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肖遥饿得受不了,是最早起床的一个,他早早来到食堂,打了馒头和白粥,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狼吞虎咽地啃馒头。
吃到一半,食堂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群人坐在肖遥身后,凑着头神秘兮兮地聊天。
“我昨晚好像听见二胖在哭,哭得可惨了。”
“你别吓唬人,我怎么没听见?”
“啊?二胖又被抓走了?”
“对啊,没发现他们寝室的人今天都不说话了吗?二胖也不见了。”
“这回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肖遥垂着头,盯着面前的空碗发呆,直到有人坐在他前面,才恍然回过神,拿着碗离开座位。
二胖不在,其他人很少会主动惹事,加上昨晚真真假假的传闻,整个孤儿院好像都被阴云笼罩,肖遥难得清闲。
把昨晚的床单洗完晾干之后,他就没事情干了,在孤儿院里一个人晃晃悠悠半晌,找到一块没人的空地,拿了根树枝,坐在地上用树枝划拉笔画。
下午要去找苏昱,他想练好他们俩的名字,写给苏昱看。
写有名字的纸条早已被肖遥安稳地藏在枕套里,睡觉的时候伸手就能摸到。纸条里的字迹被肖遥刻进脑海,他照着记忆,一笔一划地写他俩的名字,写完一遍,觉得不满意,用手抹掉,重新写。
他不知道怎样的字才算好看,只想尽量跟苏昱的字迹一样,一遍遍擦掉重写,直到地上的字和脑海里的相差无几,才放下树枝,满意地欣赏。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今天肖遥吃了顿安稳的午饭,还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穿了件完整的衣服,觉得心情很好。
走在去往洞口的路上,前方有几个人在追逐着拍篮球,肖遥看见了,刻意避开,绕到边上,走了没几步,腿侧突然被什么东西砸到。他猝不及防,被砸得一个踉跄,斑驳的篮球在地上弹了几下,滚到他脚边,他停住脚步,皱眉看着裤子上的一大块泥渍。
“哑巴,把球给我们捡过来。”不远处一个人双手环胸,漫不经心地冲肖遥喊道。
肖遥弯下腰,仔细拍掉裤子上的泥渍,可惜裤子是黑色的,泥渍拍不干净,依旧很显眼。
“你聋了是吧?”肖遥的不理睬似乎让他有点没面子,那人提高音量,语气变得暴躁,“把球给我们捡过来!别让我再说一遍!”
肖遥把视线从裤子移到那人的脸上,他在孤儿院很少与人直视,这是那人第一次对上肖遥的眼睛。
略长的头发被微风卷起,肖遥眼皮微抬,睫毛在眼球上方遮蔽出一片阴影,他的瞳孔很黑,像无底的海,像能撕碎一切的黑洞。
那人张了张口,喉咙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也没敢再动,直到肖遥走出很远,那人才回过神,动了动手指,手心汗湿一片。
肖遥在小树林里摘了些果子,装进裤兜里,想带给苏昱尝尝,作为他为自己取名字的报答。这是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
还没走近那栋白色的房子,肖遥就看见了开着的窗户,窗户里的少年正冲他挥手,他弯了弯嘴角,脚步变快了些。
饭团估计是闻到了他的味道,老远向他奔来,尾巴甩得像是要起飞,到了他脚边,也不嫌累,蹦哒着绕着他的脚转圈。
肖遥无奈放慢脚步,生怕踩到饭团,慢慢挪到围栏前,双手一撑翻过围栏,装在裤兜里的果子因为动作稀里哗啦掉了一地,饭团眼疾嘴快,没等肖遥反应过来,已经好几个进了肚子。
