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第1章 差点凉了 宣朝边境,宣安城。 首富君家府宅外,鲜有人来往的窄巷子里。 深夜昏暗的月光下,大雪纷飞中,一名浑身染血、满脸血污的妇人,正拉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拼命地往前奔跑着。 背后不远处看不见的地方,正传来阵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声声夺命的催促: “快!快追!别让那娘俩跑了!!来一趟人没杀干净,银子也没找到,回去不好交代!!快!!!” 走在前面的妇人自是听到了,心急如焚,顾不上背后数道深可见骨的砍伤,转身将身后的少女推进了就近放置的柴火堆里。 更是在走前将柴火垒的更厚了些,确保看不见里面的人儿。 “娘...”里头的少女已是泪流满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仍在努力挣扎,“我要和娘一起走!” 妇人此时失血过多,不见血污的脸上已是苍白如纸,短时间的剧烈奔跑已是耗尽了她最后一丝气力。 不,她不能倒下。 妇人靠着柴垛缓了缓,轻声对着里头的人儿说:“芜儿乖,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会回来找你的!千万不要出来!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话!!” 身后的脚步声愈加紧蹙,妇人顾不得听少女的回应,将身下的血色用厚厚的雪盖住,拼尽最后的气力站起,朝着反方向跑去,留给追杀的人一片晃动的身影。 “在那!!快追!!”领头的一声大喝,其他人赶忙跟上。 “二哥!咱放的火把官府的人引来了!!”一旁的小弟看见街角处的动静,提醒道。 “呸!这趟活儿做得真他娘的窝囊!!也不晓得大哥为啥对君家那么大的怒气,非要放火!算了,君家家主已经杀了,那娘俩抓回去也算交差!快追!!” “是!” 说罢,一群人追着那抹血色身影向前奔去。 漫天飞雪,巷中一片静谧。 君芜听话地蜷缩在柴堆中,一动也不敢动。 冻僵的小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泪水无声地落下。心中满心期待着,娘一定要活着回来找她。 可,直到大雪覆盖柴垛,直到她冻晕过去,也没有等到娘回来... ...... 宣安城虽是宣朝边陲小城,却并非众人心中想当然的荒凉印象,恰恰相反,此处因与盛朝接壤,双边贸易往来熙攘,倒是比一般小城还要富庶热闹。 在宣安城,城中区豪贵云集,纸醉金迷,和城西比,那可谓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此时正值饭点,城中区最大的酒楼中客商云云,热闹非凡。 “哎,你听说了没?君家被屠了!!”小哥儿这一声儿不算小,周围食客纷纷降了音量,束起耳朵听热闹。 柜台前正以物换钱的高大身影听到这话,手中的动作停住了,冷漠的黑眸直接扫了过去。 “什么?!!君家被屠??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没听说?!”一行的伙伴一脸惊愕。 这君家可是宣安城首富,芝麻大点的事儿,也能引起城中百姓的津津乐道。 灭门这么大的事儿,他们没听到一点动静。 “就是昨晚后半夜的事儿,君家大火,官府的人来灭火,但并未抓到人,幸亏昨晚大雪,火势并不大,只烧掉了几间主屋。” 旁边的食客已然坐不住了,纷纷围了上来:“那君家人呢?都死光了?” “应该是。听我媳妇儿姐姐的当家的说,他给君家送菜的时候听幸存的君家伙计透露,这次贼人口中的目标,就是君家主君和他的妻儿!” 听到此处,柜台处高大身影手中放着熊掌的背篓掉落在地,连钱都还没收,就飞速跑了出去。 谢九州满脑子都是:“...死光了...目标就是君家主君和妻儿...” 自3年前宣安城暴雪,自己被13岁的君家小姐君芜救起,那之后,自己就会有意无意关注她的消息。 却不想这次竟然... 谢九州来到君宅门前,看见官府的人,来来往往,搬弄着一箱箱的东西。门前更是有人查验身份。 谢九州身形一闪,转到君府侧面的小巷中,准备在柴垛借力,从墙头跳进去。 可不曾想,刚一踩到脚下的柴堆,他就感觉不对劲。 按理说柴火就算是冬天,也是有些弹软。而他脚下的,明显稍硬,且是一整块。 可若是大块木头,好似又没有这么软。 他手从墙头下来,将上面的柴火踢开,本想着将这大块的柴火垒起来借力,却不想,看见了自己最不该在这里看见的身影。 君家小姐。 君芜。 身体僵硬,面色青黑,裸露的皮肤亦是冻得青紫。 谢九州淡漠的黑眸终于变化,流露出浓烈的震惊和心疼。 他将手放在君芜的鼻下,探到极其微弱的鼻息,僵直的脊背放松了下来。 单膝跪地,小心地将面前的人儿放在腿上,随后他扒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全数裹在君芜身上。 他想了想,连脸也盖上了。 贼人尚未抓住,不能让他们知道君家小姐还活着。 他抱紧怀中冰冷又单薄的身躯,站起身来,脚步不停地朝城西的九芝堂走去。 “袁胖胖!快出来救命!!” 谢九州由远及近的一声怒吼,“芝”草头冷不丁落了下来,谢九州怕砸到怀里的小人儿,随手拂了去,正好砸到急匆匆赶来救命的袁化额头上,瞬间一个大包。 袁化气急败坏:“治病就治病,怎么还暗箭伤人呢?” 看见地上的“草”字头,袁化更气了:“谢九州!你个混不吝,这可是我师父唯一的墨宝,你赔我!” 谢九州将依旧冰冷的君芜放在医馆后堂的炉边软榻上,他平时睡觉的地方,这才转身,拿起袁化刚烤好的红薯塞了他满嘴,“聒噪。” 随即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关门,拿热水和毛巾来。” 半年来,袁化从未见过,冷心冷肺的谢九州如此急切的模样,有些发怵。 他听话关门,乖乖拿来木盆,就着烤炉上的热水,热了热毛巾,递给谢九州,而后乖乖退后。 谢九州显然不理解袁胖的行为,黑眸一扫:“你是医者,站我身后干什么?!” 袁化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瞬间硬气:“你,起开,我来。” 在袁胖检查之际,谢九州拿了自己和袁胖的被子,无视袁胖吃人的眼神,盖在了君芜充满血污和雪泥的身上。 “怎么样?”谢九州虽仍是一张面瘫冷脸,无悲无喜,但和他一起生活半年的袁化还是听出了他话语中的急切。 “再晚半个时辰,她就彻底凉了。” 第2章 我是你哥 君芜毕竟是女眷,谢九州和袁化不方便将她身上的湿冷衣服换下来。 1年前被贬宣安城,甚少和周围邻居打交道的先太医袁化,努努力腆着脸上隔壁求了他家的儿媳妇贺巧梅。 不得不说,贺娘子性格爽朗,自是答应。回屋告诉了公婆一声,便随袁化来到药堂。 刚看见床上脸色青紫,冻疮遍布的少女时,贺娘子吓了一跳:“这闺女怎么给冻成了这样?!” 谢九州有心瞒住她的身份,便在请人之前和袁胖对好说辞:“就说,是我妹妹君芜。” 说完又觉得缺了点什么,又补充道:“姓谢,谢君芜。” 袁化自是一脸狐疑。 他可没听过他有什么妹妹。 自从半年前他采药,掉进了谢九州设在深山老林中的陷阱,两人这才有了交集。 袁化对这个冰坨子虽不甚了解,却也零星知道,他从小无父无母,狼窝里长大。 哪来的妹妹? 谢九州:“君家被屠,她是君家小姐君芜。” 袁化:“......” 突然也不是那么地想知道了。 ...... 虽是邻居,袁贺两家从无交集,谢九州的“妹妹”这般说辞贺娘子自是没有怀疑。 更何况,自家那倒霉丈夫,也是寒冬腊月喝酒醉倒在路边,生生给冻死的。 所以,对君芜此番行状并无大惊小怪。而是手脚麻利地,换衣、频繁温水擦浴,直到君芜身体复温,喂了药才告辞回去。 这一下午兵荒马乱,谢九州守在君芜床前,袁胖回了东屋沉沉睡去。 ...... 雪后天朗,气韵澄净,灿阳拂枝。 医馆后堂的炉子旁蹲着两个颓败的身影,在等烤红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像是被人吸干了精血。 说好早起来帮忙的贺娘子提了点吃食过来,看着顶着四个黑眼圈的俩人,吓了一大跳:“这是怎么了?俩拳头大黑眼圈!” 袁胖困得眼皮都抬不起来:“嗯。” 谢九州倒还好,起身请贺娘子再给君芜换了一身干爽的衣裳,这次穿的还是谢九州自己的干净衣服。 贺娘子上前伸手进被子里一摸?湿的? “昨晚高热了?” “嗯。” 一旁的袁胖听到他这轻描淡写的话,白眼一翻。 何止高热? 昨晚君芜惊厥,身体更是烫得吓人,一晚上哭喊着要娘亲、爹爹和哥哥,他俩熬药喂药、防着她惊厥伤到自己还轮番按着,给他俩折腾够呛。 到头来。 “高热了?” “嗯。” 然后呢? 没了。 ...... 这棒槌,他就多余长张嘴。 贺娘子给君芜擦了身体,又换了衣服,拿着空食盒准备告辞。 袁化虽穷但志气不短,在贺娘子的强硬拒绝下,愣是给她塞了几包御寒的药包,鼻塞流涕时可熬了驱寒。 贺娘子推脱不下便拿走了。 袁胖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有些感慨:“这么好的娘子,怎么就嫁了一个酒鬼呢?” 摇了摇头,转身回屋。 刚进屋:“哎,我的烤红薯,谢棒槌!你给我留点!” ...... 不过他俩一晚上也算没白忙活,君芜晨起烧退,安睡了一天一夜。 第二日卯时(早6点)。 床旁地上的谢九州还沉沉睡着。 突然,身上砸下来个长条状、带有些柔软温暖的东西,他反射性地双手抱住,黑眸一睁,愣住了。 君芜为什么会在他身上?? 此时的君芜头埋在他的胸前,被砸得生疼,双手撑着手下硬邦邦的胸肌,缓缓抬起上身,水润的眼眸看向身下同样怔愣的谢九州。 “你是谁?” 问出这句话后,君芜自己愣住了,脑中一片空白。 “我又是谁?” 君芜抬起身看了看四周,破败透风的窗户,简陋的床榻,四周散落着柴火的简易炉子,无一处不透露着此处不堪的家境。 “这是我家吗?” “为什么我一点都记不起来?” 君芜大病初愈,仍然气弱,仅从谢九州的身上起身站起,就有些气喘。 她散乱的视线不断扫视着周围的环境,企图找寻一丁点令她感到熟悉的记忆。 但是,没有。 哎? 不对。 她巡视的眼睛最终放在了刚从地上起来的谢九州身上。 虽穿着简单,甚至刚起床有些凌乱。 但仍无法掩盖对面这大小伙清冷无畏的刚硬气质,眼神坚毅淡然,似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 眉眼低垂,浓密黑长的睫毛根根分明,让人看不清神色。 鼻梁高耸,健康浅麦色的皮肤,泛着水润的光泽,整个人还带点刚起床的慵懒。 身形挺拔修长,每一处肥瘦都恰到好处,整个人还充满着蓬勃的力量感。 君芜一想到刚自己还摸到了他的胸肌... 熟悉的记忆嘛... 还是可以有的。 谢九州看着眼前的少女神色变换,他以为她失去记忆,来到陌生的环境可能会哭、会闹、会不适应。 但万万没想到... “小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君芜一脸笑意盈盈地问道。 被调戏的谢九州:“......” 心操了个寂寞。 在他的生命中显然没有应对这种场景的经验。 所以,他浓黑的睫毛抖了抖,平静无波地回答:“是。” “你姓谢,叫谢君芜。” “君芜。” “我是你哥。” 脑中还翻着调戏剧本的君芜:“......” 哥?? 额...有点心塞。 毕竟哥哥跟小哥哥,那还是很不一样的。 唉。 君芜眸上迷茫的薄雾散了些,看见刚进门的袁化又问道:“那他又是谁?” 正高兴君芜醒来的袁化脑子一抽:“我是你爹。” 平白多了个爹的谢九州:“......” 非常好,全乱套了。 这其中,接受度最高的,竟然是失忆的君芜。 在谢九州和袁化还在适应自己的新身份时,君芜已经开始亲亲热热地叫上了。 “哥哥~你比我大几岁呀?你怎么看着比我高出一个头了?你确定咱俩吃一样的饭长大的嘛?你是不是抢我吃的了?” “哥哥~怎么不见咱娘亲啊?她去哪里了?” “爹爹看着好年轻啊,就是...肚子有点大。” “爹爹~是不是因为咱家太穷,所以娘亲才离开我们的?” “哎呀没关系,以后君芜来照顾你们就好啦!” 满脑子都在想如何圆谎的谢九州和袁化,被君芜一口一个“爹爹”“哥哥”砸得头懵。 这下好,脑子更转不动了。 袁胖看着还在熟悉环境的君芜,拿手肘怼了怼谢九州:“失忆了?那你确定这是君家小姐君芜?” “那个传说中才貌双全、内敛持重、手段雷霆,小小年纪已能撑起君家商会所有事务的生意奇才??” “该不是你从路边哪个柴垛子里捡回来的无名氏吧?” 被猜中的谢九州:“......” 第3章 得寸进尺 错,那是不可能错的。 毕竟那张脸看了3年,虽说脸上还有年画娃娃一样的两团冻疮在... 但他确定,这就是君家小姐君芜。 就是这性子... 确实也差别太大了。 在谢九州的印象中,君芜确如袁胖所说,内敛、持重,小小年纪已能堪当大任,生意场上游刃有余。 就如3年前的宣安城暴雪,那时的她才13岁,便能有条不紊,建设善堂,开设粥棚,维持秩序,接济穷苦人家。 让包括他在内需要帮助的人,顺利地度过难关,而不求任何回报。 她,一向都做得很好。 如今这个... “啊!!!!” 谢九州刚想努力说服自己,她俩就是同一个人时,就听见君芜捧着脸惨叫了一声。 他立即上前查看:“怎么了?” 君芜一脸惊恐,指了指水盆里的水,又指了指自己,半天说不出话来。 “盆...水...怪物...我...” 君芜心态崩了,谁家胎记长脸上啊?还那么大两坨?? 本来看自个哥哥长得丰神俊朗,自己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 没想到!!! 君芜一脸生无可恋。 有个漂亮哥哥有什么用? 他俩一同出去,别人会以为是兄妹吗? 不。 她只会是长成癞蛤蟆的烧火丫头。 她怒了,冲到袁胖跟前,拽住他胳膊就使劲得摇,一边摇一边控诉: “爹爹你不公平!为什么将哥哥生得那样好看,将我生得这样丑?” “你瞧瞧我脸上,是不是刚生下来你嫌我丑,所以扇了我俩大巴掌?” 刚理清他们仨关系的“假爹”袁胖,被闺女一口大锅砸得目瞪口呆:“...哈??” 君芜拉着他来到水盆前,将头伸过去,让袁胖瞧。 袁胖这才明白,她说的是脸上的冻疮。 一时间哭笑不得。 “这不是什么胎记,这是你先前冻伤了脸,回头爹爹给你配点活血祛疤的药膏,顶多半月至一月就能消失了。” 君芜半信半疑:“真的?” 袁胖:“真的!” 叫爹,嘴烫的不敢应。 做药,那绝对没得说。 君芜这才放心,听话地敷了药,找爹爹拿了个面巾,准备出门的时候戴上,挡风又遮丑。 她胳膊上也有很多冻伤,谢九州拿了冻疮膏过来给她抹药。 她看着谢九州垂下眼睑,面无表情、但又轻手轻脚怕弄疼她的模样,一脸怨念: “哥哥,是不是你嫌我太丑,就把我扔冰天雪地里自己回家了,我才冻成这个样子的?” 说着还自我伤感地“抽泣”了几声。 还在心疼君芜身上那么多冻疮的谢九州:“......” 君芜边“抽泣”还拿余光瞥他的神色。 见他依是一脸淡漠,君芜也不跟他废话,直接上手,用肿成猪蹄的胖手捧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说: “说吧,你是不是愧疚了?不该这么对我?” 这一番动作俩人都懵了。 君芜看着谢九州根根分明的浓长睫毛下,幽深的黑眸此刻正看着自己,心漏了一拍,没出息地脸红了。 显得双颊两团年画娃娃冻疮更红了,苍白的肌肤也渐渐红润了起来,气色也不像之前那样孱弱了。 谢九州更是震惊,还从未有人如此近距离地碰过他的脸。 君芜肿胖的手微烫,紧挨着他的双颊,让他不受控地浑身一震,全身都热了起来,嗖的一下从双颊红到了耳朵根。 把君芜看乐了。 从醒来,自家哥哥如寒冰雕塑的脸庞,冷峻深邃,生人勿近。连看人的眼神中都带着冰碴子。 只有在看到她和她伤口的时候,浓密的睫毛低垂,盖住了那抹寒潭似的黑眸,才让人感觉有些可以亲近。 如今看来,哥哥也只是看上去拒人于千里之外,冷漠疏离不理人事,实则就是个心软得一塌糊涂的纯情少年啊。 君芜放心了。 这个哥哥她要了。 就算是他之前把她丢了,看着他这愧疚的小模样,洗洗还是有救的。 君芜暗自下定决心,下一个目标,将厌妹冰雕打造成宠妹狂魔。 毕竟,谁不想要这么一个身高腿长的纯情少年当哥哥呢。 不过有件事她还是要跟他说清楚的:“哥,仅此一次,我原谅你了,下一次可不能把我丢雪地里不管了。” 被冤枉了个彻底的谢九州:“......” 偏他还不能解释。 这小嘴叭叭的,记忆给烧没了,可偏偏脑子还在。 他和袁胖加起来都应付不了。 所以谢九州延续了他一直以来的生存之道。 闭嘴。 不说。 君芜可不给他再伤害自己的机会,直接上手拽了他耳朵:“哥你听见没,不许再将我丢雪地里了,我可是你亲妹妹,下次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原谅你了。” 谢九州极其艰难地:“...嗯。” 不应,怕露馅。 应了,好生憋屈。 旁边传来袁胖捂着嘴的偷笑,一脸幸灾乐祸。 谢九州一个眼神扫过去,袁胖转身烤红薯去了。 就是看着背影有点抖。 君芜继续享受着谢九州小心翼翼地抹药,嘴里还不忘利用他的愧疚讨好处: “虽说我原谅你了,但你还是要给我补偿的。” 谢九州已经被冤枉麻了:“什么?” 君芜:“我要吃鲜嫩多汁的烤鸡。” 谢九州手上动作不由得重了些,惹得君芜“咝”了一声,一脸控诉,好像在说: “犯这么大错,一只烤鸡都不给我,你算哪门子的哥哥?” 他:“...好。” 如果是以前的君芜,只要她一声令下,刀山火海,他都无所畏惧。 但变成了眼前的这个... 好气哦。 但没办法,还得宠着。 谢九州认命地给她涂好药膏,包上绷带,这就准备回城中区的酒楼去取前天拿熊掌换的银子。 “哥哥,你去哪里?”君芜看谢九州要出门,好奇上前。 谢九州:“买烤鸡。” 君芜:“我也要去!” 谢九州垂眸看了她一眼:“你的脸…想更严重吗?” 君芜:“……” 突然也不是那么地想去了。 她转身回屋,扒在门边朝正出门的谢九州笑着招手:“哥,再加一份热腾腾的牛肉面哈!” 谢九州:“……” 得,还带得寸进尺的。 第4章 是不是家里有人在等你啊 谢九州去了城中区醉月楼,准备将那天结算的银子拿到手。 老板自是认得谢九州,毕竟偌大宣安城,也只有他能在寒冬腊月能猎得野味,且还是大型动物,单是小伙子这份胆量和魄力就很值得尊敬。 一看他过来,他热情地迎了上去,谢九州说明来意后,自是吩咐伙计将120两银子结算给他。 不过这次他并未直接放谢九州离开,而是担忧地问道:“谢小兄弟,咱们合作有3年了吧,还从未见过你有哪次急成前天那个样子的,可是家中有何变故?” 醉月楼虽是大酒楼,在宣安城也算首屈一指,但若没了这谢小兄弟的野味长脸,怕也保不住如今的地位。 所以老板有此一问,也是担心野味不能够及时供应。 谢九州自3年前暴雪进城,也算是渐渐熟悉了这个人类世界的规则,自是晓得其中利害。 他沉静的黑眸看向老板,回答道:“肉会按时送来。” 长久的合作,老板自是清楚谢九州的沉默寡言说一不二的秉性。不得不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 老板得到想要的答案,准备送谢九州出去。 却不想,刚到门口,谢九州又转了回来,还是一派面无表情:“有烤鸭和牛肉面吗?” 老板愣了一愣。 3年了,他们合作3年,这还是谢九州除了买卖野味以外,和他说的第一句话,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什么?” 谢九州重复:“你家有烤鸭和牛肉面吗?我要买。” 老板乐不可支:“有有有,都有,你等着,我这就吩咐厨下去做。” 他算明白了,谢家小子前儿家中肯定有事儿,不过肯定是好事儿。 他可是看见,在问这句话的时候,他嘴角可是往上扬了。 怕不是个小媳妇儿吧? 醉月楼老板热切地将烤鸭和牛肉面装进新的食盒里,送到谢九州的手上。 贼兮兮地问道:“是不是家里有人在等你啊?” 谢九州很实诚地回答:“嗯。” 收了钱,老板一脸“我懂得”的表情送他出了门。 这一眼看得谢九州莫名其妙。 一路上,谢九州不忘竖起耳朵听君家的消息,但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 他便径直回了家。 没想到,一开门... “哥哥回来啦!!” 君芜灿烂温暖的笑脸就怼到谢九州的面前。 准确而言,是胸前。 “嗯。” 谢九州有点不太习惯,微微偏开了脸,耳根子又开始泛红。 原来家中有人等是这种感觉吗? 感觉还... 他刚觉得不错,就听见面前的小姑娘看着他手里的食盒惊叫道: “我的烤鸭和牛肉面终于回来了!我快馋死了!!” 然后,君芜就抱着食盒进屋了,一个眼角都没留给他。 谢九州:“......” 身上的寒气更重了。 君芜刚刚大病初愈,不宜食荤腥,谢九州回屋后非常坚定地贯彻了袁胖之前的医嘱,先给了她一碗清粥。 君芜一脸不高兴,抱胸瞅他:“是不是我亲哥?!” 谢九州抿嘴:“不是。” 君芜:“...哼!” 转身找袁胖告状:“爹爹~哥哥欺负我!他不给我吃烤...靠!!” 她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袁胖手中只剩半只的烤鸭。 君芜:“...” 她现在有点觉得谢九州刚说的是真话了。 这爹怕也是假爹吧。 别家闺女不都是用来无脑宠的吗? 她家为什么都在和自己抢肉吃? 君芜企图唤醒袁胖当爹的理智:“爹!我可是你亲闺女!” 当着君芜的面儿,袁胖把剩下的半只烤鸭啃了个干净。 君芜:“......” 她确定了,她就是个假千金。 君芜有点委屈,她抱着那碗除了米就是水的清粥,连桌子都不用了,直接跑去炉边,和袁胖之前等烤红薯那样,蹲着吃。 一边吃,一边大颗大颗的眼泪一个接一个地掉在面前的清粥里,小身板一抖一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给袁胖看得一愣愣的,打了个饱嗝。 谢九州表情未变,但眼中明显多了些细碎的笑意。 他大步走过去,小心地拉了拉君芜的袖子,被她扭开了,背对着他。 谢九州也没想到这姑娘气性这么大,他也不多话,直接就着君芜蹲着的姿势将她抱了起来,放在了桌前的凳子上。 这一操作直接让君芜的眼泪都惊在了脸上,满眼大写的“你在干嘛?!”。 谢九州也没等君芜反应过来,直接从背后拿出油纸里的两个大鸡腿,小心地扒了上面油腻的鸡皮,撕成肉丝放在了君芜的清粥里。 还拿筷子搅了搅,轻轻拂去君芜脸上的泪痕,拍了拍她的脑袋说:“吃吧。” 君芜:“......” 感觉他在养狗,但我没有证据。 袁胖在一旁解释:“你大病初愈,肠胃虚弱,只能先吃点好克化的,肉也不能多吃,你哥这是为你好。” 君芜喝着手中的肉丝汤,心里有点感动,嘴还在硬:“哼哼。” 三人吃饱喝足,围着炉子取暖。 君芜昨天跟个活死人一样在床上躺了一天,今天精力极其旺盛,在谢九州不在的时间里,上蹿下跳地开发新地图,了解自己的“新家”。 还扒着袁胖问了好多问题,他从一开始的乐在其中慢慢变成了烦不胜烦。 半年来,袁胖第一次意识到,谢九州的“沉默寡言”是多么难能可贵的品质。 果然,不珍惜,是会遭报应的。 一上午的勘察也让君芜对“新家”有了更深刻的认识,比如... 君芜闪着俩水润清澈的大眼睛,问眼前的两位:“为什么这个家没有一件我的衣服、鞋子,也没有我的房间啊?” 一听这话,旁边正喝水的袁胖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正坐在袁胖对面的谢九州:“......” 第5章 说好的认床呢? 袁胖都傻了,还能这样的嘛? 谢九州挑了挑眉,没说话。 向来豪爽的贺家娘子也难得卡了壳,看了看红了脸眼神游离的袁胖,又瞧了瞧正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小丫头,不理解地问道: “为啥子想让我做你娘亲呢?” 君芜痛快回道:“芜儿喜欢你呀。” 说着朝袁胖努努嘴:“呐,爹爹也喜欢你。” 此刻的袁胖,脸红得有些发紫。 君芜看向一旁事不关己的谢九州,跳下床拽着他的衣袖摇啊摇: “哥哥~哥哥~你想不想认婶婶做娘亲?” 那小眼神只有一个意思:快,快说想! 谢九州这事不关己的大旗,在君芜软萌又恳切的眼神下,终于没办法继续高挂: “哥…听芜儿的,不过你总得先问问婶婶有没有成家,我看除了袁胖这个瓜怂,人家到了这个年纪都有家室的。” 君芜小眼神儿不对了: “瓜怂?袁胖?” 小手指向袁化: “爹爹?” 谢九州毛都炸了: “啊不是,那什么,爹。” 君芜狐疑地指着袁胖:“爹爹原有家室啊,我们不就是么。” 谢九州发现自己自遇上这小丫头,浑身上下都快漏成筛子了,硬着头皮道: “…是,小妹说的都对。” 君芜眼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了: “婶婶婶婶,您当下有夫婿吗?” 贺娘子被小丫头无厘头的认娘搞的目瞪口呆,下意识回答:“没有,但…” “那婶婶定要好好考虑考虑袁爹爹,我和哥哥也会好生孝敬您的。” 贺娘子在君芜殷切期待的眼神中,拒绝的话愣是没说出口,只得转移话题: “尝尝,婶子做的松鼠桂鱼,枣泥切糕,还有之前九州上山采回的蒸野菜,这个呀,要拌着醋才好吃,快尝尝,喜不喜欢?” 君芜饿极了,却仍谨守礼节,道了声谢才动筷,还招呼袁爹爹和哥哥一起吃。 吃完送走贺娘子后,三人排排坐,望着四处漏风,久不修葺的堂屋发呆。 “咱们家这么…简朴的么?” 君芜终于忍不住发出了灵魂一问。 袁胖和谢九州之前从未觉着自己住的地方有多寒碜,毕竟有吃有喝有睡。 冷了裹紧被子,烧暖炉烤红薯。热了去院子里乘凉,披星盖月,好不快哉。毕竟医药传人,配置个把驱蚊香也还是可的。 但,自从有了君芜…… 九州想:总觉着好像哪里哪里都缺了点东西… 袁胖想:我好穷啊,我闺女嫌弃我了… “不过已经很好啦,虽然破一些,但至少咱们家还有几间遮风挡雨的屋…” 君芜安慰的话还没说完,听见院中“咵喳”一声巨响,透过窗棱上的破洞,三人眼睁睁看着东间屋子被雪压垮,成了一堆怕是连火都烧不起来的破湿木头。 三人…… 君芜:“…刚刚贺娘子…怕是唐突了。” 谢九州和袁胖斜觑:…你才知道啊。 君芜转头问袁胖:“袁爹爹,咱们家作何营生呢?” 袁胖正要将自家那辉煌兴衰史,详详细细地说给君芜听时,被谢九州拦住话头抢先答到: “他卖药的。” 看着君芜求知的眼神,谢九州似乎觉着说得太过简练,补充了一句: “卖真药,童叟无欺。” 袁胖张了张嘴,憋了半天,一脸怨念地憋出来一个字: “嗯!” 那委屈的小眼神一直盯着谢九州仿佛在说:你为啥不让我说? 谢九州眼神回怼:闭嘴,烦死了。 君芜倒也无意深究,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谢九州看见君芜面露疲倦,晓得大病初愈,需要多加休息,遂将君芜抱上床榻,安置睡下,轻生安慰道: “睡吧,往后的事儿往后再说。” 随即提溜袁胖出去,袁胖只来得及和君芜摆摆手,仰头朝背后的谢九州喊: “谢九州,我是你爹!你爹!知道不!你不能这么对你爹!你听到没有!” 谢九州出了屋子,放开他的衣领,还贴心地抚平了褶皱,表情严肃,郑重道: “怎么对爹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告诉我,该怎么对妹妹就行了。” 袁胖被这个混不吝小子的混不吝说辞气得胡子乱颤: “哼!你这混小子啥时候认我做爹,我就啥时候教你怎么和妹妹相处!” 谢九州:“爹。” 袁胖:“……” 你骨气呢…… 谢九州叫得流利,反而是袁胖不敢应了。 谢九州看他狐疑地盯着自己,又补了一句:“爹。” 袁胖硬着头皮:“…哎。” 谢九州被袁胖盯得莫名其妙:“爹叫了,妹妹怎么相处?” 袁胖:“这个以后慢慢说,你先告诉我,你晓不晓得叫爹意味着什么?” 谢九州不假思索:“多余的那个。” 袁胖:“……不愧是你。” 谢九州环顾四周,之前两人凑合睡觉的东间垮塌,堂屋隔间睡着君芜,今晚连凑合的地儿都没了。 他倒是没啥,毕竟山里野生,没什么讲究,但袁胖怕是得找个地儿休息。 谢九州:“要不,你去君芜榻下打个地铺?” 袁胖小拳头捶他胸口:“不行不行,哪有睡闺女屋子的?!有违礼俗,可别瞎说。” 谢九州摊手:“那你说,今儿个晚上怎么睡?” 袁胖看了看堂屋,又看了看谢九州,一咬牙:“咱俩一起打地铺。” 谢九州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你这和我之前说的有何区别?” 袁胖:“俩人就不一样了。” 谢九州不依不饶:“咋就不一样了?” 袁胖嘟嘟囔囔:“反正不一样。” 君芜看着俩人去而复返惊了一瞬:“怎么又回来了?爹爹是有什么事儿吗?” 谢九州坦然道:“东次间塌了,我俩过来打个地铺。” 袁胖看着君芜面露尴尬。 君芜感觉有些违和,却也没说什么,应了下来。 袁胖看着地铺愁眉苦脸地嘟囔:“我认床很严重,今晚怕是睡不好了。” 谢九州转身去加个炭火的功夫,就听见袁胖呼噜声震天开响。 君芜:“……” 谢九州:“……” 说好的认床呢? ...... 第6章 我们江湖人要讲道德 袁胖睡得昏天黑地,鼾声如雷。 谢九州看着他那不值钱的样儿,恨不得重新给他塞捕猎陷阱里,拿土给埋上。 余光瞅见君芜,这小丫头竟一脸好奇,似被这掀顶的鼾声吓到,有些怔愣,却又有些许兴奋。 紧盯着地上呼呼大睡的袁胖,似是不晓得这声儿是从哪儿来的。 一脸兴奋地问道:“哥哥,爹爹是在打呼?” 没等谢九州应,自己便跳下榻,趿上鞋,走到袁胖脑袋前蹲下,仔细观察着他。 边看边“咯咯咯”直笑: “原来这就是打呼啊,原先娘亲还说爹爹爱打呼,打的天崩地裂,没人能吵醒他呢!” 刚说完自己便愣住了,“娘亲…爹爹…” 君芜蹲在那里出神了好一阵儿,还是没能想起,娘亲在何时何地说过这话。 “娘亲…” 君芜离散的眼神终于慢慢聚焦,面露焦急地看向此刻正紧张盯着小丫头一举一动的谢九州: “哥哥,我好像想不起娘亲的模样了,爹爹的也想不起来了…我…我这是怎么了…“ 此刻的她,眼中噙泪,娇弱的小身板轻轻颤抖着,看得谢九州心疼地不行。看着这一幕,谢九州想起了从前捕猎时遇到的兽崽,何其弱小,又何其无辜? 心中暗骂:杀千刀的贼人,怎么下得了手? 看着眼前生动鲜活的小丫头,心中又万分庆幸:还好没想起来,不然再寻死可怎么办。 谢九州快步走去,横抱起小丫头,将她放在软榻上安置好,轻声安慰道: “芜儿忘记了?你是因为生病,暂时记忆不好,没准过两天就想起来了,别着急,当下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会好起来的。“ 君芜瘪住嘴,努力压住打心里酸溢的哭意,轻轻朝谢九州点点头。 谢九州掖好被子,轻拍着君芜的背,哄睡道: “芜儿睡,哥哥一直都在。“ 君芜调息了片刻,终无法抵抗席卷而来的困意,沉沉睡去。 谢九州心下稍安,看着君芜静谧安详的睡颜,心软的一塌糊涂,口中喃喃: “是妹妹啊…“ 斜卧床边,渐渐睡去。 月上枝头,空明无声。 …… 冬日拂晓,鸡鸣刚过,各屋舍动静不停,没过一会儿,隔壁贺娘子精神抖擞,携篮登门。 “噔噔噔!“ “袁大夫,九州啊,可是起了吗?我今儿个带了…哎呀妈呀吓死我啦!“ 里面刚开门,就给门口的贺娘子吓了个踉跄。 “什么情况?!” “什么什么情况?!” “哎呀妈呀,这儿还有一个!” 刚进门的贺娘子又被门后冒出的家伙吓了一大跳,看着左右哭笑不得: “我说你俩这是被谁打了?冒这俩大黑眼圈?” 顶着草窝窝头的袁胖困得不想说话,挥挥手,一头扎进堂屋地铺去补觉,一旁的谢九州强打精神接待贺娘子,一脸困倦解释道: “许是小妹刚到新环境不适应,一晚上频繁梦魇,哭闹不止,无法安睡,这不,我和袁胖…额…爹爹服侍安神汤药还针灸来着,直至鸡鸣才将将睡了会儿。” 看着谢九州站着都快睡着的样子,贺娘子是既心疼又好笑,忙打发他去睡觉。 随即去往厨房生火,往锅里加水放上笼屉,将自己带来的饭食放灶上温着,返身回了家,拿了绣活儿针线,坐君芜榻前守着。 君芜这会子倒是睡得正香,看得贺娘子一脸慈母笑: “如此标致的女娃儿,要是我生的可多好,长大后定是个倾城佳人,不晓得便宜了哪家小子。” 谢九州耳朵动了动,意识混沌前脑子里还在费劲地阻抗: “我妹妹,我看哪个混小子敢?!” …… 炉上蒸汽氤氲,屋外喧嚣,却不掩屋内静谧,三人睡得香甜,衬得屋子更添几分热气,倒是比之前更暖和了些。 待谢九州醒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画面: 君芜笑意盈盈,盘腿坐在榻上,乖乖任由贺娘子梳妆。 贺娘子盘梳着手中的发,低声夸赞君芜的头发黑如墨,滑如瀑,肌肤胜雪,不晓得如何生得。 君芜听得脸红,却大胆回道:“那是我娘生得好啊。” 引得贺娘子嗔笑,一阵艳羡。 至于袁胖,忙前忙后忙吃的,许是在纠结还睡着的谢九州吃多少,手里的大鸡腿,是拿了起又放下,纠结得不是一点点。 余光扫见谢九州的身影,如蒙大赦: “鸡腿一人一半,童叟无欺啊。” 谢九州失笑,心里不晓得何种滋味。 这样的场景虽说很陌生,却勾得心绪澎湃,久久不得平静,胸中仿佛装了窝活泼的小兔崽子,蹦蹦跳跳。 现在的他好想爬上屋顶大叫一声,却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很新奇的感觉,但不得不说,他喜欢极了。 “嘶……” 回神的谢九州拽下袁胖撕拉自己脸皮的爪子,皱眉问道: “你掐我脸干哈?!” 袁胖淡定道:“噢,晓得疼,那还没傻。瞧你那傻笑的摸样,还以为你熬个大夜脑子坏掉了,那这身子也太不济了。” 谢九州拿了袁胖手中的鸡腿就往回走,引得身后的袁胖追着大骂: “谢九州你个混不吝,半个,拿半个,我们江湖人要讲道德!道德!” 谢九州停步,回头问:“什么?” 袁胖回:“我说道德!” 谢九州:“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袁胖气结,心中默念:“不是亲生的,不能打,打了要赔的,要打也打不过……” 谢九州将吃食一一摆上饭桌,叫了君芜和贺娘子过来吃,突然觉得耳后一阵凉意,扭头一看,袁胖正一脸怨念地盯着自己。 谢九州无奈:“一根鸡腿而已,至于嘛?” 完蛋,此话一开口,袁胖眼看着简直要哭出来: “你可知我多久没吃到肉了…自入冬你都很久没捕猎了…你没觉着我都瘦了好多么。” 说罢,掐了掐自己的脸,本想控诉给谢九州看,可没想到,脸庞大得,两根手指竟然没能掐住。 这下可好,袁胖更气了。 一旁的君芜看得一愣愣,谢九州习以为常,却也还是好心安慰道: “我晓得哪里有钱,吃完就去取哈,保证你有的床睡有的肉吃,吃穿不愁。” 袁胖脸色好了些,贺娘子却脸色凝重起来: “九州你还是晚点出去,现在城里来了大批兵士,不仅查封了君府,还当街巡视,像是在排查什么人。” “查封君府?!” 第7章 谢棒槌你大爷 “查封君府?!” 袁胖和谢九州异口同声的惊呼,吓得君芜刚拿到手的筷子,就这么飞了。 贺娘子也给吓了一跳,盯着两人骇人的眼神,弱弱说道:“是…啊…封了…” 袁胖和谢九州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浓浓的担忧,不知此次查封是否会威胁到君芜的安全。 贺娘子直觉不对,刚要问,就被谢九州的流利安排堵了话头。 “等会儿吃完饭,袁爹爹去街上问问情况,待我们走后,贺婶婶一定要关好门,照顾一下君芜,我们很快就回来。” 一旁的君芜虽然不懂爹爹和哥哥为何如此紧张,却也乖乖坐着,并没有多问。 谢九州察觉到君芜身体僵硬,小脸绷得紧紧,乌黑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便有意缓解她的紧张,笑道:“君芜不怕,有哥哥在,我们出去问问情况,回来会给芜儿带好吃的,芜儿乖乖听贺婶婶的话,等我们回来可好?” 说罢看着全身心依赖自己的君芜,没忍住上手想摸摸她的头,看着满头梳的规整有致的发髻,愣是没找见地方下手。 袁胖察觉到谢九州的无措,没忍住笑出了声儿,惹得谢九州回头瞪了他一眼。 袁胖佯装吃醋:“哼哼,还说不会和妹妹相处呢,瞧瞧你这两天说的话,可是比之前我听的加起来都多。哼哼,果然是有了妹妹忘了爹啊。” 单身闯九州的谢寡人,显然没接受过世俗阴阳怪气的熏陶,还没闻到这话背后的酸味儿呢,就看见君芜“腾”地一下从凳子上蹦下来,跳到袁胖跟前,抱着他的胳膊软软糯糯地说: “哥哥才没有哩,哥哥多照顾我一些,恰恰帮爹爹分担了呀,不然这多操的心岂不是由爹爹来担?更何况哥哥也是爹爹的宝宝啊,爹爹也要体谅哥哥呢。” 单身亿万年的袁胖和谢九州被“宝宝”俩字砸的久久醒不过神,一旁的贺娘子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 “宝宝哈哈哈宝宝…哈哈哈你俩可完了,以后定被这丫头吃的死死的哈哈哈。” 说着没忍住,两手揉了揉君芜肉乎乎带着点儿婴儿肥小脸蛋,连连赞叹道: “你这小脑袋瓜儿转速不低啊哈哈。” 君芜也被贺娘子豪放的笑声感染到,眉眼弯弯笑出声来。 其实她也没想这么说的,只是话到嘴边没拦住,毕竟哥哥都这么大了,宝宝好像确实不太合适。 可看着贺娘子被逗得前俯后仰,好像又很值得。 唯独一旁被叫宝宝和要叫宝宝的人此刻都沉默了。 俩人不自觉对视了一眼,没一瞬就避开了,眼神闪烁,不晓得该看哪儿。 贺娘子和君芜笑了会儿,看到两人尴尬,忙招呼人用饭,两人刚进了一口,贺娘子又没忍不住: “宝宝。” 君芜和贺娘子:“哈哈哈哈哈……” 执筷的袁胖和谢九州脑门上写满了无奈,可也被眼前两人感染,笑意逐渐爬上了脸庞…… …… 饭后两人正要出门,被君芜急急叫住。 君芜懂得,爹爹和哥哥要去做重要的事情,可她自从醒来后还没有和二人分开这么久,不免有些不安。 谢九州感受到紧握自己的一双冰凉小手,从眼前小丫头的眼中,更是看出了深深的依赖和担忧,心中了然,反手紧握君芜的小手,轻声安慰道: “爹爹和哥哥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情,很快就会回来,君芜乖乖,在家等我。” 谢九州的手掌火热,是君芜从未感受过的温度,逐渐地,她的手被汹涌而至的热量暖热,瞬间驱散了周身的寒意,连带着心口都暖洋洋的。 君芜心神微定,点头说道:“爹爹和哥哥注意安全,我等你们回来。” 谢九州轻抚君芜被冻得通红的脸颊,暖了暖,轻声示意道: “进去吧,外面冷。” 君芜听话地快步回到堂屋里,朝谢九州挥手。 谢九州站在原地,竟然不太想走,被人依赖的感觉…真的… “舍不得?” “嗯…嗯?!” 谢九州被凑到自己眼前的大脸吓了一跳,一把推开: “嘛呢你?!” 袁胖一脸回味地看着堂屋内,贺娘子正来来往往和君芜一道,在整理饭桌收拾被褥,不由叹道: “以后的日子要都同今日一般,该有多好?” 谢九州一把薅过袁胖的衣领子,边走边说: “走吧,该干活儿了。” 袁胖要炸了:“能不能…能不能给点面子?!啊?!好歹我也是你爹!!!” 脚步不停的谢九州虚心问道:“什么是面子?” 袁胖…… 被气到七窍冒青烟的袁胖口中默念: “莫生气,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相扶到老不容易,是否更该去…啊~~~谢棒槌你薅到我头发啦疼疼疼~~~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谢九州!!!你能不能别薅我衣领子啊,我可就剩这一件棉服了哇~~~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啊这谢九州!!!这可是我师娘亲手给我缝的~~~谢棒槌你大爷~~~” 见惯了袁胖鬼哭狼嚎的邻居们…… 该干啥干啥。 …… 二入君府,谢九州恍若隔世。 看着熟悉的景,君芜的死生一线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谢九州强迫自己回神,游离的眼神逐渐聚焦。 还好君府查封只是在各个门上贴了封条,派人把守,并未入府折腾,不然怕是不能这么轻易进来找寻东西。 看着和上次来君府几无差别的惨状,不由唏嘘。 这几天,他前后想了很多,他知晓,就君府而言,怕不仅仅是灭口这么简单。 君芜在跳湖前曾说过,他的父亲在她的眼前被砍的面目全非,这明显是带着深仇大恨来报复君家。 若只为灭口,当一击毙命,火速撤退。况且,在白日雪天放火烧屋,也并非明智之举。因房屋木质寒潮极难点着,且着火后目标太大,此番若无后手,怕是不能全身而退。 “除非……” 谢九州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口中喃喃:“果然……” 这群人并非预谋进攻,亦或有序撤退,而是毫无章法。 看着血迹斑斑的地面,谢九州脑中瞬间浮现那群贼人进府后的砍杀路线。 “不,他们并非毫无章法…他们一开始便是奔着主屋去的…” “且血迹在前门和后门集中,前者躲闪不及,后者逃脱不及而被杀…” “中间宽敞地界的血迹反倒不多…” “这是不是意味着,或许君府仍有幸存者,只是来人不屑追逃…” “且被烧毁的屋子只是最大的几座院子,其余庭院原封不动…“ “那么,基本可知,来者为君府夙仇,且只有一小股力量,目标明确,只杀主人泄愤,并未想过全府灭口,同样,为泄私愤就地取材烧毁大屋。” “前几日君芜昏迷时也并未听说官家就君府灭门之事如今日般大肆搜查,怕是这后手…” 谢九州淡漠至极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嘲讽:“人类啊…“ 蓦地,脑中不自觉浮现君芜那张眉眼弯弯的笑脸,谢九州眼中潋滟浮动,渐透出暖意:“人类啊…就…挺好…” …… 第8章 手底下都他娘的什么废物啊 “棠梨院?” “是,那曾是君家小女儿的居所。“ “可看见拿走什么东西?“ “属下无能,不知敌友,故不敢轻举妄动。不过,对方似乎并无内功,但身形影绰速度极快,属下不敢跟太紧。“ 看见主子蹙眉,堂下跪着的斯修竹顿觉压力倍增,冷汗直流。 那件事之后,主子就像变了个人,一向温润和气的他,变得喜怒无常,杀伐果决,连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自己,都已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不过也是,任谁都无法接受最亲近人的背叛,自己也是…活该,主子能留自己一命将功补过,已是无上仁慈。 “殿下…“ 窗边一道月牙常服身影,修长挺拔,寻常穿戴,却处处彰显贵气。侧颜如玉,长发如墨,伫立窗前,当如画卷一般,让人不忍惊扰。 “殿下…” 窗边的晏安和无心回应,也不想回应。 如果可以,他恨不得杀了他,以告亡灵。 可是他不能。 一面是自己的母妃、不是兄弟却胜似兄弟的“兄弟”。 一面是全心全意相信自己,从一而终为国为民的君家上下。 他能对得起谁?又不能对不起谁? 耳边似乎还萦绕着母妃的咆哮: “…若能助你更进一步,君家又算什么……若是不能助你更进一步,那我又算什么……“ “…正是因为知晓君家善举声名远播,宫里宫外交口称赞,君上亦有所耳闻,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利用君家……” “…边境匪患痼疾多年,好不容易找到四皇子通匪的确凿证据,何不让这火烧得更大些,否则君上怎会下壮士断腕的决心……” 直到现在,晏安和都不敢相信,彼时眼前那个言语刻薄,动辄言利,罔顾人命,心中满是算计筹谋,眼里只有皇位和无上权势的人,是曾经那个雍容华贵,笑意嫣然,温良恭俭的母上大人。 他曾经,最尊敬的人。 “母亲!屠杀君府上下的人究竟是不是你?“ “我还不至于亲自动手,没得留下把柄。我只是叫斯修竹在追击过程中,透露君家在此次剿匪中的功劳,匪患逃亡需要钱帛,君家又是夙仇,不血洗都对不起他们盘踞边境数十年的地位……“ “母亲!!!“ …… 记忆中,殿前的自己目眦俱裂,据理力争,甚至下跪泣血劝说,最终都未能劝回母妃那脱缰野马般的利欲熏心。 他恨,却无能为力。 他恨自己,既不能让君府阖府上下起死回生,亦不能让罪魁祸首认罪伏法。 就连最基本的,送属下斯修竹出去顶罪,这么简单的抉择,自己都无法做到。 因为是兄弟,也因为多少会牵扯到母妃。 晏安和从未觉得,做一件正确的事情,会是如此的艰难。 离京前,他曾见了母妃一次。 他说,母债子偿,君家的债,由我来还。此后经年,若母妃再不计无辜,随意屠戮,弈诚将以死谢罪,代还母债。请母妃,好自为之。 说罢,未再吝啬一言,转身离去。 母妃不晓得作何表情,当时的他,不想看,也不敢看。 他害怕,怕看见母妃满脸的失望,怕看见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 可若自己的成王之路,如此血色弥漫,累累白骨,那他宁可中庸无用,成为弃子。至少心头上,不会堆叠无辜血肉,令人寝食难安。 …… 边境匪患一案,合带君府灭门惨案,朝野震惊,君上大怒,幽禁四皇子,敕令严查。 晏安和借此远离京都。 …… 在窗边一直盯着对面君府的晏安和终于回了神,那件事虽过去良久,却仍旧令人心神不宁,思绪缠乱,无法静心。 现下最重要的,便是扫荡那佤寨,捕获匪首熊岐及小股残兵,彻查四皇子遗留势力。 还有,若君府尚有幸存者,且得妥善安置。 至于今日君府出现的影子…… 想及此,晏安和委实有些头疼。 他还在生斯修竹的气,实在不想看见他。 “十一!“ “属下在。“ 随着晏安和的调令,廊上飘下来个黑影,瞬息之间出现在晏安和的身后。 下跪之人虽低眉顺眼,却丝毫不见卑微谄媚之气,恰恰相反,令行禁止,修长精干的身板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周身如弓满月,一击必杀,令人不寒而栗。 “你协同斯修竹搜寻君家幸存者下落,匿名靠近,妥善安置,动态跟踪,三日一报。“ “是。“ “若中途察觉斯修竹有二心……” 十一抬头看向晏安和,耳朵给凑过去,生怕漏掉一个字。 “主子当如何?” “找个野地直接活埋了,不用报我。” 十一和身旁一起跪着的斯修竹都沉默了。 十一看了看身旁低头不语的斯修竹,大胆追问: “殿下,若斯修竹此后未有二心呢?” 晏安和久久不语。 十一追问道:“殿下?” 说实话,这个问题,晏安和也不晓得该如何回答。 从那件事到现在,晏安和唯一确定的是,斯修竹不能杀。 即使他受母妃驱使做了错事,却还是不能杀。 斯修竹是把利剑,却也仅仅只是一把利剑。 端看这剑握在谁人之手。 母妃的错,自有他来弥补,斯修竹的错,那就由他自己来弥补吧,也算将功补过。 晏安和的眼神终于离开了窗外,看向堂下已跪多时的斯修竹。 言语间异常平静,无丝毫指责和愤懑: “自今日起,我不再是你的主子。若你有二心,我仍旧防不胜防。” 此话顿时令堂下的十一和斯修竹心下难安:“殿下!!!” 斯修竹现下悔恨难当,恨不得生刮了自己。 明知殿下品行高洁,不齿下作手段,却还是和成贵妃沆瀣一气,令殿下几无立足根本,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殿下!属下知错,求殿下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属下此后断不会做糊涂之事,誓死效忠殿下一人!求殿下不要赶属下走!求殿下!!!” 边说边“咚咚”磕头,听着声音都觉得疼。 一旁的十一脸色也是骇人,虽不知侍卫长做错了何事,但想必触及殿下逆鳞,令一向温润宽下的殿下如此决绝。 十一看着不断求饶的斯修竹终究还是没忍心,开口道:“殿下三思啊!!!” 晏安和被他俩此起彼伏的求饶声吵得头疼,一脚踹在斯修竹的肩膀上,给他踹了个趔趄。 回过神来的斯修竹一脸懵逼。 晏安和也是无奈:“你俩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斯修竹擦了擦嚎出来的哈喇子,恨不得把两只耳朵竖起来,听晏安和吩咐。 晏安和理了理袍袖,看着没弄脏后才慢悠悠地说: “来宣安城后,我去君府看过,虽陈尸数十人,但就宣安城首富君家而言,下人断不可能这么少。所以我推断,当中定有幸存者。大火过后,尸体面目全非,并不能确定君家主君及妻儿均被屠戮,所以斯修竹…” “属下在!!” “你的任务便是找到君家幸存下人,筛查目击者,配合宣安城官府,百分百确定那数十具尸骨残骸中是否有君家主君及其妻儿,可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有遗孀,遗孤,甚至主君,那你此后誓死效忠的对象便是他们。若是灭门无后…” 晏安和蹙眉,头又开始疼了,自从和母妃那场争辩后,头便时不时地抽疼,晏安和没忍住揉了揉太阳穴。 斯修竹有些担忧:“殿下,要不要找医者看看?” 晏安和瞥了一眼,没理他:“若是灭门无后,那你就更不用回来了,庙里供奉个牌位,每年帮我上炷香,赎清你我欠下的罪孽吧。” 斯修竹:“…是,属下遵命。” 晏安和揉揉眉心,似乎头疼得更厉害了,没好气地说道:“下去吧。” 十一和斯修竹:“是。”还没等二人走出房门,晏安和又喊道:“你俩先去追今天那个影子的线索,既然棠梨院是君家小女儿的院落,他长驱直入,毫不犹疑,说不定知道点什么。” 斯修竹知晓那影子耳目敏锐,怕被发现,便问道:“殿下,若跟太近被发现…” 话音未落一个茶壶砸了过来摔得粉碎,因为斯修竹背叛这事儿仍怒火中烧,气得脑门血管“嘣嘣”直响的晏安和终于还是没能忍住: “臭竹子你给我听好了,你此番要是不能把这事儿给我完美了结,我就把你剁成肉馅喂猪吃!!! 还太近被发现?!!你他娘的这么多年的功夫,修炼的内力都他妈喂狗了吗?!就算一对一你干不过,你他娘的不能摇人吗?! 给老子绑了他!绑了他会不会?!逼问要逼问不出来,牢里那些器具老子挨个儿给你上! 就三天!!!老子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他娘的看不见君家活口,我他娘的煮了你信不信!!!三天!!!记住了!!!做不到你给老子提头来见!!! 啊啊啊气死我了!!!手底下都他娘的什么废物啊啊啊啊啊!!!” 屋内叮铃咣啷此起彼伏。 屋外的斯修竹和十一:”……” 第9章 爷干不过啊 谢九州并非一无所知。 自入棠梨院起,他便察觉,不远处有若干眼线,若有似无地盯着他。 但多年狩猎经验告诉他,对方眼下并无攻击意图。 谢九州冷眼掠过四周,竟未发现对方任何可疑行迹。闭眼体察气息,竟也未能追踪一二。 “外松内紧?有点意思…”谢九州挑眉。 心里却暗骂:“这帮龟孙子,爷干不过啊…” 他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绿植花圃,和通向各个院落的径路旁大树,心想:他们能藏的,无非也就这么几个地方。 却又有些警惕:了不得啊,这藏匿身形的功夫,竟比我还高上几分,这么细看都瞧不出来,佩服佩服。“ 在谢九州脚边沉塘里快冻死的几个暗卫:”……” 完全没有赢了的自豪感… 而且,这是冬天!冬天啊哥!那枯杈残枝能藏个鬼。 谢九州心想,自己手中无非就是一个君芜,既然被盯上了,后续想法子摆脱了便是。钱还是要拿的,不然白费一番功夫。 遂静心望去,准备找桃树。 这么一看傻了眼,倒是没如君芜所说,大火烧没。恰恰相反,树都好好的,可这都光秃秃的…… “哪棵是桃树来着?” 就剩一口气的暗卫:“……“还多冒了几个泡。 谢九州环顾看看,心想:这小丫头喜欢树,平时捯饬较多,但角落那棵张牙舞爪,肯定不常修剪,想必是不希望人发现… 谢九州飞速掠过去,在树的四周快速翻找起来。 许是冬日,底下的土质颇为夯硬,谢九州费了番功夫。 可挖着挖着谢九州觉着有些不对劲儿:如果东西真在这儿,那定是经年久远,不然这层层腐叶朽植从何而来? 还有,这钱原是留给谁的?可当时的君芜却让自己挖出来拿走,这又是为何? 谢九州想不明白。 “算了,既然小妹让挖,那就挖。“ 没多久,谢九州就挖出来个盒子,精致小巧,他掂了掂,却并无多少重量。 谢九州心想,这点重量,恐怕没有多少两啊。 当他打开盒子以及外包的油布包时,顿觉:果然,还是贫穷限制了想象力。 只看见油布包中厚厚一沓银票,面值全是一千两。 如果记得没错,袁胖闲聊时曾告诉过他,现市面发行银票面值最高,便是一千两。 谢九州不禁感叹,这君家不愧是宣安城首富,连小女儿私房钱的零头都有这么多。 若是让君芜知道谢九州这番感叹,肯定要骂:呆子,这可是我能攒出的全部身家,是要留给…一个很重要的人。 谢九州蓦地摸到,盒子最底下有个软布包着的长条东西,却无暇细究,再不走恐多变数。 还死在沉塘里的暗卫们:“……“你还知道啊。 谢九州找准方向便飞速疾奔,特意避开所有可能藏匿身形的物什,挑空旷处跑,三两下纵越,没了身影。 一众暗卫顿时从水中跳出,领头暗卫飞快分配任务:“小七查看他拿走了什么,回报侍卫长,剩下人跟我追。“ 暗卫们异口同声:“是!“ …… 谢九州东走西窜,甩掉他们颇费了番功夫。 不过,也笑自己先前太过妄自菲薄,也不晓得出府后跟踪自己的同先前是不是一帮人,这背后“哼哧哼哧“的,是生怕自己听不到嘛? 越跑越冷的暗卫们各个冻得嘴唇发紫,渐渐体力不支,呼吸声渐重。甚至有些开始不时鼻塞冒泡,不开口呼吸便喘不过来气。 最先头的暗一跟丢了眼前的人,正准备凝思追踪气息,就听见耳边:“呼哧呼哧呼哧…哈呼哈呼…“ 暗一的脸顿时黑了,扭头刚准备训斥,就看见身后几个身着黑色夜行衣的暗卫,头上身上就跟着了一样,“腾腾“冒着蒸汽。 因浑身上下包裹严实,唯留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外,这样看着,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暗一:“……” 好气哟,但不晓得咋发。 转身看了看影子丢掉的方向,确认是城西和城北交界处,怕是在这两区无疑。 再回首看看这帮熊包,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赶紧滚回去暖暖,这样像什么样子?!” 一帮“熊包”就这么两手空空,打道回府。 哪想一行人刚在六皇子下榻客栈的院中落地,就听见楼上叮铃咣啷: “啊啊啊气死我了!!!手底下都他娘的什么废物啊啊啊啊啊!!!” 废物“熊包”们:“……” 突然又想回去追人了怎么办? …… 谢九州几个跳跃,轻轻松松甩掉尾巴,回了药铺。 一问贺娘子和君芜,袁胖竟然还没回来,谢九州心中一紧:这家伙不会被抓了吧。 刚想出门查找,就看见袁胖酒足饭饱摇摇晃晃的身影,怀里还抱着一个食盒。 三人:“……” 你要说袁胖靠谱吧,让他干哈去了他能醉成这样? 可你要说他不靠谱,他治病救人的本事,又无人能比。 就比如现在,醉成这样,都还记得家里有几张嘴等着吃饭,给兜回来一包裹。 谢九州不禁一个头两个大,松一口气的同时,又想给他一拳,可又偏偏下不了手。 一旁的君芜可没想这么多,一看袁胖跌跌撞撞就要倒,连忙让爹爹倚着自己的小身板,安安稳稳地给扶了回来。 贺娘子也是手脚不停,给端了热水擦洗,祛了寒气,又马不停蹄地去灶间熬了醒酒汤。 被冷落的谢九州:“……” 突然手上传来一阵暖意,一低头,原是君芜在拿热毛巾擦自己的手,嘴里还在絮絮叨叨: “哥哥手也好凉,你穿的太薄了,这样下去容易生病的,病了会很难受,像我之前一样…” 念及此,紧皱的眉头又倏地展开,拉着谢九州来桌旁坐下,看着他笑着安抚道:“不过哥哥也不用怕,有爹爹给你治病,还有我照顾你呢,病了也不怕的,我会的可多了,我会煮药会煮水还会泡茶…” 谢九州看着嘴里叮咛不断的君芜,脑中不禁回想起那年宣安城暴雪。 那年的他,已懂了点什么。 他不晓得自己从何而来,却也晓得自己无父无母,有别于花鸟鱼虫,飞禽走兽。 他整日穿梭于林中,生食野果野菜野鸡,勉强果腹。 有时饿到不行,也会趁夜色拿些附近村落地里的生蔬,却从不敢越界,甚至会有意易物归还。 他从不和野兽争猎物,因为他知道,再来一次皮肉外翻的伤,怕是会死。 他亲眼见过,村民设陷阱屠杀抢掠鸡舍的野兽,却自始至终未曾伤害过形单影只的自己,甚至还会主动在山下留食物给他。 那时的他便知道,他们对自己没有恶意。 于是后来,他便慢慢地靠近他们,靠近那些对自己没有敌意的人,多是一些孤寡伤残,却无丝毫怨天尤人,仍心怀善意之人。 甚至他们还给自己取了名字,谢九州。 当时,只剩一条腿的老汉儿坐在村头,执拗地将自己的残肢亘在身旁的石头上,借力挺立身体,豪言万丈: “想当年,老子也是在战场上殊死拼杀,斩获敌首数百的铁血战士。老子这一生,虽未曾大富大贵位及人臣,甚至也没有个一儿半女继承血脉,但老子守住了国门,保住了身后的万家灯火,那老子这辈子便生得值,值得厉害!!!哈哈哈!!!“ 那时的谢九州还并不懂得什么是国,什么是家,又为什么而战。 但谢九州透过老汉儿残破的衣裳,甚至残缺的肢体,看见了背后矗立的强大而又纯粹的灵魂。那铮铮铁骨,赤胆忠心,也让谢九州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家国责任。 谢九州这名字自然也是老汉儿随手而起。 说是随手,却也是力排众议: “什么狗蛋铁柱虎子粪球,都什么贱名好养活?狗屁!小狼崽子听我的,叫九州,谢九州!“ “有啥深意不成?“众人好奇问道。 “生于天地,魂销九州,忠勇一生,无愧于心,九州寰宇,心系天下。