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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芝堂从未如此热闹过。

    本未考虑男女大防的谢九州,此时也不得不在乎君芜的声誉。

    幸而身后跟来一些先前看热闹的大婶过来认门,袁胖便将清理伤口、敷药和绑绷带的活计交给了她们。

    虽没有医疗经验,却也做得有模有样。

    后堂门外,谢九州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但如果凑近看就会发现,他双目赤红,神情紧绷,双手青筋暴起,略微有些颤抖。

    袁胖这边指挥包扎药刚告一段落,抬头便看见谢九州守在门口跟个桩子似的,不由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能理解,为何谢九州对君芜会有如此深切的感情。

    毕竟在他俩相处的半年里,他从未见过谢九州如此在意一个人的模样。

    他俩中间肯定有故事,袁化心想。

    但是他不告诉我。

    “哼哼,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以后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哼哼。”

    袁胖哼唧几声,谢九州充耳不闻。

    他摇了摇头,上前拍拍谢九州的肩膀,吩咐他再去厨房烧点水,之后君芜她们肯定能够用得上。

    谢九州紧盯着房门的眼神,听到“君芜”两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原地愣了会儿,看了一眼房门,才缓慢地转身去了厨房。

    袁胖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一张大脸凑上前来。

    是床品店店家。

    今日店家也算是长见识了。

    半路被谢九州神出鬼没的身形惊了一惊,又被袁化出神入化的医术惊了一惊。

    本以为今日已经没啥新鲜热闹可看了,直到看见了二位贵客的“门楣”...

    店主:“......”

    这家有点邪,短短一日,两次看走眼。

    而且总感觉‘九之堂’这名字怪怪的,上面是不是应该有个草头来着?

    ......

    店家一行人进了院子,一直想和袁胖说上话,可一直都没有机会。

    至于为什么不找另一个...

    噫~

    太吓人,他宁可继续等着。

    眼见现下终于得了空,立马上前交接物资。

    袁胖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成了一个家的顶梁柱。

    成就感油然而生,干劲十足。

    正准备指挥卸下物资,袁胖站在后堂门口,打眼一扫。

    东屋...

    东屋塌了。

    厨房...

    不行,太埋汰了。

    后堂...

    后堂在用。

    玄关...

    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袁胖看了看大马车上的崭新细软,心里只有三个字:我不配。

    倒是店家看出了袁胖的窘迫,主动提出愿意留下装满细软的大马车,可以明日忙完还回即可。

    店家自是看出,此间虽破,片瓦遮身,但二位周身气度和能力,未来也断不可能只是无名之辈,今日有机会结个善缘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这不今日还有剩的零钱还没搂回来嘛,还马车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还有买卖可做呢。

    听到店家这般主动,袁胖自是连连感谢,将鞋袜也搬去马车,后殷切地送走了一行人。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然散去,包括之前给君芜和贺巧梅包扎喂药的婶子们。

    谢九州缓缓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适才包扎的婶子走前告诉自己,刚君芜有醒来过,因为背后疼得厉害实在无法忍受,所以袁胖让灌下了安神汤,这才刚刚睡着,所以动静轻一点,尽量不要吵醒她。

    谢九州自是听进去了,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后堂地方不大,愣是用屏风分出了两方天地,一边是伤重昏迷的贺娘子,另一边则是喝了安神汤昏睡的君芜。

    这其中的一个床还是众人东挪西凑出的木板床,上面睡着身量更小巧的君芜。

    谢九州进来时,只看见床旁君芜血色浸染的新棉衣,被团成一团,皱巴巴地扔在角落。

    睡梦中的君芜眉头紧蹙,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上青筋显露,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因为顾虑伤口,包扎后只能让君芜趴在床上,仅着里衣,却也能看见,背后已有血色透出。

    谢九州不敢坐上床,担心一丝一毫的摇晃都会加重她的疼痛。想掀开被子瞧瞧伤口,却不敢上前。

    袁胖不知何时已立在床旁:“伤口敷上药,起效还需时间,莫急,等2个时辰后再换药也来得及。”

    “今晚她估计会很难熬,此次虽未伤及六腑,但她大病初愈,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又受此大难,这次伤如果养不彻底,怕是会留下病根。”

    寒夜月色清冷,滴水成冰,谢九州的面色也不遑让,让三尺远的袁胖感觉周身冷飕飕的。

    “好歹命保住了,你别太担心,今夜你守着她,我守着贺家娘子。”

    说完也未等谢九州的反应,摇头叹了口气,扭身朝贺娘子的床边走去。

    “哥...疼...他打我...”

    谢九州听清君芜梦中呓语更是心如刀绞,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行凶老汉付出惨痛代价。

    谢九州小心地握住君芜冰凉的小手,轻声回应着:“哥哥在,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或许是感受到哥哥炙热滚烫的手掌,又或许是感受到了令人安心的气息,君芜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来,沉沉睡去。

    谢九州守在床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脆弱又坚韧的女孩,不晓得如今无力自保的她是如何鼓起偌大的勇气,用薄薄的背脊去守护仅仅认识几天的人。

    谢九州不懂。

    在他的认知里,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强者为王的法则已深入骨髓,即便因为环境恶劣不利于生存而消亡,也是顺应自然,死得其所,何必强求。

    五年前宣安城的暴雪便是如此,谢老头死时,自己并未觉得悲伤,自己快被冻死时也并未觉得,死,是一件值得恐慌和逃避的事情。

    即便后来被君芜救下,自己虽感恩,却也并未改变自己的生存法则。

    死而已,魂归魂,土归土。

    万物轮回,无甚意趣。

    可,现在不同了。

    当他看见君芜被伤得血肉模糊的那一瞬间,耳边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她死!他要她活着!

    当他看见君芜如此脆弱又如此坚定地护住贺娘子的时候,他不解但坚定维护君芜的选择,甚至看着贺娘子自责崩溃疯狂磕头的时候,自己心中竟然也升起了谢老头常常提到的悲悯之心。

    这个感觉,谢九州很陌生。

    但谢九州知道,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但就因为弱,就应该死吗?

    不。

    该死的。

    是那个行凶者。

    ......

    若此时袁胖还在跟前便会发现,此时的谢九州,眸色瞬间转黑,双眼狭长,冷白的面皮衬得目光更为深邃,让人看不透内情,只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和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