肖遥匆忙抢救,一手按着饭团的狗头,一手把地上还完好的果子捡起来,粗略数了一下,只剩不到十个。
把试图凑上来偷吃的饭团扒拉开,他站起身,抬头望向窗台上一直看着他笑的苏昱。
第一次送礼物,肖遥没什么经验,抿着嘴思考半晌,然后双手捧着红彤彤的果子,向上举高,板着脸硬邦邦道:“给你。”
楼下的少年仰着头,额发向两边散开,浓黑的眼睛在太阳下固执地睁着,闪着微弱的光。这人昨天还灰头土脸得,今天穿着简单的白T黑裤,在阳光下干净得出尘。
“肖遥,”苏昱趴在窗沿,歪头看他,认真道,“你真好看。”
突然很热似得,肖遥的脸腾地变红,眼珠子乱转一通,最后落在白墙上,依旧举着果子,抿着嘴不吭声了。
“这是特地给我带的吗?”苏昱盯着肖遥泛红的脸,慢吞吞说,“谢谢你。”
肖遥看了眼苏昱,又很快挪开视线,盯着白墙点了下头。
“可是我拿不到诶……”苏昱苦恼道。
肖遥愣住,看了眼一楼被木板封死的窗户,走到大门前,大门没有把手,只有一个钥匙孔,他试探性地推了推,纹丝不动。
被锁死了。
回到窗下,他垂着头看手里的果子,莫名有些低落。
余光里突然降下来一个纸盒子,抬头看,苏昱手里攥着根绳子,绳子很长,另一端吊住纸盒,正好落在他眼前。
肖遥看着一脸“怎么样我很聪明吧”的苏昱,弯了弯嘴角,把手里的果子一股脑放进盒子。
“汪汪!”
饭团抬起前爪,在肖遥的小腿上扒拉,似乎在不满没有给它留。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昱说,“别叫饭团了,叫饭桶吧你。”
在饭团的猛烈攻势下,肖遥还是心软了,在纸盒里挑了两个喂给它。
“这是什么?”苏昱尝了个果子,惊喜道,“好甜啊!”
肖遥挠了挠头,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坐在昨天坐过的地方,盘着腿,双手安稳放在膝盖上,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
苏昱看他这样,觉得好笑:“你好像很喜欢聊天。”
肖遥说:“你喜欢。”
他觉得喜欢聊天的其实是苏昱,毕竟他一下午也不见得能憋出多少话,而苏昱光问问题就能问一下午不带重样的。
“我喜欢聊,你就愿意一直陪我聊吗?”苏昱很认真地看着他。
肖遥理所应当地点点头,说:“朋友。”
这是肖遥第一次拥有朋友,尽管没有经验,但他觉得对朋友有求必应是应该的,苏昱开心他也开心。
苏昱趴在窗台上,笑眯了眼,半晌嘟囔了一句:“有朋友真好。”
他吃着朋友特地为他摘的果子,觉得这果子格外香甜,吃到还剩最后一个,突然想起什么,急忙进屋,拿了本本子出来,勾勾画画半晌,才抬起头,看着肖遥笑:“第一次见这种果子,我要把它记下来。”
他拿起本子,把刚刚画完的那页朝下,想给肖遥看。
画得有点小,肖遥瞪着眼看了半晌,眼睛都瞪酸了,最后叹了口气,说:“看不清。”
这时候“苏昱牌全手动升降纸盒”就派上了用场。
肖遥从纸盒里拿出本子,一页一页认真看过去。本子里记录了许多东西,全部都用简笔画表示,边上还标注了字,肖遥不识字,只能看图。
里面的内容排列并不规整,每页都零零散散记录了一些,像是偶然看见就随手记下,从花草树木到麻雀松鼠,从形态各异的云朵到变化多端的天气,什么都有,肖遥见过的没见过的,记录了厚厚一本。
简笔画大多画得可爱又传神,肖遥却看得莫名哀伤。
透过纸张,他的眼前浮现的不是各种简笔画的实体,而是树林深处,与世隔绝的少年,十年如一日地在窗口看着同样的风景。
少年的世界只有窗口那么大,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是上天馈赠,值得珍重地记录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