“ 说罢,看了眼旁边的小狼崽子,一副不容置疑的口气:“跟我姓,姓谢,谢九州!“ “不论何时,都要心存感恩,不忘来去,致谢六合。“ 挺热闹的众人听着不住夸赞:“好名字,听着可霸气哩,老头你姓谢?想必你大名更霸气吧?说出来给大伙儿听听。“ 老头儿眼瞅着就想走,被拦下后气急败坏:“叫我谢老头就行了,要什么大名真是!“ 有些好事儿的拦着就要知道,谢老头没法儿:“谢黑球,黑球行了吧。“ 说罢,拄着根木枝溜得飞快,身后众人笑成一团。 “谢九州…九州…“ 就这样,他有了正式的名字,一个会伴随他一生的记号,还有一个姓谢的小老儿。 那场暴雪…… 谢九州有些不忍回想。 它带来君芜的同时,也带走了所有,他曾经熟悉的一切。 也包括那个,曾经铁骨铮铮宁折不弯的谢黑球。 有些记忆,其实还是忘了好。不是吗? 留下值得回忆的,比如谢黑球,比如谢九州这个名字。 剩下的,随着那些过往,那些不堪回首的伤痛。 就都忘了吧。 回神的谢九州看着眼前略显苍白却神情飞扬的君芜,口中喃喃: “其实忘了也挺好。不是吗?” ...... 第10章 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从谢九州进门,君芜就发现他有些忧心忡忡。 本想着暖暖手能舒缓些,却没想哥哥盯着自己的眼神渐失了焦距。 “哥哥?哥哥~” 君芜的小手扒拉着谢九州的爪子,企图让他回神,却被他眼尾的一颗泪痣吸引了目光。 她这才注意到,哥哥和自己有很多的不一样。 谢九州肤色白皙,却不似君芜那般白里透红。 君芜的白,是夏末早秋,桃树枝上,沉甸甸的果实将熟未熟,白芙底透出来的那抹粉红。绿意青柄,惹人垂涎欲滴。单看着她,便知她的纯粹美好。 而谢九州的白,是冬日初雪,洋覆九川,层层叠叠,不见万物。眉目如画,颜淡无瑕。灯下的他,脸周似有团光晕,不若日暖,反而平添几分冷气,令人望而却步。 这眼睛…这嘴巴…… “不像啊……” 君芜爬上凳子,不断靠近,想看得更清楚些。 却不想,谢九州刚回了神,就被近在咫尺的君芜给吓了一跳,忙仰头拉开了点距离问道: “芜儿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 君芜心中疑虑正盛,脱口而出:“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谢九州当即被自己还未咽下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咳咳…” 君芜本就随口一问,却没想谢九州这么大反应,忙给端茶递水,还有模有样地拍拍背给谢九州顺气。 谢九州心下紧张得不行,却面不改色,边喝水边装作不经意问道: “小妹这是…想起来了?想起来多少?可还认识我额…哥哥?” 君芜盯着谢九州的脸,答道:“没有,但…” 谢九州紧张得耳朵都竖了起来:“但…什么?” “芜儿和哥哥长得不太像啊…哥哥不觉得吗?” 谢九州看着一脸狐疑的君芜心里嘀咕:“又不是一个爹妈生得,长得像了才有鬼了。” 嘴上还硬拗回来:“那是因为小妹长得像父亲,哥哥长得像母亲,况且哥哥是男子汉,自然长得要硬朗些。” 君芜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 旁边袁胖灌了一碗醒酒汤后,靠在桌旁,哼哼唧唧睡得昏天黑地。 怀里紧抱着食盒,嘴里还嘟囔:“来~媳妇儿,给爷香一个~” 这一幕给一旁清醒的三人看得头皮发麻。 谢九州轻咳一声:“以后还是不要让他喝酒了…” 君芜、贺娘子:“同意…” 谢九州用了点巧劲儿,拿下了袁胖怀中紧抱着的食盒。 原想将他搀到榻上睡会儿,却不想,袁胖冷不丁抱住了谢九州的脖子,头蹭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就哭上了:“师娘啊,我好想你~” 谢九州和君芜呆了一瞬,反应过来后,齐刷刷看向贺娘子。 贺娘子一脸平静,倒是本想着帮忙扶着的手也放了下来,眼里瞬间没了方才的热切。 屋里顿时一阵令人窒息的宁静,唯有袁胖抹了一把眼泪,接着呼喊: “好想你做的红烧大猪蹄子啊~师娘啊~“ 君芜谢九州:“……“ 这爹现在退了还来的及么…… 谢九州本就不多的耐心,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从前和袁胖搭伙凑活过日子,也是看重袁胖心大事少,两人泾渭分明,无干无涉,这才能和谐相处这么久。 可现如今,看着袁胖喝得七荤八素,张牙舞爪,吵吵闹闹,谢九州只觉烦闷。倒还不如回深山老林,一个人自由自在,吃喝随意。 心里焦躁,面上不免捎带些许不耐烦,手上不免动作重了些。 嘴里暗骂:“真是麻烦。“ 袁胖醉得不清,被来回折腾一番愣是没醒,给谢九州气够呛。 一旁正吃力地给袁胖脱鞋的君芜,敏锐地察觉到谢九州情绪不对,但看着哥哥的黑脸,君芜无措更甚,忙完乖乖站在离榻一米远的地方,大气不敢多出。 热饭回来的贺娘子,被谢九州大大咧咧的操作给惊得够呛:“我的天谢家侄子,你可轻些,你这一看就没有照顾过人,醉酒时最容易伤着,可不能就这么给丢榻上的。“ 说着便在仰躺着睡的袁胖的脖子下放了个软枕,解开脖根处的衣扣,一手撑着榻,一手扶着背,将袁胖的仰卧改成侧卧,背后还垫了个靠枕。 一番操作行云流水,熟稔至极,看得君芜和谢九州眼花缭乱。 边做还边向两人普及:“醉酒之人最易呛咳,不宜仰躺,要保证呼吸顺畅。我公爹以前也爱喝酒,这不是,就这样把自己给喝没了。“ 好容易忙完,贺娘子坐在榻边给袁胖掖了掖被角,看了看鼾声震天不省人事的袁胖,回头向谢九州郑重嘱咐道: “酒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以后还是少碰为好,回头可得拦着点你爹。“ 谢九州“嗯“了一声,难得乖乖听着,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 惹得旁边的君芜频频扭头看着谢九州,好生稀奇。 贺娘子说罢起身沥了湿毛巾,放在袁胖额头,和谢九州吩咐道:“酒醉之人多汗,面色酡红,每隔半个时辰换一次湿毛巾,榻旁放个木桶,免得回头吐上一地,不好收拾。“ 谢九州温顺地点头。 现在君芜的表情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简直是惊悚。 刚还一脸不耐,烦躁得像随时要炸,怎么转瞬就变成乖宝宝了。 君芜一脸不解。 贺娘子边收拾来时带来的绣活,边朝两人说道:“天色有些晚了,我婆婆身体不好,我就不多留了,回头你们把灶上热着的餐食拿出来吃,我就先回去了,回头再来看你们。“ 谢九州和君芜送贺娘子到门口,道了声谢,目送贺娘子回家后,两人关好门回到屋里。 君芜终于问出了心底的疑问:“哥哥为什么这么听贺婶婶的话啊?你在爹爹面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谢九州一脸坦然:“那是因为贺婶每句话都说得对,喏,你再看看咱爹…“ 说完,朝袁胖睡觉的方向抬了抬下巴,继续说道:“你见过这么靠谱的爹吗?” 君芜想了想哥哥今早出门前交代爹爹的事情,再看了看现如今正睡得呼来嘿去的袁胖,张口想帮爹爹找找场子,想了半天愣是没想到。 君芜沉默了,爹爹好像确实不那么靠谱。 算了,先吃饭吧。 君芜拉着谢九州一起去灶间拿饭,揭开锅盖看见满笼珍馐的那一刹那,两人愣了,脑中不约而同冒出同一个想法: “这爹…好像也没想象中的那么不靠谱…” 君芜这次专门将大鸡腿留在锅里温着,还另留了两样炒菜和米饭。 谢九州不解:“不全部拿进去吗?” 君芜盖好锅盖,边端饭菜边回道:“不好给爹爹吃剩菜,而且爹爹喜欢大鸡腿,他看见肯定很开心的。” 说着扭头问谢九州:“哥哥忘记了?早上爹爹为了个鸡腿都快哭了…” 若搁从前,谢九州肯定是:“我管他开不开心,我开心就行了。” 可看着君芜面面俱到,妥帖至极的心思,谢九州心里又有点羡慕,暗戳戳地想:下次妹妹会不会也这样挂念我,牢记我的喜好? 两人各怀心思进屋摆饭,谢九州刚要动筷,就看见君芜手中拿食盒装了两个菜,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君芜说道: “爹爹带回来许多菜,咱们吃不了就太浪费了,得给隔壁贺婶婶送去些,趁热吃才好。” 刚想走,就被谢九州拦下:“外面乱,我等会儿去送。” 谢九州奔波一早上,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可刚想动筷,手里就被塞了食盒。 君芜:“哥哥要趁热去,一会儿人该做完饭了。贺婶婶对我们那么好,我们自然也要投桃报李,懂得礼尚往来才好。” 谢九州不懂什么礼尚往来,他只知道现在的自己已经饥肠辘辘,饿得能吞下一头牛。按往常,天王老子都不能挡了老子吃饭的道儿。 可看着君芜希冀的眼神,谢九州脑海里压根没有拒绝二字。 “好,听小妹的,哥哥现在就去送。” 君芜在谢九州出门后才看懂谢九州眼中的欲言又止,不禁懊悔自己这样做会不会没有考虑到哥哥的感受?他会不会生气? 君芜正纠结,谢九州长腿一迈,这就回来了。 君芜惊呆了:“哥哥怎么这么快?!” 谢九州一脸淡定:“隔壁而已,我翻墙过去的。” 君芜:“……” 本来耽误谢九州吃饭的那点愧疚感,顿时烟消云散。 君芜看了看自己的小短腿,心里笃定:以后饭都哥哥送了,这大长腿不用白不用。 正大快朵颐的长腿哥哥谢九州…… 饭后,谢九州想趁天还没黑,拿今天从君府得来的银票去换点现银,顺便买点必需品。 君芜看哥哥要动身,不由想跟着出去,却被谢九州拦下: “现在全城禁严,外面不太平,小妹乖乖在家等我,哥哥很快就回来。” 君芜晓得,自己不该给哥哥添麻烦,可心里还是不由委屈,想起哥哥在搀扶爹爹时说的那句话,君芜不禁泪流满面,虽无声,却致命,看得人心脏抽疼。 谢九州头都大了:老子刚做什么了?! 只听见君芜低着头,哽咽着问谢九州: “哥哥也觉得,君芜跟着你,是给你…添麻烦吗…” 第11章 你是我祖宗 不是,没有,我哪里舍得,我恨不能把你供起来。 谢九州拿这样娇滴滴的女娃娃丝毫没有办法。 要他哄人,那更是大姑娘上花轿——这辈子头一回。 唯一可能出谋划策的军师正搁那儿睡得昏天暗地,能怎么办? 难不成对孩子说,不行,你搁家待着,等我回来? 谢九州看着君芜红红的眼眶,一副“你敢说不,我就哭给你看”的架势,拒绝的话愣是说不出口。他虽没有同女孩子相处的经验,但察言观色的本能还是有的。 况且… 这样的君芜也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那场暴雪中,作为宣安城首富的女儿,她的表现,远超乎一个寻常七岁孩子。 他并不清楚她经历了什么,只是有些疑惑,毕竟首富富可敌国,他的女儿自是可以活得天真烂漫,吃喝不愁,却不知为何,生成这般冷静持重的模样。 什么都像,就是不像个孩子。 而她现在的样子,这样的脆弱,无助,彷徨,会哭,会闹,会笑,会撒娇。 这,才像是个活生生的姑娘。 而他,喜欢看见这样的她。 这样的她让他觉得,他们之间,不再是咫尺天涯,而是相依相伴。 现在的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让他觉得,自己也可以成为她的依靠,而不是像曾经,只能在她偶尔外出的时候,远远地看上一眼。 这样的认知,让他心头火热。 他不清楚为何君芜如此害怕被丢下,但看着君芜依赖自己的模样,让他第一次感觉到被需要的真切感,一种长兄如父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他看着她通红的眼睛,正色道:“芜儿对哥哥而言,哪里会是麻烦,你可是我祖宗啊,哥哥愿意永远把你供起来养,芜儿既然想同哥哥一同去,那就一起,好不好?” 君芜听完倒有些怔愣,这话陌生得紧,似乎这样的对话模式,并不曾发生在自己过去的经历中。 自己方才的身体本能告诉她,这样的场景她曾经似乎经历过无数次,无一例外,均是拒绝和阻拦,若自己坚持,得到的便是责骂和呵斥,渐渐地,她学会了闭嘴,学会了妥协,习惯性接受令人失望的回答。 所以,她如此一问后,熟悉的身体反应告诉她,不要问了,得到的只会是失望的回答。于是,这话问出后,她并未期待回答。 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问这一句都是多余,会不会引得哥哥厌弃。 可她不知道啊,她只是本能地,害怕被抛弃。 看着君芜有些惊讶,难以置信的模样,似乎是没想到自己答应得如此痛快,谢九州有些心疼,自己应该为君芜多考虑些的,毕竟大病初愈,失忆尚未恢复,把她放在陌生的地方,着实会让她不安,是他欠缺考虑了。 这时的谢九州,非常自然地略过了家里还有袁胖这么一个假爹。 也是,呼噜震天响的袁胖应该比外出更吓人吧。 谢九州把手伸到君芜面前,朝呆愣的君芜努努嘴:“来,小祖宗,握住哥哥的手,哥哥带你出去游游。” 君芜看着一嘴囫囵话的哥哥,莫名觉得安心,轻快上前紧握住谢九州的手。 哥哥的手骨节分明,纤瘦却富有力量感,温暖又干燥,一握上去,瞬间驱散了自己的湿寒,暖意渐渐上涌,让她不舍得挣开。 谢九州被君芜的手冷不丁冰了一下,才察觉到君芜大病初愈,可能并不适合现在出去晃荡,可看着君芜雀跃的小眼神,怕是现在反悔,君芜当下就能给自己哭一鼻子。 谢九州看着二人单薄的衣裳,心中焦急,出门第一件事,就是给君芜买身厚衣裳,切不可再冻着了。 谢九州右手圈护在君芜的肩背上,左手握住君芜的双手,希望自己的体热能在买着厚衣裳之前,驱散君芜身上的寒气。 “冷不冷,哥哥这样会不会好些?” 一出门,君芜的鼻头便冻得有些发红,唇色更是绀紫,身体冷得止不住地抖,谢九州不忍:“芜儿等等,我去取件衣裳。” 谢九州拉着君芜回了屋中,安置在炉子边,跑去袁胖跟前,利落地将他的上杉扒了下来,裹到正在炉边取暖的君芜身上,宽大的上杉在君芜身上倒像是个长袍,衣服系带绑紧,看不见里头的衣裳,倒也不显违和。 “走吧,我们出发。” 一路上,谢九州护紧身侧的小人儿,生怕磕碰受凉,看得和自己的眼珠子似的,让君芜都察觉到身旁人的紧张。 “哥哥,你弄疼我了。” 谢九州听到君芜一声痛呼,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中胳膊肌肉绷紧,勒到了君芜的小胳膊,忙松开道歉。 他们第一站便去了城西一家成衣店,城西多穷苦百姓,所以店中服饰也多以实用保暖为主,谢九州看着很满意,让店老板看着君芜身量,拿出几身试了试大小,看着合适的定了几身。 来到柜台结账,谢九州从襟口拿出一张银票,正是之前从君家桃树下挖出来的一千两面额。 饶是成衣店老板也算见过世面,看见此等面额还是惊了一惊。 他看了看一身灰麻布衣裳的谢九州,和里丝外麻穿得不伦不类的君芜,又瞅了一眼谢九州手中的大额银票,面露狐疑,心中暗道:“这钱,怕不是偷来的吧。” 谢九州虽说进入人世几载,平素也只以物换粮,买卖这种事向来也是袁胖在操心,谢九州一向秉持“事情没摊到我头上,关我屁事”的原则,故而对一千两银子的购买力着实没啥概念。 一旁的君芜看见自家哥哥一出手就是一千两,一时惊呆了,待回过神,忙拉下谢九州付钱的手,拽着他出了店门,走到一旁小巷,小声同哥哥嘱咐道:哥哥,出门在外,财不外露,况且花钱可用银子或者铜板,无需用如此大面额的银票的。 谢九州丝毫没有被戳穿常识匮乏的羞愧,而是虚心求教:“是么,那如芜儿所说,我们接下来当如何做?” 君芜也并未意识到哥哥为何常识匮乏,而自己却熟知此中沟壑,只向哥哥解释道:“我们需先去票号用银票兑银子,一千两票面太大,兑换出的银子不好随身携带,可以兑小面额票据,和一部分碎银,这样花完了再兑就可以了。” 谢九州听着君芜条理分明的逻辑,和分外熟稔的神态,忽地,一种猜测从脑中炸开,震得他头皮发麻:“小妹,你这是...想起什么了吗?” 第12章 这个家没我不行 “小妹,你这是...想起什么了吗?” 这倒是把君芜给问愣了:“哥哥,这难道不是常识吗?” 谢九州...... 不过,心下倒是又又又松了口气。 此时要问谢九州,是否希望君芜恢复记忆? 答案肯定是,不想。 至于原因…… 明着说,担心君芜又寻死觅活,亦或单枪匹马找人复仇。 私下里,舍不得啊,谁能拒绝这么个软糯又漂亮的妹妹呢。 谢九州舍不得。 十二万分的舍不得。 没得到也就算了,现在有了,就想扒到窝里,再也不放手了。 两人去了票号,按君芜的说法拿了小额银票和碎银,又回到成衣店,拿到了刚定好的成衣。 成衣店老板一脸狐疑。 寻常百姓怕是不可能一次性拿出这么大银票,看着兄妹俩长相着实优越,但穿着确实并非大富大贵的人家,所以这钱...打哪儿来的? 不过,萍水相逢,倒也不好多问,只能将疑问暂捺心底。 谢九州担心回去再换衣服君芜会受凉,便借了老板的换衣间,让君芜过去换了衣裳再出门。 君芜拽着谢九州的衣角忸怩不肯进去,谢九州不解。 倒是老板看出了几分端倪,笑道:“女娃儿估计是离不开你,你站近些试试。” 君芜有些不好意思,但确实不敢离开哥哥太远,便硬着头皮对谢九州说:“哥哥,你站帘子前面好不好?我很快的。” 谢九州自是配合,心想:自己还是低估了君芜对陌生环境的恐惧,以后还是尽量不让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不一会儿,君芜便换好了衣服。 成衣店虽都是成衣,但款式有限,多素净耐磨,保暖实用。 但饶是这样的衣服,也叫君芜穿出了几分婉约清丽。 连成衣店老板都不由道出一声:令妹好颜色。 君芜从出来就看见哥哥眉头紧蹙,她小心翼翼地上前拉住谢九州的衣角,问道:“哥哥,我穿的不好看吗?” 谢九州眼睛看着君芜,脑子还在神游天际。 他在想,自己这几年偶遇君芜的次数,虽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但她哪次不是盛装华萃,随仆成群,何至于像现在,穿得如此轻素无华。 谢九州脸上不由带了几分怒意:那些个杀千刀的,不管天涯海角,老子非剐了你们。 不过... 就算是寻常衣饰,君芜也穿得很是好看。 哎呀,不愧是我妹妹。 他倒是忘了,此妹还是不久前才半路拾回来的。 君芜却是不晓得谢九州的心理活动,还以为现在的自己看上去真的很差劲,心中不由惴惴。 谢九州回神,发现君芜在看他,倏地展眉,走近问道:“怎么样?暖不暖和,大小合适吗?” 君芜看着哥哥神色如常,并未因此嫌弃苛责,心中不由松了口气。 不晓得为什么,自己总是很关注亲近之人的看法,却不知,这些担心从何而来。 不过,自己的身体反应告诉自己,似乎“哥哥”这个人,从未苛责过自己,不论自己做了什么。 在“哥哥”这里,永远只有对自己的无条件亲近和爱护,永远只有笑容满面,永远只有… 嗯? 为什么一想到“哥哥”,心里会有点闷闷的,还有些许气愤? 君芜有些疑惑。 她抬头看向眼前的“哥哥”,心想:哥哥做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情,让我这么好脾气的人都生他的气了? 谢九州被君芜期待中又带着些嫌弃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 千里之外的君琪:“阿嚏!!谁在背后阴我了这是??” …… 谢九州天生衣架子,不论何种成衣,大小样式都合适得不得了,看着一派野性潇洒,举手投足的痞气恣意。 君芜不吝赞美,给谢九州夸了个全程,给足了情绪价值。 谢九州脸上也带了笑,本对穿啥没甚要求的他,在君芜的无脑夸赞中渐渐失了理智,大手一挥,全买。 回头细数,竟比君芜的成衣套数还多。 老板笑开了花,谢九州本来还担心一千两不够,没想到,连碎银都没用几个。 谢九州不由再次感慨:君家,不愧是首富啊!君芜埋的这些个零花钱,估计能花很久了。 衣服太多,老板赠了块麻布口袋,帮二人绑好,系到谢九州背上。 别看包袱放那儿看着挺大,谢九州背上后,高挑细长的身量愣是衬得大包袱小巧玲珑。 乍一看,像个行走江湖的俊美少侠。 谢九州和君芜出了门,两人去了中心街。 谢九州看着身旁正四下张望,小眼神儿看啥都放光的君芜,带着一脸见过世面的神气说道: “平素都是我出来采办吃的,我和那几位菜农都混熟了呢!不过平时多以肉换物,不常用钱买。” 正说着,就听见不远处菜摊后的小贩朝这边打招呼:“谢家小哥儿,这儿~最近怎么不见你过来置换菜了?最近没进山?” 谢九州带着君芜大步过去,回应道:“前几日大雪封山,兽迹全无,就没去。这不,菜吃完了,今儿拿钱买些。” 小贩:“好嘞,还是老三样?” 谢九州“嗯”了一声。 小贩麻溜儿得将几样菜装好,君芜都没看清是哪三样。 谢九州给了钱,霸气一挽,将装着菜的布口袋挎手臂上,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君芜。 和小贩道了别,便牵着君芜径直走回了家。 家门口,遇到了贺婶子。 君芜一看见熟人,立马松开哥哥的手,亲热地迎了上去,甜脆脆地叫了声:“婶子好!” 手骤然空了的谢九州…… 突然感觉自己也没那么重要。 贺婶子笑着应了声,看见谢九州大包小包,忙上前帮忙。 拿到挎包的菜时,贺婶子不用打开也知道,又是老三样。 不由当着俩人的面感叹道:“唉,这个家没我不行啊。” 第13章 脑瓜子“嗡嗡”的 “这个家没我不行啊。” 贺巧梅这话刚出口,自个儿都觉得不自在了。 饶是自己平时性格豪爽,大大咧咧,也不由得老脸一红,眼神闪躲。 握着布袋的手攥了攥,余光不时瞟向面前两人。 万万没想到,这俩不仅没觉得这话不对,还十分默契地点了点头。 贺巧梅:“......” 白紧张了。 她将装菜的布包放到了厨房。 说是厨房,比一般的牛棚好不了多少,就是个破棚子,加一个破灶台,再加一口破锅。 破灶台有多破? 能保证它架住锅,下面点上火。 锅有多破? 只能保证它不漏饭,上次热饭,锅盖盖着,热气都快跑光了。 那边角寒碜的,野狗看了都嫌弃。 贺巧梅在君芜生病前,同这家并无多少交集,说是邻居,却也并不热络,甚至碰面都少得可怜。 也是近几日因为君芜的事儿才热络起来。 可每次看见俩男人把日子过得这么破落,还是觉得十分震惊。 这哪是正经过日子的样子啊。 回头还是得找袁大夫说道说道。 俩大男人将就将就也就罢了,君芜这么个娇滴滴的女孩子,怎么能这么糙着养,可别给养歪喽。 正想着,屋里传来了袁胖的哀嚎: “你俩可是出息了,扒了我衣服不说,你倒是给我带回来啊。嫌破扔了也就算了,你倒是给我捎上一件啊。我就这点小小的要求过分吗?啊?!” 贺巧梅生怕这俩吵架会波及到君芜,赶忙上屋里去看。 刚进门,就看见袁胖在扒拉谢小子背回来的包袱,边看边嚎:“你瞅瞅你瞅瞅,一看这尺寸,哪是给我买的,我这爹当得也太埋汰了,连件新衣服都不给我买~” 说是嚎,小眼神还滴溜溜盯着两人的反应,看谢九州满脸不耐烦,袁胖嚎得更起劲了。 君芜一脸无措,感觉这么不妥帖地做事,还是第一次。 她也是没想到,第一次不妥帖,后遗症竟然会这么大。 显然,君芜没有处理这事的经验,看见袁胖嚎得张牙舞爪,涕泗横流,好似两人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事情,吓得她躲在谢九州身后。 想上前安抚,都不知道从何下手。 谢九州眉头紧蹙,身体微侧,像是不想看见眼前的脏东西一样眯了眯眼,就这还不忘把君芜往身后推了推,不想让袁胖做戏的甩袖误伤到君芜。 对付这个场景,谢九州显然身经百战,他看着声量已经续不上,正准备坐下来中场休息的袁胖,随意地掏了掏耳朵,双手抱胸,朝袁胖抬了抬下巴:“忘了就忘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再买就是了,至于吗?这么大-惊-小-怪。” 最后几个字,那是相当的阴阳怪气。 一旁的君芜和贺巧梅一听这话,两人对视一眼,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完。” 谢九州哪懂灭火,他擅长的是拱火啊。 啥叫火上浇油? 俩人这下可算是深刻体悟到了。 果不其然,袁胖本来要坐下的屁股,腾地收了回去,深吸一口气:“啊啊啊啊啊~~~这日子没法儿过啦~~~说是相依为命,我咋这么命苦啊摊上你这么个儿子啊啊啊啊啊~~~我不活啦~~~我的命好苦啊啊啊啊~~~” 谢九州:“......” 君芜:“......” 贺巧梅:“......” 最后还是谢九州最先受不了,随手拿了条不晓得做什么用的巾帕,塞进了正嚎得都能看见嗓子眼小舌的袁胖嘴里,瞬间消音,双手控住袁胖想要摘帕子的手,不让他继续魔音绕梁。 即便如此,旁边俩人还是感觉脑瓜子“嗡嗡嗡”的。 “走,这就去给你买。” 若此时的袁胖,嘴没塞,手没束,那谢九州这句话,颇有几分霸气奶爹的风格。 可惜...不是。 这个“奶爹”有点“熊”,这个“孩子”有点“怂”。 谢九州随便抽了包袱里一件看上去宽大的棉服,甚是粗鲁地将袁胖俩胳膊塞进去。 可塞进去发现,袁胖双手外展,别说合住了,胳膊都快卡脱臼了。 谢九州此刻也有些无语,手握住后衣领,又一把把衣服薅了下来。 “别穿了,你披着吧,这可是小妹给我选的,你可别给我卡裂了。” 此时,一旁的君芜愣是在袁胖的水汪汪的眼神中,看出了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虽披着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但好歹算个御寒的家伙什儿,总比袁胖穿着里衣出门强。 看三人正要出门,贺巧梅忙拦住脚,紧赶着想叮嘱几句: “此前你们俩糙,若只有俩大男人,也没啥大不了。可君芜在,你们好歹拾掇拾掇,好吃好穿地给养着,不然,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不成样子。” 谢九州和袁胖显然没听懂她的意思,也没意识到现在的条件有什么大问题,俩人瞪着俩无知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贺巧梅。 可说呢,一个无父无母无生养家教,一个前半生锦衣玉食后被突然扔出金玉窝,别说照顾好君芜了,俩人这会儿还能站在这里,已经表现相当不错了。 看着俩人单纯澄澈的大眼,贺巧梅无奈,这家没有女主人是真的不太行。 俩生瓜蛋子,一个病中,难不成还要君芜去照顾他俩? 不行不行,行不通。 贺巧梅叹了口气。 谢九州和袁胖看着眼前的贺娘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叹气,俩人对视一眼,也看出了对方眼中并没有想要的答案。 经过这几日的接触,贺巧梅也看出,这俩货是丝毫生活经验也无。 话说不明白,靠俩人加起来半个杏仁的脑瓜子想清楚,估计...难。 话听不懂,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也得亏这俩没啥生活常识,估计自己干了女主人的事儿,俩人也不甚介意。 没身份,没关系。 邻居嘛,就应该互帮互助,只不过这互帮互助的程度...可以自己调节的嘛。 想到这儿,贺巧梅松了心神,心中没了限制,行事也就没了顾忌。 自己本就不是瞻前顾后谨小慎微的主儿,既然他们不懂,又做不好,就不怪我大包大揽了,贺巧梅心想。 第14章 吃红薯吃得肥头大耳的袁胖胖 那就...从厨房开始吧。 贺巧梅领着三人去了丝毫看不出来是厨房的“厨房”,拿出了谢九州刚买回来的菜。 不用想,贺巧梅闭着眼睛都知道里面装的是哪三样,不然自己为什么坚持要在君芜生病的时候送饭。 她怕自己如果不送,没几天君芜会让他俩给送走。 丝毫没体会到贺娘子良苦用心的俩人...... 哎~刚贺娘子是不是在嫌弃我? ...... 又是土豆,红薯和玉米。 贺巧梅一样一样将布袋中的菜拿了出来。 说是菜,不如说是粮食,谁家好人富庶年代只吃这三样? 他俩。 贺巧梅严重怀疑,他俩吃这些,纯粹只是为了活着喘气。 她尽可能不带任何歧视和责备地向两人科普:“一日三餐要定时定量,不拘什么菜,种类要丰富,营养要均衡,尤其是肉,君芜大病一场,需多补,才能把气血养回来。袁大夫,你是医者,更是明白其中道理吧。” 吃红薯吃得肥头大耳的袁胖胖:...... 早些年袁胖跟随先师在宫廷当值,虽没什么存在感,但也见识不低。 只不过...宫中贵人和王公大臣那餐食有专人负责,那营养别说丰富了,那叫超级过剩。 故而,袁胖用进废退,最基本的东西反而忽视了。 袁胖虚心受教:“嗯嗯嗯嗯。” 看着袁胖配合,贺娘子也有了几分代理女主人的成就感,于是掰着手指头,列出了他们需要补充的菜,和要更新置换的东西。 首当其冲的,就是那口要死不死的破锅。 贺巧梅口干舌燥地说完,一转身,漂亮,这下变成了三双清澈无知的大眼睛,直勾勾、冒星星地盯着她。 好似就准备她停下来喘口气的功夫,一个个把问题砸给她。 “你们...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贺娘子话音未落... 锅买多大口?汤勺买几个?瓷的还是木头的?我记得以前喝汤都是瓷的来着,可手柄好像很短啊,能定制吗... “菠菜长什么样子?苜蓿又长什么样子?婶子说的菜好多我都没听过,确定能吃吗?我没吃过第一次吃会不会跑肚子...” 君芜更懵,脑子更糊,印象里,自己吃得都是什么“佛跳墙”“龙井虾仁”“冰糖燕窝”“松鼠鳜鱼”“东坡肉”等等,可要说里面的菜具体是什么...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 被一群小学鸡衬托成高阶段位的贺娘子...... 心中再次感叹:这个家没我不行。 贺娘子手霸气一挥,指挥道:“既然不差钱,那你俩,先去给袁大夫买几身像样保暖的衣服,把自己先拾掇利索。我记得成衣店附近就有布店,里面有卖成品棉被、褥子枕头的,你们好歹置办成套的床品,别拿你那臭烘烘的被子给君芜,香香软软的女孩子哪能如此将就,换换换,赶紧痛快儿麻溜溜儿地换!” 听着贺娘子铿锵有力条理清晰地指令,谢九州和袁胖不由地动了起来,跃跃欲试。 俩人听着话儿就往外走,嘴里都在嘟囔:“衣服被褥,衣服被褥,衣服被褥...” 看着碎碎念的俩人,贺娘子苦笑不得:“就这两件事,还犯得着记?” 俩人回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君芜没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哥哥和爹爹怎么会这么可爱,好新奇的感觉。 贺娘子无奈扶额:“算了,说多了你们估计也记不住,先搞这两件,剩下的你们回来再说。另外,蔬菜和厨房用品我去挑,买的多,店家估计会同意派个人给一起送回来,也不用你们跑一趟了。” 说着环顾了一下破败的恍若荒弃的院子,建议道:“东屋让雪压塌了,你们总共也才两间,没了一间,自是要重建的,不然传出去不成样子,我之前夫家的亲戚就是干泥瓦匠,人手多,活儿又快又好,估计20天左右就能垒起来,我等会儿去打声招呼,直接过来开干,顺便把厨房和正堂修缮一下,别回头东屋立起来,别的又没了。” 一回头,对上三张满是笑意的脸:“嗯嗯嗯嗯!” 贺娘子:“......” 哎呀,好有成就感怎么办。 说完,几人立马行动起来,准备出门。 “哎哎哎等等。”贺娘子突然意识到很重要的一件事。 钱。 此前所计,皆是建立在有足够金钱的基础上,若没钱,怕是只能满足衣饱。 贺娘子倒也没忌讳,直接问了出来:“钱够吗?” 君芜和袁胖本看向贺娘子的眼神,又同时转向了谢九州。 “够。” 君芜松了口气。 袁胖却有点狐疑。 “不是,你哪来的钱?啊呸,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现在有多少钱?” 袁胖显然知晓,这钱怕和君芜脱不了干系,便也不再纠结钱的来处,开始关心钱有多少,够不够养这几苗人。 “我没数,大约是够的。” 谢九州想了想之前买衣服时,那成衣店老板看见一千两银票的震惊程度,想是寻常生活用不了这么多。 他继续点了点头,自我肯定:“够的。” 袁胖半信半疑。 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他家现在拥有的财富,已经能包揽所有城西的铺子,半辈子吃喝不愁。 有了钱,袁胖瞬间有了底气。 虽说现在穿着不伦不类,可脊柱一仰,头一挺,便瞬间有了暴发户的气质。 “走起。” 谢九州将一些碎银和银票给了贺巧梅,虽说有点心理准备,可还是被谢九州的大手笔惊了一下。 谁家好人买菜用一百两银票啊。 别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他家:不当家不知家有财富几何。 本还担心钱不够的贺娘子,现在有点子担心两人无脑乱花。 四人这就出了门,各奔东西。 谢九州倒是无感钱多钱少,但袁胖... “我记得他从前不是这样走路的吧......” 前头走路走出十足贵气四方步的袁胖...... 第15章 那尸体,会是君家女儿吗? “有何进展?” 晏安和被萧贵妃频繁催他回都的急件正搞得心烦意乱,虽说远离洛都多少能让母妃鞭长莫及,可也没好多少。 他看着桌前已累积厚厚一摞的催归急件,头痛,什么时候送件的脚程这么高效了? 等了会儿没见桌前回报的十一回答,晏安和清隽的眉头蹙紧,没甚好气地问:“你哑巴了?” 自从主子来了宣安城,那脾气一天比一天火爆,每日一怼已经成了例行公事,今天也不例外。 十一索性破罐子破摔,埋头认罚。 不过... 他余光瞥了一眼窗外,心里不由暗骂:这群杀千刀的,挨罚也不能逮自个儿一个人薅啊,屁股都没几块好地方了,好歹换人祸祸啊。 唉...... 十一硬着头皮将调查进展合盘托出:“君府存活的下人基本找到,但君世贽及其妻女仍无下落,烧毁的屋子中有两具烧焦的尸骨,仵作只能通过骨盆形态验出是一男一女,尚不能确认是否是君家家主和其亲眷。” “一男一女?” “是。” “可能获知年岁?” “仵作根据牙齿磨损程度,判定为一老一少,但具体年岁尚不能确认。” “下人也认不出来?” “平素在君家家主及家眷跟前伺候的下人均已被杀,侥幸逃出的,都是一些外围打扫做粗活的下人。事发突然,四下逃窜,并未有人亲眼看到君家亲眷被杀。不过...据他们后来辨认,除了那两具烧焦的尸体,屋外和其他烧毁的房屋中并未发现君家家主和家眷。” 晏安和暗忖:莫非,君家亲眷尚有人存活? “不过...还有一点蹊跷之处。”十一补充。 “别吞吞吐吐的,说!” “据仵作验尸,男尸致命伤虽在心口处,但在死前背后有多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而那少女只有脖颈一刀致命伤。” 晏安和手指摩挲着桌上的茶杯,回想着君家大火后的残垣血迹,心中笃定,匪首熊歧并非大张旗鼓闯入侯府杀人,若动静太大,顾知府绝非仅仅失察之罪。即使在母妃授意下有意放纵,也不至于街道百姓少有所觉。 必定是一小股匪徒,化装潜进宣安城中,径直闯入君府,直奔主屋,杀君世贽泄愤。 所以首当其冲的君世贽必定无法逃脱,乱刀砍杀便是印证。 主屋那具男尸,大概率就是君家家主君世贽。 至于女尸... 一刀毙命? 那尸体,会是君家女儿吗? 晏安和想起,他与君世贽闲谈时,他曾屡次夸赞自己的女儿年岁虽小,但才貌双全,行商之才不输男儿,就是身子弱了些,不然定能小小年岁独挡一面,继承君家家业。 倒是不曾听说有其他女儿或儿子...... 晏安和问十一:“有没有问及下人,君家除了那个有经商之才的女儿外,还有没有其他孩子?” 十一:“下人都说没有,而且君家家中也没有其他小主子生活的痕迹。” 晏安和点点头,就现有的线索来看,君家家主被杀无疑,君夫人失踪,君家女儿生死未定。 “对了,君家女儿叫什么?” “君芜。” “哪个芜?” “去芜存精的。” 听到是这个字,晏安和感到很讶异。 据君世贽所说,此女正是她的骄傲,何以会取这个字?还是个女孩儿的名字。 想不通。 晏安和回神,随即吩咐下去:“全力搜寻君夫人,务必将人平安带回来。至于君芜...除非确定那具焦尸确定是她,否则也一并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十一:“是。” “另外,君家下人也好生安抚,给些救济,让他们好好生活下去。” 十一:“是。” 晏安和站起身,缓步走到窗前。 这里刚好能看见君家大门,门庭广阔巍峨,内里却断壁残垣,一代英豪就此陨落,实属可惜。 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找到他的家眷,护她们一世平安。 君兄,好走。 正看着远处君家,沉湎于悲伤的晏安和,眼神倏地一缩。 “十一!你速去君家门口,将正欲闯入君府的那个老妇人提来!我要亲自审问!” 十一连忙上前,透过窗户查看。 只见君家大门口,一个穿着褴褛的老妇人正因为门卫的阻拦而一屁股坐地上,歇斯底里地哭喊着,具体喊了什么尚不能听清,但想必和几天前君家出事有关。 十一握拳称:“是。” 便转身急匆匆下楼,朝君家走去。 一直守在门外的斯修竹也随即跟上,准备帮忙。 来到大门跟前,只见那老妇人还是一门心思往里冲,丝毫不顾及眼前人的身份是官兵,边冲边喊: “别以为君家出了事你就可以不赡养我了,小贱蹄子我告诉你,你这辈子都逃脱不了我的手掌心,我可是你老娘,天大地大孝道最大,你敢不管我,我就嚎得让天下人都知道你个有娘生没爹养的小贱蹄子不管老娘死活,自己在君家吃香的喝辣的,我看你有啥脸面在君家呆下去!你给我出来!” 一口气吼这么长串,老妇人竟然都不带打磕绊的,中场休息就长吸了口气,又开始嚎:“不出来是吧,那我不走了,我就在这里等着你,吃喝拉撒赖在这儿,我看你能躲多久,君家能护你多久?君家都是大善人,我看能不能容忍你这个不孝女在这里呆下去?” 门卫对视一眼,一人拦住老妇人,防着她随时冲刺,一人准备跑去殿下下榻的驿馆,汇报此事。 没走多远,就看见侍卫长斯修竹带着一众卫队过来,斯大人随手一挥,队前两人抄起唾沫星子四溅的老妇人直接带走。 相当的干脆利落。 一队人就这么浩浩荡荡来,气势汹汹走。 俩门卫...... 斯大人好帅啊。 ...... 第16章 我们杀人一定要严谨 斯修竹很快就将张牙舞爪的老妇人带了上来。 “你们要干什么?!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么能随意抓人?!啊啊啊~快来人啊!有人要杀人啦!!!” 老妇人中气十足的喊叫,如魔音灌耳,愣是让平时只干杀人活计的面瘫一众,面皮有皲裂的风险。 上二楼前,十一拿了驿站柜台上的抹布,径直塞进了正张嘴大喊的老妇人嘴里。 世界都安静了。 扭送这不安分的老妇人到了殿下下榻的房间门口,十一冷声在老妇人耳边说:“进去后闭嘴,问什么答什么,多余的一个字都不要说。不听话的话...” 十一不知从哪儿变出一把匕首,寒光一闪,映出了老妇人目露恐惧的面容。 他不紧不慢地威胁:“我不介意割下你的一双耳朵当下酒菜。” 老妇人这会儿看着这帮人的阵势,显然不同于自己曾经讹过的那些个大冤种。看上去个个孔武有力,眼中带着杀气。 她丝毫不怀疑,他真的会杀了自己。 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顿时冷汗直流,急忙表忠心,死命地点头。 十一冷笑一声,眼睛一直盯着她,推开门,拎着她进去。 “殿下,人带来了。” 听见煞神对眼前之人的称呼,老妇人眼睛都瞪大了:殿下...完了完了,讹人讹到阎王爷跟前了,今天怕是不能全乎儿地回去了。 想到这儿,老妇人腿软眼黑,心跳得飞快,腾地一声跪在地上,看上去就快要晕过去了。 十一本意是让她别乱嚎,可没想到这老妇人不经吓,这就晕了。 余光看见老妇人身下一滩不明液体,十一头皮都炸了。 心中暗暗祈祷:殿下没看见,殿下没看见,殿下没看见... 晏安和确实没注意,他看见老妇人要晕,直接将手里茶杯的水泼了过去。 老妇人悠悠转醒,看见自己还在所谓“殿下”的地盘,瞬息间又要晕过去。 “不杀你,问点事情就放你走。” 老妇人瞬间直起身子,灵台一片清明。 眼睛看着十一,努努嘴,示意摘掉抹布好说话。 十一眼神警告,将抹布拿了出来。 晏安和慢条斯理地拿巾帕擦了擦手,眼睛望向窗外,问道:“你是谁?为何要闯入君家?” 十一厉声:“问什么答什么!” 老妇人吓得一激灵,往旁边挪了挪试图离这煞神远些,忙不迭回答: “是是是,我是君家一个小丫鬟的老娘,这孩子小时候被我卖给了君家,几年后我看出门她一直跟着君家小姐,我猜她现在月钱肯定不低,便时不时穿着这身破烂衣裳来找她哭穷,一次两次的,总能拿点好处回去。” “我家离这里比较远,我是昨天才知道君家被烧了,便想撺掇她趁乱拿点东西回去,可昨天没找到人。” “君府被封了,下人也都不见踪影,她也没回我家,我就想会不会是得了君家的遣散费跑了,又或是还跟着君家小姐在家。所以,今天我就过来碰碰运气,兴许还在呢!我听说君家下人都有遣散费,想必我家姑娘也有,可能还不少呢。” 听老妇人说完,晏安和也没回头,直接吩咐道:“带她去认尸。” 十一:“是。” 十一拎了她下去。 不一会儿,十一回报: “殿下,主屋外的尸体都认过了,没有。主屋里的那具女尸,她不确定,但尸体手上的小银镯子她认得,说是她卖人给君家时良心发现,去首饰铺专门买的最便宜、纯度不高的瑕疵品。” “知道了,尸体让她带回去安葬吧。” 十一:“是。” 看来,君家女儿还活着。 “斯修竹。” “在!” 现在的晏安和,得知了君家妻女极大可能还活着,心绪也已不再像之前那样激荡,开始心平气和地面对这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兄弟”。 现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找到君夫人和君芜的下落,好生照看。 既然做错了,好好改正就是了。 “你和十一,加上暗卫一二三四,此后脱离皇子府编制,全力搜寻君夫人和君芜的下落,找到后,认其做主,永不背叛,即便是我也不行。听见了吗?” “是。” “以后...看见我就当不认识吧。” 君无戏言。 斯修竹看着殿下平静无波的眼神,晓得殿下这是在给自己机会去弥补过错,这或许意味着,这件事做好了,殿下就原谅自己了。 “...是,属下遵命!” “去吧。” 斯修竹知道,出了这道门,自己便不再是殿下的亲卫。 失了这个身份,从今以后,便再也没有资格站在殿下的身边。 这时的斯修竹才真正意识到,君家这事所带来的真正后果,是自己所不能承受之重。 原本要转身出去的斯修竹撩袍跪下,给晏安和磕了三个头,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晏安和看着斯修竹离去的背影,面露不舍,喃喃:“希望一切都还来的及。” 不然自己真的没有办法面对母妃。 母债子偿,因果轮回,不外如是。 不过... 有关母妃和君家覆灭的真相却是要瞒着君芜和君夫人了...... 斯修竹出了门,率先找到十一,告诉他二人要走。 十一:“......” 十一:“哎,不对吧,你做错事为啥要惩罚我啊?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斯修竹拎走了。 带上暗一二三四一起。 暗一二三四:“......” 也好气哦。 ...... 暗一二三四,是六皇子府暗卫营排名前四,武力最强,且各有千秋。 暗一擅长下毒,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 暗二擅长伪装,老幼妇孺病残孕各种身份皆不在话下,他自己不暴露,没人发现的了。 暗三擅长追踪,不论多么细微的线索,他也能顺藤摸瓜找到目标。 暗四擅长...吃,不论多么恶劣的环境,只要有他在,大家都饿不着。 四人中,暗四是核心。 为什么? 老四管饭。 ...... 十一是明卫,是斯修竹的跟屁虫,擅长...杀人,花样百出的杀人,具有非常鲜明的个人色彩。 为此,斯修竹有着很深的怨气。 因为每次杀完人,十一都要拉着斯修竹围着尸体复盘: “下次刺入点在左胸第五肋间,比这个略偏右。不过这次比上个准,上一个断气用了8息,这个用了5息,下次刺右点,估计能瞬间毙命...哎,可别偏太多,太多就刺到心脏下方了,人都死不了,喏,我们杀人,一定要严谨。” 斯修竹...... 神他妈的严谨。 ...... 谁在? 晏安和身形未动,只轻轻地问了句。 只见梁上悄无声息落下黑影,单膝跪地,不见面容。 “属下暗五。” “熊歧一众可有踪迹?” “并未。自其逃进宣盛两国交界处的深山,便失了踪迹。” “再探。是活物总少不了蹦跶,盯着大型商队的踪迹,他可舍不得送到嘴边的肉。” “是。” 瞬息间,黑影消失不见。 ...... 第17章 袁胖这是上头了 谢九州、袁胖一队,贺娘子和君芜一组,四人出门便分道扬镳。 谢九州和袁胖率先去了之前的成衣店,一进门,就见老板热情地迎了上来。 老板长相富态,一抹小胡子给捻得油亮油亮,正记账,看见谢九州到来,眼睛都亮了。 如果说之前老板看见谢九州还有以貌取人的倾向,现在看见这张脸,那可是财神爷进门啊,老板脸都笑烂了,恨不得供起来。 毕竟在宣安城的城西区,也不见得有谁出门就拿千两银票买日用的。 就这么,谢九州这张脸被成衣店老板挂上了“忒有钱”的小标签。 谢九州从不在意别人看法如何,只想买了东西走人。虽说君芜没来几天,但一离开她,总有些心不在焉。 毕竟君家事情未了,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鞭长莫及。 但...某些人,完全不是这么想的。 袁胖看见成衣店老板笑脸相迎,那叫一个受宠若惊,听着对自己恭维的话,浑身舒坦的像泡在温泉池里似的,就一个字。 舒坦。 哎呀呀,这种感觉多久没有了,感觉都像上辈子的事情了。 难受,想哭。 袁胖被老板带着在店里走了一圈,听着老板介绍衣裳的嘴分分合合。 说了啥,袁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无痕迹。 光看着老板笑容满面,姿态谄媚,袁胖魂儿都快被勾走了。 心里不禁在想:自己果然还是适合有钱人的生活啊。 ...... 袁胖压根没听见老板说啥,一个劲儿顺着老板的意思“嗯嗯嗯嗯”地应承着。 至于应承了些啥,估计他自己都不清楚。 毕竟按他的尺寸,不管什么款式材质,得能穿上才作数。 谢九州看着沉浸在恭维中欲仙欲死的袁胖,一脸无语。 毕竟他这副表情,自己只有在被美色环绕的青楼仙台上的男子脸上看见过。 他很清楚,袁胖这是上头了。 下一步,就该撒钱了。 果然... “买!全买哈哈哈!千金难买我高兴!买!都要了!哈哈哈哈!” 谢九州:“......” 老板喜笑颜开,正招手准备命伙计通通打包,眼前多了只骨节分明、肤白细长的手。 这手漂亮啊! 然后就看见这只漂亮的手,非常之粗鲁有力地捂住了袁大头要买买买的嘴。 老板:“......” 白高兴了。 谢九州控制住袁胖抗议正扭动的身躯,淡定地朝老板吩咐: “拿三身他能穿上的保暖耐磨的棉衣裤,里衣外袍都来几件,另外附近哪里有鞋袜店?还有卖棉被枕头褥子的店铺,还请你告知。” “是是是。” 老板忙不迭答应着,让伙计量了袁胖的尺寸,连忙打包拿给谢九州,并向他指了指不远处紧挨着的店铺,示意那就是谢九州想去的地方。 谢九州付了钱,道了声“谢”,随即放开袁胖的嘴巴,拉着他胳膊就给拽走了。 速度快得,即使是袁胖的身形,老板也只看见一处残影。 “这小伙子,有点意思啊。” 一旁看热闹的伙计没太听懂:“什么有意思?” 老板斜觑他一眼,理了理袍角,悠悠地说:“两次入店,不卑不亢,视钱财为无物。于他而言,钱只是工具。另外他目标明确,做事也雷厉风行。不过...情感上,还是十分尊重他人的购物习惯,只不过这耐心嘛...可就因人而异喽。” 伙计听得似懂非懂:“这和咱们开店迎客有啥关系?” 老板笑道:“下次你就知道力气往哪里使了,他上次带来的小姑娘才是咱们真正的财神爷啊!” 伙计恍然大悟:“哦~有钱的是那个俊秀小伙子,而那小伙子只听那个小姑娘的话。” 老板欣慰地拍了拍伙计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甚少听见老板夸奖的伙计羞涩地笑了笑,瞪着两只求知的大眼睛,壮着胆子继续问道:“孺子是什么?” 老板:“......” 老板朝伙计“哼”了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 刚被松了嘴正大喘气的袁胖尤其的气急败坏:“你怎么能当着人的面捂人家的嘴,人家不要面子的啊?!” 谢九州不以为意,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我要不拦着你,听老板的忽悠,你能把店都盘下来。” 袁胖听了这话,缩了缩脖子,不由得噤了声,看着前面正大步流星的谢九州,心想:谢棒槌太厉害了,他怎么知道我刚刚咋想的?噫~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一会儿,两人就拉开了距离,袁胖暗骂一声,小跑跟了上去。 两人进了鞋袜店,分别买了三双大小合适的鞋袜。 谢九州不知道君芜尺寸,原本想着回去带君芜过来买。 店家看两人十分爽快地买了这么多鞋袜,也不想丢掉这份生意和主顾,便热切地问道: “令妹年龄、身高、体重几何?如果方便的话请告知,我们店有常规数据记录,通过这三个维度大致能推算出足的尺码。待我拿出对应的鞋子大小,二位便可印证令妹平时是否穿这样大的鞋。” 说着店家拍了拍胸脯,自信地说:“不敢论全城,但在城西,我家店猜鞋码的绝活儿独此一家,开店如今从未错过,不信二位试试,就算错了请拿回来,包退包换。” 看店家如此自信,谢九州本来蠢蠢欲动想要伸出的双手,又默默地收了回来。 当时君芜冻僵昏迷,自己为她贴身保暖和温水擦浴时曾用手丈量过大小,当时还曾惊叹,女子的脚竟如此小巧,和自己的很不一样。 想到这里,谢九州的耳朵蹭的一下红了,眼神闪烁,背身走去了店门口。 店家不明所以,一旁的袁胖倒是猜到了几分,不由地好笑:你也有今天哈哈。 回过神,袁胖看店家盯着谢九州看,忙“咳”了一声:“我女儿我晓得尺码,我来说,你来记。” 店家忙不迭答应着,拿了纸笔,开始记录。 谢九州这会子冷静下来,看着袁胖如此流利地报着君芜的尺码,有些惊疑:“芜儿的尺码你怎么知道?” 袁胖瞅了谢九州一眼,没好气地答:“你是不是忘记我是做什么的了?” 谢九州仍目露疑惑:“这和你报尺寸有啥关系?” 袁胖心好累:“目测患者身高体重乃医者基本功,不然如何锁定用药剂量和用药频次,如何控制疗程长短?” 谢九州脑子有点糊,什么“剂量”“频次”“疗程”?心里模糊,目露茫然。 袁胖一看他就知道没听懂,换了种说法: “就比如说,我,和君芜,一样的病症,病情一样的轻重,用药剂量和频次能一样吗?” 谢九州抢答:“坚决不能。” 袁胖:“......” 有点子心塞是怎么回事? ...... 第18章 贴脸开大 你还真别说,袁胖有些时候靠谱得可怕。 他提供的身高体重年龄,对应上店家看着颇有年代感的厚厚一沓数据,拿出来的样鞋同谢九州之前用手丈量的大小一模一样。 谢九州看袁胖的眼神都变了:这家伙还是有几分可取之处的嘛。 袁胖:“......”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 两人大包小包挂了一身,一想到等会儿还要去买被子被褥大件东西,便付了钱将东西寄存在鞋袜店,让店家一刻钟后再跟着自己把东西一起送回家,毕竟等会儿东西更多,靠他俩四只手,怕是拿不了。 店家乐意之至,毕竟在城西,付钱如此爽快的大主顾可不多见,说不定是个突然暴富的土财主,跟去家里认认门,这条线勾搭上了,以后买卖不愁。 不过...两人出门也忒低调,穿着确实不像什么大富大贵之家。 财不外露嘛,她懂得的。 不得不说,店家真相了。 这家确实是暴发户,天降横财。 不过这是福是祸...就不得而知了。 ...... 袁胖刚开始对谢九州说“有钱了”这句话还没什么感觉,以为有个一二十两顶天了,毕竟俩人平素就靠那破医馆,和不得已来这儿求医的穷苦人家给的几个散碎铜板过活。 就这,还有跟他们赊账的。 不过还好,也有拿粮食抵债的。 不然这大冬天的,以“物”换物的“物”都不晓得从何而来。 谢九州倒是没啥感觉,毕竟以前自己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也就这么过来了,以为大家都这样,也没觉得有什么。 饿了就出去屯点吃的,冷了就找柴火烧烧,困了就找个背风的地界儿去睡觉。 一个人,自在得很。 进城后,比山里好过多了。 毕竟不用担心野兽突袭,也不用担心在睡梦中被冻死。 谢九州很感恩。 可袁胖不一样,因恩师牵连被贬,恩师天大的冤情,自己无处申辩。 现在还被困在这四方地,连吃喝都是问题。 想他袁太医,何时受过这罪啊。 他郁闷大发了。 他对洛都,对宫廷,对官场,灰心之至,不想再沾惹分毫。 不然靠他祖传医学世家、神乎其神的医术,怎么可能偏安一隅,把日子过得这么埋汰。 心死而已。 半死不活,苟延残喘。 可有钱了就不一样了啊。 有钱还矫情个屁啊。 袁胖看着谢棒槌...啊呸!谢少爷,谢大公子两次出手阔绰,就这两笔花费就已经快二十两了。 他刚才可是看见了,谢九州给君芜挑选的鞋子上都有珍珠的,这手里没个百八十两,哪敢这么花钱啊。 不过... 袁胖理智回笼,看了一眼谢棒槌,回想了一下他那少的可怜的生活经验。 有二十两花二十两,确实是谢棒槌能干出来的事情。 袁胖炸毛了,急切地拽着谢棒槌的手腕:“谢九州,你可别把咱家口粮都给花没了!你个败家子!!!” 怀揣九百两银票和一包散银,家里还放着满满一整盒千两银票的谢九州:“......” “败家子”谢九州面无表情地从衣襟里随意地掏出一沓叠得乱七八糟的百两银票,有些甚至被捏成纸团看不清字了都。 袁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而是惊恐: “君家的火...不会是你放的吧?!” 谢九州:“......” “君家人...不会都是你杀的吧?!” 谢九州:“......” ...好想一巴掌拍死他。 袁胖终于从谢九州要杀人的脸色中看出了他无声的抗议,不好意思地咽了口唾沫,嘴里还在嘟囔: “要不是杀人越货,哪里会突然有这么多钱?正常人都会想歪的好不啦...” 眼看着谢九州脸色越来越难看,袁胖怂了: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错了,请你原谅我。” 谢九州移开了眼,不想跟他说话。 这时袁胖才反应过来,俩人正站在街道上,人来人往,忙不迭将钱赶紧又塞了回去。 塞进去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了: “哎,你好歹分我点啊!” 谢九州转身就走,一个眼角都不想鸟他。 两人去了隔壁卖床上用品的店铺。 店主一看,穿着这么穷酸,还没等他俩说话便开始赶人:“不收被褥了,店里存货多得都卖不出去了,你们去别家问问,看要不要收你家妇人缝的被褥。” 要不怎么说“由奢入俭难”呢,今天听了满耳朵恭维话的袁胖炸了: “你这店家好生势利,哪知眼睛看见我们是来卖被褥的?话都没说一句就往外赶人,有你这么做生意的吗?!” 不得不说,知道家中至少有几百两银票的袁胖,腰杆子都硬了。 现在的他,和人对骂几百个回合不成问题。 店家见多了袁胖这种色厉内荏,打肿脸充胖子的货色,对袁胖的责难不以为意,双手抱胸,斜眼赶人: “你这种人我见多了,眼见推销不成便气得跳脚,脏口囫囵。赶紧滚,别影响我做生意!否则下次你跪下求我收,我都不会理你。” 刻板印象害死人。 袁胖果真被他气得跳脚,胖脸通红,随着呼吸一颤一颤。 好想骂回去,可不知道怎么开口。 早知道应该多跟街道上的二流子多学几招的。 谢九州在一旁观战,看得津津有味。 余光扫见袁胖被气得就快要厥过去了,缓步上前加入战局。 慢悠悠地从衣襟里抽出来一张银票,抚平放在柜台上。 一百两。 店主闭嘴了。 袁胖气顺了。 就是手还有点痒,要是能再打他一巴掌,那就更好了。 店家显然没想到,这剧情崩得如此惨烈,一时竟没找到这第一句话该怎么圆。 店主心想:我是把左脸伸过去让贵客打顺手些?还是右脸更让贵客省力些? 此时的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看着店主呆愣的表情,袁胖也开始怀疑自己了:这时的店家不应该态度急转,和我道歉吗?难道这百两银票人家也不放在眼里?不能吧? 袁胖暗戳戳看向谢九州,寻摸着要不要再掏一张出来。 这时,店家三个大步压近袁胖,贴脸开大,旋即“腾”地一声跪下,挺身拱手,一双深情似泛着泪光的眼直勾勾地看向二人。 从未见过此等大场面的袁胖、谢九州:“......” 就...挺爽。 ...... 第19章 她是不是已经没气了 接下来事情就简单多了。 请上座,茶奉上,点心端上,要不是场合不对,捏个脚或许也能安排上。 袁胖想哭,他之前过得是什么日子啊! 此时的谢九州脑子还算清明,知道到这儿是干嘛来了:“老板给安排3套被子被褥,要好点的。” 老板笑容满面,忙不迭答应着,又询问二位财神爷需不需要枕头、枕巾、床单、被罩、寝帐、毯子、席子这些床品。 二位财神爷一脸懵逼。 敢情还分这么细致呢? 袁胖是富裕过,没操心过。 谢九州是穷的,没过手过。 两人今天领的活计,着实有些超纲了。 店家一看二位表情,就知道平时不接触这些,店家笑了,这不,撞我本行上了,论床品,我可是专业的,这就给二位普及上了: “这床品分席、褥、被、枕、帐,缺一不可。