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辰阳手忙脚乱的把零件扫成一堆,试着拼了拼,鼓捣了半天那惨不忍睹的跟原子弹爆炸现场似的n97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不过好在,祈悦又打了过来,拨的是林栩烽的号。
在得知林栎燃已经醒了,并且可以小声的说话之后,祈悦高兴的音调都变了,立刻嚷嚷着让林栩烽把电话给他,火急火燎的恨不得从话筒里蹦出来,抱着林栎燃一通猛摇。
林栎燃接过电话“喂”了几声,祈悦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异常的安静。林栎燃以为电话断了,看了看屏幕准备回拨过去,可手机中央通话中三个大字又明明白白的告诉他,祈悦就在电波的另一端,自己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清清楚楚的听见,只是祈悦,没有说话而已。
林栎燃慌了。
沉默了半天,祈悦终于蹦出一句话来,声音哑的发抖,带着强忍住的发酵弥漫后的害怕,像是无边无际永远也逃不开的雾。
“你他妈真的活了,不会死了吧….”
林栎燃嘿嘿的笑起来:“不会啦,祸害遗千年,我且活着呢。”
林栎燃开了两句玩笑,带祈悦慢慢找回那个没心没肺的状态,他知道,这一次,无论是祈悦还是许辰阳,林栩烽还是陆知行,他们都给吓怕了。
许辰阳没过几秒就会突然盯着自己直勾勾的凝望,好像一眨眼,自己就会消失,然后再也不见。林栩烽那么注重仪表的人,胡子拉碴的跑前跑后,仿佛他的忙碌即是救命的仙丹,可以让自己尽快的好起来。
看看床头堆得山一样的补品补药,满屋子里布置的跟花房似的鲜花,林栎燃觉得自己很幸福,即使和别人相比他失去了太多太多,但是此刻,现在,他有他的朋友,有在乎他如生命的兄弟,他知足。
深呼吸,笑一笑,跟祈悦没再说别的,林栎燃收起笑脸极认真的和他交换起意见。
陆知行突然被带走,这捞人的事儿除了他俩能行,别人谁也拿不下来。
兄弟俩压低了声音跟商量杀人越货的买卖似的语速飞快,林栩烽竖着耳朵也没听懂几句,这俩人的缩略词和暗号多的几乎没几个明白的字眼,活脱一个地下组织接头的戏码,什么“风大,扯棚”“庙里合,吹火”听的林栩烽是一头雾水,最终放弃了旁听,默默的坐在一旁,
许辰阳早知道会是这样,展开报纸研究着那篇添油加醋造足声势的报道,渐渐就看住了。不过这回,祈悦和林栎燃的电话当真短的让人震惊,他还没把报纸上的报道看完呢,电话就已经挂了。
许辰阳满脸惊讶,一般正常情况下,这俩人凑在一起,除了手机没电和话费透支之外,决不可能挂的这么快。不说聊得山河变色日月停更,最起码那也得是两个饭点儿的时长。
林栎燃握着手机一句话没说,看他那表情许辰阳就什么都明白了。
“祈悦怎么说?”林栩烽问。
“情况不太好。”林栎燃摇了摇头。
不太好…
天塌了林栎燃也就是打个哈欠撂下一句“中午吃啥”。
能让他说出不太好这三个字,许辰阳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那怎么…”
“栩烽你跟我出来下,燃子的药得调整几个,需要家属签字。”
林栩烽刚想说什么,许辰阳就慌忙打断了他的话。
林栎燃大病初愈,脸白的跟张纸似的,一个电话的功夫额头上已经晶晶亮亮的渗出了黄豆大的汗,许辰阳不忍心让他来收拾烂摊子,拍拍林栩烽的肩,示意他跟自己去办公室商量办法。林栩烽心领神会,安慰了林栎燃两句便走了。
林栎燃一眼就看穿许辰阳在想什么,抓紧了被角,眉毛抖了又抖,眼睛直直的盯着许辰阳的背影,像是吹毛可断的刀锋,一刻都未曾挪开。
许辰阳被他盯得浑身发毛,走了两步终于停下脚步叹了口气说:“不行。这事儿你不能管,你还病着。”
“我也是医生,你懂的我都懂,我没什么大事儿了。”林栎燃强忍着过电一般的头疼,尽量维持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恢复期就是最大的事儿!我是你的管床大夫,无论你是不是医生,现在你必须听我的。”许辰阳一点儿商量的余地都不留,字字斩钉截铁,冷的几乎能看到白烟。
见林栎燃满脸失望,许辰阳最终还是不忍心,放柔了声音说:“你先睡一会儿,想想中午要吃什么,有我们,没事儿的。”
林栎燃还想坚持,许辰阳已经关上门走了。
林栎燃躺回到床上,盯着天花板一动不动,好像瞬间被抽光了力气,一点儿动弹的念头都没有。
心电监护滴滴答答数着秒,病房里连呼吸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朝霞透过窗户投下一片橘红色的光晕,像是软软的刚出炉的蛋糕,甜甜的,懦懦的,让人看了就觉得心情大好,仿佛一股香甜正一滴滴的沁入到血管里,随着每一次的心跳,融化在每一个细胞里。
