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玉叶背着咤天从河浅处淌过,深一脚浅一脚,险些一个跟头栽倒水里。她嘴里嘀咕着,“这人咋跟猪样的重,累死我咧!”
“你好像比我重,腰都没我细。”这句话在慕容玉叶的耳边响起,好似清风拂耳飘过。
慕容玉叶骤然转身,亮晶晶的眼珠子骨碌一转,双手抽回,背上的咤天立即滑落水中。水势湍急,咤天立即在漆黑的河水中没了影,河中央只剩慕容玉叶孤零零地伫立。
“兔崽子,跟老娘在水里玩躲猫猫,不知老娘是捕鱼高手吗?”
咻咻——
“捉!”
阎罗大网在河面铺展开,银光熠熠,沉入水中后立马如鱼般游弋,朝河畔与下游不断延伸。河中鱼虾螺蟹统统收入网中,咤天怕再怎的漂也漂不出这已蔓延下游数十丈远的阎罗大网。
“收!”
阎罗大网迅速在水中拉回,慕容玉叶得意地拽着沉甸甸的网朝河岸走,嘴里哼着完全走掉的渔家曲。手中网一丢,落入满眼的是一地河蚌与鲜活的鱼虾在蹦跶,数只螃蟹高举大螯颇为恼怒地挥向慕容玉叶,就是不见咤天的影。
“搞什么?还真跟我玩躲猫猫,我还不信真捉不到你咧!”
慕容玉叶再次跳入水中,左一抛右一撒,整个河面银光灼亮,宛若银盆倒扣水中。待她收回大网仍未寻见咤天的影,不免有些气恼。她怃然自失地站在水中,托腮凝思,咤天莫不是有遁地入天的本事,平白无故消失真是奇了。
岸边走来一腰挎鱼篓的渔夫,瞧着一地鲜活河货,再瞥了眼河中“捕鱼人”,不禁羡慕地啧啧嘴,他捕了这么多年鱼,一年加起来也没这么多。
慕容玉叶懊丧地跨上岸,头不抬地从她无心捕获的河货旁走过。渔夫一脸诧然,连忙上前拽住她的衣袖,急急问道:“小兄弟,你的鱼!”
慕容玉叶偏头,有气无力地回道:“送你的。”
渔夫听了甚是欣喜,连忙蹲身逮鱼放入竹篓,赞叹慕容玉叶是河伯在世。
亥时初刻,明月皎皎,清风徐徐。
陌上明月五重楼的一隐蔽扉窗边,一男子饶有兴致托腮看着窗外,他螓首膏发,白衣广袖,衣带当风,颇有几分儒雅君子之态。
屋中横卧一架雍容华贵用金线绣织的牡丹斗艳的屏风,案桌上摆放一玲珑精致的小香炉,青烟袅袅,熏香浓郁。
屏风上现出一瘦长身影,这人抱拳行礼,压低嗓音说道:“主子,蒲国细作传来消息说那女子确是残枝府上做杂役的,三年前被残枝带入府,一进府便疯疯癫癫地大闹,险些把残枝府放火烧了。残枝没办法只好将她关起来,托人天南海北寻医问药,今年初她的疯病才有所好转。”
男子听着,一泓如秋水般的眸中有无数细碎水晶在沉淀,脸上的恬静与从容被打破。他良久未说话,唇边强行挤出一抹浅笑,试图抚平心底的不平与烦躁。
“主子,要不让属下逼那女子说出她是谁?”
男子凄然而笑,道:“她早忘记自己是谁,疯了后便丢了过去记忆,你恐怕从她嘴里掏不出什么,这世上唯一知道她是谁的只有残枝。”
“那……属下把残枝捉了,逼他说出她是谁不就行了?”
“残枝不是凡人,岂能被我们轻易捉到?不急,这事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屏风后的人点点头,随即眼中浮起一丝惊惧,蓦然说道:“主子,犬儿他……”
窗边男子重重叹出一气,清俊的脸庞霎时阴云笼罩,怒意澎湃,他颤声说道:“犬儿……。他不会有事的,至今未见有人索要赎金,也未有人送来消息,怕多半没事。各地布下的暗隐都在费心劳神探查,怕一有动静就会来通报。”
“主子,不知属下该不该说,那犬儿当真是你和……罗刹女所生?”
