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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雨夜之谜

    晚上七点,苏蓉芳值夜班,曾俊一个人在家,又想起了上个星期和蒋华国的谈话,就拨通了王莉的电话。

    很快,王莉接起了电话:“曾总,很难得啊,这是从有了手机以来,你第一次主动给我打电话吗,有事说事,看你日理万机的,又在车间里抡了一天的大锤吧,,累得不轻吧,还不早点休息?”

    曾俊说道:“没事我才不给你打电话呢,你就是个丧门星,我打起万分的精神才敢给你打电话。”

    王莉说道:“你才是丧门星呢,我今天本来心情很好,没想到接到了你的电话。快说吧,什么事?”

    曾俊说:“你家住在滨湖嘉园吧,我到小区南门接你,你出来吧。”

    王莉立马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在哪里,还装模作样,你一个小时后到,就在小区南门等我。”

    一个小时后,曾俊接到王莉,王莉上车,曾俊说道:“你还掐着点出来,从给你打电话这都过了一个小时了。”

    王莉看着曾俊:“嘁,一个小时都等不了,那时,我从初三等到你大学毕业,干等了你八年,我说一句什么了。”

    曾俊一笑:“你也不要感到委屈,不要心里不平衡,小学一年级的时候看见你,我就惊为天人,好像见到了小仙女一样,我心里想着,王莉怎么那么俊,长大了我要娶她当媳妇,我眼巴巴地看着你,结果到了初三,也是八年了吧,传出来你和高同学的风流韵事,我伤心欲绝,就和苏蓉芳好了。”

    王莉笑起来:“你就胡诌诌吧,你喜欢我的话,我还能看不出来,你那时就是个不解风情的愣小子,我和苏蓉芳差不多从初二就开始发育了,几乎同时喜欢上了你。我就是不搭理你,苏蓉芳才不加掩饰呢,天天跟在你屁股后面。”

    曾俊顺着马路开着车,要开往滨湖大道,王莉指着路说:“我还没去过你的厂呢,我,我想过去看看。”

    曾俊笑着:“你去那里干啥,那里都是工人阶级,许多下岗再就业的,都是和我一样沦落到了社会的底层,你去那里太掉价了。”

    王莉噘着嘴:“你这好不容易给我打电话和我约会,我可是心情不错,你别扫我兴。”

    正是入夏时节,天气已经开始热了,曾俊的眼角扫向王莉,王莉竟然穿着一件裙子,多少年没见她这样打扮了。

    初夏的夜晚,微风拂面,还带着淡淡的凉意。街道两旁的路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将街道照得斑驳陆离。路的两旁是密密麻麻矗立的楼房,高耸入云,宛如一座座铁塔森林。这都是棠邑近几年新建的楼盘。

    曾俊和王莉都没有说话,也许,在这小城的夜色里,只有这些灯光和楼房能静静地互诉衷肠。

    街头偶有行人匆匆而过,一闪而过的身影只留下了一丝清冷的寂静。时不时传来几阵车辆的轰鸣声,穿过街道时发出沉闷的声响,在夜色里回荡着。两个人都不说话,都沉浸在这寂静中。

    远处,月亮如水,静静地悬挂在空中,散发着细白的光辉,使得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片梦幻般的氛围中。细碎的月光洒在街上,摇曳成细腻而优美的斑驳光影。

    曾俊开上河堤,西越河堤再次整修,开发了许多景点,透过车窗可以看见廊桥、亭榭、小丘,和弯弯曲曲的林间小道,迷人的景色吸引着人们。在温柔的月光下,河畔被涂上了一层雾色,水雾朦胧。忽然间,曾俊竟想着拉王莉下去,走到河边,走进小桥流水,走进花丛,那里宁静许多、温馨很多。