但林栎燃显然没这份心情,彻骨的寒意让他不由的发起抖来。
林栩烽刚才问他情况如何,“很糟糕”三个字已经在嘴边,却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林栎燃从枕头下摸出来刚刚藏进去的手机,想了想,按下一串号码。
“我想办法捞人,你想办法打听下陆知行给押在哪儿了,能见的话最好想办法见一面,他查到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得给他递个信儿让他安心,让他知道我们正在全力以赴的救他。”许辰阳刚关上办公室的门就迫不及待翻通讯录找人。
“不能急…”林栩烽也刚从震惊中缓过神儿来,脑子里炸的一团遭。
“我现在不是急,是非常急!”许辰阳吼,“公安是怎么拿到口供的你比我清楚,老陆的犟脾气又是那个样子,不抢时间打快攻战,他就干脆等死好了。”
时间就是生命,这话放在现在真他妈的应景。
“你说的这些在平时都不是问题,可是现在,拘捕老陆的是国安不是公安,国安的人我们一个都不认识,他们都是接受过最残酷的逼供训练的人,个个咬死了秘密一点儿风儿都不会漏,想从他们身上动脑筋,根本就是让哑巴说话。”
林栩烽飞快的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所有他认识的能跟这件事儿有哪怕一丝牵连的人,林林总总百来号人出去,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他的那些关系此刻一个也用不上。
“老陆被拘只是一个开始,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沈燿擎就是林栎燃。”许辰阳真不想在这两个人中二选一,他愿意交出一切来赌他猜的是错的。
林栩烽相信,其实林栎燃早就明白,这场战争的焦点是谁。
“你爸,找你爸一定可以…”许辰阳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拳头上的筋都爆了起来。
“我爸是可以,但是你别忘了,我姓林,我们家上一辈儿是什么脾气。”林栩烽无奈的笑了笑。
“你爸不行就你爷爷!没有个孙子刚醒就要被调查,他当爷爷的还不闻不问的道理。碰壁也好过坐以待毙。”许辰阳一改平日里温和儒雅的模样,抓起备用的手机就往外冲。
以前他总抱怨当了医生后要用两部手机才能负担工作和生活上的联系应酬,无数次的表示一定要精简一个。但是此刻,他无比庆幸他没这么做。
如果现在没了这两部手机中五百来人的联系方式,没了加在一起四块电池的超强续航能力,许辰阳真想两眼一闭直接躺平等死了。
林栩烽离开医院前特意去病房看了看林栎燃,那小子像是睡着了,裹着薄被跟只猫似的,身子蜷成一团,头发直愣愣的翘着。
本想跟他交代一下,自己和许辰阳都出去了,但想想,林栎燃好不容易才睡着,这一吵醒他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合上眼,林栩烽又轻轻把门给关上了。
许辰阳跑遍了所有能跑的地方,走的腿都要断了,什么消息也没打听出来。好像所有人在一夜之间集体失了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国安下来抓人,抓的还是一个翻毒翻的整个成都都震三震的陆知行,他们都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那表情诚恳的,许辰阳都不忍心再往下追问。
到后来,许辰阳干脆一路开到军区干休所,直接找林栎燃的爷爷,可林老爷子也不在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勤务兵身体绷的倍儿直给许辰阳敬了个礼,许辰阳挥挥手,连说话的心情都没了,抱着方向盘愣了半天才重新发动起车子往医院走。
垂头丧气的上到病房楼,本以为会看见林栎燃睡熟的模样让自己可以放松一下,可谁知道那家伙根本没有在休息,正腿上一台电脑怀里一台电脑敲得噼啪作响,原本干净整洁的地上扔满了打印纸和档案袋。
许辰阳的脑子当时就漏了一拍。
林栎燃的脸色更难看了,眼睛酸的几乎都要睁不开,病房里一个背影看起来十分魁梧的男人正在一张张的给他递着打印纸,林栎燃揉揉眼,抓过来只扫一下就继续两手翻飞的敲东西,不时的还歪着头跟男人说几句话。
许辰阳气不打一处来,旋开门,在听到硬盘咔嗤咔嗤保存资料的声音同时,再也压不住火了。
“你成心的是吧!你是不是打算把陆知行捞出来你就挪地方睡太平间去啊!”
