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爸爸,你当妈妈,”苏昱越发觉得自己是个天才,“这样我们三个就是家人了。”
肖遥觉得不太对劲,具体是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皱着眉陷入沉思。
打了个盹儿就喜提爹妈的饭团顿时趴不住了,站起来冲着窗台汪汪叫,急得就差说人话了,可惜二楼风大,苏昱沉浸在喜悦中无法自拔,冲楼下摆手:“诶呀饭团都开心坏了,肖遥也没有意见,那就这么定了。”
一下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日暮的时候,苏昱趴在窗台上,望着远方缓慢下沉的太阳,一下午的好心情似乎也要跟着太阳坠入黑暗。他看着楼下呆坐的少年,轻声喊他的名字。
肖遥闻声抬头,撞进苏昱忧郁的双眼,心脏好像突然往下坠,没由来地心慌,他皱着眉,直觉苏昱要说什么,于是静静等待。
“肖遥,”苏昱轻声说,“你该走了。”
肖遥愣住,不懂这是什么意思,没有回应也没有动作,只是直愣愣和他对视。
苏昱弯了弯嘴角,冲肖遥眨眼:“你该回你住的地方去了。”
肖遥垂下头,躲避苏昱的目光,静坐了一会儿,然后起身往外走。
苏昱看着少年的背影,手指紧紧扣着窗沿,眼底最后一点笑意都消失不见。
翻过围栏,肖遥没再走,面对那扇开了一下午的窗,喊道:“苏昱,我还会来。”
紧扣窗沿的手突然就泄了力,苏昱的眼底映着漫天星辰,他冲围栏外的少年用力挥手,郑重地回应道:“好!我等你!”
肖遥弯了弯嘴角,也不知道苏昱能不能看见,又点点头。
围栏下有个缺口,不知道是不是被饭团刨出来的,反正它进进出出得十分熟练,肖遥看着钻出来的饭团,弯腰拍了下饭团的屁股,严肃道:“回去,陪他。”
饭团用脑袋蹭了蹭肖遥还没收回的手,又扭着屁股钻进围栏,在窗下蹦哒着撒欢。
肖遥离开之后,苏昱又在窗边呆坐许久,被蚊子叮了也没反应,直到树林里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才重新关好窗。
房间里没有开灯,苏昱借着窗外浅淡的月光摸索着回到床上,床头摆放了一排玩具娃娃,他挤进娃娃中间,靠坐在床头,把自己缩成一团。
楼下传来饭团的叫声,接着是大门被打开的声音,鞋跟和楼梯敲击出规律的声响,由远及近,在门口戛然而止。
房门被敲响,苏昱在黑暗中木然地看着转动的门把手,一点点扬起嘴角,在门开的瞬间调整出一个天真的微笑,看着逆光站在门口的剪影,乖巧地喊了声:“林阿姨。”
肖遥在砖墙前踌躇了许久,一下午的时光像梦一样,他在今天收获了从前十四年都无法企及的一切——一个朋友,一个狗儿子。
面前这个洞好像是梦和现实的连接端口,只要钻过去,收获的一切都要被留在墙的这头,他又成了一无所有的哑巴。
他环顾四周,入眼是空茫茫的草地和树林,仿佛没有尽头一样,只有这道墙有始有终,沉默地矗立在这里。
耳边回荡起苏昱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你从哪里来?
他难得感到迷茫,这墙好像成了他唯一的归处,尽管他并不愿意回来。
钻过洞口,肖遥垂头丧气地往里走,走了没几步,突然顿住,弯着腰在地上摸索了一块石头,拨开洞口的杂草,他拿出口袋里写有名字的两张纸,借着月光,照猫画虎地在洞口边刻上他们的名字。
饭团的名字苏昱没给他写,他不会,思索片刻,他在名字边上刻了个简单的狗头。
做完这些,他心满意足地欣赏片刻,重新用杂草掩盖住洞口,像是终于有了支撑,走路的脚步都轻快许多。
天色已经不早,食堂早已过了用餐时间,肖遥在树林里摘了几个果子,边走边吃,吃完还是很饿,但是聊胜于无,足够支撑到第二天吃早饭。
宿舍还没关灯,老远就能听见吵闹声,肖遥在门口站了会儿,直到看见远处有护工走过来,才慢吞吞进门。
寝室里放了五张上下铺,一间房能住十个人,肖遥的床铺在最里面,靠墙的下铺,往里走的时候,能感受到各种不怀好意的视线,他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走到床铺前,看到床单上的一大片水渍,一阵无言。
身后响起一阵讥笑,二胖坐在上铺,晃着腿踢了踢肖遥的后背,问:“诶,下午又躲哪儿去了?找了你一下午都没找到。”
肖遥充耳不闻,弯腰把湿了的床单扯下来。
二胖见状,抬脚踩在肖遥肩头,用了些力,刻意抬高声音:“嘴巴哑了,耳朵也聋了?”
“吵什么吵?!”
这训斥声一出,肖遥明显感觉到肩膀上的脚抖了一下,房间里顿时寂静下来,所有人都像被按了暂停键,呼吸都不敢大声。
“二胖!”
“到!”二胖下意识应答,因为紧张,尾音被挤压得尖锐又刺耳。
肖遥感觉肩上的脚抖得更厉害了。
“二胖出来,其他人都给我睡觉,再吵以后都别想睡了。”话音刚落,啪地一声,房间里的灯熄灭了。
二胖摸着黑从上铺爬下来,肖遥离他最近,能听见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呼吸。
二胖离开之后,门被关上,所有人都轻手轻脚地摸黑上了床,也没人敢开灯。肖遥把湿了的床单堆在床尾,直接躺在了床板上。
还好是夏天,这样躺一晚上也不会着凉。
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房间里的寂静持续了很久,突然被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打破。
“二胖又被护工抓走了……你们说,什么时候会轮到我们?”
“闭嘴!”另一道声音恶狠狠地打断他,但因为不敢大声,只能用气音,喉咙里压抑出隐忍的低吼,听起来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害怕。
房间里又陷入寂静,这次没人再敢出声,肖遥眨了眨眼,没有一丝困意。
这一晚是不眠夜,许多人都失了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