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温今年他们三个就被带到百姝峰的学堂里去上晨课。
百姝峰擅长岐黄之道,可偏偏峰主平野阔是个爱掉书袋的酸腐文人,一天到晚伤春悲秋,引起了十二峰上下的各路投诉。
掌门无奈之下,索性将新入门弟子们的学堂搬到了百姝峰里,希望能够通过丰富的理论知识课程充实他的生活,使得它不要再半夜溜到各处角落里去吟诗作对,扰人清梦。
温今年几人随着百姝峰的接引弟子到了学堂内。
百姝峰的师兄们要比主峰的师兄要和善得多,一路上热情相待不说,没等他问,就一股脑的将许多事情主动说与他们听。
比如说,百姝峰以前的名字还中规中矩,叫做百草峰的。因为峰主情路坎坷,又偏生是个情种,失恋以后为了睹物思人,将药园中珍贵的灵草都用心上人命名,久而久之,这药园里便多了几百位数不清的美人。因此,就有了百姝峰这个名字。
再比如,百姝峰峰主爱好附庸风雅,又偏偏只有半桶水。初次与狐尾君相遇时便被寄余生这个谐音倾倒,于是死皮赖脸的上赶着做了狐尾君的朋友,甚至还为此将自己的本名改成了格调一致的‘平野阔’这个名字。
“那你们峰主原名是啥?”梅落川插嘴问道。
温今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问的如此冒昧。
可偏偏风絮不乐意了,往前一挤挡住温今年的视线,高昂着下巴,给他一副‘少爷做什么都有我罩着’的桀骜神情。
温今年懒得跟他争执,后退半步索性不管。
引路的师兄没注意到他们之前的暗流涌动,继续笑呵呵的说:“来百姝峰上课的所有人,都要为自己起个花名。可以像我们峰主那样取个文雅名字,也可以随心所欲的想叫什么叫什么。这个花名也大有用处,日后外出历练时就是你们各自的接头名号。所以,起花名的时候千万要慎重。”
“那师兄您叫什么?”梅洛川又继续追问。
这话一出,方才还滔滔不绝的师兄突然沉默,停顿了片刻后又顾左右而言他,“你们梧桐峰一脉似乎历来喜欢以飞禽为代号,就比如大师姐,她的代号就是凤凰。”
听到这里,温今年突然心神一凛:“凤凰?梧桐山上凤凰骨的凤凰?”
到达学堂的时候,课堂上几乎已经坐满了。
始终没问出名字的那位师兄将他们带到左边靠墙一排的座位前,说道:“这一整列位置都好,好学的,可以坐在前面,于药香中汲取知识,贪玩的,也可以坐在后面,枕着院外的晨光入眠。怎么坐你们自己安排,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百姝峰的师兄求教。”
三个人刚刚坐定,负责授课的先生就踩着晨风而来。
第一堂课是由峰主亲授,果不其然,这第一件事,就是要取花名。
温今年纠结半晌,想着要不要还叫‘竹实’这个名号。可还没张嘴,百姝峰峰主平野阔就率先发言,指着他们这一溜儿说道:“你们梧桐峰欠我医药钱,因此你们没有主动命名权。”
温今年还未听明白,平野阔就从前往后点着他们强行命名,“既然阿碧和阿枫叫做鹦鹉和锦鸡,那你们就顺着他们,从大到小分别叫青鸟、蓝鹟和紫啸。”
“怎么全都是鸟?”被分配到‘紫啸’这个名字的温今年腹诽道,暗暗猜测平野阔是不是想让梧桐峰来个百鸟朝凤。
拉拉杂杂讲了一大通废话,平野阔终于讲到了正题。