这材质也有讲究,有麻、葛、丝、棉、毛。自然,不同身份的人,所用床品材质不一,您看二位需要什么材质的,本店也好安排。” 袁胖抢答:“丝绸丝绸丝绸。” 谢九州:“......” “给安排上舒服又保暖吸汗的。再另外安排两床备用吧。” 谢九州想起君芜睡梦中怕冷紧缩的模样,又让加了厚毛毯,上好的。 店家嘴都要笑裂了,这果真是大主顾啊,出手就是阔绰。 连忙挥手让伙计去将压箱底的好东西拿出来。 店家摸不准贵客喜欢什么款式、花样、颜色,便一一摆在堂间展示桌上,让贵客挑选。 很好。 又给俩菜鸟难住了。 袁胖喜欢大红大紫。 谢九州... 过。 没有喜好。 至于君芜,谢九州还真不晓得她喜欢什么。 大意了,当时挖钱的时候怎么没进屋转上一圈。 谢九州心想。 可印象中,君芜喜欢穿素色、偏浅色的衣裳,按这个买总不至于错得离谱。 谢九州看向由浅至深排列的床品。 选定了最左侧的颜色。 是的,谢九州全选定的粉红色,包括自己那一套。 袁胖:“......” 店家一无所知,直接按谢九州的要求打包。 得知贵客家中还有个妹妹,店家更是热切了,大手一挥,直接白送了几个上好材质靠枕,同样的,也是粉粉嫩嫩的风格。 零零总总,摞了满桌,不派人派车肯定是不行了。 不,他亲自送货上门。 城西难得一见这么傻萌的冤大头,啊呸,财神爷,怎么能不瞻仰一下贵客的门楣呢? 嗯,店家自觉想得十分妥帖。 认个门,聊聊营生,说不定还有合作的可能...哈哈,光想想都觉得美好,这不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嘛! 对店家的想法一无所知的二人:“......” 谢九州专门给店家留下了那张百两银票,找回了几个银锭,省得再去票号换散银。 装着被褥的马车连着前面送鞋袜的伙计,浩浩荡荡一群人,朝着濒临凋敝的城西最边上走去。 店家正奇怪,怎么越走景越破时,突然听见前面不远处嘈杂声不断,瞬间被吸引了注意。 本在队伍后面闲适漫步的谢九州,耳朵动了动,从前面嘈杂声音中分辨出了君芜吃痛的惨叫,黑眸瞬间变得凌厉。 两步远的店家突然背后一凉,身侧一阵寒风吹过,自己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待反应过来,才发现身后那淡漠俊美少年已不见踪影。 只剩他和这位老爹面面相觑。 “刚才什么东西过去了?”袁胖抖了抖耳朵吸溜了一下问道。 “你...儿子。” 袁胖:“哦...这风是有点大啊,把东西都吹...你你你说谁?!” “你儿子,就那个刚...” 店家话还没说完,就见袁胖拖着他那胖滚滚的身躯也开始死命地向前蠕动。 店家:“......” 一个两个的,这是咋啦? 这时候的街道,正是大家外出买卖的高峰,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城西和城北两区物价低,买卖门槛也低,故穷苦人家多聚集,人也比其他两个区多了不少。 所以,袁胖向前蠕动地尤为艰难。 和谢棒槌认识以来,唯有两次看见他这副模样。 一次是君芜冻僵昏迷。 还有就是这次了。 也不知道谢九州是察觉到了什么?但他肯定,一定是现在的君芜有危险。 自己也得赶紧跟上趟儿,救人还不得靠我。 此时的袁胖也不晓得是风吹的,还是肉挤的,眼圈鼻头通红,还吸溜吸溜的:“我香香软软的、刚认的新鲜闺女啊,可不能就这么没了啊。” 如果谢九州在跟前听到这话,这次估计能把红薯塞进他鼻孔里。 ...... 谢九州自小在深山觅食,自是耳聪目明,行动敏捷。 他很确定,刚刚的声音和君芜一般无二。 他看着眼前的人墙厌烦至极,直接一个跃身,在旁边墙上飞快掠过,踩了几个人头,平稳地落在了出事点的人墙外。 直接拽了前面几人的衣领子往后一甩,围观人墙瞬间破了个大口子。 “谁呀?干嘛拽我啊?” 有些人直接被谢九州掀翻在地,十分不满,正准备上前理论,看见拽他们衣领子的手的主人,嗜血黑眸,面带杀气。 正想找茬的众人:“......” “...手...挺好看的哈。” ...... 正浑身煞气、目露凶光的谢九州充耳不闻,眼神直接锁定包围圈中心,已经被打得浑身是血的君芜和贺娘子。 谢九州的眼底瞬间血气上涌,喉头紧缩,目眦俱裂,全身的肌肉绷紧到了极致。 之前还想和谢九州理论的一干人,更是感到眼前这人周身煞气更浓烈了几分。 识相的一干人等,齐齐后退两步走。 今日怕是要见血。他们心想。 此时的君芜已奄奄一息,面色青白,双眸紧闭,背后血色弥漫,衣服破碎,血将刚换上的新棉服都浸透了,看上去无比惨烈。 若不是她双手还紧紧环抱着身下同样受伤严重的贺巧梅,谢九州都怀疑,她是不是已经没气了。 第20章 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谢九州气疯了。 这可是他捧在心尖上的人儿啊。 “你找死!!!” 打了会儿打累了,正歇战喘气的张二牛,突觉背后一凉,似被穷凶极恶的野兽盯上。 耳边寒风一掠,眼前多了条灰色身影,还没看清面容,就被这灰色身影骤然伸出的大长腿,一脚踹出三丈远。 要不是被后面看热闹的人墙挡住,估计还能再飞一会儿。 再次被张二牛飞来的身躯掀翻的一干人... 宝宝委屈,宝宝不说。 谢九州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避开君芜背后的伤处,扶了扶她的肩膀,在她的耳边轻声说:“芜儿别怕,哥哥来了。” 感受到熟悉的声音和哥哥独特的清冽气息环绕在身边,君芜一直紧绷着的心神终于松了,环抱贺娘子的双臂落了下来,还没能睁眼和谢九州说句话,就直接晕死了过去。 贺娘子还尚有几分神智,吃力地从君芜的怀中慢慢爬了出来,声泪俱下、语无伦次地向谢九州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保护我,君芜不会被伤成这样,都是我害了君芜受了伤,她才刚好,就被我连累伤成这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害的!你打我吧!我没脸见你们了......” 懊悔、自责、愧疚...浓烈的情绪一波接着一波,几乎吞没了贺巧梅。 她伤得也很重,甚至脸上还挂上了清晰刺目的鞭痕,血流满了半张脸,看上去有些可怖。 可她浑然不觉,夺眶而出的汹涌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混合着脸上尚未凝固的血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不一会儿便积了一大片。 她倾身跪着,朝谢九州和君芜不停地磕着头,这地虽非青石方砖,可也混着碎石泥土,贺巧梅磕头的力度愣是让周遭的人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 原本围观看热闹的人们,此时也面露戚戚,十分同情眼前之人的遭遇。 不一会儿,贺巧梅额头便被碎石磕破,血水混着碎石泥土,伤口触目惊心。 她似感觉不到疼痛,嘴里喃喃:“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害的君芜受伤...都是我的错...” 谢九州刚到时看见这一幕,便猜出了几分。 想必是被踹飞的张老汉打贺娘子,君芜看不下去以身犯险,护住了贺娘子。 说到底,这和贺娘子又有什么干系呢?她也是受害者啊。 谢九州忙腾出手,强行制止了贺娘子因自责失智而过分自残的行为。 “这并非你的错!护着你是君芜自己的选择,她不会怪你!真正该死的,是那个伤害你们的人!” 虽冷言冷语,但说出的内容叫人暖心。 有同样想法的周围人:“嗯嗯嗯嗯嗯!” 这时因为人群被撕开了口子,袁胖终于得以进入热闹中心,进来的时候脚下还跳过了一个躺在地上哀嚎的老汉。 袁胖小眯眼一扫,便知道他是肋骨断了几根,现在面露青紫,估计刺伤了肺叶,呼吸受限。 能治。 袁胖心想。 等君芜的事情解决了,再回来给他治病,来得及。 当看见谢九州怀里的君芜和一旁还跪着的贺娘子被伤得血肉模糊时,袁胖惊叫了一声,小跑过来,看着心痛至极:“哪个王八蛋伤得你们?!老子生剐了他!!!” 还没等谢九州回应,旁观群众整齐划一地抬手,纷纷指向了刚在他脚下跳过,正疼痛哀嚎气息短促的老汉。 袁胖:“......” 那里有病患吗? 那明明是具尸体。 还是死透了的。 袁胖恶毒地想。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脑海中师父的教诲魔音入耳:“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乃吾辈天职,无论贫穷富有、品德优劣,他们都有活下去的权力......” 袁胖:“......” 这该死的条件反射。 他用力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紧箍咒打散。 心想,我今天不做医者了,今天我当狗。 棺材板里的先师:“......” 袁胖极快地通过望闻问切检查了君芜的伤势,尤其是气息、心跳和眼仁瞳孔,大致判断,目前并无性命之忧。 正准备扭身检查贺娘子,就被她喷了满脸血。 袁胖:“......” 弄了半天,这个看上去最清醒、气息最足的,反而伤得最重。 看这情况,怕是有严重内伤。 贺娘子这会儿已经晕过去了。 袁胖不敢耽搁,将贺娘子放倒在地,头扭至一侧,防止血液呛咳入肺,引起炎症。随后直接拿随身带的针灸器具,当场给贺娘子止血,吊住她的一口气,先把命保住。 这么冷的天,袁胖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竟然热出了一身汗,头顶都开始冒热气。 周围看着袁胖救人的围观群众,也都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头上同样热气袅袅。 看到袁胖收了治病器具,翻看了贺娘子眼仁松了口气,他们也随之松了口气。 听到这倒霉动静的谢九州:“......” “可有大碍?” 袁胖随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熬过今晚,便一切都好说。” 未尽之语... 谢九州明白。 突然,人群中有人高声叫了一声:“哎,这不是贺家娘子吗?怎么了这是?” 周围人一看,哟,这是个知晓内情的。 便围着他七嘴八舌地把自己刚看见的给一股脑说了。 “那妇人和闺女走得好好的,那老汉突然发难,骂那妇人不守妇道...” “我看见得更早,我来说我来说,那老汉先问的妇人那闺女是谁?是不是她背着他儿子红杏出墙生出的野种,妇人说不是这样的,可那老汉根本不听,直接开骂,说妇人不守妇道...” “我也听见了,骂得可大声了...” “听着老汉的意思,他儿子早些年去世了,膝下并无子女,突然冒出来个闺女和妇人这么亲热,便认为是她背着他儿子留下的种...” “对对对,那老汉脾气老暴躁了,压根没听那妇人辩解,直接抄起旁边菜摊的扁担就打上了,我看着都疼...” “那闺女是个好的,生生拿胳膊去拦也被打了几下,后来那菜摊小贩看不下去夺回了扁担,那老汉不晓得又从哪里抽出的鞭子还是腰带...又打上了...” “谁说不是呢?那老汉一打人就跟疯了似的,看上去忒吓人...我本来上前想拦来着,好歹是两个女眷,可那老头直接给了我一棍子,我胳膊现在还疼呢...” “妇人挨棍子挨得着实重,要不是后来那闺女护着,怕是早就没命了...唉...” 众人七嘴八舌,算是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道了个清楚,后来围观的人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 原先认出贺娘子的人,听着众人诉说着事情经过,也是听得心惊胆战。 众人一问他,和他口中的贺娘子是何关系,他说是邻居。 据他道,这老汉是老酒鬼,他儿子是个小酒鬼。 他儿子张贵就是在某个冬日夜里饮酒,回家路上睡倒在路边,第二日早上才被人发现,那时已是冻得邦邦硬,跟个大秤砣似的,当时他还帮忙抬人来着。 没想到这张老汉不仅没从儿子身上吸取教训,儿子死后,酗酒更厉害了,脾气更加暴躁易怒,一言不合就打老婆子和儿媳妇,要不是儿媳妇可怜婆婆,放心不下不肯走,她早就另谋生路了,哪至于像现在被打成这样? 众人听得一阵唏嘘。 袁胖更是惊愕,没想到一向爽快麻利,笑容朗朗的贺家娘子,竟是生活在这样的水深火热之中,不由得心底抽痛,烦闷难消。 这边谢九州褪下自己的外袍,小心地给君芜裹上。轻手轻脚地将她抱起,对袁胖吩咐道:“拿些钱找人把贺家婶子抬回医馆,我先送芜儿回家。” “好好好,你先带芜儿回家,我这就带人抬贺娘子回。” 一旁看了全程的床品店老板:“......” 剧情好炸裂的热闹啊。 不过,当时他俩进店被自己埋汰成那样,都丝毫没有动怒,不得不赞,二位贵人品行上乘啊。 他回头看了一眼被踹出三丈远,还躺在那里已经是有气进没气出的老汉。 “真好,今天又活了一天。” 为感谢高抬贵手,店家连忙带着伙计拉着装着细软的大马车,朝袁胖毛遂自荐:“咱这不就有现成的家伙什儿么,让伤者趴在细软上,也好过折腾得病情更加重了。” 袁胖听这话,直呼内行。 在店家和周围热心群众的帮助下,小心地将贺娘子放在了马车上,以适当的速度朝医馆赶去。 马车后面乌泱泱地跟了一大帮人,彼此一问:“你跟着干嘛去?” 众人也都一个意思:“咱城西什么时候来了个神医?这好歹得认认门看这医馆开在哪里!” 人潮褪去,还留在原地的张二牛:“......” 都没人管我死活的吗? ...... 最后还是那个邻居承担了所有,找了个板车,将人拉回了张家。 此为后话。 第21章 有杀气 九芝堂从未如此热闹过。 本未考虑男女大防的谢九州,此时也不得不在乎君芜的声誉。 幸而身后跟来一些先前看热闹的大婶过来认门,袁胖便将清理伤口、敷药和绑绷带的活计交给了她们。 虽没有医疗经验,却也做得有模有样。 后堂门外,谢九州身体僵直,一动不动。 但如果凑近看就会发现,他双目赤红,神情紧绷,双手青筋暴起,略微有些颤抖。 袁胖这边指挥包扎药刚告一段落,抬头便看见谢九州守在门口跟个桩子似的,不由地叹了口气。 他其实并不能理解,为何谢九州对君芜会有如此深切的感情。 毕竟在他俩相处的半年里,他从未见过谢九州如此在意一个人的模样。 他俩中间肯定有故事,袁化心想。 但是他不告诉我。 “哼哼,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以后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听,哼哼。” 袁胖哼唧几声,谢九州充耳不闻。 他摇了摇头,上前拍拍谢九州的肩膀,吩咐他再去厨房烧点水,之后君芜她们肯定能够用得上。 谢九州紧盯着房门的眼神,听到“君芜”两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了动静,原地愣了会儿,看了一眼房门,才缓慢地转身去了厨房。 袁胖刚松了口气,就看见一张大脸凑上前来。 是床品店店家。 今日店家也算是长见识了。 半路被谢九州神出鬼没的身形惊了一惊,又被袁化出神入化的医术惊了一惊。 本以为今日已经没啥新鲜热闹可看了,直到看见了二位贵客的“门楣”... 店主:“......” 这家有点邪,短短一日,两次看走眼。 而且总感觉‘九之堂’这名字怪怪的,上面是不是应该有个草头来着? ...... 店家一行人进了院子,一直想和袁胖说上话,可一直都没有机会。 至于为什么不找另一个... 噫~ 太吓人,他宁可继续等着。 眼见现下终于得了空,立马上前交接物资。 袁胖也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有这么一天,成了一个家的顶梁柱。 成就感油然而生,干劲十足。 正准备指挥卸下物资,袁胖站在后堂门口,打眼一扫。 东屋... 东屋塌了。 厨房... 不行,太埋汰了。 后堂... 后堂在用。 玄关... 连遮风挡雨都做不到。 袁胖看了看大马车上的崭新细软,心里只有三个字:我不配。 倒是店家看出了袁胖的窘迫,主动提出愿意留下装满细软的大马车,可以明日忙完还回即可。 店家自是看出,此间虽破,片瓦遮身,但二位周身气度和能力,未来也断不可能只是无名之辈,今日有机会结个善缘也未尝不可。 更何况,这不今日还有剩的零钱还没搂回来嘛,还马车这一来二去的,说不定还有买卖可做呢。 听到店家这般主动,袁胖自是连连感谢,将鞋袜也搬去马车,后殷切地送走了一行人。 此时看热闹的人群已然散去,包括之前给君芜和贺巧梅包扎喂药的婶子们。 谢九州缓缓推开房门,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适才包扎的婶子走前告诉自己,刚君芜有醒来过,因为背后疼得厉害实在无法忍受,所以袁胖让灌下了安神汤,这才刚刚睡着,所以动静轻一点,尽量不要吵醒她。 谢九州自是听进去了,一丝一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 后堂地方不大,愣是用屏风分出了两方天地,一边是伤重昏迷的贺娘子,另一边则是喝了安神汤昏睡的君芜。 这其中的一个床还是众人东挪西凑出的木板床,上面睡着身量更小巧的君芜。 谢九州进来时,只看见床旁君芜血色浸染的新棉衣,被团成一团,皱巴巴地扔在角落。 睡梦中的君芜眉头紧蹙,似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上青筋显露,面色苍白,冷汗直流。 因为顾虑伤口,包扎后只能让君芜趴在床上,仅着里衣,却也能看见,背后已有血色透出。 谢九州不敢坐上床,担心一丝一毫的摇晃都会加重她的疼痛。想掀开被子瞧瞧伤口,却不敢上前。 袁胖不知何时已立在床旁:“伤口敷上药,起效还需时间,莫急,等2个时辰后再换药也来得及。” “今晚她估计会很难熬,此次虽未伤及六腑,但她大病初愈,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又受此大难,这次伤如果养不彻底,怕是会留下病根。” 寒夜月色清冷,滴水成冰,谢九州的面色也不遑让,让三尺远的袁胖感觉周身冷飕飕的。 “好歹命保住了,你别太担心,今夜你守着她,我守着贺家娘子。” 说完也未等谢九州的反应,摇头叹了口气,扭身朝贺娘子的床边走去。 “哥...疼...他打我...” 谢九州听清君芜梦中呓语更是心如刀绞,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行凶老汉付出惨痛代价。 谢九州小心地握住君芜冰凉的小手,轻声回应着:“哥哥在,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哥哥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或许是感受到哥哥炙热滚烫的手掌,又或许是感受到了令人安心的气息,君芜原本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来,沉沉睡去。 谢九州守在床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脆弱又坚韧的女孩,不晓得如今无力自保的她是如何鼓起偌大的勇气,用薄薄的背脊去守护仅仅认识几天的人。 谢九州不懂。 在他的认知里,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强者为王的法则已深入骨髓,即便因为环境恶劣不利于生存而消亡,也是顺应自然,死得其所,何必强求。 五年前宣安城的暴雪便是如此,谢老头死时,自己并未觉得悲伤,自己快被冻死时也并未觉得,死,是一件值得恐慌和逃避的事情。 即便后来被君芜救下,自己虽感恩,却也并未改变自己的生存法则。 死而已,魂归魂,土归土。 万物轮回,无甚意趣。 可,现在不同了。 当他看见君芜被伤得血肉模糊的那一瞬间,耳边失去了所有的声音,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想她死!他要她活着! 当他看见君芜如此脆弱又如此坚定地护住贺娘子的时候,他不解但坚定维护君芜的选择,甚至看着贺娘子自责崩溃疯狂磕头的时候,自己心中竟然也升起了谢老头常常提到的悲悯之心。 这个感觉,谢九州很陌生。 但谢九州知道,她们都是很好的人。 但就因为弱,就应该死吗? 不。 该死的。 是那个行凶者。 ...... 若此时袁胖还在跟前便会发现,此时的谢九州,眸色瞬间转黑,双眼狭长,冷白的面皮衬得目光更为深邃,让人看不透内情,只感受到刺骨的寒意,和杀气...... 第22章 什么?!死了?!!! “什么?!死了?!!!” 一大早左邻右舍都听见袁胖的鬼哭狼嚎,本就关注着两家事情进展的群众,磕着瓜子围拢了上来。 喝完药刚睡下的君芜不安的动了动,谢九州忙上前轻拍了拍她尚完好的肩背处,安抚了下来。 弯腰掖了掖被角,深深地看了眼沉沉睡梦中眉头紧蹙的女孩,转身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谢九州刚关上后堂门,就听见袁胖斩钉截铁地说出这句话。 “昨日大家可都看见了,我家小子就只是小小地轻轻地踢了那么一小脚,怎么就能把人踢死了?!更何况我昨天看过,他好着呢!躺床上养两天准活蹦乱跳。” “可你们看看我家闺女,满身伤痕,血肉模糊啊,到现在都还没能醒来,我都快心疼坏了,我都还没找他茬呢!他还讹上我了!” “不可能,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信,就那么一脚就能把人踢死喽!这杀千刀的谢老汉一定是装的!给我把人带来,我几针下去,就不信他还能装的下去!装死?就他这祸害,死之前都还要问问阎王爷收不收呢?没准人地府都觉得晦气!哼!!!” 袁胖这连珠炮弹的,周围知情人愣是没找见缝隙插话,给他们憋得,恨不得上去给袁胖把嘴捂上。 就近嘴快的,一把有力地薅住袁胖手舞足蹈的胖胳膊,止住他的话头,急切地叮嘱:“天爷啊,你可别不信了,张家族长听说昨天那事儿便紧赶慢赶过来,本来以为是调节夫妻间的龃龉,没想到张家老汉人都死完了。早上发现的时候,人都硬了。” “是是是,张家族长召集了同族长辈已经报官了,那么多人都看见是你家小子踹的那一脚,说必定就是那一脚把人给踢坏了,回去人就没了。”旁边人补充道。 “放你娘的狗屁!!!” 袁胖这半年市井也不是白混的,至少嘴上功夫日益见长。 “我是大夫你是大夫?那一脚顶多踢出个肋骨骨折,就算有内伤,固定一下喂点止血药躺两天就好了,谁特妈知道他回去又遭了哪路英雄好汉的日行一善了,这帽子可不兴乱扣,小心我跟你急!!” 昨日在九芝堂帮忙包扎的顾婶儿听了会儿,眼见几人说半天说不到点儿上,在一旁急得跳脚:“袁大夫啊,先别吵嘴了,我刚看见张家族长带着一群人已经朝官廨去了,气势汹汹的,估计不久就会带官差来抓人了,你可冷静下来想想办法应对吧!” 袁胖嘴上仍在硬气:“报官就报官,反正不是我家的错,他们把我家闺女打成那样,难道就能颠倒黑白,徇私枉法吗?!!” 说着,手一把把住刚好意提醒的顾婶儿,拉进门里,“嘭”的一声将门关上,干脆利落地将一干叫嚷隔绝门外。 门内的袁胖瞬间气弱,低眉顺眼,心虚得很。 昨天看见张老汉面色青紫,气紧的模样,怕是肋骨骨折伤到了肺。若是没能及时救治,就这么死了也不是不可能。 当着外人面,自是要坚定的否认,可现在... 袁胖心虚啊。 昨天太忙乱了,就把这行凶者给忘了,若是昨天一起抬回来,也不会有今天的麻烦了。 唉。 失策。 短短几天,家里出了这么多事儿,也不知牵扯上君家究竟是福是祸。 不论是谢九州的性子,还是自己的身份,都宜低调做人,埋头做事,像昨天那样明目张胆的暴露,其实十分的不应该。 这样很容易将众人的目光集中到君芜身上,万一认出她的身份... 不敢想不敢想。 一想头发都能白上几根,说不定明天的太阳能不能见到都是个问题。 袁胖唉声叹气地嘱咐顾婶儿:“若是我和我家小子被官府拿了去,还请顾娘子看在邻居的份儿上,按昨天的药方继续给我家闺女和贺娘子喂药。” “贺娘子挺过来了?!”顾婶儿昨天看着贺娘子气息微弱的模样,极是担心贺娘子撑不过这一关。 多好的娘子啊,掉进了这么个虎狼窝里,若是自己,不见得能挺这么久。 唉,造孽啊。 看着袁胖诚恳的托孤似地嘱咐,顾婶儿也面露惋惜,但仍旧劝慰着:“事情或许也不会想咱们想象的那样坏,我听说宣安城办案官员刚因为什么事情换了一茬,说不定新上官是个通情达理的,就算是那一脚失手打死了人,那也是事出有因,想必也会酌情考量。” 袁胖听到这话更愁了,因着师父那事儿,他对待官家人的态度十分消极,认为他们都是一丘之貉,唯利是图,最擅长息事宁人。 可看着顾婶儿恳切的开导,他憋着一口气“嗯”了一声。 一旁的谢九州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 死了好啊,省得他动手,真是便宜他了。 至于自己会怎样... 如果这个所谓的官家确实判自己有罪,按他们的规矩,应该会杀了自己。 那简单。 到时候逃回自己森林中的老巢便是,虽说现在还有些冷,但也不是不能忍受。 唯一放心不下的... 谢九州抬头看向堂屋的窗户,似乎是想要透过那破洞看见床上的人儿。 罢了,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待这件事儿了了,自己也不是不能回来。 袁胖余光扫见身后还跟没事人儿一样站得顶天立地的身影,心中更是焦急:“你刚听见没,张二牛死了,官府要来抓人,你要不快跑吧,就你在林中躲藏设伏的功夫,天王老子来了也抓不着你!” “对对对!你这就走,我去给你带些干粮和棉衣,你找个地方猫着,等事情了了你再回来,君芜你放心,我能治好。” 说着,袁胖就着急忙慌准备给谢九州收拾包袱逃跑。 顾婶儿一看,忙制止:“畏罪潜逃罪加一等,这样我们有理也成没理了,难道要一辈子让你家小子逃亡吗?” 谢九州还是没当回事儿,拦住袁胖焦急的小脚步:“还没到时候,真判了再跑也不迟。” 袁胖更急了:“都判了还怎么跑?” 谢九州斜了他一眼,那清冽的眼神让袁胖瞬间冷静下来。 对哦,在城里生活久了,他都忘记谢九州的能力了。 这家伙看着清瘦,实则天生神力,当时将他从陷阱中提上来轻轻松松,气都没多喘,淡定得就像手里提了只兔子。 兴许是从小跟着野兽生活的缘故,他有着极强的肌肉爆发力,能瞬间隐匿身形,也能瞬间转移。 更让人胆寒的是,只要他一出手,瞬息间一击毙命,无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 袁胖还曾问过谢九州,他是如何知道动物要害在何处的? 谢九州指了指视野里正悠闲漫步的小鹿:你听。 袁胖一脸茫然:听什么? 谢九州:它血管里血流的声音。 袁胖:“......” 那时起,袁胖就知道,谢九州是个异类,对人还算友好的异类。 什么叫“还算”? 因为他从不无故杀人,也不吃人。 ...... 第23章 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正如顾婶儿说的那样,没过多久,官廨的人确实找上门来,将袁胖谢九州等一干人等叫去问话。 看热闹的人自是吵吵嚷嚷地一同跟了上去。 第一次看这么全乎的热闹,不晓得大结局那多闹心。 边走还不忘给半路赶趟儿的人普及:“这事儿要从昨天说起,哎,是这么回事儿...” ...... 从君家旧人描述中拿到了君家小姐画像,又从暗卫营在君家蹲点的暗卫首领口中得知,当时君家出现的人去了城西和城北交界处,并且也草拟了他的画像及身形。 近两日,斯修竹等六人已排查完城北,此时刚好来到城西。 只见浩浩荡荡一群人由官差带领朝着官廨方向走去。 六人抬头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转身,继续面无表情地朝原计划排查方向走去。 笑话,要是线索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还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这么多年的王府侍卫(暗卫)不就白当了。 六人坚定地执行着自己的计划,一个眼角都没给到正昂首阔步走在人群最前端的谢九州。 谢九州:“......” 耳朵有点烫,会不会是君芜醒了? ...... 一群人浩浩荡荡来到官廨,倒是将新上任的官老爷程应才吓了一跳,站起身来到堂下,忙问手下:这是怎么回事? 去提人的官差复命:“嫌疑人谢九州已带到,官廨外百姓均是目击证人。” 程应才揪着的心松了松,心想:可别第一天断案就犯了众怒,瞧这外面乌泱泱的人头。今日这事儿若解决好了,百姓信服,往后这官就算坐稳了。若结果没能让百姓满意... 他刚坐到主位上的屁股又抬了起来,往前挪了挪,蹭了个椅子边边:若没能满意,今日上任,今日撤职,自己便会成为宣朝任期最短的九品官。 想清楚了自己的处境,程应才正襟危坐,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头儿应对今日的案子。 “来人,将人犯提上来。” 谢九州和袁胖来到堂上,便看见了堂中央放着的张老汉的尸体。 谢九州目光冰冷,扫了一瞬便移开,似是看见了什么脏东西,不想多看一眼。 与他们在堂上同时站立的,还有张家族长和张家遗孀王氏。 王氏虽仅六旬,却看上去形容枯槁,像是七八旬老人的模样。 现下披头散发,面容憔悴,脸上依稀可见数条血痕,眼神空洞,低头不语。 诉状便由张家族长清晰表述:“昨日我张家族人张二牛在大街上被这谢家小子一脚踹飞,回去后便一病不起,今日清晨我去看病时便已然断气。谢家小子谢九州行凶之时,周围人多有见证,还请官老爷秉公执法,将这贼人斩首示众,以告慰张二牛在天之灵。” 程应才听了这清晰的表述,捋了捋胡须暗地里松了口气:嗯嗯,简单,故意杀人,死刑。这开堂第一课,还算好糊弄。 他随意地扫了一眼堂下,看向谢九州二人的方向,问道:“你二人,谁是谢九州?” 问完才意识到好像哪里不对:“哎?!大胆!你们俩见到本老爷为何不跪?!” 说完才在桌子上找惊堂木拍板。 这手忙脚乱的,看得一众百姓一阵唏嘘:这官老爷业务也忒不熟练了吧。 袁胖跪天跪地跪师父君王,一介九品芝麻官还不放在眼里。 而谢九州压根没经过尊卑贵贱的礼法熏陶,能知道就怪了。 不过还是袁胖识大体,拉了谢九州的袖子跪下。 谢九州虽不解,却也知道袁胖不会害他。 程应才自了解了这案子简单,现下心里坦然,倒也没为难:“谢九州,你可知罪?” 袁胖担心谢九州一个脾气上来,把官老爷气出个好歹,忙应声答道: “官老爷容禀,张家老汉无故当街打伤我女儿和贺家娘子,两人至今昏迷不醒,伤重未愈,生死难料。至于那一脚,纯粹是为了制止张二牛的行凶行为,不得已而为之。况且,在张二牛离去回家前我曾细细瞧过,当时并无大碍,若及时医治,定能病愈,还请官老爷明察!” 程应才瞥了一眼刚铿锵有力详陈诉状的张家族长,心里叨咕:前因后果你是只字不提啊!差点给我带沟里去。 “来啊,带人证。” 堂下官差随便从听堂的人群中提溜了一个脖子伸得最长的百姓出来,让他回答。 这不巧了,正好是那个从大街上认出贺娘子的邻居。 作为全程把热闹看全乎,还把当事人张二牛送回家的李啬,自是将前因后果知道得清楚明白:“回老爷的话,事情正如袁大夫说的那样,事后正是小的将张二牛送回了家。” “你将张二牛送回家时,他状况如何?可曾断气?” “不曾。只是脸色有些青紫,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捂着肚子。” 一旁的袁胖脸色有些奇怪:为啥会捂脖子? “送回家后可曾给他请大夫?”程应才继续问道。 “不曾。” “为何?” “小的拖着他的上身放到床上时,他从口中呛出块骨头,然后就看上去好多了,脸色红润,没有先前那么青紫了。然后他就叫小的滚。小的当时还很生气,幸好王婆通情达理,为表感谢还送了小的一些粮食,不然小的高低得臭骂他一顿。” 听到这里,袁胖松了口气。 青紫不是肺上出了问题,那就没什么生死攸关的大问题了。 袁胖面露微笑,腰杆子又挺直了些。 一旁的谢九州:“......” 咱俩现在跪得跟狗一样,很值得开心吗? ...... 程应才皱眉细忖:“也就是说,你将他送回家时并未见他有濒死之相?” “是。至少小的离开时他吼的那句‘滚~’还是中气十足。” 听到这话,张家族人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张家族长。 为这么个没礼数教养的张家人投递诉状,他也是得提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啊。 不过官司赢了,张二牛儿子已死,家产多少也得孝敬族中一二,毕竟有他帮他申辩,且父子遗孀的生活估计也得仰仗族中,就算分家,那家产也得尽数归于族中,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想到这里,张家族长腰杆子又挺直些:“就算他吐出骨头后会回光返照,那也不能就此判定嫌犯那一脚同张二牛的死没有直接关系!” “有没有关系...” 谢九州看着一旁站着俯视他的一众,心里十分的不爽。 他从容地站起身来,挺直腰背后,愣是高出旁边一排官差半头,这风姿这气质这相貌,虽未着华服,众人却也不敢小觑。 “剖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众人呆呆地看着谢九州堂而皇之地站起,红润漂亮的嘴型一张一合,却说出了让众人吓到头掉的话。 “什么?!!” “什么?!!” “什么?!!” 差点被吓到头掉的人,还有离他最近的袁胖:“......” 袁胖听得头皮发麻,他早该知道的,狼崽子的嘴里,怎么会说出人话。 失策了。 出门前应该把他嘴缝上的,不知道现在还来得及吗? ...... 第24章 人是我杀的 听审团相当震惊。 程应才更加震惊。 哎,不是,这儿究竟谁是老大? 所有人都糊涂了。 袁胖更是捂住了自己那张无法言说的脸。 要不怎么说,这里最紧张、最操心的人是他呢? 谢九州不知者无畏啊! 唉,愁人。 所有人因为谢九州这话都愣住了,从上堂就吵嚷不断的堂上,出现了诡异的宁静。 还是袁胖最先反应过来:“既然目前线索在张二牛的身上,那就请仵作验尸,查明死因,以证明我们的清白!” 此时的袁胖腰杆子挺得直直的,说话铿锵有力,仿佛已经成竹在胸。 但... 人还是老老实实跪着。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不敢。 万一这县爷纠察谢九州的尊卑礼教,自己还能很硬气的跪着求情。 “苍天啊,大地啊,都是我管教无方啊,求官老爷放过我家这无知竖子吧~~~” 呐,类似这种。 不说了,心好累。 说回县令。 要不怎么说程应才这县老爷在当官界是新手菜鸟呢? 虽是进士,却是穷苦出身,还没啥背景,要不也不会被发放到宣朝这么偏远的地界儿宣安城做一个城西区的九品小官。 所以,在看见谢九州虽着素衣,却不输气节,悠然站起,不卑不亢。 墨黑眼眸闲闲一扫,便叫人感受到极大的压迫感,和凛冽的杀气。 仿佛不在乎眼前所有生命,睥睨,蔑视,一切都不放在眼里。 是的,程应才腿软了。 所以他失去了最佳的纠察时机。 不止如此,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断案思绪已然被谢九州带跑。 余光看着谢九州,低头偷偷咽了口唾沫,咳了咳,清清嗓子提高音量壮着胆子说道:“仵作何在?” 还没等官廨人回话,张家族长急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能随意损毁?县老爷,这杀人前后因果缘由清清楚楚,怎能容这堂下竖子信口开合,做什么就要剖尸,这要遭天谴的!县老爷明察,凶手就是他,杀人偿命,直接问斩!” 程应才听了这话,恼了:“这堂上,你是县令我是县令?!要不你来你坐这儿,你来断案!反了天了!谁教你对一方县令指手画脚的?!谁给你的胆子?接下来你闭嘴,问你的时候你再回话,不然棍棒伺候!” 张家族长本还想向县令告状,说这谢九州不敬上官,当着县老爷的面儿不跪下受审来着,这下噤声,被憋得满脸通红,无处申辩,只能把怨恨的目光转向谢九州。 不过很遗憾,矮胖的张家族长比长手长脚的谢九州低了一个头,他的怨恨,谢九州压根没看见。 要不怎么说,长的高还是有好处的。 不多时,仵作被带了上来,当庭验尸。 所有人都以为验尸真如谢九州说得一般,需要剖开肚子才能知道死因,所以不约而同地屏住呼吸,想看不敢看,胆子小的直接捂住眼睛别过头。 却没想到,上了些年纪的仵作只是扒开衣服从头到脚寻摸了一遍,便上前回复道:“回禀县令,此人乃窒息而死!” “不可能!!!” 张家族长显然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笑话,自己忙活了一早上,千方百计把凶手的名头挂在外人身上,如果是窒息而死,自己忙活一场,岂不成了闹剧?! 这以后自己的声誉怎么办? 张家族长? 哦,那个随便冤枉好人、还力挺砍人头的那个张家族长? ...... 这么小的地界儿,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本想通过给族人沉冤昭雪积攒声誉来着,到了偷鸡不成蚀把米,还惹了一身骚。 自己这张老脸以后还要不要了?! 想出声辩解,却又想到县太爷的警告,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只是眼中的怨恨又深了一层。 “哦?窒息?那和堂下嫌犯那一脚有无直接关联?”程应才第一次看到验尸现场,有些好奇,却也不失准则地问道。 仵作答:“观其胸腹轮廓,确有内伤,肋骨处反常凹陷,应有肋骨断裂,但程度较轻,并未严重损伤肺腑,应无生命危险...” 听到这儿,袁胖松了口气。 谢九州只听懂了一句:无生命危险。 很好,能回家了。 从容地拽住袁胖的肩膀,想将他提起来走。 这一提,愣是没提动。 虽说谢九州确实没用几分力,但这半年... 谢九州上下扫视了袁胖一圈,确实,比自己刚看见他的时候整整肿了一圈。 袁胖显然没看懂谢九州眼中的疑惑,在谢九州抓他的时候,他嫌谢九州扰到他听后续,遂无意识地在阻抗他的力量,全身心都在听仵作接下来的验尸结果。 要不说,这瓜没吃到自己身上,那怎么都好说。 这心情,完全不一样。 就差把瓜子搁手里头了。 瞧,场外观众这不已经磕上了。 堂上静谧,只听见仵作苍老雄浑不失严肃的口吻继续说道: “死者面部青紫,嘴唇发绀,鼻骨断裂,眼白充血,全身散在溢血点,乃非常典型的捂死特征。由此可推断,凶手是在死者不察时用物什儿按压其口鼻,令其缺氧窒息而死。若家属同意,可剖尸进一步佐证。” 堂上堂下,均被仵作专业笃定的分析折服。 先不说听不听得懂,光听,就觉得很厉害的样子。 原本对仵作这一行有些偏见的人,听到这番头头是道的解说,也渐渐改变了观念。 毕竟就这个案子里,仵作对死因的定性,是判定凶手的关键所在。 众人信服,频频点头。 这众人里,竟也包括了张家族长。 为什么? 仵作的话表明,这其中至少有凶手啊! 只要找到凶手,那之前所丢的脸,还是可以拾回来凑合用的。 程应才对仵作的分析赞许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手下人还是很靠谱的。 “李啬何在?” “小的在。” “你昨日将张二牛送回家时,确定他还没死是吗?谁人可以作证?” “确定!王婆可以作证,我将张老汉扶到床上呛咳出那块骨头时,王婆在旁边帮忙拍背来着。不过张老汉缓过来之后反而对我和王婆恶语相向,后王婆给了我些好处,我就走了。” 程应才摸了摸下巴,小眯眯看向了看神情一直游离在外的王婆。 却还没等出声询问,就见王婆“咚”的一声,齐膝跪下。 那声响,听得周围人就觉得疼。 可王婆似无所觉,仍是表情麻木,浑浊的眼神涣散,没有焦距。 “人是我杀的。” 声音嘶哑,气息羸弱。 但说出的话,却如同一声惊雷,炸响在众人的耳中。 “什么?!!” “什么?!!” “什么?!!” 第25章 就因为他喝多了酒打你? 任谁都未曾想到,人竟然是王婆杀的。 其中跳脚叫唤声音最高的,当属张家族长。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别人不清楚,但身为张家族长,统管张家族人家族事务,对张二牛家中动向也略知一二。 王氏自嫁进张家,便谨小慎微,伺候公婆,养育儿子,操劳家务不能说一把好手,却也将张家打理得井井有条,虽说张二牛因酗酒经常动手打她,但也没出什么大事儿,王婆也并未上族中寻求帮助,不管何时看见她,都是客客气气,进退有度的妇人形象。 就算是平时打得狠了,也并未看见王氏有任何反抗,甚至还手。别说还手了,家里家外都不敢说张二牛一句坏话。 杀人? 打死他都不信。 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婆子怎么可能杀死一个人高马大、一身蛮力、还喝了酒的张二牛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张家族长显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张家族人怎么可能死于一介妇人手里,简直奇耻大辱。 “是我杀了张二牛。” 自升堂便一直低着头,未发一言的王婆,在众人的惊愕的注视中缓缓抬起头来。 先前判案焦点并未放在王婆身上,所以大家并未仔细观察她的模样。 而现下,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木讷少言的她,才发现,王婆眉目苍老,皱纹遍布,黑褐色斑点覆在两侧颧骨处,面色灰黄暗沉,没有丝毫生气,眼球呆滞,神情木然。 更显眼的,是她太阳穴处黑青的淤痕。少许裸露的脖颈处,也布满了新旧伤痕,深浅不一。 先前王婆头发散乱,又低头不语,大家并未注意,而现在... 这很明显是被打过的啊。 众人怒了。 其中不乏和王婆亲近之人。 “王婶儿,是不是那杀千刀的张老汉又对你动手了?!” “是啊,最近你没出门,我们还猜想说你是不是怕冷,月子里留下的老毛病要养,敢情是又被那杀千刀的张二牛打了?!” “你早说啊,早说我们还会像上次一样帮你收拾他的呀!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金花啊,你快说啊,这人不是你杀的!是不是他又打你打得狠了,你不得已还手了?这顶多算自保,不算杀人吧?!” “是啊婶儿,你快说啊!我们都相信你,你成为他们张家媳妇儿,是他们的福气,他们不仅不珍惜,还这样磋磨你,迟早会有报应的!” “对啊婶儿,你不能把他的死怪到自己身上啊,不值得!” 人群中好些后生也是王氏看着长大的,此刻也仗义直言,希望能帮助王氏脱罪。 一直沉闷不语的王婆听到乡亲们的这些鼓励和相信的话语,终于忍不住红了眼眶,麻木的眼神中多了几分光彩。 但这份光芒,并未延续多久,便再一次黯淡了下去。 张家族长听见这些话,愣是气得跳脚:“张二牛就算做得不对,也轮不到你们评说!王氏你说实话,张二牛究竟是不是你杀的?” 王婆缓慢地转动眼球,和他对视:“是我。” 张家族长怒极反笑:“就因为他喝多了酒打你?” “就因为他喝酒打了我?呵。” 王婆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随即缓缓地开始一层一层褪下了自己的外衣里衣,片刻间,上身便仅剩小衣。 刚开始大家不明所以,直到看见王婆背上纵横交错的新旧伤痕,被惊得立时屏住了呼吸。 只见王婆背后,密密麻麻的鞭痕、烫伤、刺伤,红肿淤青更是数不胜数,从上到下没有一块好地方。 甚至脊柱线上呈现明显的歪斜,与之对应的还有腰侧深可见方的凹痕,像是被狠狠撞到桌角留下的无法复原的痕迹,像是伤后并未及时就医留下的脊柱侧弯。 大家并未纠结王婆众目睽睽下脱衣的“有伤教化”之举,而是心疼王婆这些年在张家所受的磋磨委屈,更多的,是对张二牛这个畜生的愤怒。 “喝酒打我,不是一次两次,也并非一年两年,而是整整44年!” 王婆忍着剧痛,努力地挺起胸膛,看向座上的县老爷,一字一顿地说:“我为他生过3个孩子,却只活下来一个。而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张家重男轻女,在我十月怀胎剩下女娃的第一天,就被他们扔进水盆溺死了。”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当时的我力弱,背后没有娘家助力,只能眼睁睁看着我的孩儿一个接一个被张二牛杀死,平时对我非打即骂,我以为是我没能给他生儿子的缘故,只能忍受,但直到生下三儿,他动辄打骂不但没有减轻,反而变本加厉,而我为了儿子,只能忍让,心想或许儿子慢慢长大就好了。” 她缓缓穿上之前脱下的衣服,理了理头发,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容。 “后来才知,一切,都只是我的妄想。什么都没有改变。” “随着三儿慢慢长大,我发现他和他的父亲越来越像,变得自私暴躁,甚至有时候会和他老子一样动手打我,而我毫无反击之力,当时我就知道,这娃已经废了。而我已经认命了。” “直到在他10岁时,我在街上看见了5岁的贺丫头。当时,她正被他爹贱卖,看他爹的不耐烦急于摆脱的样子,和张二牛一模一样。我想起了我那被遗弃的女儿,一时冲动买回了她。和张二牛说,计划给三儿当童养媳。” “只有这样说,他才会同意收养。” “但从始至终,我都将贺丫头当成我的亲生骨肉来养。却不想,竟是将她也拖入了张家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渊。” 王婆停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恢复了下体力,继续说道: “张二牛这畜生对我的打骂,贺丫头都看在了眼里,甚至好几次用她那小小的身体替我挡住张二牛的棍棒,但她怎么撑的住?几番后,每次张二牛喝了酒,我都会支使她出去。” 第26章 原来,这就是泪吗 “随着贺丫头一天天长大,三儿看她的眼神愈发不对,我既然知晓张家是个虎狼窝,便断不会让贺丫头嫁给三儿,让她和我一样,被酒鬼磋磨半生。于是,平时我外出都会随身带上贺丫头,私下也在给贺丫头找和善的婆家。却不想...” 王婆似是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回忆,停下来,微仰了仰头,紧闭了双眼,仿佛这样就能将眼眶中的泪水给逼回去,但她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已然带了哽咽: “他们...都是畜生!!!” 直到现在,王婆对张家的恨意才浮现出一丝端倪,她紧握双拳,浑身颤抖,话语在其嘴边,却因恨极而无法开口。 此时,王婆的身上,显现出浓烈的杀意,就像寒风凛冽的空中,骤然响起刺耳的鹰啸,令人神情一震。 “在我疏忽的那一次,就那一次,三儿...” 王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众人通过王婆的神情,便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 “后来,贺丫头只能嫁给他,贺丫头是我从小养大的亲亲女儿啊,就算三儿是我的亲生儿子,他怎么配?!可就算是贺丫头收到如此大的伤害,她反而第一时间,是反过来安慰我。” “她说她知道童养媳是什么意思,她也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说她愿意嫁进来。可我不愿!!!我拿了家里的积蓄塞给她,想让她逃,逃得远远的。可她不。我知道她放不下我,可我不想她的半辈子和我一样,活得人鬼不知。” “可她当时说...说...” “娘在这里,她哪里都不去。” “她说...娘...在这里...” 王婆说到这里,已然泣不成声。 她脱力跪在了地上,却倔强地高高扬起头颅,随手拂去眼中泪水,只剩森然杀意:“我绝不后悔杀了张二牛,我只恨没能早早下手,我恨我心软,没能早早杀了他,让他如今伤我儿至深。” 她泪水如瀑,已然模糊了双眼,却仍坚定地诉说着自己汹涌而出无法自抑的恨意:“我遇人不淑,凭什么后果要我儿承担?!” “我原本计划是像三儿的死一样,给他源源不断的酒钱去买酒喝,让他迟早醉死在没人知道的街角脏巷,可我没想到,他竟然当街将我儿打个半死!我恨!我只恨我胆小懦弱,没能提早动手结果了他!我还在妄想,他同三儿一样醉死冻死在大街上,让他也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样,永远都不会有人来伤害我们娘儿俩了,我们后半辈子终于能过过太平日子了!哈哈哈哈哈。” 看着她在笑,状似疯魔,眼中泪水却仍源源不断地往下流着,仿佛无穷无尽地诉说着她这些年的不易和悲苦。 神情悲戚,满满的不舍和眷恋,此刻她心中在想什么,无人知晓。 但要说她心中放不下的,众人皆知。 “她是我儿。” “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我的孩子!!” “前半生,是我没能保护好她,但现在...她自由了。” “而我...只能陪她到这里了。” 说这话时,王婆看向谢九州和袁胖,眼神中带着恳求,她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似乎什么都说了。 谢九州和袁胖在视线相交的一瞬间,便瞬间明白了王婆的托付。 却不想,下一刻,王婆便一改沉重缓慢,飞快地朝堂柱撞了过去。 一丝丝的犹豫都不曾有,一丝丝的生机都未曾想过给自己留。 徒留一地的,只有她血淋淋的鲜血、血肉模糊的苍老头面,和永远沉寂不醒的尸首。 或许,最后的最后,她也不想和张二牛牵扯任何关系。 “已经...没救了。” 众人还在怔愣之时,仵作已作了验尸。 此时的袁胖已哭成了泪人,他紧咬着自己的拳头,不想自己哭得太过狼狈,可这怎么忍得住? 堂外的百姓听完王婆的血泪泣诉已然是悲戚不已,如今看见王婆撞柱自裁,更是无法言说的悲痛齐齐涌上心头。 堂里堂外哭成一片。 就连程应才也目露戚戚。 虽说王婆杀人事实证据确凿,但真相,真的就代表公正吗? 如果王婆并未自裁,判其以命抵命,对她真的公平吗? 那她过去四十余年所受的罪,谁能负责?谁人之过? 开堂第一课,在程应才的心中留下了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奠定了他此后崇尚保障妇女婚后权益的先河,为后世津津乐道。 张家族长从一开始的否认,到对王氏的愤恨,再到对王氏的同情,直到目睹王氏撞柱自裁,心中的惶恐和震惊。 作为婚后的既得利益者,他从未考虑过,一介妇孺在婚后生活中,地位如此弱势卑微,只能被动承受夫家带来的所有责难和困苦。 他清楚知道,张二牛恶习颇多,酒后打人,却不闻不问,似乎王氏不求助到他面前,他就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张家三子顽劣不堪,同样烂泥扶不上墙,至于用卑劣手段强迫贺丫头嫁给他这件事,在觥筹交错的席间也曾听闻,自己同样过耳不闻,权当不存在。 就这样,在自己的不闻不问中,张家父子死于非命,逼得王氏犯下杀人之罪,死前陈情,而母爱拳拳,只是为了把女儿摘出张家,自由自在地活在阳光下。 而这一切的一切,在问题出现的伊始,自己这个所谓的张家族长,都是可以做出改变的。 或许在张二牛溺死亲生女儿的前夕,或许在张二牛酗酒时多加规劝,又或许在第一次发生酒后家暴时直接放王氏离开... 只可惜,没有或许,也没有如果... “我代表张家族人,承诺张二牛名下所有房屋财产皆归贺巧梅所有,另,族内赠予20两,此后贺巧梅嫁娶来去和张家再不相干。且令,张家族人在外就此事禁言,不得胡言乱语脏了王氏母女声誉,否则,必然严惩,不得姑息。” 人群中的张家族人,亦是眼含泪花,颔首称:“是。” 一直在旁边旁观的谢九州,他并不懂王氏的隐忍,也不懂贺巧梅对娘的疼惜,更不懂为什么张家父子能对爱自己的人如此残忍? 可这浓烈的情感,愤怒、无奈、委屈、怜惜,点点滴滴,他感同身受。 他想起了狼窝的日子,被母狼肚皮温暖的日子,被谢老头投喂袒护的日子,被君芜在暴雪中救助喂食的日子... 蓦地,一行热泪在玉白的脸上滚落。 谢九州不自觉地伸手拂过,看着手指上晶莹的泪珠,眼神陌生,口中喃喃:“原来,这就是泪吗...” “为什么会有心痛的感觉...” 谢九州的眼神从指尖缓缓移到了王婆的身上,他无视周围人的目光,脱下了自己干净的外袍,盖在了王婆血肉模糊,已然苍老衰败的身体上。 温柔地捋了捋王婆因血色凝结而散乱粘连的白发,露出了她安详的睡容。 口中不发一言,只是沉默地包裹好她,单膝跪地,抱起了她的身体,后站起身,朝外走去。 谢九州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样做。 他只是单纯觉得,王婆不应该死得这样潦草,像山中无人在乎的兽体残肢一般。 她值得好好收殓下葬,躺在一处安静、山清水秀、无鬣狗秃鹫打扰的地方,让她的魂体不受侵扰。 在谢九州抱着王婆走过的地方,众人纷纷让出了一条道。 情绪本已渐渐平复的百姓,此时再一次无法自控地哭了起来。 王婆的死,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又或是,对自己的一种警醒? 为人妻,为人母,难道就该忍气吞声,受人磋磨而隐忍不发吗? 忍让,终究会有个临界点。 进一步,粉身碎骨。 退一步,万丈深渊。 这其中的度,实难把控。 若像王婆一般遇人不淑,开局就输得彻彻底底。 唉...世事难料。 众人跟在谢九州的背后,一步步送她归去。 张家族长也带着沉痛的心情,张罗着张家族人去准备葬礼的一干事宜。 顷刻间,大堂空无一人,只剩袁胖跪坐在原地,抽泣不已。 “王婶儿...呜呜呜,我会照顾好贺娘子的呜呜呜” “...一定不辜负您的重托,一定让她一生顺遂,再无坎坷呜呜呜” “...王婶儿...您怎么就走了啊...我还没能给您磕个头啊...呜呜呜” “...王婶儿啊~您一路好走~~~呜呜呜” “...下辈子一定会投个好胎...必定会遇到良人美满一生的!呜呜呜” “...王婶儿...您怎么会过得这么苦啊~我好心疼啊~~~” 堂后正听着袁胖鬼哭狼嚎的程应才:“......” 这怎么听着跟他娘死了似的? ...... 第27章 这家伙,一贯的光管杀人,不管埋啊 谢九州将王婆安置到家中后,张家族人便接手了其葬礼一应事宜。 而尚在昏睡的贺巧梅对此一无所知。 七日后,王婆、张二牛下葬。 大街上,认识的,不认识的,听说的,不曾听说的,都凑热闹送了王婆一程。 因王婆生前对张二牛强烈的愤恨,由张家族长做主,将其与张二牛分开下葬。 并非是单立了孤坟,若非要论个亲疏远近,那张二牛怕是差一脚就成了孤魂野鬼,他的墓地被安排到了张家墓地边边上。 张家人生怕自家去世长辈同张二牛挨着,坏了风水,影响后辈。 九芝堂中,贺巧梅每日已能苏醒一些时间,到了下葬日,亦能坐起喝药了。 身在堂中虽能听见外头人声熙攘,却并未留神具体是在说些什么。 袁胖有意封闭后堂,不让人出入。 一是为了君芜和贺娘子安心静养。 二则,是为了尽可能推迟贺娘子听到噩耗的时间。 毕竟,贺娘子的病情不容颠簸。 万一贺娘子万般悲恸下,嘎了,招牌砸了事小,这辈子自己唯一有可能捞回家的媳妇儿,没了。 这就非常的严重了。 可,若是不告诉,等贺娘子发现自己瞒着她... 这估计媳妇儿还得跑。 唉。 愁。 谢九州显然没袁胖想得多,他看见王婆灵位在九芝堂门口经过,便转身去了后堂。 在袁胖还在挤眉弄眼权衡利弊时,谢九州便将此事直接告诉了斜倚着床靠,还在慢慢喝药的贺娘子。 在他看来,礼不礼的他不懂,也无甚所谓。但尸体是那个人留在世上的唯一念想,埋入地下前,他觉得婶儿应该是想要看一眼的。 哪怕是最后一眼。 贺娘子可能是昏睡时日过长,头脑不清明,谢家小子口中的王婆她一时没能换算过来,她究竟是谁。 一旁的袁胖一脸生无可恋。 他充满怨念的小眼神盯了谢九州一眼,心里叨咕:得,再过半辈子他和谢棒槌也毫无默契可言。 他仔细地观察着贺娘子的脸色,不敢贸然开口。 贺娘子喝完药,将碗稳稳地放在床旁木凳上,抬头细问谢九州:“是常在咱们对街摆摊卖豆腐的王婆吗?前段时间看她婶子还算硬朗,怎么如此突然?” 她未做他想,她熟知的、姓王的老人,好像也就她一个。 听到这话,谢九州和袁胖都不说话了。 “哥?” 听见君芜带依赖的呼唤,谢九州直接转过屏风,去了君芜身边,给袁胖留了一地残局。 谢棒槌,我踏马... 这家伙,一贯的光管杀人,不管埋啊。 滴水成冰的寒冬,袁胖头上“腾腾”地冒着热气。 被某人给气的。 贺巧梅还没等到答案,便将闻讯的目光转向了袁胖。 看着眼前人将将烧退,仍显得潮红憔悴的脸,和湿润的眸子,袁胖艰难地回答:“是...