男子听得这话飘渺笑着,朝屏风后的人挥挥手,那人立马噤声朝后退去,身影一晃,如烟般荡去。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雕刻朱鸟的玉佩,不断摩挲着,思绪飘忽,想起多年前在蕃谷惊鸿入眼的女子。“若你不弃我离去……”接下去的话他再也说不出口,俊美的容颜瞬间笼罩轻烟般的相思与惆怅。
楼梯间响起轻盈的脚步声,伴着一股馥郁香气,渐渐朝男子房间靠近。一妙曼倩影伫足在水晶帘外,半晌没有动静。
“渡红尘在帘外拜见公子。”一女子隔着帘子曼声说道,声音清越犹如清水撞击玉石。言毕,她低头跨进门内,埋首敛目,盈盈一拜。
女子玉面朱唇,月眉杏眼,如黑缎般的乌发绾成时下流行的云雾髻,金枝步摇斜插,随着身子晃动摇曳出万种风情。浓紫丝带系在纤细不堪一握的腰上,衬得她身段越发娇娆。
她怀里抱着一白玉琵琶,款步走向圆鼓凳,朝男子颔首浅笑后优雅坐下。她神情清雅绝尘,好似洛神仙子亲临。
“公子,光临陌上明月之人非富即贵,这里有南来北往富甲天下的巨贾,也有各国朝中青云直上的达官显贵,更有才高八斗舞文弄墨的文人骚客……不知公子是何方人士?”
男子将攥在手心的朱鸟玉佩搁在渡红尘左侧的案桌上,眸光幻变,默不作声看着渡红尘作何反应。
渡红尘的手从宽袖中伸出,涂着赤色蔻丹的指甲在玉佩上划过,刚才还是晴空一样的脸,此时浓云密布,朱唇噏动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这玉佩怕是心爱之人赠予你的,你为何摆在我面前?”
“这朱鸟玉佩是我随身之物,睹物思人,让红尘姑娘见笑了。”男子浅笑,边说边将玉佩塞入袖中。
渡红尘用象牙拨子在琵琶上一拂而过,声若泉水淙淙流,渐行渐远。她仰首冷冷看向男子,神色带着遗世而独立的孤绝,当眸光碰触男子深邃的无波无绪的眸,一抹哀愁涌上心头。
“公子,红尘不才,唯有琵琶弹得还可入耳,不知公子想听哪首曲子?是听旋律雅致的《踏雪》还是曲音激越的《战东风》?”
“红尘无需自谦,文曲武曲还是半文半武随你弹,我只需洗耳聆听。”
“是。”
渡红尘敛目微阖,一曲清音从指下缓如一缕轻风绵绵奏响,曲调婉转,瞬间抚掉男子脸上的愁绪,在他心里豁然打开一扇窗,窗外月明千里,天地无垠。
忽然,铮的一声响,曲音戛然而止。
渡红尘蹙眉咬了咬唇,眸光闪闪烁烁,立马拨挑,一串碎玉裂帛之音奏响,激越澎湃之声将男子趋于平静的心撞击得七零八落。
曲终,通晓音律的男子始终未猜出渡红尘弹的曲名是什么。他在窗边凝立半响,勾唇而笑,知道这曲多半是她信手而弹,无谱可依。
他一步一顿走到渡红尘身边,从绣有紫色鸢尾图案的宽袖中伸出手,眸光柔如春水地朝渡红尘说道:“你,愿意离开陌上明月吗?”
“公子,你在说什么?”渡红尘一脸愕然,琵琶从手中倾向一边朝地上落去。
男子俯身一捞,顺滑的墨发扫在渡红尘脸上,一股清幽如竹般的男子气息涌来。她身子一怔,神思恍惚,清瘦的肩头不住耸动,低声哭泣起来。
“公子,你为何……”
“你是罗刹女?”
渡红尘擦泪侧首点头,男子悠然叹息,这叹息好似出于天外,难以言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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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红尘:“各位,偶是卖唱不卖身的,你们就收了文文,为表感谢,偶会在梦里弹曲一支,以表谢意啊~”
慕容玉叶飞踹一脚,道:“你丫的,谁叫你出来丢人现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