    夜里,还是只有王光勇一个人看大门。曾俊闪着车灯,王光勇开门,曾俊把车停在了办公室前。

    王莉开车门出来,看着厂区,曾俊把她迎到办公室。王莉打量着办公室,坐在茶桌旁,就看了一眼,心就怦怦直跳,是的,就是那把壶,静静地放在那里,釉色光亮,肯定是他一直用着,一直用了许多年。就他的身家,他用个什么样的茶壶都用得起,可还是用着这把壶,清楚记得曾俊说这把壶的色泽就像我的皮肤,搂着这把壶就是搂着我,对着壶嘴喝茶就是亲着我。王莉感到浑身燥热,心里面涌起一阵感动,泪水湿润了眼睛。

    王莉站起来,背对着曾俊,看着书橱的书:“你的书还是不少。”王莉感觉到了自己说话的声音颤抖着,她尽力压抑着自己。

    曾俊答道:“一卷闲书一壶茶,静观流水送飞花,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只是现在很少有时间看书了,还不是为了生计奔波。你喝点什么,晚上了,我就不泡茶了,王副主任日理万机,想必是废寝忘食、殚精竭虑,晚上也想着不少棠邑的大事,心系五十万棠邑人民,喝茶的话怕你更兴奋,更睡不着。”

    王莉扭回身来,问道:“油腔滑调,就是个卖弄,你要是能一卷闲书一壶茶坐着,鬼相信,但我不相信。你说啊,什么事?就喝白开水吧。”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并不是很明亮的壁灯,灯光昏黄,照在王莉的脸上,王莉显然画了妆,发髻雅致,眉目如画,嘴唇红润,只眼角的皱纹显示着她的年龄。她穿着一件墨绿白花的裙子,腰间系着带子,脚下则是一双镂空凉鞋。

    曾俊看着王莉,不觉向前穿越二十年,在自己的心中,她似乎就是这个样子。

    王莉看一眼曾俊,脸色微红,说道:“看你个样,色眯眯的,是不是梦回当年了?”

    曾俊低头看一眼,答道:“当年的事情太多了,记不清了,不过也有记忆最强烈的,也有印象最深刻的,你看你的脚丫子,还是肉乎乎黑乎乎,还是那个样,你穿着个裙子,腰还是那么粗,见惯不怪,我有什么色眯眯的。人生固短,无你何欢,你怎么给我的人生添了那么多笑料啊。”

    王莉苦笑着:“你那个臭嘴就不能说句好听的话吗,就是个损,我给你的是欢乐的回忆、美好的回忆,怎么是笑料了。本来做了让人感动的事,结果又坏在嘴上了,我的啥啥缺点你是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人生固短,没有我,你的人生就是少了许多色彩和欢乐,到了你的嘴里又变成笑料了。”

    曾俊一笑:“那就说几句好听的,你这身打扮,你这妆容,确实能吸引不少中老年男人,尤其是你这脚丫,还挺匀称呢。你的到来,真是蓬荜生辉,我的确感到无上荣幸,欢迎王副主任莅临指导工作。”

    王莉作势要打曾俊:“你这是夸我吗,你就别作践我了。我,我一直记得工学院的看台上,我穿着裙子,你看见我就亲,你的那个孟浪样,我永远忘不了。你看现在,我都好多年不穿裙子了,穿了给谁看啊,穿啥都一样。今天,还不是为了见你,让你梦回当年,我才穿的裙子,搽脂抹粉的,我可是花了一个多小时才捯饬好的,嘻嘻。”

    曾俊看着王莉的眼忽然又热烈起来:“我就喜欢看你穿裙子,穿裙子显得年轻、自信、有活力,还显得温柔,还多了点妩媚,没有了指环王的气质,粗腰还显得细了呢,最关键的是,你要是再和谁爬到看台上,穿着裙子,亲个嘴干个啥的也方便顺手。”

    王莉的脸红了:“求求你了,你赞美就赞美,说好听的就只说好听的,说话别大喘气好不?腰再粗腿再粗,你还不是急切切的,亲起来就没完没了。”

    曾俊笑着:“还别说,今天你的脸还真白,你这是抹了多厚的粉啊,怎么看着和脖子不是一个色啊。”

    王莉也笑起来:“还是嫌我黑,我可是这几年一直注意呢,我就想着捂白,让你再看看我的白脸,今天我脸上的粉可不厚。你就别贫了,你就说吧,什么事啊。”