林栎燃头也不抬:“别捣乱,你先忙你的去,我这儿没工夫说话。”
他那无所谓的态度让许辰阳脑子轰的一声炸了,拼命压着火才没有动手去抽他。
“林栎燃!你是不是找死!你找死也挑个好日子!现在都乱成一锅粥了,您能消停会儿老老实实给我躺着么?”
林栎燃又从男人手上接过一张纸。
“我躺着你救人么?”
“我说了这事儿你别管!”
“你管?你拿什么管?你跑了一天还不明白,陆知行等你去救还不如直接联系殡仪馆来的实在么?”
许辰阳一时语塞,然后立刻瞪大了眼。
“你不拦我,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什么也问不出来?!”
“就你那一脸痴汉样儿,三岁小孩儿都能骗你说鸟是胎生人是蛋生的。”
林栎燃一直低头忙着手上的东西,从许辰阳进门儿起就没看过他一眼,许辰阳要看看这家伙到底在为了什么东西玩儿命,男人在给林栎燃递下一份材料的时候,他劈手就抢了过来。
“什么玩意儿啊…”
“给我!”
林栎燃眨眼就把纸给夺了回去,几乎同时许辰阳就判断出来,纸上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就是谜尘的账。
林栎燃在做账。
许辰阳凑到电脑跟前,屏幕上各式各样的数据看他的脑袋大了一圈,他没心情研究那一串一串正在被计算出来罗列进表格的数字,他在想林栎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手做账的。
如果从自己离开医院就算起来,这前后也已经七八个小时了,而且满地的账簿和废纸也从旁印证他猜的不会有错。许辰阳想让林栎燃休息会儿,眼睛一扫正好扫到林栎燃把一道25+13给算成了40.
许辰阳刚要笑,林栎燃下一笔核算又出岔子。
171+63=239.
许辰阳笑不出来了。
“你是不是困了?”许辰阳试探着问,心通通跳的像是要从身体里蹦出来。
林栎燃说:“什么时候了我还能困,我的心是有多宽!”
许辰阳紧盯着屏幕,17890+22354=40274.
“别做了!你看着我!别做了!”许辰阳扳着林栎燃的肩,让他不得不看着自己,许辰阳盯死了林栎燃的眼睛,后背一阵阵的发凉。
“你是不是看不清了?是不是?”
“没有…怎么可能…”林栎燃笑着别过头。
“你看着我!”许辰阳发疯一样的把林栎燃的脑袋扳过来。
那双原本澄澈清明的眼眸,此刻,浑浊一片。
林栎燃的目光在许辰阳的脸上徘徊了好一会儿才对上焦,尽管掩饰的非常完美,但许辰阳已经发现了他有问题,自然不会被这么轻易就给骗了过去。
“你已经有重影和散光,看不清楚5跟8了对不对,3和8你也看不清了对不对!”
“我…”
“林栎燃!你知不知道你快瞎了!这么熬下去你会瞎的!”
许辰阳暴怒,几乎是在咆哮。
他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浑身的血液呼啸着涌上头顶,身体里如同点燃了一盆劈啪作响的爆炭,随时都会爆炸。
许辰阳在忍,拼命拼命的忍住不要动手去打林栎燃。拳头上的指节被捏的发白,指甲深深的抠进手心里,锥心刺骨的疼。
他知道,林栎燃早就清楚自己看不清了。
林栎燃一直在耗着,然后忍着。
因为他要救陆知行。
“你怎么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你能不能对自己负点儿责任!老陆要是知道你用一双眼睛换了他出来,他一辈子坐死在牢里的心都有!”