你婆婆。” 贺巧梅觉得自己烧糊涂了,耳鸣可能更严重了,她怎么听成婆婆了。 她皱眉扶了扶额,略微晃了晃脑袋,又重新问了一句:“我刚耳鸣没听清,你说谁?” “你婆婆。” 贺巧梅这下听清了。 她笑了:“你们肯定认错人了,你们才来这定居半年,可能不清楚,自我丈夫死后,我婆婆深入简出,你们可能都没见过她。你们肯定是弄错了。肯定弄错了。” 贺巧梅看着笑容朗朗,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心慌的厉害。 “袁大夫,我觉得我现在好得很,可以回家了。我们两家离得这么近,看病方便,若日后病情反复,我会再上门叨扰的。我现在还是回家住吧。” 说着,就要掀被下床。 “我几日没回家,我婆婆肯定急坏了,也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我病了,这几日有没有来看我...” 贺巧梅像是在询问,却丝毫不敢抬头看向袁胖的眼睛。 “我婆婆身体确实不太好,多年操劳留下的毛病,没来看我肯定是身体又不爽利了,袁大夫医术高超,回头我一定带婆婆过来好好看看病,把身体好好养养,她操劳半辈子了,该好好安度晚年了...” 贺娘子吃力地弯腰穿着鞋袜,背后的伤刚长好血痂,大动作之下,又洇出了斑斑血迹。 袁胖不敢拦。 她需要时间,去接受,去发泄。 若此时否认,此时阻拦,后郁结于胸,怕后半辈子再也没有机会释怀。 袁胖俯身帮着穿好了鞋袜和外袍。 这个过程中,袁胖同样不敢看贺娘子的眼睛。贺娘子虽行动缓慢,头脑发懵,却在袁胖低头帮自己穿鞋时,无意识地盯着他看。 一滴,两滴,三滴... 滴滴清泪唤醒了贺娘子的理智。 袁胖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他也没办法啊,从小眼窝就浅,一想起王婆临终的样子,他就止不住地想哭,这几日起床,枕巾都是湿哒哒的。 贺娘子呆呆地看着袁胖,下意识地伸手拂去了袁胖的眼泪:“怎么哭了?” 袁胖死咬住牙关,不敢回答,生怕一开口就止不住地嚎啕大哭。 他心疼王婆,更心疼眼前的贺娘子。 这么好的人儿,不该承受这些苦难的啊。 袁胖扭头,抬手胡乱擦了擦眼泪,平静了气息:“我带你回家。” 贺娘子仍是淡淡笑着:“嗯!回头我和婆婆定要好好谢谢袁大夫!多的不敢说,我的一身厨艺可都来自我婆婆,她可做得比我好吃多了,你们可是有口福了!” 贺娘子自清醒后,甚少说这么多的话,气息间有时都续不上,可她不敢停,路上絮絮叨叨地和袁胖说着她擅长的菜色,询问袁胖和谢家小子喜欢的口味。 出了九芝堂后院的门,眼前的一方天地似乎立时按下了停止键,所有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看向了贺娘子。 城西区虽人口众多,但宣安城在边境,百姓居安思危,很是珍惜安稳的日子,所以谋杀案并不多见。而出现一件,便得到了大家的高度关注。 此时,这高度关注的视线便毫不掩饰地聚焦到了来自九芝堂当事人的二位身上。 有同情的,有好奇的,有笑话的,有漠然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而正和袁胖热切分享做菜秘诀的贺娘子,浑然不觉。 又或者说,在极力否认着,这些目光的关注点在自己。 第28章 我一个人怎么活啊 贺娘子大病初愈,体力不支,却不得不依赖袁胖的帮扶,但鉴于男女大防,手臂只是微微借力。 但随着身上视线渐多,贺娘子语速越来越快,抓握袁化的力气也越来越大,走路步幅更是越来越宽,虽没几步路,到后面,竟然开始小跑起来。 袁胖更是亦步亦趋,努力跟上。 直到看见门口白幡,贺娘子猛地顿了下脚步,口中喃喃:“是张二牛死了吗?死了好,死了就不会欺负我们娘儿俩了...” 进了门,看见诸多张家族人穿着孝衣,戴着孝帽,她努力忽略着自己耳边过快的心跳声;“肯定是张二牛这祸害,张家人都来张罗葬礼,还这么大阵仗...” 她第一反应,四处找寻婆婆的身影,试图在院中做活的人中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娘...娘...” “没在院子,那就是在屋子里...” 她冲进堂屋,看也不看正堂里端的是谁的牌位,第一反应仍是在忙碌的人群中寻找婆婆的身影:“娘...娘...我回来了娘...” 没去送葬的张家族人和邻居,看着贺娘子跟无头苍蝇般四处找寻王婆的样子,都目露不忍,踌躇不敢上前告诉她王婆早已去世的真相。 看着贺娘子焦急的身影,袁胖上前,将她牵至灵位前,轻声说道:“给王婆磕头烧纸,全了礼数,我带你去她下葬的地方,或许还能赶上...” 因众人对张二牛生前作为,仍然心生芥蒂,故他的灵位并未在台桌上和王婆的灵位摆在一处。 先母王金花之灵位。 “赶上什么!!!你告诉我赶上什么?!!!” 看见婆婆灵位的那一刻,贺娘子瞬间失了理智,言语出口已是不受控制的尖利,甚至失去了往日音色。 双眼怒睁,眼白血丝清晰可见,因过于激动,脸色显得狰狞可怖,丝毫看不见往日和善。浑身抖如筛糠,双拳紧握,额角青筋暴起,身体摇摇欲坠。 直到此时此刻,贺娘子才意识到,娘,是真的不在了。 那个从小到大唯一关心自己吃饱穿暖有没有受委屈的娘,是真的,不在了。 “张二牛!!!张二牛!!!张二牛你出来!!!我要杀了你!!!” “张二牛!!!你就是个禽兽!!!你不配为人!!!我要杀了你!!!我要将你挫骨扬灰!!!给我娘陪葬!!!” “张二牛!!!” 贺娘子愤怒至极,整个人已在暴怒的边缘,她在灵堂中,竭尽全力地嘶吼召唤着。 现在的她已经因愤怒失去了理智,她冲去厨房,从帮厨的人手中夺了菜刀返回灵堂,将平时张二牛收藏把玩的各式酒壶砸了粉碎,又去卧室拉出张二牛的衣服,乱刀割裂撕成了破烂。 周围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袁胖从他们口中的得知张二牛灵位的所在,将它拿到了正暴怒砍砸的贺娘子面前。 “贺娘子,张二牛已经死了。” 看到牌位,贺娘子失控的理智短暂回笼,她抬头看向袁胖,和周围战战兢兢的张家亲友,从他们的眼神中看到了肯定。 她接过张二牛的牌位,方才强撑着的气力突然就卸了,直接滑跪到了地上,看着手中磋磨她娘俩半生的仇人的牌位,她直接笑了出来。 众人被她状若疯癫的样子给吓到了,但袁胖没有,他试图拉起贺娘子,想趁时日还早,在王婆下葬前带她再去看一眼。 却没能拉起,贺娘子看着手中的牌位又哭又笑,扭身朝着台桌上婆婆的灵位含泪说道:“娘,你知道吗?这畜生死了!他死了!以后再也没人欺负我们了!我们终于能过安稳日子了娘!” 说着,又再一次泪流满面。 她甩开袁胖的手,眼神逐渐变得坚定,隐约透露出几分狠厉,将手中的牌位高高举起,然后狠狠砸向了地面。 张二牛的灵位瞬间四分五裂。 这操作惊呆了众人。 似乎都未曾想到,贺娘子会如此作为。 好歹是公爹... 但回想他的所作所为... 他不配。 贺娘子做得对! 即便张二牛是张家人,在场的张家族人也选择了视而不见,毫不指摘贺娘子在礼教上的过错。 是因为和贺娘子统一战线,同仇敌忾吗? 不。 是因为贺娘子手里有刀。 摔完,贺娘子似乎又陷入了了一种无知无觉的状态,“下葬...”她口中喃喃,“我要去找娘...” 袁胖先前的言语,她显然听了进去,踩过脚下被摔碎的灵位,向外跑去,袁胖担心她的身体随即跟上。 只留众人唏嘘。 张家族人下葬地就在城外山脚,贺娘子曾跟随婆婆参与族中事务时去过,路程不远,但贺娘子悲恸愤怒之下,身体透支,一路上跌跌撞撞,摔倒又爬起,狼狈至极。 此时的贺娘子泪流满面,已看不清前路,却执着地想要找她最亲的亲人。 她不懂,为什么自己生了一场病,娘就没了。张二牛也死了,自己熟悉的一切都没了。 那日街上,张二牛那样的打骂在自己来到张家后并不少见,不过是这次下手重了些,多昏迷了些时日而已,为什么醒来后,什么都变了,变得自己不认识了。 “娘...娘...你等等我...娘你等等我...你不能丢下我...我一个人怎么活啊娘...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走...不管你去哪里...我都和你在一起...” 街上众人只见,从巷子突然冲出来一个妇人,手中握刀,疯疯癫癫,边走边摔,嘴里还在咕囔着什么,眼中无神,面色潮红。 众人这几日八卦没少谈,但谁也没想到,这持刀疯癫的妇人,会是此次杀人案的最大动机。 袁胖一路跟随,此刻的贺娘子已不太能感知外界动向,她并不知道每次摔倒有人扶她,她只知道爬起来往前走。 直到走到了王婆下葬的地方。 此时,张家族人已将葬礼进行到最后一步,准备填土。 贺娘子充耳不闻,她跪在已封好的棺材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跳到了棺材顶上,侧卧如同婴儿般睡在了上面。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 这是哪一出? 张家族长理解贺娘子悲痛,却也不会任由她胡闹,影响下葬的时辰。 便出声警告:“三儿媳妇,你这是作甚,快出来,我们要填土了,早下葬你婆婆也好早日入土为安。” 贺巧梅并未答话,像是没有听见。 张家族长再次大声重复了一遍,贺巧梅仍没有反应。 张家族长急了:“你们,去,下去把她带上来!躺棺材上像什么话?” 众人这才上去试图将贺娘子拽上来。 眼见贺娘子就要离开棺材,她无神呆滞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我要和我娘在一起...我要和她一起睡在这里...我不在,她一个人孤零零的怎么办啊...我要一直陪着她...我不在,她会害怕的...” 第29章 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帮忙拉拽贺娘子的众人并不知贺娘子手中一直攥握着一把菜刀。 所以,当她将刀从自己的身侧挥砍出来时,冷冽的刀面寒光一闪,映照出了众人惊愕恐怖的嘴脸。 谁也没告诉我,谁家下个葬连命也要搭上啊?! 这女人疯了,这杀人还带传染的?她婆婆刚杀了自己老汉,这儿媳就要无差别砍人了? 这莫不是鬼上身?癔症了? 就算是悲恸至极,也不至于把气撒到他们身上吧? 他们招谁惹谁了啊! 本想着帮个忙能挣上几个铜板的众人,一瞬间,逃得一干二净。 钱什么钱? 小命要紧。 想看热闹? 那也得有命看呐! 谁知道,一向豪爽客气的贺娘子,发起疯来这么可怕?! 袁胖也未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很明显,贺娘子已经出现神志混乱,情绪失常,若再不干预,怕是要失控。 他喝停张家族长召集人手拿家伙什儿对抗的声音,独自跳下深坑,来到贺娘子身旁。 她此时已经安静下来,仿佛只要无人强迫她离开棺材,她就不会发疯砍人。 袁胖深知此时和贺娘子沟通已是徒劳,她现在神魂不稳,五感失常,强行唤醒她的理性是行不通的。 他绕到她身后,拿出针具,果断刺进她的昏睡穴,没几息,贺娘子便陷入了沉睡当中。 周围一圈还留下来准备帮忙的张家一众,皆松了口气。 心中暗自庆幸,平时没和贺娘子起过龃龉,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自此,贺娘子彪悍疯狂的一面在城西百姓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另外,王婆那日的控诉实在是字字泣血,城西百姓口口相传后,观点出奇一致:张家人绝不能嫁,那是个吃人血馒头的地方。 等这话传到张家族人耳朵里,均是悔不当初,心中暗恨,张二牛这祸害,死了都不叫人安生。 此后,在张家族长带领下,对族中后辈教育更加严苛,此乃后话。 ...... 在众人帮助下,袁胖将贺娘子带回了医馆。 谢九州过来看了一眼,嗯,睡得还挺香,看来自己这事儿做得还挺棒。 袁胖看着谢九州那轻快微勾的嘴角,气得都要炸了:“一天天的,尽给我找事儿!你这几天照顾好君芜就行了,这边不用你管!” 谢九州看着袁胖回来后明显黑沉沉的脸,那看着想吃了自己的眼神,很欠揍的来了句:“哟,这是谁给你气受了?” 他看了看袁胖头顶热气腾腾的气团,毫无所觉地继续刺激道:“谁这么厉害?能将你气成这个样子?这可不太常见啊。” 此时袁胖气得,脸红得都有些发紫,朝着还在吊儿郎当取笑自己的谢棒槌咆哮:“谢九州!!!” 说着左右巡视,看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家伙,看见炉子边上的烧火棍,拿起就追着往谢九州身上砸,嘴上霹雳乓啷: “谢九州!你就是个棒槌!看你做的好事!推迟说事情能咋地?啊?!非要在你婶儿身体将将好转的时候给她一榔头,把真相告诉她,你是一点不心疼啊!啊?” “你有没有想过她有可能撑不下去?!你这等于是直接灭了她活下去的念头啊你个叉烧包!什么都不懂就在那儿胡咧咧!!!谁让你啥都说的?!也不想想这时机合适吗就说?!你给我站住!!!” 这两天君芜能好好吃下饭了,谢九州心情好得很!现下都有心情和袁胖周旋: “不让说?那你当时不拦着我点?这说明你也在权衡,说了,病情恶化,不说,身体好了,心上病了,以后行尸走肉。” “那二选一都有风险,还不如说了试试,反正有你在,又能坏到哪里去?!” 袁胖近几日没日没夜地照顾两个祖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身体竟然眼见着薄了一圈,追了两趟便上气不接下气: “那你不得跟我商量一下吗?!啊?!你知不知道你贺婶儿极度悲痛之下神智都整个乱掉了?!身体本就还没修养好,底子还薄,你这一折腾,好不容易建立的身体平衡,又崩了,你说说,是不是错了?!” “你不知道刚刚有多凶险?!你贺婶儿那么温婉善良有分寸的人儿,都拿刀砍人了,你说吓不吓人?!” 谢九州停下来,摸了摸鼻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做得有点过了,不好意思地道:“这次是我鲁莽了,等贺婶儿好起来,我跟她道歉。” 鲜少看见谢九州服软的袁胖听见这话,心中那阵火烧火燎的怒气倏地泄了,嘴里嘟嘟囔囔: “算了,你也是为了她好,我不也没下定决心阻拦你嘛。再说了,按你婶儿刚刚的发泄方式,虽是有些歇斯底里,但确实情绪疏泄得很是充分,这次醒来后,应当不会有什么大碍了,毕竟有我在保驾护航,会好起来的。” 这互相谅解,对这对儿爷俩来说,可是破天荒的头一回。 谢九州倒是脸皮厚,嘴角微勾,眼神戏谑,笑意融融看着一旁看天看地就是不看自己的袁胖: “好啦,知道你厉害!好好照顾婶儿,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啊,别回头鸡飞蛋打,难得的好媳妇儿又没了!” 袁胖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会被这个成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家伙给看穿,立时脸又红了:“你可别胡说,影响人清誉!” “哦?承认了?”谢九州反问。 “闭上你的嘴!” 谢九州悻悻噤声。 歇战的两人此时才看见,君芜不知何时醒来,又在屏风旁看了多久。 神情温暖,笑意盈盈,唇色浅淡,双颊泛着红晕,披散的乌黑长发由白色发带轻轻束起,鬓边落下几根流苏,一看就是刚刚睡醒的模样。 “芜儿醒了?”谢九州一改自己刚才那吊儿郎当劲儿,大步走到君芜跟前,单手捞住君芜略显单薄的肩膀,轻声问:“背还疼吗?” 君芜看着谢九州因照顾自己而落下的黑眼圈,伸手抚了抚,有些心疼:“哥哥看着有些疲累,是不是照顾芜儿累着了?!” 谢九州被君芜突如其来的亲密,惊得有些怔愣,这种感觉对他而言很陌生,但并不排斥,或者说,因为面前的人是君芜,所以不排斥。 甚至有些欢喜,整个人像是落入温泉中,浑身暖洋洋的。 他轻轻抓住君芜依旧冰冷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暖着,神色认真的看着君芜说:“哥不累,芜儿关心我,哥很开心!” 一旁袁胖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第30章 掌握着一家人的“命脉” “嘿,这儿还有人喘着气呢!” 一听见这声音,烦躁的谢九州又瞬间回来了。 看谢九州眉头紧蹙一脸不耐烦的模样,君芜觉得有些好笑,她也搞不清,为啥爹爹和哥哥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明明就是两个幼稚鬼。 君芜反握住谢九州温热的大手,将他拽到爹爹跟前,相当真诚地拍着两人的马屁:“谢谢爹爹和哥哥对君芜的照顾,爹爹和哥哥辛苦啦!君芜给你们做好吃的好不好?!” “不行!!!” 两人异口同声。 “你身体才刚刚恢复一点,哪能做这种粗活?!不行,坚决不行!” 这次袁胖抢了先,将君芜蠢蠢欲动的念头给驳了回去,细看还真有了几分一家之主的派头。 谢九州没抢到话头,瞅了袁胖一眼,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君芜好看的眉头蹙起,看着两人不容辩驳的样子有些无奈:“可是爹爹、哥哥,芜儿真的不想再喝粥了,我就不能吃点肉嘛?我想吃肉!” 第一次明确提出需求的君芜,还有点不好意思,小心地观察着爹爹和哥哥的脸色,随时准备撤销。 大不了就不吃了,不想让他俩为难。 看着君芜水汪汪的小眼神,袁胖和谢九州心都萌化了,此刻两人才真正意识到,自个儿家这个,是娇滴滴的闺女,不是能像从前那样朝两个糙汉子的方向去养的。 之前贺娘子照顾的时候,俩人显然对君芜的吃食没太上心,现下君芜清醒了,这每天红薯稀饭的糊弄,显然过不去了。 俩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我去山里捕猎!”谢九州转身拿捕猎工具,准备去山里。 君芜有点懵,吃肉为啥要去捕猎? 袁胖一时也有点没反应过来,看见谢九州拿着家伙事儿就要出门,这才急急忙忙薅住谢九州的衣领子:“天寒地冻的,哪里有猎物给你捕?” “总会有的。” 谢九州心里已经开始思索,哪个山窝可能会有猎物严冬觅食,自己的几个陷阱都在何处。 “哎呀,我不是说这个!”袁胖急了,“那是以前!现在咱们有钱了!” “然后呢?这和我捕猎有啥关系?”谢九州显然没懂袁胖在说什么。 “我是说,有钱就能去买肉吃,不用出去自己捕猎了。” 谢九州的字典中显然没有这个选项,他很是惊讶:“天气这么冷,他们怎么捕到的?!” 袁胖:“......” “就不能是人家从小养大的?比如...猪?鸡?羊?”袁胖有些心累。 虽说自己对谢九州生活经验的匮乏有些心理准备,却还是会被他的无知给震惊到。 究竟什么样的父母会这么狠心?!把那么小的孩子扔到深山老林里就不管了!真是太可恶了。 这一同情,看向谢九州的眼神中便带了几分怜悯。 谢九州感觉到了,谢九州很不爽:“你那是什么眼神?!” 谢九州不生气的时候,让人感觉就是个身高腿长的俊朗少年,可一生气... 袁胖打了个哆嗦,“不愧是狼窝里出来的啊...” 光是看眼神,就能感觉到血腥和杀气。 君芜并没有听见袁胖的呢喃,上前抓住哥哥的手,又将他拉了回来:“吃肉为啥要去山里捕猎?肉不都是街上买回来的吗?山里哪有肉?” 袁胖:“......” 袁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屋顶:很好,两个生活经验断层,牛头不搭猪嘴,夏语不可语冰。这俩以后要能搁一块儿生活,他每天少吃两顿饭。 ...... 仗着自己是三人中”最有生活经验“的人,袁胖薅走了谢九州怀里剩下的银子。 想到肉拿回来,总不能天天让闺女吃烤肉和白水煮肉,袁胖又找了先前帮忙照顾贺娘子的顾娘子,帮忙给家里女眷换药,还有每天包个三顿饭,还和顾娘子商定每月二两的月钱。 顾娘子听到都惊呆了:“二两?!” 显然,觉得自己十分“有生活经验”的袁胖,在寻常百姓的眼中,也是十分的“没有生活经验。” 袁胖并不是太清楚寻常百姓每月嚼用,毕竟自己以前也是个挥金如土的主儿,他只记得顾娘子家约莫有五口人,这是觉得月钱...少了? “那...” 还没等袁胖调价,顾娘子一脸激动,竟顾不上男女大防地握上了袁胖的胖爪子,连声感谢道: “天爷啊,袁大夫你就是我全家的救命恩人啊,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啊!!” “我家那口子每月拼死拼活在田里干活,年底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被薛家收走一半耕地的租金,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 “本来暖和的时候,还能去山里刨食,可最近边关两国关系紧张,普通百姓哪敢进山里,就怕被当作细作给抓起来啊!” “袁大夫,你这可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 看着顾娘子热切崇拜、眼含热泪的深切目光,袁胖不自在地回了句:“...不客气。” “不行,我得把这天大的好消息告诉我家里人去,好让他们也高兴高兴!这以后的日子终于有盼头了!” 看着顾娘子这就准备回家,袁胖终于急了:“哎哎顾娘子,你先别着急走,先帮我买肉做顿饭啊,我家闺女还饿着呢!” 顾娘子听到这话疾走的脚步立马停了下来,这一下差点把腰给扭了。 她那几天照顾贺娘子熬药时,就曾见识过袁大夫家所谓的“厨房”,在她看来,那根本算不上厨房,哪家厨房只有个破锅,连灶台都只有半个?连菜刀菜板勺子都没有的? 真不晓得两个大男人平时都怎么吃喝的? 若换做旁人,她或许还会跟着回去看看厨房缺点什么,去买了补上好做饭。 袁大夫家... 得看他有哪几样是能用的。 如果破锅半拉灶台也都算上的话。 ...... 这厨房简陋到什么程度? 是个人进来都看不出这是个厨房。 放只猪进去,它就是猪圈。 放堆柴进去,它就是柴房。 甚至猪圈和柴房你都要担心这棚能撑几天? 养个猪,恐怕猪都嫌弃。 那破锅早该换了,那灶台早该拆了重砌了,不对,那“厨房”都应该拆了重建了。 顾娘子这会子意识到自己在袁家有多重要了,她可是掌握着一家人的“命脉”啊! 一股子使命感油然而生,顾娘子心里暗自发誓:“一定要把袁家三口养得白白胖胖!对得起这每月二两的月钱!啊不对,应该是对得起袁大夫的信任!” 顾娘子给自己个儿上高度了,她要重建厨房,补齐锅碗瓢盆,让袁家三口温饱不愁! 她郑重地对袁胖说:“袁大夫,你家厨房缺少的东西有些多,我需要增补很多东西才行,这顿我先用我家厨房给你们做,回头东西置办全乎了,我再在你家厨房做饭。” 说着脚步不停地就往家里赶,袁胖显然不晓得这怎么就这么严肃了,但既然顾娘子都这样安排了,自是有她的道理。 他追上去,将二两塞给顾娘子,交代了君芜想要吃肉,便目送她回了家。 第31章 他一定是疯了 袁胖前半生接触的妇人,显然都是偏温婉、轻声细语那一挂。 原本想着贺娘子性子已经算是豪爽大气,没想到顾娘子更风风火火,豪迈不羁。 没多一会儿,顾娘子就拿了袁胖之前用过的食盒,送来了5个菜,有荤有素,还有白白胖胖香喷喷的米饭,和一份豆腐鸡蛋汤。 都是农家家常菜,名字勉强能叫得上来,但光看菜色就让人食指大动,丝毫不输醉月楼大厨。 袁胖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君芜看向顾娘子的眼睛里都闪着小星星。 谢九州原本对吃食没多大追求,但这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地和“家人”,围坐在一起,烤着火炉,在遮风挡雨的屋檐下,寒冬腊月的日子里,吃着五菜一汤。 有些陌生,但看着身边君芜亮晶晶的眼睛,红润的笑脸,袁胖在热情地招呼着顾娘子入座,他觉得,这样的日子,以后总会习惯的。 他很是喜欢。 顾娘子显然非常有眼力劲儿,在帮忙给君芜和贺娘子换完药后,便借口照顾孩子返回了家,承诺一会儿过来帮忙重建厨房,木材砖瓦都用袁胖之前给的二两银子买好了。 袁胖再一次感慨,自己绝对捡到宝了。 家里显然就缺少这么一个“过日子”的一把手。 吃饭前将贺娘子的那一份温在了锅里,三人才围坐在桌前开始动筷。 袁胖吃了一口木须肉:“嗯~这才是人过的日子啊!老吃红薯玉米,我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袁胖半年长胖一圈的唯一见证人谢九州:“......” 为了口吃的,脸呢? 君芜也吃得很满足,仿佛日子就该是这样子的。 唯一感觉不同的是,从前吃饭时,好似饭桌上并不像现在这么热络温暖,总是冷冰冰的,让人食不下咽。 她止住了哥哥总给自己布菜的手:“哥哥也吃,我够得着!” “够不着可以站起来夹,咱家就咱们爷仨儿,不拘礼数,想怎么吃怎么吃!”袁胖显然看出了君芜之前的拘束,有意让她放开。 “嗯!” 君芜感受到爹爹的有意放纵,十分欢喜。吃得摇头晃脑,够不着的,果真站起身来绕着桌子夹,还非常自觉地拿碗给爹爹和哥哥都盛了碗豆腐鸡蛋汤。 给袁胖高兴的,早知道当爹这么惬意,自己从前早干嘛了。 不过看着君芜此刻欢欣愉悦的样子,他觉得和自己之前和谢九州下意识无条件满足她提出的需求不无关系。 她当下的情绪明显比之前外放多了,之前的笑容更偏收敛,细碎笑意融化在眼睛里。而现在的笑容,像一朵牡丹花,已全然开放,灿烂至极。 让人光是看着,就发自内心,觉得浑身暖烘烘的。 这孩子出身大户,从小自是礼数严谨,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皆受礼法所制。 自她来到九芝堂,他便注意到,这孩子不论是说话还是举止,皆是小心翼翼,生怕惹了厌烦,就算是提出合理需求,也是战战兢兢,生怕被拒绝。 就像刚才用餐,在自己这个所谓的“长辈”动筷前,她是绝对不会动筷的。 他很费解。 按理说不应该啊。 作为君家掌权人的唯一女儿,从小悉心教导这不错,可处处掣肘、谨小慎微... 不太像。 不,是南辕北辙。 这其中肯定有故事。 这样的家族出来的孩子,任性纨绔都是常态,经商背景还要加上强势狠厉、说一不二。 而君芜... 别说没有了,简直全是反着来的。 他很费解,十二万分的费解。 难道她并非君家血脉?也并非君家继承人? 否则谁那么大的胆子,在君家,给自家小姐委屈受? 不明白,想不通,不知道。 他只晓得,就算是失忆,而且是心因性失忆,前后性格行为模式绝不可能变化跨度如此之大。 只可能,这就是她先前的影子。 一顿饭吃饱喝足,三人吃得拍肚挺腰,异常满足。 趁着日头还烈,外头没那么冷,谢九州搬了躺椅,拿了被子,将君芜裹严实,放在躺椅上,安置在院子里晒太阳。 只因为有天听见袁胖嘟囔:“这孩子脸也太白了...” 谢九州私心觉着,袁胖一个大夫,不会无缘无故说这句话,所以他很认真地找了一个有效解决方案:晒晒太阳就黑了。 但他很明显没听见袁胖的后半句:“...瞧着跟小仙女下凡似的,真叫人稀罕。” ...... 袁胖洗涮了碗,躲在门后面看着谢九州安置好君芜,忙朝他勾勾小手示意进屋。 谢九州看着袁胖这小动作,辣眼睛得很,这怎么跟城中区勾栏巷里那招人的女子那般相像? 谢九州不想理他。 袁胖没法儿,直接出来将谢九州拽进了屋, 还生怕君芜听见,特意压低了声音: “你对君芜以前比较熟悉,她现在的性子和从前一样吗?” 话音刚落,谢九州刀锋般锋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 对对对,就是这个眼神,又又又来了。 不管看见多少次,袁胖还是会下意识腿软想跪。 但想到这可能对解析君芜后续病情有好处,还是硬着头皮顶着谢九州杀人的眼神继续问道:“咱只有尽可能了解君芜,才能找到她打开心门的钥匙,难道你想让她一辈子都这么无知无觉地用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吗?”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谢九州心中的隐秘。 说袁胖在处理贺娘子的事情上优柔寡断,在君芜的事情上自己又何尝不是。 谢九州厌烦了这五年来,每次只能偷偷跑去城中区,藏在街边巷角,静静等候她的出现。 厌烦了只能远远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不怒自威,而无法靠近半步。 他奢望的日子就在眼前,就像做梦一样,想永远沉浸其中,不愿醒来。 可这样的选择对君芜是最好的吗? 她值得更好的生活,也应该在病愈清醒后做出自己的选择。 而不是像袁胖说的,无知无觉,用另一个虚假的身份得过且过。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玉白的脸上立时肿了起来。 这巴掌猝不及防,吓了袁胖一跳:“你疯啦?!我让你说说君芜的过去,你打自己干嘛?” 谢九州垂下眉眼,掩住了心中翻涌的浓烈悔恨;“我做错了事。” 他之前竟然不想让君芜恢复记忆,对她产生了强烈的占有欲,就像兽类喜欢将猎物拖进自己窝里慢慢享用一样,这样的想法,却让此刻的他不寒而栗。 他一定是疯了。 第32章 她变弱了 此刻的他并没有意识到,他当时的抉择,是因为看到失忆前的君芜一心寻死,而下意识出于对她的保护而做出的选择。 至于对错,无人评判。 “我不问了,你别这样,我害怕...”袁胖知道谢九州心硬狠绝,但从来不晓得,他对自己同样狠辣。 这样的谢九州,让他有点退缩。 “怕什么?你问我说。” 谢九州虽然是个未经世俗教化的狼崽子,但他是个知错就改的好狼崽儿。 “那...你确定不打我?”袁胖小心翼翼地询问。 “不打。” “你保证?” 刚才的谢九州还没啥表情,现下嘴一抿,斜眼一瞟,看袁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智障。 “我这不是跟你在一起没有安全感嘛。” 谁知道什么时候他那牙就会咬到自己脖子上,人家害怕嘛。 看着谢九州不想理会的眼神,袁胖只能继续之前的问题: “你觉得君芜失忆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这个问题可能有利于解开她的心结。” 谢九州:“她失忆前那场大病,她觉得是因为自己贪玩而耽误逃跑,导致父母被杀,绝望之下选择了投湖自尽。” “那据你观察,君芜失忆前后性子有无变化?” 这倒把谢九州问住了。 变化? 失忆前的君芜,他很少看见她笑,训斥手下商铺管事的场景倒是多见。 他曾离她最近的时候,就是5年前的宣安城暴雪。 当时食物短缺,天气骤冷,他在山中又饿又冷,便下山进城来碰碰运气,却未想到城中穷苦百姓日子更是艰难,冻死饿死的人比比皆是。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冻死时,一双温暖柔软的小手抚上了他的额头,给他喂了甜甜的热水。 或许并没有放糖,一切只是他的幻想。 那碗热水,如同生命之泉,在濒临死亡的前夕,瞬间涌向已无知觉的四肢百骸,让自己瞬间恢复生机。 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君芜。 一望无际的白色世界,身着红氅,冰雕玉琢的小人儿,向着自己,背光而来。 那时的君芜还很小,只有六、七岁的样子,身后跟着很多人,她却能有条不紊地安排他们去开济世堂,去收容暴雪中无家可归、食不果腹的灾民。 而那时的谢九州,仅仅只是被救助的一员。 在当时的自己眼里,君芜是狼王一般的存在。 冷漠疏离,头脑冷静,内里,却柔软的不像话。 至于失忆后的变化? 谢九州想起君芜来到九芝堂后,总是小心依赖的模样。 像是从一个威风凛凛的狼王,变成了时刻袒露粉嫩的小肚皮,渴望关注异常依恋的崽儿。 她变弱了。 十分的弱。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一样的脆弱不堪。 似秋日抽干水分,在枝头摇摇欲坠的枯叶,手轻捻,瞬间化为粉末,随风而去。 这样的她,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现在的她,和从前很不一样。以前的她,很强,现在的她,很弱。” 至少以前的自己,是不敢直视君芜的眼睛的。 而现在,谢九州觉得,她的眼睛很漂亮,像枝头上沉甸甸的黑葡萄,水润亮泽,让人不舍得移开眼。 袁胖:“......” 多说几个字会嘎还是怎么地? 不过,就现在看来,君芜的心结确实没有办法通过他们自己的努力解决,毕竟君家惨案的因由他们毫无头绪。 他们目前能做的,只是尽全力隐瞒君芜的身份,照顾好她的身体。 另外,她的名字怕是要改改。 之前她一直在家中养伤,与外界接触不多,姓谢名君芜。 这糊弄失忆后的君芜,绰绰有余。 但对付君家背后仇人的搜查,怕是躲不过去。 毕竟因为张二牛的死,很多人大庭广众看见过君芜的模样,如果名字对上,很难不会联想到君家。 “君芜的名字要改。”袁胖看向谢九州,“君家覆灭背后的人万一通过名字查到这里,怕是不安全。” 谢九州瞬间理解:“好。” “改什么好?” 谢九州:“跟我姓谢。” 袁胖急了:“跟我姓袁!” 谢九州淡定:“姓谢。” 袁胖:“袁袁袁!究竟谁是她爹?!” 之前因迁就袁胖说小话,谢九州一直弯着劲腰,现下慢慢直了起来。 对袁胖而言,谢九州站起来了,就意味着他的眼睛由平视变成了俯视。 袁胖:“......” 又又又来了,看着谢九州双手抱胸,下压的眼皮,冷白清凌的脸庞,只要不说话,便是满满的压迫感。 不行,凭啥每次都是我屈服? 袁胖这次硬气了:“这次我坚决不让,我闺女就得跟我姓袁!” 他昂起颤巍巍的胖脸,盯着谢九州极度不满的眼神,愣是拿出了自己的全部勇气对抗谢九州的专横不讲理。 “凭啥每次都是我让?这不公平!” 许是第一次看见谢九州,给自己留下了恐怖的印象,所以在每次博弈中,谢九州一瞪了,他就节节败退。 可是仔细一想,谢九州好像也没真的和自己动过粗。 想到这里,袁胖更加硬气了:“我,不,让!!!你能把我咋地!” 谢九州习惯了他的迁就,现下袁胖开始耍无赖,他还真没了办法。 毕竟他也不能真杀了他。 君芜会哭。 袁胖看见谢九州将抱胸的手放了下来,目露思索,心中窃喜。 要早知道耍无赖这么有用,何至于这么长时间屈服于谢九州的淫威之下? 哎?不对。 谢九州很有可能在顾及君芜的感受。 君芜,对,君芜。 可以找君芜问问啊。 而且... 袁胖小眼神精光一闪,看向正想兵不血刃如何解决掉袁胖的谢九州。旁观者清,如果真的任由君芜姓谢,上了身份文引,那他俩以后没可能了。 “什么没可能?”谢九州耳力过人,自是听见袁胖搁那儿嘟嘟囔囔。 这回轮到袁胖抱胸,神气满满看向谢九州:“你想做君芜的亲哥哥,还是她未来的夫君?” 谢九州:“夫君?” 袁胖:“就如同王婆和张二牛的那种关系。” 谢九州皱眉:“哥!哥!当哥哥!” 他可不会成为张二牛那样欺凌弱小的废物。 袁胖比喻刚出口就觉得有些不妥,果不其然,误导了。 袁胖:“......” 失策了。 这下可好,亲哥哥真的要板上钉钉了。 闺女要跟着这狼崽子姓谢了。 不行,绝不能退! “芜儿啊,我的亲亲闺女啊!!!” 袁胖小胖腰一扭,嚎上了。 谢九州:“......” 第33章 舍不得把我让给别人 从认识袁胖的那天起,谢九州第一次生出了想要杀掉他的冲动。听到他的怒嚎,谢九州额角的青筋“呯呯呯”直跳。 “袁化!!!” 两声暴吼,自然惊醒了院中正睡得暖洋洋的君芜,她睡眼惺忪,一脸茫然。 “怎么了?” 袁胖利索儿地朝君芜告状:“爹爹想让你们的身份过明路,上文引,可你哥非要你跟他姓,你说说,他这不是胡闹嘛!” 在君芜跟前,袁胖装得委屈兮兮,仿佛谢九州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嗯?”君芜糊涂了,“哥哥之前不是说我叫谢君芜吗?” 袁胖绞尽脑汁开始编:“之前...是!但现在我们才是一家人,既然要上文引,自是要跟我姓,不然哪里能证明咱俩父女的身份。” 还有一点,袁胖没好意思说,若是继续姓谢,他和君芜是异姓,自是不能呆在一家的,有碍声誉。若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又是一场祸事。 “好,那就听爹爹的,姓袁。”君芜几乎是瞬间明白了爹爹的用意,也理解爹爹的良苦用心,她自是成全。 可谢九州就不是那么好打发了。 君芜看出了哥哥的欲言又止:“一家两姓确实不太好,改姓免了很多麻烦,哥哥呢?要改吗?” 谢九州糊涂了。 不是,为什么他也要改? 袁胖得意了,君芜耐心解说:“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一家两姓,若旁人问起,还需解释,若都改姓袁,则免了他人对咱们家过去的窥探。” 谢九州懂了,和袁胖、君芜住在一起,需要一个合理的名头。 但...袁九州? 也太难听了。 谢九州皱眉。 袁胖达成目的,自是心里松快了,君芜跟着自己姓就行,至于谢九州...爱姓啥姓啥。 最后三人达成一致,谢九州不改,君芜跟袁胖姓。 名叫,袁君。 至于为什么取“君”不取“芜”? 君芜说:“第一次听见“芜”这个字的时候,心里很难过。” 当袁胖建议另寻字起名时,君芜又舍不得“君”字。 最后纠结挑选,仅留一字。 君。 袁君。 君芜很满意,袁胖很满意,谢九州... 不重要。 于是,袁家第一代族谱就此写就。 袁胖身份有些特殊。 皇家太医被贬边境平民,官府自是留有文书。 可你说他有罪吧,倒也没有。 毕竟人家就算有罪,也已经接受惩罚了。 可你说他是平民... 城西新任父母官程应才:“袁大夫啊,你来说说,像你们这种大官被贬成平民的,他的一干权益和普通百姓一样不?” 袁胖:“......” 这个县太爷,对他俩目前的身份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不过好在,他俩臭皮匠也顶不上一个诸葛亮,也不敢大肆宣扬,找户籍文书悄默声儿就给办了。 袁胖在写谢九州身份时留了个心眼,写的:谢九州,远侄,父母双亡。 反正是关系能多远就滚多远。 袁胖看着手里崭新的文引,心里舒坦了。 从今天起,咱也是有闺女的人了。 人生三大喜,老婆、孩子、热炕头。 孩子有了,热炕头回家就砌,老婆还会远吗? “哈哈哈哈~”袁胖站在衙门口,笑得像个傻子。 待袁胖怀揣着新出炉的文引回到家,顾娘子带着她丈夫和儿子已经开始砌厨房了。 顾娘子的儿子今年已经18岁,人长得周正,性格随了顾娘子,爽朗大气,手脚麻利,可就因为近两年田地收成不好,边关动荡,家里能出手的彩礼,没人能看得上。 倒是有个互有情意的青梅竹马,但也架不住父母之命。 那家当家娘子说了:“没有五两银子免谈!” 毕竟近邻多年,顾娘子懂他们的顾虑。要是自家有这么个水灵灵的姑娘,也不忍让她到这样条件的家里受苦。 现下袁化给了他们这样赚钱的机会,自是一门心思把活儿干得漂漂亮亮。 顾娘子的丈夫看着老实讷言,袁胖和他打招呼时,还有些脸红害羞,这让袁胖感到很稀奇:“顾娘子,你这样外放的性子,顾兄弟是怎么入了你的眼的?” 顾娘子打趣一笑,声音朗朗:“什么入了我的眼,当初是我追着他娶得我!” “啊?” 这倒是在袁胖意料之中,没觉得惊讶。毕竟顾娘子的性格,要是自己没看上,就靠顾兄弟那内敛的性子,一百年估计也成不了事。 在一旁好奇观察顾家父子砌墙的君芜,听到顾娘子这话,倒是瞬间来了兴趣:“顾婶婶,还能女追男吗?好神奇!您竟然做到了!当时是怎么追的啊?” 这下可好,话头一开,一旁干活的顾兄弟,脸红到了耳朵尖,手下的活计干得更麻利了。 顾娘子可丝毫没忌讳,这件事,算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做得出格,却从来没后悔过的一件事,她骄傲着呢。 迎着君芜求知的小眼神,顾娘子自是和盘托出。 “当初他家穷,务农为生,一年到头也剩不下几个钱,掏不起彩礼。而我娘家那时候兄弟团结,搞了点小买卖,日子还算可以。所以当时我父母一直看不上他,想给我物色更好的。” “可我打小就稀罕他,他虽说性子内敛,从不将情情爱爱挂在嘴上。但我知道他眼里心里都一直有我,不然哪能从小到大我每次受伤遇险,他总能第一时间找到我,给我背回家?” “他也知道自己掏不起彩礼,不想我为难,所以离我远远的。但我不啊,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非他不嫁。” “我天天追着他,烦着他,四邻八乡都知道我喜欢他,所以渐渐的,没人敢上门提亲了,毕竟谁也不愿意娶我这样心里明显装着别人的人。” “当时我父母对我没办法,他更无奈,我当时连私奔都跟他说了,他还是不松口。” “我本来想着将自己的私房钱偷偷交给他,让他当彩礼应付我父母。他还是死活不肯,只留下一句:你等我!然后就几天都不见人影。” “他回来我才知道,他去了深山采药打猎,硬生生凑够了彩礼,还多出很多银子。拿着这些钱去我家提了亲。当时人看着还挺精神,可就在我父母同意的那一刹那,他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我们都吓坏了,抬着他去看大夫才知道,他背上被野兽爪子抓出了一道道血痕,可他愣是强忍着疼把猎物背了回来,换了银钱,体体面面地交给我父母。” “从那以后,我全家都认他这个女婿,毕竟能把娶我的彩礼钱看得比他的命还重,想我婚后自是不会受什么委屈。” “婚后我就问他啊,从没进过深山打猎,怎么就突然有勇气去了?还单枪匹马?他说,他舍不得把我让给别人。” 顾娘子说完,整个院子静了一静。 然后就是此起彼伏的惊叹: 君芜:“哇!!!” 袁胖:“哇!!!” 谢九州:“......” 一旁无脑砌墙的顾兄弟,头顶“噌噌噌”地冒着热气。 ...... 第34章 她以前太累了 刚才还看着顾娘子星星眼的君芜,现下又开始看着顾叔眼冒星星。 谢九州:“......” 任谁也无法共情此时的谢九州。 毕竟谁也做不到和他一样,猎只成年棕熊都和呼吸一样简单。 谢九州看着面色平静,内里早已翻江倒海。 他上前,将君芜正用热切崇拜的眼神看着顾叔的脑袋,给一巴掌转了过来。 看着他。 君芜:“???” 面瘫脸谢九州:“哥哥比他厉害。” 并没有见过谢九州打猎的君芜:“...哦。” 然后继续星星眼盯着正干得热火朝天,实则想赶紧跑路的顾叔。 谢九州:“......” 心里委屈怎么办? ...... 顾成和顾春旺本就是搭房建瓦的老手,更别提父子搭配有多默契了,在谢九州和袁胖时不时的帮衬下,一下午的时间,就将厨房搭建完成了。 新厨房完全不同于之前四处漏风的草棚,由砖瓦堆砌,做工细致,用料扎实,四面围墙。 阳面留了大窗,就算是寒冬腊月,外头风沙走石,屋内也不影响分毫。 拆了半拉灶台后,顾成又给砌了两个灶台,以后等东屋盖起,可以边做饭,边熬汤,还能把炕烧上。无论外头多冷,关上窗,躺进被窝,总是暖和的。 袁胖听着顾成的讲解,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热炕头快有了,老婆就不远了。 袁胖笑容更灿烂了。 顾成看着,心里松了口气。这么大方的主顾还不挑理,也是遇到好主家了。 得,双向奔赴了。 但...还有一点,君芜觉得不太愉快。 她指着医堂和院子玄关:“爹爹、哥哥,你们觉不觉着,咱家其他的房屋摆设都配不上这个厨房了?” 谢九州:“......” 袁胖:“......” 好像...确实... 新厨房:青砖绿瓦。 旧医堂:颓垣断堑。 两个违和的...似不应该出现在一个画面里。 怎么办? 谢九州和袁胖对视一眼,又很默契的看着君芜。 君芜:“???” 君芜:“看我做什么?” 俩人又非常整齐地移开了视线,看着四处漏风的医堂,齐声道:“改!!!” 顾成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媳妇儿做饭的活儿,能给自己捞来重建房子的大单,还不是建一间,而是三大间! 这对于顾成挂靠的建房小团队来说,是入冬后的唯一一单! 这可给他激动坏了,麻溜地找来了兄弟们,准备规划开干。 至于事情是怎么从做饭到建房的? 顾成属实没看懂。 别说顾成一家子了,君芜也是一脸懵,事情究竟是怎么进展到如今这步的。 完了,她又困了。 谢九州知道君芜的身体撑不住,这个点差不多该困了。 一回头,果然,小眼神已经开始迷糊了。 谢九州走过去一把抱起君芜,吓得她清醒了一瞬,看见是哥哥,眼睛又闭上了:“哥哥,好困。” 谢九州轻声哄着:“睡吧,哥哥在。” 君芜放心地睡了过去。 君芜自病后每日绝大多数时间都在睡,而且一旦入睡,很难叫醒。刚开始谢九州很担心,不知道这是否正常。 袁胖解释:“这是身体在自我修复,而且她以前太累了。” 谢九州没懂,为什么会累? 袁胖忙着手头配药,头也不抬地回:“她才12岁,还是小姑娘,谁家12岁就让孩子抛头露面,掌管家中生意的?而且就君芜而言,她不仅没出纰漏,还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大家有目共睹,这可不是寻常人能够做到的,必是背后付出了非同常人的努力。” 谢九州懂了。 她需要休息。 很需要很需要。 听着外头院子里人来人往,准备建房的嘈杂声,谢九州看着君芜宁静安详的睡容,还是无法放任她睡在这样的环境里,担心她休息不好。 他请顾婶儿帮忙找一处安静的房子,在房子建成前,能让君芜和贺婶儿休养。 顾娘子:“贺娘子家那房子不是空下来吗?她已经脱离张家,自是没有什么闲杂人打扰她俩养病,现在就可以搬过去住。” 谢九州自是希望越快越好。 他从贺娘子身边拿了钥匙,和顾婶儿过去把房子简单打扫了一下,打包了君芜的被褥,将两个伤员搬了过去。 而袁胖... 他在各种付钱、付钱、付钱... 直到体力跟不上,他直接塞给顾成一百两银票,看着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我相信你!你能做得很好很好!” 说完还拍了拍顾成的肩膀,竖了个大拇指。 袁胖心里只有一句话:能不能别让我东奔西跑了,二两肉都要掉没了! 顾成:“......” 哎不是,别家都恨不得眼睛安在自己身上盯着,怎么到了袁大夫这儿啥都撒手不管了? 顾成忐忑了,拿着百两银票的手有些颤抖。 这下好,本就因为媳妇儿每月二两月钱战战兢兢的自己,心里更不踏实了。 ...... 袁胖是这样子规划的,自家房子和院子合起来刚好是个长四方,医堂和后堂紧挨,在整个房子的北边,重建时位置不变。 新厨房刚好在东墙的中间,先前被雪压塌的东屋,在新厨房和南墙的中间,离南墙的大门最近,自己和谢九州一起住。 医堂和厨房中间的空地,再建一间,留给君芜。 这样在厨房靠君芜房间的北墙边,再砌个小灶台,专供烧炕。这样不管是哪个房间,都能睡上热炕头。 茅房就还在原位,放在西南角。 建成后,医堂堂屋,放药柜、柜台、问诊台,后堂放几张留观的床位。 给两间卧室砌上炕,再给君芜搞个梳妆台,院子再种上爱吃的菜,养上几只鸡鸭鹅。 每天都是五菜一汤,老婆孩子热炕头。 哎呀呀,这小日子美的,简直不像真的。 “袁大夫?袁大夫!”顾成看着袁胖说着说着就开始神游天外,赶紧叫回神。 “你看房子格局需要改吗?” 袁胖擦了擦嘴角的口水,连将刚才自己臆想中的画面尽数讲给顾成听。 顾成悟了:这哪是突然决定的,这说的条理分明,井井有条,明明是早就规划好了。 不愧是原太医,就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 刚在流口水的五秒钟幻想出房屋格局的袁规划:“......” 第35章 人呢?饭呢? 顾成纠集的20人建房小团队果然靠谱,不一会儿时间就将之前付过钱的砖瓦木材等建筑用材给运了回来。 天刚擦黑不好做活,顾成便和袁胖商议每日每人50文的工钱,不管饭,工期一个月。 袁胖不了解行情,但顾娘子知道。 这个价格已经是顾成谈成的优惠价,就为了报答袁大夫的无条件信任。 “不管饭50文?”袁胖很惊讶。 刚才随着建房兄弟们东奔西跑,他也不时和他们聊上几句,20个兄弟里一多半家都离这儿挺远,走路一来回得一个时辰。 这对于干体力活的兄弟可能不算什么,对于长期缺乏锻炼稳坐医堂的袁胖来说可就要了命了。 “他们家离这儿那么远,到了饭点吃什么?”袁胖不解。 “来上工前家里婆娘自会给准备烙饼,回头就着馒头也能对付一顿。”和袁胖打了一下午的交道,顾成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这哪行?!他们这干体力活儿的,又是冬天身体哪能受得了?!” 袁胖之前穷的时候自是知道每天苞米就红薯,红薯就芋头的滋味有多难受,现下有钱了,自是不想看见还有人跟他受同样的苦。 没办法,当大夫的,就是容易心软。 不然以前的自己,也不会过得那般穷酸。 袁胖有心帮扶,却也不想让人觉得自己是冤大头。 “你们以前每日多少文?” “60文。”顾成也不隐瞒。 “那这样,顾兄弟,我信你,也信你带来的人!每人每日工钱调到80文,由顾娘子带头找两个厨娘,每日管兄弟们中晚两顿饭,同样给开每日80文的工钱,有荤有素量管够,饭就在新厨房做,干活的兄弟们就在这里吃。” 听到袁胖这话,顾家两口子都惊呆了。 这是哪里来的冤大头?啊不,活菩萨?!!! 显然在两口子的经验里,没人砍价越砍越高的。 顾成老实了一辈子,自然不能接受让近乎恩人的袁胖吃这么大一亏。 “不行不行!这不合适!我是看在你信任我们两口子的份上主动找兄弟们讲价的,你不用有什么负担。你要觉得心里过不去,那我就不打折扣了,恢复60文,就60文。” 顾成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何德何能?能受如此大的恩惠?! 袁胖心想:反正钱都是大风刮来的,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大风”本人,君芜:“......” 袁胖在建房这件事情上,虽大方了点,却有自己的考量。 他带两人进了后堂,肃声说道: “我被贬至边境,成为平民这件事,想必你们有听说过。” 两人点了点头。 “之前我心灰意冷,得过且过,邻里关系疏离,才导致君芜、贺娘子在大街上被打杀,无人出头阻拦,也无人及时告知于我,才伤重至此。” “而顾娘子在我家最需要帮衬的时候,主动伸出援手,不求回报,我袁化感激之至!更是从这件事看出你顾家人家风清明,人品贵重!” “这工钱不止感谢你们的细致做工,还有我们真诚相交的情意。若顾兄弟和顾娘子信得过我,往后你顾家有难之时,我袁化必倾尽全力帮扶,不求任何回报!” 说着,袁胖双手握拳,弯身作揖。 这可吓坏了顾家两口子,相比顾娘子的不知所措,还是顾成稳得住些,连忙扶起袁胖的手,郑重说道:“此后袁大夫有用到兄弟地方,我亦义不容辞!” “嗯!”袁胖松了口气,以后君芜和贺娘子也算是多几双眼睛帮忙照看了。 “那工钱还是太多了,你还管饭,要不60文管两顿饭?或者80文不管饭?不行袁大夫,80文太多了,这不合适,万万不能这个样子...” 袁胖:“......” 顾兄弟之前不是走的害羞讷言的人设吗? 人设呢? 崩没了? ...... 被顾成缠得烦不胜烦的袁胖直接越过他,通知了队伍里的20个弟兄。 自然收获了一片叫好声。 他们下意识以为是顾兄弟努力的结果,迎着袁胖殷切地等着感谢的目光,勾走了旁边顾兄弟的肩膀。 袁胖:“......” 不是,这毛不是从我身上拔吗? 咋感谢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 很快,贺娘子找了两个手脚麻利、人品可靠的厨娘,带着自家儿子顾春旺上街置办了全乎的厨房用具锅碗瓢盆,刀钵筷勺,砧板蒸笼等等。还买好了肉和菜,准备做帮工们的第一顿饭。 新厨房虽有三个灶台,但对于每天两顿近30人的饭食而言,还是有些不够用。 一听顾娘子要求再搭两个临时灶台,顾成和手下的帮工们麻利地垒了起来。 九芝堂的小院,在袁胖定居后,第一次人气如此旺盛,人声鼎沸。 热闹得袁胖都有些不习惯。 不过,总会习惯的,很好的开始啊。 为了两个孩子,也得努力向上看。 孩子? 袁胖想起谢九州。 心里有些膈应。 谢九州不算。 嗯,心里舒坦了。 为了闺女,也得努力好好赚钱,好好生活。 嗯。 就是这样。 还饿着肚子看孩子的谢九州:“...阿嚏!!” 这都到饭点了,人呢?饭呢? ...... 袁大夫相信顾家,但他们自己却不能大意。 顾成让儿子准备了两个全新的账本,一个记录,一个备份,他和袁大夫人手一本,每日核对。 小到锅碗瓢盆,大到砖瓦木材石板,事无巨细,笔笔入账。 不仅如此,每个房屋用材的后面都标记了当日单价和店铺地址,方便日后核对。 账本交给袁胖的时候,他都惊呆了。 不愧是自己选中的人,靠谱得厉害! 果然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 单把一门手艺研究透,干到极致,那也是非常值得尊敬的。 在顾娘子和两个厨娘手脚麻利、流程清晰的操作下,五个灶台同时开火,不一会儿近30人的饭就做好了。 顾娘子拿过来食盒,先将袁家几人的餐食盛出,让人送了贺家。这才张罗着帮工们的吃食。 眼巴巴等着吃饭的帮工们,自是看见主家和自己竟吃得一样,心里多少有些触动。 像袁家这样毫不敷衍压榨他们的主家并不多见,不少人更是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定要将此次的活干得大大超出主家的预期! 于是,一个月后,袁家的成品小家成为了城西区最特殊的存在... 也成为了顾家建房小队的活招牌!前来预约建房的订单应接不暇,此乃后话。 ...... 这夜,君芜和仍在昏睡的贺娘子住在了贺家,由顾娘子帮忙照看,幸好君芜近两日都睡得死沉,晚上倒没折腾顾娘子。而白天,则由谢九州和袁胖照看。 是的,建房的诸多事宜,袁胖全权交给了顾成一家子。 他刚开始倒也想管,但在顾成的一问三不知下,袁胖退却了,术业有专攻,建筑这活儿还是得专业的人干。 袁胖只有仨要求: 结实! 千万别像东屋一样雪一压就塌了,太吓人了! 冬暖! 他一点都不怕冷!真的!!他怕他闺女怕冷... 夏凉! 这个...确实是自己个儿需要,胖人怕热嘛,理解一下啦。 本以为会听到“琉璃瓦、木雕、彩绘”等艺术追求的顾成:“......” 这要求真是相当的朴实无华。 ...... 第36章 一百两帮你杀个人,童叟无欺 斯修竹很发愁。 自小在殿下身边长大,吃穿用度自是不用操心,平时也养成了大手大脚的习惯。 被殿下赶出来后,他才发现,兢兢业业十几年,一朝回到生命原点。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一等贴身侍卫每月50两的月银,到手只剩下一百两?! 钱都去哪儿了?!!! 斯修竹感觉自己失忆了。 他看向了手边正蹲着啃烤红薯的十一、暗一二三四。 很好。 这五个呆瓜手里的银子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 他觉得有了几分安慰,好歹不是自己一个人的锅。 但看着他们手里用自己的钱买的烤红薯,斯修竹觉得自己头又开始疼了。 这几日,他们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在城西排查。 你说他们不努力吧,他们不眠不休。 可你说他们努力吧,毛儿都没查到。 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的银子快花光了,几乎全都花在了吃喝上。 他们本以为被踢出编制,至少也还能领月钱。 但万万没想到,平时和颜悦色的账房管事头一次对他们黑了脸,学着殿下的表情动作跟他们演上了:“人找到,钱照领。没找到,随便哪儿找个坑,把自个儿埋了,别回来丢人现眼!” 现在好了,人找不找得到都是其次,他们能不能活下去才是当下的重中之重。 毕竟,就他们之前的花法,明天就可以把自己给埋了。 ...... 十一和暗一二三四这两日看见斯修竹的眼神,多少带了点怨念。 毕竟要不是因为他,他们五人也不会像如今这般风餐露宿,朝不保夕。 他们原本都是是侍卫队和暗卫营一等一的精英。 可放出了府... 难道要和别人一样挂个牌牌,上面写着:一百两帮你杀个人,童叟无欺? 不行!他们要脸。 ...... 斯修竹终于开始重视没银子的这个问题,且多日玩命儿地找人,就算是他们,也已经到了体力和意志的极限。 他们需要绝对安全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觉。醒后第一件事,先找个买卖做着,边赚钱边找人,别人还没找到,他们先饿死了。那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他们已经睡不起客栈,六个人3间房一晚上竟然需要6两!能买好多烤红薯了。 没办法,附近租了个房子,三两一个月,斯修竹觉得,自己突然就会过日子了。但...看着手中仅剩的五两银子,还是心疼得直抽气。 这一夜,是近半月来,六人睡得最安稳舒服的一夜,人没找到,钱没有,明天要是没搞到钱,就可以洗一洗直接埋了。 所以他们睡得相当的安稳。 就像已经死了一样。 ...... 至于他们租的哪里的院子? 贺家和顾家的中间。 