“如今修真界内香火鼎盛,按势力划分,大致分为东南中北四大派。十二峰剑修立世,雄据东面;万陵城擅长御兽,占据南方。中部以器入道,道门曰大泽;北方常年被雪,成就了破白宗的强悍体魄。四大门派割据一方泾渭分明,又各具所长互相拱卫。名头上虽是平起平坐,但论实力来说,我们十二峰依旧是略胜一筹。”
平野阔的这一筹说的有些谦虚,实际上这一筹约莫是能和其他三大宗打个平手的程度。当时,是狐尾君和大师姐,以及掌门一起出手的前提下。
“狐尾君一剑能斩夜妖,大师姐虽不曾见过她出手,但光靠脸就能吓退妖族万部,如果他俩打一架,究竟谁胜谁负?”温今年正胡思乱想着,等他回过神来时,平野阔的课程已经结束了。
四周的同学已经窸窸窣窣的起身离开,温今年没听到要干什么,坐在原地发懵。
好心肠的小少爷梅落川不忍心把他丢下,特意拐回来叫了他,“小师弟,小师弟回魂。下节课要去外面,快点跟上。”
“多谢!”温今年就着梅落川的手站起,对上了一双不友善的竖瞳。
温今年被盯得极其不爽,眼睛一转就起了坏心思,故意捏着嗓子有些发腻的说:“师兄对我真好!”然后,又挑衅似的,挂在梅落川的身上,“下节课师兄和我坐一起吧,免得我又听不见。”
一直都是家中老幺的梅落川被这一句“师兄”叫的失去了机智,忙不迭的连连点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温今年的动作有些过于亲密了。
风絮在一旁不住的懊悔,他没想到,成为师弟竟然还有这种好处,气的竖瞳成了一条窄缝。
可偏偏的,温今年更加过分,手臂一勾将梅落川拥的更紧,一边走还不忘回头挑衅。
风絮的拳头硬了,不住的盘算着怎样绕开小少爷将温今年揍一顿。
温今年回头时注意到他的动作,故作惊慌的大叫:“师兄,你看他,他在凶我。”
风絮没料到他这般无耻,示威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收回,一下子被小少爷抓了个正着。
小少爷的脸瞬间冷了下来,转过身子一脸严肃的冲风絮说:“风师兄,你吓到小师弟了,应该和他道歉。”
小少爷没有像往常那种叫他“阿絮”,而是冷漠的叫他“风师兄”,看样子是很生气了。
风絮顿时吃了个瘪,脸色难看的朝温今年道歉。
占了便宜的温今年还不消停,依旧嘤嘤嘤的说自己有多么的害怕。
小少爷心疼的拍着他的后背,又瞪了风絮一眼。
温今年仿佛打开了什么奇怪的世界,一路上都在不停的撒娇卖痴。周围的人纷纷退避三舍,生怕靠近一点就会沾上奇怪的东西。
下堂课的地点不在室内,而是山门处的那条通天白阶。
等人都到齐了,平野阔说:“这条路,就是你们日后进出山门的唯一的路。你们将在这条路上结交伙伴,也会在这条路上历经离别。去吧,向下走吧,去经历你们的第一次告别。记住,不论你走到哪里,只要愿意回头,十二峰的山门始终在这儿。”
平野阔的话莫名的有些伤感,在场的人有些听进去了,沉默的一步三回头。
一条天阶长的看不到头,好像永远都走不完一样。
他正伤感着,半道上,一阵耳熟的争吵声在不远处又响起。
“师弟快看,是阿碧和阿枫。”
温今年顺着小少爷的话往前看,看到了正吊着胳膊,挥舞扫把的两个人。阿碧和阿枫依旧穿着色彩鲜明的衣衫,一个缠着左膀,一个吊着右臂,尽管身上重伤也没耽误他俩抄起扫帚打架。
小少爷是个好心眼的,二话不说就冲到中央,试图阻止他们之间的斗争。
“滚开!”
“滚开!”
这俩人并不领情,异口同声的呵斥一声后又不管不顾的打在一起。
此时的小少爷还在正中间呢,避无可避要受到波及。
“师兄快退开!”
