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李云哲犹疑再三,最后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只反复道:“我说的你且记在心里就好,我还有些事情要做,这银子你先拿着用,过两天我再给你送来。”而后从兜里摸出一张银票塞她手上,就匆忙出去了。
“哎……你不喝点粥再走吗?”
她话音落下,那人早已不见踪迹,既没有留下联系的方式,也没说下次何时再来,顾婴娘略有些失落。
他们十年不见了,再遇时也如亲人一般毫无隔阂,顾婴娘折好手中的银票贴身藏好,心里忽而一暖。
想起和离那天,少年不动声色的将她护在身后,还有那王姓男子明着贬低自己,实则暗中相助……若非如此,她如今怕还深陷在无望的深宅内院,与人争宠,与妾相斗。
还有后来那些对她不怀好意的,竟也被他接二连三修理得服服帖帖。
“臭小子,真的长大了。”顾婴娘眼眶有些发酸,原来,在这世间,她并不是一个人,当年说长大后一定会保护她的少年来了,她突然就不怕了。
闲时画些花样子绣些荷包,不多不少正好有二十来个,顾婴娘拿着去了本地最大的绣楼。
“老板您看看,这些小件儿全是我自己绣的,放您这寄卖
成么?甭管您多少银子售出,我只得一百文一个,且您卖出一只我再结算一只,绝不让您吃亏。”
绣楼老板本是要拒绝的,这姑娘他可招惹不起,那一位实在不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拒绝的话还没出口,他便瞥见那绣品,平常的米色锻面,针角细密齐整,上面花色却不似一般的梅兰竹,而是一棵银杏树,枝丫上挂着秋千,有纤丽少女坐在秋千上面,迎着风荡得欢畅。
绣楼老板忍不住将那荷包拿在手里仔细端详,越看,就越是觉得不凡,少女姿容清丽栩栩如生,连头发丝儿都根根分明,银杏枝叶亦是真的一般,闭上眼睛,他似乎能感觉微风抚过少女秀丽的脸,能听见了画上美人银铃一般的笑声。
这功底,绝非平常女人所能。
“这……这当真是你绣的?”
绣楼老板微微有些颤抖,十几年前他听闻坊间有一人,世间万物都能入绣,且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活灵活现栩栩如生,一件绣品千金难求,只后来却似突然消失一般,连谣言都不曾听闻,而那人留下的绣品,大都被贵人高价竞去,坊间再难得一见了,许多年前绣楼老板有幸在一户达官显贵府上瞧过一眼,故今日见了这荷包才惊为天人。
“恩,您手上这只花色繁复些,花去的精力自然也多些,不过我初来乍到,不论花式如何,全都只要一百文的。”
顾婴娘心里也没底,一百文……会不会是她要得多了?万一这老板嫌贵不收,那便不妙了!
“好好好!您有多少只管拿来,我马上给您结银钱!”绣楼老板面色微红,除了荷包的银了,另外还多给了二两。
“这二两当是定金,往后不论你要绣什么,面料针线都由我来出,价钱都好说!只一点咱们要说好,往后不论多寡,只要是由您出品的,都必须打上我承乾绣庄的牌号,若卖往别家,您得千百倍赔偿。”
如此一来,便如捡了棵摇钱树!
顾婴娘也没想到,事情如此顺利,自然没有不答应的,离开之前,绣楼老板还给她发了任务。
“这是刘家请人来做的喜服,做那龙凤呈祥的花式就好,针线面料都是现成的,这样一套工钱是六两,人三天后来取,您看?”
顾婴娘赶紧接过那一包东西,眉开眼笑道:“来得及来得及,三天就三天!”
开玩笑,六两银子!够她吃用小半年的了!不眠不休也得给赶出来!
回去的路上,顾婴娘备足了干粮,一回到家里,便像是打了鸡血一样
,收拾案台,添好油灯,准备开工,她比划好尺寸,便大刀阔斧的裁剪,该刺绣便刺绣该绞边绞边,该缝合便缝合,该刺绣便刺绣。
李云哲过来时,顾婴娘只差最后一只袖口没还缝上。
“自己找水喝,我手里的活计还要一会子,没空招待。”
只抬眸看他一眼,便感觉一阵阵的眩晕,她三天没合过眼了,这龙凤呈祥又岂是好绣的?生生熬了三天,眼睛又酸又痛,眼下也是一片黛色,那还是她手脚快,换了旁人,同样的时间,三个人都完不成!
“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李云哲阴着脸抚过喜服上那只展翅的凤鸟,眸中神色满是复杂。
“自己玩会,姐姐半个时辰里肯定就弄好了,等拿到银子,给你做红烧肉吃,乖!”
李云哲强忍着将那喜袍撕碎的冲动,转去了灶堂,半个时辰之后,他温好了肉粥,还给她烧了锅热腾腾的洗澡水。
顾婴娘感动不已,毕竟上一次被人如此周全的照顾到,还是嫂嫂健在之时。
“阿哲真是个贴心的好孩子,考虑这般周到,将来也不知会便宜哪家姑娘!”苦熬几日,眼下的便是她所需要的!顾婴娘也不客气,一面喝粥一面同他闲扯,只精神头实在不济,她都想
直接将脑袋按在这碗里睡一会子。
“那破衣裳你帮谁做的?”似万分嫌弃,他面上无一丝笑意,声音里出奇的温柔。
“承乾绣庄接的活,这样一套能挣六两银子了!姐姐是不是很厉害?”
“嘁,区区六两银子便值是你拼死拼活?我前两天给你的银子不够用?往后银子不够你拿我的印章直接去富贵钱庄取就可以。”
李拿了枚小小的印章,又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一齐塞到她手里。
“你小子,你当钱庄是你家开的?借出来的银子不要还的吗?”她当是拿他的名头借钱,自然推拒回去,完了还语重心长的教他:“你年纪也不小了,要学着手指头紧一紧,过两年娶媳妇不得花钱?娶了媳妇不得养活老婆孩子?”
“你管我啊?”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他,从来没有人真正管教过他,李云哲听得美滋滋。
“我……不是那个意思。”她以为他是责怪她管得太多,面上略有尴尬,好像确实也没那么熟哦?
“我是说,以后你要多管管我。”是一旦开始,就不许放弃的那种,他在心里默默的补充了一句。
“那是自然。”恩,真是个实在孩子,都知道给人台阶下了,她自然要给他这份薄面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