和君芜今晚睡的床,就隔了一面墙。 ...... 第二天一大早,鸡鸣刚过,顾娘子便起床给袁家三人和贺娘子张罗早饭。 四个人的饭可比昨天那30人的饭简单多了,顾娘子担心两个病号不好消化,并未准备油腻难消化的食物,煮了加了青菜的皮蛋瘦肉粥和木耳肉丝汤,还有青菜包和猪肉馅的包子,准备了些爽口小菜。 袁胖和谢九州昨晚睡在还未拆的后堂,还没清醒就闻到了包子特有的香甜肉香,浓郁扑鼻。 袁胖闭着眼动了动鼻子,猛吸了几口还吧唧吧唧嘴:“谢棒槌,我梦到皮薄馅大的大肉包子了,好香啊...” 谢九州挂念君芜,睡得比较浅,听见袁胖的话便起身走去窗边,正好看见顾婶儿在卸刚蒸熟的包子。 谢九州:“顾婶儿确实蒸了包子。” 听到这话,口水直流的袁胖眼睛都还未完全睁开,披上外袍穿上鞋就往院子里钻。 顾娘子被匆匆忙忙跑过来的袁胖吓得手一抖,差点翻了手里的蒸笼:“哎呀袁老弟,你可看着点,我做得多着呢,肯定够你吃!” 昨天两家都透了底,双方都是真诚之人,之后的交往便免了许多客气和顾忌。 也是昨天顾娘子才知道,袁大夫刚值而立,和贺娘子同岁。和他们两口子虽兄弟相称,却是小了七八岁。 袁胖还睡眼惺忪,小眯眯眼睁开一条缝,就伸出他的小胖手,准备“玷污”白胖胖的大肉包子。 顾娘子哭笑不得,上前拍掉袁胖蠢蠢欲动的小爪子提醒道: “哎哎哎,不可以袁老弟,大家都还没吃,你可不能糟蹋了!而且刚出炉,烫着呢!你先去洗洗,我这就给你拿几个出来晾着!快去快去!” 袁胖心里有些落差,昨天在顾娘子嘴里还是活菩萨呢!今天就变成了偷吃的袁老弟。 这地位滑落得也太快了些吧。 他有些委屈巴巴。 一步三回头看着香喷喷还腾着热气的包子,一脸不舍。 待他洗完回到厨房,发现顾娘子给他一个人就备了一大篓的肉包和菜包,还有蛋粥和小菜,满满当当摆了一小桌。 顾娘子看着他一脸慈母笑:“吃吧吃吧,尝尝我做的合不合胃口。” 袁胖拿了一个咬了一口,口感软嫩,鲜香不腻,肉香十足。 美食风味瞬间席卷袁胖神志,他突然觉着,自己又活过来了。 ...... 谢九州洗漱后没留着吃,拿着装满餐食的食盒径直去了贺家。 听顾婶儿说,昨晚贺婶子醒了一次,喝了药又睡下了。袁胖大大松了口气,能醒来就问题不大。嘱咐谢九州,大病初愈,肠胃脆弱,只能喝清粥,不能吃肉包子。 谢九州点了点头,问君芜能吃吗? 袁胖已经一手一个吃上了,边吃边含糊道:“菜包和肉粥可以喝,肉包子先放放,等痊愈了再吃。” 谢九州提着食盒看着吃得满嘴流油的袁胖皱了皱眉,但愣是忍住没刺挠他。 以前谢九州是不太看重什么餐桌礼节的,但自从有了君芜... 他无时无刻不觉得袁胖的存在有点辣眼睛。 算了,眼不见心不烦。 谢九州转身去贺家送饭了。 他刚走没多久,顾成就带了几个人进了院子,全是生面孔。 顾娘子看了看还在“饕餮进食”的袁胖,起身出了厨房打招呼:“这几位兄弟面生啊,是新来的帮工吗?” 顾成笑着说:“是啊,工期短,木匠、石匠、泥瓦匠、麻绳匠这些我们齐全,就是干体力活的缺人手,正好,咱隔壁老姜的房子租给了这几个大小伙子。这不,听说咱这儿缺人,工钱高还管两顿饭,就给介绍过来了。” 说着靠近顾娘子,小声地咬耳朵:“虽说没啥建房经验,但我看他们都生得精壮,干活定是一把子好手,咱不亏。” 顾娘子自是答应着。 本来想着一天管两顿饭已经很可以的斯修竹六人,透过厨房大窗户看见了一屉屉的大肉包子...齐齐咽了咽口水。 “那个...顾...顾大哥,我们六人每日多干点活,能不能把早饭也包了?”没主动要过饭吃的十一十分得不好意思,但...和吃相比,脸算什么? ...... 是的,斯修竹等六人找到的第一桩活计,是帮君芜家盖房子。 赚君芜的钱,蹭君芜的饭,盖君芜家的房子,丢晏安和的脸。 ...... 至于作为暗卫营出身的暗一二三四为什么开始在人前现身了? 和饿死相比,脸倒也不是那么的重要。 ...... 第37章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说斯修竹六人没有建房经验,那是丝毫水分都没有。 毕竟他们谁也没能想到,从小苦练必杀技的自己,长大后会有一天,要靠垒房子过活。 顾成有些头疼。 他是真的头疼。 他想不通,为什么那么坚硬结实的砖瓦,到了斯修竹六人手里,就那么水灵灵的碎了。 自己买的最牢固粗壮的麻绳,让他们轻轻一拽就断了。 那么厚重的石材,他们一背就裂成两节了。 就这么一小会儿,六人干翻五六十块砖瓦石材了。 要不是他亲自上门选的材料,他都要怀疑是不是店家以次充好了。 顾成有些后悔,请这么几个不着调的,来加入自己的队伍了。 袁胖早上自是知道来了新人,但也没当回事儿,毕竟已经将建房之事全权交给了顾成,自是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但看着顾成今日的脸越来越黑,在院子里翘个二郎腿晒太阳的袁胖有些心虚,他主动上前戳了戳顾成的肩膀搭话:“遇到啥难事了?是钱不够了吗?我这里还有...” 说着爪子就伸进了交领里,准备拿出自己背着谢九州藏的私房钱。 “不是,钱够的,就是新来的小子不会做事,毛躁得很,咱们新买的砖瓦有些损失。” 说着便抬起胳膊指给袁胖看。 只见东屋新砌的墙面,一半,整整齐齐完完整整。另一半,每块砖几乎都碎成了八瓣。 袁胖有些奇怪:“这半边墙用的砖是不是不太好?” 顾成:“都是同一批,我选的质量最好最结实的,两边唯一不同点,是砌墙的人。” 他俩正说着,就看见十一拿了一块完好的青砖,放在了抹好灰泥的墙上。当他手拿开时,砖就变成了八瓣。 更诡异的是,每块砖的八瓣,似乎裂得还颇有章法。 袁胖:“......” 顾成:“......” 这边他俩还没搞清楚砖是怎么裂的,背后又传来“哗啦啦”的声音。 只见暗一拿麻绳绑着的砖瓦,碎了一地。 袁胖和顾成转过身来时,只看见了暗一拿着麻绳的断头处在那儿自言自语:“这绳子咋这么脆?一拉就断,这让我咋干活?” 袁胖、顾成:“......” 这下袁胖还没出声,顾成已经看不下去了,曾经那么谨言慎行的人,此刻竟也发出了一声怒吼:“停!你们新来的六个!过来!” 手头还在搬砖的斯修竹,和其他五人自是非常识相,马上放下手头的活计跑了过来。 眼前的人可是自己目前的衣食父母,话该听还得听。 顾成是看出来了,先前自己对他们“精壮能干”的第一印象,并没有错。 错就错在,他们“精壮能干”的程度,和其他人,明显不在一个层级。 手劲儿也忒大了,那些砖瓦麻绳石料在他们手中估计和酥饼没什么区别。 顾成退缩了,让他们来干活的,不是来搞破坏的。 就今天他们这样的态势搞下去,兄弟们都得去喝西北风了。 顾成拿了六人半日的工钱,准备结给他们:“我们庙小,怕是用不了各位好汉,这是半日的工钱,等下吃完午饭,还请另谋他路。” 斯修竹六人看着手中的铜板傻了眼? 怎么就要另谋出路了? 十一反应最激烈,他可是砌墙砌得最好看的!等完工了,就能看见自己用心捏出的裂纹,连成一幅神龙出世了。 显然,在目前能喘气的人里,没人能懂他。 斯修竹自是不甘放过这个机会,毕竟像这家如此不问来处不问归去,给钱大方还包三餐的主家,一时半会儿很难找到了。 一旁的袁胖鼻子动了动,突然寻摸起了他们几人身上的味道。虽然都不太好闻,但他在几人身上都闻出了不同程度的沉香、龙脑香和麝香的味道。 其中一人身上,竟然还有马钱子和乌头。 虽然味道很轻微,而且被他们身上的酸臭掩盖了一部分,但他还是闻出来了,毕竟成为太医前那么多年的小药童也不是白当的。 更何况,从前的自己成天混迹于王公贵族之流中,对这几味洛都权贵都非常热衷的香料,自是非常熟悉。 “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来我家做工究竟有何目的?!” 离他最近的顾成,被肃声质问的袁胖吓了一跳。 但很快就反应来,跟兄弟们打招呼,围拢了过来。 想是这几位身份不同寻常,袁兄弟起疑了。 十一听这话,当下就急了。 唯一一次不伪装身份认真做活,怎么反而被怀疑不怀好意了? 十一冲上前准备理论,直接被斯修竹薅住衣领拉到了身后。 “不知袁大夫为何会这么说?”斯修竹弯起嘴角,尽可能用轻松的话语降低对方的防备。 他是殿下亲卫,自是少不了和各式各样的人打交道,如此训练了斯修竹快速调整状态,分辨形势,兵不血刃解决问题的能力。 但私下和暗一二三四,都下意识站成防守格局,以便快速脱身。 袁胖审视的眼神更加犀利:“我在你们身上都闻出了不同程度洛都权贵才会用的香料,还有你...” 他非常明确地指向了暗一。 “他身上带有马钱子和乌头这样的剧毒之物!你们千里迢迢从洛都来到边境,身上还带着剧毒!要说你们没有别的企图,鬼才信!说,谁让你们来的?!来我家有何阴谋?!” 此刻袁胖的灵台一片清明,心中十分确信自己的判断。 从没被冤枉得如此彻底的六人:“......” 就连平时最会皮笑肉不笑的斯修竹,此刻微勾的嘴角也略微有些抽搐。 难道要跟他们说... 是,我们以前是跟着殿下杀人夺权,可我们现在洗白了,不杀人,改找人了。 但没有经费,只能边干活儿边找人。 而且找到人也不一定能回王府,这活计估计还得继续,可能不光要养活自己,还有老婆孩子...哦,说不定还得养活那个找到的姑娘。 ...... 想到此,六人脸上不约而同都露出了委屈巴巴、无可奈何的表情。 袁胖:“......” 顾成:“......” 不是,一早上弄碎我几十块砖瓦石料,还随身带着剧毒暗戳戳要害人,我们还没说什么呢,你们怎么还委屈上了??? 第38章 这破坏力,顶一场龙卷风 斯修竹他们,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 如今能怎么办? 真诚,才是永远的必杀技! 斯修竹将队伍中年纪最小的暗四,拉到了袁胖面前,表情瞬间变换。 硬朗锋利的脸上愁容满布,双颊微红,眼角耷拉,嘴角抿起,一脸难以启齿的模样。 本来铁骨铮铮的背脊瞬间塌了下去,像是肩上背负着难以承受的重担。 斯修竹原本还安排了声泪俱下来着,努力了半天,努力了个寂寞。 这戏演得太少,他不太熟啊。 过。 暗四今年刚过14岁,因其根骨奇佳,心性纯一,自小潜心修炼,武学造诣不可小觑,故任暗卫营第四。 但他跟他的5个哥哥们相比,他长得实在是嫩。 鼻尖圆润,浓眉大眼,圆溜溜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汪清泉,肌肤胜雪,唇红齿白,双颊还带着婴儿肥。 被拽过来的时候,脸上还带着微颤。 这要是换上一身锦缎,额发束起,头戴金冠,要说他是名门贵公子,都没人怀疑。 暗四显然没少演这幕戏,被拉住的瞬间,小脸变得委屈巴巴,泫然欲泣,仿佛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的模样。 让人大声说句话,都怕吓到他。 斯修竹相当恳切地说道: “袁大夫,您确实目光如炬。我们六人确实来自洛都,曾在权贵府上当侍卫,但我因不慎犯错后被无情地赶出了府。” “恰巧听宣安城回都的镖局朋友说,我多年前失散的妹妹出现了些线索,我便带着我弟弟一路风餐露宿、风雪兼程来到此地。” 说着,还把手下的“弟弟”往前推了推。 听见又一次编出新版本的暗四,面不改色地配合着点头:“嗯嗯嗯嗯!” “我这几个兄弟看不下去,竟也径直辞了差事,同我北上...” 旁边的四人,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但余光看见袁胖他们看了过来,也同暗四一样,小鸡啄米般地点了点头。 “现下来到此地,我六人已是一贫如洗。拿了最后的盘缠交了房租,却连下一顿都没着落...” 很好,这余下的5两没过明路,就是我的私房钱。 “还好有姜大哥介绍,我们才能结识顾大哥和袁大夫这样好的主顾。” “你们可是我们哥几个的衣食父母啊,我们怎么会害你们呢?我们萍水相逢,有何仇怨要害你们呢?” 说完六人整齐划一地点了点头,跟训练过似的。 袁胖看了看他们身上穿得破破烂烂,几天没梳洗的模样,身上还都散发着怪味,心里不由得信了几分,但面上不显。 “那他呢?随身带着剧毒是为何?” 众人瞬间聚焦到暗一身上,暗一:“...” 相比斯修竹的见鬼说鬼话,十一的天生热络,暗四的受宠体质,暗一... 就是个实打实的锯嘴葫芦。 十棍子都打不出来个...那什么。 暗二擅伪装,这戏他熟,上前接茬:“长路漫漫,风险未知,自是需要些防备保命的手段。” “我们一路上没用过的!绝对没有毒害过人!” 十一说的是实话。 随殿下来到宣安城,这些日子确实还未收到杀人命令,故确实没用上。 袁胖让他们把毒拿给他看了看,包装完好,量还挺多,确实不像是用过的样子。 此时心中的疑虑已经扫除了九分。 “那即便你们没坏心,瞧瞧你们做的活计,我们不仅要返工,还得重新置办被你们弄坏的砖瓦石材。” “我们这儿庙小,也确实容不下你们这几尊大佛啊。” 顾成说的也是真心话,就这破坏力,顶一场龙卷风。 斯修竹难得卡壳了。 这些年光顾着追求武学巅峰,却没学过怎么控力,这可怎么办? 突然,场面僵持之际,人群外传来一声惊叫! 众人定睛一看,没地儿放而斜倚墙上,重达千斤的横梁突然倒了下来,旁边正好是顾娘子站着的位置。 顾娘子被吓得花容失色,此刻已是躲闪不及。 顾成看见这一幕,更是吓得肝胆俱裂:“媳妇儿!!!” 隔着人群,离她最近的暗一二三,没等斯修竹施令,直接轻功跃出人群。 暗一以极快速度拉了顾娘子离开梁下,暗二和暗三一左一右徒手止停了偌大横梁的下落趋势。 给在场众人惊出一身冷汗,愣愣地看着两位看着精瘦,实则力大无穷的壮士,抬着千斤重的横梁,轻轻松松放在地上。 袁胖和顾成连忙上前,一边安抚顾娘子的情绪,一边对暗一二三连连感谢。 要不是他们,今天怕是要有血光之灾了。 这下,“嫌犯”瞬间变成了救命恩人,顾成更是奉几位为座上宾。 打坏几块砖算什么? 我赔! 墙砌成神龙出世算什么? 我亲自拆了重砌! 和我媳妇儿的命相比,啥都能商量。 袁胖:“...” 这可都是我的词儿啊。 全被护妻狂魔给抢跑了。 ...... 此时袁胖的疑虑已全然消散,完全信服了斯修竹“千里寻妹”的说辞。 至少以他目前的脑瓜子,还看不出有什么破绽。 唯一有点违和感的... “京城大户人家的侍卫,平均水平都这么高了么?” ...... 暗一二三很显然没想到,自己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解决了眼前的生存老大难。 在他们看来十分寻常的轻功内力,会在宣朝边境小老百姓的眼中,是多么地令人惊叹! 先前对他们漠然防备的目光,瞬间变成热切崇拜的仰望。 连吃中饭的时候,他们六人都没能坐到一处。 为什么? 他们两两中间,都挤满了人,就为了问上一句: “你们能和书里讲的那样,腾云驾雾吗?” “你们力大无穷是吃了什么神仙药丸吗?” “你们从生下来就是这么厉害吗?” “侍卫是做什么的?也和我们一样,打猎建房子种地吗?” 六人:“......” 第39章 算了,毁灭吧,老子累了 看几人露了这么一手,袁胖这下倒是不舍得放手了。 就刚才那包剧毒的炮制手艺,即便是自己,也不曾达到。 心中更是生出,收容几人的想法。 毕竟自家现在,钱是有了,可若是君芜仇家真找上门,光靠自己这几两肉,怕是拦不住。 谢九州倒是厉害,可若来的是千军万马呢? 他们爷仨不见得能全身而退。 不行,还得继续网罗帮手。 眼前不就是现成的么。 危难之际雪中送炭,对方死心塌地生死相随。 戏本子不都这么写的么。 袁胖窃喜:还好有钱。 ...... “不行!!!” 寻芜小队代表斯修竹,正色拒绝。 “我也不是天天要你们打打杀杀,就是在关键时刻出手,给我们爷仨保个命就成!” “每月包三餐,二两月银呢!你出去打听打听,这已经是童叟无欺的良心价了!” 曾经每月50两月银的六人... 斯修竹被袁胖缠得没办法,他也不能真把自己的衣食父母得罪个彻底。 于是他和袁胖商量了个折中方案。 袁胖看上了暗一的炮制手法,让他来药堂给药材处理分类,顺便观察有无可疑人员盯着他们家。 君芜和贺娘子的病号饭总不能每天都让顾娘子分开做,于是派了暗四过去,以厨子的身份,行贴身护卫之事。 当斯修竹说他弟弟可以做护卫时,袁胖一脸不信: “他14岁武功高强?以一挡十?” 但当看见暗四施展轻功在屋顶上飞来飞去,还在院中打了一套他完全看不懂的拳法后,他妥协了。 毕竟,比他强,那是肯定的。 大不了,打不过可以带着君芜飞走啊,是吧。 十一...袁胖倒是没看上,但他自己主动请缨,想要成为新建房屋的“梓人”。 袁胖:“???” 斯修竹:“???” 啥叫“梓人”? 别说袁胖没听过了,看着十一长大的斯修竹都不晓得,这么生僻的词,他从哪疙瘩翻出来的? 十一:“哎呀,就是负责房屋美学的工匠,比如雕梁画栋之类的活计。” 袁胖、斯修竹:“噢~~~” 十一:“...” “可工匠里不是有木匠和画匠吗?”袁胖听顾成说过一耳朵。 十一双手抱胸:“我的审美,那可是在洛都熏陶过的,而且,我的武功也很高。” 他说的什么“审美”啥啥的,袁胖不懂。 但最后一句话,成功说服了他。 毕竟他们几人留下的越多越好。 袁胖觉得,自己想得很是妥帖,安排很是周密。 于是斯修竹定下,留下暗一、暗四和十一,用赚来的钱供养其他人,去继续寻找“妹妹”。 袁胖:“不知几位怎么称呼?” “斯修竹。” “十一。” “安一。” “安二。” “安三。” “安四。” 听到名字,袁胖感慨,这父母真不厚道,起个名字都偷懒。 不过... “安四不是你弟弟吗?怎么不和你一个姓?” 斯修竹:“...” 斯修竹一直自信笃定的脸皮,少见地出现了一丝龟裂。 “那什么...我父亲死后,母亲改嫁到安家,生下的他。”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悉呢? 袁胖心想。 哎,自己当时糊弄君芜身份的时候说的话,好像和这个有点异曲同工啊。 果然。 艺术源于生活。 扎根百姓,就是创造的源泉啊。 袁胖觉得自己要长脑子了。 ...... 饭后,暗四就被袁胖打包带到了贺家。 在袁家好不容易生出安全感的君芜:“...” 她试探性地问:“爹爹,这是你...在外面的孩子?” 用词,相当之委婉。 “外面”?“孩子”? 几口大锅从天而降,给袁胖砸的一脸懵逼。 将将把君芜和谢九州俩孩子身份给梳理清楚的袁胖:“...哈?!” 暗四一进门,谢九州就察觉到了隐隐的杀气。 这是他在猛兽中训练出的,对危险的直觉。 他上下审视着眼前这个,长着张娃娃脸的少年,微移脚步,挡在了君芜的面前。 作为暗卫,暗四很擅长隐匿气息和行踪。 这一日在人堆里露面做戏,已经让他适应了新的神态表情和身份。 但当他跨进这间屋子的一瞬间,就有一双凌厉、带有十足攻击性的眼神“咬”住了他。 让他下意识地开启了身体的防御机制,眸中精光一现,浑身紧绷,走步骤缓,斜身站立,随时准备战斗,或者逃跑。 一旁的袁胖和君芜还无知无觉。 此时的袁胖满脑子都是澄清:“这孩子...啊呸!这护卫...啊呸!这厨子是爹给你找的专门做病人饭食的,以后就由他来给你们做饭吃。” 不能给他安护卫的身份,解释起来又是一场麻烦。 君芜看着一张娃娃脸的暗四:“...” 越发觉得是爹爹的私生子了。 瞧,连厨子的身份都编排上了。 看着君芜明显不相信的袁胖:“...” 他太难了。 为么子就是不相信呢? 他要怎么证明他没做过的事情呢? 袁胖着急了,他一手拉过暗四的胳膊,快步走到君芜和谢九州的面前,指了指两个人的脸:“你们看看,我俩像吗?” 因为动作激烈,俩胖脸蛋连震动频率都一模一样。 君芜、谢九州:“...像。” 袁胖:“...” 算了,毁灭吧,老子累了。 ...... “他不是我爹。” 听见带着婴儿肥的娃娃脸少年出声,三人目光都看了过去。 暗四:“我爹死了,我娘改嫁,我来这里是为了赚钱,和哥哥们一起去找妹妹。” 口齿非常之清晰,将斯修竹之前的剧本给拓印了下来。 分毫不差。 袁胖:“嗯!” 他热泪盈眶,苍天啊大地啊,他三十年的贞洁保住啦。 他要真做了,也算! 问题是他没做,那可就太冤了。 君芜眼中的疑虑消散了,但谢九州没有。 这少年进门后的一举一动,他都在观察。 气息极其平稳,甚至如果不细心察觉,连他也可能会略过。 看似面容和善,人畜无害,笑容甜甜。 实则全身肌肉紧张,细看眼角,还有些他自己察觉不到的细微抽动。 看似乖巧安静,实则余光一直在观察周围环境,寻找有利位置。 这个少年,绝非普通人。 第40章 她刚摸我哪了? “真不是?”君芜眉峰一挑,仍是半信半疑。 袁胖满脸冤枉:“真不是!” 而且这种自证场景一般不是应该媳妇儿来问吗? 自家为什么是闺女?? 就很迷。 ...... 君芜看似没甚表情,实则松了口气,抱胸的双手缓缓放了下来。 既然不是爹爹的私生子,那态度自是另当别论。 她热切地迎了上去:“你叫什么名字?都会做什么菜式?” 她第一眼看见这个娃娃脸时,就觉得他漂亮得不像话。 像是叮咚深山泉水中遗落的一颗宝石,晶莹剔透,水光十足,秀色可餐。 就是这双眼睛... 她说完才意识到,这娃娃脸一直看着自己身后的... 哥哥? 她这才发现,这俩货不太对劲。 一个紧张得像是随时想要逃跑。 一个面带凶光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咬死他。 君芜:“......” 这哥哥捋捋毛儿还能要吗? 自个儿顶多怀疑怀疑私生子,哥哥竟然已经想弄死他了。 这跨度也太大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谢九州盯了他一会儿,发现他始终都只保持着防备姿态,并无攻击意识。 遂放下心来,大不了观察几天他的动向再做打算。 但... 自家妹子是不是过分热情了? 那眼睛细碎闪烁,明显是对新来的小厨子很满意啊。 谢九州眼神又变了。 刚松了口气的暗四:“......” 这活儿...他有点干不了。 打,不一定打不过。 但美食是他的绝对安全区,就像十一喜欢沉浸式研究杀人手法一样,他喜欢沉浸式研究美食。 这就意味着他做饭时,就如同刚出生的小兔崽儿一样,丝毫不设防。 每天被只“狼”盯着做饭? ...... 美食要失去灵魂了。 他要不完整了。 难受,想逃。 君芜看着暗四欲言又止,又看了哥哥那要吃人的眼神,自是知道哥哥吓着人家了。 君芜果断去了谢九州身前,推着他的肚子往后坐在椅子上,然后上手将他的脸转向了右边。 很好,压力解除,终于能好好说话了。 暗四:“???” 袁胖:“???” 谢九州:“......” 袁胖:我闺女牛掰! 暗四:这姑娘能处! 谢九州,一脸懵逼。 她刚摸我哪了? 谢九州难得宕机了。 君芜这几顿喝清粥,嘴里都快淡出个鸟儿,任谁都别想破坏她好不容易吃到美食的机会。 君芜一转身,板着的小脸瞬间笑意盈盈:“来来来告诉姐姐,你多大了?” 明显觉得君芜比自己小的暗四:“...14岁。” “姐姐”君芜:“......” 脸笑的有些僵。 虽说个子够了,可这脸...是不是也太显小了些。 不重要。 美食,美食,美食。 一向把丢脸之事瞬间删除的君芜,继续笑脸相迎:“你都会做什么菜式?” 此时暗四的娃娃脸竟然显出几分柔和:“碳烤牛蛙,油炸芒果,葡萄鸡丁,火山飘雪,腰果时蔬,甜水豆腐,菠萝熊掌,群英荟萃...” 君芜:“......” 听着暗四报菜名,君芜脸上强装的笑意,一点点地冻上了。 这油炸芒果、葡萄鸡丁也就算了,火山飘雪、群英荟萃什么鬼? 一旁的袁胖更是一脸惊恐。 他这是把什么东西给招进来了?? 谢九州倒是没啥表情,毕竟这么一长串里,他就认识“熊掌”。 君芜一脸怨念:“你就不会点家常菜嘛?” 暗四一脸平静:“刚才说的,是我新创的菜式。至于家常菜...” 君芜掀开眼皮:“嗯?” 暗四:“只要你说的出来,我都会做。” 君芜眼神像蜡烛爆芯,一下就亮了:“真的嘛?!” 暗四一脸淡定:“真的。但那些哪有我~~~” 话还没说完,胳膊就被君芜拉走了。 谢九州:“......” 他现在开始学做饭还来不来得及? 袁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说,留人的目的算是达到了,他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那小孩儿是谁?” 耳旁响起了清凌凌、带着冰碴子温度的声音。 袁胖生生打了一激灵。 刚看谢九州那架势他就晓得,这事儿瞒不过他。 袁胖坦白:“给君芜找的贴身护卫,据他哥哥说,能以一挡十。” 他以为,谢九州会在意14岁的孩子怎么就以一当十? 没想到... 谢九州凛冽更带有压迫感的眼神瞟了过来:“护卫?贴身?” 袁胖:“......” 那词他就不该加。 让你嘴欠。 在他口干舌燥地解释完此“贴身”非彼“贴身”的问题后,谢九州终于放过了他。 迈着大长腿,去了厨房。 明显是为了防着小厨子的“贴身”护卫。 袁胖:“......” 心好累。 他当个假爹容易嘛他,也不晓得图啥。 他一怒之下,怒了一下。 ...... 收拾好心情,就去隔壁看贺娘子了。 贺娘子恢复得不错,神志也恢复正常,就是比受伤之前更加沉默寡言,习惯一个人坐床上发呆。 此刻,贺娘子也醒着,就是看着眼神里没有焦距。 袁胖自是知晓缘由,不舍得逼她。 一切的一切,都得靠她自己消化,自己能做的,就是陪伴和支持。 他伺候着贺娘子喝了药,看着她慢慢躺下,转过身体,朝向床里。 袁胖清楚,贺娘子不想说话,更不想面对。 但他身为医者,更是清楚,伤口长好后内里化脓,隐匿不得而知。 待发现时已是千疮百孔,只得断臂求生。 如果此刻血淋淋的伤口,在刚化脓时,便将烂肉切下,扔掉,新鲜的肉芽长好,以后便和正常人一般无二,更不会受午夜噩梦的频繁侵扰。 此刻,他虽不忍,却不得不做。 他拿了板凳放在床旁,温柔平和的声音娓娓道来: “从前,我师娘常在家给我做糖酥鲤鱼和剁椒鱼头,只因为我喜欢。” “但师父很不喜,他觉得油腻甜辣之物不利于养生。” “于是师娘总是挑师父不在的时候偷偷给我做。” “我喜欢这两道菜,是因为,这是师父刚将我捡回家时,吃到的第一顿饭,那是师娘专门做给师父尝的家乡菜。” “师父师娘伉俪情深,虽膝下无子,却从不苛求。我和师父表面师徒,私下他们待我如亲子,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参天大树般,守护我长大。” 袁胖看了眼安静躺在床上的身影,他知道她在听。 “但,师父师娘被判有罪的时候,我只能看着。” “他们午门被斩首示众的时候,我也只能看着。” 床上的身影猛地一震。 袁胖似毫无所觉,继续说道。 “只因为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已将毕生医术传承于我,而他也早就视我为亲子,于他而言,他,就是我的亲生父亲。” “所以为了他们,为了继续发扬家族世代传承的医学精粹,我必须活下去,继续治病救人的祖宗基业。” “我,从未想过要独活!” “在他说这些话之前,我已是存了和他们共赴黄泉的决心!” 如果贺娘子此时转身就会发现,袁胖双眼发红,脸上已是十分痛苦的模样。 “师父自是知晓,但他不愿!他数次跪地陈情,头破血流,罪责尽数揽身,只为求得将我置身事外。” “但我仍执迷不悟,一心求死,我受不了双亲离世的痛苦,更是无力澄清他的冤屈,如何能独活?” 床上的身影已是克制不住的颤动。 “他狠狠地打了我一巴掌。” “这是...” “他唯一一次打我。” 袁胖话中已是带了哽咽。 “很痛...很痛...” “我不知道父亲的手是不是也这么痛...” 此时的袁胖已是泪流满面,哭得说不下去。 贺娘子亦是小声抽泣... “然后,他就对我说了那番话,他叫我传承医术...” “传承医术...哈哈...” 虽在笑着,可他的眼泪仍止不住地流,就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那时我便晓得,他只是用我唯一还在乎的事情,吊住我的命。” “我无话可说。” “我从小无父无母,从未感受过父母亲情,而在那一刻,我觉得,他,就是我的父亲。” “因为只有父亲,才会如此深爱他的孩子,愿意为他做任何事情!哪怕,是死!” 此时的袁化已是哭得不能自抑。 床上的身影更是嚎啕大哭,哭声中满溢的痛苦和不舍,和对去世亲人无尽的眷恋...... ...... 第41章 哥哥,抱抱 三人虽在厨房忙得热火朝天,却也听见了里屋的动静。 君芜急得就往里屋跑,被谢九州拦腰给捞了回来。 “哥~婶婶在哭!” 贺娘子和她虽并没有相处多久,但在贺娘子的悉心照顾下,君芜已变得十分依恋她,此刻听着她苦痛难解的哭泣,她心里很难过。 “袁胖...额爹在,不会有事。” 谢九州还是不能习惯叫袁胖爹,像嘴里塞了团棉花一样,叫不出口。 但为了掩饰身份,不得不叫。 君芜还是不死心,挣扎着要去。 谢九州看了眼正在做饭的暗四,就着拦君芜腰的力量,将她带到了院子里。 先前君芜受伤,谢九州只说了张二牛死了,至于怎么死的,并未提起。 贺娘子神志不清,君芜只以为是病情反复,也并未深究。 现下,却不得不解释清楚。 这事,谢九州不想瞒着君芜。 她该知道不该知道的,都应该知道。 就算知道她晓得后可能会很难过,他也不想瞒着她。 她难过,他会陪着她,直到她不再难过。 谢九州在君芜耳边,将她昏迷卧床养病期间,县衙的事,和贺娘子大闹灵堂的事,都统统告诉了她。 听到王婆撞柱自裁,贺娘子艰难过往,君芜晶莹的泪珠,一滴一滴,砸在地上。 如她此刻心中,擂鼓般的巨响。 她从未想过,爽朗爱笑的婶婶,原来在家过得如此艰难。 素未谋面的王婆,一颗爱女之心炙热,仿佛能融化这世间所有的不堪。 她好心疼。 她们多好的人儿啊,不该受如此磋磨的。 如果她早知道,恨不得上门砍了张二牛,放王婆和贺娘子一生自由。 可这世间,没有如果。 “哥,我想去抱抱婶婶,她现在一定很难过很难过。” 君芜抬起流着泪的脸,双眼微红,面带恳求地看着谢九州。 谢九州知道君芜想要安慰贺婶子,却也知道,此刻不是最佳时机。 “你现在过去,你俩都很难过,这样贺婶儿也很难恢复平静。” 君芜听着谢九州的话,擦了擦脸上的泪水,盯着谢九州的胸前,若有所思。 “等你不太难过了,再过去抱抱她,安慰安慰她,或许她很快就好起来了。” 君芜听话地点了点头。 她一想到贺婶儿失去了自己的亲人,微润的小嘴一抿,还是想哭。 微红的眼眸,像水洗过一般清亮纯粹,鼻头微红,脸颊微红,看着委屈极了。 谢九州叹了口气,正准备带她回屋哭一会儿。 没想到面前的君芜突然朝他张开了双臂,强忍泪意地说道:“哥哥,抱抱。” 谢九州呆住了。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哥哥,抱抱我,抱一会儿君芜就不难过了。” 此刻的谢九州,感觉手脚都不是自己的了。 全身都僵硬得不知所措。 君芜觉得更委屈了,嘴角溢出哽咽的声音,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谢九州愣是努力在君芜的双手落下前,温柔地将她拥在怀里,手扶着她的颈后,将她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 另一只手,在她单薄颤抖的背后,轻轻拍打安抚着。 他小心翼翼。 仿佛抱住的,是他的全世界。 君芜,是他最最珍重的那个人儿啊。 听着怀中的君芜,细碎哽咽的声音,谢九州更是心软的一塌糊涂。 渐渐地,君芜的呼吸平稳了下来,谢九州轻声在她耳边问道:“好些了吗?” 君芜没回答。 反而发出了沉睡中的小呼噜声。 谢九州:“......” 无法自抑地,谢九州轻笑出声。 胸膛不自觉地震动,吵到了胸前的君芜,她无所觉地蹭了蹭,转了个头,继续睡了过去。 谢九州晓得,她这是哭累了。于是,将她拦腰抱起,送回屋放到了床上。 还没等谢九州给她盖被子,她翻身抱住,头埋进被褥里,又沉沉睡了过去。 谢九州哑然失笑,看向君芜的眼神中带着放任,又有些无可奈何。 还好之前跟店家多要了一床备用的,这才将君芜盖严实。 他找了个凳子放在床旁稍坐,不敢离开。 如果他没记错... 此时床上的君芜似是觉得手脚束缚,原抱着被褥的腿脚直接将身上的被子抡了开来,在床上摆了个大字。 先前被谢九州盖严实的被子,此刻已是晾到了一边。 而君芜毫无所觉,头还在来回蹭着,像是在找舒服的位置。 果然,找到后就不动了,沉静的睡颜,微小规律的呼吸声,因挪动而上移的衣服下,隐约可见白嫩柔软的小肚皮。 谢九州看着这熟悉的一幕,哑然失笑。 起身,将她踢掉的被子重新盖严实,这才放心地走了出去。 君芜的这个习惯是他近两日才发现的。 之前君芜的睡姿总是蜷缩一团,双腿抱胸,像是孤独、没有依靠的婴儿一般。 而现在,似是放下了诸多戒备,敞开了肚皮,拥抱稳稳的安全感。 谢九州觉得,如此鲜活的君芜,让他心口微烫。 她对自己完全放下了戒备。 这是好事。 他深深地看了眼双颊通红睡得正香的君芜,才抬腿走了出去。 他要盯着那“贴身”护卫,看看有没有将君芜点到的菜做好。 好不容易离开“凶神”的视线,做饭做得浑然忘我、酣畅淋漓的暗四,在感受到谢九州凌厉视线盯上他的那一瞬,将盐罐子掉进了还在咕咚冒泡的汤里。 ...... 这日子怕是不能好好过了。 他算是明白了,要想保住这份差事,还能每天做最爱的美食,怕是有且只有一条路。 那就是... 抱紧君芜的大腿。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所作所为把他俩绑得更结实的谢九州:“......” 第42章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洛都。 二皇子府邸。 黄昏残阳的温润余光,从精美的雕花窗棱间照进装饰奢华的书房。 却丝毫没有改善此处冷凝的气氛。 只见书房空地上窝缩着一个身穿小厮服制的青年男子,全身冷汗直流,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殿下,人已经抓到,是3年前入府,贤妃拿捏他家人性命为她做事,已一月有余。下毒和刺探密报均查有实证。” 紫檀木桌旁的近卫霍刀出声汇报。 此话一出,地上的小厮抖得更厉害了,四肢像是脱力般掉在地上。 桌后的黑影动了动。 懒散地将身体直了起来,正好落在落日余晖中。 单手撑脸,神色淡然。 暖暖的日光下,瓷白细腻、骨相流畅如刀刻般的脸庞,一帧一帧地显露了出来。 斜眉入鬓,双眼细长,鼻梁高挺,唇色微浅。像是从画中走出的山中妖孽,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但他下一秒嘴里缓缓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家人?那就用地牢的刑具好生伺候一遍,完之前,可千万,别让他自尽啊。” 小厮已经吓疯了,不要命地磕头,没一会儿额上已经是血肉模糊,嘴里更是发出凄厉的叫喊:“殿下!!求...” 话还没说出口,就被霍刀眼疾手快地用帕子堵住了嘴。 果然,听见小厮的叫喊,晏安楠眉头微皱,闭目扶额,有些痛苦的模样。 殿下又头疼了。霍刀心想。 自一年前那桩事后,殿下总是听不得聒噪。 “殿下可需要请太医?” 晏安楠揉了揉额角,直接略过他的话:“你说...我们是不是也要给她送上一份大礼?” 霍刀闭嘴。 果然,殿下一头疼,便又要大开杀戒了。 ...... 月黑风高夜,贤妃背后的母族王家的嫡长子,在睡梦中发出一声惨叫。 守夜的小厮急忙跑了进来,看到这一幕,直接被吓尿了,连滚带爬地朝主君屋里奔去... 次日贤妃宫中。 “孽障!他竟敢断了玉儿的一只臂膀!!!” 随着一声厉喝,宫殿中传出噼里啪啦杯盏碎裂的声音,听得宫人大气都不敢喘。 “六皇子还没回来吗?!!”贤妃此刻妆容精致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 “还没...”侍女战战兢兢地回答。 “他到底要赌气到什么时候!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他!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 贤妃气得头晕眼黑,身子晃了晃,侍女急忙扶她坐下。 “即刻通知宽儿,让他去那个什么城,务必把六皇子带回来!!尽快!!!” “是。” ...... 小院一片静谧,君芜还在酣睡着。 突然,一声突兀的巨响,将睡梦中的君芜直接吓得坐了起来,眼睛都还没睁开,直接问道:“哥哥!怎么了,是打雷了吗?!” 谢九州不在房里,自是没有听见。 厨房中的他和暗四离得最近,直接从厨房走出来,一看究竟。 大白天贺家的门并没有拴紧,现下已是被人踢得大开。 只见最先入门的,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妇,穿着寒酸,目露精明,气势汹汹,后面还跟着三四个年纪不一的青年,看着挺壮实的模样。 潘秀莲和贺长贵显然没料到家中有男人,还有两个,原本威风凛凛的气势瞬间闪掉一半。 再开口,相比踹门的动静,贺长贵就有点气弱:“你们是谁?!这是我闺女的房子,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在这儿?!” 旁边潘秀莲随声附和:“就是!哪里来的野男人跑来我们家?!叫我闺女出来!好好说道说道!” 后面的几个青壮年,此时已围了上来,看上去确实有点唬人的味道。 谢九州担忧的眼神看向里屋,随即又转了回来,挡在来人身前,冷声问道:“你们又是谁?” 在他印象里,并未在医堂附近见过这些人,更未听贺婶子提起过,有这门亲戚。 刚那妇人说,闺女? 贺婶儿是她闺女?? “我来找我闺女!既然张二牛和那王婆子都死了,她老汉也没了,张家族长没收她的房子,那自是我们贺家的。” “回头我们再给她找门好亲事,给她风风光光嫁出去,这房子还可以留给我儿子们娶媳妇儿。” 说着俩夫妇的眼球还在不停地扫视着院子里,目露贪婪,仿佛张家这房子已经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 此时的君芜已是穿戴整齐走了出来。 看这阵仗也是唬了一跳,她快步走到谢九州身旁,问道:“哥,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 谢九州还没来得及回,就听那妇人余光看着君芜,扯着他老汉的袖口问:“刚才指路那街坊有提到她有孩子吗?” 老汉也有点糊涂;“有?没有?我好像也没听全乎...” 两人视线在君芜三人身上扫来扫去,最后达成一致:“算算年岁,就算有,应该就是那个姑娘。” 姑娘好啊,不仅没人和他们抢房子,还等再捞回一笔嫁妆。 看这小模样儿,说不定还能嫁个“好人家”。 君芜被他们的挑货般的眼神盯着,心里很不舒服。 谢九州将君芜往身后推了推,高大的身影直接挡住了外人巡视的目光。 “说!你们究竟来做什么?!”谢九州耐心售罄,直接厉声喝问。 说话间,贺娘子和袁胖已是收拾好情绪走了出来。 潘秀莲一看,年纪对上了,好似容貌也有她年轻时几分,心里已是八九分笃定,这就是她年轻时贱卖掉的女儿。 见她走近,立马亲亲热热地迎上前去:“闺女啊!还记得娘吗?你5岁的时候被张家的领走去过好日子了,这些年娘想你想得,哭得眼睛都快瞎了啊!” 看着她眼神精光四射的贺娘子:“......” 还真是... 一点都没看出来。 她刚大哭一场,情绪刚刚平复,脑子还糊涂着,便没有立即搭她的话。 一旁的贺长贵没了耐心,一个丫头片子而已,还不是老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直接命令道: “你夫家死光了,这房子自是归我们贺家,你直接搬出去,腾出来给你兄弟娶媳妇儿。” 潘秀莲看丈夫脸色不太好,赶忙一旁附和:“张家还留下多少银子?交给娘,给你管着,回头一大家子吃喝嚼用,娘放一起算。” 这话给谢九州身后的君芜听得一愣愣的。 也怪她见识少,长这么大,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第一次见,着实新鲜了点。 贺巧梅刚出来时,还有点懵,现下已是听清。 她心中一紧,脸上已是带了几分愠怒。 5岁,青黄不接的年纪,但也存着几分记忆。 眼前之人,确实是她那重男轻女、将自己小小年纪便贱卖出去的亲生父母。 一时间五味杂陈,心中无法控制的愤怒几乎喷薄而出。 还没等她上前质问,就看见后面的君芜上前拉住了她,将她轻轻带到了身后。 贺娘子不明所以,袁胖不明所以,谢九州更是不知道,君芜要做什么。 其实君芜想得很简单,贺娘子很苦了,她不想让她自己面对这些杂碎。 就让她来做些什么事情,让她好受些吧。 她单薄修长的身影,往几人面前一站,双手抱胸,脖颈微扬,眼神中充满审视,清凌凌又带着些甜糯的声音问道: “说贺婶儿是你家闺女?” “证据呢?!” 第43章 若是有胎记,那他们都得滚出我家 “证据??” “什么证据??” 这话一出,贺家人均是一脸懵逼。 潘秀莲疑惑:“我闺女就是我闺女,这还需要什么证据?” 君芜不紧不慢地说:“你刚才自己说的,5岁时将闺女贱卖,现已过了25年。” “25年,那可不是一年两年,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你们凭什么认为,25年后,张家剩下的这个儿媳妇,就一定是你们贺家的闺女呢?” 贺长贵懵了,这...这要怎么证明? 那个不值钱的女儿5岁就不在身边,25年了,他早不记得孩子长什么眉眼。 他看向同样一脸茫然的媳妇儿:“你还有啥印象吗?比如胎记,特征之类的?当时有啥卖身契之类的文书吗?” 潘秀莲白他一眼,当时是他带去卖的,她哪知道有啥文书,就到手二两银子。 至于胎记... 潘秀莲努力回忆。 看着一句话让贺家夫妇哑然的君芜,此刻一派气定神闲。 “怎么样?想起来了吗?” “或者说,有什么卖身契收据之类的文书呢?” 贺长贵急了:“我们哪有那玩意儿?!” 贫苦百姓,头上插根草,爱要不要,一手交人,一手交钱,哪有那些达官贵人的讲究。 “胎记!胎记!我记起来了!”潘秀莲急切的声音传来。 “我记得刚出生时,给我接生的杨妈还提到过,孩子大腿根的胎记太大了,也不晓得未来姑爷介不介意!” “我记起来了!对!对!就是在大腿根!!” “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哪条腿?”君芜倒要看看,这当亲娘的,能离谱到哪里去。 “形状...”潘秀莲想不起来了,她压根就没看过,只不过是个丫头片子而已,给口饭吃就不错了,哪会关注那么仔细。 贺长贵先不耐烦了:“就是在大腿根,别管哪条腿,有不就行了!” 君芜要的就是这句话:“要是检查了,没有呢?又当如何?” 贺长贵不想说话。 笑话,他今日来,就是为了房子到手。 不是他闺女? 今儿个,就算不是也得是! 他直接推了推身旁的潘秀莲,示意她去检查胎记。 赶紧把事儿了了,好搬进来。 潘秀莲自是晓得他意思,直接上手,准备抓贺巧梅进去检查。 君芜一步上前,直接怼了上去。谢九州上前时刻防备着有人突袭。 后面的袁胖亦是护卫在贺娘子身侧。 暗四本在旁边看戏,此刻看着剑拔弩张也上前加入战局。 不上不行啊。 饭都熟了,别因为护卫不力,找借口给自己撸了。 那多冤。 而且钱不钱的,倒也没太所谓。重要的是,自己做的美食,不能就这么被这帮人糟蹋了。 一看这帮没开化的刁民,他打心眼里厌恶。 还是这个小仙女识货。 他可得守住了。 “话还没说清楚,可不兴动手。就算我婶儿同意,我们也不依。” “来,继续说,如果没有,你们又该当如何?” 贺长贵气极,如今竟让个小丫头给难住了。 这时潘秀莲戳了戳他,示意胎记肯定就在大腿根,她确定。 贺长贵这才不情不愿地定了“赌局”:“若是没有,那便算了。” 只要检查到胎记在大腿根,房子还不就是我们的。 先哄着她检查了再说。 “哎,等等。”贺长贵指着多出来的这几个人。“若是有胎记,那他们都得滚出我家!” “成交!” 君芜很干脆,为显严谨,进屋前还叫了门口看热闹的邻居杨婶儿过来做个见证。 潘秀莲狠狠翻了个白眼,她就不信,这胎记还能不见了? 她紧跟在后面进了屋。 不一会儿,四人便走了出来。 君芜、贺娘子和杨婶儿三人仍是神色如常,只有潘秀莲,脸难看得紧。 “怎么会没有呢?”潘秀莲难以置信地喃喃。 君芜看着她无法接受事实的模样,轻嗤一声。 早在半月前,自己大病初愈想沐浴,哥哥担心自己半路晕倒,特意叫了贺婶儿过来帮忙。 当时入水时,她发现了自己胸口的赤羽胎记,有些苦恼。 贺婶子还劝慰她说,她小时候大腿根处也有一块青黑色的圆形胎记,后来随着长大,竟渐渐变浅消失了,现在丝毫都看不出痕迹。 想不到,今日竟用上了。 贺巧梅自是喜不自胜,她原以为按贺家的品行,今日怕是不能善了。 没想到君芜一句话就解决了。 贺长贵看她们出来,压根没看自个儿媳妇,直接下定论:“怎么样?我就说她肯定是我贺家的女儿!还查什么胎记,没得叫人笑话!” 这时潘秀莲已是走到他的跟前,拉住了她还在大放厥词的丈夫,脸通红地说道:“没有,两条腿都没有,身上其他地方都没有...” 贺长贵傻了:“怎么可能?!!你确定没看错?!” 潘秀莲:“没,确实没有,一点痕迹都没有。” 贺长贵清楚,张家出事仅两天,他听到消息就直接赶了过来,这便宜闺女是不可能提前知道他们要来的消息的。 那...没有胎记? 难道她真的不是他的闺女? “那这里没我事儿了,贺妹子,我就先走了?”杨婶子当着贺家人的面向贺巧梅告辞。 贺长贵自是听见了,“贺?!” “这位娘子等等,你刚才说她姓贺?!” “是啊。”杨婶儿自是如实作答。 贺长贵冷笑,差点被这小丫头糊弄过去。 既然姓贺,那肯定就是自己那个。 “她如果不是我家闺女,怎么会这么巧,也姓贺?!” 君芜自是还有后招:“那你说说,你那闺女叫什么名字?证明身份的文引上签的什么名字?” 贺长贵又被问住了。 能叫到人就行了,哪给起啥名字?他记得好像一直是丫头丫头地叫,直到卖人时,他都没起正经名字。那买人的妇人也没问他啊! “我来告诉你,我婶儿叫:贺,巧,梅。” “对对对!就是叫贺巧梅!时间太久了,刚没想起来,你看看,你一说我就想起来了!这事儿闹得。” 贺长贵顺坡下驴,满脑子都是把这事儿搪塞过去。 连后面观战的邻居都看出来,这贺家根本不在乎什么闺女,只想着把这房子据为己有。 这一议论,话就不免大声了些。 贺长贵听见身后的动静,讪笑的脸僵了僵,可随即又恢复了正常。 和白拿一个房子相比,脸面算什么? 今日这事儿了了,他们贺家,也算是城里人了。 君芜早就猜到他们会这么无赖,让贺婶儿回屋拿文引,后径直去了墙角找了根棍子,递给还在沾沾自喜的贺长贵: “既然你知道,那你就写写,‘巧梅是哪两个字吧!” 大字不识一个的贺长贵脸上的笑瞬间冻住了:“......” 第44章 这,才叫耍无赖 这边谢九州四人刚还不清楚君芜想要做什么,现下全明白了。 原来,坑挖到这里了。 不得不说,这招绝了。 刚开始如果直接将人赶出去,即使曾经口头卖身契约成立,孝字一压,也不免落人口实。 而当下,在众目睽睽中,验了胎记,证了文引姓名,就算贺家再有不满,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毕竟明面上,确实找不到贺巧梅一定是贺家闺女的确凿证据。 就算是有些流言,也成不了气候。 贺巧梅自是想透了这一点,再看向君芜的眼中,便带了些无法言说的感激。 君芜看着还在呆立的贺长贵,又往他眼前递了递手中的棍子:“接着啊!” 贺长贵恼羞成怒,怒不可遏。上前夺过君芜手中的棍子,狠狠摔在地上。 想他年过半百的老汉,今日竟被个小丫头片子耍得团团转,真是奇耻大辱! 他一指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闺女”,控制不住地怒吼道:“她本来就是我贺家的人!你这是在耍什么无赖!!” “耍无赖?” 君芜一向温润仁和的眼睛终于有了变化,瞬间变得冷意侵袭,目露寒光:“到底是谁在耍无赖?!!” “25年前你们就贱卖了她,如今看房子没收回张家便来抢占,你们这就不是耍无赖了吗?!” “她这么多年来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而你们身为亲生父母不但不闻不问,还想要从她身上榨干最后一滴血,你们这就不是耍无赖了吗?!” “我们耍无赖?!!” 君芜伸手将暗四一直握在手里的菜刀拿了过来,盯着贺长贵的眼睛,抬手狠狠将菜刀抡砍进他脚边的地上。 把所有人吓了一跳。 “在你们踹开我家门,表明身份说清来意的那一刻,我就乱刀将你们砍杀出去!不留一点余地!” “啥叫耍无赖?!”君芜指着还露在地面上的半面刀身,“这,才叫耍无赖!” “懂吗?!!” 一时之间,人头密集的小院中,竟是死一般的寂静。 袁胖:我闺女威武! 暗四:我君姐霸气! 谢九州:“......” 这一幕多少有点子熟悉了... 让他想起了失忆前的君芜。 此时的贺长贵,不仅没觉得愧疚,反而恶意上涌:“不就是个丫头片子,能为生她养她的父母做点事,那是她天大的福分!有什么可说道的?!” 他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站着的人,明显自己是以多对少,胜券在握。 今日,既然话说不通,那就用拳头来说吧。 他面目狰狞,举手示意,后面的几个壮汉摩拳擦掌走了上来。 “姐,乖乖把房子交出来多好?非要弄得大家都不开心,你何必呢?” 后面最小的那个青年流里流气,吊儿郎当的样子,让贺娘子目露厌恶:“别叫我,我不是你姐!” 那青年听见这话轻嗤了一声:“本来还说,房子到手多少给你一口饭吃,没想到,你这么不识相,那就不要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了。” 话刚说完,就被人一巴掌扇到了地上,耳边还传来一声娇喝:“我去你的手下不留情!!” 谢九州:“......” 袁胖:“......” 暗四:“......” 突然觉得自己贴身护卫这活计,干得有点多余。 ...... 要是今早上不知道贺婶儿身上发生的事,君芜或许不会这么激动。 可现在知道了,她觉得贺家人的每句话、每个字,都在她的底线上蹦跶,让她胸中愤怒之火熊熊燃烧,双眼都气得赤红。 她听得都如此难受,更何况经历这些的贺娘子? 她绝不允许这些杂碎作践她。 谢九州有意想让君芜发泄发泄,便也没干预,只是随时盯着贺家人,以防伤到君芜。 却没想到,君芜猛冲过去,将先前插在地上的菜刀给拔了出来,右手拿刀,左手持棍,雄赳赳气昂昂地挺在了他们三个大男人前面。 还自认为恶狠狠地放话:“不怕死的,你过来啊!!” 能一拳殴死一头熊的谢九州:“......” 有108种方法杀人的暗四:“......” 手心备好5、6种让人痛不欲生毒药的袁胖:“......” 一脸懵逼的贺家人:“......” 哎不是,你凭什么觉得你一个弱女子能挡住我们5个大男人? 然而... 当他们看到君芜身后的谢九州和暗四杀气腾腾的眼神,以及隔壁袁家听到这边的动静围拢过来的“货真价实”的壮汉们后... 他们华丽丽地怂了。 不占理,房子到手,成功。 不占理,房子没到手,人还给打瘸了,那就赔到姥姥家了。 所以此时此刻,防御是最好的进攻。 贺家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整齐划一地抱头蹲下了。 袁家帮:“......” 到手的干架成就感,飞了。 ...... 袁胖看见顾成身后来为他助威的兄弟们,眼眶有些发红,他就知道,他这多给钱的“冤大头”...啊呸...“活菩萨”没有白当,有事儿他们是真上啊。 哎呀,开心。 站在最前端的君芜拿手里的棍子戳了戳贺长贵的脑袋:“说吧,这事儿怎么了结?” 贺长贵急忙表态:“那姓贺的妇人一看就不是我家闺女,我们认错了,房子我们不要了。” 君芜又戳了戳:“还有呢?” 贺长贵:“还...还有??” 君芜:“你们凶神恶煞气势汹汹地,吓到我婶子了,她可将将能从床上爬起来,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贺长贵懵了,这是什么说法? 君芜直起身,双手抱胸:“也不用你们当牛做马,赔个50两银子,以后保证不再踏入城西区,不然见你们一次打你们一次!” 贺长贵还没说啥,潘秀莲先急了:“50两?!!” 把他们全家卖了都不值50两!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那就没办法了,我瞧着你那小儿子身板儿挺好,留下给我做个哑奴吧。” “不行!绝对不行!!”潘秀莲怎么也想不到,来要个房子,竟然会沦落到家破人奴的地步。 早知道这样,打死她也不会贪这个房子。 “当家的,你说句话啊!” 贺长贵抬眼瞧了瞧周围密密实实的人墙,干脆怂了个彻底:“给钱!” “那是咱好不容易攒下来给儿子们娶媳妇的啊!” “把钱给她!好汉不吃眼前亏。” 君芜看着在地上快缩成鹌鹑的贺家人... 你们是不是对“好汉”两个字有什么误解? 第45章 可是把我牛逼坏了 最后,没办法,不给钱突破不了包围圈。 即使恨得咬牙切齿,还是将兜里用来给儿子娶媳妇的银子尽数交给了她。 一脸的恋恋不舍。 那可是攒了多少年的银子啊,本来打算拿了房子就去各家提亲的。 如今全没了! 看着贺家人气又不敢气,走又不敢走的模样,君芜终于气顺了。 她背着手,笑容满面地走到贺婶儿面前,将拿到的50两交给她:“婶儿,以后你就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再也没有人敢磋磨你了。” 贺巧娘看着笨拙地宽慰自己的君芜,和为自己撑腰的一众,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第一次,人生第一次,有这么多人护着她,她何德何能啊! 贺巧梅一边笑,眼中不自觉地流出热泪。 君芜此刻终于有机会抱抱她:“婶儿要是还是觉得委屈,那我们就多敲诈他们一笔,直到你开心为止。” 贺巧梅破涕而笑,摇了摇头。 她孤身走到贺家人面前,正色说道: “从今往后,我贺巧梅和张家、和贺家都没有任何关系!若再有下次,我定要去堂上击那鸣冤鼓,让官老爷看看,也让全宣安城的人都知道,你们老贺家究竟有多无耻!!” “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都给我滚出我家!!” 贺家人连声称是,后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引起一阵哄笑。 从袁家过来的顾娘子也是松了口气,拍了拍贺娘子的肩膀:“你身边终于太平了,以后我也可以多来你家串门了。” 贺娘子:“想来就来,随时欢迎。还有各位邻居们,也都没事儿过来玩儿。” 邻居们自是痛快答应。 一场闹剧终于落幕。 中午哭了那么一场,下午逼退了贺家人还白得了50两。 贺巧梅心里不是一般的痛快,当即头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直接要跟着顾娘子去袁家帮厨。 作为主家的袁胖是挡都挡不住,没办法,只得由着她去。 最大的心病都解决了,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最开心的莫过于君芜了,虽然最后狐假虎威了一把,好歹把事儿圆满了。 众人都还没走远,就看见院中的君芜双手叉腰,一脸得意地说道:“哎呀呀,今儿个可是把我牛逼坏了。” 谢九州:“......” 袁胖:“......” 暗四:“......” 好想装作不认识她。 睡饱了也闹够了,君芜这才感觉饿了。 她小步跑到暗四跟前:“娃娃脸,我饭呢?” 暗四:“我去!我饭!!” 两人赶紧进了厨房,发现,粥都熬成了锅巴,菜也糊成了锅灰。 君芜看着暗四一脸怨念:“你跟我说实话,你果真是我爹爹的私生子吧。” 暗四:“......” 终于知道了袁大夫当时的无助。 这事儿是靠张嘴就能说清楚的吗?? 显然不能。 所以暗四决定,用厨艺让小主子闭嘴。 张二牛死了,君芜在贺家人身上找回了场子,心气儿顺了,身体竟也松快了。 她上赶着帮着暗四打下手,当她把盐放成糖,土豆条切成土豆块,肉丁切碎成肉沫沫后,暗四急了。 这大腿不抱也罢。 他去找了谢九州将君芜提溜出了厨房。 世界终于清净了。 谢九州自是求之不得。 他刚才就想这样做,只是看她玩得高兴,就随她去了。 只有君芜很不爽,饭熟了不就行了,那么龟毛干嘛。 想不通。 从贺家回去的暗一越想越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问身旁的十一:“你觉不觉得袁君小姐的眉眼有些眼熟?” 此时君芜脸上留下的冻伤虽然好了些,但年画娃娃冻疮依旧坚挺,所以君芜在外人在时,还是会带面巾。 暗一便是看见了面巾上的眉眼,觉得好似在哪里见过。 若是暗二或暗三在,定能讨论一二,毕竟二人一个擅长化装,一个擅长追踪,都是要求面容识别能力强悍的任务。 但... 现在在暗一身边的,是神经大条的十一。 那个只在乎杀人快不快,壁画霸不霸气好不好看的十一。 十一一脸茫然:“袁君是谁?” 暗一:“......” 以后他要再问十一问题,他就是狗。 他就一直觉得近卫队的素质远不及暗卫营。 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哼。 暗一脸黑着快步走了回去。 十一莫名其妙。 你问我问题,你好歹把题面说清楚啊,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回答你问题?? 他还觉得委屈呢。 暗卫营的人果然喜怒无常。 哼。 