温今年话刚出口,一旁的风絮就已经窜了出去,速度之快已经无法用肉眼捕捉。
风絮将小少爷盖于身下,宽厚的臂膀微微抬起,用一种绝对防御的姿态紧紧的护着身下的少年。
已经飞出去的扫帚无法召回,目标一致的直奔中间的人。
竹枝捆成的扫把被砸成几段,噼里啪啦的像放炮仗一样碎落一地。
小少爷听见这动静忍不住心疼,一个劲儿问风絮疼不疼。
这点儿力道连油皮都没蹭破,他刚要答不疼,又看到一旁满脸戏谑的温今年,福至心灵的闷哼两句,语气虚弱的回答:“我没事,不疼的。”
温今年简直想给他鼓掌了。
他正想着,头顶上,却有人比他动作更快。
“不错不错,以退为进,没皮没脸,真是个修真的好苗子。”大师姐浮在半空中评价。
被拆穿的风絮一点儿不害臊,将小少爷放出怀抱,若无其事的和大师姐打招呼。
温今年和小少爷紧跟其后,就连一直掐架的阿碧和阿枫两个也老老实实的过来问了一声好。
大师姐一见他俩就开始头疼,扶额道:“见不得还离不得,我是造了什么孽才生了你们两个冤家。”
温今年惊讶的瞪大双眼,仿佛听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单纯的小少爷要直接的多,眼睛骨碌碌的打量了一下话题中的三人后,最后定睛在这双生子的脸上,“这模样,难道是和……”
大师姐被他的话引起了兴趣,追问道:“和什么?你这么小的年纪,难道还见过狐尾君?”
小少爷赧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幼年时曾离家出走,路上被野兽追杀时幸而被狐尾君救下,因此,有过一面之缘。”
“原来如此!”
既然有知情人,大师姐也不打算瞒着,将双生子叫到身前隆重介绍:“给诸位正式介绍一下,阿碧和阿枫,是我和狐尾君的儿子,按辈分上来算,他们该叫你们师兄,但要按照入门时间来算,你们应该叫他们师叔。我们梧桐峰的辈分时常混乱,具体怎么称呼,你们自己看着办。”
何其荒诞而又随意的言论。
温今年大为震惊,脑子里的野马已经跑出八丈远。
“阿碧和阿枫是狐尾君和大师姐的儿子,也就是说狐尾君和大师姐是道侣,那我应该叫她师姐还是师娘?”
他正胡思乱想着,一直没说话阿碧终于说话,语气中有些无奈:“你别听她瞎讲,我才不是她生的。”
温今年诧异回头,这时,阿枫又开口别苗头:“没错,他不是,他是野种,我才是狐尾君亲生的。”
阿枫这话一出,温今年彻底搞不清了,眼神迷茫的来回看。
这时,大师姐又飘到他的面前,降下高度平视着他的脸,说:“你这模样倒是更像,难不成也是我和狐尾君生的?”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劈在他头顶,温今年脑子嗡嗡乱叫,思绪乱成一团。“不会吧!虽然我是个孤儿,虽然我从未见过父母的面,虽然我天生就有非常优秀的根骨,虽然我和传闻中的狐尾君长的很像,但种种如此,也不能证明我是她俩的孩子,对吧?”
温今年越想越不自信,感觉再问自己两句,自己就要开口叫娘了。
目睹了全部表情变化的大师姐乐的不行,抱着肚子大笑了一通,又飘到侧面拍了拍温今年的肩膀,说:“逗你的,你不是我生的,但确实和狐尾君有些关系。具体的嘛,我还不能告诉你,等到日后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明白了。”
温今年哭笑不得,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可惜。
一群人正说着笑着,这时,不远处的长阶之下,有人在开口呼唤着。
大师姐顺着声音看过去,连忙招呼道:“阿碧、阿枫别打了,你们最喜欢的小金姐姐和小忻哥哥回来了。”
双生子当即停战,然后拔腿向下,比赛似的往远处二人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