    曾俊坐在那里,说起来:“蒋华国和陈小丽离婚后,他的电器元件门市部也干不下去了,就在一家水泵厂做技术员,几个月前,他在和张北顺聚在一起聊天时,听闻红星厂的工资待遇,就非要到红星厂来。对他,我和张北顺是了解的,工程师职称,技术也没问题,就是个嘴不把门,就是好嫉贤妒能。张北顺给他说着好话,说他经过这些年的折腾,早没有了锐气,就是沉默寡言,就只是干活了,也是正好,这边缺一个技术员,他在热处理技术方面也是强项,我也就松口让他过来了。我在高中时就和他关系一般,到了附件厂技术处三十多个人,关系还是一般,但自从我干了工艺科科长后,他就处处和我作对,我虽然没有和他硬扛,但我也不会纵容他。而这一次,他和陈小丽离婚闹得不可开交,几乎净身出户,我也就想着换个和他交往的方式,我就让他到红星厂来,我给他高工资,我就是要软化他。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他只要干好本职工作就行了,我和他没有对立和冲突,有张北顺、张立军看着他,他只有老老实实工作。果然,干了几个月,一天下午,他找到我,他首先感谢我让他到红星厂干,然后说他和陈小丽结婚后,陈小丽也和他聊过许多旧事,那几次对你、对我的举报就是陈小丽干的,包括最早的举报。陈小丽给蒋华国说,那个暴雨之夜,她在学校教室和史瑞明在一起,两个人亲热后,史瑞明拿出他的录取通知书给陈小丽看,没想到掏出来了他写给你的情书,陈小丽就去夺那些情书,史瑞明不给她,两个人大吵起来、撕巴起来,史瑞明大怒,就冒着暴雨跑了出来,陈小丽就在后面追他。追到西越河边,廊桥下东面不远处时,史瑞明忽然转头往回跑,陈小丽抬头看,看见一条人影象是我,我身后好像还有一个人影。史瑞明扭回身跑着,就是几步的地,他跑回到廊桥东侧,暴雨顺着街道直冲而下。史瑞明跑着,和陈小丽猛地打了个照面,再猛然转身跑向街里时,一下就滑倒了,头狠狠地栽倒在石头地上,头颠了一下,脚向着河的方向,就被水冲走了,冲到河里就不见了,陈小丽在河边找了两三个小时也没看到史瑞明的踪影。因此,陈小丽就认定,史瑞明是看见了我,受到惊吓,而回转身奔跑,慌不择路摔倒,头栽倒而昏迷,被暴雨冲了下去,而被激流裹挟淹死。因此,我就是杀死史瑞明的罪魁祸首。后来,陈小丽想着,就是看见我的话,史瑞明也不用那么害怕就往回跑吧,她又怀疑我身后的那个人,起初她怀疑是苏蓉芳,因为苏蓉芳和我关系最好,但她的怀疑慢慢就转到了你身上,因为陈小丽凭直觉就觉得你和我的关系不一般,她觉得你那时躲躲闪闪地暗恋我。情书从河里出来后,史瑞明打捞出来后,陈小丽更认定那个我身后的女人就是你。只有看见你,史瑞明怕你看见身后的陈小丽,史瑞明才跑。史瑞明看见的两人就是在一起的我和你,他觉得我和你的关系就是男女关系,更令史瑞明震惊异常、慌不择路。这些年,陈小丽一直记恨在心,想方设法对付我和你,尤其是你,你作为政府工作人员更好下手,她还故意装着和你好,和你们两口子好,陈小丽竟然混进了杜继严的圈子,经常和杜继严在一起吃吃喝喝。蒋华国说,他实在忍受不了,必须要给我说,是陈小丽多次举报的,是他和陈小丽一起举报的,陈小丽就是记恨当年史瑞明的死和你我有关,其实她才是罪魁祸首。这就是史瑞明当年落水的真相,这就是我被举报、你被举报,直至杜继严被举报的真相。”