就这样,除了脸盲的暗四,唯二有可能短期内认出君芜的俩人,有了分歧。 还在城西内\袁家外东奔西跑找君芜的斯修竹、暗二和暗三:“......” 半个时辰后,君芜终于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美食。 不得不说,暗四在美食上的造诣着实不虚,一顿饭吃得酣畅淋漓。 君芜暂且放下了暗四是私生子的念头。 决定和他好好相处。 暗四:“......” 我谢你啊。 几天相处,让君芜发现了和暗四的共同之处,这让她很是兴奋。 跑去谢九州跟前和他分享。 “哥哥,我发现了一个很神奇的事情。” 还在专心盯着君芜养生健体药的谢九州,仍是抽空抬头看着君芜的眼睛问她:“什么?” 谢九州的眼睛很好看,长睫毛又浓又密,眸色幽深,看向人的眼神里像是能把人吸进去。 君芜每次看到他的眼睛,心口都会漏掉一拍。 不过,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漏着漏着也就不漏了。 从一开始看见谢九州的脸红心跳,现在君芜已经麻木了。 毕竟美男看久了,也是会腻的,更何况是亲哥哥。 于是看见哥哥眼睛的那一刻,君芜还是没出息地呆了呆。 没救了。 哥哥太好看了。 也不晓得以后便宜了哪位嫂嫂。 哎? 我刚找哥哥要说什么来着? 哦,共同点。 君芜花痴的脑子终于回神:“哥,我发现娃娃脸和我一样,都有脸盲症。” 谢九州装作很有兴致的样子听着:“哦?” 实则,啥时候能让这小子滚出我家? 君芜无知无觉地说着:“不过,脸盲跟脸盲还是有所区别的。” “像他,是三丈以外,人畜不分。” “而我,是长得略有相似的人我便傻傻分不清楚。” “就比如上次贺家的那四个儿子,我就觉得,他们长得一模一样。” “但我后来问爹爹了,他说他们4个截然不同。” 谢九州将药汁倒了出来,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发现你俩都有脸盲症的?” 君芜:“那天我俩一起出门,他把三丈外蹲着的十一哥认成了狗,而我把安一哥认成了春旺哥。不过我很快就意识到我认错了。” 谢九州:“哦?怎么知道的?” 君芜:“安一哥总是一脸别人欠他钱的样子,而春旺哥总是一脸他欠别人钱的样子。” 谢九州:“......” 好有道理。 第46章 你怎么在这儿 斯修竹和暗二、暗三忙了几日依旧是一无所获。 晚上他们回到了租住的姜家,合计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擅长追踪的暗三捋了捋手里的线索:“最开始是因为没在君家找见君夫人和君家小姐的尸体,所以推断她们可能逃脱,然后躲了起来。” 斯修竹:“是。” 暗三继续:“这其中还有另一种可能,熊歧手下将二人绑走,逼问财产所在地,后杀害,抛尸地未知。” “另一个线索,是在君家被封后,有人潜入,拿走埋在树下的一盒东西,后消失在城北和城西交界处。” “这也有另外一种可能,他并非知道君家妻女线索,而是知道那里有自己想要的东西,担心被发现,所以挖走。” “且消失在城北城西交界处,也是因为这两区人口密集,流动性大,勘察难度大,他有意混淆我们的勘察视线。” 斯修竹眉头紧蹙,这两种可能他并非没有想过。 只是,熊歧那边毫无线索,殿下又命必须找到,只能抓住手里仅有的线索排查。 只是城北城西已经查遍了,和那个身影相似的人何止万千,这个线索有等于没有。 而君芜小姐... 也并未找到与画像中相似之人。 暗二试探提到:“会不会是我们查探动静太大,君家小姐不知我们是敌是友,所以有意躲着我们?” “而且,还有条线索我们并没有追。” 斯修竹、暗三:“什么?” 暗二:“那个盒子。” “盒子?” 暗二:“就是那个青年拿走的那个盒子。你们觉得里面最有可能是什么?” 斯修竹和暗三对视一眼。 暗二:“君家最多的,就是...钱。” ...... 于是,第二日,三人彻底改变了找人策略。 由极限追踪,变成了,守株待兔。 暗二擅化装潜伏,由他在人流量最大的街上,找和画像相似之人。 暗三擅追踪,由他追踪盒子的下落。 斯修竹则去祸祸近卫队和暗卫营,找他们抖露点山匪头子熊歧的消息。 三人分头行动,晚上碰头。 ...... 谢九州近两日有些苦恼。 之前君芜病弱,总在家待着他并未觉得有什么。 这两日君芜吃好睡好,精力渐渐恢复,活动范围便开始无限制地扩大,一日有半日都不见踪影。 不过略有欣慰的是,君芜每日一回家,小嘴叭叭地就把今日做了什么事儿、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新鲜,都会一一跟他分享。 至于为什么他没跟着去? 君芜给他布置了课业。 是的,课业。 不久前还手把手地教他,现如今直接撒手没。 他还问她来着,君芜是这么回答的:“哥哥天资聪颖,学问一日千里,已经不需要我手把手教你了。” “哥哥便是只靠自学,不日便可超过我!” 谢九州很是无语,如果她当时的眼睛不是在盯着门口勾手跺脚的暗四,说不定他还真信了。 可是怎么办呢? 他又不能真把她绑家里。 何况她出去还真干的都是些正事。 她眼里所谓的“正事”。 前天,说找暗一配了新升级的冻疮药。 袁胖复述:“谢棒槌!管好你妹子,这一天天的净祸害我药房了,她找个药,复位全错,炮制药膏,差点没把安一炸死!你可让我省省心吧!” 昨天,说找十一学壁画。 十一复述:“我画的‘神龙出世’啊!!你妹愣是给我添笔添成了‘神猪’上天!!这可是我半个月的心血啊!你把她给我绑上!等我画完再放出来!!!” 谢九州:“......” 非常好,今日君芜连装都懒得装了,课业都还没布置就跑出去了。 不过谢九州不着急。 因为袁家小院下了禁令: 君芜与狗不得入内。 他心想,今天应该不会闯什么祸了吧。 ...... 寒冬腊月,天气难得晴好,城西区热闹的中央大街,人来人往。 某处拐角的街巷口站着一个素衣白袍的少女,眉眼精致,眸光潋滟,乌黑长发,随风而起,面上带着洁白的纱巾,颇有些欲拒还迎的意味。 忽地,她伸出脚踢了踢蹲在她身边的黑影,清凌凌带着些甜糯的声音传来:“娃娃脸,找到目标否?” 暗四:“...” 不想理她。 昨儿个晚上因为炸药房和神猪飞天的事,他差点没被暗一和十一骂死。 今儿个要是再得罪兄弟,他今晚或许可以留个全尸。 君芜等了会儿没等到黑影的回答。 垂眸看了一眼,安慰道:“你瞧,我这不是没去院里了吗?而且你知道的,我只是想帮忙而已。” 暗四心想,你倒是想进去,进得去吗? 而且你那是帮忙?! 你那是在倒忙的方向上一日狂奔八千里。 他现在很是庆幸君芜不爱做饭。 不然他怕他忍不住找暗一要点剧毒什么的。 “哎!你觉得那个婆婆如何?”君芜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她没等暗四恢复,便自顾自地说着:“我看了有两刻钟了,她一份也没卖出去,而且她可能年纪大了,脑袋有些糊涂,也不叫卖,就一直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 暗四顺着她的手看过去,认命地说:“就她吧。” 就当陪孩子过家家吧。 君芜:“好嘞。” 暗四站起身来,护在她的右手边,听着耳边她的絮絮叨叨,眼睛还不忘警惕四周。 虽说这月钱有些少,但他是个尽职尽责的护卫。 君芜絮絮叨叨:“咱们日行一善的目标一定要贯彻下去,说不定哪日收获额外的人事机缘,天降福禄,那多幸运!” “反正天塌下来还有爹爹和哥哥,我就负责吃饱喝足养肉肉就好啦。” 暗四非常之明显地翻了个白眼。 只不过君芜个矮没看见。 没几步,就走到了之前君芜说的婆婆摊子前。 摊子不大,放了些竹编菜篮、背篓、沥水盆、各式瓦罐之类的。 直到两人走到摊子后面,那摆摊婆婆的身边,她仍是一无所觉,还在直勾勾地盯着街上来往的人群。 君芜倒也不着急,找个木桩直接坐下,看着来往的人直接介绍起来。 “快来看看啊,精美的背篓,独家手工制作,数十年精修工艺,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 耳边突然响起的叫卖声把“婆婆”吓了一跳,转头看见一白衣女子就坐在自己跟前,又是吓退了一步。 抬头看见白衣女子身边的暗四,“婆婆”发出一声明显是男声的惊呼:“你怎么在这儿?!!” 第47章 今天和你在一起的小美人是谁 虽说暗四和暗二私下挺熟,但做任务时完全就不是一回事了。 暗二的化装潜伏特长,刚好,是暗四脸盲症的死穴。 所以在暗四认出人之前,君芜被“婆婆”发出的清越男声给吓了一跳,差点坐在木桩上直接背过身去。 幸好旁边的暗四扶了一把。 暗二更惊讶了。 暗四什么时候勾搭了个小美人? 君芜慌忙地起身;“婆婆...你的声音...” 暗二身经百战,很快就调整了状态,用苍老沙哑的老婆婆声缓慢地说: “二位怎么会在老婆子的摊位?吓了老婆子一跳!是需要些瓦罐背篓吗?” 说着还在背着君芜的地方,朝暗四打手势。 暗四一看暗卫营的特训手势,瞬间就明白了“婆婆”的身份。 心里暗道一声:咋就这么寸?! 然后满脑子都是怎么把身边这“祸害”给请走,已经招惹了暗一和十一了,可别再影响暗二的任务了。 君芜原本还想介绍自己,顺便告诉这位“婆婆”,他们想要无偿帮忙日行一善的想法,可还没开口,她就发现... “婆婆,你的眼睛...看上去好年轻...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暗四拉走了。 “婆婆”:“...” 暗四肯定没看见他后面的手势,他原本想问,这小美人是谁来着? 算了。 任务要紧。 “婆婆”又恢复了刚才神经兮兮的模样。 ...... “你干嘛拉我走?”君芜抽回了手腕,很是不满。 “我们都没有帮到婆婆呢!” 暗四急切地想把她送回谢九州的身边,因为只有那个地方,才能约束她一二。 平时他可以随着她闹,可副线任务是绝对不可以侵占他们的主线目标的。 这是底线。 君芜不情不愿地跟着暗四回了家。 暗四将君芜送回谢九州的房间,就去厨房做饭了。 谢九州在君芜进门的那一瞬,便察觉出她今天回来很不开心,只是不清楚为什么? 难道是那条禁令? 君芜与狗不得入内? 但还没等谢九州问,君芜就叭叭叭地把刚才的事情尽数说了出来。 “你说,娃娃脸他是不是很过分?哼!” “以后就算他做饭再好吃我也不要夸他了!” 是的,暗四和君芜坚固友谊的建立,离不开君芜毫不吝啬全方位无死角的夸奖。 暗四生平哪儿受过如此密集的糖衣炮弹啊! 所以很快就沦陷了,成为了君芜最忠诚的小跟班。 今日也算是第一次,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 谢九州听了君芜的描述,心里有了几分考量。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出现行为的突然改变,一定是有特定的诱因。 就这件事情而言,诱因怕就在这个“婆婆”身上,这个人或许安四认识,但却不想君芜多接触。 谢九州拍了拍君芜的背安抚道:“那君芜想要如何?” 君芜眼神一亮,拽着谢九州的袖子悄悄说:“我们背着娃娃脸再去帮婆婆一次吧!” 作为君芜明面上的“厨师”,暗地里的“护卫”,谢九州也确实有了进一步了解安四的想法。 “走,我陪你。” 君芜雀跃:“我就知道,哥哥最好啦!!” 俩人悄没声儿地背着安四出了门。 然而到了原地... “哎?婆婆刚才还在这里!怎么这么快就不见了?” 听着君芜的疑惑,谢九州对这个所谓“婆婆”的身份更加感兴趣了。 君芜和谢九州两人回去的路上,谢九州让君芜给他详细描述了一下“婆婆”的模样。 君芜想了想说:“年纪大概有八旬左右,头戴棕红色的纶巾,面容苍老,皱纹满布,毛发稀疏,身材佝偻,难以站直的模样。” 谢九州问她:“有什么很明显的特征吗?” 君芜被难住了:“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脸盲的厉害!就算是她现在站在我面前,换身衣服我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 “哎!对了!”君芜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谢九州:“想起什么了?” 君芜兴奋答道:“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特别!就跟这个卖菜的中年大叔的眼睛长得一模一样!” 君芜一伸胳膊,直直地指向身侧卖菜的“中年大叔”。 换了装为保万无一失的暗二:“...” 一声妈卖批不知当讲不当讲。 千百次的化装潜伏,竟然被这个小美人抓住了破绽! 而且听她刚才的话,她竟然还是个脸盲!! 暗二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挫败! 不过幸好... 她应该不会把我和刚刚那个“婆婆”联系起来。 然而... “大叔,你娘去哪儿了?”君芜直接跑过来问。 暗二:“...” 暗四!你从哪里挖出来的妖孽! 怎么阴魂不散?! “大叔”笑得咬牙切齿:“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要买菜吗?” 君芜没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转头同谢九州说:“我悄悄告诉你哈,他肯定不是正经卖菜的,哪有卖菜的笑得这么不怀好意的?” 一旁听得一清二楚的暗二:“...” 暗四呢?!暗四死哪里去了??! 自君芜指出线索,谢九州便一直在观察,那个“婆婆”他虽然没能看见,但这个“买菜大叔”看他俩的眼神,让他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安四的时候。 一样的杀气侧漏,一样的谨慎警惕。 他们,是一类人。 要么,是来杀人。要么,是来护人。 但看他们对君芜的态度,不像是为君芜而来。 不过... 谢九州看了看君芜脸上一直戴着的纱巾。 是没认出来? 也不对。 与他们朝夕相处的安四是见过君芜真容的。 是没认出来?还是压根不是为君芜而来?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要采取主动了。 将可能的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这两日君芜坚持抹冻疮膏,脸上的冻疮确实好多了,好看的眉眼渐渐显露了出来,让盯着她看的暗二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君芜回去后,他也收了摊子回了府。 和其余几人盘了一下手里的线索。 斯修竹:“无。” 暗三:“确实有隆昌钱庄和鸿发钱庄,在君家出事后接到过带有君家印鉴的银票,但太多了,有床品店、鞋袜店、日用、衣品、砖瓦、石材、粮食、木桩等等,根本无从查起。” 斯修竹:“将这些店统统问一遍用银票的人是什么形貌,对比看看就知道了。” 暗三:“没有这么简单,当时君家出事后,君府明面上的钱财都被宣安城背后的权贵以财产保护的名义给搬到府中了。所以...” 斯修竹皱眉:“懂了,有钱之后自是不需要自己出面置办东西了。不过,这些人里难道就没有既不是权贵的人,又非君家旧人的?” 暗三:“目前还未查到,毕竟权贵还有些养在外面的,不太好排查。” 俩人说了半天,也不见暗二说话。 斯修竹问他:“你呢?今天有何收获?” 暗二没看斯修竹,反而看向正在和十一玩儿牌的暗四。 也不晓得俩人啥时候染的这毛病。 暗四:“哈?” 暗二:“我问你今天和你在一起的小美人是谁?” 第48章 她说我的眼睛很特别 斯修竹蹙眉,拦住暗二的询问,先盯住暗四问道:“先别管什么美人,你刚嘴里发出的什么死动静?!” 暗四:“...哈?” 斯修竹、暗二、暗三齐齐抬手,拿食指点他,仿佛在告诉他就是他嘴里这个“死动静”。 暗一和十一刚开始就听明白,斯修竹三人在介意什么,他俩装鹌鹑不敢冒头,因为他俩跟着袁君小姐和袁大夫也养成了这“死动静”。 为了不暴露,他俩放下牌,也开始“点”暗四。 从未察觉自己被同化的暗四一脸懵逼。 斯修竹一脸很铁不成钢:“你一个大男人,说话要有阳刚之气,成天跟谁学的娘们儿唧唧?” 隔壁躺枪的君芜:“...” 心知肚明的暗一和十一:“......” 听懂的暗四一脸委屈,每天给女孩子当护卫赚钱,供你们吃喝,到头来,还嫌我娘们儿唧唧。 哼。 本来还嫌袁君每天上蹿下跳不着调的暗四,突然就懂得了她的好。 毕竟从没有人像她那样,无条件支持他的喜好,真诚热烈地夸他做得很好,也从未挑剔过他任何的毛病,不会逼着他挑战极限。 暗四暗自下定决心,要对袁君好一些,明天从不翻白眼开始。 暗二看着暗四的脸色,就知道他面服心不服。 但也没追究,毕竟是个小毛病,和找君芜小姐相比不算什么。 暗二继续问道:“老四今天身边的那个小美人是谁?” 暗四闷闷回道:“袁君。” 十一补充:“袁大夫闺女。” 暗二:“她为何戴着面纱?” 暗一补充:“脸上有冻疮,不能见风,前两天我还给她配了新研制的冻疮药膏。” 难得听到暗一说这么多话,斯修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暗二听到这话有些震惊:“你们仨都认识?!” 三人面无表情地回答:“认识。” 暗二缓了缓神问道:“你们不觉得她看上去很眼熟吗?” 暗四反问:“你见过她不带面巾的样子吗?” 暗二有点懵:“没有啊。” 暗四看着十一和暗一抬了抬下巴:“你俩见过吧!” 十一和暗一点头。 暗四:“你俩觉得她眼熟吗?” 十一和暗一:“嗯嗯。” 暗二着急:“那会不会是...” 十一和暗一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可能。” 说完这三个字,俩人齐齐打了个冷战:“绝对不可能!” 暗二奇怪:“为什么?总要确认一下吧?” 暗一看着在外巡查的斯修竹三人:“先不说她那冻疮有多...吃(藕)..那个,”暗一还是没忍心说出那个字,“咱们之前搜集的有关君芜小姐的特征有哪些?” 斯修竹:“容色倾城,端庄守礼。” 暗二:“冷静自持,商界奇才。” 暗三:“心思玲珑,气度非凡。” “那袁君,就是君芜小姐的对立面。”暗一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成天无所事事,招猫逗狗,特别喜欢东家长西家短,拉着我光坐在门口听邻居叔婶儿的八卦就能听一天。” “这也就算了,她还拉着我提意见,说要写一本什么...《论夫妻之道精华100篇》,我一个黄花...啊~咋提?”暗四这话多少带点怨气。 “她就是个行走的炮仗,上次贺家人来抢房子,她差点把菜刀抡人家脚上。” “还将我的‘神龙出世生生改成了‘神猪飞天’,完了她还委屈上了,说我不懂她的艺术!呵,还艺术!”十一一提起就来气。 “她还拉着我每天日行一善,被骗了好几回,还被人放狗追来着。” “唉,我都觉得袁大夫花护卫这个钱,不是为了让我保护他闺女的,而是为了保护她身边人的。”暗四有点伤感。 想他暗卫营前四,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暗一脸色平时就很黑,一直没吭气的暗三观察到,提起这个袁君,他脸色更黑了:“暗一不会也有事儿没说吧?” “她感谢我为她炮制药膏,一不小心炸了我的制药小作坊。” 这事儿他们倒是没听暗一他们提起:“你人没事儿吧?” 暗一面无表情地哼了一声:“我没事儿,她有事儿。” 几人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炸伤了?” 暗一:“作坊有剧毒,只有她脸上有伤。” 三人:“......” 斯修竹听了几人的描述,若有所思。 “如果是君芜小姐,她应当会深居简出,尽量避免抛头露面。至于你们说的这个袁君整天疯疯癫癫在大街上蹦跶,想必不太可能是她。” 斯修竹刚下完结论,就看见暗四、暗一和十一三人脸色难看,貌似很不赞同地看着自己。 “难道你们觉得她还是有可能是君家小姐?” 暗四回怼:“她哪里疯疯癫癫了?她只是活泼而已,而且她乐于助人,街坊邻居都很喜欢她。” 十一附和:“就是,虽然她改了我的猪...啊呸...改了我的神龙,但她还是很肯定我在美学上的造诣,还相当信任我的审美。” 俩人转身看暗一,示意他说话,他脸红了红,许久憋出一句:“她...她叫我安一哥哥。” 听到这话,斯修竹三人从头麻到了脚后跟。 看着三人还在列数袁君的优点,斯修竹简直没眼看。 以前在王府,不论是近卫还是暗卫营,崇尚的是功绩大小,武功高低,取人头的数目,绝活儿的出神入化。 而现在,他们的喜怒哀乐,都寄于一人。 果然是堕落得不成样子了。 他转过脸,不看那几个埋汰货。 专心问暗二:“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袁君?是在街上遇见他俩了?” 暗二心虚,还有点难以启齿。 毕竟在他看来,被这么一个浅薄无知的人,窥探到自己最隐秘的地方,多少有点丢人。 但又不得不说,因为这在将来,可能会是他的死穴。 “她...她能认出我。”暗二低着头很艰难地说道。 斯修竹没听懂:“认出你?什么认出你?” 暗二:“我的化装术,她一眼就能看穿。她不知道我的本来样貌,但我不管化装成谁,她都能认出来。” 斯修竹惊诧:“她怎么知道?!” 暗二的化装术,连他们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都很难认出,她是怎么做到的? 暗二:“她说,是通过眼睛。” “她说我的眼睛...很特别。” 第49章 怎么这个人哪哪都阴魂不散 “那她没看穿你的身份吧?”斯修竹担忧。 “那倒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昨天和她一同来的,还有她哥哥,他有没有起疑心,我不太确定。”暗二踌躇回答。 提到袁君的哥哥,自是给她当护卫的暗四最清楚。 斯修竹叫了又开始上牌的暗四过来,准备问话。 他看着暗四手里的牌不由皱眉:“不是,你们仨这坏毛病都跟谁学的?” 暗四实诚:“...袁君。” 斯修竹:“...” 怎么这个人哪哪都阴魂不散?? 斯修竹努力集中精力:“说说她哥。” 暗四:“谢九州,18岁,袁家远房侄子,父母双亡。” 斯修竹还在等他说后面的,等了半天没等到:“没了?” 暗四:“啊,没了。” 斯修竹头疼,暗四这做个护卫,把老本儿都丢了。 他继续问道:“她这个哥哥有没有可能会看出咱们的身份?” 听这话暗四挠了挠头,相当严谨地说道:“九成九不可能。” 斯修竹:“哦?为什么?” 暗四非常自信:“因为有一天,袁君跟他说我以前是侍卫,然后他问袁君,侍卫是什么?” 斯修竹:“...” 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斯修竹松了口气,今天虽没啥收获,可也排除了额外的危机。 不过... “你们仨能不能别玩儿了?睡觉去。” 三人不情不愿:“哦。” 自从接触袁家,他们几个整个画风都不对了。 这钱,真是死难挣。 唉,这君家小姐究竟在哪儿? 隔壁。 “哥哥~再玩儿一轮嘛~我今天都输了好多把,明儿个我必须把场子给赢回来!哥哥~~~” 谢九州:“听爹说,宫里妃子都喜欢早睡,因为美容...” 他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君芜的年画娃娃冻疮:“...养颜。” 君芜脱鞋上床盖被,一气呵成:“...我很困,你可以走了。” 谢九州:“...” 他给君芜掖了掖被子,吹了蜡烛,在黑暗中听着君芜逐渐平稳的呼吸声,静静思考。 据袁胖说,那天来了六人,均武功高强,身怀绝技,曾在权贵府中任侍卫,来宣安城是为了找妹妹。 而袁家只是他们的物资补充站点。 就目前来看,几人对袁家并无恶意。 所以,他们要找的这个妹妹究竟是不是君芜? 如果是,是敌是友? 看来得找机会试探一下。 之前他从君府拿回来的盒子中,最底下放着一个用丝绢包起的簪子,上面有个月亮,还带有流苏。月亮隐蔽处,还刻有“君”字。 拿它来试探,再好不过。 ...... 鸡鸣破晓,旭日初升,寒风中带着几分凉意。 城西区大街小巷,动静渐渐多了起来。 “噫?这是什么?”一位身穿素衣麻布的妇人,路过巷角,看见一块丝帕,上面还绣有青竹。 正准备随手捡起来,突然发现里头还包着东西。 “金簪?!哎呀,我这是要发财啊。”妇人手里的菜篮子掉了都没察觉,径直拿了簪子带回家。 不一会儿,里头就传出一男一女争执的声音。 “家里这日子都过成什么样了?还是卖了换钱划算!” “你这死鬼,从成婚就不曾送过我什么东西!好不容易有了这么好的簪子,以后戴着走人情往来,也有面子啊。怎么就要卖了?” “这可是金子和珍珠做的,肯定能卖不少钱,等得了银子,你想买多少簪子都行。” “可我就喜欢这个嘛!” “你这娘们儿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我听不懂人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换钱就是为了出去继续赌!我留下以后还有个傍身的,你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拿来吧你!我是当家的,我说了算!!” 叮呤哐啷一阵响动,男子冲出了家门,连门都没来得及关。 里面传出一阵阵哭号:“这日子没法过了...” 当铺掌柜翻来覆去细细查验手中的金簪,末了递给手下伙计一个眼神,伙计会意走了出去。 掌柜一改狐疑的眼神,热情地从柜台后迎了出来。 “贵客啊贵客,小店有眼不识泰山。这流苏映月金簪极其罕有,真要当的话,至少能得千两。不知贵客,这簪子...是从何处的来?” 布衣男子眼神闪烁,神态焦躁:“赶紧当,少废话!” 掌柜自是应:“是是是,还请稍安勿躁,因为数额巨大,得去钱庄去取。这里有些茶点,还请贵客坐下慢用。” 男子意外来财,冲动之下确实还没有吃早饭,看掌柜恭敬的模样,便渐渐放下心来,对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 不一会儿,暗三便来到此处。 掌柜的直接迎了上来,指着正坐在堂前的男子,悄声提醒:“大人,就是他拿流苏映月金簪来当。” 数日不见进展,暗三本来火气就大,直接上手砸了桌上的茶点,将惊惧的布衣男子提溜起来,厉声问道:“这流苏映月金簪,哪儿来的?” 看着眼前嗜血冷厉的眸子,布衣男子瞬间吓得腿软,识相地跪下,急忙交代:“是我媳妇儿在路上捡到的!就在我家门口的街角处!” 暗三继续问道:“可有见什么人?” 布衣男子:“没有没有,要是有人的话,哪敢直接带回家?!” 暗三看着手中金簪上的“君”字,神色不明。 ...... “确定这是君家小姐的簪子?”斯修竹问。 “应是没错。据君家下人讲,流苏映月金簪是君芜小姐最喜欢的一支簪子,10岁左右的时候丢了,她还央求君家家主给她重新打造了一支一模一样的簪子来着。而且,上面还有刻有‘君’字。”暗三回答。 “那看来,我们之前的方向并没有错,君家小姐确实在城西出现过。” “可为什么始终找不到?” “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 “她在躲着我们。” ...... 谢九州长年围猎,最善隐匿,一路上跟踪簪子从当铺回到了姜家,听到了所有对话。 “看来,这确实是找君芜的。” “那找君芜究竟是何目的?斩草除根?还是另有所图?” ...... 第50章 哥你流鼻血啦 “袁小君!” “嗯...”床上粉嫩的被褥下传来一声哼唧。 “袁小君!!” “噢...”那个身影翻了个身。 “袁小君!!!” “干嘛啦!!!人没死,别叫我!!”床上大包中传来一声怒吼,双手一翻,把头也捂上了。 没几息,被子又被她自己掀开:“人死了更别叫我!!” 然后又把被子捂上了。 门口的“小厨娘”暗四:“......” 他一脸委屈,想骂又不敢骂,自个儿哼哧了半天,还是放下了敲门的手。 他直接走向堂屋正在桌边用饭的谢九州,一脸控诉:“哎不是,是她昨天说的,今天一定要早早叫她起床,去排队买酥心记新出的芙蓉花糕的。” “是她要买的!!” “还说今天要是没早起买到的话,把账全算我头上。” “她这赖床不起,买不到怪谁?!” 谢九州似乎早就料到会如此,一派泰然地吃着暗四提前准备好的早饭,还不忘慢悠悠地提点急得跳脚的暗四: “如果我是你,现在我会去直接排队给她买回来。” 暗四不服:“凭什么?!明明是她赖床不起!” 谢九州清凌凌地眼神看了过来,仿佛在嘲笑暗四的幼稚:“按我的长久经验来看,你不去的话,这账还是会算在你头上。” 他又慢条斯理地喝了口汤:“你去,但是没买到的话,这账...还是会算在你头上。” 暗四:“......” “啊啊啊啊!!太没天理啦!!!~~” 暗四立时飞身出去,声音由近及远,直至消失不见。 只剩巷子里微弱的回声。 然后就听见里屋:“给老娘把嘴闭上!!吵到我睡觉了!!” 谢九州:“......” 君芜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走出里屋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 一脸刚醒的懵态,右边脸蛋上还睡出了红印子,不过看上去年画娃娃冻疮倒是好多了。 君芜一出门,就看见谢九州坐在书案边,已经开始看书写字,不由汗颜。 不过又想想,自己又不用考功名,也不用养家,于是又开始...打哈欠。 谢九州看着她那睡眼朦胧的样子,不由失笑:“还记得你昨天和安四的约定吗?” 君芜边洗漱边回答:“记得啊,他今天要给我做粉头猪条汤。” 谢九州噎了一下,粉头猪条汤什么鬼?? ...不重要。 谢九州本想继续问她,看她洗完又开始打哈欠,便随口问了一句:“昨天没睡好?” 君芜皱眉:“老做梦,梦见有人一直在叫我,总睡不踏实。” 谢九州:“......” 他要不还是闭嘴吧。 君芜坐下吃早饭,左右看了眼,没看见暗四,问谢九州:“哥,暗四饭都做好了,他人呢?” 谢九州:“你真不记得今早和他有啥约定吗?” 君芜很清醒地回答:“知道啊。” 谢九州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她补充:“吃完饭要去找朱大娘,昨天她跟我讲的夫妻之道我还没记完,今天继续,安四负责朱叔。我俩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谢九州:“......” 神踏马的分工明确。 谢九州不解:“你一个黄花大闺女,总问人家夫妻间的事做什么?” 君芜:“我在写《论夫妻之道100篇》,书局就这类书最少,我不得挺身而出,造福大众么。” 谢九州点了点头;“那今天过去,是要补充什么?” 君芜吃到喜欢的大肉包子,眼神眯了眯,嘴角微翘地回道:“朱大娘昨天说,床头吵架床尾和,夫妻云雨是修补夫妻关系的关键所在。” “所以,今日任务,是论述什么是云雨?为什么要云雨?以及怎么云雨?这几个问题。” 谢九州已经麻了:“君芜,你晓不晓得...‘云雨’...是什么意思?” 光是说出这俩字,谢九州都觉得嘴烫。 君芜一无所觉,还奇怪地看向谢九州:“还没来得及知道啊,你不是定了宵禁么。” 谢九州松了口气:“你今日不用去了。” 君芜放下喝粥的勺子:“嗯?为什么?” 谢九州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刚才朱大娘在你睡觉的时候来过了,说今天要跟朱叔回娘家,今儿个不在家。” 君芜有些失望:“哦...” 不过没一会儿,她又开心了:“那我等会儿去找找她儿子和儿媳,他俩刚成婚,肯定正热乎~” 谢九州刚喝水压惊,听到这话一口水喷了出来。 “咳咳咳!别...别...别去...咳咳...哥哥今天不舒服,你留下来陪我。” 谢九州原本以为,君芜写个书终于算是个正常的“正经事”了。 却没想到,竟比之前的“炸药房”“画飞天猪”更加的不正经。 他还是大意了。 看到谢九州咳得一张玉白的脸通红,君芜连忙过去给顺背喂水:“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我去叫爹爹给你看看。” 君芜正准备去医馆找袁胖,被谢九州拦了下来,又装模做样咳了两声,才“虚弱”地说道:“可能是昨天睡着踢被子了,有些着凉,不打紧。” 君芜还是有点担心,毕竟哥哥身体一向硬朗,鲜少见他有如此脆弱病态的时候,她有些心慌。 “真的不要紧吗?” 君芜拿手背测了测谢九州额头的温度,给谢九州冰了一激灵。 “好像是有点热...” “是你发烧了?还是我手太凉了?” 君芜站在谢九州身边,双手抚上谢九州的双颊,慢慢抬了起来,将自己的额头贴在了谢九州的额上,仔细感觉。 坐在案桌前的谢九州,万万没想到君芜会用这种方式来测温,眼睁睁看着她的额头越来越近,直至贴上,谢九州都没了反应。 只看见,近在咫尺的水润明眸,细长弯眉,莹白的皮肤,甚至还能看见饱满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 随着自己的一呼一吸轻轻摇曳,正如当下自己的心神。 谢九州愣住了,君芜叫了几声他都没回应。 君芜捏了捏他靠近自己这边的耳垂,叫了一声;“哥?!” 谢九州这才反应过来,意识到刚才君芜做了什么,脸噌一下又红了,耳朵更是红得不正常。 君芜摸着谢九州渐渐滚烫的手,心里更着急了:“哥!你这肯定是发热了!温度还在一直升!手刚才都还好好的...” “哎呀哥!哥你流鼻血啦!!!” 第51章 谢九州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当谢九州和君芜解决了他的鼻血问题,已经是一刻钟后。 “是不是最近天气太干燥了?!”君芜看着谢九州被擦得通红的鼻子,嘴里嘀嘀咕咕。 “哥,我等会儿和安四出去买个小炉子,专门放桌子边上煮茶,这样你既能喝茶补水,鼻子也能水润润的,应该就不会流鼻血了。” 谢九州垂着眸,捂着鼻子“嗯”了一声。 突然想起朱大娘的事儿,他还没来得及串词儿,赶紧拦住君芜:“别!别去!我好多了。” 君芜:“哦,那我下午日行一善的时候给你捎回来。” 谢九州现在一听她说话,就头疼。 他把眼睛闭上,眼不见心不烦鼻子不流血。 这边刚告一段落,大门就传来了暗四幽幽的声音:“我回来了...” 君芜扭头望去:“你一大早饭都没吃去哪儿了?” 瞥见他手中的食盒,脑子突然就清明了:“我的芙蓉花糕!!” 她飞速跑到暗四跟前,打开盒子看,又是一声惊呼:“我的芙蓉花糕呢?!!” 暗四看着她的脸色,小心地说:“去迟了,没排到...” 君芜有些抓狂:“你为什么不叫我?!” 就差拽着君芜耳朵叫的暗四:“......” 君芜一脸气愤:“你完了我跟你说!” 暗四一脸冤枉:“我明明叫了!不信你问你哥!” 君芜双手抱胸:“问谁都没用!你叫不醒不会进屋把我拉起来啊!我只要坐起来清醒了就完全不会困了。” 暗四磨拳擦掌,一脸凶样,但在他的娃娃脸上,反而有些可爱:“那我明天就进屋薅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哭!” 君芜:“你要明天叫不醒我,咱可新账旧账一起算!” 暗四一脸自信:“可以!!” 唯有一旁观战的谢九州,无奈地摇了摇头,望着暗四的眼睛里闪烁着同情。 ...... 今天一天,谢九州借口有事儿,将君芜托付给袁胖看着。 自己去了朱大娘家,送了一筐子鸡蛋,外加两只鸡,目的只有一个:千万千万不要给君芜讲有关“夫妻之道”的任何事情!! 朱大娘看见一向少言寡语、生人勿近的谢九州,亲自上门来解释,吓了一跳。 听完原委也是哭笑不得,立时答应,并拍拍胸脯保证通知到各个街坊,让她们注意不要在君芜面前乱说。 这一趟下来,谢九州的脸更红了。 回来路上,倒是又收获了不少倾慕的眼神。 平素一向淡定来淡定去、目不斜视的谢九州,今天也有些不自在。 君芜要是个弟弟,他何至于如此,直接吊起来打一顿。 可她不是啊。 他有点害怕君芜那双求知的眼睛,更害怕她拽着他的袖子左摇右晃地撒娇。 要了命了真的是。 他心里活动翻江倒海,面上仍是平静无波。 傍晚去医馆接君芜,又是收获了一张张打趣的眼神。 谢九州不明所以,拽了袁胖来问:“君芜今天又怎么了?” 袁胖老脸一红:“她饭后休息的时候,叫了成婚的叔伯过去,上来就问:‘夫妻云雨是什么?’” 千防万防,没能防住后院着火的谢九州:“......” 见到正教十一画“飞天神猪”的君芜,他一个字都没说,直接薅了衣领子给拽回了家。 身后一片哄笑声,笑得他的脸更黑了。 君芜一脸莫名:“哥,你病好了?” 力气还挺大。 谢九州快气炸了,反应到脸上,又黑又红。 君芜一无所知地摸了摸他的脸,一脸关切地问道:“哥哥的病是不是又重了?我瞧着脸比早上还黑了怎么?” 快气炸的谢九州:“......” 想训她,可低头看着君芜懵懂的眼神,他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从小天生地养,哪里晓得这些隐秘之事,父母如何教的? 就连他也是在这多半年里多看多听,左右联系,才慢慢懂得的。 他总不能把她丢到自己听说的那个环境里,让她习得吧? 不行! 绝对不行! 谢九州看着眼前纯粹清澈的眼眸,坚决不忍让它蒙尘。 谢九州深深地叹了口气,对君芜说道:“有关夫妻之道的书别写了,若明天天气好,哥带你去采药。” 君芜一脸雀跃:“好呀,那书回来再写。” 原本期待打熊能转移她注意力的谢九州:“......” 计划失败。 谢九州冷静了一会儿,拉了君芜的手腕,去桌边坐下,幽深黑眸直视着君芜的眼睛,谨慎说道: “夫妻云雨之事较为隐秘,是夫妻之间才可谈论的话题,你和外人讲...不太合适。” 君芜了然:“嗯嗯,我知道啊,今天下午贺婶儿也跟我说了同样的话。” 谢九州松了口气,他怎么把贺婶儿给忘记了。 那他就不用硬着头皮跟君芜讲了。 他正准备趁热打铁,让君芜直接放弃写那本什么《夫妻108式》,可还没等他开口,就听见君芜接着说: “不好和外人讲,所以我今天下午去买了这个。” 君芜从胸前内衬里取出来厚厚两本包装精美的书籍,上面大剌剌写着:“春/闺/秘/史,龙/阳/艳/戏。” 谢九州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丝毫没注意身边人的反应,一旁的君芜还在自顾自地说着: “刚买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看。” “书局的老板说,这可都是夫妻之道的集大成者,里面应有尽有,让我多多地学习借鉴。” 此时的谢九州已经不纠结君芜如何如何了,他只想知道这个杀千刀的老板究竟是谁?! 为什么他会卖给君芜这样的书?! 他们之间都说了些什么?! 不敢想。 一想,谢九州整个人都不好了。 看君芜正准备翻看手里的书,谢九州眼疾手快地将书抢走,藏在身后。 面无表情地同君芜说道:“我今天刚认识几个成语,相濡以沫,相敬如宾,举案齐眉,这些有关夫妻之道的词,想必现在的我比你更需要这两本书,等我看了,我讲给你听。” 君芜虽有些不解,却也没纠结。 她心里还在挂念着明早的芙蓉花糕,就去早点睡了。 谢九州松了口气,看着手中烫手的山芋,陷入了沉思。 ...... 第二天贺家天刚亮... “啊啊啊啊!!!袁小君!!你不起就不起,怎么还咬人呢?!” 第52章 小哥哥~~要怎么报答姐姐啊 谢九州看着暗四气急败坏地从君芜房里出来,丝毫没觉得意外。 君芜的起床气,那可是神鬼不分,逮谁咬谁。 暗四这才反应过来,更加气急败坏,指着谢九州的手都有些抖: “你故意的!” “你明明知道你妹子...” 谢九州直接承认:“嗯。我知道。” 暗四更气了:“你们不愧是兄妹俩,黑心肝的一家子。” 谢九州并未否认,只是屈手在桌上敲了两下,提醒暗四:“你该去排队了。” 暗四屁股刚放下,噌地一下又跳起出门了,嘴里还在叫骂:“啊啊啊,为什么在这个家里就我最忙啊。” 谢九州连个眼角都没给他。 他看向桌上放着的纸,上面写着安一、安四、十一。 他若要判断出几人对君芜是否有恶意,目前只能从这几人身上下手。 他思索一阵,最后细长的手指,点在了“安四”上。 毕竟,按他这段日子对安四的了解。 他武功,有。 但脑子... 有点。 但,不多。 ...... 暗四这“护卫”“小厨娘”双重身份,月钱二两,不可谓做得不尽责。 3人餐早中晚三顿,除了君芜、谢九州,就是他自己。 另一项重要日常,就是君芜的贴身护卫。 如果说做美食,是他心甘情愿的享受。做护卫,他擅长且轻松。 那做君芜的护卫... 那就是,十八层地狱。 这将会是他,不堪回首的过去。 毕竟,在他认识的暗卫里,没谁做个护卫,能做成他这么埋汰的。 被人骗,被狗追,被她咬,被她踹屁股,还连带背锅跑腿... 各个都能因为她,给自己委屈受。 唉,憋屈。 十二万分的憋屈。 他暗卫的长处没能发挥一丁点,全干的是踏马的狗嫌鬼憎的事儿。 ...... 暗四排队的时候,脸难看得厉害。 但因为他长得一张娃娃脸,所以... “瞧这孩子委屈的,吃不到糕点都快哭出来了,来来,我地儿让给你,今儿个婶儿一定让你吃上!” 一位长相富态,身材丰满,穿着略显身家的妇人来邀暗四往前走。 暗四虽小,但有人就好他这口儿。 自他连续两天过来排队,就有人注意到他。 “你这算什么,来姐姐这儿,姐姐买了好几样,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姐姐送你。” 刚买完糕点往回走,一位身材苗条,长相妖艳的女子先截了胡。 暗四本还觉得憋屈,后来看到两位这么热情,不由心热。 果然,人间还是好人多啊。 他刚准备开口感谢,就看见长相妖娆的那位姐姐,眼神邪魅,神色轻佻地抬起了自己的下巴,眼波流转、深情款款: “小哥哥~~要怎么报答姐姐啊~~” 暗四:“......” 他眼中杀气一闪,直接冲到队伍前面,放下糕点价值十倍的银子,将芙蓉花糕带走了。 暗四觉醒了。 他可是暗卫,守个屁的规矩。 留下众人一脸懵逼。 “好酷啊~” “好喜欢~~” 正疾步回家的暗四腰闪了一下,脚下走得更快了。 ...... 回到家,君芜还没起床,暗四只能坐那儿自己生闷气。 谢九州收了手下的纸,换了一张写。 边写边貌似闲聊地和暗四搭话:“你们那妹妹...找的怎么样了?” 暗四:“妹妹?” 谢九州都替他着急:“你不是跟着你哥来这里找你妹吗?” 暗四才反应过来:“哦哦,妹妹,对妹妹。这不还没消息么。” 谢九州继续试探:“你们几个都是大男人,等找回你妹,你们要如何安置她?” 暗四一听这话,竟开始很认真地思索。 六殿下的意思是,他们以后都跟着君家小姐,护卫她的安全,帮她做她想做的事。 如何安置? 恐怕找到后,就不是他们怎么安置君家小姐。 而是,君小姐如何安置他们。 而且,在此过程中还不能让她知道他们的身份。 否则... 这说是护卫... 怕也只会是君家小姐的催命符。 ...... 谢九州一直在旁观察安四的表情,看他一会儿松口气,一会儿似有些为难,最后眉头竟然皱得死紧。 像是遇到了很难抉择的事情。 如果只是杀人,不用这么纠结吧。 谢九州心想。 暗四从思绪中出来,看谢九州还在盯着自己,忙打哈哈过去:“到时候做个小买卖,怎么都能养活我们几个了。” 谢九州见他并不想多言,便也没再问。 他神色晦暗,心里一片清明。 最后的确认,那个东西,可以派上用场了... ...... “什么?!血衣?!!” “是。今早刚从君家附近的小巷中发现的。” 要说发现这事儿也是巧合,暗三追查君家财产去向无果,本想重新走一遍当初拿走盒子的对方可能走过的路线,却不曾想,在巷中发现了新的东西。 “以前那里有吗?”斯修竹继续追问。 暗三:“并未看过,是个鲜少有人来往的小巷。” “不过,这次因为血衣,我仔细查探了一遍,发现确实在未融化的雪里发现了大量的血迹。” 斯修竹:“那如何确定是谁的?君夫人还是君家小姐?” 暗三:“这血衣后领上,绣了‘芜’,应是君家小姐君芜。” 斯修竹皱眉:“那照你看,失了这么多血,可还有存活的可能?” 暗三:“怕是...难。” 斯修竹:“那尸体呢?附近可有报?” 暗三:“那血迹滴了一路,看上去应该是中途体力不支,休息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跑,但再远就突然失去了血迹的踪迹,应是突然被人劫持或者拖上了车。” 暗三结合现有的信息分析道。 “没有尸体...可能劫持...” “那这条线还是断了,一切只能找到熊歧再说了。”斯修竹不禁叹了一口气。 暗三:“那殿下那儿...” 两人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按殿下的以往惯例,只会说一句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唉。”俩人都不禁叹了一口气。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然后就听见隔壁... “啊啊啊!我的芙蓉花糕!!” 君芜激动坏了:“你既然买到了,我就不计较你今天没叫我起床了。” 暗四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第53章 又又又怎么了 “谢谢你安四。”君芜很是慷慨地将糕点分给了谢九州和暗四。 还不忘感谢出力最大的人。 暗四倒有点不好意思了:“客气客气。” 然后就听见君芜的下一句:“明天我还想吃。” 暗四:“...袁小君!!!” ...... 最后在二位的商讨下,由谢九州明天去排队买糕点。 从头到尾没说一句话的谢九州:“......” ...... 这一日很奇怪,除了君芜身边贴身护卫的安四,在医馆帮忙的十一和安一都被叫走了,说有私事。 袁胖问谢九州:“你知道啥私事不?” 谢九州:“他妹妹。” 袁胖悟了:“你是说他妹妹找到了??” 谢九州瞟了他一眼:“可能有线索,不代表就找到了。” 他也不允许在自己确认安全之前,让他们知道君芜就是袁君的事。 有一丝一毫可能会导致君芜受伤害的风险,他都会扼杀在摇篮里。 ...... 斯修竹5人这一日去了各大医馆,专门询问君家出事后一日,有没有接收外伤的女子。 可直至黄昏,得到的讯息都是:没有。 众人不由垂头丧气。 暗一此时突然想到:“袁家不也是医馆吗?” 十一:“就是啊,会不会袁大夫有可能收治?” 暗三:“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当时伤重被抬上车,也有可能不是劫持,而是被之前拿走盒子的人给救走了。” 不得不说,暗三真相了。 回到袁胖医馆。 “啥?外伤?没有。” 他继续补充道:“你们来的时候,又不是没见过我家医馆的条件,别说收治外伤了,你感风伤寒我都没药治你,还外伤。” “你们也瞧见过我这医馆四处漏风的模样,若真像你们所说的,失血过多,还没治,就能在我这儿凉透了。” 斯修竹仍是不甘放弃:“那如果条件温厚,药品齐全,还有你这么个妙手回春的大夫在,她有无可能生还?” 病患都没有,那大话可不就我说了算。 袁胖霸气回答:“那是!要是我在,一定给她从阎王爷那儿拉回来!” 斯修竹松了口气。 看来,还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君家小姐还活着。 一旁的谢九州将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 不着痕迹地询问:“可是你妹妹有消息了?” 斯修竹仍在思绪中,口中喃喃:“有可能活着就好...” 这话谢九州自是听见了。 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现在至少能确定,这几人虽是冲着君芜来,却不是为了杀她。 这就足够了。 ...... 几人忙了一天,在袁胖的盛邀下,一起在医馆吃了饭,才各自回家。 “哎?不对。” 斯修竹回想这两天发生的事,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劲。 他扭头问几人:“你们觉不觉得这流苏映月金簪和君家小姐的血衣,都出现得太过巧合了?” “仿佛对方知道我们在找谁,故意抛出来的一样?” 暗二:“那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暗一:“让我们认为君家小姐已经死了?” “不对,先不说这失血不一定会死,若是让我们以为她死了,这之前为什么还要抛出金簪这个线索?” “这似乎是想让我们知道,君芜小姐极大可能在城西区出现过。” “而血衣的地方在城中区的君家府宅旁的小巷子...” 暗三捋了捋线索道:“会不会是这样:君家小姐受伤后逃至小巷,后被取君家盒子的人救下,隐匿在城西区。” “而君家小姐伤好后,不小心将随身携带的金簪落在了街巷口,这才被人捡拾去当铺换钱,被我们发现。” 众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暗二又提出了疑问:“今天查所有医馆,不都没有收治过严重外伤的病人吗?” 众人又陷入了沉思。 十一试着猜测:“在查封的君家层层监视下,都能来去自如的人,想必和我们常年习武之人一样,多少懂得如何处理外伤。” “或许...是他给君家小姐包扎的伤口呢?倒是只需要去医馆买些止血退烧的药,想必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众人又是一阵沉默。 但不得不说,现下这番已是最好的解释。 窝在房顶角落偷听的谢九州:“......” 还是维持现状吧。 这群人的脑子加起来,都凑不成一个。 说的不能说不对,只能说毫不相关。 谢九州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 保护君芜还是得靠他自己。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能轻易暴露君芜的身份。 ...... “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山里打猎啊?你前天答应我的。” 又不让写书,安四最近也在日行一善的事情上消极怠工,医馆那边对自己严防死守,生活都快失去色彩了。 怎么办呢? 跟哥哥去打熊啊。 真不知道哥哥是怎么能坐住的,这么一身本领,竟然不会一天净想着往山里钻,真是白瞎了一番功夫。 如果是自己,凭着这身本事,就待在山里称王称霸,岂不快哉? 丝毫不晓得君芜有此番雄心大志的谢九州:“......” “若明日天晴,那就明日出发。” “好嘞!哥哥最好啦!!那我让安四去准备干粮。” 隔壁姜家。 刚睡下的暗四,就被君芜吵醒:“又又又怎么了?” 君芜:“安四安四,明早我不吃芙蓉花糕了,你明早弄些饼子就成!” 暗四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难道要给自己上强度了? “你们要出门?!去哪儿?危险吗?!” 君芜被暗四一脸期待的眼神看得有点莫名。 如果有危险,不应该是害怕紧张吗? 他为什么满脸跃跃欲试? 奇怪。 君芜倒是没细心计较:“我和哥哥要去山里打猎!带些干粮去!明天做好,给你放假一天!” 暗四一听去山里,又蔫巴了。 好呢,别说危险了,连人都没有,上个屁的强度。 君芜说完就告了辞。 暗四回房刚睡下,又听见君芜在敲门喊着:“安四安四,我还要一只大大的烤鸭!!不!要两只!!!” 房里被迫醒着的六人:“......” 所有人都知道了,袁君明天要出门打猎,还要两只大大的烤鸭。 ...... 第54章 这不会是想起来了吧 下雨了。 好不容易早起的君芜,想骂娘。 谢九州神色淡淡,像是早就料到今天去不成,拿了书本,坐躺椅上,在檐下听着雨声看书。 暗四一旁惴惴。 他有经验,袁君开心的时候怎么都好说,她不开心的时候... 就会祸害所有人。 现在的他,最好不说话。 君芜看着一派闲适模样的谢九州,想发脾气,又不敢。 于是... “安四!我两只烤鸭呢?!” 房柱旁,努力隐藏身形的暗四:“......” “正下雨呢,这么冷的天儿哪还有人出来卖鸭子?” “可是人家想吃嘛~~~” 一听这话,谢九州、暗四毛都炸开了。 这是准备放弃泼妇发疯,该走撒娇路线了? 适应不了一点。 谢九州觉得,可能是下雨落了她的期待,所以她有些生气,至于烤鸭,能满足还是满足一下吧。 “等雨小了,去酒楼给你买烤鸭好不好?” “好啊,哥哥。” 刚说出这话的君芜突然有些呆愣。 仿佛曾经也有这样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下雨天,以同样的声线,在自己的耳边轻轻哄着: “等雨小了,去酒楼给你买烤鸭好不好?” 而当时的自己也同现在一样,回答了同样的话: “好啊,哥哥~~” 与当时自己的欢喜雀跃不同的是,现在的君芜,在说出这句话后,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骤红的眼眶中前仆后继地涌了出来。 那样的猝不及防。 君芜冰冷的脸颊,被泪烫了一下,她抬手摸了摸,看见指尖的水一脸茫然。 为什么自己会哭呢? 还没等她想清楚,似埋在内心深处,那股澎湃、无法压抑的思念和痛苦的浪潮,一阵一阵冲刷着君芜的理智。 让现在的她,充满了恐慌和无助,仿佛很久很久之前,失去过很重要的人。 君芜通红的眼眶中,满溢着泪水,汹涌落下,仿佛没有尽头。 她无措地擦着,越擦越多,眼里的无助也越来越多。 心口的疼痛更是愈演愈烈,让她无法站立,靠着房门右侧的房柱,缓缓滑到了地上。 哭得无声无息。 谢九州在她说“好”的时候便转了过去,并未看见君芜哭。 还是抱胸靠在另一个房柱旁的暗四,在没听见君芜闹,诧异看向她的时候,突然发现,她已是哭得不能自已,且捂着胸口,脸色非常难看。 他立马奔了过去:“怎么了?!”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不就是两只烤鸭吗??没吃到而已,这么严重吗? 躺椅上的谢九州听见安四的声音,扭头看了过去,这一眼惊得他直接从躺椅上跳了起来,扔了书,大步走了过来。 他直接将地上的君芜打横抱起,放在自己半跪着的腿上,神色紧张地问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君芜: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 君芜仍是无声地哭泣,攥着心口衣服的手已是发白。 “心口疼?” 君芜也不清楚自己这浓烈的情感从何而来,此刻汹涌的泪水模糊了谢九州近在咫尺的关切眼神。 她无法开口,怕一开口,就是嚎啕大哭。 仿佛内心中无尽的痛苦,被一句模糊的回忆引了出来,无法如从前那般安置。 只能倾倒。 就如同这泪水一般。 谢九州脸色也难看得紧,他直接吩咐暗四去叫袁胖,自己立刻起身,将君芜抱回了里屋。 君芜用力地抱着谢九州的劲腰,将头埋进他的怀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一些力量,让自己不至于滑向崩溃的边缘。 谢九州眼里满是心疼,眉头紧蹙。 他同样不理解,为什么君芜会突然崩溃至此? 暗四没走正门,直接隔墙飞了过去,进了后堂,将还在熟睡的袁大夫从温暖的被窝薅了起来。 “袁大夫,君芜情况不对,你快去看看!”暗四神色急切,和床上正迷糊的袁胖说着。 正顺着力道又想躺下的袁胖,一听君芜有事儿,眼神瞬间就清明了:“她怎么了?” 他胡乱地将衣服鞋子套上就往外走,边走边问。 暗四一脸着急,嫌袁胖动作慢,直接扛了人翻墙:“你自己来看!” 还好大早上的还没吃饭,不然这一番动作,袁胖估计得吐出来。 进了君芜的卧房,谢九州想将君芜放下让袁胖看看,可君芜的手抱的很紧,又无法靠蛮力挣脱。 便随她抱着看。 袁胖坐在床边,看君芜的口唇已有些青紫,心中大骇,不敢大意,连忙把脉。 “如何?”谢九州冷声问道。 仔细听,他紧张的声线已有些发抖。 袁胖仔细切了切脉,才缓缓说道:“确实,是心脉受阻的症候。” 他继续把着脉,口中喃喃:“可是不应该啊...” 谢九州:“什么不应该。” 袁胖没回答他的话,让安四拿来了之前放在这边以防万一的针盒,先集中精力疏通经络,解了这心疾再说。 谢九州和暗四看着袁胖下针,大气都不敢喘。 针灸后没一会儿,君芜的脸色好看了许多,嘴唇也恢复了红润。 袁胖这才看着他说:“之前两次受伤,均是外伤,前次虽寒入肺腑,但调理之下已是痊愈,这次为何会突发心疾?” 谢九州一脸凝重:“那能不能看出她之前...有没有心疾的毛病?” 袁胖皱眉:“寒症之下倒是掩盖了,但就算有,她痊愈后我把脉应该是能看出来的,但那时,并没有心疾的迹象。” “难道是...” “是什么?!” 谢九州急切地想知道君芜到底怎么了,方才的她看上去脆弱得,像只瓷娃娃。 袁胖思索:“如果不是胎里带的,正常情况下也没有,那极有可能是后天引发的。” “她发病前可有吃过什么?做过什么?” 谢九州还在想,暗四先回道:“还没来得及吃,也没做什么啊。” 谢九州沉声回道:“今天下雨没去山里,她有些不高兴,就想吃烤鸭,我本想着雨停了就去酒楼给她买,她也答应了...” 袁胖:“然后呢?” 谢九州这才想起,当时君芜的最后一句话,好似声调有些不对。 像是,思绪一下子飞远了,“哥哥”两个字说得有些慢,又有些低沉。 