许辰阳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林栎燃,林栎燃却忽然笑了。
云淡风轻,疏朗星稀。
仿佛是个绝尘隐世的公子,摇着翠竹的骨扇在和你谈禅下棋。
“能不能救是本事,去不去救是情谊。”
林栎燃淡淡的开口,然后淡淡的微笑。仿佛眼睛是一个随时可以更换的物件,坏掉了随便超市里买一个就可以换上。
他根本没有担心许辰阳的担心。
眼睛于他,真的没有陆知行的命重要。
“别做了,你现在不能做。”许辰阳拦住林栎燃的手,却被他轻轻的拨开。
“不做帐,他会死。”
林栎燃望着视线里模糊一片的许辰阳说:“账全乱了,谜尘出事儿的当晚,陆知行请来的那个财务也死了,一年来谜尘所有账目的进出都明明白白的指出陆知行每个月都有几十万到几百万的资金不知去向,可实际上,我们从来没有走过这笔钱。”
“你是说…”许辰阳皱了下眉。
“有人在用谜尘洗钱,而且,做的滴水不漏。”林栎燃把手边一份刚打印出来的账单递给许辰阳,“这是谜尘每月的报账,账面做平了看不出任何的猫腻,但是实际的账本在这里。”
林栎燃又递给许辰阳一本封面用儿童画报包裹的毫不起眼的本子,许辰阳乍一看还以为是小人书,翻了两页就发现,这里面的账全部是一笔一笔用手写的。
“你们的财务在做假账,这一年里你和老陆都在干嘛”
“谜尘一直是陆知行在经营,我忙着医院的事情从来没有插手管过。”林栎燃指了指身边的男人,“陈刚说,自从这个死了的财务来了之后,谜尘的利润一下子翻了一番,营业额也比过去提高了不少,陆知行本来就不上心这些账目和数字,看着财务整理账也确实辛苦,所以就从三个月一看变成了半年一看,到最后就再也不看了。”
“胡闹!你们俩当开酒吧是玩儿过家家啊!”许辰阳猛的声音一高。
“现在说这个都没用了,能在我们俩眼皮子下洗钱的肯定是摸清了我和陆知行的底了。谜尘火并不是偶然,不过是想找个由头把这个事儿翻出来,然后大做文章。”
林栎燃深吸了一口气,再一次把已经模糊不清的意识聚拢起来。
“所以你说,我不做这个账,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拟好的罪名一个个的往陆知行脑袋上砸?然后看着他被判刑枪毙,最后替他收尸发丧?”
林栎燃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视力比刚才又差了一些。
时间不多了。
不仅是陆知行,还有他自己。
“你得休息,这么熬着不是个事儿。”许辰阳叹了口气,话虽如此,可他也清楚,他代替不了林栎燃。
林栎燃笑了笑,把电脑重新抱在怀里,把许辰阳指出来的几笔错漏一一修订,然后继续和陈刚一起过着谜尘的账。
新的账簿打印成册,已经是深夜了。林栎燃长出一口气,再也撑不住,身子一软就仰面栽倒在床上。
许辰阳慌忙去抱他,两手颤抖着去摸他的脉搏,在感觉到那细微的震动一下一下,安静又沉稳时,他自己冰凉的仿佛已经冻僵了的身体才渐渐有了温度。
看着林栎燃疲惫至极的面容,许辰阳心如刀绞。
陈刚拿着新账簿走了,连同地上的废纸还有那本儿真账目一起。
黑西装守着沈燿擎的门,在走廊的休息椅上横七竖八的躺着。
许辰阳抱着林栎燃,等到他睡熟了,把他放回到床上,掖好被角,这才回到办公室联系林栩烽。
这时候,他还没意识到,林栎燃这一天一夜,究竟都干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林栎燃干了什么?
有一点,其实大家都看到了,但是,未必都认识到。
4月中旬去北京出了趟差,下旬赶赴四川救灾
迟来的更新,望大家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