    王莉听着,抱着肩膀,她感觉到了寒冷,感觉到有些害怕。曾俊拉着椅子靠近她,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只是一揽,王莉就抱住了曾俊。曾俊站起来,拉上窗帘,立刻,一股异样的气氛在屋内升腾起来。

    曾俊喝了一口白开水继续说道,你知道为什么曾经有段时间史瑞明对我不怎么样吗,因为他感觉到他喜欢的一个女孩子,暗地里喜欢我,史瑞明和陈小丽都感觉到了。其实,我也感觉到了,他喜欢的女孩子确实就是喜欢我,我和史瑞明只是心照不宣而已。那个暴雨之夜,史瑞明竟然看见了我和那个女孩子在一起,他就往回跑,迎头又碰到陈小丽,就急转身,就仓促间摔倒了,就头着地摔晕过去,被水冲到了河里。史瑞明就是看见了陈小丽才急转身摔倒的,这是最关键的,但陈小丽绝不会把过失揽在自己身上,反而更要找个替罪羊,找个能饶恕自己的理由。陈小丽每年的九月一日来到河边桥下烧纸,既是痛悼史瑞明,也是来深深地忏悔,她是唯一明白真相的人。

    王莉的全身打着哆嗦,紧紧抱着曾俊,许久才抬起了头:“那,那你说,史瑞明的死和我有关吗,和你有关吗?”

    曾俊放下茶壶说道:“蒋华国跟我说过后,我想着那个暴雨之夜的那个瞬间,我一次次复原、分析,史瑞明是在学校教室和陈小丽发生激烈的争吵、撕打后,才冒着大雨冲了出来,他和陈小丽的争吵就是因为写给你的那些情书,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你,才回转身跑去,又迎头撞上陈小丽,这就是一连串突发事件导致的结果,他的死看起来和你也有关系,他当时的心理其实很好分析,但你不是直接的当事人,你是个局外人,这就是个意外的事件,陈小丽才是始作俑者。这些年里,我也为自己一直在推脱,这事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可那天晚上我就是在那里和你见面了,那样的暴雨之夜见面则必然可能是说不清的男女关系,我也曾为此自责,但这些年我也淡淡释然了,我是无辜的,你也是无辜的。”

    王莉嘤嘤地低声哭着:“我就是无辜的,我在高三的时候,我和他啥也没有,他就是自作多情,他还散布那些不该说的话,我在凉亭就根本没有看见他。班里都有人知道他俩的事了,他躲着你我干什么,我和你在一起关他什么事,我就是和你搂在一起也和他不相干,他就是和陈小丽吵闹,就是晕头了,就是发生了一连串的意外。我这多少年了,我心里的委屈,我心里的伤害给谁说去。”

    曾俊叹了口气:“死者为大,就这样吧,总算是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都揭开了,这就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命运转圜,谁又能想到呢。比如说我吧,我还欢天喜地地做着美梦呢,结果我被人毫不吝惜地甩了,践踏在地,我的自尊和尊严被无情践踏,我跌落到了地狱,对此,我也曾叹息,这就是我的命。”

    王莉满眼含泪,但嘴角是笑的:“还是你有手段,你曾经拒绝过蒋华国几次,而这次你让蒋华国到了红星厂,在他落魄时给了他高工资,你把蒋华国软化了,你让蒋华国开口了,终于解开了当年的迷雾。你,你就别喋喋不休了,老是像个怨妇似的,你知道甩你的那个人,她心里是啥滋味吗,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她的心里还不是和陈小丽一样苦。”

    曾俊一笑:“我说你和陈小丽的关系怎么也不错,原来你俩是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啊。陈小丽有史瑞明、蒋华国、刘善存,其他还有谁我就不知道了,你从高三和史瑞明开始,到现在也好几个了吧,也够乱的,不过,我还是要高看陈小丽,人家就是真爱着史瑞明,人家多少年来就为了给史瑞明报仇,不能不叹服啊。”

    王莉作势要拧曾俊:“说着说着就跑调,我,我心里也一直就爱着一个人,就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