎子,给他量了身,铺开台面就准备开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