无声大哭... 心口疼... “这不会是...” 想起什么了吧?! 谢九州看向君芜哭累睡过去的脸,一脸震惊。 不然这股浓烈到引发心疾的情绪风暴,从何而来? 第55章 哥哥这么快 袁胖一无所觉,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不会发生心疾...” “只有在剧烈活动、天气骤冷、情绪剧烈如极度愤怒、悲伤这些情境下,才会诱发心疾...” “那她会是哪一种?” 此时的谢九州浑身僵硬,抱着君芜的动作无意识收紧。 他不敢想,也不敢问。 但他知道,这件事不管是不是,都不能让眼前的暗四察觉到任何蛛丝马迹。 他让暗四回家,今天不用他来做饭了。 暗四一脸莫名:“可君芜...” 一旁的袁胖倒是看出了谢九州难抑的紧张,故作轻松地打发暗四:“今儿个我俩看着她就行,你也辛苦了,今天就当休息吧。” 没办法,暗四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君芜这个样子。 让他有些没来由的挂念,舍不得离开。 暗四一走,袁胖便问谢九州:“发生了什么?” 谢九州沉声回答:“我怀疑...君芜想起了什么。” “什么?!想起来了?!” 袁胖惊呼。 “小声点!”谢九州小声呵斥。 “哦哦,你怎么发现的?” 谢九州:“如果不是想起来什么,为何会哭得这么厉害,甚至引发了心疾?” 袁胖垂眸思索:“也是。” 后又似想起什么,抬头看向谢九州:“那她有没有透露想起来了什么?” 谢九州看着怀中睡沉的君芜:“没有。目前...还没有。” 两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最后,君芜的两只烤鸭也没吃成。 还喝到了袁胖亲手给熬制的“爱心活血药汤”。 “爹爹,这也太苦了吧。” 君芜的小脸皱成一团。 “良药苦口~喝了心口就不难受了。” “哦。”君芜一脸闷闷不乐。 袁胖凑到还在床上坐着的君芜跟前,贼兮兮地问:“你偷偷告诉爹爹,你刚才为什么哭?” 正在给君芜冲蜂蜜水的谢九州也停下手中的动作,竖起耳朵听。 君芜倒是记得清楚:“没去成山里,还没吃到烤鸭。” 谢九州:“......” 袁胖:“......” 他就多余问。 谢九州不着痕迹地看着君芜故作轻松的样子,黑眸愈加幽深。 他将手中的蜂蜜水递给君芜:“好好把药喝完,我去给你买烤鸭。” 君芜的声音里还带有刚哭过的浓重鼻音,回道:“好,谢谢哥哥。” 谢九州退回的手一僵。 从前的她,可不会说谢谢。 所以,她究竟有没有想起什么? 谢九州专注地看向她的脸,似乎想从中找到些她恢复记忆的痕迹。 没有。 什么都没有。 君芜察觉到了谢九州深沉的目光,感受到了他的担忧,便扭身往床里面坐了坐,拉着谢九州坐下。 君芜看着谢九州的眼睛,脸上较方才又多了几分红晕,眼神有些闪躲: “我也不晓得刚才怎么了,你说到买烤鸭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些声音和画面,和方才的场景很像...” “但我心里很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伤心。” 说着,她抬头看向谢九州:“哥哥,是不是我们从前在这样一个雨天,也有过一样的对话,所以我才能想起来?” 君芜挠头,又陷入回忆:“可是,哥哥的声音...” 她又抬头看向谢九州:“好像和回忆中的不太一样。” 谢九州心里咯噔一声。 就又看见君芜嘴里嘀嘀咕咕,自己在说服自己:“回忆中的我,听声音还很小,哥哥当时应该也很小吧,所以声音不太一样。” 谢九州又松了一口气。 她估计是想起了些片段,但很少,还不太能对上号。 谢九州借口买烤鸭,叫了袁胖出去:“这种情况,你怎么看?” 袁胖一脸纠结:“就医者而言,失忆之人能想起记忆碎片,那是应该庆幸的一件事。但对于君芜,恐怕...” 未尽之言,两人都明白。 若君芜恢复记忆,怕此时安稳的生活,又要平生动荡。 但能怎么办呢? 总不能再给她一榔头,或者再让她高烧一场,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来。 不说他们下不了手。 对君芜自己,也很残忍。 等于直接剥夺了她未来可能会做出的选择。 他们也不愿如此。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袁胖拍了拍谢九州的肩膀,去了厨房继续看药。 谢九州刚出大门,就看见安四手里拿了烤鸭回来,身后还跟着安一和十一。 “袁君醒了吗?”暗四看见谢九州,连忙走上前问。 暗一和十一也跟了上来,一脸关切。 谢九州:“醒了,要吃烤鸭。” 他直接伸手将暗四手中的烤鸭拿回了家。 暗四:“......” 不是,这一家子都什么德行? 他这个月月钱才二两,买个芙蓉花糕和烤鸭,生生没了一两半。 这兄妹俩,是丝毫不管他死活啊。 白担心了。 刚想转脚走回家,又被身旁的安一和十一架进了院子。 里屋的君芜看见烤鸭,眼睛都亮了:“哥哥这么快?!谢谢哥哥!!” 不想听到“快”字的谢九州:“......” 买烤鸭的本人暗四:“......” 安一和十一憋着笑看着俩冤种,心中感叹: 不愧是袁君。 除了她,没谁能一句话得罪俩。 十一看着君芜没戴面纱的脸,还有些苍白:“好些了吗?怎么病得这么突然?” 君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十一哥哥和安一哥哥关心,已经好多了。” 这话... 错愕的俩人对视一眼:这妮子,啥时候这么客气过啊? 安一上前,给君芜把了把脉,又看了看她的神色,点头说道: “确实没有大碍了,你脸上的这冻疮也好多了,那药再坚持抹上几日,好得更彻底。” 君芜笑着乖乖应着。 给一旁的暗四看得一脸惊恐。 十一和暗一看着这样微笑懂礼的君芜,熟悉的感觉又再次涌了上来。 然后就听见君芜说: “今儿下雨,活计又干不成,来来来,趁人还挺全,我们组局玩牌,这次我非将你们杀个片甲不留!!钱袋子可都给我备好啊!!” 十一:“......” 暗一:“......” 暗四:“......” 他们究竟在期待什么啊? ...... 第56章 门守好了,贼踏马在家里 几人朝君芜翻了个白眼,走了。 而她被袁胖下了禁令:“心疾可不是小事,今天除了解手,就搁床上躺着。” 君芜:“...哦。” 她趁谢九州不注意,拉了拉他的袖子,悄咪咪地说:“哥哥,雨停了,我们出...” 话还没说完,谢九州就将袖子拽了出来,丝毫没有商量余地:“今日任务,躺着。” 君芜:“...哦。” 她总觉得,自己自从失忆后,仿佛就跟床干上了。 袁胖也这么觉得。 以前他专注于治好君芜的病,再辅助用一些补气血的药,让君芜保持健康。 但这次他发现,就君芜的身体而言,光补收效甚微,身体底子总处于健康和生病之间,稍微一点风吹草动,君芜就能大病一场。 所以袁胖决定,让君芜好起来后,跟着安四学武功。 强身,健体。 君芜:“哈?!” 谢九州:“什么?!” “学武功?!我没听错吧爹?”君芜一脸惊恐。 上次被狗追,她跑得嗓子都快冒烟儿,直接床上躺了一下午。 那练个武,她小命都要搭上了。 “爹,你不是认真的吧?” 君芜不信,爹爹这么狠心。 袁胖面无表情:“真的!比珍珠还真。” 一旁的谢九州神色不明,若有所思。 论做饭,安四会,他不会。 论武功,安四会,他...还是不会。 那以后君芜的身边,会不会都没有他的位置了? 不行! 绝对不行! 谢九州直接上前,准备说些什么。 君芜以为他要帮自己说话,没想到... 谢九州:“我也一起。” 君芜:“......” 真的是。 兄妹俩丝毫默契都没有的呢。 一想到好了后要习武,君芜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用袁胖看着,她很自觉地窝在床上,还不忘跟袁胖强调:“爹,我觉得我病得很重,需要多躺几天。” 袁胖:“......” 谢九州是个行动派,直接去了隔壁,找了暗四,说了习武的计划。 暗四一脸莫名;“你?要学武?” 谢九州:“嗯。” 这倒是令暗四感到很奇怪了。 和谢九州待的这段时间,他发现谢九州虽没有内力,但气息极稳,且隐匿功夫极好。 要说他丝毫没有武功底子,他是不信的。 毕竟好几次,谢九州从他身后过来,他竟都没察觉到。 当时还让他汗毛倒竖,直觉这人不可小觑。 没学过武功? 暗四狐疑地盯着他。 突然,暗四眼神一闪,手急速出击,直朝谢九州面门而去,谢九州条件反射地躲开攻击,瞬间退离三丈远。 暗四看着谢九州恐怖的反应速度,不由震惊。 身形影绰,机敏灵活,根骨不错啊。 这若是进了暗卫营,没几年就能在里面排上号了。 此时的暗四看向谢九州的眼神里带了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谢九州自是晓得暗四在试探他:“教不教?月钱翻倍。” 暗四:“教,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这闪躲的身形速度是怎么练出来的?” 谢九州:“猎杀野兽。” 暗四心里啧啧称奇:这才是真正的在实战中成长啊。 “好,我接了,明儿个就开始...” 谢九州直接打断:“今天开始。” 早一天开始就能早一天变得更强大,让君芜除了自己,不需要任何人来保护。 袁胖出了厨房,看见院子里的暗四,直接告诉他:“明儿个君芜跟着你学武哈,月钱翻倍。” 暗四以为自己听错了:“...哈?!” “谁?谁要习武?” 袁胖重复:“君芜。她身体太弱了,动不动就生病。” 平时跟着君芜混的暗四,自是清楚她的体质有多弱鸡。 若说谢九州,是习武天选之子。 那君芜,就是渣渣中的战斗渣。 毫无天赋可言。 这要怎么教?! 一个跑两步都喘成狗的人,让他暗卫营第四来教? 教什么? 教她跑三步再喘成狗吗? 对不起,教不了一点。 他怕他一不小心,想把她脖子扭下来。 暗四刚想拒绝,就听见身旁的谢九州说:“她不用跟着安四学,我学后我来教她。” 暗四眼睛一亮:“对啊,谢九州教的话,程度刚刚好。新手带新手,懵逼不伤脑。” 袁胖有点犹豫,他可没有见过谢九州习武,怎么教? 不过,有暗四在,随便提点几下也够君芜用了。 一旁的暗四想岔了,以为袁胖想要君芜有自保能力。 于是直接推荐:“短期习武也不会有什么大的起色,可以让君芜跟着安一学制毒和下毒,这不就有了自保的能力了么。” 袁胖没搞懂,本来是想让君芜习武强身健体的,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要跟着安一学下毒了? 谢九州听到暗四的“好意推荐”,后槽牙咬得更紧了。 本来想防着暗四,没想到被推得更远了。 他正想着如何拒绝,就听见房里君芜在喊:“下毒下毒,我跟着安一哥哥学下毒!我不要学武!” 谢九州:“......” 门守好了,贼踏马在家里。 她脸上的冻疮快好了,万一被认出来怎么办? 算了,纱巾就让她一直带着吧。 谢九州已经想好,等会儿去找袁胖要点不会掉色的药膏给她强化一下脸上的年画娃娃冻疮。 一无所知的君芜正翘脚在床上沾沾自喜:终于不用跟着暗四学什么武了。 好好活着不好嘛,非要折腾自己。 她可没这爱好。 院子里的暗四听见君芜这话简直不能更开心,直接跳到隔壁医馆,将正配药的暗一薅了过来。 正修雕花的十一见状,也放下手里的活儿,凑过来看热闹。 原本还想装病苟一天的君芜:“......” 倒也没有这么着急。 暗一糊里糊涂给安排了新活计,当他知道他要给君芜做制毒师父的时候,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我才重建了炮制作坊,你可别再来祸害我了。” “月银翻倍。”袁胖补充。 暗一皱眉。 袁胖加码:“我那里还有只天山雪莲...” 暗一:“成交。” 袁胖把话说完:“给你看看。” 暗一:“......” 他正要发作,袁胖安抚:“你要是把君儿教出个一二,我就把天山雪莲给你。” 暗一满意了。 除了月银翻倍没别的好处的暗四急了:“他有天山雪莲,我只多了二两?这也太不公平了!” 一旁屁都没混上的十一:“......” 第57章 哥哥怎么舍得折腾你 虽然这要学毒的,和要教毒的俩人都不情不愿,但看在钱的份上,也只好妥协了。 “安一哥哥,那我以后叫你...师父?” 暗一立时打了个寒战,他动了动嘴,瞄了君芜一眼。 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直接走了。 君芜狐疑地看向谢九州:“哥,他这是答应了?” 谢九州管他答不答应,反正不答应也得答应。 “嗯。答应了。” 君芜松了口气,终于可以不用学武了。 她是废柴,是烂泥,别想把她扶上墙。 刚沾沾自喜自己逃过一劫,然后就听见谢九州在旁边儿补充道:“以后你跟着我练。” 君芜没反应过来:“练什么?” 谢九州黑眸微闪,嘴角隐着笑意:“练武。” “什么?!” 君芜刚放松下的脊背,顿时挺得僵直:“跟着你练武?!” 她一脸难以置信:“不是,你什么时候会武了?!” 谢九州:“明天。” 君芜:“......” “哥,你认真的吗?” 谢九州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君芜原本坐着的姿势,瞬间转为跪着,身子往前一探,捉住谢九州的手,就开始酝酿: “哥哥~~我的好哥哥~~你看我一个弱女子,哪能整天打打杀杀的,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成何体统?” “而且你看看我...” 君芜撩起来自己的长袖和里衣,露出白嫩细长、又带些略微肉感的胳膊。 “我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哪能经得起折腾啊,是吧哥~” 谢九州猝不及防看见她的嫩白胳膊,眼睛顿时都不晓得往哪里放。 他另一只没被君芜抓住的手,直接撸了她的袖子下来,这才回神看她。 “只是一些强身健体的动作而已,你可以的。” 君芜还想换方案比如撒泼打滚让谢九州屈服,没想到谢九州一句一句地开始逼近: “忘记生病时有多难受了吗?” “忘了上次被狗撵人差点被咬到屁股了?” “你还想学打猎?你能拿得起刀吗?” “你想日行一善,你是有钱还是有力气?” ...... 君芜不说话了。 她没脸。 尤其是,连狗也跑不过那句。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但... 她一脸怨念地看向谢九州,身边有这么个太了解自己,又面瘫毒舌直击要害的哥哥,让她更不爽。 但又没法子反驳,因为他说的都是对的。 好气哦。 也只能妥协:“真的不难?我真的可以?” 她一脸狐疑。 谢九州正色回答:“一点都不难,哥哥怎么舍得折腾你?” 君芜放心了:“我就说,还是我亲哥好。” 谢九州嘴角微勾,眼里的细碎笑意简直要溢出来。 君芜恋恋不舍地松了手,刚想躺下,又回身拽住谢九州的衣角惊呼:“我那俩烤鸭呢?!” 谢九州:“......” 最后君芜的烤鸭也没吃成。 据说是因为袁胖吩咐过:“她心疾刚缓过来,你们就给她上大鱼大肉,这是嫌她活命长啊!” “不准!这几天都不准给她吃油腻辛辣,就清粥小菜挺好。” 然后他自己分一只,暗一仨人带走一只。 没了。 君芜:“......” 她隐隐感觉,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针对她的烤鸭设的一场局。 但她没有证据。 ...... 第二天。 早饭前正在院中抖着腿蹲马步,手里还平举俩小瓦罐的君芜,脸上因负重而轻微抽搐:“你~管~这~叫~不~难~?” 寅时(凌晨3点)便起身同暗四去郊外练武的谢九州,刚沐浴穿衣,手上还系着绦带,看着院中没一个点做对的君芜,随口回道: “手,抬起来。” “别往下坐,腿别抖。” 君芜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 她还没睡醒就被谢九州从温暖的被窝中薅了起来,披上外袍,就被拉到院子里蹲马步,还得负重。 他呢? 施施然去沐浴更衣了。 还有没有天理了? 他假报军情,难道不应该心有愧意吗? 为什么他如此心安理得? 哦吼,还拿了本书在躺椅上睡下了。 君芜不活了,她要气死了。 完了,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腿和胳膊的存在了。 “哥~哥我不行了~” 谢九州纹丝不动。 “哥~我要掉下去了~” 谢九州翻了页书,连个眼角都没扫过来。 “哥~啊!” 君芜手中的罐子因她倒地而被甩至谢九州的脚边。 他这才抬眼,看了一眼堂屋桌上提前点好的那柱香。 “今日坚持了一刻钟,还不错。” 谢九州起身朝还躺在地上的君芜走去,还不忘提醒她今日的成绩。 君芜无视他伸来的手,拍拍屁股回了房间。 只听“嘭”的一声,门被大力关上了。 谢九州恍若未觉,回了堂屋,拿了张纸写上: “蹲马步一刻,有力气摔门,有巨大进步空间。” 一无所知的君芜,此刻正脱了外袍躺床上,疼的龇牙咧嘴。 嘴里愤愤:“我以后再相信你,我就是狗。” 然后就听见谢九州在外喊她:“今天有糖醋小排,练累着了,给你补补。” 君芜一个鲤鱼打挺冲了出去:“哎!我来了!” 旁观全程的暗四:“......” 他说呢,为什么谢九州让他今天早上务必做糖醋小排,原来是为了哄人。 不得不说,小姑娘被他拿捏的死死的。 吃完饭,君芜开开心心地去找暗一学毒去了。 暗四正好有空继续教授谢九州武功。 经过昨日和今晨的教授,谢九州的过目不忘,以及对武学的领悟力,乃至身体素质,都绝非毫无功底的普通人可比拟。 就算是他,如果同期入了暗卫营,此时他也不一定会是谢九州的对手。 暗四心中感叹:照这一日千里的速度,要追赶上他,也为期不远了。 顿时暗四有了危机感,和谢九州对战时也毫不藏私,只为了亲手培养一个合格的对手。 ...... 第58章 听见君芜的惨叫 袁家医馆。 暗一站在炮制毒药的案桌前,和君芜大眼瞪小眼。 “师父?” 君芜试探地唤人。 “嗯。” 暗一别别扭扭地回答。 然后俩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暗一咳了声,问君芜:“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学毒了?” 君芜实诚回答:“爹让我跟着安四学武,他不想带我,然后就把我丢给你了。” 暗一:“......” 好一招祸水东引。 暗一直接扔给君芜俩选择:“武功我也可以教你,它和毒你选一样。” 君芜毫不犹豫:“毒毒毒毒,我学毒!” 暗一抿嘴,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住,脸上强装淡定:“哦。” “那看着吧,今天要做苓桂术甘丸。” 君芜听着有些新奇:“毒药名字也这么好听?” 暗一:“...” “这是药,你爹难道请我是来制毒的吗?” 君芜讪讪:“那我们什么时候学毒?” 暗一:“现在。” 君芜一脸“你是不是在耍我”的表情。 暗一难得解释:“制药和制毒过程大同小异,原料不同而已。” “等你熟悉了制药,离制毒也就一步之遥。” 君芜了然地点了点头。 暗一制药极其专注,且不爱说话。 君芜在一旁看着暗一操作,大气都不敢出。 叮铃咣啷忙了一早上,暗一刚歇了口气,就看见君芜大剌剌翘个二郎腿,搁坐榻上睡得呼呼的。 暗一:“......” 这学习的热情还真是万分高涨啊。 然后... 下午君芜就被暗一扔了回来。 理由:睡觉打呼噜影响我制药了。 袁胖:“...” 谢九州:“......” 还真是不意外啊。 君芜也很冤枉,安一哥哥那里,又静谧又充满药香,制药过程中的叮叮当当,真的很难让人不想睡觉啊。 谢九州也没了法子,直接让袁胖找暗一取了一些常用自保易携带的毒药,写清用法用量,就给拿了回来。 要不怎么说毒药这块还得是暗一术业有专攻。 他不仅给了毒药,还给了对应的解药,且,有两倍多。 用法用量更是比毒药多出满满两页纸。 君芜脸都绿了:“安一哥哥也太小看我了吧,我用毒自己怎么会中招?” 然后就在她打开毒药,查看细则的功夫,就被药倒了。 吓了谢九州和袁胖一跳。 他们手忙脚乱地将对应解药喂进去,看着君芜沉稳呼吸的睡颜,这才松了一口气。 袁胖也是无奈:“她这身体还是太脆了。” 谢九州眼神有些凝重,君芜这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脆弱。 看来每日学武的时辰,绝不能由她说了算。 一次中招,君芜昏了一整天。 第二天早上醒来,君芜还有些恍惚,问床边还守着她的谢九州:“哥,现在是今天,还是明天?” 谢九州愣了一下,但瞬间就理解了她的意思:“是明天。” 君芜“哦”了一声,身体软软地又想往下躺,被谢九州修长有力的胳膊拦腰给截住了。 他清冽中带着坚定硬朗的声音,在君芜的头顶响起:“你该起床锻炼了。” 君芜一脸痛苦:“哥哥~我就再睡一小会儿。” 谢九州也没多话,任由她躺了床上,然后转身拿了浸了冷水的毛巾,敷在了君芜睡得红彤彤的脸蛋上。 暗四在院中突然听见里屋传来一声惨叫,然后又是一声闷哼。 然后就看见君芜黑着脸走了出来。 而谢九州的手腕上有个大大的牙印。 暗四:“...” 看来君芜平时对自己还是仁慈了。 谢九州以明日带君芜去山里玩儿为诱饵,框得君芜又加了一刻钟。 但后果是,他另一只手腕相同的地方,又多了一个明晃晃的牙印。 暗四:“...” 这姑娘属狗的吧。 ...... 第二天,如君芜所愿,大大的晴天。 她原本还想带烤鸭来着,被谢九州挡住了。 “你是希望带野味回来,还是你变成野味留在那里?” 君芜不说话了。 ...... 这次上山,君芜体力明显好了很多。 具体表现在,她没用谢九州背。 但具体是不用,还是赌气不要,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宣朝和盛朝边界,有一脉深山,幽深如障,将两国强硬分开。 近几年,两国虽友好相处,但小摩擦不断。 但因为这脉深山,竟也冷却了两国的火热态势。 所以,在宣朝边境,寻常还是有普通百姓上山寻些好东西,下山置换花用。 而谢九州去的地方,是更深处的山林,鲜有人至。 上山路上,君芜虽然很嘴硬,但她确实跟不上谢九州的速度。 她的目标是玩儿,而谢九州的目标是百年人参。 之前袁胖说,如果有年份久的人参,君芜的身体会好得快些。 他之前其实不太想带君芜过来,但看着她确实喜欢这片森林,他熟悉的地方,他没忍心拒绝。 谢九州前面走两步,就回头看君芜一眼。 而此刻的君芜,心里只有两个字:后悔。 十分的后悔。 她为什么要爬这劳什子山? 她为什么嘴硬不让哥哥背? 她上气不接下气,腿已经迈不动了,而谢九州明显连气息都没变,眼神里丝毫疲态都无。 仍是一副淡定自如的模样。 君芜恨恨,亲兄妹俩,这身体差别也太大了吧。 不行,她要歇歇。 君芜刚坐下,就察觉到了不对。 谢九州正准备扭头看身后的人跟到了哪儿,就听见君芜的惨叫:“啊!!” 声音骤然由近及远,像是掉进了极深的地方。 谢九州心神一震,飞速奔了过去,却只看见掩盖在茂密树丛后,几不可见的深洞。 在这明晃晃的太阳下,竟黑不见底。 谢九州想尝试下洞,但洞口只有一臂宽,且呈不规则的半圆,按他的体型,根本无法通过。 他在洞口大声呼叫了几声君芜,均未见回应。 在洞口周边,他找了些粗壮树枝想要扩大洞口,却发现,洞口垂直向下,皆是此番大小。 谢九州突然想起,家里的暗四,虽是男子,身形却精瘦纤细,和君芜相差不大,或许用绳子拽着他能下进洞口里。 他想到此处,丝毫没有犹豫,在洞口做了明显记号,便飞快地奔了回去。 第59章 你找死啊 谢九州回到家,直接去姜家找了暗四,话都没说一句就拉着他走。 此时的斯修竹和暗二、暗三,刚好在家,看着谢九州神色难得的焦急,便留住他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谢九州没时间解释:“君芜掉进洞里了!你快跟我走!” 斯修竹把他抓得更紧了,看着比他还焦急:“你说谁?!谁是君芜?!” 谢九州深知,此刻需要他们的帮助,毕竟比起暴露身份,君芜的命更加要紧,于是便直接坦白: “袁君,就是君家小姐君芜!她掉洞里生死未卜,快去救她!” 斯修竹脸色大骇,已是顾不上谢九州的隐瞒,立时去医馆叫了暗一和十一,带了绳子、伤药,还叫上袁胖在后面赶上。 一行人直接朝山上奔去。 斯修竹六人均是一脸错愕,兜兜转转,想不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袁君,竟是君家小姐君芜。 但此刻在路上,也顾不上细问,只能祈祷,君芜小姐千万要等到他们来救她。 谢九州熟悉深山,自是知道方位。 一行人径直到了做记号的地方。 不出谢九州所料,暗四的身形果真可以通过洞口。 几人拿绳子绑上暗四,擅长追踪的暗三将追踪粉交给他,让他每次更改路线时,一定要撒上,他后续会有办法找到记号跟上。 暗四也不犹豫,全都带在了身上。 斯修竹几人将暗四从洞口放了下去,一边放一边聆听里面的动静。 过了很久,暗四一直没有动静,谢九州试探性地探头,发现里面还是漆黑一片。 他在洞口叫暗四,却也没听见回复。 他伸手拽了拽绳子,纹丝不动。 像是绑在什么坚硬不可移动的地方。 斯修竹自是也看见了,他们看向了善于追踪的暗三。 暗三从身侧拿出一个小盒子,将其中的药蝶放了出来。药蝶原地转了几圈,便朝他们来时方向相反的地方飞了过去。 几人连忙跟上。 不多时,便到了一处悬崖边,药蝶并未停下,而是朝着崖下飞了过去。 暗三打开追踪粉,让药蝶转回了盒子里。 几人找了下悬崖的小路,去了崖下。 走了一路,并未发现有何痕迹。随后,暗三将药蝶又放了出来,发现它朝着一条不细看都发现不了的小路径直飞了过去。 ...... 君芜被摔得有点懵。 她原本就想坐一会儿,屁股下的石头一松,她倒是来得及站起,却没挡住后退的趋势。 这一退不要紧,退到了洞口,径直竖着掉了下去。 她都没来得及喊出声,就一路掉到了洞底。 到了,还是站着的姿势。 君芜:“......” 不过还好,洞底比洞口大小宽敞了些,还有些亮光,君芜担心谢九州着急,就直接朝着亮光走了过去。 后来发现,是一个小出口,虽说她的身形出去有些吃力,但挤一挤还是可以的。 就这么一来一往,她便没有听见谢九州的呼叫。 虽说这洞口小,长度却不低。 君芜感觉自己掉了很久才落到底,出了洞口,果然,几乎到了崖底。 她出来后方向感全无,往周围扫视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竟有些烟气。 “有人家?那就可以过去问问路。” 君芜随手拿了个小棍,披荆斩棘,给自己扫了一条路出来。 也幸亏她今日穿得厚,才没被伤到。 到了炊烟袅袅的小村落,她这才发现,深山中竟有如此热闹的地方。 人群熙攘,孩童们清朗的笑声此起彼伏。 只是让君芜感到很奇怪的是,这里很少看见成年男人。 她抓住一个孩童正准备询问,就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蜜宝儿,回来吃饭了!” 听到这话的君芜,肚子很是应时地咕噜了一声。 响声大的,旁边的“蜜宝儿”都听见了。 她尴尬地朝小女孩儿笑了笑,轻声问道:“那是你妈妈吗?我可以跟你回去问你妈妈一些事情吗?” 蜜宝儿像是很少看见陌生人,看向君芜的眼神中满满的好奇。 她并未直接回答君芜的话,而是转身朝那温柔妇人奔了过去,边跑边喊:“娘亲,有人要问你话!” 那妇人刚才自是也看见了她,脸上有一瞬间的怔愣,但很快就化为柔柔的微笑。 她朝君芜摆了摆手,示意她过来。 君芜自是没有拒绝。 如果来了个全是陌生人的男人堆里,自是需要戒心。 但一群妇人和孩童... 需要担心安全的人,怕就不是自己了。 更何况此次上山,她还带了安一哥哥给的毒药。 虽说细则还没看完,但比起自己一个人受制,那同归于尽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君芜想着,没多一会儿就走到了妇人跟前。 她的身后是一处简易的院子,虽说并无华丽装饰,但胜在温馨干净。 妇人微笑问道:“姑娘是何人?怎么到这里来了?” 君芜觉得她这话问得奇怪,却也没太纠结:“我刚不小心从山上掉了下来,却不晓得如何回家了,所以过来找您问问路。” 妇人眼里的警惕略微散去,热心地将君芜迎了进去。 “我们家在深山,家家户户都是熟人,陌生人鲜少有看见的,所以警惕了些,莫见怪。” 君芜摆了摆手,不甚在意地说:“正常正常。” 正值饭点,妇人端了些饭食,邀君芜同吃。 她自是无法拒绝,总不能继续饿着肚子回去。 饭后,妇人给君芜指了上崖的路,这才告了别。 但她没走几步,就看见妇人和一群人争论着什么,那群人还时不时看向她,似是很排斥谨慎的模样。 这让君芜很是不解,却也没细想。 没走几步,君芜就遇上了来找她的暗四。 暗四跑得一脸热汗:“还好现在是饭点儿,这里能看见烟雾,不然我还真不晓得朝哪个方向寻你。” 君芜看见暗四,心终于落在了实处。 唯一一次没和他拌嘴,笑意盈盈地迎了上去。 却不想暗四看她的眼神却并无热切,他径直取了块布,包了积雪浸湿,掀开君芜的面巾,将湿布覆了上去。 给君芜猝不及防地冻了一激灵。 “安一,你找死啊!!” 君芜一脚踹了上去。 ...... 第60章 属下见过君家大小姐 君芜那一脚相当明显,但暗四压根没防她,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就这,暗四也没停下手中的动作,直勾勾盯着君芜被雪水擦过的脸。 但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哦,对了,十一这瓜怂没给我看君芜画像啊,暗四心想。 大意了。 他这才注意到君芜有些愧意的目光。 暗四问:“怎么了?” 君芜看了看他腿上明晃晃的脚印,红了眼眶:“你为啥不躲?” “我不是故意的…谁让你冰我脸了?我的冻疮还没好呢!” “对不起…” 君芜虽说因为被冰脸有些气恼,但她还是觉得自己踢人不对,别别扭扭地跟暗四道了歉,小眼神还在瞟,看他有没有生气。 暗四一时有点恍惚。 自他知晓了君芜的真实身份,他还没想过,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她? 是袁家护卫安四? 还是六皇子暗卫营暗卫暗四? 但不论如何,这丫头没事就好。 他上下左右巡视了一圈,看她没受伤,便放下心,准备先带她回去,和大部队会合。 暗四刚转身,就看见君芜拉住了他袖子。 “怎么了?” 君芜有点不好意思:“内个…我刚蹭了人家一顿饭,你身上带钱了吗?我想还给她。” 听到这话,暗四瞬间忘了君芜是自己未来新主子的身份,双手抱胸,眼神蔑视,质问道: “奥,她一个外人你都知道还钱,我上次买芙蓉花糕和烤鸭的一两半呢?哪儿去了?” 君芜没想到今儿给他点颜色,他还喘上了,直接伸手要:“闭嘴!!给钱!!” 暗四立马放下手,略带谄媚地从身上拿了刚到手还没捂热的月钱4两,递给她。 君芜拿了就走,留暗四原地凌乱。 不是,这条件反射从哪儿来的? …… 君芜过来的时候,那些妇人停了议论,一个个眼神不善地盯着她。 看得她一脸莫名。 不过她也不在意,以后和她们也没啥交集。 她将手中的银子递给那个自称“熊容氏”的妇人,道了谢,便转身离开了。 完全没注意到身后一众愤愤的眼神。 “熊夫人,咱们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万一我们在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被端了怎么办?” “是啊熊夫人,咱们的孩子家当都在这里,别回头当家的回来,我们都不见了他们可不是得着急?” 熊容氏脸色强装镇定,安抚众人: “你们也看见了,他俩虽是外人,但也只是半大孩子,山里迷路而已,更何况那小姑娘就吃了个饼子,就还回来4两银子,是个善良的,不至于草木皆兵。都散了吧,当家的快回来了!” 众人这才不情不愿地回家了。 只有熊容氏一直看着俩人离开的背影,迟迟不能回神,秀眉微蹙,眼里闪着犹豫纠结… 君芜和暗四没走多久,就遇上了谢九州一众,十一和暗一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斯修竹和暗二、暗三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双手作揖叩首: “属下见过君家大小姐!!!” 君芜一脸懵:“???” 十一、暗一和暗四更懵,要…要…要跪的吗?? 三人看这架势膝盖闪了闪,还是没能说服自己跪下去。 跪君家小姐君芜,可以。 跪医馆小废物袁君…… 这膝盖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 总之,场面出现了诡异的宁静。 “君…君家大小姐?” 君芜一脸茫然地指着自己:“我吗?” 她看向自己最信任的哥哥:“哥?我什么时候又成君家大小姐了?那你呢?也姓君吗?” 谢九州显然没料到此三人的突兀行礼,也从不晓得宣朝尊卑礼节如此严苛。 之前一门心思找君芜了,他并未提到君芜失忆的事情,现下如此,简直是骑虎难下。 他凝神想了想,解释道:“他们在找君家大小姐君芜,我如果不说你是她的话,他们怎会心甘情愿跟我上山找你?” 说完顿了顿,眼神带着威压,看向斯修竹几人,头几不可见地微摇了一下。 斯修竹几人虽不解,却也没反驳,具体前后缘由,等回去再细问。 君芜没看见谢九州的隐蔽示意,毫不怀疑地相信了自家哥哥的说辞,还不忘给他开脱: “各位哥哥别生气,我家哥哥也是心急乱投医,等回家后,我连同哥哥和爹爹,定好好设宴款待各位哥哥,以表谢意。” 听到这番话,先不说斯修竹三人如何如何,平常与君芜接触较多的暗四三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些许惊讶。 谢九州更是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话… 可不像每日风风火火的那丫头能说出来的啊。 谢九州心里难得忐忑。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 君芜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自己都愣了,心里狂叫: 哎呀呀,我好厉害啊!这么说话好像一个大家闺秀啊!!! 然后,在几人浓烈的目光聚焦下,君芜的脸带了些娇羞的红。 几人:“……” 噫~ 好麻。 斯修竹六人面不改色,扭了头就走。 只剩谢九州,眼底存着淡淡宠溺的笑意,上君芜面前蹲下:“上来,哥带你回家!” 君芜也不端着了,毕竟她就端了一次还掉坑里了。 她直接跳上了谢九州的背,又舒坦又严丝合缝地靠在上面,絮絮叨叨地跟谢九州说着,自己在那个小村落听到和看到的东西。 斯修竹几人虽在前面走,但耳朵都不约而同地竖着,听君芜讲这个深山老林里的诡异村落。 当听到君芜提起收留她的妇人叫“熊容氏”时,几人眼神一变,快速对视一眼,斯修竹朝暗二、暗三打了个手势,两人瞬间消失不见。 君芜对此一无所知,因为她说着说着就睡过去了,口水还留在了谢九州的肩膀上。 还盼着君芜多说些“熊容氏”细节的斯修竹…… 他忽然觉得心口有点凉:谢九州这家伙不会是真的为了救袁君,才说谎框他们过来的吧?? 若没说谎,这袁君就是君家大小姐君芜的话,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之前是哪个草包搜集的有关君家大小姐的资料? 里面有一句实在话没有??! 正一步回头看三回的十一:“……” 这踏马是我之前调查的“才貌双全,风华绝代”的君家小姐君芜??? 这报告里有人吗? 这明明全是水分啊!! …… 第61章 所以...人呢? 暗二、暗三很快便找见了君芜口中的村落。 说是村落,却只住着四五十家住户。 二人在围着它转了一圈,并未发现有制式牌标明村落的名称和归属地,二人也不由惊疑。 深山老林,无村属,无村名,无成年男子。 哪哪都透露着诡异。 先前暗三在六殿下府中负责追踪熊歧,自是晓得以他为匪首的大部队逃进了宣盛两国交界的深山。 刚听君芜言,村落带头的妇人,自称熊容氏。 至少代表她的夫君姓“熊”。 之前的线索太少,这次被他们误打误撞找见些踪迹,便决计不能放手,势必查个水落石出。 二人藏在熊容氏的房屋周围,轮流蹲守,准备守株待兔。 等到了下半夜,暗二被暗三叫醒,他睁眼一瞧,果然,夜幕中黑压压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朝村落靠近。 井然有序,几乎没有任何动静。 为首之人,就深沉的夜色下,也不难看出身姿魁梧,充满力量感。 熊歧举手示意,后面的人立时停下,身旁两个手下悄声儿朝村落摸去,像是在勘探着什么。 黑暗中的暗二和暗三更是静静地隐在树丛深处,大气不敢喘。 大约过了一刻钟,两人听见村落突然人声鼎沸,这才敢将头伸出来查看。 原来是两个前锋勘探无误,招了大部队进村,各家各户的家眷们都出门迎接自己的当家人,一时动静活络起来。 暗二和暗三也丝毫未动,继续窝在熊容氏的屋宅后听着里面的动静。 已端坐家中的熊歧一无所查,他命二当家的盘点了一下此次出行的战利品,按战功和人头分了下去。 “爹爹!” 蜜宝儿甜甜的声音响起,熊歧顿觉浑身舒爽,好似几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上前将孩子提抱了起来,坐餐桌前放自己的腿上,一脸愉悦:“宝儿怎么还没睡?是在等爹爹吗?” 一旁的熊容氏并未吱声,只是沉默地将饭菜依次摆到了饭桌上。 蜜宝儿搂了熊歧的脖子,在他耳边脆声回道:“嗯!蜜宝儿想爹爹了!娘亲也想爹爹呢!” 听到这话,熊容氏摆饭的手顿了一下,头依旧没抬,沉默着转身出去烧水了。 熊歧的眼神一直追着那个纤细温婉的身影,并未跟着孩子的话调侃自己的妻子,只是眼神中多了些肆意温柔和眷恋。 “那宝儿还要跟着爹爹用饭吗?” 熊歧收回了看向妻子的目光,柔声问怀里的孩子。 蜜宝儿确实困了,眼睛都有些睁不开,但今日村落难得来陌生人,还是个漂亮小姐姐,他多少有些兴奋。 他揉了揉眼睛,强装清醒地和熊歧分享:“今日家里来了客人呢!是个漂亮小姐姐,她说她迷路了,蜜宝儿今天有帮忙哦!” 熊歧一听这话,眼神一变,蜜宝儿一无所知,仍自顾自地说着,直到困意来袭,这才沉沉睡去。 熊歧将孩子放了卧房床上,这才转身去了厨房。 他看着正弯腰往锅里添水的身影,上前从背后轻轻抱住她,无视她一如既往的僵硬,轻声在她的耳边问道:“今天那姑娘...是怎么回事?” 熊容氏身形一震,强作镇定,手下动作不停,尽可能平静答道:“是个迷路的小姑娘,上山随哥哥打猎,掉进深洞里,出来后迷了方向,这才找到咱们这儿。” 她挣了挣,从熊歧的怀中出来,面对着他有些急切地说道:“她还是个半大孩子,看样子确实是从什么地方摔下来的,身上都是土和破损的衣条...” 说着说着声音便低了下去,因为对面的熊歧眼神幽深,神色不明,身上散发着骇人的气息。 “所以...” “人呢?” 熊容氏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继续解释,左脸便猝不及防挨了一掌,直接将她掀翻在地,额头径直磕在了正咕咕冒泡的锅沿上,瞬间一条大口子,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 “你是不是忘了?” “我之前同你说过什么?啊?!” 熊歧魁梧庞大的身影压了下来,右手紧紧扼住熊容氏白嫩脆弱的脖子,直到她脸上青紫泛黑快要挣扎脱力,这才放手。 “如果下次还是学不会好好听话...” “那我只能将你像狗一样拴在家里了。” “听到了吗?” 瘫在地上大口大口狼狈呼吸的熊容氏,满脸惊恐地点了点头,弱小纤细的身影止不住地往后退,靠在墙角缩成一团。 熊歧缓缓直起身体,看着手上沾到的血,拿到嘴边舔了舔,脸色不禁柔和了些: “不愧是我喜欢的人,连血都这么甜。” 说完看向墙角的瑟瑟发抖的人。 “如果听话些,那就更好了。” 说完,便走了出去。 叫了二当家和三当家,直接命令道:“收拾收拾,换地方。” 两人自是在媳妇儿跟前也听到了风声,两人对视一眼,没说话,径直走了出去。 只是没几息,村落中原本静下来的动静又瞬间变大了。 躲在暗处的暗二、暗三自是听见了熊歧的动静。 两人借着村里的动静,慢慢退出了村落周围,寻了一处将村落尽收眼底的高地,继续观察。 村落中的人,显然常做这样的打包搬家的活计,不多时,暗二、暗三便看见村落中的人,三三两两背着包裹走了出来。 人多,但混乱中秩序仍在。 一群黑压压的人群,却只点了两个火把,一前一后。 沉默安静地朝着出村的方向走去。 暗二、暗三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熊歧手下二当家李黑一直跟在他的左右,一路上沉默许久,还是没忍住对前面的雄武身影说道: “老大,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五次了,不用如此小心吧。” 熊歧脚步不停,冰冷幽暗的眼神扫了过来,李黑立马噤声。 “你要是当初将君家的财产都搬回来,那我们现在自是在盛朝吃香喝辣了,用得着这么折腾吗?”熊歧冷嗤。 李黑缩了缩脖子,打定主意不问了。 他的错。 他现在也想不通,这君家到底将财产都藏哪里去了? 真是邪了门了。 此后再无多话。 ...... 第62章 是你?! 谢九州背着君芜回去路上,还遇到了正爬坡的袁胖,看上去比掉坑的君芜还要凄惨些,身上没一块好地方。 袁胖看见沉睡的君芜以为又又又受了重伤昏迷过去了,还没看就准备哭,被谢九州一句“没事睡着了”给堵了回去。 几人回到了家,袁胖去医馆找了贺娘子给君芜换洗。 山上折腾这一翻,君芜身弱睡死过去,贺娘子翻来覆去擦洗换衣竟都没醒,她颤颤巍巍地拿手试了试鼻息,这才放心。 令她惊喜的是,君芜脸上和身上的冻疮都彻底好了,看上去,肤白细腻,眉眼柔美,睫毛密长,粉嘟嘟的小嘴睡得呼呼的,双颊也泛着桃花点点红,即便是贺娘子瞧见,也是心动的模样。 她心中暗叹,这小丫头长得真好看。 她收拾完,便走了出去。 斯修竹着急得要死,想把谢九州带到姜家住宅细细询问,可谢九州愣是要等贺娘子给君芜擦洗好,自己看一眼才肯跟他走。 把他气够呛。 却也没办法。 贺娘子出来后,谢九州便一个人走了进去,还关上了门。 之前斯修竹,包括暗四、十一和暗一几人,一直当谢九州是袁君亲哥哥,他们俩举止亲密几人也没觉得有什么。 现下谢九州进了君芜的屋子,关上了门,几人这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谢九州算君芜哪门子的哥哥?!!” 斯修竹问十一:“你之前调查君家小姐时,有听说她有哥哥吗?” 十一想了想刚想说话,斯修竹扭身回去,嘴里还在嘟囔:“算了,问你还不如去庙里抽个签靠谱。” 十一:“......” 其实他刚想说,好像有。 但看着斯修竹的质疑他能力的眼神,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毕竟现在的他也并不能确定,是有,还是没有。 当时他负责询问君家旧人时,君家仆从中年纪大的人有几个都说有,但具体模样年纪都记不太清。 君家年轻一辈儿的仆从更是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说是他们自入府,就只有一个小主子,那就是君家大小姐君芜。 十一也有些糊涂,这到底算有,还是没有? 算了,他还是闭嘴吧。 本来就让人觉得不靠谱,说了估计也没人信。 斯修竹之前忙于找人,并未细究,现下君小姐身份明了,他也开始观察。 先不说君芜有没有所谓的亲哥哥,她跟谢九州八竿子都不像,算哪门子的哥哥? 他又着急又气愤,还因为担心吵醒君芜,不敢大声敲门呼喊,整个人处在焦躁又崩溃的边缘。 这君芜可是自己未来的小主子。 那主子的安全,他得守护。 主子的清白,那他更得守好了。 “谢九州!你给老子出来!” 声音气急败坏,但音量却小了很多。 屋里头的谢九州压根没在意,他上手摸了摸君芜的小脸,确认她并未发烧,只是睡得沉,终于放下心来。 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撩起她里衣的衣袖裤腿,甚至是衣摆,没看见有任何明显伤痕,更是心里松了口气。 面上无甚变化,但两只耳朵随着查验君芜的身体,逐渐变得红润透亮,啧啧发光。 天知道,他听见看见君芜消失的那一刻,有多么崩溃。 以往的他,对君芜,只可远观。 而现在他的身边,已经不能没有她的存在。 他已经不能想象,没有君芜,他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他伸手抚摸着君芜睡得红彤彤的脸颊,将她的白嫩柔软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唇边亲了亲,听见君芜的呓语,这才放了回去。 将被褥盖好,才轻声走了出去。 刚出门,就被斯修竹几人架起抬了出去。 谢九州无意挣扎,反正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现下的任务,无非就是谈判,君芜究竟如何安置罢了。 斯修竹在几人中最为年长,也最为沉稳。 这才刚到姜家,谢九州刚被放下,斯修竹一拳便揍了上去。 谢九州看着散漫,但早已提防着几人出手,在斯修竹出拳的那一刹那,他轻点地面,飞速后退站稳。 留斯修竹原地凌乱。 “是你?!!” 斯修竹极为惊愕。 当初他在暗卫营首领口中得知,从君家拿东西出去的那个人,身形影绰,行踪诡秘,极擅隐匿,不可小觑时,他还不以为意。 现下此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蹦跶这么久,他今日才发现,一时羞愤难言,竟一时语塞。 谢九州知道他在说什么,一脸淡然,并未回答。 倒是一旁的暗一、暗四和十一一脸大写的懵逼:“谁???” 斯修竹更气了。 这几个废物。 他整天在外追踪没找到人也就罢了。 君小姐整天在这几个货眼皮子底下晃,竟也没察觉出来。 他刚开始带他们几人脱离王府,还有些愧疚。 现下,他终于明白,殿下为何选这几个了。 踏马一溜儿的水货啊。 暗卫营精英暗一二三四:“......” ...... 暗一、暗四和十一不明不白,不明所以,不敢吱声,就搁一旁看着两人交锋: 斯修竹怒目相向:“你是谁?!和君小姐是何关系?!!” 谢九州一脸淡定:“我是她哥。” “什么哥哥?!君小姐哪儿来的哥哥?!你究竟是谁?” 谢九州黑眸微扫,盯着眼前气急败坏之人:“和你有关系吗?” 不行了,斯修竹要被气炸了。 他从未被愚弄的如此彻底过。 他灵台一闪,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流苏映月金簪和血衣也是你故意留给我们的?” 听到这话,谢九州终于正色看向眼前之人:“还不算太蠢。” 斯修竹这才意识到:“你是在试探我们。” 谢九州唇角微勾,没说话。 旁边三人都已经懵逼掉了,完全跟不上思路。 满眼都写的:你们俩在说什么鸟话?? 斯修竹没理他们,情绪平复了些,至少他也知道,眼前之人并非敌人,只是两人的目标,不知道是否殊途同归。 他语气缓和了些:“那你试探的结果呢?” 谢九州找了个椅子坐下,手轻点桌面,清凌中又带有几分厉色的声音响起:“你们的身份!背后的主子!找君芜的目的?!” 暗四三人面色一变,这句话他们听懂了! 第63章 都干过脏活儿? 斯修竹皱眉,他们的身份,还不能让君家小姐知晓。 若是最后真相大白,怕是双方都不好收场。 他有意回避:“你只需要知道,我们无意伤害君小姐。” 谢九州显然对此回答并不满意。 提脚就往外走。 斯修竹急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为何赖在君家小姐身边?” 谢九州止步回眸,冷冷的眼神扫视一圈,话中锋利如刀:“你们又以君芜的什么身份来质问我?” 最后,将清冷的目光看向斯修竹:“你配吗?” 饶是皇子府明卫首领,看见谢九州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斯修竹脑中飞速运转:现下而言,谢九州是君家大小姐最信赖的人,若要取得她的信任,必得和谢九州统一战线。 但,问题是,护卫说辞只是为了弥补旧事。 如果最后君芜得知真相,与六殿下反目,自己又该如何抉择? 现下若将自己的身份和真相全盘托出,那能不能留下都会是个问题。 他静心想了想,只能这样说了... “我是六皇子府中明卫首领斯修竹...” 话刚出口,就听见身侧一片惊呼:“老大!!” 显然,几人并未商讨过,应当如何粉饰身份。 更未曾知道,上来就要说实话啊。 那万一以后事情暴露,又该何去何从? 斯修竹咬牙摆手噤声,继续说道: “十一是我的下属,暗一二三四均是六皇子府暗卫营精英,我等奉六皇子命令,誓死守护君芜小姐安全。” 在谢九州知晓他们的存在和大致意图时,曾有过猜测,以为他们就是君家家主手下忠卫。 但万万没想到,是六皇子... “等等!” 谢九州懵然的眼神看了过来: “这个六皇子...” “是什么人?” “是姓六吗?” 斯修竹:“......” 十一:“......” 暗一:“......” 暗四:“......” 四人齐齐转身,朝后翻了个白眼。 斯修竹搓了搓脸,调整了一下表情,郑重回答道: “是。” 谢九州:“哦,那六皇子为何要你们保护君芜?” 斯修竹面无表情:“六皇子是君家家主旧识,曾受君家恩惠,听说君家灭门惨案,心有不忍,故特此安排我们全力搜寻君家活口,找到后誓死效忠君家人。” 谢九州点了点头。 至少目前而言,并未发现什么破绽。 斯修竹松了口气,总算忽悠过去了。 “那你们继续保护吧,不过有个条件。” “什么?!”斯修竹一口气又提了上来。 谢九州云淡风轻地说道:“君芜自君家灭门后失忆了,你叫你们的人管好自己的嘴,别提君家的事,以免刺激到她。” 顺其自然地恢复记忆,这可以。 但不能强迫她想起,这绝对不行。 “失忆?!”斯修竹几人大惊。 不过转念一想,君芜和袁君的天差地别,失忆的话,好似一切又能说得通了。 几人接收庞大信息的过程中。 谢九州施施然地走了出去。 等斯修竹反应过来,人不见了。 “哎!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啊?!!” ...... 谢九州并不相信他们的话,回头找了袁胖验证。 “六皇子??” 袁胖大惊,这事儿怎么还牵扯到洛都的朝廷上了? 谢九州一看袁胖脸色,就知道这个六皇子非同寻常。 “六皇子是谁?” 袁胖缓了缓心神,向他解释:“六皇子是当今皇帝第六子。” 谢九州的知识库又刷新了地图:“君家远在边境,如何能和朝中的六皇子挂钩?” 袁胖更是不清楚:“可能...是因为有钱?” 两人陷入了沉默。 这并非不可能。 “那现在该怎么办?”袁胖看向谢九州,这事已远超他的能力范围了,如果处置不好,怕是灭顶之灾。 谢九州没回答他,反而问了另一个问题:“这个皇子府明卫暗卫是干什么的?他们的武功很高吗?” 袁胖点了点头,后又觉得自己点头的幅度配不上人家的武功高度,又站起来狠狠点了点头。 谢九州:“......” 袁胖又坐下和谢九州普及: “这明卫乃皇子近卫,负责明面上保护皇子的安全。” “暗卫则相反,极其隐蔽,除了皇子本人,无人知其真面目,一般干的都是些追踪暗杀的脏活儿。” 谢九州眉心微皱:“脏活儿?” 袁胖耐心解释:“就是明面上不能杀的人,他们杀。明面上不能干的事儿,他们干。比如栽赃陷害之类的。” 谢九州了然地点了点头:“也就是暗四他们几个,都杀过人,且都干过脏活儿?” 袁胖看着谢九州脸色不对,迟疑地点了点头。 谢九州面色不明:“那...他们就不能待在君芜跟前了。” “得让他们那儿来的,回哪儿去!” 袁胖:“可他们是来保护君芜的啊!” 谢九州斜觑了他一眼:“他们已经不干净了。” 袁胖面露疑惑:“不干净和保护君芜没啥冲突啊。” 谢九州起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句:“你不懂。” 袁胖:“......” 不是,他怎么就不懂了? 再说了,不懂你可以解释给我听嘛。 他给谢九州普及常识说得口干舌燥,到谢九州这儿... 你不懂。 ...... 还有没有天理了?? 袁胖一脸委屈,看着谢九州的背影一阵咬牙切齿。 谢九州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他,他又恢复了正常,东瞅西看,就是不看谢九州。 俩人正在奇怪的气氛中僵持着,就听见君芜在房里叫“爹爹”。 袁胖松了口气,立马走过去看君芜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君芜在扒拉自己的小金库,但翻来翻去,总共也没有几两。 她还想请帮忙救她的哥哥们吃大餐呢!这点钱怎么够用? 于是,这个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老爹。 袁胖刚进门,就被君芜拽过去,坐在了桌旁,她在身后给袁胖捏起了肩膀,嘴上还不忘拍马屁: “亲爱的爹爹最近真是辛苦了呢,看这小脸都瘦了,女儿想给爹爹准备大餐给你好好补补呢!” 袁胖被捏得浑身舒坦,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愉悦的气息,脸上更是笑成了一朵花。 然后就听见君芜说:“所以...爹爹给我赞助20两银子吧!” 刚进门的谢九州听见这话,没忍住,笑了出来。 他看着原本依赖自己的妹妹,突然找袁胖,有些膈应,但一听是要银子,就没忍住。 袁胖脸一下就变了,这俩祸害,不是一个娘肚里出来的,但性子一样的蔫坏蔫坏。 他真是服了这兄妹俩了。 哥哥前脚“你不懂”,妹妹后脚“框银子”,是嫌他命长吗? 就算是命长,也不是这个祸害法儿啊! 袁胖“哼哼”了两声,起身从谢九州身上摸了摸,摸出了十两银子,丢给了君芜,给她看得目瞪口呆。 早说啊。 要早知道哥哥身上有,她还求爹爹干嘛? 袁胖眼看着君芜看他的热切劲儿“啪”一下没了。 她径直去了谢九州跟前,双手朝上,笑意盈盈:“哥哥,还要十两!” 袁胖:“.....” 得,这闺女谁爱要谁要。 他要不起。 ...... 第64章 赶紧行动,迟则生变 最后君芜也没能从谢九州身上要到那十两,原因谢九州也说了: “他们不配。” 君芜:“......” 袁胖:“......” 他好像有点知道之前那个你不懂是什么意思了。 ...... “十两?应该也是可以的...吧...” 君芜嘴里嘀嘀咕咕,摸不准这十两的购买力,于是她非常明智地带上了自己的钱袋子。 谢九州。 君芜倒是清楚自己喜欢吃什么。 可那些威武雄壮的哥哥们喜欢吃什么?她也不晓得。 于是,她又非常明智地叫上了另一个人。 暗四。 君芜蹦蹦跳跳在前面走,后面俩人的脸色一样的晦暗。 “她是要请我吃饭是吧?我没听错吧。”暗四犹疑地问谢九州。 谢九州看向暗四的眼神中明显多了几分嫌弃:“嗯。” 暗四察觉到了,但也习惯了:“她请我吃饭,为什么还叫我来干活儿?” 谢九州低眸深沉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朝着君芜的身影快步跟了上去。 暗四:“......” 是他的错觉吗? 自从知道君芜的身份后,谢九州的敌意更盛了。 难道不应该,好兄弟手拉手,一起走吗? 暗四心中暗叹:果然是正规军和非正规军的区别,一点礼数都不懂。 能怎么办呢? 只有他这样识大体的人来包容了。 暗四自我攻略成功,快步跟了上去。 ...... 君芜觉得今日的哥哥有些怪。 只要是暗四要买的,谢九州都不要。 可要是暗四不要的,谢九州都要买。 最后暗四也看出来了,他看着谢九州的眼睛,手作揖:“来,您先请。” 谢九州:“......” 最后还是君芜解决了这个问题,她来负责挑菜付钱,他俩负责闭嘴,拿东西。 回去路上,君芜看着满当当的菜篮子,觉得必行圆满得厉害。 如果不考虑后面俩货的黑脸的话。 ...... 回家自是暗四掌厨,又收获了一枚白眼,君芜装作没看见,去医馆邀贺娘子一起来吃。 但她拒绝了,说是不自在。 君芜倒也没勉强,直接去隔壁邀了斯修竹几人来吃饭。 袁君还是之前那个疯癫小丫头。 但斯修竹几人对“袁君”的态度已然变了。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君芜一个人相信,他们是被谢九州骗来救她的。 所以,她格外的内疚。 “修竹哥哥,您请坐。” “哎哎哎,您先请,您先请。” “各位哥哥们,谢谢你们百忙之中抽空来救我。” “应该的,应该的,您太客气了。” “你们快坐啊,安四做的饭可好吃了。” “嗯嗯好吃好吃。” ...... 来回谨让了半天,斯修竹和暗一、十一也没说服自己的屁股坐下来,坦然地吃上这顿饭。 斯修竹谨守尊卑有别。 暗一和十一纯粹是被斯修竹眼神威胁。 直到君芜起了疑,暗四走过去强按头,这几个才坐下忐忑地吃完了这顿饭,只不过走时一个个满头大汗。 “奇怪。”君芜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 “什么奇怪?”君芜一扭头,看见谢九州跟了她出来。 “哥,你看修竹哥哥今天,和平时很不一样,从前的他每次看向我的眼神里都写满嫌弃,我看得可清楚了。” “哦?是吗?”谢九州倒是没听君芜说起过。 “是呢!每次看见我和安四在一起,他都是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君芜想起他的嫌弃眼神有些愤慨,“今天就很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他...好像变得有点小心翼翼了,和我说话眼神都不敢抬,总是在躲避。” 君芜突然就悟了,她转身问谢九州:“你说,他会不会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了?” 一墙之隔,耳聪目明的斯修竹:“......” 心更虚了。 ...... 暗二、暗三从黑夜跟到天光大亮,才看见走走停停的熊歧带领的大部队终于彻底安顿了下来。 砍树搭房,垒灶起厨,一派要重建村落的景象。 一看这事就没少干,人头熙攘,但乱中有序。 包括妇人和孩子,也都安静干活儿的模样。 如果不考虑熊歧的盗匪身份,他的强硬做派,够得上一方之长。 可惜,没有如果。 暗二、暗三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回去。 干得热火朝天的人们一无所知。 ...... 袁家医馆的重建已经临近完成,十一闲了下来,暗一之前炮制的成品药包也够袁胖消耗好一阵儿。 所以近两日,两人都待在了家里。 “老二、老三回来啦?” 斯修竹前一阵儿拼命找人,这人找到后,竟也在家好好休息了几天,恢复了精气。 暗二和暗三可没这福气,直到现在才灰头土脸地回来。 两人一进门,就被睡得神清气爽的斯修竹拉住:“怎么样?是熊歧的老巢吗?” 暗二、暗三点头。 “他人呢?你们见过了?” 两人点头。 “现在他人在哪儿?若强攻我们有几分胜算?” 两人再次点了点头。 斯修竹:“......” “你们这是...” 话还说完,眼前俩人就晕了。 家里顿时手忙脚乱。 这不在饭点,医馆也没额外备饭,十一去贺家找了暗四,过来做饭。 君芜好奇,想跟着过来看看,被谢九州一巴掌把头按了回去。 都大男人,有什么可看的。 俩人用了饭,歇了会儿,这才缓过神来。 暗三神情严肃:“得速报六殿下,找到熊歧老巢了,得赶紧行动,迟则生变。” 斯修竹具表详陈,送至六殿下住处。 但即使这般谨慎迅速,等大部队到了暗二和暗三所述之处,熊歧一干人也仍是不知去向。 只抓住了若干老弱妇孺,还有孩童...... ...... 斯修竹具表附君芜近况,晏安和并未细细追问,只让几人护好君芜。 至于熊歧,晏安和放出消息,他的亲眷已被抓,押送入洛都,若要人,就过来投案自首。 晏安和心中大事已定,决定,回洛都。 ...... 第65章 是大军 在谢九州和斯修竹心照不宣的默契下,几人都未曾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暗一还是老样子,在医馆帮忙,在日复一日小妇人的调侃中,脸皮也厚了些许,嘴上一来一往的寒暄,倒是给医馆增加了许多医患。 暗二摆摊的地儿,选在了医馆附近,为保隐秘保护君芜,他每天的化装身份都不一样。 但诡异的是,不仅君芜次次都能看出来,连谢九州也能认出了。 终于有一天他没忍住问了句,谢九州答:“眼睛。” 暗二:“我眼睛到底有啥不一样?” 谢九州:“别的商贩,眼神跟着顾客跑,而你,只跟着君芜。” 而他,最在乎君芜。 暗二:“......” 暗三的活儿有点不好干,他不幸,成为了君芜日行一善的暗线。 “今日王家的鸟儿抓到哪儿了?”君芜翻着手中的小册册,不停勾画着。 暗三连同他身后的暗四和十一的眼角都抽了抽。 自从接了一宗员外联合外室逼死原配的戏码,君芜一并将苦主抓奸的证据,统称为鸟儿。 “这鸟儿不好搞...” “这鸟儿坐实不了...” “栽赃?不行这鸟儿不好放...” “这家好干,这鸟儿太明显...” 几次下来,三人脸都黑了。 他们私下找谢九州告状。 “鸟儿?” 谢九州皱眉:“鸟儿怎么了?” 十一贼眉鼠眼地提醒:“是代表男人内个...” 谢九州没耐心了:“哪个??说清楚!!” 十一的眼神意有所指地扫了扫他下面。 谢九州怒了:“别鸟儿鸟儿了,你先去找大夫看看眼睛!” 十一:“……” 仨人翻着白眼走了,再也没提过这事儿。 斯修竹自是不甘平庸,给六皇子去了信函,想要回府有所建树。 被拒。 没法儿,他只能盯着熊歧的动静,万一哪天抓住他,也算有个交代。 春去秋来,一年时光匆匆。 几人中,数袁胖最扬眉吐气。 因为他终于成婚了,娶了自己最得心意的,贺娘子。 君芜和谢九州也算有了真正的“娘亲”。 他俩成婚后,谢九州并无多大变化,只是衣裳比以往更得体干净了些。 而君芜就不同了,像完全变了一个人。 在“娘亲”的精心打扮下,一天比一天精致漂亮,肤色白皙透亮,眉眼精致,黑瞳清亮,唇色嘟润,整个人说不上来的鲜活灵动。 连带着几大护卫,也都不约而同地在乎自己出门时的装扮,那骚包程度,让斯修竹果断回避,眼不见心不烦。 渐渐的,几人锄强扶弱的名头渐渐在宣安城打开,而且令人奇怪的是,就算惹了城中的权贵富豪,甚至是官府亲眷,他们也能全身而退。 于是,君芜的业务应接不暇,她更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更是坚定了自己日行一善的信念。 这让她背后收拾烂摊子的斯修竹等人头疼不已。 可是,能怎么办呢? 大小姐做啥都是对的。 …… 转眼间又到了年底,宣安城凌晨夜里,悄无声息地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正睡得香的君芜,被一阵沉闷而巨大的声音惊醒,像是有大量亦或巨大的东西在逐步靠近这里。 “哥哥…” 谢九州自是也听见了,他从前并未听过这样的声音,本想出去勘察一番,刚起身,便听见君芜的声音。 “你先睡,哥哥出去看看。” “好。” 君芜听着远处那沉闷的声音,有点心慌,她圈着被子坐起,静静地在床上等谢九州回来。 谢九州一出门,便遇见了同样出来侦察的斯修竹六人,几人对视一眼,一齐朝声音的方向飞奔过去。 医馆住着的贺娘子也被声音惊醒,她摇了摇身侧的袁胖:“夫君!!有声音!!” 袁胖揉了揉眼睛,努力听了听。 说是地动,却也不像啊。 他安抚了一下贺娘子,让她在家里别乱跑,一个人出门去看。 贺娘子有些害怕,也放心不下君芜,便披上衣服,去了君芜和谢九州住的贺家。 一看贺娘子过来,君芜瞬间胆子暴涨,从怂鹌鹑瞬间化身护花使者:“娘亲别怕!!女儿保护你!!” 贺娘子哭笑不得,别以为她没看见,刚君芜眼巴巴盯着门口的样子。 她帮着把君芜的衣服穿好,这才坐下来好好说话。 “这声音娘亲以前听过吗?” “并无。” “娘亲,我有点心慌。” 贺娘子温柔地摸了摸君芜柔顺的头发,轻声安慰着她:“没事儿,有娘亲在,没事的。你爹爹和哥哥都去看了,肯定没事的。” 她摸了摸君芜柔软的小手,感觉有些冰凉。 她摊开被子,把君芜塞了进去,轻拍着她:“宝贝睡吧,娘亲在,睡醒了就没事儿了。” 君芜在贺娘子的轻拍中,神志逐渐模糊,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贺娘子嘴角的笑意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眼底浓浓的担忧。 …… “什么情况?!” 谢九州同斯修竹几人疾步上了城楼,登高远眺。 几人确认,声音是在城外不远处传来。 凌晨时分,夜幕黑压,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可能看见什么?” 十一紧张问道。 到了这里,他什么也看不见,不免也有些心慌。 斯修竹欲言又止。 谢九州则是看着远方目不转睛。 “我听见过这个声音…” 斯修竹艰难说起。 “此乃宣朝与盛朝边境,在宣朝的南边。而多年前,我随六皇子巡视宣朝西北边境时,曾遇蛮夷大部队突袭…” 暗一双眸瞬间睁大,满脸难以置信:“你是说…” “盛朝大军??!!” “这声音…八分把握!!” “是。”一旁久不出声的谢九州终于收回了看向远处的视线。 “什么??”十一问。 “是大军。” “数万人。” “非我朝兵士。” “正朝这里疾奔。” 谢九州一向平静无波的脸上,也出现了难得的严峻之色。 …… 第66章 今天,怕是一场血战 谢九州最善隐匿,多年深山生存,也造就了他夜视非凡的本领,如深夜狼群的野眸一般熠熠。 当谢九州看向远处的眼睛收回,看向斯修竹几人的时候,他那闪着蓝紫色光芒的双眸,把他们吓了一跳。 “你的眼睛…”十一惊呼。 斯修竹和暗卫们并无惊奇,暗卫营里有夜视能力的人自是多见。 只是像谢九州这样,如此如狼眸般,带着野性狠厉微光的,并无。 斯修竹上前:“你确定?” 谢九州:“我在深山捕猎时,曾遇到我朝兵士边境巡视。” “他们还有多远?可有远程攻击的弩弓?” “有。”谢九州如实回答,“最前端,还有攻门的大家伙。” 此时几人的脸色已是异常难看。 斯修竹很快理清思路: “十一!你去找宣安城知府,让他立刻命守城卫队前来应战!” “是!”十一飞速下楼,朝知府奔去。 “暗一!你拿我的腰牌,去最近的驻军找宁琪将军,速来支援!!” “是!”暗一接过腰牌,直接轻功飞下城楼,朝城外大军相左的方向疾奔。 “暗二!速召集顾家工匠,拿上能打响的家伙事儿,速叫醒全城百姓!整装应战!!!” “是!”暗二朝自家隔壁的顾家奔去。 “暗三暗四!协助卫队守好城门,坚决不能将一个敌军放进来!” “是。” “今天,怕是一场血战。” “只要守好城门,君芜就不会有事!家里也不会有事!” 谢九州沉默着点头,眼睛紧紧盯着一步步压近的敌军。 不多时,顾知府满头大汗地带着守城卫队前来。 “情况如何?!”顾知府急问斯修竹。 因为君芜的事,两人没少打交道,简直熟悉得不能更熟悉。 “还有300米。” 谢九州蹙眉回答。 顾知府没见过谢九州,但也没时间细问,吩咐手下加快速度布防,设弩拉弓。 不愧是边境守城卫队,不多时便架好攻防,严阵以待。 “200米。”谢九州提醒。 由守备近卫将敌军距离大声宣告,众将士目光更加肃然。 他们虽平时勤苦操练,但真正的战场却从未亲历过。 “200米。”谢九州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 “200米!!!”近卫大声重复。 “众将士听令!!!” “在!!!” “实战式准备!!!” “呔!!!” 一众将士整齐划一地,将手中的利器一致对外。 眸中没有退缩畏惧,只有坚定的杀意。 他们比谁都清楚,在他们身后最近的地方,全是他们血脉相连的亲人。 此刻的他们,没有别的选择。 只有。 战!!! “100米。” 谢九州话音刚落,守备便高喊:“放箭!!!” 瞬间密密麻麻的箭支朝着城楼下若隐若现的敌军部队疾速而去。 瞬间打乱了方才步步紧逼的大军压境的沉闷声音。 “火箭准备!!!” 城下的敌军尚未恢复秩序,守备再次命令“放箭!!!” 瞬间,一团团黑暗中跳动的光影,朝着那黑压压的大军急射,短暂照亮了城下敌军状况。 先前的试探箭支,让盛朝军队布防出现了缺口,紧接着的火箭发射更是让其应接不暇,死伤惨重。 但敌军人数众多,很快便恢复防备,加速前进。 守备也继续放招,命人抬上数不清的小罐火油,靠弩弓之力,将其抛扔至距城门50米处,后射出火箭,一条环城火带瞬间铸就。 此举连斯修竹也目露欣赏之色。 “接下来,就是决一死战了。” 谢九州听了这话看了他一眼,对斯修竹说:“端水上楼。” 斯修竹:“要水干什么?” 谢九州:“下雪了。” 斯修竹:“???” 谢九州无言,绕过他对那总令守备说:“拿水浇墙,成冰后可防爬墙。” 守备瞬间明白,叫手下纷纷去尽快多多提水。 “近3米,继续泼水,他们这天气选的不好,冬雪化冻,最是凉爽。” 守备喜不自胜,忙吩咐人去做。 被鄙视的斯修竹:“……” “还有…” “还有什么??” 守备不敢小觑这脸生年轻人的实力,不愧是能站在这里的人,确实有两把刷子。 “让城中百姓将铁棍之类的东西,全烧红,放城门和城墙上备用。” 斯修竹不问了,怕伤面子。 守备不怕:“这个是要…” 谢九州看着正挣扎在火海中的敌军先锋,不紧不慢地说:“他们冻着了,最想要的,就是暖和。” 斯修竹和守备对视一眼:这冷冰冰的手,抓住烧红的铁棍,待暖和了,手也就废了。 狠。 太狠了。 守备又忙不迭去吩咐了。 斯修竹:“……” 幸好他之前没机会和谢九州正面杠上。 不然… 他背在身后的手不由攥了攥。 守备设在城外50米处的那条火线,阻拦住敌军约半个时辰,而这半个时辰在这寒冬腊月刚下雪的天气下,已经足够让城墙上的水冻成坚硬的冰墙。 敌军一波一波地上,又一波一波地滑了下来,好不容易登上城门的,也被烧红的铁棒戳中了心窝子,给刺了下来,要不就是被烫了手,直接自己松手跳下了城门。 一时之间,四处哀鸿。 之前泼向敌军的冰水也发挥了作用,敌军的进攻速度明显减缓。 就在此时,不远处火光冲天,喊杀声此起彼伏,马蹄声和齐整整的脚步声逐渐临近。 “是援军!!!” 暗一以极快速度叫来了援军。 为首的,是宣盛两国边境驻军,新上任的大将军宁琪。 宁琪一马当先,疾冲而来,在众军护卫下,瞄准敌军首领,一刀挑落,而后毫不迟疑,开始大杀四方。 盛朝军队本就长途跋涉,本计划雪夜偷袭,却未曾想到,宣安城竟提前侦破,并以最快速度防守到位,还叫来了驻军修罗杀神宁琪。 这让他们防不胜防。 提前演练的攻防战略被一破再破,首领将军也被一击杀之,剩下的,攻无攻,防无防,四下逃窜,乱成一片。 宁琪带来的,均是亲手调教的前锋部队,战力极强,杀人如同挥砍萝卜一般趁手。 不多时,数万人的敌军部队,死的死,降的降,城外渐渐安静下来,日光也渐渐升起,驱散了黑压沉闷的夜色。 突然,谢九州眸中寒光一闪,他随手将腰部匕首掷出,正好刺中准备出手偷袭宁琪的敌军胸口。 宁琪迅速反应,再刺出一枪,而后看向城楼上的修长身影。 第67章 同归于尽 贺家。 贺娘子熄了灯,在黑暗中等待消息。 她听着城外声音由齐整变得混乱,又归于沉寂。 她心中大定。 看来,事情已经解决了。 窗外透来些许明亮,贺娘子原本打算在君芜床旁浅眯一会儿,却突然听见巷子里嘈杂的声音。 她心中一喜,起坐间带倒了凳子,惊醒了熟睡的君芜。 “娘?怎么了?” 贺娘子安抚道:“可能是你哥哥和爹爹回来了,我去迎迎。” 君芜一下子就清醒了:“我也要去!” 贺娘子见君芜主意已定,已穿好衣服和鞋子,便不再阻拦,俩人携手去了院子。 她们也想知道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不想,刚到院子里,就听见了巷口惨叫。 “你们是什么人?!!” “啊!” “快逃啊!杀人啦!!” “啊!” 大声的踹门声,砸抢声,急促的呼救声,噗噗的砍刺声,此起彼伏。 雪夜凌晨,月色未退,日光将起,正是黎明昼夜交界,雪更大了些。 院中原本准备上前开门迎人的两人,如坠冰窟。 听着步步紧逼的声音,贺娘子来不及将君芜藏进屋内,只得将她就近藏在柴火堆里,并往上多加了几层,确保外面看不见。 她就着柴火缝隙,将砍柴刀塞了进去,一脸恐惧地叮嘱:“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会回来找你的!千万不要出来!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话!!” 君芜被贺娘子强力塞进柴堆,刚想挣扎,听见她的这番话,如遭雷击,双眼瞳孔放大,眼神惊恐,脑中一片空白。 脑海中断断续续闪回一些片段... “吾儿乖,这样就很好看...” “别和你哥哥比,你只要健康快乐长大,娘亲就放心了...” ...... “你哥哥那是懦弱自私!!是逃兵!!他既然离家出走,从此以后,他不再是我君世贽的儿子!!!” “你是我的女儿,未来君家家主...” “不许哭!!!继续算!!算不完不准吃饭睡觉...”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你就是个废物!!!我养条狗都比你强!!” ...... “芜儿乖,在这里待着千万别出来,娘会回来找你的!千万不要出来!别发出任何声音!听话!!” ...... 冰冷刺骨的雪夜。 心如擂鼓的恐慌。 柴火堆... 熟悉的叮嘱... 眼前的血色弥漫... 血色... 血色? 这一刻,君芜恢复了所有记忆。 在同样的雪夜里,自己失去了双亲挚爱,而现在,同样的场景,又再一次在眼前上演。 君芜的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仿佛要燃尽这世间的一切,甚至... 同归于尽。 贺娘子被挥砍后迸出的血雾,洒在了白雪覆盖的柴火堆上,透过缝隙,溅在了君芜的冰冷苍白的脸上。 君芜的眼睛眨都没眨一下,任由血浸染了自己纯净清透的双眼。 她攥紧手中的柴刀,缓缓从柴堆中站了起来,趁着盛朝敌军回身的功夫,她对准他的脑袋,用力地劈砍下去。 神色一片冰冷。 无悲无喜。 盛朝敌军丝毫不察,脑袋掉在了胸前,筋膜连着,要掉不掉,眼睛睁得老大,如同他面前鲜血仍旧温热的贺娘子。 从头到尾,不曾发出一丝声响。 直到整个庞大身躯轰然倒下。 这动静引来了更多化装潜伏的敌军。 此时的君芜已完全没了恐惧,没了悲伤,没了情绪。 满心满眼,都只有: 杀!杀!杀! 为娘亲报仇!为贺娘子报仇!! 她要杀了这些杂碎!! 统统杀了!! 她不在乎自己身上被砍了几刀,也不在乎对方有几人,他们上前时她也不躲,只是重复大力地挥砍着。 不要命地挥砍着。 不在乎能伤到对方哪里。 手,胸,脖子,腿,胳膊,脸... 只要是能砍到对方身上的每一刀都他娘的作数! 君芜想着。 甚至她的眼里都没有焦距。 整个人血色浸染,脸上只留下一双带了血红色的黑眸,仿佛个站立的血人。 分不清身上流的,究竟是谁的血。 仿佛不知疲倦地挥砍着。 不多时,敌军们的断肢四下散落,惨叫声此起彼伏。 门口的敌军见状,转身逃窜,不再恋战。 君芜站在惨叫的人群中,只身独立,嘴里艰涩的声音响起: “吵死了。” 她缓慢地转动眼球,一刀一刀地,砍在他们的脖子上,渐渐地,院里的声音静了下来,直到没有声音。 她缓慢地回身,一步一步,挪到了贺娘子的尸体旁,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在自己的怀里,坐到了雪地里。 她的血很快便流了一地,她丝毫未觉,只是抱着贺娘子,呆呆坐在那里。 双眼依旧失了焦距。 “娘亲...” 她将自己的脸放在了贺娘子已然冰冷的额上,一滴清泪从她的眼角落下,悄无声息。 一切归于静寂。 ...... “守备大人!不好了!” 一名守城卫队的士兵急色冲上城楼向守备汇报:“盛朝一小股化装潜伏势力在城西区逃窜,已有一队人马过去,请守备大人派人增援!” 刚和宁琪将军对视的谢九州,猛地转过头来,抓住小兵的领口急问:“你说哪个区?!!” “城西!城西区!!” “那里人口密集,去迟了可能就藏起...” 他话还没说完,身前的人便不见了踪影。 一旁听得清楚的斯修竹同样一脸惊骇,急速奔去城下,往城西而去。 守备和他俩在一起待了一晚,少说也有些同袍情谊,见到他们如此着急,有意帮忙,便问知府:“这是...” 顾知府讳莫如深,只吩咐手下,小队人马打扫战场,大队伍均派去城西支援。 务必将敌军潜伏部队尽数拿获。 守备自是领命。 ...... 第68章 怎么会这样 谢九州和斯修竹进院的时候,几乎认不出,这是他们曾经生活的地方。 谢九州的心跳近乎停止,他双眼在院中一扫,并未看见坐在柴火堆和墙夹角的君芜和贺娘子。 他只身飞奔入屋,边寻边呼喊:“君芜!君芜!哥哥回来了!!” “君芜,你快出来!!” 斯修竹在院中检查敌军,以防还有活口,直到,他在墙角,看见了抱着贺娘子的血人。 “谢九州!!” 斯修竹沉痛又夹杂悔恨的声音在院中响起,谢九州后脊一僵,而后来到院中。 只见斯修竹单膝跪在柴火堆前,神色不明。 怀里抱着已僵直的贺娘子。 他举起手指想探面前君芜的鼻息,却迟迟不敢靠近。 谢九州来到他的跟前,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眼前的君芜。 那一瞬间,谢九州浑身戾气陡然炸起,仿佛周身空气都静止了片刻。 他双膝跪地,小心翼翼向前腾挪,伸出手指,颤抖着靠近近乎血人的君芜鼻下。 斯修竹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谢九州慌了,他没有探出任何鼻息。 他将身体靠近君芜,屏住呼吸,再次闭眼仔细感觉。 这次,他似乎探到一丝极其微弱的温度。 他不敢大意。 他坐到君芜身前,将耳朵紧紧贴合在君芜的胸口,闭眼仔细听着胸膛内曾经无比鲜活的动静。 “咚咚,咚咚,咚咚...” 极其微弱凝滞。 但。 有。 谢九州确定。 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他心如擂鼓。 看着眼前已成血人的君芜,他想扶她都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不知他该如何做,她能少受一点痛苦。 谢九州神色冷峻,眼神成冰,但眼角凝结出一颗清泪,从玉白精致的脸庞滚滚而下,砸到了君芜冰冷无觉的小脸上。 他避开她深可见骨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将她抱起。 一步步稳稳当当地朝着里屋走去。 十一和暗一二三四几人听到消息,也急忙赶了回来。 原本在城门口帮忙医治伤员的袁胖听到消息也急匆匆地跟了回来。 一进门,几人都愣住了。 满地的尸体,伤口深浅不一,残肢散乱,但脖颈处都有一处致命伤。 他们一看就知道,这并非熟手所伤,定是经历了一场残酷的血战。 袁胖一进门便看见了贺娘子。 无声无息地躺在斯修竹的怀里。 他连滚带爬地飞奔到她身边,看着斯修竹的眼睛,仿佛想从他的嘴里听见她还活着的消息。 在看见斯修竹缓慢摇头后,袁胖将手放在鼻下,放在脖颈,耳朵贴在胸口,始终未听见任何生命的迹象。 他终于死心。 眼中的泪水汹涌而至,由短暂啜泣,直到掩面大哭。 他将人从斯修竹的怀中接了过来,脸贴在贺娘子已冰冷的脸上,舍不得放开。 斯修竹想让袁胖先去看看君芜,却始终开不了口。 还是屋里谢九州听见袁胖的声音,出来将他怀里的贺娘子抱了进去,这才引得袁胖进来,给君芜治伤。 袁胖亦步亦趋跟着谢九州进屋,看见君芜半死不活的样子,又是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瘫软在地。 直到斯修竹在旁提醒,君芜没死,再哭人就真没了。 袁胖这才起身,赶紧找了针袋,命谢九州去了君芜的衣服,给她止血。 这一早上,针灸的针灸,熬药的熬药,包扎的包扎,烧水的烧水。 斯修竹甚至去找了顾知府,要了他私藏的百年人参,来给君芜吊命。 直到下午,小院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谢九州在君芜床旁,拿温热的毛巾一点一点擦去她脸上的血渍,听着她比之前稍微强健的呼吸声,心下一片安定。 “还好...还好你还在。” 袁胖给暗四嘱咐好用药后,沉默地抱着贺娘子去了医馆。 暗一想跟上去,被斯修竹拦下:“让他作最后告别吧。” 几人沉默地将院中尸体清理了出去,甚至将溅在地面的血迹也铲了出去。 在查看尸体时,连深度研究杀人的十一都在感叹:“这手法,妥妥的伤人八百,自损一千,不要命地砍啊。” 此话一出,遭遇了几枚白眼。 明眼人都看得出,君芜身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怕就是如此留下的。 收拾时又多了几分沉默。 ...... 龙武将军宁琪,见宣安城城门未破,本欲命人打扫战场后返回驻地。 中途却听见守备手下汇报,城内小股化装敌军已尽数铲灭。 他眉心一皱,犹豫了半晌,终究还是没能放心,命大军驻守城外,休整一日,明日回。 宁琪顺势应顾知府邀约,进了宣安城,旁敲侧击地询问他宣安城首富君家的近况。 顾知府面露疑惑:“最近已经很久没人提到君家了,不知宁琪将军为何突然对君家感兴趣?” 宁琪一愣:“为何没人提?” 顾知府看着宁琪不解的表情,便知道了,怕是常年驻军,并不晓得这等小事。 他解释道:“君家去年冬日,喏,也是这样一个寒雪天,被山匪灭门,君家人无一生还...” 顾知府后面说了什么,宁琪已经听不见了,他只记得了最后一句话:无一生还... 他突兀地站起身来,直接冲了出去,连手下都没知会,只身朝君家狂奔而去。 到了君宅前,这才看见,破败的门上残留的封条印记,整个院落已是颓败不堪。 “父亲...母亲...小妹...” “怎么会...” “怎么会这样...” 他径直冲入府门,朝着父亲母亲的起居院奔去,走得越来越近,心越来越凉。 大火后断壁残垣,炭烧沉渣,雪色无法掩盖的破败。 此刻已无一丝炭气,眼前的景象却看得人头昏脑胀。 “不会的,不会的...” “他们不可能有事的...” “父亲这是在惩罚我...” “他们这是在怪我...” 宁琪招了亲卫,分别找出去年见证那场大火的君家仆从,一个个询问。 越听,心口的血,越凉。 直到听见当朝六皇子将君家家主的尸骨收殓,建了衣冠冢,他这才相信,君家是真的遭了大难... 第69章 是我的人 顾知府从下人口中得知宁琪将军的去向,看他脸色难看地回来后,小心问道:“将军和君家是旧交?” 宁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问他:“贼匪可有抓到?” 顾知府:“不曾,但六皇子似乎是有了贼匪的消息,才回了洛都。” 宁琪:“六皇子为何对君家之事如此上心?” 顾知府:“六皇子也是君家旧交。” 宁琪若有所思。 他离家6年,家中变化太大了。 宁琪问到了衣冠冢所在,便告辞。 他去了坟前,只看见了父亲的坟茔。 他命人开棺,也只看见了一副成年男人的骸骨。 宁琪顿时心中生出希望:或许母亲和小妹还在世上。 于是下定决心,定要找到匪首,查问母亲和小妹的下落。 ...... 君芜整整昏迷了一月,谢九州衣不解带地照顾。 这天君芜醒来,有点不知今夕何月。 直到听到谢九州的呼唤,这才有了些实感。 “哥哥...” 谢九州松了口气。 至少她还认得自己。 “饿不饿,想不想吃东西?” 谢九州不敢提其他,怕刺激到她。 不过幸好,君芜刚醒,并不太想说话。 她让谢九州将她放院中晒太阳,然后就又睡了过去。 又过了一月。 君芜已能自行坐卧行走,这一月来,君芜从未笑过,话也少的可怜,也从未出过院子。 正值朝廷征兵,君芜说了这两月来,最长的一句话。 “哥哥去应征入伍吧,以哥哥的才干不该局限在这方寸之地。” 正拿温热毛巾给君芜擦脸的谢九州听到这话愣了愣:“君芜希望我去?” 君芜很认真地回答:“是。我希望以哥哥之能去保护更多的百姓。” “可我只想保护你一个人。” 没听谢九州说完,君芜便转过脸,闭眼不再看他。 谢九州陷入两难,也不再言语。 他想一直待在君芜的身边,但君芜希望他去做更有价值的人。 谢九州人生第一次,出现了犹疑。 近两月君芜话少,但近两日谢九州话也变少了,甚至和君芜的交流都变得的很少,这让斯修竹六人都察觉到了异常。 几人自从君芜受伤后变得无所事事,再也没有以前生活得那样多姿多彩。 他们总是希望君芜好起来,变回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但他们清楚,一切都是奢望。 听了谢九州的纠结,袁胖和斯修竹六人聚头讨论了一番。 斯修竹问:“你准备如何做?” 谢九州看了里屋一眼:“她希望我去。” 几人对视一眼,心里清楚,这就是他的回答。 君芜知道了谢九州的决定后,并没有觉得意外。 她从受伤后,身体变得比以往更虚弱,大部分时间里都或坐或躺或睡,连清醒的时间都很少。 趁着她还清醒,谢九州还没走,她叮嘱道:“带上十一和暗二、三,你们能互相扶持。” “安一留给爹爹。” 她知道谢九州不会允许她身边没人,于是她留下了她认为的,最没啥用的。 她从床里侧拿出了5件金丝软甲,交给谢九州:“之前帮过一个富商的忙,他送的东西,你们正好能用上。” 实则,是君芜用斯修竹送回给她的流苏映月金簪,让暗四拿着它和一封书信,去君家商会,直接拿回来的。 但这些,在谢九州走之前,绝不能告诉他。 至于暗四,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只有君芜和君家商会的负责人清楚。 谢九州看着君芜不容拒绝的眼神,回答:“好。” 如果这是你希望我做的。 都可以。 或许君芜并未觉察。 但谢九州知道,从君芜醒来,君芜从未主动亲近过她。 即便他每天服侍她,她并未拒绝,但自己能做的,绝对不会请谢九州帮忙。 谢九州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但还是听从袁胖的解释,给她一点缓冲的时间。 对于君芜的安排,斯修竹多少有点意见,毕竟他们受命保护君芜,被派出去保护谢九州,他不是很愿意。 但君芜说了一句话就让他闭了嘴:“既然不能听命于我,就都滚吧。” 她说这话时,神色是这张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肃穆,那种睥睨无情的神态,他只从帝王的脸上见过。 只不过后句,并非是“滚”,而是“杀”。 没有其他的选择,斯修竹只能听命。 谢九州走前细细叮嘱了所有君芜的喜好和护养细节,多到暗四最后不得不手写记下来,也记了多半本。 报了征兵,去往城外驻军处的那一天,君芜并没有出城送他。 谢九州不免有些心慌,但回想到君芜坚定的眼神,他又只能说服自己往前走。 他摸了摸肩上的包袱,里面放着君芜给他的金丝软甲,他的心又定了。 至少这代表着,君芜是在乎他的。 暗四送了谢九州出城,回来报君芜。 她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眼神依旧盯着窗外,并无表情变化。 过了一会儿,她让暗四叫了袁胖过来。 问他:“爹爹想不想回洛都?” 袁胖惊诧:“回洛都?” 君芜继续说道:“我想离开宣安城去洛都,去那里做点生意。” 袁胖显然没太理解君芜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但君芜下面的一句话打消了他的疑惑:“那里离边境远,安全。” 最后,袁胖还是决定在这里救死扶伤,万一再次出现上次的事情,他也能做战后救援。 君芜让袁胖将所有的财产留下,她仅带了之前的体己离开了宣安城。 走前袁胖哭成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给君芜的养生方子一定要好用,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君芜嘴上应着,出城后,便将养生方子撕了粉碎。 而在她的马车后跟着的,是整个君家商会所有资财和能人,另有整整5支君家护镖队。 这架势,即便是迟钝如暗四,也察觉出了不对。 他敲了敲君芜所坐的马车,小声问道:“君芜这后面的...” 君芜平静地回答:“是君家人。” 暗四刚想问:你怎么知道? 就听见君芜的声音淡淡地从马车中传了出来: “是...我的人。” 第70章 胸口突然剧痛 听到这话,暗四和斯修竹的脸上都写满了震惊。 尤其是斯修竹:“你...” “是,我都想起来了。” 斯修竹不敢说话了。 他在努力思索,自己在过往有没有露出什么破绽。 ...... 转眼间,一年时光匆匆而过。 在这一年里,谢九州因屡立战功和过往的救命之恩,被宁琪另眼相待,很快便升成副将。 后面更是因为设立敢死队,深入敌后,给予盛朝军队十年间难以弥补的重创,而被圣上嘉奖,擢升为虎威将军。 和宁琪将军并称双雄。 但令谢九州放心不下的,一直都只有君芜。 他写给君芜的信,她从未回过。 要不是斯修竹偶尔来信写明她的近况,他或许并不能安心待在边境一年之久。 ...... 这一年里,君芜用强硬的手段,将君家生意扩展到了全国,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宣朝首富。 而频繁的梦魇和无度的忙碌,也让她的身体如强弩之末。 自到了洛都,君芜最信任的,仍是在宣安城失忆那段日子里最熟悉的人,暗四和斯修竹。 “今日怎么没看见修竹哥?” 君芜在商界手段强硬,翻脸无情,但对于斯修竹和暗四,还是难得有点温情笑脸。 暗四努力摆出的笑脸,比哭还要难看:“他或许出城去玩儿了,前几天认识一个漂亮姑娘。” 君芜本就是随口一问,听到暗四的解释,反而抬起头来:“说实话。” 暗四脸色难看:“被贤妃抓进宫了。” 君芜:“贤妃?为何?” 暗四:“斯修竹从前是六皇子近卫,或许是用来牵制六皇子。” 他已经将消息告知六皇子,如何救,也只能靠他了。 君芜最不喜欢坐以待毙,她直接叫了马车,去了皇宫,拿着皇帝曾赐予君家的特赦金牌,畅通无阻地去了贤妃宫里。 “君芜求见贤妃娘娘。” “君芜?”座上华贵张扬的贵人听见下人回报,抬了抬眼。 “是谁?” “是宣朝首富君家女儿。” “是那个宣安城的君家?” “是。” 君芜这一年连连大动作,洛都人人不可小觑的商界新星,贤妃虽身居后宫,却也有所耳闻,但因其势力过大,若刺杀并无胜算,故这一年并无动作。 贤妃从座椅上坐了起来,轻蔑一笑:“我没找她,她反而来找我了,有意思。” “说什么事情了吗?” “并无。” 君芜在殿外等候。 她并非冲动来这一趟。 斯修竹,必救。 而这一救,还能卖六皇子一个人情。 这样,君家灭门案的侦查细节,她便能获知全貌。 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不多时,下人叫了她进去。 贤妃也不跟她废话:“放人可以,你拿什么来换?” “半副身家。” 贤妃有些讶异,没想到区区一个护卫,在君芜心中如此重要。 这也算意外收获了。 但不论如何,君家的余孽,她都要捏在自己的手里。 “除了你的半副身家,你还要当着我的面吞下这个。” 贤妃手一指,下人将一枚药丸端了上来。 “一月一次解药,我要你听话。否则,肚烂肠穿,爆体而亡。” 君芜心中冷笑,若能为君家报仇雪恨,她什么都能做。 丝毫没废话,径直拿了药丸,吞了下去。 贤妃眼中的意趣更浓了。 事情越来越好玩儿了。 出皇宫时,贤妃已经命人将斯修竹送了出来,暗四已经安顿好。 他看见君芜出来,担心道:“贤妃可有为难你?” 君芜淡淡回答:“并未。” 暗四松了口气。 他们正要出发,遇上了刚到的六皇子晏安和。 因这一年斯修竹不间断的通风报信,六皇子对君芜很是熟悉。 但在君芜眼里,这是她第一次正面和六皇子直接接触。 “君芜参见六皇子。” “免礼。” 晏安和自是远远看见她接了斯修竹从皇宫出来。 “斯修竹虽出王府,但本王视他为兄弟。为表感谢,君小姐有要求可尽管提,本王尽可能满足。” 君芜也不客气:“我想知道君家灭门真相。” “灭门案真凶并未抓到。” “线索也可。” “二皇子晏安楠。” 他并未做好直面君芜的准备,便只能将事情伊始的相关人,报给她,够她查一段时间了。 当天下午,君芜便冲到了晏安楠的面前:“君家灭门案和你有何关系?” 晏安楠头痛:“你不应该问问你身边的斯修竹吗?” 君芜:“斯修竹?关他什么事情?” 晏安楠:“本王指使熊歧抢劫过往商队没错,但并未让他屠杀君家人。这一切都是贤妃那女人为了让自己的儿子上位而设的一场局。” “而其中起关键作用的,就是你最熟悉的,斯修竹。” 君芜大惊。 这一年她跟着暗四也学了不少,比如轻功和隐匿身形。 她听到这话,当下便飞去了六皇子府,正好看见斯修竹穿过王府大门,去向六皇子书房。 而在书房不远处,遇见了晏安和。 斯修竹:“殿下可有想过,接下来该如何做?” 君芜在不远处的树后听着。 “熊歧你不是已经抓回来了吗?如果查到我们身上,就把熊歧给她。” 斯修竹:“那贤妃娘娘让我去透露给熊歧君家消息这事儿...” 晏安和:“就当作不存在。” 君芜缓缓从树后走了出来,她看着两位熟稔的模样:“不存在?” “什么不存在?” “是我父亲母亲死于非命不存在?” “还是我的生死一线苦痛难消不存在?” “还是你,斯修竹对我从始至终的无情背叛,让我当作不存在?” 晏安和和斯修竹大惊,两人并未意料到君芜会出现在这里。 “君芜...” “不要叫我!!” 君芜此时已处在癫狂的边缘:“我一直将你视作我最信任的大哥哥,我自认从未辜负于你,为了你,我送给贤妃半副身家,还为了你...” 她闭了闭眼,嘴上却笑了出来:“我真是个傻子!天底下最大的傻子!!” 她从袖口抽出一把匕首。 寒光一现,斯修竹本能地挡在了晏安和的面前。 而这一幕,让君芜的眼睛刺得生疼,这,就是曾经的她无比信赖的人,甚至为了她,为了君家的灭门真相,连命都可以不要。 而现在,却是这么个让自己无法直视的真相。 她抽出袖口,本想割袍断义,却因手抖划伤了自己的胳膊,瞬间血流如注。 “君芜!!” 君芜看见自己的手血流汹涌,还不等止血,胸口突然剧痛,血气上涌,口中蓦地喷出一大口血。 “君芜!!!” 谢九州看到这一幕,心跳都快要吓停了。 他刚回京便去了府中找君芜,后遇到暗四,便一同来了六皇子府。 而刚来,就看见君芜血染半臂,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第71章 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谢九州飞奔上前,捞住君芜下落的身体。 君芜恍惚中好像看见了哥哥,她想伸手去摸摸谢九州的脸,却无力垂下。 她看着印象中更加硬朗英俊的熟悉面容,自嘲一笑:“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谢九州脸色一凛,就看见君芜昏了过去。 他顿时怒不可遏:“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暗四刚收到暗卫营贤妃身边暗探的消息,立时急了:“君芜为救斯修竹,服下了贤妃牵制她的毒药,你们先救人啊!” 斯修竹和六皇子本想上前帮忙。 谢九州随手甩出利刃,顿时同时刺穿了两人的肩膀,令他们的脚钉在原地。 “都给我滚!!” 他抱着君芜转身离去。 幸好这次上京,谢九州带上了袁胖,经过几日诊治,君芜保住了性命,却陷入了深深的沉睡之中。 袁胖叹息:“不知道她这一年经历了什么,让她的身体亏空至此。” 谢九州皱眉,看向欲言又止的暗四:“说话!!” 他经过一年战场的洗礼,已非昨日的他。 如今的气势更让暗四胆寒。 但接下来暗四的每句话,都让谢九州心颤。 “君芜她一年前就恢复记忆了...” “这一年来她拼了命地拓展君家产业,就是为了获取君家灭门的线索...” “据线人说,她在宫中以君家半副身家交换斯修竹性命,还服了七日毒,自愿投诚...” “她是为了真相,连命都不要了...” “这一年来,我看见她偷偷吐过很多次血,但每次她都不肯看大夫...” 暗四话说完,谢九州额上青筋已起。 他看向床上已奄奄一息的君芜,一时不知该心疼还是该生气她这样作贱自己。 他看向袁化:“什么时候能醒?” 袁胖叹息:“她底子本就极差,三番五次受伤,这一年来又殚精竭虑,已是强弩之末,如今中毒急怒攻心,怕是...” 谢九州紧闭了眼,轻声说道:“你们出去吧。” 暗四和袁胖刚出去,谢九州眼角的清泪滚滚而下:“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 六皇子府。 “传我号令!本王受伤之事不可外传。若贤妃和父皇问起,就说我偶感风寒。” 太医包扎好伤口,晏安和命令道。 “是。” 一向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斯修竹,此时像个无措的孩子:“殿下,现在应该怎么办?” 晏安和看着窗外:“母妃...她是不是太过分了...” 斯修竹欲言又止。 良久,晏安和似下定决心:“将投案的熊歧送到大理寺,严判。依之前的约定,放了他妻儿。” “是。” “至于母妃...” “将她之前下毒放火残害萧嫔,陷害袁太医之事,还有指使熊歧毒杀君家的证据呈送父皇,让父皇来决断吧。” “殿下!!那可是您的母妃啊!!” 晏安和眼眶微红,看向窗外的眼神已失了焦距:“萧嫔也是二皇子的母妃,君世贽也是君芜的父亲,袁老太医也是袁化的父亲...” “而放任她所作所为的我,同样是这一切帮凶!!” “而如今,一年过去,她仍不知悔改,妄图通过拿捏你和君芜的性命,来逼我做她想让我做的事,我若听之任之,你有想过我会如何?” 斯修竹低下了头。 “我只会变成一个傀儡,一个由恶魔掌控的傀儡,迟早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晏安和双拳紧握,青筋乍起,久久无言。 ...... 三日后,因祸国之事,贤妃被打入冷宫,永生不得出。 袁化官复原职,赐袁老太医府。 熊歧为匪猖獗,恶贯满盈,致君家灭门,午门抄斩,即刻行刑。 ...... 边境战事已了,君家家仇已报。 宁琪将军近几日闲的慌,整天来君家做客。 “谢九州,你还真别说,这全国首富君家,或许真与我祖上有什么渊源,连喝的茶都一般口味。” “哎谢九州,你那妹妹还没醒吗?” “谢九州,你别一天脸黑的跟锅盖似的,你妹吉人自有天相,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谢九州,我今晚住你这里了啊。” “谢九州...” ...... 自君芜昏迷后,谢九州向皇上告了假,每日和一年前一般,衣不解带地在君芜房里照顾她。 而在洛都没啥熟人的宁琪,自是自来熟地住到了君芜的旁边院子,就为了每日能来君芜房前,和熟人谢九州说上几句话。 “妹妹...” “谢九州...” “哥哥...” 谢九州每日为了让君芜恢复元气,能尽快养好身体醒来,反而在她身边的时候,并不多话。 这就导致每日君芜听的最多的,是窗外宁琪的声音。 与君芜混沌的神识里遥远的记忆慢慢重合... “妹妹,你看哥哥给你买的簪子,全国都仅此一支,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因为这是哥哥亲手给君芜做的!” ...... “君芜,哥哥要走了。” “哥哥要去哪里?!” “哥哥也不知道,或许去从军,或许去更远的地方,哥哥实在受不了父亲的专制,哥哥要去找寻自己的热爱...” “哥哥!!!” 上一刻还在昏迷中的君芜,突然清醒,大叫一声。 床边的谢九州精神一震,以为君芜在叫自己。 却没想到,君芜踉跄着坐起,仓皇光脚下地,但因身体虚弱还没站起便摔倒在地,谢九州伸手扶她,却被推开。 她挣扎着站起,朝着窗外还在絮絮叨叨的声音踉跄着跑去。 她猛地拉开门,和门外还在自说自话吃着糕点的宁琪四目相对。 宁琪顿时哑声。 君芜瞳孔一震。 门内的姑娘,墨发柔顺地披散在肩上,脸上虽病态缠绵,但丝毫不掩绝色风华。 而门外的青年,刚健挺拔,顶天立地,硬朗流畅的脸型,精致疏朗的眉眼,让人流连。 宁琪知道她,她是谢九州那昏迷中的妹妹,第一日来探病时见过一面。 而君芜,虽然光阴荏苒,已过去8年时光,但眼前亲哥哥的眉眼,即便她化成灰都认识。 可她已从青葱小儿,长成娉婷少女,都说女大十八变,可不是么,眼前的哥哥已然认不得自己。 宁琪看着君芜冰冷奇怪的眼神,咽下口中的糕点,尴尬地打了声招呼:“妹妹你好,我是...” 话还没说完,就吃了君芜一个大大的闭门羹。 她病中身体虚弱,却将手中的门拍得震天作响。 留下门外的宁琪一脸懵逼。 第72章 不要丢下君芜 “这姑娘,脾气还真大啊,也就谢九州能受得了。” 君芜背靠在门上,身体因脱力而慢慢滑落在地上,她双手抱头,脸埋在膝上,不见神色。 谢九州蹲在她的跟前,想说话,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没过多久,他便听见君芜在小声的啜泣。 随即,哭声渐渐增大,以至于她整个身体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哭声中尽含悲痛、委屈、庆幸,极度的压抑和悲伤,在这哭声中都尽数倾倒了出来,让人闻之落泪。 谢九州轻轻抱住君芜,勉力安抚着她:“哥哥在,哥哥一直都在。” 君芜哭得更大声了,她顺着谢九州的胳膊,爬上了他的肩。 将她的头埋在他的颈侧,始终不愿抬头。 她的泪水沿着谢九州的衣襟流了进去。 让谢九州无所适从,但心中苦苦压抑的心疼,也在此刻化成心脏一丝一缕的抽痛,让他无比清醒。 他暗暗告诫自己,以后,绝不能再离开君芜半步。 袁胖本就在院中的小厨房熬药,听见里屋有响动,以为君芜醒了,马上跳脚出来看:“君芜醒了吗?哎呀!太好了!!” 同在院中的宁琪此刻如遭雷击! “君芜??!!” 他厉声拦住往里屋走的袁胖:“君芜??谁是君芜??哪个君?哪个芜??!” 袁胖被他薅住衣领子问,气都快喘不上来:“还有哪个君芜??屋里我闺女!谢九州的妹子!!昏迷的那个!!” “你来这儿住那么多天了,难道都不知道里头的人是谁吗??” 宁琪如同被人抽去了神智,整个人陷入了恍惚中:“君芜...君芜...” “哥哥~我要吃烤鸭!!” “哥哥最好啦~君芜最喜欢哥哥~~” “哥哥不要走!!!君芜听话!!” “哥哥!!不要丢下君芜!!” “哥哥!!!” 8年前,他离家那天,谁也没告诉,只有整天缠着他的君芜窥见了一丝端倪,哭求着他不要走。 小小的身躯愣是追了他几里路,但他始终没有回看一眼。 他怕他那一眼,就舍不得走了。 但继续让他生活在父亲那样压抑专横的教育之下,他宁可放弃一切。 包括,他最最舍不得的君芜。 最后,他只能对不起她。 1年前,当他听见君家灭门后,他曾疯狂地寻找过娘亲和君芜,哪怕尸体,却仍杳无音讯。 直到熊歧问斩,他这才放下。 却没想到,今日,在这里,再一次听见了君芜的名字。 全国首富君家,君芜。 她,会是妹妹吗? 刚才的她,是不是认出我了? 她,是不是还在怪我当年的不告而别? 宁琪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他放开袁胖,站在里屋门前,犹豫着,轻轻敲了敲:“君芜...” 此时的君芜已慢慢平静了下来,听见宁琪的声音,顿时怒不可遏。 她从谢九州的肩上下来,随手拿起桌上的杯碟,奋力朝关着的门上砸去:“滚!!!” “你给我滚!!!” “我不想再看见你!!!” “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你走!!你走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你走啊!!!” 君芜披头散发,眼眶骤红,脸上泪痕未干,口齿颤抖,整个人抖得不像话,愤怒得,几近疯魔。 门外的宁琪眉头皱的死紧,口中喃喃:“君芜...” 一旁的袁胖看见这阵势,已是目瞪口呆,他从未遇到过君芜如此崩溃的模样,他靠近宁琪问道:“宁琪将军,这...” 门内的君芜已是听见,她嗤笑了一声:“宁琪??将军??” 她怒极反笑,强撑着病弱的身体,将屋内所有东西都砸向了门口,仿佛要将心中这些年所有的压抑统统发泄出去。 “你给我滚!!!” “滚出我君家!!!” “滚回你的宁琪将军府!!!” “从此以后,你宁琪与我君家水火不容!!!给我滚!!!” 君芜砸完东西已是力竭,又强撑着发泄着心中怒火,更是急火攻心,喷出了一口血,顿时昏了过去。 谢九州立马上前抱住了她软软的身子,放去了床上。 “袁胖!!快来!!!” “哎!!!” 袁胖推开门进屋,跳过地上破碎的杯碟茶盏,七零八落的桌椅靠垫,走向床边。 他皱眉把脉把了好一会儿,这才松了口气,抬头正准备说话,发现宁琪正在窗边看着。 袁胖:“......” 谢九州:“不用管他,你说。” 袁胖:“刚才吐的那口血,刚好清了余毒,她此前身体亏损,皆因心思郁结,难以舒缓所致。” “刚这一通发泄,反而让她气顺了,这样辅助药物,才能更快好起来。” 说完,袁胖意有所指地瞥了窗外的宁琪一眼。 宁琪:“......” 那我走? ...... 谢九州将安神药给君芜喂下,这才去了院中找一直站在原处的宁琪。 此时的宁琪已完全没了之前稳重成熟可靠的模样,而是一脸的不知所措和小心翼翼。 谢九州冷眼看他:“说说吧。” 宁琪一脸着急:“我妹妹怎么变成你妹妹了?你先给我说清楚!!” 谢九州瞅了他一眼,转脸就走。 宁琪追上去将他拦下,只能先说:“我原名君琪,是宣安城君家长子,君芜...她是我的亲妹妹。” “8年前,我因不满父亲非让我从商的专横选择,便离家出走,从了军,后靠军功成了驻地将军。” “8年来,我从未回君家看过他们,也是在1年前,我才知道君家灭门之事,苦寻未果,我以为他们都死了。” 他话刚说完,谢九州一拳便揍了过来。 雷霆之势,避无可避。 宁琪脸上生生挨了一拳,却不敢抬头,也不敢反驳。 谢九州脸上现出少有的凌厉谴责之色:“这一拳,是你欠她的。” 他看向里屋,缓缓说道:“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料想,自你走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13岁时。” “那时的她,便已抛头露面,在外处理君家事务,且能条顺理晰,运筹帷幄,无一劣评。” “她13岁到16岁,我从未见过她笑过,永远都是那样冷静、理智、从容的模样。将君家的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 “她16岁时,君家灭门,我从君宅旁的小巷中捡到了冻僵的她,高热烧退后,她失忆了。” “那一年的她,很爱笑。是从失忆前的君芜身上找不到的鲜活。” “而她17岁时盛朝大军压境,那时的你在城外支援,一小股敌军潜伏部队在城西作乱,当着她的面,杀死了她最亲近的贺婶子。” “那一天,凭一己之力,她砍死了12个成年大汉。” “而她,没有一点武功,差点伤重不治。我见到她时,她已成了一个血人,身上找不到一块好地方。” “此次,她为了求得君家灭门真相,将嫌犯绳之以法,甘愿服毒受贤妃牵制,却被亲近之人背叛,毒发昏迷,卧床至今。” 谢九州看向背后已泪流满面、牙关紧咬的宁琪。 不。 是君琪。 “你觉得,她这些年挨的苦,受的伤,压抑的委屈和悲痛,你,要靠什么来弥补她?” 宁琪颈侧青筋暴起,死死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而脸上接二连三落下的滚烫泪水已出卖了他。 “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他咬牙说出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谢九州看向宁琪离开的背影,有些罕见的犹豫,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是君芜想要的。 第73章 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次日,宁琪上奏,自己乃宣安城君家长子,请求改回原名,且因旧伤复发,需请假三月。 帝准。 然后,宁琪...哦不...君琪就一个包袱,彻底住进了君家。 哦,住进了谢九州的房间。 谢九州:“......” 袁胖感慨:“你们好歹也是并称双雄的龙虎大将军,放着自己的大宅子不住,都挤在我闺女这小院儿里做什么?” 谢九州冷眼一瞥:“那你那御赐的袁大太医府呢?纯摆设呢?” 袁胖:“......” “那我是她爹嘛!” 谢九州、宁琪异口同声:“我还是她哥呢!!” 刚说完,俩人对视一眼,眼中各有嫌弃。 到了晚上,谢九州如同以往一样,留下来看守君芜,遭到君琪的强烈反对:“男女授受不亲,要陪也是我这个亲哥哥来陪。” 谢九州不废话,纯靠蛮力将他踹出了屋子,还关上了门。 留君琪在门外叫骂,谢九州轻飘飘一句:“你要敢吵醒我妹,你看我打不打断你的腿。” 君琪闭嘴了。 他主要是怕吵醒君芜。 然后小声骂骂咧咧回君芜旁边谢九州的屋子睡了。 ...... 半夜,睡了一天的君芜醒了过来,看见了坐在床边小憩的谢九州。 此时的她,才真正认认真真地看着这个1年没见的“哥哥”。 她缓缓坐起,用手指描画着谢九州愈发刚硬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和红润的薄唇。 一点点地,对比着记忆中的模样。 谢九州感觉到脸有些痒,猛地睁开了眼,和被抓包的君芜四目相对。 这一年不见,君芜此间已恢复了记忆,谢九州也没能和她好好说过话。 现下直面对方,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按照以往,不用谢九州开口,君芜就能挽着他的胳膊絮叨半天。 但现在,君芜只是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更何况,她在吐血昏迷前的那句:“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让此时的谢九州心中忐忑不已。 不知现在的君芜,心中是如何看待他的。 他刚想问君芜,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却被君芜抢了先:“背我出去走走吧。” 谢九州注意到了,她并没有喊哥哥。 心中一凉。 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将她裹好衣服和大氅,转身背了她出去。 君家宅院很大,宅后还有个小花园。 此时月色当空,明亮的月色洒下,不用灯也看得清楚。 谢九州背着君芜围着小花园的小路走了一会儿。 背后的人儿很安静,安静地,谢九州都以为她睡着了。 就在准备回去时,听见背后的人儿说:“宁琪,他是我的亲哥哥。” 谢九州听见耳旁闷闷的声音,站在了原地。 没一会儿,又开始往前走,静静地听她说话。 “我10岁那年,他离家出走,我没能找回他。” “后来父亲便有意抹去他的存在,君家上下皆视我为君家继承人。” “父亲更是用继承人的标准来严格要求我,从10岁哥哥离开家门那天起,我便失去了自我,成了名为君家继承人的傀儡。” “一切都必须做到最好,绝不能犯错,为此我每日最多只能睡两个时辰。” “有时犯错,我还会被克扣饮食和睡眠,甚至得跪着学算账...” “在父亲眼里,我的行走坐卧皆有大错,那时的我,总是被父亲抽打得浑身青紫,就因为我站不稳,也做不好...” “其实刚开始的时候,我晚上被罚跪在君家祠堂打算盘,我心中还有点庆幸,幸好,哥哥离开了家。” “不然这些苦,都得哥哥来受。” “可后来,我也坚持不下去了,我很生气,为什么哥哥要走,却不带我一起走...” “我已经很努力了,可父亲还是不满意...” “那些年我过得好累,也一天比一天气哥哥的离开...” 君芜将头从谢九州的颈侧微微抬了起来,看着面前的人,喃喃:“我是不是太任性了,不应该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在哥哥的身上?” “毕竟,他也是无辜的,他也不曾想过他走后,我会那么难过...” 她又静静靠了回去,眼神没有焦点的盯着路边路过的草木:“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看见哥哥的那一刻,满腔的怒火,我控制不了...” “明天...” “我去找哥哥道歉吧,我不是故意要对他发火的...” “我可能是...病还没好,脑子还糊涂着...” “看到他好好的,我其实心里还是很开心的...” “我可能是因为他没认出我,所以我有点生气吧...” “明天你陪我去找他道歉好不好?我一个人有点不好意思...” 一路上谢九州都静静地听着,直到此刻才出声回答:“不需要。” 君芜:“嗯?你说什么?” 谢九州微转过头,和君芜的脸颊近在咫尺:“你不需要和他道歉,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君芜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可是...” 此时的谢九州执拗地厉害:“君芜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情,做错的,永远都是他们。你不需要给任何人道歉。” 君芜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皱着眉头,强硬地站在自己这边立场的谢九州,眼圈又红了。 她紧紧靠在谢九州的肩上,眼里的清泪又一滴滴地滴到了谢九州的衣襟里,烫到了他的胸膛。 谢九州僵硬了一瞬,又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去。 而在小花园的隐蔽之处,一道修长的身影站了许久许久。 ...... 次日晨起,许久不见的暗四扭扭捏捏来到君芜的跟前,抬头就问:“君芜,你还要我吗?” 君芜一口水喷了出来。 谢九州脸色难看。 君芜一脸“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看着暗四。 暗四解释道:“我们隐瞒你的事情非我本意,但只有这一件事,而且从宣安城遇见你开始,我就再也没和六皇子联系过了,真的!” 话音刚落,十一和暗一二三四就在门口露头,小声附和:“我们也是。”